[広ノ祥人]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 從好感度100%開始的毒舌女子追求法 3[台/繁]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20-2-21 22:34 编辑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 從好感度100%開始的毒舌女子追求法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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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広ノ祥人
插畫:うなさか
譯者:許昆暉
圖源:吐司蛋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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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與開始變嬌的冰室同學度過充實的暑假……不是應該這樣嗎?
明明超級喜歡對方,涼葉卻怎麼樣也無法坦率地表達自己的心情。經過與波瑠的那件事後,涼葉鼓起勇氣邀愛斗一塊前往「戀來祭」。然而愛斗卻被主辦「戀來祭」的緣光神社神明大人──南娜警告:「假使不想跟涼葉徹底斷了緣分,就千萬別跟涼葉來參加戀來祭。」恐懼神威的愛斗,只好努力尋找有什麼巧妙拒絕的方法……當然,她一下也想不出什麼好點子,暑假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跟涼葉一起出門購物或是跟雅開讀書會,找學生會的所有人加上雅她們一起去旅行⋯⋯度過了至今為止從來沒享受過的充實生活。就在這時,愛斗的母親竟然在2人面前現身了……?為各位獻上曲折不斷的愛情喜劇第3集!
作者簡介
広ノ祥人
榮獲第13屆MF文庫J輕小說新人賞審查員特別賞,並以本系列出道。
最近迷上了虛擬YouTuber。
儘管虛擬YouTuber有得天獨厚的容貌與清純的人物設定,
卻會使出垃圾雜魚拳,其實這也算是某種反差萌不是嗎?
(月ノ美兎真是太可愛了)
那麼,以反差萌為賣點的本系列一轉眼也進入了第3集,
今後我也會繼續努力,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畫師簡介
うなさか
目前以輕小說插畫和原畫為中心活躍的插畫家。
飼養的桃面愛情鸚鵡已經3歲了,
感覺最近時間過得好快啊。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冰室同學與砂城同學與戀愛的季節
第二章 冰室同學與海與我愛你
第三章 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遭遇新苦難
第四章 與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一起迎向祭典結局
終章
後日談
序章
「呵呵呵,今天的運氣很好呢。」
冰室飲用冷烏龍茶,單手拿著玻璃杯仰望窗戶如此喃喃說道。
那是暑假第一天發生的事情。
星期六上午,我跟冰室一如往常地放學後一樣待在學生會辦公室處理業務。目前工作剛好告一段落了,我們正在稍微休息。
同樣坐在副會長位置上喝茶的我,視野裡所映照的,是一派冷靜正在享受午茶時光、嘴角卻略微上揚可說是難掩喜色自心底湧現的冰室──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嘛啊啊啊?嗚嗚……我真不幸。暑假才第一天就遇到這種意外……)
然而說起她的內心深處,與臉上的表情相反,看起來落入了非常沮喪的境地……
「運、運氣好是什麼意思呢?」
我一邊揣測冰室的內心,一邊膽戰心驚地問道。
「嗯,因為今天晚上預定要舉行的煙火大會,很遺憾受到大雨影響取消了。也就是說原本得去巡視的我們,這下子不必工作,可以待在家裡好好休息了。這種事不是很值得欣喜嗎?」(討、討厭啦!人家都期待那麼久了,我還辛苦翻推特找去年的資訊跟照片,鎖定最好的景點,一切都準備萬全了耶……嗚嗚,本來應該是我跟田島同學的夏季回憶第一號的……)
冰室的視線從外頭沙沙的雨聲轉到我這邊,彷彿為了尋求贊同般露出微笑。即便她毫無自覺,她拿玻璃杯的手在微微顫抖還是令人覺得有點可愛。
搞不好這種時候讀取她逞強的部分並加以贊同才是正確答案也說不定。然而,儘管我從南娜那裡獲得了「能聽到冰室涼葉真心話的能力」,並託此之福可以確實聽出冰室此刻極為低落的真正想法,但我卻不能那麼做。
……畢竟,對煙火大會期待許久的我也一樣失望。
就在這時,眼見我繃著一張臉不知該如何回答,冰室看起來很愉悅地問:
「哎呀?難不成田島同學的心情跟我不一樣嗎?」
「對、對啊……嗯,假使冰室對於煙火大會取消感到開心的話,那跟我的想法就不太一樣了吧……一大早看到窗外的情況時,我還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真正的心情明明就跟我一樣啊……
「老實說我也很期待冰室穿浴衣的模樣,結果到了活動前夕才突然延期,我真的超級失望的,感覺就好像胸膛開了一個大洞。下次能欣賞冰室穿浴衣的機會……大概要等到半個月後的夏季祭典巡視了吧──真是似近還遠啊。」
我驀然回憶起七月初剛拿到暑假行程表時所發生的事。當時冰室的內心聲音還在煩惱該穿制服或浴衣──但我現在敢勇於斷言,果然我還是想看冰室穿浴衣的模樣。
「嗄……真是傻眼耶。為什麼你的腦袋會認定我一定會穿浴衣去啊?我當然不可能穿浴衣去啊。聽好了,這是巡視,絕對不是什麼遊玩的行程。關於這點,要是你誤解的話,會讓我很困擾的。」
冰室深深嘆了口氣,並豎起指尖擺出嚴正的臉色警告我。
(原來如此!田島同學很希望看到冰室涼葉穿浴衣的模樣嗎?懂了,到下次約會之前,我絕對會準備好一套超可愛的浴衣,因此敬請期待唷,唔呵呵。)
「好、好的……原來是這樣啊。我會注意的。」
「沒錯,請你務必那麼做。我可承擔不了你那種誤解的期待啊。」(嗯嗯,下次夏季祭典巡視時,給田島同學一個大大的驚喜也是一招呢♪)
她以嚴厲的視線要求我自制,不過在這種目光的背後,卻是她為了我、而非其他人,努力讓自己盛裝出席的強烈意志──糟糕,我因為太開心而一下子鬆懈下來,差點就要咧嘴而笑了。
「嗯,不過──下個月的戀來祭就不是學生會的工作了,頂多只能算私人行程──也就是純粹去玩的。在那種場合……就算我穿浴衣去也沒關係對吧?」
簡直像在自言自語般,冰室的眼神飄向其他方向,同時還這麼說道。她的耳朵有點泛紅,代表這是跟她內心話一致、毫無疑問的真正想法。
我想這一定是冰室最賣力表達自己的方式了吧。一想到根本不必操心,她以後一定還有穿浴衣給我看的機會──我的內心就突然被一股暖意所包圍。這個……就是所謂的「嬌」吧?我簡直開心死了!
「呵呵,不過我想你應該有點自覺了吧?為什麼煙火大會這天會出現不符合季節的大雨而被迫中止的事。」
然而冰室卻立刻浮現笑容以掩飾內心的害臊,並再度回到平常的毒舌模式。唔──真遺憾,我本來想再稍微欣賞一下的。
「嗄?那是什麼意思?」
「哎呀?你還不懂嗎?簡而言之,這種天氣一定是超期待我穿浴衣的田島同學平常做太多缺德事,才有可能發生這種天譴的吧?呵呵,對我而言不如說這種情況才是令我開心的結果吧。神明大人果然有保佑我。」(兩天前的氣象預報突然說今天可能會變天,虧我還認真做了晴天娃娃祈禱,結果還是這樣──神明是大笨蛋!)
咦?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她竟然還做了那種努力喔?我真想看冰室拚命做晴天娃娃的模樣哩!就像這樣,在剛完成的晴天娃娃面前熱心祈禱「快放晴吧~快放晴吧~」的冰室──
「不過,要是戀來祭那天也這樣就有趣了呢。呵呵,雖然對我來說不管怎樣都行啦,但看你這種福薄的樣子,那天恐怕又會下雨吧?」(嗯唔──既然如此,我要在戀來祭那天連今天的份一起──不對,是要加倍奉還,過得更開心、更開心才行!神明大人啊,求求祢,戀來祭那天絕對絕對要是個大晴天喔!)
冰室臉上浮現挖苦的笑容試圖裝出冷靜的樣子,但心中懊悔的發條可是灌滿了熱情,正劇烈轉動。
「是、是嗎……既然這樣,為了避免那天下雨,讓我至少有機會能站上起跑線,我還是預先去緣光神社參拜一下好了。」
「哎呀,別做無謂的掙扎了。」(人家也要、人家也要。這回我一定要好好祈禱,等拜完回來再做晴天娃娃許願。)
說到這,冰室臉上浮現柔和的笑容。
「當天究竟會怎麼樣呢──呵呵呵,我可是非常期待戀來祭呢。」
若是有第三者在場,這番台詞聽起來只會覺得是諷刺吧?假使是砂城在這裡,她一定會毫不掩飾內心的不爽並說出:「那個人怎麼又來了──」我一想像那種場面,不自覺露出苦笑。
不過剛才那段發言後面並沒有心之聲──也就是說,那百分之百是冰室的真心話。
並不是指天候云云,而是她打從心底期待戀來祭的約會。
然而聽了她這麼說的我──卻彷彿背上被澆了一桶冰水般,整個人僵住無法動彈。
本來我應該要非常高興才對,她這種突襲真是可愛到犯規──沒錯,倘若是正常情況下的我,內心鐵定會溢出滿滿的成就感。
可惜,只有這次我無法那樣,甚至一點愉快的心情都沒有。
如果要問為什麼,那是因為我這次不能跟冰室抱持相同的期待。
假使那天因雨中止了,我應該還會感到慶幸。
不如說那是我內心最期待的結果也說不定。
沒錯,如今的我,正因某些苦衷而被迫思索,該如何不留下芥蒂地婉拒冰室主動提出前往戀來祭的邀請。現在這件事簡直讓我苦惱死了。 第一章 冰室同學與砂城同學與戀愛的季節
「聽好嘍?你絕對不可以跟涼葉來參加戀來祭。沒錯,假使你不想跟涼葉澈底斷了緣分的話!」
神明大人本來是以閒晃玩耍為目的現身,卻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搔搔後腦,並冒出這番話。
「……啥?不要去戀來祭……?還說會斷了緣分……」
衝擊力龐大的內容令我瞠目結舌,為了按捺猛然湧現的困惑,我只好先用力嚥下一口唾液,才膽戰心驚地追問。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呃,這個嘛……唔,這件事一旦要解釋就說來話長。不如我們邊喝茶邊聊,你意下如何?」
對方微笑向我提議。這位神明大人又擺出若無其事的態度,提起說來話長這種感覺很沉重的詞彙了……
我嘆了一口氣,有點不太情願地站起身。
「……知道了啦。我去拿飲料,妳先等等。」
「啊,麻煩你拿麥茶喔。說起夏天,果然還是喝麥茶最棒了。」
「好、好啦。」
一如往常,這位神明大人的職掌範圍與其說是促成姻緣,自由二字反而更適合她。話說回來,相對於戀愛之神是幫助有情人終成眷屬,自由之神究竟要幫助人們什麼呢?一提起濫用自由,我想像得到的就是從責任與勞動中完全解放──要言之,如果說得極端一點,世上說不定會出現大量的尼特族……
就這樣,我一邊想著那些愚蠢的事一邊來到廚房,從冰箱取出母親做好擺在裡面的一壺麥茶和兩個杯子,然後返回自己的房間,將南娜要喝的也倒好遞給她。南娜笑著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後說:「哎呀,果然說起夏天,就是要有這個啊。由鄉下奶奶泡製的淡麥茶,可說是南娜所認定的夏季象徵事物前五名了。」並且一臉滿足地點點頭。不……這麥茶不是什麼奶奶,而是我媽做的耶。
「呼……既然已經休息過了,那我就立刻依序進行說明吧。」
「我怎麼覺得妳從剛來這裡就一直在休息啊?」
「別那麼計較嘛。那麼,言歸正傳。愛斗對於我的祭典──也就是戀來祭的魔咒,想必非常清楚吧?」
「是啊,就是那個吧?只要跟喜歡的人一起參加就能結合──」
只要是這一帶的年輕人都理所當然知道,戀來祭這項與戀愛相關的盛事已經滲透到了這種地步。連我目前就讀的班級在放暑假前也被相關話題所占據。
「正如你所言。不過老實說,那並不是單純的魔咒或迷信,而是由南娜小姐我發揮神威所締造的明確事實喔。」
「……哦?」
「沒錯,那個魔咒的真相──其實是我耗費一整年,一點一滴注入神力所布下的結界效力!」
南娜抬頭挺胸洋洋得意,一副覺得自己很厲害的樣子。
「畢竟是緣光神社的祭典,我本來就猜測應該與南娜脫不了關係……沒想到竟然是結界,居然在那場祭典用上如此誇張的東西……神明大人果真很厲害啊。話說回來,南娜之前說最近很忙,該不會就是在製作那個結界吧?」
「不,不能說是製作,應該算是維修保養。好吧,其實維修保養也會遇到很多麻煩,所以一樣很累就是了。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個龐大的程式只靠一名工程師負責所有的檢查跟修正。」
雖然不太懂,總之我明白她很辛苦。
之後,南娜又為我解說那個結界的效力之類的內容。
儘管她講了很久,但看來那個結界的效力頂多只能製造戀愛的契機罷了。將喜歡對方的心情傳遞到意中人的潛意識中,讓對方產生「這個人好像不錯」、「雖然不知道理由,但只要在一起就很安心」等等的感覺,使對方也將自己視為戀愛對象,為雙方關係的增溫助一臂之力的樣子。附帶一提,當有好幾個人同時暗戀一名對象時,據說當中愛意最強烈的一個才會得到當事人的注意──也就是有機會插旗。還有,如果是夫妻同行的話,因為彼此的心意早就昇華為愛情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似乎就不會受到結界的機制影響。這到底是怎麼樣的機制啊?
「吶,從妳剛才的解釋聽起來,該怎麼說……對、對已經兩情相悅的我們而言,與其說不需要那個結界,不如說只會感覺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跟『斷了緣分』這種不吉利的事究竟是怎麼牽扯到一塊的?」
嗯,冰室跟我一塊去戀來祭,感覺一點問題都沒有啊?
「嗯,南娜我想提醒你的只是最糟糕的結果啦。當你不希望對方靠近危險的地方時,與其忠告『會受傷』,不如恐嚇『搞不好會死喔』,效果才立竿見影不是嗎?我的意思就是那樣。」
「也就是說,雖然不一定會『斷了緣分』,但還是會為我跟她帶來某種壞處嗎?」
「就是那樣。畢竟這戀來祭的魔咒,正確來說是針對『單相思的對象──』,跟已經兩情相悅的人是沾不上邊的。我都已經故意把這種形式的流言放出去了,大家卻擅自加以曲解!」
這魔咒的傳言完全是她自己編造並散布出去的啊?當神明大人好像真的有許多辛酸苦楚呢。
「如果兩情相悅的人也能結合,那我就會照實散播傳言了。好比『兩情相悅的人只要參加戀來祭就能修成正果』之類的。」
「呃,如果已經兩情相悅了,就算不參加戀來祭也會在一起吧?甚至早在參加戀來祭之前,兩情相悅的人就已經在一起了。」
……像我跟冰室這種特殊的案例想必不多見。
「不,這種例子最近很多喔。明明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心意了,卻採取被動姿態『希望對方先告白』,或是『得知兩情相悅後很開心,但先告白的人感覺就輸了所以我不要』之類的,我真搞不懂那些候補情侶到底在堅持什麼。像這樣的人每年至少都會來一對,簡直是找我的麻煩嘛。」
南娜望向遠方,神情無奈地埋怨道。
「偏偏那種人腦袋又轉得特別快且擁有異常的行動力,知道怎麼巧妙隱藏自己的心意並邀約對方一起參加戀來祭。等那兩個人來了以後……就只有悲慘的結局在等著他們。真是的,拜託饒了我吧。」
「兩情相悅的人來了就得迎接悲慘的結局……?看來,我跟冰室似乎是因為那個……處於兩情相悅的狀態才會引發問題。」
「沒錯,你們兩人過來會造成我困擾的原因就出在那裡。那麼,我現在重新問一遍愛斗,我辦的那場祭典叫什麼名字來著?」
「戀、戀來祭……對吧?」
我有點猶豫地答道。結果南娜聽見回答的瞬間,立刻兩眼熠熠生輝地湊近我。
「沒錯!你說得完全正確。所謂戀來祭就是會招來戀愛的祭典,也就是會吸引新戀情到人們身邊的祭典。如果能讓單相思的對象注意到自己,對當事人來說不就等於是新戀情降臨了嗎?因此結界的效果,是讓需要新戀情或想認識優質對象的人們能對彼此產生興趣,也就是所謂命中注定的邂逅。」
「這、這麼說來,戀來就是戀愛來到,也就是有新戀情來臨的意思嘍──嗯,可是我們又不追求新的戀愛對象,對於這部分並沒有特別的──」
當我終於搞懂戀來祭名稱由來的瞬間,一股電擊般的衝擊閃過腦中。
「難、難不成妳的意思是指,假使已經兩情相悅的我們去參加,在結界的機制影響下,我們會跟完全不同的對象展開戀情──也就是跟別人插旗之類的……」
「愛斗,你終於想通啦?沒錯,那正是我不希望你們來的理由。該說那是機制的漏洞還是故障呢──總之你聽好了,如果是兩情相悅的人來參加,就算雙方互相喜歡,最後也不會有結果。只會招來新戀情的戀來祭,其結界系統會判斷你們想換新對象了,而分別為你們準備新的戀情。」
「真、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確。我再稍微補充一下,跟單相思的情況一樣,兩情相悅的人最多也只是會遇到其他新的機緣,或是有機會跟別人插旗罷了,並不一定會終結目前的戀愛關係……然而很遺憾的是,目前為止我所看到的案例,最後幾乎都是傾向投入新戀情。」
「就算往例是那樣,我也有自信絕對會繼續喜歡冰室──」話說到一半,我便噤聲了。眼前這位是超越凡人的存在,那種無法證明的根據在這種場合根本毫無意義。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本能告訴我乖乖聽話才是現狀下的最佳解答。
不過,就不能針對結界的機制本身設法補救嗎?
「不、不過啊,既然知道那個機制有問題,為什麼不設法修理一下?反正距離戀來祭還有大約一個月的空檔,應該要盡全力解決那樣的漏洞才──」
「很遺憾,按照機制的組成架構,要把那個問題消除可說是相當麻煩,必須進行大幅度的修整才行。因此要趕在一個月以內完成,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是這樣嗎……抱歉,我什麼都不懂,還提出這種過分的要求。」
「哪裡。其實南娜我也很懊悔,我早該估算到你們兩人有可能會約好一起去參加戀來祭才對。」
為了勉勵灰心喪志的我,南娜嫣然露出溫柔的笑容。
「──咦?等一下喔……剛才南娜似乎說過『像這樣的人每年至少都會來一對』對吧?難不成,長年以來妳都放著那種人不管──應該不可能吧?」
我露出狐疑的表情這麼問道,結果南娜的視線頓時飄走。
「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如果要從頭開始重新架構那個結界,得花費莫大的勞力與時間耶。要是有那個閒工夫,我還不如去打電動──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真要修改的話,我就沒空去完成平時其他參拜者的心願了,那麼一來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喂,南娜剛才很明顯把打混摸魚的事說溜嘴了吧?可惡,她果然是為了那方面的嗜好而偷懶,這算什麼神明大人嘛。
我半瞇著眼瞪她,南娜卻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以為自己巧妙地蒙混過去了。
「所以說,愛斗,就算你覺得很困難也要努力推掉跟涼葉的約定。要不然,很可能會發生難以挽回的結果喔。」
「好、好啦,雖說還是有一些我無法接受的部分……但無視神明大人的忠告感覺是自找苦吃…………總之,我明白了啦。」
既然戀來祭就是如此設計的,看來就算不願意也只能遵守它的規則,於是我心不甘情不願地乖乖點頭。
「那就拜託你嘍。哎呀,要是真的演變成最糟糕的事態,事情恐怕也不是我寫寫悔過書就能算了的──所以一切都要仰仗你了。」
南娜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偷偷朝我瞥了一眼。
真是的,還怪我咧──我本想對她用力埋怨一番,但先前也的確是託了這位南娜的福,我跟冰室才有機會察覺到彼此的心意,因此我決定還是不要鑽牛角尖了。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也來不及補救,只能拜託你加油了……我想愛斗應該也需要時間自己一個人好好思考,那我今天就先告辭了。不論遇到什麼問題都請馬上通知我,我會好好跟你商量。那麼再見。」
語畢,南娜二話不說就逕自鑽回電視機螢幕裡離去了。
房間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我先是「唉」地深深嘆了口氣,接著開始思索自己應該要怎麼做。
冰室今天可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邀我跟她一塊去祭典約會。
當初明明喜孜孜地答應邀約,結果還沒經過半天,我就莫名其妙地必須毀約──
胃部深處冷不防變得好沉重。冰室難得主動邀約,光是要拒絕她就令我心痛不已了,更何況說好要出席的場合還是那個戀來祭,這點更是讓我頭痛萬分。
戀來祭在君島的學生心目中,可是跟聖誕節和情人節同等重要的一大戀愛盛事。照常理只要對方向你提出邀約,就等同於表明「我對你有感覺」。然而相反地──拒絕對方邀約的行為,跟暗示對方「我並沒有打算和你發展成那種關係」是一樣的意思……
不論我怎麼解釋,冰室都一定會感到悲傷。這一點,不管我採取什麼樣的說法,在我選擇拒絕她的當下就已是無法避免的了。
那是最令我難受的部分。用「我那天有事」這種藉口隨便拒絕也令我猶豫不已。因為看到冰室故作沒事的逞強模樣,可是比被她用各種毒舌修理還來得令人痛心。
我的目標明明是希望雙方能夠坦誠對話,現在我自己卻必須隱藏真相、對她說謊,這種行為只會讓我們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再次拉遠。說穿了除了愚蠢至極以外,沒有第二句話可以形容。
「可惡,難道就沒有什麼不必推掉邀約也能解決問題的辦法嗎……」
我空虛的心願在寂靜的空間裡孤獨地迴盪著。
尋找戀來祭的結界機制有無其他破綻姑且也算是一種方法,但是那位製作者的身分實在令我躊躇不前。就算真的被我找到突破點好了,總覺得又會從別的地方跑出意想不到的問題……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嗎……唉。」
既然不這麼做就可能得面臨最糟糕的未來──那麼我也只有努力思考、繼續前進一途了。
「……戀來祭的時間是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沒錯,距離戀來祭還有至少一個月以上的思考時間。在那之前,我不論如何都絕對要找出不會讓冰室悲傷,又能解決問題的最佳解答!」
我一定要創造出名副其實的快樂結局,讓所有人都毫無罣礙地面帶笑容!
◆
──我要推翻與冰室的約定。
自從我這麼發誓之後,結業典禮結束了,翌日的煙火大會也因雨取消……然後星期天也平安無事地過去,就這樣合計過了四天。
很遺憾的,直到現在我還是想不出任何好點子,只能眼睜睜看著時間流逝。
不論如何,我都想在八月來臨以前把這件事解決掉……
「──田島同學,你為何要傻傻站在那邊發呆呢?我以為現在的你應該沒有那個美國時間打混摸魚才對。」
「抱、抱歉,冰室,我剛剛在想一些事。」
手扠腰瞪過來的冰室突然闖進視野中,猛然回過神的我慌忙回答道。
「唉……真是讓人傻眼耶,在這麼忙的時候虧你還能做出那種事。還是說,你正在那個?就是所謂的逃避現實?」
不過冰室會對我投來充滿憤怒的眼神並責難我也是很正常的,因為今天的冰室完全褪去了平日那種凜然的氣息,總覺得有些失去從容。
不如以往模樣的冰室很可愛。縱使我覺得過意不去,仍自然而然露出溫柔的笑容。
「怎、怎麼了嗎?」
「不,沒事。」
「……是嗎?算了,我不管你在想什麼,不過你不認真做事我可是會很困擾的。既然我們是學園派來的人,我們就背負了學園的形象。這一點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記在腦袋裡啊?唉……」
冰室發出與其說是無奈,疲憊的意味反而更濃厚的一聲嘆息。而此刻的她,正是一副在制服外加上圍裙的打扮。
要問為何,那就是此時我跟冰室正一如往常地在學生會辦公室處理業務──才怪。
其實我們正在附近的幼稚園協助幼教老師,所以她才會穿成那樣。
這件事來得很唐突。
我記得時間差不多是剛過十點左右吧?當我正像平常一樣在學生會辦公室處理業務時,教務主任一臉慌張地衝了進來。
「我認識的幼稚園老師突然得盲腸炎住院了,雖然好不容易找到了這段時間的代課老師,但只有今天一天開了天窗,所以想要請你們幫忙一下。可以請你們兩個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去星山幼稚園協助那邊的老師一整天嗎?」
──嗯,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回事。
今天學生會其實並不怎麼忙,再加上也沒有拒絕對方的理由,於是我跟冰室便立刻答應並馬上前往星山幼稚園,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狀況了。
幫忙幼稚園的老師──話雖如此,但其實就是陪幼稚園小朋友一起玩罷了……我是不太清楚詳細的情況,但據說只要做這件事就算幫對方一個大忙。
基於最不需要照顧這個理由,我們兩人負責的是大班的小朋友。方才他們剛結束在戶外遊玩的時間,剩下的就是等父母親來接,於是那群小朋友就各自在室內隨意嬉鬧,等自己的爸媽到來。
「話說回來,幼教老師的工作真是比想像中還辛苦呢。難怪近年來會出現幼教老師人員不足的問題啊。」
冰室直到剛才都在中庭被天真無邪、到處亂跑亂撞的小朋友們任意擺布,臉上透露出疲憊感的她聳了聳肩。
「的確,要是每天都過著這種生活──一想到這點,就覺得應該是一項非常吃體力的工作。冰室最不擅長這種事了。」
「沒錯,我實在不該隨便答應別人的請託。這是今天所學到的最大教訓。」
剛才在外頭玩的途中,一名小朋友因摔跤擦破膝蓋而嚎啕大哭起來,冰室雖然急忙跑過去卻不知該如何處理,只能狼狽地對位在遠處的我投以求助的視線──儘管對拚命想幫忙的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那時她把冷靜假面具摘掉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哈哈……不過啊,這也算是一次不錯的經驗不是嗎?冰室將來總有一天要照顧自己的孩子,屆時像剛才那樣的小意外恐怕只是家常便飯哩。」
「哎呀,我生的孩子一定會像我一樣既理智又聰明,所以我認為不會有什麼問題。要是到時出了什麼差錯──肯定是因為混進了田島同學陳腐又沒用的DNA吧。」
(嘿嘿嘿,那孩子一定會遺傳到田島同學聰明溫柔的部分,變成一個出色的人。啊啊,我已經迫不及待見到和馬了。)
和馬……記得這是冰室偷偷幫我們的小孩所取的名字吧?好像是姓名筆劃會形成某種特殊命格──不對,咦咦?剛才冰室的發言,好像裡外兩邊都怪怪的耶?
「冰、冰室,妳剛才說──」
「還有,麻煩你不要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養育孩子的辛勞你以後也躲不掉。照顧小孩是母親的責任──一旦你說出這種跟時代脫節的話,鐵定會馬上收到離婚申請書,你可要把這點牢記在心底啊。」(嗯,雖說那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啦,呵呵。)
在臉上輕輕浮現一抹優雅冷笑的冰室面前,幾乎要竊笑出來的我只能逃也似的將視線撇開。
既然她後面又補上了真心話,那先前的發言就只是表面話而已,應該是這樣吧。
然而那顯然是以我們要結婚為前提而出現的發言。冰室對此肯定毫無自覺。
……不要繼續深究下去才是溫柔的表現……大概吧。
當我們兩人像這樣閒聊的時候──
「大姊姊──」
三名幼稚園小女生不知何時來到我們身旁,拉著冰室的裙襬搖晃。
「哎呀,有什麼事嗎?」
冰室雙膝跪在地板上,和小朋友的視線齊平。這是幼稚園老師教導我們的方法,這樣做才容易跟小朋友們進行對話。
「大姊姊我問妳,大姊姊跟大哥哥果然正在交往吧?」
在三人組正中央,髮型時髦、感覺應該是領導人物的少女用充滿好奇心的眼神這麼問道。這是當今小孩很容易出現的早熟發言。這突然落下的炸彈般提問令我的心跳速率陡然飆高,像個會發出嘰嘰怪聲的老舊馬口鐵人偶般以生硬的動作窺伺冰室的反應。
她、她究竟打算怎麼回答……?
然而那位冰室卻絲毫沒有表現出我預期的感情起伏。
「嗯嗯,對啊。」
她立刻答道。小女孩們一齊發出了「呀啊──」的尖叫聲。
等、等一下,剛才冰室為何──
來不及思考的我只能瞪大眼睛,不過冰室立刻對我附耳說道:
「田島同學,不破壞孩子們的夢想是很重要的。就好比說,故事裡的男女主角通常都會發展出戀愛關係──就算那真的不是我所願也沒辦法……反正這都是為了不要讓小孩的夢想破滅,你懂嗎?這裡請你好好配合我。」(好好好好好極啦啊啊啊啊啊!搞定了,順水推舟作出交往宣言。此時此刻,在這些孩子的眼裡看來我們就是最強的良緣佳偶!真是太讚了。而且這種年紀的小孩子都會用本能來判斷事情,嗯嗯嗯!可見我們看起來果然就是那樣子沒錯,呵呵呵呵。)
「啊,好啦,我知道了。既然冰室覺得這樣很好……那我就配合妳。」
小孩子的夢想啊……我們又不是什麼聖誕老人或超級英雄。
我無奈地聳聳肩,這時小女孩們再度興沖沖地朝冰室湊過去。
「大姊姊,你們果然親親過了對嗎?親親──」
「是呀,親過了,因為我們是情侶。」
「真了不起──那一定也約會過嘍?」
「當然啦,不久之前才去過遊樂園呢。」
「真的嗎!去遊樂園好棒呀。那麼,也有劈腿外遇過嗎?」
小、小孩子就是喜歡使用剛學到的詞彙……怎麼辦?好難吐槽這種幼稚園小朋友。
「嗯,那當然嘍。」
喂喂喂,竟然肯定了是怎麼回事?
「哎呀,這麼說來上回去遊樂園約會,好像不是跟田島同學去的耶。我一時說溜嘴了,以後要小心一點才行。」
冰室臉上浮現促狹的笑容,朝我這邊瞥了一眼。好、好吧,是也無妨啦。反正我知道這些全是她虛構的,況且幼稚園小朋友也很開心,再、再說冰室自己也樂在其中的樣子……只是她說的內容我有點難以承受就是了。
正當我陷入複雜的心境並扭曲著一張臉時。
「大哥哥──」
最先向冰室提問的那位髮型時髦的女孩,這回轉而扯了扯我的長褲。
「嗯?什麼事?」
我蹲下身子回答。因為好奇女孩叫什麼名字,於是我迅速看了一眼她掛在胸前的鬱金香造型名牌,上面寫的拼音是「Aurora」。
喔、喔喔……我完全無法想像這名字的漢字要怎麼寫。
「放心吧,假如你被大姊姊甩了,我可以代替大姊姊當大哥哥的新娘。因為大哥哥看起來年收入好像很高的樣子。」
……這種評價真是教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啊。
「好,謝謝。大哥哥也好開心~好開心~」
我有點像是在照本宣科般語氣死板地這麼說道,然後摸了摸Aurora的頭;Aurora也發出「嘿嘿嘿」的羞赧笑聲。當我偷偷朝後面瞥了一下,只見冰室正微微鼓起臉頰,朝這邊投來冷淡的目光。
「不客氣。我媽咪跟我說,Aurora將來一定要和年收一千萬的人結婚。媽咪還說,如果沒有那麼多錢就沒辦法得到幸福。」
我是不想干涉別人的教育方式啦,不過這種事不能對五歲小孩說吧……
「對了,為了確定大哥哥是不是真的可以跟我過幸福的婚姻生活,等一下我要進行考試。」
「考試?」
「嗯。」
我不解地歪著頭並循著Aurora的視線望過去,那裡是地上鋪有軟墊的遊戲場,上頭擺放了幼稚園童尺寸的桌子與玩具杯盤──也就是扮家家酒用的空間。原來如此,她想找我玩扮家家酒嗎?
在Aurora的邀請下,我回了句「好,大哥哥會加油的」,便跟她一塊移動到扮家家酒的場地。結果剩下的兩個女孩也跟了過去,最後甚至連冰室也來了。
「那麼我現在正在家裡煮飯,大哥哥剛下班回到家。」
坐在餐桌邊的Aurora這麼說道。
這塊軟墊以內的範圍恐怕就是我家了吧?好,我懂了。接下來的發展肯定是新婚生活的固定情節,「想先吃飯?洗澡?還是──」類似這樣的模式在等著我。不過她剛才說這是考試,那我選哪一個才是正確答案呢?呃……就道德面來考量,第三個肯定是不行的吧?況且冰室也在旁邊監視。
好,那我就選最安全的吃飯吧。
「喀嚓,我回來嘍──」
我打開假想中的門,一腳踏進軟墊上。
這時,Aurora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好慢喔!你以為現在都幾點鐘了!不是說好今天是結婚紀念日,所以要早點回家的嗎?」
──她雙手扠腰,將滿腔怒意朝我傾瀉而出。
什、什麼幾點鐘啊?難不成……就連玩扮家家酒也得體驗真實世界的辛苦嗎?
「抱、抱歉,今天開會開得比較久……」
總之,先隨便找個合理的藉口打圓場。
不料Aurora卻很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
「唉……大哥哥完全不行嘛。考試結果,不及格。」
小女孩的嘆息聲不知為何在我心中迴盪不已。
「大、大哥哥我到底哪裡不行了……?」
「以自己工作忙為藉口希望對方原諒是不行的。要是換作我爹地,就會帶蛋糕回來好好展現自己的誠意。」
Aurora得意洋洋地認為自己的父親很了不起。呃,這也太寫實了。
「呵呵,這個遊戲很有趣嘛。吶,Aurora,換大姊姊玩一下好不好?」
「咦?」
「唔,該怎麼做呢──」
「只要妳跟我交換,大姊姊就讓妳欣賞有趣的場面喔。」
「嗯……那我就給大姊姊特別優待好了。」
「謝謝妳,Aurora。」
在我理解怎麼回事之前,冰室就已經跟Aurora交棒,坐到餐桌邊待命了。
「好,從田島同學還沒回家的地方重新開始吧。既然實際上你我不可能會有什麼婚姻生活,這正是所謂夢幻般的體驗呢。不過如果田島同學不喜歡這樣,我也不會勉強你就是了。」(田島同學、田島同學,人家也想跟你玩結婚的扮家家酒──不對,應該是幸福家庭的預演。快點、快點,我們來玩嘛。)
等一下,妳不是沒多久前才提到什麼養育孩子的話題嗎?
所以……真的要玩嗎?跟冰室玩超有真實感的扮家家酒……
「喀嚓,我回來嘍──」
用跟剛才一樣的台詞開場後,就見到冰室帶著深深嘆息出來迎接下班回家的我。
「唉……什麼嘛,你已經回家了啊?明明不用回來也沒關係的呀。而且看這個時間,你完全是準時下班吧?如果你每天不至少加班四小時,家計會有困難的。」
冰室活靈活現的演技(?)令Aurora她們雙眼發亮,發出「哦哦──」的驚呼聲。小小年紀就對這種充滿殺氣的劇情充滿興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不過冰室真正想說的話,當然不會讓我聯想起這種氣氛冷漠的家庭──
(歡迎回家!人家等你好久了耶,田島同學,工作辛苦了。你能早點回家真令人開心!來吧,你要選我?還是人家?還是說──要、把、本、人、吃、掉♪)
三、三個選項不是都一樣?
「……那麼,我選本人──」
「嗄?」
「不、不,沒事,不用管我。」
好險啊。滿心歡喜的冰室對我殺傷力太強了,我差點就把現實跟妄想混為一談。不過,心之聲基本上也算是現實就是了……
而且因為冰室身上穿著在幼稚園幫忙所需的圍裙,使得我眼中出現了煮飯煮到一半就拿著鍋鏟急忙跑出來迎接我、一臉幸福害羞表情的新婚妻子冰室涼葉這樣的幻影。效果真是太驚人了!
「難道說,你才這個年紀就已經淪為跟晉升無緣的窗邊族──不會吧?請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好嗎?喂,無能島同學求婚時的那句諾言『我要讓妳成為部長夫人』到底何時才要實現?我想你差不多該具體說明一下你的計畫。」
「我、我有這樣求婚過?」
話說,根據她的設定我到底幾歲啊?現在是哪一年?
(老公大人能出人頭地當然是件了不起的事……不過老實說,我是否會打心底祝福這件事就有點疑慮了。畢竟一旦太忙,陪伴家人的時間就會變少對吧?況且看到田島同學被上司下屬夾在中間、累得半死的模樣也會讓我很難受……沒錯,果然在有安穩收入跟正常休假的大企業當窗邊族才是真正的人生勝利組,這種說法未必是錯的。)
原、原來如此……聽起來頗有幾分道理。
「仔細回想起來,在戀來祭被你告白而變成男女朋友的那天,就是我人生墮落的開始啊。說真的,我究竟是吃錯什麼藥了──沒錯,肯定是被祭典的不可思議力量所操弄了吧。」(從邂逅田島同學開始,我的人生就不斷在成長喔。所以,我預定在戀來祭對你告白,你一定要回答OK喔。雖然我們本來就是兩情相悅,這種事就算不說也沒關係,但我還是姑且叮嚀一下。)
「戀、戀來祭嗎……」
真沒想到她會在這種場合提起這個話題。
「沒錯。如果可以實現的話,我真希望回到那天重新開始。」(呵呵,那種事情怎麼可能辦得到嘛。)
冰室嘆息的瞬間,我的背脊彷彿被淋上一桶冷水。
剛才那句只是表面話,然而她搞不好有一天真的會那麼想。
沒錯,假如我始終想不出什麼好主意,就這樣跟冰室一起去參加戀來祭,那麼我們一定會……
當這個念頭閃過我腦海的瞬間,我的口中無意識地冒出話語。
「……妳說的或許沒錯。」
「咦……?」
那種結果我絕對不要。在未經三思下,我貿然展開行動。
「老實說,那次告白有一部分也是利用祭典的氣氛。假如重新來過,我寧願選擇普通的約會,聽到冰室親口說出『真開心』後再鄭重告白。一如平常身邊朋友勸我的,不該靠魔咒的庇蔭,而是讓冰室打心底願意選擇我,這樣我才能抬頭挺胸感到自豪啊。」
說到最後我臉上浮現乾笑。這樣可能有點卑鄙吧,不過只要利用這次對話的脈絡,或許就能成功避開戀來祭且不會傷害到冰室。
我迂迴地利用這場超有真實感的扮家家酒,再巧妙地融合冰室以為我並沒察覺到她心意的這點優勢,告訴她其實我並不希望被身邊的人認定我們是靠戀來祭的魔咒才在一起的。
冰室肯定也會對此感到不滿才是。
「…………就是呀,我也覺得那種方式一定能留下更美好的回憶。」
隔了半晌冰室才這麼表示。
可惜──她還是明確補上了心之聲。
(不不不、不行,千萬不行喔。那種假設我絕對禁止。我就是因為喜歡你,才想跟田島同學一起去那場屬於戀人們的祭典。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我絕對要和你兩個人一起參加祭典!)
簡直就像愛情連續劇裡的告別場景一樣,冰室遙望著遠方繼續說道:
「畢竟那一天,我心底對田島同學毫無半點愛意也是事實。我喜歡上談戀愛這件事的成分可能還比較大吧……這真是名副其實的後悔終生啊。」(嘿嘿嘿,不必擔心,因為人家最、最、最喜歡田島同學了。這點我一定會在祭典時好好傳達給你,所以請你要等我喔。)
這番真心話如果不是出現在當下,我一定會很開心。真是的,要是戀來祭沒有那種副作用就好了……
看來,我現在繼續說下去也是白費唇舌。
「是嗎……那真遺憾啊。」
「沒錯,真是失敗連連的人生啊。過去是如此,將來亦然。」(吶,快點進來嘛,不要一直站在門邊講話,讓我們盡情這美妙無比的人生吧。雖然這只是在預演未來遲早會發生的事情,但不久後一定會變成現實的,唔嘿嘿。)
好、好可愛。我老婆(暫定)的真心話真是棒到我無法用言語形容。
冰室說了句「總之,我先去準備晚飯」後,就返回有餐桌的地方擺起玩具杯盤。一頭黑髮彷彿在展示她雀躍難耐的心情般輕盈晃動,真是讓我按捺不住。
這時,我偷偷瞥了Aurora等人那邊一眼,結果見到她們露出「哦~好像在看連續劇」的佩服表情,甚至還鼓掌叫好……大哥哥認為好孩子應該要早點上床睡覺,不要看什麼連續劇。
在那之後,冰室也在表裡兩面同時上演了Aurora她們想要看到的火藥味家庭,以及她(當然我也)夢寐以求的理想婚姻生活。
……竟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就某個意義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天分了吧。
♡
「我覺得啊,像隻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認識對象,果然是絕對不可能遇到什麼好男人的。」
「哦?所以妳才找我來這裡嗎?」
「是啊,這個主意很棒吧?妳不覺得我的頭腦超好的嗎?這種提議肯定就叫做天才的發想,沒錯、沒錯。」
「哈哈哈……是這樣嗎?」
不想搭理亞輝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我一邊觀察店面,一邊在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
在我們眼前的是南娜算命館,是這一帶以解決戀愛疑難雜症聞名的相關占卜店。看來,亞輝想找南娜算算這個夏天的戀愛運勢,並且請對方預測一下上哪去會交到好運。堅信自己一定能算出好結果的亞輝顯得非常樂觀,而這也很像她的作風──不過要是算出不好的結果,到時我也會安慰她啦。
於是我聳聳肩,和亞輝一塊進入店內。
店內的擺設很像醫院的診療室,用一道門隔開進行占卜的房間及外頭的等待區──因為門口掛起了「諮商中」的牌子,我們只好在等待區的位子坐下。
南娜在我們這一輩的年輕人當中是超級受歡迎的算命師,平時等待區擠滿顧客可說是家常便飯。不過很幸運的是,現在正在排隊的人好像就只有我們而已。果然是平日的正中午啊。這個時間,大家可能都正忙於社團或打工──不然就是參加暑期講習吧?
今天是暑假開始的第四天──也是第一個星期二。
明天,從星期三開始,我就要去當動物園的臨時工讀人員了。因為我去年暑假就已有過經驗,所以那項工作本身並不會讓我感到特別緊張……然而──跟去年不同的是,這次我喜歡的人宅島──田島愛斗也會在這一點成了一大問題──
我、我並不是討厭他也來打工。能跟意中人見面我當然高興,會覺得開心是必然的──不過,不知為何跟宅島碰面卻使我緊張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再說隔了五天才碰面,我究竟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才對?用「好久不見啦~」開頭跟他打招呼應該可行吧?
此外,就連我要穿去打工的衣服,我昨天站在鏡子前掙扎了三小時也還是沒有定案。說起來,那傢伙自己也該負點責任。誰教他不論看到我穿什麼,基本上都會誇獎「很好看」。既然這樣,我一定要讓他說出比「很好看」更多的感想才行,哼嗯。
我在心中暗地嘆氣。話說,像這樣反覆摸索卻絲毫不會為我帶來任何不快──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墜入愛河吧?嗯……宅島真是噁心死了。
好吧,其實我自己也清楚其中一部分的緊張感是怎麼造成的──那就是暑假前夕所上演的「相澤波瑠告白騷動」。即便被全學年頂級水準的美少女告白了也毫不動心,對冰室一往情深的宅島婉拒了相澤。我從宅島口中聽說這件事時稍微鬆了口氣,不過不可否認這也隱約代表我對宅島的傾慕又更強烈了──等到回過神,我才發現自己竟對他擺出了高傲冷淡的態度。
不過、不過,既然「宅島→冰室同學」的「→」絲毫未變,而我心中「我→宅島」的心情也堅定到不輸宅島,要繼續奮鬥下去當然沒問題。但假使變成「宅島←→冰室同學」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好了、好了,到此為止,想像那種發展一點也不愉快,還是就此打住吧。
總而言之,約宅島去戀來祭是我這個夏天的第一目標。那個由緣光神社所主辦的活動,據傳只要跟喜歡的人一塊參加,最後就能修成正果。實際上在我的死黨跟周遭朋友之中,也經常聽說誰和誰在祭典後正式交往了,所以我認為應該還滿靈驗的。雖然其中也有原本就因兩情相悅而交往,卻在祭典後馬上分手跟其他人在一起──類似這樣的案例,不過我覺得這應該是當事人雙方的問題啦。畢竟就算是神明大人,也不可能售後服務到這種程度。
──決定了,我要在避免被亞輝抓包的前提下,巧妙地將這個話題拋給南娜,請她幫我算算何時約宅島參加最理想。
這麼下定決心後,心想「既然都來到這裡了,當然非問不可」的我握緊雙拳。
就在這時,前一位顧客似乎剛好算完,門被打了開來──
「「咦?」」
與前一位顧客目光相會的瞬間,我們雙方都大感驚愕,異口同聲地驚呼。
「喔~這還真是巧遇呢。」
唯獨亞輝一副若無其事、輕鬆寫意的模樣。
「……真的,巧到令人害怕的地步呢。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妳們兩位。」
頓了一會重新調整好心情,那位先來的客人──冰室涼葉才這麼說道:
「難不成,大鳥同學和砂城同學跟我有類似的目的?」
「嗯?跟我一樣──這麼說來,冰室同學也是來為釣男人預作準備嗎?」
「不,我不是為了那個,我是來請教戀愛方面的問題。」
「這樣啊。嗯,其實我們應該都差不多吧,只是我還沒有特定對象就是了。」
擱著如今還陷於困惑中的我不管,亞輝逕自回答冰室的問題。
大鳥是亞輝的姓,她的本名其實叫做大鳥亞輝菜──不對,那種事情現在一點也不重要!比起那個、比起那個──
更重要的是,我竟然不小心遇見絕對不能遇到的傢伙啊啊啊啊啊!
我在心中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吼大叫。
眼前這名冷酷的黑髮美女──冰室涼葉,是我意中人的單相思對象。
換言之,我想表達就是……
我、我此時此刻,好死不死撞見了冰室同學為自己的戀情努力奮戰的現場──
既然她都來占卜了,目的自然不作他想,只是她的對象並非宅島而是別人。儘管我不清楚男方是誰,但可以肯定冰室同學單相思的那號人物的確存在。她諮商的內容跟那個人有關,這一點幾乎是不會錯的。
我絕對沒辦法告訴宅島這件事。倘若得知此事,他一定會大受打擊……
為宅島著想的同時,不可否認我在知道宅島完全沒機會後,心中果然還是有種稍微放心的感覺,對此我產生了些許罪惡感……啊啊,真是的,心情超複雜!
「哦~真意外耶,原來冰室同學也對這種女高中生的喜好有興趣啊?」
我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靜,拚命裝出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的砂城雅如此說道。
「妳這麼驚訝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跟妳們一樣都是女高中生啊。」
「不過啊,冰室同學不是那種獨自一人什麼都能搞定的類型嗎?而且又是個大美女,我個人實在搞不懂妳為什麼要裹足不前。放膽直接去告白,對方應該會馬上說OK才對啊。」
「如、如果事情有那麼簡單,我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情緒難得被打亂的冰室,滿臉通紅地發出「唔唔……」的低吟聲。她明明就是自信的化身不是嗎?結果遇到戀愛問題就變得超級內向害羞,真教人意外啊。
「是喔。難不成,妳的那個對象已經有女朋友了?」
「不,並不是那樣的。他基本上還算是單身啦……基本上……」
「啊,我大概可以猜到了。八成是那傢伙有個像漫畫角色般可愛又動人的青梅竹馬隨時陪伴在身邊,害妳沒有介入的餘地對吧?」
「呵,這點用不著擔心。據我的調查,他的青梅竹馬中並沒有那樣的人物存在。」
冰室環抱雙臂,以一副得意的表情回答亞輝。妳這傢伙竟然還調查過……
「嗯,那可能是有一個跟冰室同學不相上下的美女情敵存在吧。」
「……沒錯,的確有個美女情敵存在。」
我望向上方,邊思考邊這麼喃喃說道,結果冰室立刻一副欲言又止地冷眼看我。我總覺得她的眼神中夾雜著敵意,這是怎麼回事?是因為被我說中了才感到不愉快嗎?
唔,儘管我對這件事情很在意……但在人家店裡喋喋不休地聊天對南娜也很失禮,還是在其他顧客上門前趕緊進去吧。
但在臨走之前,我又對冰室放話道:
「唉,雖然不關我的事,不過妳還是多多加油,別再猶豫不決下去了,免得被那位美女情敵橫刀奪愛。在暑假期間被對手大幅超前,等到暑假結束才發現自己已經輸了──祝妳不會遇到那種情況。」
「…………」
大概是平日積怨已久,我不自覺對她擺出冷酷的態度。亞輝也隨口說了聲「掰啦,冰室同學。」就站到我旁邊。
「──請留步!」
就在我剛剛把手搭上門把的瞬間。
冰室同學用比平常稍大的音量叫住我們。
我和亞輝都反射性地回頭。
然後冰室同學用充滿決心的眼神這麼說道:
「那個,我的對象他──已經心有所屬了。」
「「……什麼?」」
我頓時愣住了,身旁的亞輝也是一樣的反應。
冰室同學將手按在胸口上,彷彿在傾訴什麼一般筆直地盯著我。
呃,就算妳對我們發表如此熱情的單戀宣言也毫無意義啊……我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妳。
「啊~是喔。聽起來很辛苦,還請妳多加油了。」
「是、是啊,我會努力的,謝謝。」
雖然我的態度很冷淡,但不知為何冰室聽了還是一副高興的模樣,甚至面帶微笑不停地點頭。那副表情並不屬於平常高高在上的學生會長冰室涼葉,完全就是一名陷入單戀的少女……嗯,絕對不能讓宅島見到這樣的她。
「對了……我可以請教一件事嗎?」
「嗄?還有什麼事?」
「那個,我看妳們兩位總是採取較為暴露的打扮,是因為要迎合男性的喜好才會穿布料這麼少的衣服嗎?」
「啥?」
我難以掩飾內心的不爽。什麼嘛,這傢伙竟然把人說得好像是輕浮的女人!
「沒錯,就是那樣!」
結果亞輝卻沒神經地這麼答道。才不是咧,我完全是憑自己的喜好選擇這種穿搭,完全沒在考慮男人的喜好。
「那個……可以告訴我妳們都是去哪間店購買衣服,還有是用什麼概念去挑選穿搭,好讓我作為參考嗎?」
「咦?」
「嗯,好呀。」
「咦?」
冰室同學露出猶疑的神色詢問後,亞輝一下子就說OK,還湊到對方面前「如果是這附近呢──」地說明起來。而冰室同學也拿出手機,專注地記下重點。
等等,先等一下啦,我的思考速度有點追不上了。
咦,這是怎麼回事?簡單說,就是她不想讓這段戀情以單相思告終,所以決定要配合夏季,以開放大膽的裝扮一決勝負嗎?
這份鬥志跟專一,就某種意義來說或許值得敬佩……抱歉了,宅島,雖然對不起你,但看樣子你能打贏情敵的可能性恐怕是無限趨近於零了。
與此同時,身為旁觀者的我又不禁稍微安心──啊,真討厭,我覺得好煩啊!
之後,聽完亞輝說明的冰室同學行禮道了聲「謝謝」,就離開了算命館。
等心情平復後,我們打開南娜所在的房間房門。身旁的亞輝口中喃喃唸著「哎呀,沒想到冰室同學滿純情的呢」,似乎仍深陷感慨當中。
但這時,我們聽見房間裡好像有什麼人在說話的聲音。
「啊~~真是的,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啦……那個人真的超級期待的唷,期待到亂七八糟的地步……拜託啦,請你務必要巧妙地閃避掉,因為這可關係到南娜我的飯碗問題──」
南娜這麼說完便掛斷手機,無精打采地把脖子垂向桌子。
原來她剛才在講電話,難怪一直沒有出來叫我們進去。南娜渾身飄散出一股極為陰沉憂鬱的氣息,看來她好像遇到了非常糟糕的情況啊……好吧,就算南娜在我們之間是造成轟動的高人氣占卜師,她畢竟也只是一介凡人,在自己的私人領域同樣會遭遇到各種麻煩事吧。話說回來,算命師也可對自身運勢進行占卜嗎?
「啊,這不是小雅跟亞輝菜嗎?歡迎光臨。」
察覺我們進來後,南娜發出有氣無力的招呼聲。
「哎呀呀,南娜妳怎麼了?很少看妳這樣垂頭喪氣耶。」
「哈哈哈,該怎麼說呢……總之南娜我也有各種事情要處理啦。呼──首先,很抱歉讓妳們看到我難堪的一面。我現在馬上轉換心情,開始幫兩位進行占卜。來,請坐、請坐。」
南娜一瞬間就恢復應酬式笑容,招手請我們入座。確定我們坐好以後,南娜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那麼,妳們今天想找我諮商什麼事?」
「呃,我想請妳算一下這個夏天我的戀愛運如何,還有我該去哪個地方才能邂逅美好的對象。」
「原來如此,那麼我就開始占卜吧,嘿!」
南娜將手放到眼前的水晶球上方。
「我看見了。唔嗯,占卜的結果是去海邊就會有美好的回憶。」
「是喔,原來是海邊啊~嗯嗯,果然說起夏天的邂逅就一定會想到海邊呢。」
亞輝欣喜萬分地點頭。每次只要把手放在水晶球上就能瞬間完成占卜,南娜還真是厲害啊。
「那小雅妳呢?妳想要占卜嗎?」
「嗯,我嗎──啊,對對對,我自己是沒什麼想算的啦──」
好、好吧,這時候就大膽豁出去──
「不、不過我有一個朋友最近很煩惱,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妳幫她算一下。況且時間還有剩,浪費掉太可惜了,應該要有效利用資源才對。」
我一邊用手繞頭髮,一邊以略快的語速說道。什、什麼朋友的當然是謊言,其實是我自己要算的。只不過在亞輝面前坦承這件事實在很丟臉──況且我剛剛才對冰室同學說了自以為了不起的話,所以更覺得難為情了……
我快速朝旁邊瞥了一眼,只見亞輝發出「哦哦,阿雅人真好啊!」的感嘆聲,似乎並未起疑,呼~
「沒問題喔。如果妳不介意本人不在場會讓占卜的準確性稍微下降的話。」
南娜這麼說完後對我眨了眨眼。意思是,她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對吧?真不愧是專業的算命師,太感謝妳了南娜!
「那、那麼,呃……關於那位朋友,她有個絕對不願意放棄的心上人,而她目前似乎正在煩惱該如何約對方去參加戀來祭──不知道南娜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讓他們自然而然地約定成行?」
臉、臉頰好燙。丟臉啊,說這些簡直是丟臉死了啊啊啊!
戀來祭在這一帶是超有名的戀愛大型盛會,南娜應該能掌握我想表達的意思才是。
然而聽完我的問題後,只見南娜瞬間抖了一下,隨即連眼神也明顯變得飄忽不定。
「唉、唉呀,果然本人不在場就會很難算耶。看來,我可能沒辦法占卜出什麼精確的答案喔。」
──什麼?
等一下、等一下,妳一定曉得剛才那些話就是我本人的事情吧?妳一定是在騙我的吧?還是說……難、難不成是因為她算出來的結果太糟糕了,才不敢告訴我本人……?
「是、是這樣嗎……」
我的內心已經被負面情緒澈底籠罩,完全放棄繼續追問下去的念頭。
「對、對了,亞輝菜不是想找新對象嗎?既然如此──」
這時南娜彷彿想轉移話題般慌張地說道,並站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什麼東西拿過來。啊啊,我的運勢果然糟透了……
「我試著做了這樣的東西──要不要拿一個回去?這可是能夠招來美妙邂逅的幸運石喔。」
南娜以得意口氣介紹的,是一顆紫色的美麗石頭。石頭末端還穿了一個可以通過吊繩的小孔。
「唔哇,好漂亮喔。這個該不會就是所謂的能量石吧?」
「沒錯、沒錯,就是那個。這可是南娜以獨特製程所打造、注滿神明加持的能量石喔。有了這個戀愛運就會瘋狂飆漲,絕對能遇到一大堆美妙韻事!販售數量只限五顆,而且售價也是非常划算的三千圓,請務必考慮一下喔。」
「唔,真不好意思還麻煩南娜妳特地拿出來,不過我還是算了。這個月因為玩太凶,手頭有點緊,要等下個月初才會有打工的薪水入帳。」
「是嗎?那真遺憾。」
沮喪的南娜拿起能量石打算結束推銷。
「──等一下!」
那瞬間,我半衝動地喊出聲音。
「我買,我要買。」
倘若我的運勢真的差到連南娜都難以啟齒的程度,我可不是那種會說「這樣啊,那好吧。」就乖乖接受的脾氣。不拚搏到最後一刻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況且如果只要花三千圓就解決這個問題,那真是太便宜了。
「咦咦?小雅妳要買這個嗎……?」
商品能夠賣出去應該要開心才對,南娜卻不知為何無言了。
「怎麼……我買這個有什麼不好嗎?還是說,妳把這個形容得天花亂墜,但其實只是從河邊撿來的普通美麗石頭──應該不是我猜的那樣吧?」
「當、當然不是。能量石的效果我敢掛保證,沒錯,我可以向神明發誓。」
「那妳就賣給我啊。」
「…………我知道了。謝謝您的惠顧。」
南娜瞬間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微笑這麼說。剛才那可疑的遲疑是怎麼回事?
「不關南娜的事喔──」
把商品裝進小袋子時,南娜似乎低聲咕噥了些什麼,不過沒聽清楚也就算了。
「那麼請收下吧。」
南娜臉上浮現開朗的笑容,把裝有能量石的小袋子遞給我。
「多謝。來,三千圓給妳。」
「收妳剛好三千圓。啊,對了,這間購物中心現正贊助舉辦夏日促銷活動,每消費三千圓就可以獲得一張抽獎券,所以這張抽獎券給妳,請拿去吧。」
「謝、謝謝。」
「摸彩活動就在車站前進行喔。頭獎是──啊,因為我沒興趣就沒特別去記了……反正最差也會抽到面紙,對妳們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失,所以請務必順道去一趟。」
這種完全無法打動人的宣傳是怎麼回事?算了,反正車站前是回家必經之處,還是順道去一下好了。
就這樣,我跟亞輝離開南娜算命館後,照原本預定的行程先去唱歌,然後才來到車站這邊──
我們在通過驗票閘門前一刻才突然想起來,於是折返回車站前的摸彩處,結果在那裡等待我們的是……總之是教人大吃一驚的結果。
「恭、恭喜兩位!幸運抽中頭獎啦!」
「「咦咦?」」
第二章 冰室同學與海與我愛你
從今天起終於要開始打工了。
學生會的活動結束後,下午我跟砂城會合一塊前往打工的地點石山動物園。今天的最高溫竟來到三十七度,破了今年最熱的紀錄,晨間新聞也強調一定要注意紫外線。待會要在比我體溫還高的室外空氣中進行不習慣的作業,一想到這裡,我這個室內派就不禁有點害怕。
抵達動物園後首先前往辦公室,我在那邊跟砂城暫時分開,由職員花了將近一小時為我簡單說明園內的規定,之後我領到一件用英文寫著「石山動物園工作人員」的黃色T恤,等換好衣服才移動到實際的工作現場。
至於我的工作地點,是在中央廣場賣日式雞蛋糕的攤位,當然砂城也跟我一塊。
「喂,宅島,是這裡啦,這裡。」
正當還不確定位置的我在廣場上四處張望時,先一步抵達攤位的砂城朝氣蓬勃地朝我揮手並呼喊我的名字。
「喔,謝啦,砂城。」
這個攤位感覺跟祭典的攤販幾乎沒兩樣。真要說不同之處,頂多就是因為這裡是動物園的關係,烤出來的雞蛋糕呈現兔子或小熊等動物的臉部造型。至於商品名稱也取名為動物雞蛋糕。哦?攤位裡裝有簡易的空調設備,真是太好了。
砂城似乎已經跟前一班交接完畢,攤位上只有她一個人。這麼說來,負責帶我的人就是她嘍?這跟我們平時的立場剛好相反,讓人有種既新鮮又不可思議的感覺。
眼前的砂城穿著工作人員T恤與牛仔褲,外面再套上一條圍裙,頭上則纏了頭巾。這種裝扮配上她好勝的氣質更顯得有模有樣,感覺好像人氣餐廳裡獨自一人照顧整個外場的招牌女服務生。
「來,這是給宅島用的圍裙跟頭巾。」
砂城把同樣的配件遞給我,讓我也穿戴在身上。總覺得最近跟圍裙很有緣啊。
「嗯,算是勉強及格吧。總覺得很像是不起眼的窮學生呢。」
「抱歉啊,我這個人就是這麼不起眼。不過像砂城一樣不論怎麼打扮基本上都很好看的人,其實也不多就是了。」
我嘴裡雖然這麼說,腦袋裡卻浮現出大量的人選,好比冰室啦、相澤啦、柴啦──還有南娜也算吧?這麼一想,突然覺得我四周的人們外貌水準都好高啊……真羨慕那些穿什麼都好看的人種。
「穿、穿這樣被誇好看,我可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我說宅島啊,你這麼隨便誇獎女孩子的外表──鐵定不是真心誠意的吧?真是差勁透了。」
砂城用力吐出舌頭,以很不講道理的理由修理我。
「呃,是妳自己先提起外表的話題還怪我,這樣會不會太狠了?」
「好啦、好啦──那麼首先,我會趁還沒有客人上門時,將雞蛋糕的作法教你一遍,你可以照著我說的步驟操作嗎?」
「了解。那麼一切就拜託妳了,前輩。」
「前、前輩?」
「對啊,我應該沒叫錯吧?砂城去年就已經來這裡打工了,所以毫無疑問是我職場上的前輩啊。實際上妳也負責指導我不是嗎?」
「這樣啊,我竟然變成宅島的前輩了啊?哎呀,我是前輩耶。」
砂城似乎極為滿意的樣子,嘴角還咧開笑意。
「不過要是砂城今年留級──我只是假設一下,那麼下回就變成我是妳的前輩(學長)了──我開玩笑的。」
「嗄?那件事不是得靠宅島努力幫我過關嗎?是說你一定要加油喔。」
為、為什麼啊?
「總、總之先別討論學校的事了──宅島難得有機會站在被教的立場,必須讓你好好體驗一下當學生的感受!準備好了沒?我要讓你知道你平常是多麼嚴厲的小老師。」
「喂,是妳自己說不要討論關於學校的事耶……」
於是我的雞蛋糕研習課程開始了。
話雖如此,在照著流程跑過一遍後,我覺得只要有做過章魚燒或鬆餅的經驗,這項作業其實並不怎麼辛苦。也是啦,畢竟是交給學生去做的短期打工。
最令我震驚且啞口無言的是,為了要一口氣調好雞蛋糕用的麵糊,攤位所使用的容器竟跟學校裡也很常見的巨大垃圾桶一模一樣。
先將大量專用麵粉、牛奶與雞蛋等材料放入容器,接著再用像是拿電鑽改造成的機器攪拌到麵糊變得蓬鬆。的確,這種容器有蓋子又能裝大量材料,的確很適合用來調麵糊,當然也從未被拿去使用在原本的用途上──只不過,難道就不能改用其他容器嗎?不然至少把那個眼熟的水藍色外殼換成別的顏色吧?
「唔,宅島的學習能力太強了,真沒意思。你稍微笨手笨腳一點反而比較可愛……教你感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從上工開始過了大約三小時吧?眼見我已經不需要提點也能自行做出雞蛋糕,砂城不悅地鼓著臉頰這麼說道。居然因為工作上手而捱罵,這真是讓人萬萬沒想到啊。
「因為做的事情跟校慶園遊會的攤位其實差不了多少啊。平常客人的數量大概就這麼多嗎?」
就連初次上工的我也覺得只是稍微有點忙而已,假使熟練以後一定會覺得更輕鬆吧。像現在我就沒事可做。
「嗯~這個嘛,去年的平日下午也差不多像現在這樣。畢竟我們放假的時候,社會上的其他人可是正在上班呢。不過週末相對就會忙得半死,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喔。尖峰時間可是就算有兩個人也快應付不過來呢。啊,還有,像是盂蘭盆節之類的,上班族放連假時會攜家帶眷一起過來,那個時候也會超忙的。」
「真的假的……我會先做好覺悟的。」
「啊,對了、對了,我剛好想起來,上頭說要你先寫好八月希望排班的日期。來,這是給宅島的表格。」
接著,砂城把一張寫著排班意願表的紙遞過來。
「好,謝謝。反正現在剛好有空,我就趁現在填一下吧。」
我靠著鐵板,蹲在攤位裡開始填我想要的排班日期。
「上頭希望我們盡量排週末的班,還有就是剛才我提到的盂蘭盆節那段時間。沒辦法,他們就是為此才請短期工讀生的,所以想逃也逃不掉喔。」
「了解。唔……要排週末啊?我記得我好像有其他行程。」
啊,至少有一個行程是確定的。如果我沒記錯,那項活動應該是在週末才對。雖然聽方才砂城所言,這項工作在假日會變得超累的,但週末跟盂蘭盆節的時薪好像也會調漲五十圓──嗯,就衝著這點多拚一下吧。
啊,說起時薪。
「對了,打工薪水幾時會入帳啊?」
「嗯,我想想看──我記得跟正職一樣是二十號結帳,然後二十五號發薪。簡單來說就是今天起到八月二十號這段期間的工資會在八月二十五號入帳,剩下的天數則會在九月份──總之,當你快忘記時薪水就會進來了啦。」
「原來如此啊。那麼言歸正傳,關於排班的事──」
正當我準備跟砂城討論休假的事情時,顧客上門了。
「歡迎光──?」
正打算招呼客人的砂城,說話聲很不自然地僵住了。
「哎呀,你們兩位看起來很閒呢。」
散發出透明感的冷淡聲音。
那毫無疑問是冰室的說話聲。
「哦?冰室,難不成妳是特地來探我們的班──」
我努力按捺湧上心頭的喜悅,帶著半戲謔的笑容站起身並轉身朝向冰室──
結果一看到冰室的模樣,我頓時全身僵住。
冰、冰室她……竟是一身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打扮?
「我只是恰好有事得到這附近處理,又比預定的時間早到,想說沒事可做就順道進來逛逛而已。可以請你不要做出『難不成是來見我──』這種令人不愉快的誤解嗎?」(那當然嘍!像這種可能會被最大情敵超車的危險時刻,我怎麼可能有空去辦其他事嘛,真是的!)
「是、是嗎……好吧,不管怎樣,只要妳願意來我就很高興。」
我努力擠出微笑應對神情冷漠的冰室。
冰室來訪這件事一半令我喜悅,另一半則是混雜著害臊、羞恥以及困惑,讓我面紅耳赤到無法恢復正常──其中所有的原因,都出自冰室身上現在所穿的服裝。
我、我說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咦?耶?那、那是──不、不可能啊,騙人的吧……?」
一旁的砂城也臉頰抽搐,一副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情況的模樣。
冰室涼葉今天的便服穿搭就是這麼有震撼力。
那並非以前那種冰室風格的打扮(說得含蓄一點就是很老土)──但如果硬要問我她今天這樣是不是比較正常,我也會立刻予以否定。
沒錯,萬萬沒想到今天冰室竟然作起平時砂城的裝扮──也就是辣妹風的時尚。
完全裸露肩膀的上衣,經過破損處理的牛仔短褲。如此新潮的裝扮完全突顯出冰室那一身白皙細嫩的傲人肌膚,害我忍不住直嚥口水。很抱歉我用這麼下流的方式形容──但她真的好誘人啊。
一言以蔽之,她給人的印象就是甜美辣妹路線。要是被本校學生之類的熟面孔撞見,對方一定會跟如今的砂城一樣吃驚,還以為冰室來了個暑假大變身,甚至會在她背後見到和她交往的男人身影──就算產生這樣的妄想也不奇怪吧?唔嗯,不知為何我心情有點複雜。
這、這種時候應該吐槽……對吧?我超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冰室變成這樣。
不過……就跟換上打工服裝的砂城一樣,冰室亦屬於不論穿什麼都好看的人種,所以她現在這身裝扮簡直是完美極了──
「如果要問我OK不OK,這種路線我完全可以接受。」
糟糕!我在興奮混亂下,一不小心就洩漏了內心的感想。砂城從一旁投來蘊藏千言萬語的目光,令人有些難受。
理所當然地,冰室也沒有漏聽我剛才那番話。
「嗄……我幾時請教過閣下的感想了?拜託你千萬不要搞錯啊。」
就像這樣,她以摻雜著侮蔑的辛辣口吻嘆了口氣,但實際上……
(太──太棒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驚喜作戰大成功,超級成功。田島同學幫我挑衣服當然也不錯,但還是自己選的衣服被誇獎更教人開心啊~嘿嘿嘿。呵呵,田島同學真是的,竟然臉紅成這樣。田島同學畢竟也是個男人,自然會喜歡這種性感的衣服了。呵呵──啊啊,這都多虧了大鳥同學的協助。感謝,真是太感謝了!)
誰、誰是大鳥同學啊?服飾店的店員嗎?
「……我、我說冰室,那、那個……或許是我多管閒事啦,但妳穿這樣走在街上,老實說一定有很多人對妳投來色瞇瞇的目光吧?冰室應該也會對這種情況感到有些不愉快吧?」
「嗄?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我的意思是……穿這樣的衣服還是不太妥當──況且妳想想,太陽那麼大會被曬傷的。冰室的肌膚如此白嫩,到時恐怕不只會曬傷,還會曬出其他毛病哩。」
「呵呵,你就老實承認『最不愉快的人就是我』不就得了?笨蛋──」
心情極佳的冰室這麼冷笑道。或許是亢奮過頭了吧?就連毒舌的辛辣程度都減弱了,最後補上的那句「笨蛋──」簡直可愛死了。
「但話說回來,不必田島同學開口…………如、如此令人害臊的打扮,我當然只會為了某個特別的對象穿……」
冰室紅著臉羞赧地說道,這可是她完全出於真心的爆炸性發言。
由於冰室將感情顯露在臉上是很罕見的事,就連砂城看了也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是、是這樣嗎……」
心跳聲激昂地鼓動著。我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連話都沒法好好說了。
「對了,田島同學,動物園的辦公室在哪裡啊?」
「嗄?只要從那裡往右走就會到了……啊,難不成妳撿到了別人遺失的物品?」
「不,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想以君島學園的學生代表身分過去打個招呼而已。因為平常廢島同學就很會給人添麻煩,而最清楚這點的人就是我了。」(田島同學,那些職員當中一定有人看到你們一塊打工,就會作出『這兩個人搞不好正在交往喔?』這種令人不愉快的聯想。因此,我要過去致意以解除這種誤會。告訴他們我是田島的妻子,還請各位多多照顧我那優秀的丈夫。)
我是很開心啦……但妳的致意也會讓人誤會吧?
「原、原來如此。不過,我建議妳今天還是不要去比較好,因為就連我這個生手都看得出來那些職員很忙。」
「……是嗎?既然這樣我還是打消念頭比較好呢。真是遺憾啊。」
「先不管那個了,冰室,既然都來了,妳要不要品嘗一下?我請客,吃完再請妳提供一下感想吧。」
「哦?也就是說你要找我幫忙處理剩飯嘍?好吧,既然是免費的,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雖然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吃。」(能享用田島同學親手做的料理真教人開心啊,但免費贈送怎麼行呢!我一定會付錢的,這樣對你的業績才有貢獻。呃,我現在手邊只有五千圓紙鈔,這樣應該夠吧?)
呃,這一袋只要三百圓而已,我會找妳四千七百圓的!
我將雞蛋糕裝入紙袋,然後遞給冰室。
冰室接過後從中取出一個,像是要細細品味般緩慢地咀嚼。我現在心裡這種七上八下的感覺,大概就跟等待料理大賽結果出爐的廚師是一樣的心情吧?我緊張到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了。
「……就是日式雞蛋糕的味道嘛。」
「那、那還用說嗎……」
雖然我只是烤了日式雞蛋糕,可以的話還是想聽她說一句很好吃,不過冰室並沒有理會大失所望的我,只是將紙袋折起來封住剩餘的食物,塞進自己帶來的包包裡。
或許是我的心情都寫在臉上了,砂城露出一副無趣的表情注視著冰室的舉動。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告辭。」(我記得動物園平日都是五點關門對吧?來嘛、來嘛,如果不趕快約我,我就真的要回去嘍?開玩笑的啦。)
冰室淡然地說完後轉身就想走,但我卻注意到她用意味深長的眼神不停窺視著我。
唉,這個人真是的,口是心非的樣子好可愛啊。
「那、那個,冰室!其實再過一會我就可以下班了……所以,如果妳要處理的事不會很麻煩的話,等一下要不要跟我──」
暗爽在心底的我興高采烈地開口。
但就在這時──
「啊!已經這麼晚啦?宅島,我來教你怎麼收攤,你可要專心學起來喔。」
砂城忽然大聲地催促我。
「好、好的,那就麻煩妳了……」
「事情就是這樣,冰室同學,我們還有工作要忙,況且妳自己等一下也沒空吧?」
「是、是啊,沒錯。那當然,因為我還有事嘛……那麼再見。」
冰室這麼說完就馬上離開了。
察覺到她的背影被失落氛圍所籠罩的,鐵定只有我一人。
真是有點可惜啊。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冰室同學竟然作出一身像是要一決勝負的打扮耶耶耶耶耶耶耶?
見到冷不防現身在我們攤位的冰室同學,我不禁瞠目結舌,同時在心中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咦?耶?那、那是──不、不可能啊,騙人的吧……?」
不、不妙,過於衝擊的事實使我的臉頰肌肉開始痙攣,連話都說不好了。
冷冷冷、冷靜一點,快冷靜下來啊我。總之先深呼吸一口氣,深呼吸。嘶,哈──嘶,哈──呼。
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我,決定還是先仔細觀察一下冰室同學的打扮再說──真是大膽的改造啊。明明脫離了她原本清純的形象卻還是很適合她,簡直看了就火大。
「如果要問我OK不OK,這種路線我完全可以接受。」
唔,身旁的宅島都滿臉通紅了,真想狠狠揍他一拳。
「嗄……我幾時請教過閣下的感想了?拜託你千萬不要搞錯啊。」
「…………」
這個人不留情面的死性依舊不改耶。
即便冰室同學擺出漠不關心的態度,宅島還是不脫一臉喜色。好吧,我懂、我懂,巧遇自己喜歡的對象確實會使人心情大好,就像我上次也在TSUTAYA──不對,現在先別管我的事!
不過宅島啊……老實說冰室同學會穿成這樣的理由──其實是為了讓她的心上人注意她啊啊啊啊啊啊!
冰室同學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原因完完全全出在我們(雖然其實只有亞輝教她)身上……當然,她這身打扮的目的是為了吸引她愛慕對象的目光──嗯,看來她等一下要去約會幾乎是可以確定的事了。
這種事情我當然不能告訴宅島。他能夠在冰室同學去處理事情之前──也就是去約會之前跟她巧遇,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假使是在約會途中遇到……那場面簡直置身地獄啊。
我擔心冰室同學會把「約會」這個詞說溜嘴,於是在一旁緊張地偷聽兩人的對話。
「……我、我說冰室,那、那個……或許是我多管閒事啦,但妳穿這樣走在街上,老實說一定有很多人對妳投來色瞇瞇的目光吧?冰室應該也會對這種情況感到有些不愉快吧?」
宅島的表情苦澀,言外之意似乎是想說「我很不愉快」。
既、既然那樣,宅島也可以對我提出忠告啊?只要是宅島的意見,我一定會認真採納的。
「呵呵,你就老實承認『最不愉快的人就是我』不就得了?笨蛋──」
冰室同學聽了宅島的話後,很難得表現出亢奮的情緒。看來,她對待會的約會似乎相當期待。
好、好吧,她能夠像這樣自始至終都擺出「對宅島沒興趣」的態度,坦白說我個人是覺得很開心──
「但話說回來,不必田島同學開口…………如、如此令人害臊的打扮,我當然只會為了某個特別的對象穿……」
「?」
冰、冰室同學竟然在我眼前擺出扭扭捏捏的害羞模樣。
我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讓宅島見到這樣的她啊啊啊啊啊!
某個特別的對象……?絕對是她等一下要去約會的那個意中人吧?畢竟她整張臉都羞紅了。
我知道妳很期待,但還是希望妳能自重一點。因為喜歡妳的人就站在妳面前耶!
比起生氣,更擔心宅島感受的我,膽戰心驚地窺伺他臉上的表情。
然而宅島那傢伙卻只有一瞬間瞪大眼睛,很快又跟冰室同學開心地聊了起來。咦?你怎麼會一點都沒察覺到冰室同學是因為待會要跟那個特別的某人見面,才會特地作這身打扮啦!拜託你不要一臉祥和好不好!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宅島只顧著念書的關係,他似乎對女孩子的心情十分遲鈍呢。不管是我的心意還是冰室同學這種舉動都完全沒注意到。雖說這樣其實也沒關係。
我不悅地微微鼓起臉頰,靜觀宅島與冰室同學的互動。他請她吃自己親手做的雞蛋糕,拚命表現自我。反觀冰室始終是一副隨便怎樣都好的淡漠態度,而且只吃了一個就把剩下的收起來了。
不過如果是我遇到同樣的情況,大概也會做一樣的事情吧……但是我的理由跟冰室同學不同,我是因為這是意中人送我的雞蛋糕,所以覺得當場一口氣吃完太可惜了。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告辭。」
為了結束與宅島的對話,冰室這麼說完便轉過身。
然而,宅島彷彿下定決心似的輕輕點頭後又開口說:
「那、那個,冰室!其實再過一會我就可以下班了……所以,如果妳要處理的事不會很麻煩的話,等一下要不要跟我──」
等一下!他鐵定是打算待會約她去哪裡吧?不、不行啦啊啊,宅島,冰室同學待會要處理的事情,其實是約會啊!約會!你絕對會被拒絕的啦啊啊啊!
大感驚愕的我,回過神時已經採取行動了。
「啊──!已經這麼晚啦?宅島,我來教你怎麼收攤,你可要專心學起來喔。」
因為那樣宅島實在太悲慘了,所以我決定讓冰室同學待會要去約會的真相埋葬在黑暗中。
「好、好的,那就麻煩妳了……」
「事情就是這樣,冰室同學,我們還有工作要忙,況且妳自己等一下也沒空吧?」
「是、是啊,沒錯。那當然,因為我還有事嘛……那麼再見。」
我瞪了冰室同學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後,她就逕自快步離去了。
那個混蛋,等一下約會最好失敗。不、不對,以我的立場而言應該希望她約會成功才對──啊,我搞不懂了啦!
「那個,砂城,收攤應該從哪裡開始著手啊?」
「……首先──」
「首先?」
「首先,對不起啦啊啊啊啊啊!宅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昨天亞輝向冰室介紹我們平常會去的服飾店,並告訴她最近的流行趨勢,冰室也不會像那樣大變身。假使她今天的約會對象因為這樣而跟她交往──那麼昨天也在場的我就太對不起宅島了,一定要向他賠不是才行。
「嗄?呃,怎麼了……?」
……唉,也難怪他會做出這種反應了。不能說出真相這一點也非常抱歉。
後來,我就向宅島說明攤位打烊要做的工作,一邊跟他一塊動手收拾。像是清點今天的營業額、處理庫存和清潔鐵板等等。
「很好,接下來只要把裝了現金的袋子交給辦公室就結束了。」
全部收拾好之後,我呼地輕吐一口氣。真是的,今天比想像中還累啊。
「了解。啊,對了,還有這個排班表,我把能上班的日子都圈起來了。」
對喔,還要繳交這個表格,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好好好,讓我看看喔──嗯?這個八月初的週末沒有圈起來,就表示你無法上班吧?你那兩天有什麼事嗎?」
「是啊,那個週末有學生會的活動,就是去幫一年級的野外夏令營勘查場地。呃,不過說穿了,那個行程就跟普通的旅行一樣啦。因為住宿場所跟去年不同,已經不是住小木屋了,而是換成普通的旅館。而且聽說那邊還附設溫泉,用走的就可以去海水浴場……話說,我這兩天不排班沒問題嗎?」
「啊,只有一次完全不要緊啦,再說我也打算休那時候。對了,你們晚上會住在哪裡啊?」
哦?要跟冰室同學在外頭過夜是嗎?算了,反正還有柴跟相澤在,而且房間當然也是男女分開住,只是我還是覺得很不爽。話說回來,相澤那傢伙才剛被拒絕竟然還有心情參加,不會覺得很尷尬嗎?
「這個嘛,應該是叫做山下溫泉。」
「哦?是山下溫泉啊?」
──不對,等一下?
回應宅島的同時,我突然暗地感到困惑。
我聽過那間旅館,而且還是昨天才──
咦咦?騙人的吧,真的假的……?
這、這間旅館──
哦哦!跟我們昨天抽到頭獎的那間旅館是同一間!
頭獎獎品是溫泉旅館的雙人招待券。對方說除了預約滿檔的盂蘭盆節那幾天外,其他每天都有空房間,於是我對預定要一起去的亞輝說,等我打工的班表決定好了再跟她聯絡。
難、難不成,這就是能量石帶來的效果……?
我想起掛在錢包上的能量石,用力嚥下一口唾液。
假使真的是託它的福提升了戀愛運──好,那我也要加把勁!
「宅島,你很期待野外夏令營的場勘吧?」
我當場緊握拳頭下定決心,咧嘴對宅島笑道。
「嗯?我是期待沒錯啦……不過砂城為什麼也很期待的樣子?」
宅島投來狐疑的目光。
嗯,也難怪他會如此了。不過這件事是當天才會揭曉的驚喜,嘻嘻嘻。
◆
從那之後,每天都過著差不多的生活。
平日上午在學校努力處理學生會的業務,下午如果有排班就去打工,沒排班的話就寫寫暑假作業或複習之前的功課,有時也會陪冰室出門購物,偶爾到家庭餐廳陪砂城念書──說起來過得還挺充實的。
該說是過得太充實的緣故嗎……說來丟臉,關於戀來祭那件事至今依然毫無進展。我太忙了──其實這完全就是藉口,畢竟我跟冰室明明有那麼多碰面的機會……等到回想起來時,才驚覺已來到八月,真的非設法解決不可了……
「下車吧,已經到了喔。」
停止行駛的巴士發出「噗咻」一聲打開車門的同時,冰室出聲說道。她的語氣還是一如往常地缺乏起伏,但卻很罕見地搶先走下車,由此可見她其實迫不及待。至少看在剛才在巴士裡聽了她許多毒舌批評(以及內心的甜言蜜語)的我眼裡是如此。
我跟其他學生會的成員也跟在冰室的後頭陸續下車。
沒錯,今天就要展開兩天一夜的野外夏令營場勘──更正,是學生會的慰勞旅行。
「唔哇,這間旅館好棒喔。」
環視眼前的旅館一遍後,相澤發出欣喜的聲音。
「這種等級的旅館,感覺住一晚隨便都要好幾萬耶……喂,我們真的可以住這種地方嗎?而且還不用花錢……」
雖是以場勘的名義前來,但畢竟也有慰勉大家處理學生會業務的意味在,因此所住的豪華旅館跟之前的夏令營相比可說是天壤之別。柴會變得畏縮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還用問嗎,當然可以了,柴同學。付款手續早就已經辦好了,關於住宿費這一點你完全不必擔心。」
「是、是嗎?不過,既然這是要獎勵大家第一學期參與學生會的辛勞,雖然現在才這麼說已經太遲了,但是像我這種幾乎沒露面的人總覺得很過意不去啊……」
沒想到柴這傢伙也有正直的一面啊。
「哎呀,那種事你不必在意。像是打掃義工,此外還有分配社團特別預算等,你不是也幫了不少忙嗎?你也是學生會優秀的一員……跟那邊那個不起眼的眼鏡仔不同。」
冰室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
「喂喂喂,不要勉強把我插進對話裡當總結啦,少了最後那句不是更好聽嗎?再說,假使我不算學生會的成員之一,那我今天一起來的理由是什麼?」
「這個嘛,硬要說的話,你應該算學生會成員(暫定)吧,也就是所謂的候補人員。」(事實上,是我的男朋友才對!吶,這才是最重要的職位吧?呀哈!)
就連前面毒舌的部分都已經變成半開玩笑了,看來她真的非常興奮。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她的嘴角不自覺向上咧開──嗯,我的女朋友(暫定)真是可愛極了。
附帶一提,今天參與的就只有我們四個高中生。當然這也算是學校的活動之一,照理說應該要有老師帶隊才是──結果這部分好像被冰室巧妙地處理掉了。冰室的心之聲(討厭啦,約會帶朋友同行就算了,如果再加上老師或監護人之類,那不是太奇怪了嗎?)是這麼表示的。由於對此我沒有太大的異議,所以決定不深入追究。
進入旅館後,冰室說要辦理入住手續便前往櫃檯那邊。
我們三人則在大廳一張四人座的桌邊坐下等冰室回來。
可是──這下怎麼辦呢?
「…………」
「呵呵呵,好期待溫泉啊。」
「…………」
總覺得好尷尬……
我對令我感到尷尬的最大原因,也就是相澤偷偷瞥了一眼──她正滿臉笑咪咪地哼著歌……出來旅行很開心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但在這種情況下露出笑容……她到底在想什麼?如果只有我在場也就罷了,但柴也在她面前耶……
沒錯,我曾被她──相澤波瑠告白過,而我拒絕了她。那件事就發生在暑假前夕。
然而,那次告白對相澤而言只是單純的幌子,她真正的意圖完全不在此──達成目標的相澤,跟我和冰室之間絲毫沒留下芥蒂,而且還變成真正的朋友……但問題在於,柴對這些複雜的隱情一點也不曉得。
柴喜歡相澤,而他加入學生會的理由就是為了跟相澤變得更親近……在這樣的情況下,柴得知了相澤對我告白的事,當然最後的結果他也已經曉得了。只不過,他並不知道相澤的真正用意為何。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最後連在巴士上大家都是分開來坐。
接著我迅速瞥了柴一眼。站在柴的角度,現況就是跟他喜歡的女生,以及拒絕過那個女生的男生,三人共聚一堂。唔……他的表情極為複雜啊。再補充一點,那個拒絕他心上人的男生,本身所單戀的對象也參加了這次的旅行──如此複雜的關係足以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波瀾,把愉快的旅行完全搞砸。要說這是修羅場也不為過。
然而,上述完全是以柴的視角來看,實際情況則是截然不同。
嗯,因為那件事之後我就沒有跟柴好好聊過了,一直很想找個時間與他開誠布公地談談。然而屆時,我得對相澤的真正用意避而不談,感覺又是一個難題……
正當我在苦惱時,一個說話聲朝正在等待的我們傳來。
「咦?這不是宅島他們嗎!為什麼大家會跑來這裡?真是超巧的耶!」
但是,這個開朗且充滿了驚訝的說話聲,跟我們正在等待的冰室相差甚遠──我忍不住朝聲音的方向回過頭。
「咦咦?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盤在頭頂的秀髮整體充滿躍動感,髮型乍看就像是一顆鳳梨。至於容貌也相當秀麗,其中惹人憐愛的下垂眼最具個人特色──
萬萬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竟是砂城的朋友亞輝同學。
妳是跟家人來這裡旅行的嗎?就在我想開口詢問時──
「亞輝妳真是的,妳把錢包忘在洗手間了啦!」
另一位金髮少女一邊這麼嘆息一邊現身。跟她四目相交時,我整個人瞬間凍結了。
「啊……嗨!宅島,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那位少女──砂城微微舉起手,用極不自然的平坦語調冷淡地回應道。她的態度跟剛才先現身的亞輝同學完全不同,簡直就像她早就知道會和我們在旅行目的地相遇一樣──啊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砂城早就知道了吧?關於我們的旅行恰好撞地點這件事。」
難怪上回我跟她提到旅行的事時,她會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呵呵呵~沒錯。你被嚇到的樣子讓我非常滿意,雖說遇到的時機太唐突了,連我自己都有點驚訝,但總之給你驚喜的目的算是超級成功!」
砂城擺出勝利的手勢並促狹地一笑。
「怎麼?阿雅早就知道啦?真是的,為什麼這麼有趣的事,之前要對我保密嘛~」
「哈哈哈,真抱歉啊,亞輝。應該說我覺得表現出真實的反應比較有趣吧──對、對了,不是有句話說『要騙敵人的話,就要連自己人也順便騙一下』嗎?」
「喂,砂城……如果按照妳那種說法,就不是什麼謀士,而單純只是棘手的危險分子了。那句話應該是『要騙敵人得先騙過自己人』才對。」
「咦,是喔……好啦,別管那種細微末節的事了。是說都已經來度假區了,就不要提到課業了啦。宅島你這人真不會看場合耶。」
這、這傢伙真是不講理啊。
見到砂城一臉埋怨我很差勁的表情,我不禁沉下臉來。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像是重物摔落的聲響。
「跟、跟蹤狂……」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冰室的旅行袋掉下去所發出的聲音。她口中好像還喃喃說了些什麼……
「妳好啊,砂城同學。我一直覺得最近我們經常巧遇,真沒想到就連在這種地方都能碰到妳。所謂的巧合還真是一種恐怖的東西啊。」
冰室面帶微笑地走向砂城並這麼說道,但我總覺得她身上散發出劍拔弩張的氣息……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啊,對了、對了。我問妳們,這間旅館是不是超貴的啊?剛才我們在旅館門口還在聊這件事,不曉得實際上到底要多少錢耶?」
不知是否沒察覺到冰室的反應,相澤突然想到似的對砂城她們問道。
「呵呵呵,我說小波啊──鏘鏘,公布答案!其實我們是免費來這裡住宿的!因為阿雅抽中溫泉了。」
「抽中溫泉?」
這種過於省略的回答方式,令柴露出狐疑的表情。
「沒錯。就是那個在車站前舉辦的摸獎活動,阿雅抽到了這裡的雙人溫泉招待券喔。所以阿雅就將另一個名額分享給我,帶我來啦。是說那可是頭獎喔,頭獎!啊,對了,中獎那天剛好就是在南娜店裡巧遇冰室同學的日子耶。」
「拜託妳,亞輝!那種多餘的資訊不需要講出來啦。」
「哦……原來是這樣啊?好了,站在這裡聊太久也沒意思。既然難得來旅行,就別浪費時間了。來,大家快把行李放到房間裡,然後馬上前往海邊吧。」
冰室這麼說完,就迅速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哼嗯──那我們也比照辦理吧。宅島,待會見嘍。」
「好,再見。」
「嗯?」
「怎麼了,亞輝?來啊,不要站在那邊發呆,我們趕快把入住手續辦完吧。」
「呃,不知道為什麼我剛才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好吧,算了。」
瞬間愣住的亞輝同學快步趕到走向櫃檯的砂城身邊。「真是的,都怪亞輝一進門就說什麼『人家想上廁所!妳陪我去。』害我們到現在都還沒辦好入住手續。」我最後聽見砂城這麼無奈地說道。
我們搭乘電梯,前往客房樓層。
「我們的房間是303跟304這兩間房。」
在304號房門口停下腳步的冰室這麼說道。
「那麼,我跟相澤同學就住這個房間,你們男生去住那邊的303號房吧。準備好之後就去海水浴場集合。」
聽完冰室的吩咐,我們點點頭回答「明白了」。
最後冰室又補上一句「啊啊,對了,要帶去海邊的東西和占場地的事情就拜託你們了。」然後就跟相澤一塊進入自己的房間。
我跟柴也進入我們的房間。
房間為純正日式風格,空間寬敞到只給兩個人使用感覺太浪費的程度。每次待在榻榻米房裡,我就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安全感,這恐怕是日本人的基因所致吧……不,我想外國人一定也覺得住和室很舒服。
「呼~總之平安抵達目的地,可以先暫時喘口氣了。」
我將全身重量一股腦壓在和室椅的靠背上,並大大伸了個懶腰。
然而跟整個人澈底鬆懈下來的我不同,柴露出了嚴峻的表情。
「……田島,老實說今天我一直在等跟你獨處的時機,想要跟你好好談一下……」
說到這裡柴暫時打住,以認真的表情在我對面坐下。
難不成你要告白──在如此嚴肅的氣氛下,我實在沒法開這種玩笑,甚至也不自覺地端正坐姿。
「該怎麼說……我想你已經大致猜到了……我想談的內容是什麼……那個,就是關於相澤的事。」
「啊,是啊,果然還是那件事……」
「但話說回來,我要先強調一點,就是我並沒有想要批評田島的意思。反而你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對冰室的一往情深,真是讓我湧現無比的敬意。若換作是我,大概已經投入相澤的懷抱了吧。」
「是、是嗎……你這樣當面說什麼尊敬的,我實在覺得怪不自在啊。」
不過柴啊,你會那麼做只是因為你喜歡相澤吧……?跟我所遇到的,被不是心上人的女生告白……情況完全不一樣。
「因此,該說是田島帶給了我勇氣嗎──我決定繼續努力、絕不放棄。那麼關於之前說好的……也就是我們的同盟關係,希望田島可以繼續在各方面助我一臂之力。拜託你了,田島,我也會全力幫你跟冰室的事加油的。」
「好、好的……如果柴覺得這樣可以,那我也沒什麼問題……應該吧。」
該說我不擅長應付體育社團成員那種過度熱血的性格嗎?回神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柴的熱情所震懾,不知不覺點頭了。至於所謂的同盟,是指不久之前我跟柴約定好要幫忙彼此戀情的承諾。
在各方面協助……嗯,我想只要在柴的背後稍微推一把應該就行了。就算是目前對戀愛沒興趣的相澤,遲早有一天也會──這種可能性並不是沒有。
「太感謝你了,田島。嗯,冷靜想想,我跟田島的處境並沒有太大的差距啊。因為剛才冰室還是一副完全沒把田島放在眼裡的感覺。」
「哈哈,就是啊……」
「關於這點,我已經多少掌握住相澤的喜好了,所以老實說我算是領先你一步。」
「嗄?你的意思是指?」
「既然相澤喜歡你,就代表功課好的人是她的菜吧?因此,我決定從第二學期起好好用功。首先第一關就是第二學期初的期中會考,只要能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前幾名的欄位裡,就能充分展現出我跟第一學期有多大的不同。」
「是、是嗎……那你好好加油吧。如果是念書的事我也可以教你。」
這個決心是怎麼回事?難道他認為我除了功課好以外就沒有其他任何魅力了?這種說法還真讓我一時無法接受……不過既然他本人充滿了鬥志,那我也沒意見。就算是搞錯狀況好了,成績能提升也算好事一樁。
「好,屆時就麻煩你了。」
不管怎樣,看到柴依然積極奮發,我不禁鬆了口氣。
「那麼,我們就按照冰室剛才所吩咐的,趕緊換好衣服去占場地吧。最好趁她們抵達之前,把該帶去海邊的東西都準備好。」
「好,就這麼辦。藉由這種小地方幫自己加分可是很重要的。」
雖然我那句話並沒有那個用意就是了。
我一邊換泳褲,一邊無奈地暗自聳肩。
◆◆◆
這是怎麼回事嘛,討~厭~死~了!
在泳裝外披上一件連帽衫、跟相澤同學一塊離開房間前往海灘的我,心中情緒一點也不平靜。
雖然那已經是幾十分鐘前所發生的事了,但直到現在我心中的煩躁依舊不見平息。
沒錯,就拿穿上泳裝後在海邊發生的事情當作比喻好了,那種感覺就像自己才剛跳進海裡準備盡情游泳,卻突然目擊到巨大水母一樣。就算換個地方游泳,那傢伙的存在還是會讓人心中充滿恐懼,無法全心全意享受游泳的樂趣。我目前的心境正是如此。
虧我好不容易利用野外夏令營的場勘,找到和田島同學在活動預定地附近的海灘一塊享受海水浴之樂的藉口──
結果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跟田島同學開心愉悅的度假之旅──不是應該照我的計畫進行嗎……我到底是倒了什麼楣才會在這種地方撞見砂城同學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錯,照之前相澤同學假告白那次砂城同學極度動搖的反應來判斷,已經可以毫無疑問地確定她喜歡田島同學了。光是這樣我就不能輕忽大意,更何況現在砂城同學還擁有跟田島同學一塊打工這種讓我超級不安又嫉妒的時間可以利用──田、田島同學,我相信你跟她之間一定不會有什麼。
此外,上回我在南娜算命館遇見砂城同學時,應該已將我對田島同學的強烈情感確實傳達給她知道了才對──
好吧,光是那樣還是無法讓她放棄這點我也很清楚。假、假使我們的立場對調,我也有絕對的自信不會就此認輸。
話說回來,面對這種絕不可能出現的巧合,起初我不由得懷疑是她刻意跟蹤我們,不過聽了抽獎的事以後,看來這還真的只是巧遇而已。
唔,不過隨手抽獎就能抽到溫泉之旅,還可以跟自己喜歡的對象相遇,這種劇情發展簡直就跟漫畫一樣,我果然還是很難接受這種事啊──什麼嘛,難道掌管戀愛的神明大人比較偏愛她嗎?
這種行為簡直是犯規!犯、規、啦!
我滿懷不快地走向電梯。
就在這時──
「嗯?」
「喔,是砂城同學妳們啊!看妳們這身打扮,應該也是要去海邊吧?」
「沒錯。哦?原來小波妳們也住這層樓啊?」
「……唉。」
砂城同學她們把坦克背心套在泳裝外,我忍不住在她們面前嘆了口氣。
「怎麼回事?妳那個厭惡的表情。妳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有,我當然有很多話想說。只可惜我說不出口「妳這傢伙絕對是喜歡上田島同學了吧?」之類的話。
「都巧遇到這種離譜的程度了,因為傻眼而嘆一、兩聲氣也是很正常的吧?」
「啊~對了,說到巧遇啊,阿雅不是說抽到這趟旅行當天,剛好在南娜店裡遇到冰室同學嗎?」
「嗯,是啊。」
「那個時候南娜對我說『去海邊就會有美好的回憶』,搞不好就是指這次的旅行喔?不過如果真是那樣,阿雅向南娜買的能量石也會為阿雅帶來美好的戀情──想必也有這種可能性喔。唉呀,早知道我那天就算心疼荷包也要買一顆才對。」
大鳥同學咯咯地笑道。
「……喔,原來如此啊。」
肯、肯定是那玩意兒惹的禍!真、真是的,南娜她明明有那麼棒的道具,為什麼都不向我推銷呢?那東西的庇佑效果簡直太驚人了,等這趟旅行結束我就馬上去買。沒錯,還可以當成讓戀來祭成功的幸運物!
「不過啊,亞輝,這麼一來妳在海邊邂逅的對象,不就變成柴了嗎?」
「啊,照這種發展好像真有可能哩。阿柴喔──唔,他長得是很帥,算起來是我可以接受的型,不過總覺得他好像有點靠不住耶~」
「我大概懂妳的意思。」
在等電梯時,大鳥同學她們聊起了戀愛八卦,連相澤同學也一臉愉悅地加入討論。至於我,則站在稍遠處豎耳傾聽。偷、偷聽一下有什麼關係嘛,我又不討厭戀愛八卦。
「這麼說來,宅島同學也算是候補人選嘍?畢竟我也跟他在海邊巧遇了呀。」
「不,我覺得田島同學那邊比較困難耶,因為他對冰室同學的熱情太驚人了。」
相澤同學說得好。呵呵,待會請妳吃冰淇淋吧。
「嗯,這話由實際失戀過的人說出來感覺特別沉重……話說真是抱歉,我不該在提起這個話題後還說這種話,不過我看小波妳好像已經沒事了耶?」
「嗯,我已經沒事了。畢竟他實在是專情到無懈可擊的地步,我也算是輸得心服口服吧。而且也多虧他的專情,我才能像現在這樣很快就把那件事拋到腦後。」
相澤同學露出毫無半點陰霾的笑容。其實別說什麼拋諸腦後了,她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沒放任何感情進去。也許是因為相澤同學並沒有真的談過戀愛,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要真的做到她剛才那番發言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是、是喔……妳已經全都拋開了啊?從妳的表情看來好像真的沒事了。」
最好的證據就是,連砂城同學都為相澤同學的發言驚訝到臉頰抽搐了。
「儘管如此,我暫時還是不想找新對象。」
相澤同學以脆弱的表情這麼說道,大鳥同學聽了便抱住她說:「小波,假使之後妳有了新戀情,我一定會全力幫妳加油。」她還真會演啊。
「……那妳的情況又是如何?」
不理會摟摟抱抱的大鳥同學她們,砂城同學以冷淡的態度對我問道。
「啥……什麼意思?」
「別裝蒜了。就是妳來我們打工地點之後所發生的事啊。」
什麼?在那之後……我就直接回家了呀?畢竟我已經獲得了滿意的結果。真要說有什麼問題,那就是隔天我的脖子四周都被曬得紅通通的,簡直痛死我了。雖然現在已經恢復正常了,不過前陣子要對田島同學隱瞞這件事可是害我煞費苦心……
總而言之,正當我準備開口,想要老實回答「我直接回家了」時──
原本在跟相澤同學聊天的大鳥同學,突然插入我們的對話。
「對了、對了,我聽阿雅說了喔,冰室同學。妳在我推薦的服飾店買了衣服,並穿去跟喜歡的人碰面了對吧?我好好奇結果到底怎麼樣了耶。」
這麼說來,我還沒向她道謝呢。
「是的,以結果而言非常成功。對方也因為我大膽變身而極度動搖,甚至變得滿臉通紅呢。感覺我這招算是正中紅心……關於這點非常感謝妳。」
我是那種很怕曬的膚質,所以經常穿那種衣服恐怕有點困難,但能弄懂田島同學的喜好已是一大收穫。嗯嗯,況且就算沒法到戶外,在室內約會的時候穿就完全OK。真希望田島同學可以邀請我去他家拜訪呀,呵呵!
──然而老實說,有個理由讓我無法高舉雙手歡呼……
那就是砂城同學能夠主動去魅惑自己的意中人──也就是說,我領悟到砂城同學能夠配合田島同學的喜好來打扮自己!她、她還真是擁有極大的優勢啊。
因、因此我也要趁這個機會大膽地展現自己一下。請不要覺得我這個人很邪惡,畢竟戀愛就是一場戰爭!
「託妳的福,我與對方交往想必也是指日可待了。」
…………沒錯。事實上豈止是指日可待,要不是我自己搞砸過好多次機會、被扣了不少分,現在根本就不必進入延長賽……田島同學,我真是對不起你啊啊啊!
「哦~是這樣啊。」
砂城同學擺出冷漠的表情,好像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我可沒有看漏她剛才偷偷緊握拳頭的反應。她的意思大概是就算我遙遙領先,她也不會放棄吧?相澤同學妳看到了嗎?這才是真正的戀愛。
這不是很好嗎?我十二萬分地能夠理解妳的心情……我就正面接受在海灘一決勝負的挑戰吧!
我要緊黏在田島同學身邊寸步不離,完全不留下任何破綻。這招就叫做──
阻擋戰術!阻──擋──!
◆
「呼,差不多就這樣了吧?」
在盛夏陽光的直接曝曬下,作業告一段落的我用手背擦拭掉不斷滴下的汗水,站在終於完工的據點前喘了口氣。
方才我和柴先一步到達海邊,在等待冰室她們抵達的同時占好了位置並攤開沙灘墊,然後在墊子上架好遮陽傘與野餐桌。我們剛剛才結束這些準備工作。
然而,冰室她們到現在都還未現身。
因為沒什麼事可做,我只好望著大海發呆。唔,發呆了一會,我開始覺得這算什麼野外夏令營的場勘,說是濱海夏令營的場勘還比較貼近事實……好吧,既然明天的確會實際去勘查場地(但只是隨便看一下),而且還必須針對勘查結果繳交心得報告,因此場勘的要素依然存在於我們的行程中。
想著想著,我不自覺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時光。
正當我在發愣時,一直注意旅館那邊的柴發出了喜悅的呼聲。
「喔!相澤她們好像來了!」
柴穿著海灘褲,展現出一身雄偉的肌肉。跟他站在一塊,身為室內派、身材乾巴巴的我,和他之間的體格差距可說是一目了然,這讓我有點難過。好吧,這也是他每天努力鍛鍊的成果,我沒資格抱怨就是了。
我也站到柴身邊,準備迎接冰室她們抵達。冰室她會換上什麼樣的泳裝呢……糟糕,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了。
然而,我冷不防想起冰室她那種獨樹一格的服裝品味,於是心中帶著一抹不安,擔心地緊盯著冰室她們,一共有四名少女在泳裝外面套上衣服朝這邊走來。看來砂城她們也一塊來了。
「唔喔~是海~好藍,超級藍的。決定了!別管什麼認識男生了,我要先好好游個過癮再說!」
其中一人興奮地大喊並衝了出去。那人是亞輝同學。
亞輝同學一邊脫掉身上的坦克背心,一邊朝這邊跑過來,在經過我們身旁時,直接將衣服一扔,喊了聲:「背心,幫我顧好!」就消失在海水裡了。真不愧是砂城的同伴,作風超級大膽的。
「啊~真是的,亞輝也太衝動了。雖然可以理解她的興奮,但她那樣絕對撐不了太久的,況且她連防曬乳都還沒擦呢。」
在我們面前停下腳步的砂城聳肩嘆息。然而亞輝同學對她的擔憂感覺毫不在意,只見驚呼「水好冰喔!」的她從海裡朝這邊揮手,一面大喊:「阿雅也快來嘛,快點!」
「唉,亞輝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砂城這麼苦笑道──然、然後竟然就直接在我們面前開始脫上衣。
「「?」」
我和柴瞠目結舌,視線緊黏在砂城身上無法移開。這種景象已經有點像脫衣舞秀了。在一陣劇烈搖晃後出來見光的豐滿雙峰,以及褪去衣服時發出的嬌媚「嘿咻」聲,在在令我的思考停擺──
「呼……」
砂城脫下坦克背心吐了一口氣,她的模樣──只能說非常驚人。身著藍色比基尼的她,除了擁有碩大飽滿的胸部外,鼠蹊部位隱藏不了的線條更是不斷散發出異樣的性感氣息──
「──喂?難、難道你們兩個一直站得那麼近看我脫衣服喔?」
砂城察覺到我們兩個動也不動地死盯著她,不禁滿臉通紅起來,而對於她的這番質問,我們只是默默無言地微微點頭。
「──唔!宅島,你真是噁心死了!」
咦,為什麼只罵我?難道是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的緣故嗎?
「算了~剛才的事我就寬宏大量一次吧。再說反正遲早都會被你們看到……我說……你覺得我怎麼樣啊?」
「嗄?什麼怎麼樣……?」
「唉,此時此刻我會這麼問你,當然是想知道你對泳衣的感想吧?拜託別故意讓我說出來好嗎?宅島一點都不會察言觀色,真是差勁透了!」
「原、原來是這樣啊……既然這樣,那我覺得還滿好看的……或者應該說,我又再度體認到『砂城果然是個大美女』這項事實……」
不知為何我突然害臊起來,忍不住把目光別開。
「……是喔,那我也去亞輝那邊了。」
我原本以為砂城慣用的那句「真噁心」又要冒出口了,結果她卻直接轉身背對我並用平坦的語調這麼答道,隨即往大海走去……難不成,我的感言完全不符合她的期待,所以惹她生氣了?這麼說來,之前在動物園我說她穿那樣「很好看」時,她好像也不太高興……
「喔,阿雅,妳終於來啦──等等,阿雅妳怎麼了,妳的臉超紅的耶?難不成已經中暑了?而且妳的嘴角還不停顫抖,看樣子好像很嚴重……我記得小學上游泳課時,經常看到有人出現這樣的症狀,所以一定是中暑沒錯。幸好妳嘴唇還沒發紫就是了。」
「吵、吵死了!我沒事,別管我啦!」
人家常說三個女孩子抵得過一百隻鴨子,但我看那兩人如此吵鬧,應該只要兩個女孩子就夠了吧。
就在這時,我才總算察覺到有兩道輕蔑的視線從我身旁不斷刺過來,好像在罵著「男生真低級」。我隔壁先一步感受到視線存在的柴,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知所措。
「吶,冰室同學,就跟先前我在換泳裝時說的一模一樣吧?」
「身心健全的男生會忍不住盯著女生的大胸部看……沒錯,即便是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面前也是一樣──是的,果然正如相澤同學所言,色島同學最低級了。」
冰室跟相澤假裝在說悄悄話,實際上卻用我們兩個男生可以聽見的聲調。
(唔,我覺得田島同學既然是個身心健全的男生,那麼這也是有點莫可奈何的事,只有一點點喔。不過啊,剛才你那是怎麼回事?根本是死盯著不放嘛,死、盯、著!而且還對砂城同學說出那種令我羨慕的話──真是的!田島同學你這個大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表面上那種彷彿冰河時期的輕蔑眼神及足以令我結凍的語氣,狠狠刺進我的心臟;至於心之聲則是猛烈噴發出嫉妒的怒火,嚇得我渾身冒汗。
強烈的罪惡感襲來,我無言以對。
然而對話如果就這樣結束,那就太糟了。雖說剛才那件事就好比突發的恐攻事件,但我有一瞬間完全忘了冰室的存在,也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總之我還是道個歉吧。
「那、那個……該怎麼說,總之,對不起……」
「哎呀,為什麼你非得向我道歉不可呢?我又不是田島同學的女朋友,我實在不懂你的用意耶。你想怎麼樣隨你自己高興就好了不是嗎?況且,我雖然譴責了你,但並沒有特別生氣啊。」(哼,田島同學你這個大色狼,笨蛋~笨蛋~)
冰室迅速擺出冷若冰霜的表情並轉身背對我,然後她直接把連帽衫的拉鍊往下拉,簡直就像在重現剛剛砂城的場面一般,當場變裝成泳裝。
我的心臟怦通怦通地狂跳。
「…………」
冰室面無表情,扭扭捏捏地玩弄著指尖,很顯然在等我發表感想。
不是我要說,她的模樣簡直就是天使。那一身雪白且帶有荷葉邊的比基尼打扮,散發出絲毫不輸給這盛夏豔陽的耀眼光輝,再搭配上冰室與生俱來的冷漠氣質,給人一種心平氣和又渾身舒暢的清涼感。
「…………」
我被震懾到連感想都說不出口了。
當人見到至高無上的藝術品時,所有的行動能力都會被剝奪,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緊盯不放,這是我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段話……這話果然一點也沒錯。神明大人感謝祢,這真的是──太棒了啊!
話雖如此,冰室一定還在等待我的感想,所以我非回答一下不可。
「冰室……」
「…………」
「那個……該怎麼說,能跟妳交往的傢伙完全可算是人生勝利組啊,我愈發有這樣的感慨了──」
啊~真是的,我整個腦袋過熱沸騰,連話都沒法好好說出口。但隨口誇獎她可愛又總覺得不太對勁──
「呵呵。」
在語無倫次的我面前,冰室露出非常愉悅的笑容。
「現在的你,露出了一臉足以讓我打心底發笑的滑稽表情呢。好吧,反正那件事跟敗島同學是無緣了,而且你能欣賞我穿泳裝的模樣也僅限今天而已。」(討厭啦,田島同學你在胡說什麼啦,你明明就是那個勝利組呀。而、而且還有啊……你、你想想,我們不久後就要變成男女朋友了,到時候,你知道的,要露出更多身體給你看的機會還多得是呢……所、所以,你光是看到泳裝就快要昏倒的反應,讓我有點困擾呢……)
這番吞吞吐吐的心之聲,讓我聯想起滿臉羞紅的冰室。
喂喂喂喂喂,在這種情境下做出此番發言不太好吧?我可沒自信能繼續維持理性──不,正確來說她並沒有說出口──
我的腦內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亂。在這種情況下依然緊盯著冰室泳裝模樣不放的我,忍不住用力嚥下一大口唾液。
「看吧,又往胸部那邊瞄了。你真低級耶,田島同學。」
結果這時,相澤再度對我冷眼相待。
「這、這回情況不一樣吧?因為我看的對象,呃……是我喜歡的人啊……」
我拚命從喉嚨裡擠出話來辯解。
不過老實說多謝相澤的幫助,剛才她的吐槽讓我終於有恢復理智的感覺。
「唔,可是身為被田島同學拒絕的人,我的心情有點複雜耶──該怎麼說,這就是所謂的少女心啦,少女心!討厭~」
相澤氣呼呼地用力把臉別開。不不不,沒那回事吧?因為打從一開始妳就對我沒興趣啊。拜託妳,柴也在這裡耶,在這種情境下請謹慎發言、避免誤會好嗎……!
「呿!可惡,真希望老天爺讓全世界的女人都消失,直到我的胸部達到巨乳的標準為止──」
相澤自暴自棄地用力踢飛海灘的沙子,並說起這種聳動的話……不過原來如此啊,自從來到海邊後相澤之所以一直不開心,原因全都跟胸部有關啊?
「拜託不要許那種愚蠢的願望,相澤同學。假使真如妳所願,那麼存活下來的女性除了妳以外,就幾乎都是國中生以下的小女孩了。以那種方式站上頂點,相澤同學真的能打從心底感到喜悅嗎?」
喂,冰室,請不要對朋友毫不留情地進行言語攻擊。
「竟然說那麼過分的話?討厭,冰室同學是大笨蛋!好啊,沒關係,等回去以後,我要下詛咒讓田島同學以後只愛貧乳!」
「為何妳的矛頭會瞄準田島啊?」
柴的這番吐槽非常有道理。
「…………」
短短一瞬間,冰室繃著一張臉好像在說這樣她會很困擾。看來她是那種會認真看待這種玩笑話的類型,真教人意外。不過這種純真的一面,也是冰室的可愛之處就是了。
只不過……也因為她的那種性格,冰室也將義無反顧地全力參與那帶有魔咒的戀來祭──啊啊,說真的我該怎麼辦才好……
「那麼,我也去泡泡海水吧。柴同學要不要一起來?」
「啊,好啊,那當然。」
相澤會主動邀柴真教人意外。正當我愕然地望著相澤的臉龐時,她在臨走之際對我偷偷附耳說道:
「這是之前的賠禮喔。」
看來她是為了針對假告白的騷動一事向我致歉,才會好心製造我和冰室獨處的機會。相澤,幹得好啊!
「……呼,終於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冰室嘆息道,進到豎起遮陽傘的沙灘墊上抱膝坐下。
「冰室不去海裡玩嗎?」
「嗯,我就免了。去海裡玩水會耗費太多體力害我累個半死,只要像這樣吹吹海風、享受海水的氣味,體驗一下海邊的氛圍,我就非常滿足了。」
「是嗎……那麼,我也這麼做好了。」
我在冰室身邊坐下。儘管這張沙灘墊擁有能輕鬆容納三~四人並排而坐的寬度,但是冰室並不排斥我刻意坐在她身邊,看來她欣喜的心情表露無遺。
接著有好一會,我們彼此都默默無語。我靜靜地凝視海平面,遠眺砂城她們在海中戲水的景象。光是這麼做,就讓我的心中感到極為充實。
甜蜜的片刻。我想,冰室此時的心境一定跟我一樣吧?這樣的獨處時光令人開心極了,真希望今天一整天都保持這樣。
然而遺憾的是,我不可能永遠維持這般寧靜。至少有件事,我非得趁現在這個機會處理掉不可。
沒錯,就是那個至今仍在悶燒、始終困擾著我的問題──戀來祭。
雖然這件事有好一陣子都沒有進展了,但方才我擺好東西後獨自遠眺大海時,腦中無預警冒出一個可以順利取消戀來祭約會的好點子。
我曾在電視上聽某個偉人說過,換一個陌生的場所轉換心情,偶爾能幫助人們產生意料外的嶄新想法,這個道理真是一點也不錯。
「……那個,我說冰室啊。」
「哎呀,什麼事?」
「呃,能聊聊關於戀來祭那天的事嗎?」
「……嗄?」
「妳還記得吧?一開始,我曾說我那天有事。」
「我的確記得你好像這麼說過……」
察覺到氣氛變得不太對勁,冰室對我露出訝異的目光。
「那件事可能又沒法排開了──如果我這麼說的話,不知道妳會怎麼樣?」
「嗄……不,我不會怎麼樣啊。既然如此,取消我們之間的約定不就得了?我對此一點都不在乎。」(不、不行啦,人家絕對不要。什麼取消約定,這太過分了吧!況且,你也還沒有確定那件事是不是真的會撞期吧?既然這樣,把它封印起來,牢牢蓋上蓋子並用繩子綁住,一定要堅持阻止它死灰復燃!)
「啊~老實說我原先安排好的行程,是跟我母親一起去旅行。」
這是騙人的。之前我對冰室說戀來祭那天已經有安排時,她的心之聲誤以為我是要去家族旅行,所以我現在只是拿出來借用一下罷了。
然而,我媽曾抱怨難得的暑假應該要全家出去玩一趟才對──這點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剛剛突然冒出來的主意就是這個。「說起旅行,我母親曾表示可以配合我的行程一起出門玩,但要選什麼時候成行才好呢?」剛剛對著大海發呆時,我冷不防想到可以編造這樣的說詞。
換句話說就是弄假成真。這次的作戰策略,就是把戀來祭當天掉包成真正的旅遊行程,並邀請冰室一起參加。
接下來──
「所以,如果冰室也方便的話,妳要不要一起來?」
實際上,既然冰室當初的心之聲曾經表示「未來會成為家族的我應該要一起跟去才對」,感覺她非常想參加,因此這招一定會奏效!
「咦?我也一起去?」
「是啊,我誠摯邀請妳──不過話說回來,最重要的旅遊地點還沒敲定就是了。」
……反正只要排在那天就好,剩下的事只要聯絡我媽,請她規劃一下就好。
「可是,田島同學跟家人去旅行,我在的話會很礙事吧?」
「會嗎?但那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我覺得很低。」
我家是只有媽媽的單親家庭,而我又是獨生子,因此所謂全家人一起去旅行,事實上就只有兩個人。此外……我自己說好像有點怪怪的,但我媽對我多少有點保護過頭,所以冰室一塊來參加,非但不會讓我媽討厭,反而還會把她當成未來的家人開心地舉雙手贊成,並且毫無疑問會對她照顧到無微不至,甚至是讓人厭煩的地步……這部分要請冰室忍耐一下了。
「這個嘛……」
冰室在苦惱幾秒鐘後,終於露出清新爽朗的笑容這麼表示:
「當然,我也不是不能去啦。」(我要去,我絕對要去!)
哦、哦哦哦……
「──是這樣的,其實我本來就有此意……沒錯,比起去逛祭典的三流攤位,家族旅行的確算是大大升等呢。」(先等一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田島同學,不是那樣的,剛才那並不是我真正的本意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好了。看來這個話題可以繼續推進下去。
「好吧。既然你那麼說了,只要令堂許可的話,請務必讓我同行。」
冰室以淡然但語速略快的口氣說道,同時我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她正用力抓著沙灘墊、一副努力鼓起勇氣的模樣,這樣的她真的好可愛。
成就感與充實感合而為一,令我無法抑止嘴角的笑意。
幹得好,幹得太好了。感覺希望應該相當大喔!
「這樣啊!我好開心喔。那我馬上問我母親行程的事情。」
我高高興興地站起身,自行李中取出手機傳LINE給我媽。
『關於之前提過的家族旅行,安排在八月最後一個星期六好不好?』
然後,我媽可能正在滑手機吧,才見到已讀的字樣出現,接著她馬上就回訊給我。
『真抱歉!』
咦?
『那天是舉行戀來祭的日子吧?老實說,媽媽我得以學校家長會的成員身分去祭典幫忙擺攤才行。』
拜託別鬧了好嗎……
我陷入絕望了。正當我茫然地望著手機螢幕,訊息下方又跳出了貓咪跪地道歉的貼圖──這下慘了,作為與地方交流的一環,君島學園在每年的戀來祭都會派老師和家長會成員一起去擺攤,我竟然把這事忘得一乾二凈……
之後我媽又傳了『啊,因為要開擺攤的會議,下回我會去愛斗的學校拜訪,屆時請多指教嘍♪』的訊息過來──這個待會再回吧,現在先以冰室那邊為優先。
「……真抱歉,剛才讓妳那麼期待都是我不好。我母親說,那天家長會要去祭典擺攤所以不能出門玩,這事我全忘了。」
我返回冰室身旁,垂頭喪氣地對她這麼說道。
「呵呵,真不愧是大家公認最會忘東忘西的糊塗島同學啊。好吧,作為對你的懲罰,當天你必須請我吃令堂那個攤位所賣的食物才算扯平,當然這完全得由田島同學出錢才行喔。」
冰室冷笑道。啊啊,又回到要去參加祭典的規劃了……
「我、我知道啦,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姑且許下承諾。作戰失敗了,得想想其他辦法才行。
輕嘆口氣後,我再度坐回冰室身邊。
「哎呀,你還想跟我待在一起嗎?」(希望你今天能一直陪在我身旁,嘿嘿嘿。)
隨後,冰室對我白了一眼。
「只要田島同學留在這裡,其他男生就會很難接近這邊,這會造成我的困擾耶。」(田島同學、田島同學,我現在非常幸福。因此今天就請你一直保持這樣吧,嘿嘿。)
「怎麼?難道妳留在沙灘上的目的,就是要等別人來搭訕嗎?」
「我也是凡人,當然偶爾也會有想被異性討好的時候啊……不過說真的,我才不想跟陌生人走呢。只是想捉弄一下對方,看對方會做出什麼好玩的反應。」(很好,這麼一來田島同學就會因為沒有安全感而不敢讓我離開視線了,我真是個大謀略家啊。啊,不過,要是受到無謂的誤解可就不妙了,我還是好好說清楚自己並沒有興趣被搭訕吧,嗯嗯。)
…………
「是嗎?既然這樣的話──嘿咻!」
突然很想惡作劇一下的我,冷淡地說完就站起身。
結果,冰室驚訝地猛眨眼睛。
「你、你要上哪去?」
「我口好渴,想去海之家(註:日本海邊販賣小吃與飲料並提供遊客稍事休息的店家)買一些喝的。既然冰室有那個需要,那我剛好可以離開。」
我邊說邊遠眺大約位於三百公尺外的海之家。我口渴是事實。
沒想到,冰室也倏地站起來。
「慢、慢著。如果你要買飲料的話,那我也要去。我要順便買其他人的份。沒錯,包含砂城同學她們在內,一共要買六人份才夠。」
看來,冰室似乎打算把自己剛才的發言當作沒發生過。
她穿回連帽衫,準備要跟我走,不過我卻拒絕了她。
「不,妳不必去了。想買什麼東西就跟我說吧,我一個人去買就可以了。」
「咦…………?」
冰室那對細長的眼眸睜得好大。
「因為冰室如果也離開,就沒人幫大家看行李了,那樣實在不太好。」
「啊,原來是這樣。」
冰室點點頭,安心地輕輕吐了口氣。好、好可愛……
「也對,你說的沒錯。看來是我一時糊塗了。」(討厭,不准再像剛才那樣嚇人!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生氣才拒絕讓我同行,搞得人家一瞬間心臟跳得好快。)
「嗯,其實我也是不想讓冰室去啦。」
「……這話什麼意思?」
「我記得,冰室不是都會盡量避免日曬嗎?妳應該是屬於皮膚比較敏感,稍微被曬一下就會紅腫的類型吧?就連剛才只是要去一下海之家,妳都會確實套上連帽衫。」
「為什麼你會知道……?」
「之前妳不是用一身辣妹打扮,出現在我打工的地方嗎?結果隔天在學生會,我就看到妳一直拚命遮掩自己被曬傷的痕跡。很抱歉,因為妳的動作實在是太明顯了。」
實際上我會察覺到這件事,都是因為她的心之聲很在意曬傷的緣故啦。
肌膚敏感的人好像就算塗了防曬乳也還是會被曬到刺痛,況且冰室為了跟我創造夏日的回憶,似乎已準備好多少要承擔一些風險了,既然如此,理解她的意圖並努力不讓她勉強自己,是身為朋友──不,是兩情相悅的對象所應盡的義務。
我在心底說著「沒錯,就是這樣」一面用力點頭。
「唉……其實我根本沒打算遮掩啊。是說,你還真的很仔細注意我耶,感覺好噁心。說真的,你那樣讓我很不愉快。」(我、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很拚命遮掩了,怎麼還是被看到了呢?好丟臉、好丟臉啊──不過,田島同學如此關心我,把我看得那麼重要,真教人高興。討厭,人家最最最喜歡田島同學了 ♡)
如此嘆氣的冰室,雖然乍看下態度冷淡,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她害羞到兩隻耳朵都變紅了──
如果不警覺一點,恐怕連我也會滿臉通紅。說什麼「最喜歡」,根本是犯規啊!
「……好吧,我知道了。那麼包括我的份在內,就請你幫大家買果汁吧。」
「好,包在我身上。」
「對了,我跟田島同學喝一樣的就好。呵呵,看你挑哪種飲料就可以測出你的品味如何。啊,不過禁止買茶喔。茶雖然保險,但太無趣了。」
「了解。不過,既然妳全權交給我處理,不論我買什麼都禁止抱怨──就算我這麼說也不行嗎?」
「哎呀,那就要視你的品味而定了。另外……」
「嗯?」
「剛才我說想被人討好的事,單純只是玩笑話,所以……如果你當真的話,我會非常困擾的。」
「放心吧,我知道。那我走嘍。」
說完我就轉身背對冰室。
「啊,還有──」
「嗯?又有什麼事?」
「請你快去快回。那個……因為我一個人很無聊。」
「好,我會的。」
我對她那寂寞雙眸中隱含的真正心意用力點頭,然後就往海之家走去。
懷著心中幾乎要滿溢的喜悅。
啊啊,戀來祭的事又失敗了,但我還是要積極面對才行。
世上有句話說事不過三。
好,下回我一定要成功!
◆
相澤被搭訕了……
我在海之家的門口撞見了那樣的場面。
「平胸又個子嬌小的我,在海邊不會有被搭訕的危險性。貧乳萬歲,大獲全勝!」
相澤在巴士上曾自嘲地這麼說,不過她擁有不遜於偶像明星的容貌,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被男人放過才對。
「一下子就好,陪我們玩玩嘛。」「對啊、對啊。吶,告訴我妳的名字嘛,我覺得妳真的超可愛的。」
「呃、呃……那個……」
面對死纏爛打、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搭訕客們,相澤一臉困窘。
這時要是柴能夠英雄救美的話,搞不好就能一舉逆轉情勢。心裡這麼想的我,東張西望試著尋找柴的身影。
──然而,我卻發現柴正在遠處,無憂無慮地跟亞輝同學在海裡比賽游泳……真是沒救了。
沒辦法了,只好由我出手相助。
「不好意思!」
我提高音量介入他們,一把抓起相澤的手臂往自己拉過來。
「這女孩是跟我們一起來的。」
我板起臉孔這麼說道,男子們便「啐」地咂舌一聲,轉頭離去。
「呼……真謝謝你,田島同學,多虧你救了我。我最不擅長應付那種人了。」
「真是無妄之災啊,相澤。」
我放開她的手臂,這麼苦笑道。
「不過,為什麼妳會跑來這裡呢?」
「呃,這個嘛,我本來是跟砂城同學一塊去洗手間的……但我從洗手間出來,發現她好像已經先走了,然後正當我打算自己回去時,就遇到了剛才那些人。」
「原來如此。」
這麼說來,剛才在海裡的確實只有亞輝同學跟柴。不過,砂城應該不是那種會自己先走的無情傢伙,會不會她也遇到了什麼事?事實上,自從她把東西放好後,我就再也沒碰到她。
「不過,田島同學真的很可靠呢。嗯,冰室同學真是個幸福的女生啊。」
「哈哈哈,就算只是客套話,我聽了也很開心喔。」
「哎呀,我才沒說客套話呢。因為我也很羨慕啊──咦,奇怪?」
相澤突然用手按著自己的胸口,整個人僵住了。
「嗯?羨慕?我羨慕?是這樣嗎?」
「呃,拜託,妳問我我問誰啊……」
相澤露出一臉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她之所以會覺得很不對勁,恐怕是平常從我身上完全感覺不出任何男性魅力的緣故吧?我知道相澤對戀愛這件事漠不關心,也能理解她為什麼會這樣,然而見到她當著我的面煩惱,我果然還是會有點動搖。
「唔,也罷。那麼我要回大家那邊去嘍。」
「好。啊,對了,我現在要去買大家的飲料,等一下麻煩妳跟其他人說一聲,叫他們要記得回來喝飲料喔。」
「我知道了~」
相澤以不輸給陽光的燦爛笑容點點頭,然後就小碎步跑走了。
那麼,我就繼續跑腿吧。
◆
「──媽、媽媽!」
「就說了,我不是妳媽媽。真是的……怎麼除了叫媽媽就不會說別的話?再繼續這樣下去,不論過多久都找不到妳媽媽啦。」
「……?媽、媽媽!」
「唉,好啦、好啦,別哭了。看妳的年紀,我還以為已經聽得懂話了,唉……」
「…………妳在做什麼啊,砂城?」
「宅、宅島?」
「哎呀,很抱歉在妳開心的時候打斷妳,那我就先告辭了。」
「慢著,給我等一下啊,宅島!我這樣子叫開心──根本沒那回事好嗎!真是的,居然在我陷入為難時開那種無聊的玩笑,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宅島有夠差勁。」
「抱、抱歉。我沒想到妳會那麼生氣……」
在交抱雙臂、滿臉怒意的砂城面前,我乖乖地低頭道歉。
她腳邊有個年約三~四歲、身穿泳裝的小妹妹,正哭喪著臉緊抱住砂城的大腿不肯放手。
我本來準備在生意超好的海之家前面排隊,結果這回卻在遠方偶然發現砂城正手忙腳亂地拚命安撫一名泫然欲泣的小孩。
「所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宅島你聽我說,我本來跟相澤一起去洗手間,結果我先上好出來等她,就遇到這個小妹妹突然抱住我大哭起來。」
換言之就是走失的孩子吧?
「我原本以為附近應該會有一個正在找孩子的母親,所以就稍微繞了一下,可是卻完全找不著……而且不論問這孩子什麼,她都只會叫『媽媽』而已,還有我明明沒有對她發脾氣,她卻一下子就哇哇大哭……」
「大概是因為她年紀太小,一陷入恐慌就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吧。」
原來如此,她是因為陪這孩子一起四處找媽媽才會跟相澤走散啊?
「總之,附近應該有海水浴場工作人員的帳篷,先把她帶過去吧。他們應該知道怎麼處理走失的孩子才對。」
「我才不要那樣!把這孩子丟給別人撒手不管,我總覺得心裡有點怪怪的。該怎麼說,感覺很官僚作風。」
「呃,妳恐怕誤解官僚作風的意思了。」
「總之,就算帶去那邊也不能保證事情可以立刻獲得解決。在等待的那段期間,這孩子一定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怕得半死,我覺得她那樣太可憐了。」
砂城口氣激動,真心誠意地這麼說。真是的,她這個人果真人不可貌相,內心真是既純真又善良,不過這正是砂城的優點。
「嗯,妳說的確實也有道理。既然這樣,我也來幫這孩子找她母親吧。」
我無奈地這麼表示後,砂城的雙眼彷彿在吶喊「謝謝宅島啊啊啊」般閃閃發光。
我隨即蹲下身子,配合小女孩的視線高度開口說:
「妳好呀。」
和孩子接觸時,首先必須跟對方保持同樣的視線高度。這是跟幼稚園小朋友拉近距離的技巧之一,是我不久前在幼稚園幫忙時學到的祕訣。真沒想到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人生中會需要什麼真的很難預料啊。
結果,小女孩儘管依然膽怯地抓著砂城的腿,還是輕輕點頭回應我。
「妳是不是跟媽媽走散了啊?」
小女孩再度微微點頭。
「妳會說自己的名字嗎?」
我指著自己的臉,歪頭問道。用字遣詞也盡量配合幼兒的程度。
這時,小女孩雖然有點猶豫,但終究還是開口了。
「米、米迦勒……」
……我幾乎可以猜到這個名字的漢字怎麼寫了,典故恐怕是出自那位大天使吧?
「是嗎,原來妳叫米迦勒啊?能說出自己的名字,妳好厲害喔。」
我笑著輕輕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結果米迦勒也嘿嘿嘿地笑出聲音,並把抓住砂城大腿的手放開。很好,看來她大致解除戒心了。
「媽媽的長相,妳記得嗎?」
「嗯。」
「很好,那妳坐在大哥哥的肩膀上,我們一起去找媽媽吧。」
我半強迫地抱起米迦勒,讓她坐在我肩上。起初她有點畏懼,但很快就習慣這種姿勢,並對跟平時不同的視野感到興奮,甚至東張西望起來。沒多久──
「媽媽!」
她指著某個方向大聲叫道,於是我們立刻趕往那邊尋找可能的目標。
結果出現在那邊的是──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米迦勒的媽媽牽著女兒的手向我們深深一鞠躬,砂城跟我連忙尷尬地回答:「哪裡、哪裡。」
之後,我們便揮手目送朝這邊揮手說「掰掰~」的米迦勒,與那對母女道別。
「哎呀,能順利解決這件事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宅島,你真可靠。」
砂城咧嘴露出耀眼的笑容對我這麼說道。
「唔,總之幸好一下就找到了。」
不過啊……我們尋獲的那位母親給人的印象實在太強烈。
我總算理解為何砂城之前一直找不到人了。並不是因為不知道對方的長相,而是肯定打從一開始就沒把對方視為可能的對象。
畢竟米迦勒的媽媽──一言以蔽之,看起來就跟國中生沒兩樣,正是所謂的金髮蘿莉巨乳幼妻屬性。
「不過啊,事到如今問這個雖然有點太遲了,但為什麼那孩子一看到我就賴著我喊『媽媽』呢?」
「對、對啊,為什麼呢……」
我們身高明明差那麼多──砂城又笑著補上一句,不過我在她面前也只能望向遠方裝傻。
十之八九是因為髮色跟胸部大,才讓小女孩感覺她很有媽媽的味道吧?但這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喂,宅島──」
「嗯?」
「我叫砂城雅!」
「…………嗄?」
「來嘛、來嘛,不要傻傻站在那邊不動,我能清楚說出自己的名字,你應該要像剛才一樣誇獎我好棒、好厲害,並且摸摸我的頭才對。」
情緒超嗨的砂城這麼說完,就彎腰向我伸出腦袋。
這個動作簡直就像寫真女星故意強調自己的胸部一樣,刺激感太強烈了。
像剛才一樣……也就是我對小妹妹做過的動作吧?
「來吧,宅島,快點、快點──」
這是某種對菜鳥的惡作劇嗎?我儘管感到困惑,還是決定配合砂城的要求。
「妳、妳真的要我那麼做?」
「討厭啦,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那,我要開始嘍。」
用力嚥下一口唾液後,我下定決心摸了幾下砂城的頭。只見她瞇起眼睛,「嗯」地發出感覺好像很舒服的聲音。該怎麼說呢?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做什麼虧心事……
「喂,你的手法比我想像中還要高明耶,難不成宅島你其實很習慣摸女生?」
恢復站姿的砂城對我投來狐疑的視線。
「怎麼可能啊。什麼叫做我很習慣摸女生啦。」
「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的啦。」
砂城豪邁大笑後「呼」地吐了口氣調整呼吸,然後──她重新直視我的臉龐。
「宅島,我現在真的非常開心,覺得能跟你在一起真是太棒了。我非常感激能夠在這趟旅程中和你巧遇。」
「呃……我應該說謝謝妳嗎?」
「嗯,這個嘛,真要說起來,應該道謝的人總覺得是我才對。哈,倘若這都是託了那顆石頭的福,那麼三千圓這個價格實在是太便宜了。」
「嗄?什麼叫做託了那顆石頭的福?」
「嗯,這個嘛──不、告、訴、你。」
砂城在淡桃色的嘴唇前豎起食指,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渾身散發出令我突然很想忘卻時間、就這樣一直凝視她的魅惑氣息。
◆
之後,我和說要幫忙的砂城一起去海之家購買所有人要喝的飲料,然後返回冰室留守的沙灘墊……然而接連發生意料之外的事件害我這趟去了太久,再加上被冰室擅自視為情敵的砂城也跟我一起行動,因此我一回去就遭受心情不悅的冰室展開毒舌+真心話的雙重嫉妒攻擊。雖說惹人生氣後不該如此輕佻,但氣呼呼的冰室很可愛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後來很幸運地託太陽被烏雲遮住的福,冰室也稍微可以不必擔心被曬傷,能夠跟大家一塊玩沙灘排球與到海裡玩水,盡情地在海水浴場裡嬉戲。
返回旅館後,我們先去泡溫泉,然後換上浴衣跟砂城她們一塊到宴會廳享用晚餐。似乎是砂城對旅館人員說:「這些人是我的朋友──」請對方通融,我們才能跟她們享用一樣的服務。
天黑後雖然也發生了許多事,但如果問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件事──那肯定不是泡澡或吃飯,而是挑選浴衣的過程。
事情發生在從海邊返回旅館的時候──
這間旅館為了吸引年輕人,特別提供讓顧客穿上喜歡的浴衣在旅館內自由活動的服務。既然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當然要利用一下了──
就像換泳裝的時候一樣,最先換好浴衣的我跟柴必須等待那群女生。
「久等啦。」
結果第一個現身的是亞輝同學。
「兩位帥哥看看我嘛。怎麼樣、怎麼樣?我很可愛吧?」
亞輝同學讓身上這襲下襬較短、以黑色為基調的浴衣飄動,帶著促狹的笑容說道。
「是啊,感覺還滿不錯的。」
「唉,只有感覺不錯而已喔?既然要誇我,怎麼不說很可愛、很漂亮那種我比較想聽的感想呢?」
亞輝同學喜孜孜地湊近說出感想的柴。對喔,他們兩人是同班同學,可能平常交情就很好了吧。
「他們兩個從在海邊的時候氣氛就很不錯呢。田島同學覺得呢?」
「這個嘛……嗯,至少我可以肯定柴不會希望相澤有這種想法──咦,相澤?」
她、她是什麼時候溜到我背後的……
「嘿嘿,田島同學,你好遲鈍喔。」
相澤臉上浮現惡作劇成功的笑容,而且她因為選了全白的浴衣,因此故意將雙手向下垂、擺出幽靈般的姿勢。
「所以,你覺得如何,田島同學?我穿這樣好看嗎?」
「喔,妳不必擔心,非常好看喔。」
嗯,就連柴都欲言又止地不停瞥向相澤這邊。
「好,那麼田島同學的這句『非常好看』我就收下啦。等一下你可得為冰室同學準備更好聽的讚美詞喔。」
相澤浮現滿面笑容。
「呃,剛剛是因為相澤問我浴衣好不好看,所以我才──可惡,原來妳是在套我的話啊……」
「哦?這下我倒是很期待宅島會對我說些什麼。」
這麼說道並一邊走來的人,是不知為何眼神冷淡的砂城。
「先說好喔,禁止你說『很好看』。當然『感覺不錯』也算同類項。」
「什麼同類項……妳只是想拿我之前教妳的數學專有名詞說嘴而已吧?我想想喔──紅色感覺很有砂城的風格,我覺得挺不錯的。嗯,之前一塊打工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砂城挑選服裝的品味真是非常高明啊。」
「哦?原來如此。這套浴衣可以突顯我的個人風格啊?」
砂城意味深長地這麼強調我的感言,並以耀武揚威的表情向旁邊瞥了一眼。
而在那裡的人是冰室。
「……好吧,那我也姑且聽聽田島同學的感想好了。」
凝視著我不放的冰室令我啞口無言。
我完全找不出恰當的詞彙,那是因為此時的冰室──
竟然穿著跟砂城相同款式的浴衣!
這是怎麼回事?她們兩人的喜好根本不一樣吧?難不成這和上次冰室來探班時的打扮和砂城相似一事有關?
這種時候隨便扯謊絕非上策,嗯,我還是老實說出內心的感想吧。
「……冰室向來都給人一種冷靜的印象,因此我覺得藍色系之類的顏色應該比較適合妳。啊,不過這也只是我個人的想法罷了。」
「所以,冰室同學,他的意思就是我比較可愛啦。」
喂喂喂,砂城,我又沒那麼說!
「是嗎?算了,反正你怎麼想都不關我的事。」
冰室面無表情地這麼說完便快步離去。
(田島同學你真是個大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那之後有好一陣子,冰室的心情一直都很差。
果然失敗的經驗總是會比其他事留下更鮮明的記憶。
冰室……我真的很抱歉。
──將溫泉跟晚餐等旅館內的服務都體驗過一輪後,我們換上當成睡衣穿的浴衣。
因為大家都覺得現在睡覺還太早,於是便聚在一塊,而且不知為何還將地點選在我跟柴的房間。
「好,那麼來玩那個吧,就是我愛你遊戲。」
在漫無目的的閒聊中,亞輝同學突然毫無預警地提出這個主意。
「嗯~好像不錯耶,感覺很有趣的樣子。」
「什麼是我愛你遊戲?」
「那個我知道喔,是去年冬天那陣子在學校很流行的遊戲吧?」
「我只聽說過名稱而已。田島呢?」
「呃……我跟冰室一樣完全沒聽過。」
這個詞彙我是第一次聽到,於是砂城便代表其他人為我們說明。
「所謂的我愛你遊戲啊,就是由其中一方說『我愛你』,而另一方回答『再一次』,像這樣不斷重複,最後先害羞的人就輸了。規則很簡單吧?」
「原來如此。至少我可以理解這是現充們專屬的遊戲了。」
「是喔……我根本不知道這種遊戲曾在學校流行過。身為學生會長,了解一下同學們之間流行的事物也不是什麼壞事。好,那我們來玩吧。」
嗯?剛才冰室那傢伙,眼睛好像瞬間發出了閃光,是我的錯覺嗎……
公認最可能抗拒的冰室都欣然接受了,那就算全場一致通過了。
「太好了,那麼,我去準備一下。」
亞輝同學這麼說完便衝出房間,不過幾分鐘後又帶著「從旅館工作人員那裡借來的免洗筷跟筷子桶」回來,並將跟我們人數相等的單支筷子放進筷子桶裡。她想到什麼就去做的行動力真是驚人。
「那麼,現在這裡的每根筷子上都寫了我們的名字。等一下我會陸續抽出兩根,先被抽到的人就是說『我愛你』的那一方喔。」
老實說,我想極力避免第一個上場。畢竟,在這麼多觀眾面前說我愛你真是超級丟臉的,而且就算這只是玩遊戲,感覺門檻也太高了吧?
「先等一下。第一組直接抽籤決定沒關係,但接下來的組合就由獲勝的人抽,你們認為如何?」
真、真教人意外啊,冰室竟然會作出這樣的提議。為什麼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好啊,那麼正式開始嘍?值得紀念的第一組──喔!是阿雅──還有阿柴。」
該怎麼說,這真是難以評論的組合啊。
於是砂城跟柴面對面而坐,開始玩我愛你遊戲。
「柴,我愛你。」
「……再一次。」
「我愛你喔,健成。」
「再、再來一次。」
面對歪著腦袋、緩緩傾訴愛意的砂城,難以招架的柴忍不住將視線移開,最後被漂亮地秒殺了。
「好弱,阿柴,你弱爆了。」
「喂,直接叫我的名字算犯規吧?」
滿臉通紅的柴不禁提高音量,同時視線偷偷往相澤那邊瞥過去。見到一派輕鬆自在的相澤似乎很享受這個遊戲,柴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柴……你不要在意啦。
至於砂城,看到柴這樣的反應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不知為何又擺出尷尬的表情,不停窺伺我這邊。難不成砂城她在察覺到柴此刻對相澤的心意後,感到非常過意不去?可是她為什麼要看我呢?
「──嗯~那麼,接著由獲勝的我抽籤。呃,籤筒呢──」
「在這裡,砂城同學。」
「嗯,謝謝──天啊,怎麼又是我?然後,我要說我愛你的對象是──?」
原本還興沖沖抽籤的砂城,整個人突然僵住,抽出的筷子應聲掉在地上。等找回在地上滾動的筷子,我們才看清楚砂城的交戰對手是誰。
是我。
我不想玩了──恐怕容不得我臨陣脫逃吧?
「拜託妳手下留情啊,砂城。」
我苦笑著這麼說道,但不知為何砂城卻一派乖巧地跪坐,還微微低下頭,默默無言地輕輕點頭。
於是我跟砂城的我愛你遊戲便開始了。
「…………………………我投降。」
「咦?」
遊戲才鳴槍起跑幾秒鐘,砂城就很乾脆地向我來了個九十度鞠躬。
雖然我覺得好不真實,但看來好像是我贏了?
「真是的,阿雅妳認真一點啦。妳明明很擅長玩這個遊戲啊。」
「不、不是那樣啦,我是怕我開無雙的話,大家會覺得這個遊戲很無聊。像這樣冷不防來個意外的發展,才能帶給大家驚喜嘛。」
「剛才那的確是意想不到的結果呢。嗯,砂城同學,妳的演技十分精彩喔。」
「就、就是說嘛,真不愧是相澤,能看出我的用意。」
砂城笑咪咪地說道。
那麼接下來我抽到的組合是──相澤跟冰室。
兩人直接若無其事地展開對戰,而且雙方的情緒都很淡然。
「我愛──不,我不行了。實際玩了才發現比想像中丟臉耶,這個遊戲。」
你來我往幾回合以後,始終保持撲克臉的冰室獲得勝利。
嗯,果然這個遊戲不論怎麼看,都是說我愛你的那方壓倒性地不利啊。
「那我來抽籤嘍──哎呀,是田島同學。那麼被田島同學說我愛你的倒楣鬼是誰呢──唉……是我呢。」
冰室深~深地嘆了口氣。不過能察覺出她嘴角略微上揚的人,現場肯定只有我。
相澤跟亞輝同學都因為想看好戲而雙眼發亮,柴則對我送來同情的目光。那些人當中,唯獨砂城一副很無趣地臭著一張臉。
我覺得超級難為情,更何況我偏偏還是說我愛你的那一方。羞恥與緊張感令我的掌心冒汗,這跟說再一次的那方等級完全不同啊!真虧砂城她們有辦法經常玩這種遊戲。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逃之夭夭。不過,這對剛才努力參與的柴實在太不好意思了──嗯,我也加油吧。
我與冰室面對面而坐,公開上演對她的告白。
「冰室,我愛妳。」
「再一次。唉……這根本就是地獄嘛。」(是天堂!最美妙的時光降臨了,很好、很好,非常好──真是棒呆了啊啊啊啊啊啊!)
可、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讓我聽到心之聲啊……
「冰室,我愛妳。」
「再一次。呼……我突然覺得全身發冷了。就算我不會因為害羞而輸掉,但為了自己的健康著想,或許還是趕快投降比較好。」(太太太糟了啦,只要我稍微一個不留神,嘴角似乎就會上揚。一、一定要忍耐住才行,畢竟只要忍耐得越久,這個獎勵時間就會延續越久!)
真希望心之聲害羞這一點也能列入評分。
「我愛妳喔,冰室。」
「再一次。呵,就算換個說法,我的心也不會起半點漣漪啦,田島同學。」(人家、人家也愛你喔,田島同學♡)
喂、喂,防禦方也進行我愛你攻擊根本是犯規吧!
「……我、我放棄。」
面紅耳赤的我,將視線從始終保持冷靜的冰室臉上移開。既然我能聽見她的心之聲,我從一開始就毫無半點勝算。
「太輕鬆了,真沒意思。那麼換下一組──哎呀,又是我……呼,要聽的人是田島同學喔。」
冰室將寫有我名字的免洗筷當成什麼髒東西一樣,滿臉厭惡地秀出來。
砂城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瞪著冰室。抱歉,砂城,妳別看她外表這樣,其實她心裡可是興高采烈啊。
攻守交換後再度進行挑戰。
「我愛你。」
「再一次。」
「我愛你。」
「……再一次。」
「我愛你喔,田島同學。」
「…………再一次。」
雖、雖然很努力忍耐到現在……但她的每一記攻擊都好比重量級拳擊手般沉重,老實說,我快撐不住了。
因為她說的這個「我愛你」──後面沒有任何心之聲,這就表示這些全部都是冰室的真心話──
我、我既高興又害羞,簡直快死掉了。
至於冰室,則是一副反正有遊戲當藉口,就算說出真心話也無所謂的悠哉表情──這根本是一面倒的比賽嘛。
「唉……即便是玩遊戲,要我說謊心底還是很難受的。」(呵呵,這些都是蘊藏我真心真意的甜言蜜語。田島同學你要好好吞下去喔,想多來幾碗都沒問題。)
不、不行,我輸了,我再也吃不下了。
「投、投降……」
「是嗎?太好了,我終於可以從這場鬧劇中獲得解放了。」(哎呀,虧人家還想再多享受一下下。唔,真遺憾啊。)
冰室在滿臉通紅表示認輸的我面前,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之後,冰室因為不想連玩四場,於是就把自己的筷子從籤筒裡拿出來。
那瞬間,我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冰室能夠在筷子插在筷子桶裡的狀態下,確定哪枝是自己的並直接抽出來。
恐怕是事先在免洗筷上弄出痕跡作為記號吧。現在回想起來,提議由勝利者抽下一場的人是冰室,後來把籤交給砂城的也是冰室。我猜她就是趁那個空檔動手腳的吧。
只要冰室贏了一次,接下來就可以隨她的意,進行我倆的我愛你遊戲了。
她大概是太過心滿意足才會被我看出破綻。不過感覺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沒發現這點,那我就將這個祕密藏在心中吧。
說真的,她發自內心的「我愛你」讓我非常高興。
在那之後,我愛你遊戲又持續了好幾輪、出現過各種組合才結束。偶爾也會出現柴對相澤、冰室對砂城這種氣氛尷尬的陣容。
包括第二天勘查夏令營場地的行程在內,這真是一趟愉快的旅行。
──但話雖如此。
啊啊,說真的──關於戀來祭的問題,我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啊……
第三章 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遭遇新苦難
野外夏令營的場勘旅行結束後,又發生了許多事。
平日的上午,我基本上就是跟冰室在學生會辦公室處理業務,然後回去時一塊前往車站再順道去速食店吃午餐,或是看心情去公園裡吃可麗餅,可說是充分享受了跟冰室共度的暑假。
如果是下午有打工的日子,就是幫砂城複習學校功課,不然就是一起去租我推薦的DVD續集──感覺不論做什麼事幾乎都是跟她一起進行。說真的,去年暑假每天窩在家裡狂打電動的生活就像騙人的一樣。
再來就是按照行程表上的星號,前往巡視夏季祭典以及夜間動物園──不過這部分因為我排班時沒仔細留意,結果跟打工撞期了,害冰室的心情有點不爽,這一點我得好好反省。
然後,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來到八月十七日星期五。
啊啊,暑假只剩下最後兩週了……
千萬不能忘記的戀來祭也即將到來。
最後期限──明明距離戀來祭只剩下不到十天……然而自從那次場勘旅行以來,我始終都想不出圓滿推掉戀來祭之約的方法。
「唉…………」
時間來到正午,今天的學生會業務也告一段落,我將副會長辦公桌收拾乾淨後,為了釋放憂鬱的心情而深深嘆了口氣。
附帶一提,學生會這方面的工作其實非常順利。
「田島同學,最近你嘆氣的次數好像特別多啊,難不成遇到了什麼煩惱嗎?」
比我先一步收拾完畢的冰室,將筆電螢幕啪一聲蓋上後這麼問道。
「好吧,讓我來猜猜你是為了什麼而煩惱吧。因為自己的暑假過得實在太灰暗了,於是隨著假期尾聲將近而益發感到焦慮。如何?答案雖不中亦不遠矣吧?」(唔,至少可以確定不是在煩惱戀愛方面的事。因為能夠像這樣每天都跟兩情相悅的我一塊度過,生活根本就像染上了甜甜蜜蜜的玫瑰色嘛,呵呵呵。)
事實上一直都是戀愛方面的煩惱啊……抱歉,這件事恐怕不能找妳商量。
「這麼說來,冰室妳自己這個暑假又過得如何呢?」
「哎呀,你問我嗎?」
冰室用手撐著下頷思索過後,才緩緩開口。
「嗯,如果只說結論的話,那就是我度過了一帆風順、最棒的夏天了。跟別人一起度過的夏天居然會這麼開心,實在是超出了我的想像。」
平時總是冷靜淡然的她,很難得露出這種充滿真心的溫柔笑容。
彷彿要把人吸進去般甜美的微笑,讓我看得目不轉睛。
──然而這副笑容的真相,卻正是害我的煩惱更加沉重的理由之一。
沒錯,冰室她對於那個堪稱是美妙夏季最後收尾的戀來祭,變得更加期待了。
尤其是上週六去巡視在市區舉辦的夏季祭典時,原本預定要跟我們會合的相澤及柴,因為社團合宿的回程巴士遇上返鄉大車潮而被堵在路上趕不回來,最後只剩下我跟冰室兩個人──那次實質上已完全算是逛祭典的約會了。我們只顧著逛各式攤位又吃又玩,根本毫無任何視察的成分在內。當時心之聲極度歡樂的冰室在回程時──(好,等正式上場時我要穿浴衣過得比今天更開心,然後我們就會成為真正的男女朋友,感情變得更加深厚──唔嘿嘿。)她的期待甚至已經膨脹到這種程度……唉。
明明很開心卻無法欣然接受的感覺好煎熬。
「不過,我想不必說明你應該也知道,那個某人很明顯不是田島同學你喔。」(嘿嘿嘿,田島同學,今年暑假可以跟你留下那麼多回憶,我真是太幸福了。因此明年夏天,還有後年,如果也能跟你一起度過那我就太開心了~)
「是、是嗎……既然這樣,妳不告訴我,我可能還比較高興。」
「哎呀,是這樣嗎?呵呵。」
冰室在我眼前愉悅地笑道。
不過為了完成冰室以後都要一起度過夏天的心願,我反而必須設法取消她今年暑假最期待的約定……
頭開始痛了,我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腦袋。
然而,假使我在這裡裹足不前,之後很可能就會有比頭痛嚴重數倍的大慘劇在等著我。在雙方兩情相悅的狀態下前去參加戀來祭,就必須面對那樣的風險。我非得全力阻止這種痛苦的未來降臨不可。
總之,我只能採取行動了。就算是從一些細微末節著手也好,搞不好能發現什麼扭轉的契機。
我以認真的表情凝視著冰室。
就在這時──
砰!
學生會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推開了。我整個人被那聲巨響嚇得震了一下,不由得驚訝地瞪大眼睛。
冰室也跟我一樣錯愕。看來是有不速之客出現了。
我提心吊膽轉過身,確認來者究竟是誰。
結果,那位訪客在跟我目光交會的瞬間,立刻綻放出開朗的笑容衝到我跟前。
「愛~~斗,你真的在這裡耶。討厭啦,我不是經常告訴你,一定要確實地接我的電話嗎?」
在啞口無言的我眼前,是一位雖然氣呼呼但模樣依然可愛的女性。她的外表乍看就像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粉領族,一頭明亮髮色以及和她很搭襯的時髦裝扮,營造出一股獨特的慵懶氣息。
此外她的本名叫田島早苗──
想不到吧?她就是我的母親。
「咦?先等一下!為什麼媽妳會在這裡?」
「真是的,你出門時我不是提過嗎?我說今天我要造訪你學校參加家長會的會議,假使中午就結束,到時我們就一塊去吃午飯。」
「糟糕,好像真有這麼回事……」
基本上我早上出門的時候都很匆忙,所以經常只是口頭上隨便應付媽而已。尤其是像今天這種熬夜打了一晚電動後睡眠不足的日子。
「話說,那個家長會的會議是要幹麼的?」
「奇怪?媽媽我沒提過嗎?學園的家長會要在祭典時跟老師們一塊做咖哩啊。」
「祭典……啊,對喔,這件事我之前好像聽說過一次……」
就、就是那個。害我沒法約冰室去家族旅行的障礙。
「看吧,我明明說過了。」
「可是攤位的內容我一定是第一次聽說。原來妳們要做咖哩啊?」
「是啊,沒錯。其實媽媽也是剛才開會的時候才得知──不過,既然都這麼決定了,我一定會卯足勁努力去做!所以愛斗你那天一定也要來賞光喔。」
啊,事到如今,我不想去戀來祭的理由又增加了。
當然我跟媽的感情並不差,甚至可說是相當良好,只是……我家的母親大人跟其他人的媽媽相比,對我實在太過保護,是一個親情過於濃烈、溺愛兒子的母親。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我都這麼大了,還像這樣被媽媽緊黏在身邊寸步不離,要是被認識的人撞見──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超級丟臉!
尤其是……像現在的處境一樣,旁邊有異性朋友,而且就是我喜歡的女生,這真的很讓人受不了啊。
感覺臉頰愈發燥熱的我,偷偷瞥了冰室的表情一眼。
結果,她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呃,田島同學,那個……就目前的情況推測,這位應該是令堂吧?」
「是啊,很遺憾地,妳猜對了。」
「討厭啦,愛斗真是的,你怎麼用遺憾那種字眼說媽媽呢~」
媽邊說邊輕捶我的肩膀。我說真的,拜託不要在冰室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好嗎?
「初次見面您好,田島同學的母親。我是擔任本學園學生會長的冰室涼葉,還請您多多指教。」
冰室先清了清喉嚨,等調整好心情才站起身。打完招呼後,她還來了個姿勢標準的深深一鞠躬。我看得出來,那傢伙此時可是非常緊張。
「啊,妳果然就是那位冰室同學,也就是我家愛斗喜歡的女生。聽說愛斗向妳告白卻被妳拒絕了。」
「「嗯嗯?」」
我跟冰室同時發出不成聲的驚呼。
慢著,咦…………?
這是什麼急轉直下的展開啊?
「先、先等一下,為什麼媽會知道這件事啊?」
不不不,我當然沒跟我媽提過這件事。不管是冰室這個人,還是告白失敗的經歷,我連一丁點都沒說過。
「我聽人家說的啦。媽媽上班的藥妝店裡有個君島的學生來打工,那孩子剛好也認識愛斗喔。記得是跟你同年級,一個叫佐伯的女生。」
唔喔喔喔喔喔喂,怎麼又是佐伯那傢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的,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個人了。
難不成,我曾經招惹過她而不自知?
我迅速窺伺了一下冰室的反應,只見她微微張著嘴,整個人凍結了。
也是啦……畢竟這個話題可是我們彼此都不願重提的黑歷史……
「對了、對了,媽媽我從之前就一直在想,要是哪天遇到冰室同學,有件事非要跟她說不可。」
媽微笑著這麼說,並朝冰室走過去。
嗄?有件事非跟她說不可?我那個過度保護的老媽,該、該不會說出「試著跟我家愛斗交往看看吧,妳絕對不會後悔的」這種話吧?
千、千萬不要。如果讓老媽來告白,我肯定會墮入需要考慮轉學的地獄。
我絕對要阻止媽才行!
然而我還不及行動,媽就先開口了。
「冰室同學,聽好嘍。」
「是、是的。」
猛然回神的冰室神經緊繃地端正自己的姿勢。
接著──
「我家愛斗是絕對不可能跟妳這種人交往的。關於這點,請妳務必牢記在心。」
「「咦?」」
我跟冰室再度同時發出疑問聲。
在震驚到完全無法動彈的我面前,我的親生母親竟然很幼稚地用力吐舌──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我、我的老媽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愛斗,媽媽全都從佐伯同學那裡聽說了。包括愛斗喜歡的冰室同學這個人個性究竟如何,以及平常她跟愛斗之間相處的情形等。另外──當然還有愛斗竟然被她拒絕這件事。」
最後那句話的聲調明顯壓低,宛若隱含了怒意。
「請、請先等一下。」
冰室連忙想要為自己辯解──
「那、那些……全、全部──都是事實,所以您會那麼想我也認了。」
我跟媽都驚訝到張口結舌了。
數秒鐘後,冰室才猛然醒悟自己剛才作出了什麼樣的發言。
她的手開始不住地顫抖,好像在說「我剛才究竟幹了什麼蠢事啊啊啊啊!」
優秀的冰室或許是因為失敗與挫折的經驗比普通人少太多的緣故,對打擊的抵抗力可說是相當差──她的心就像是用玻璃做的一樣。況且一見面就被對方嚴詞否定這種情況她恐怕還是第一次遇到,所以驚慌的程度非同小可。
儘管她的臉部努力裝出平靜的模樣,但自己心上人的母親突然冒出來,還揚言反對雙方交往,我很清楚她肯定受到了強烈的打擊。是為什麼呢?我竟然聯想起拒絕我時的冰室了……
「這、這樣啊……妳這個小女生還真敢說……看來妳的個性和佐伯同學所提供的情報一樣呢。」
我媽的臉部肌肉出現劇烈抽搐。
「算了,反正像妳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就算花一輩子大概也無法理解我家愛斗的優點,哼。」
「呵呵,是那樣嗎?搞不好妳因為身為親生母親,才會產生這種單方面的偏見。」
我想冰室剛才想表達的意思應該是(才沒有那回事,我比妳更清楚田島同學的優點是什麼,關於這點我很有自信。)
「我就趁這個機會一次說出來吧,田島同學跟我不同,好像既不會下廚,也很少主動打掃自己的房間對吧?我才不會像他那樣。兩年後升上大學,很可能就得一個人去外地獨自生活了,像他那樣之後能好好照顧自己嗎?伯母會不會有點寵壞他了啊?」
喂、喂,剛才那些事……不就是前陣子我跟冰室閒聊的內容嗎?記得當時是從「暑假期間的午餐怎麼處理」這個話題開始的──我提了一下自己懶散的生活。
此外冰室這麼說的目的……恐怕也是想向我媽吹捧一下自己吧。好比說(我還擁有家事萬能的優點,屆時請您安心。)這樣。
我對冰室的氣魄感到開心,甚至非常感動──然而……
「只是稍微溺愛他一下有什麼關係嘛,畢竟他可是這世上獨一無二、我最愛的寶貝兒子啊!」
母親大人皺起眉頭這麼碎碎唸著。此時此刻完全是火上加油的狀態。
「愛斗!」
「是、是的。」
「總之這女孩不行,媽媽我反對。她一副就是瞧不起我家愛斗的樣子──沒錯,她不適合你,我不准!」
媽交叉雙臂擺出叉號的手勢,強調她絕對不答應。
「假設一下,就算這個女孩將來真的喜歡上愛斗了……不過很遺憾的,她肯定也是看上了我家聰明愛斗可觀的年收入。她喜歡的並不是愛斗這個人,而是愛斗背後的龐大資產。」
「就算是媽,說這些也太過分了吧?」
母親大人這番無情的言論,令忍不住站起身來的我,在不快感的驅使下,稍微加重了語氣。
結果,媽露出嚴肅的表情勸導我。
「媽媽我前不久不是才去參加國中同學會嗎?那時候我發現,會讓女生們尖叫連連的男生類型,跟國中時代變得完全相反了。小時候女生中意的是那種說話油腔滑調、運動神經發達,或是什麼棒球隊王牌之類的;但長大後喜歡的卻都是醫生、律師,或是在一流企業就職的人。尤其是目前還單身的女同學,會把這個同學會當相親大會拚命攀關係。但是媽媽記得很清楚,那些女生在國中時代始終嫌棄那些成績好的男同學『陰沉』、『書呆子』,根本瞧不起對方。所以你懂了嗎?愛斗。媽媽想說的就是:我在這女孩身上嗅到了和那些女生一樣的氣味啊。」
媽用手對冰室一指,嚇得她不自主倒退一步。
像這種時候,大人們總喜歡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加強說服力,讓年輕人很難應付──不過我知道媽也是擔心我才會這麼說,這點是可以確定的。
可是,此刻我得親口讓媽明白,冰室並非她所以為的那種人。
「至少我敢說冰室不是那種人。」
沒錯,因為冰室她對於我們兩人的未來設想得比我還要長遠。
好比說小孩要取什麼名字等。儘管出人頭地、被公司認同和獲派各式各樣的工作,不見得跟家庭幸福有直接的關係,但至少她很認真。
好,我要盡量展現這部分,也就是我跟冰室必定能建立起幸福的家庭。
「假設我跟冰室結婚的話啦。」
「唉……什麼假設嘛……」
我才剛開口,冰室就馬上嘆了口氣,還露出明顯不滿的神情。
(不、不是假設啦,用這個詞很奇怪耶。一旦說是假設,就會變成不確定的事了呀!應該要訂正成「我跟冰室總有一天會結婚」。沒錯,這才是正確的文法!)
妳生氣的理由原來是那個啊!
「看吧!愛斗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那女孩明顯露出厭惡的表情了。她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未來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你只不過稍微提到她的名字,就讓她出現這麼強烈的拒絕反應──不行,媽媽絕對不允許。」
媽,妳搞錯了啦。冰室的意思是,我們除了結婚以外絕對不會有其他可能,是因為我剛才不小心用了不確定的口吻才會惹她生氣。
「不、不對,不是那樣的……媽妳完全誤會了──」
「真是的,愛斗你都親眼看到了還一直站在冰室同學那邊,看來你有點被愛情鬼遮眼了。聽好嘍?既然這樣,我只好直接去問冰室同學,讓她親口把你打醒。那樣雖然有點痛苦,但你不能繼續逃避現實了。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愛斗著想。」
媽用飄渺的眼神這麼說完後,立刻狠狠地瞪著冰室。
「好了,冰室同學,我再問妳一遍!」
媽嚴厲的視線,再度嚇得冰室向後退。
「妳有打算跟我家愛斗交往嗎?」
「呵,怎麼可能嘛。」
「所以說,妳對愛斗完全沒有任何作為異性的好感嘍?」
「沒錯,問這什麼蠢問題。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順便問一下,冰室同學現在有喜歡的對象嗎?」
「──?嗯,我現在有喜歡的人,我非~常地喜歡他!」
「……」
冰室激動地這麼回答,結果媽隔了半拍後才猛然轉身面向我。
「看吧啊啊啊啊啊啊!愛斗!剛才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吧?她對愛斗的反應是如此冷漠,但一提到自己喜歡的人就突然熱情起來。這種南轅北轍的極端態度,連媽媽都忍不住要退避三舍。這下子你的一片痴情也該冷卻下來了吧?現在是不是能理解媽媽想說的話了?」
冰室聽了媽的話,露出後悔的表情稍微垂下頭。
「那、那個,總之,請媽先冷靜下來再說。」
這、這下子完蛋了。總覺得她們再交談下去,只會在誤解的泥沼中越陷越深。總之,還是先設法讓這兩人分開吧。
或許是感到困惑吧,冰室的臉龐蒙上些許陰霾,不過我暫時不管她又開口說道:
「媽……對不起,妳可以先讓我跟冰室獨處一下嗎?再說學生會的工作也還沒處理完。所以很抱歉,我今天恐怕沒法跟妳一塊去吃午飯了……」
其實我剛才就已經辦完公並收拾東西到一半了,不過我今天要是沒安撫一下冰室就直接回去,結果會更糟糕。
「是、是嗎……不好意思啊,愛斗,媽媽好像妨礙到你處理學生會的業務了。嗯,反正下週我還會來學校開會,到時我們再一起吃午飯吧。」
媽呵呵地輕笑。太好了,至少她這時的回應很成熟。
「我知道了。既然媽有事先跟我約好,我下次一定會先作好準備。」
「其實我今天也有事先跟你說呀。」
「唔……這個嘛……真抱歉。」
「沒關係,媽媽最喜歡愛斗勇於坦率道歉的個性了。」
媽小碎步向我跑過來,似乎打算緊緊摟住我。我連忙向前伸出雙手,拚命阻止她那麼做。在冰室面前這麼做太丟臉了啦。
「啊,對了,有個叫相澤的女孩在哪裡啊?聽說她也是學生會的一員吧?我記得,她曾經被愛斗拒絕過。媽媽也想見見她。」
「嗄?」
佐伯那傢伙真的是什麼祕密都藏不住耶!
「光是主動看上愛斗這點,媽媽給她的分數就很高。所以媽媽想把她當成未來媳婦的候補人選,事先面試一下。」
「好了,夠了──媽妳出去啦!」
我推著媽的肩膀把她半強迫送出辦公室,然後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
「唉…………」
我背倚著門,重重嘆了口氣。這是什麼倒楣的日子啊。
「……該怎麼說,她真是個不得了的人呢。」
冰室坐回椅子上,帶著些許疲憊的神色繼續說道:
「外表給人的衝擊十分強烈……長相太過年輕是其中一點,而且性格還跟你這個親生兒子恰好相反,過度開朗外放……沒錯,真要說起來,我覺得她還比較適合當砂城同學的母親。」
「哈哈,的確經常有人說我們看起來不像母子。不過每次我媽聽到那種話,臉色都會非常難看。」
而且我媽今年也才三十六歲而已。
「那個……關於家母剛才的發言,我想拜託妳不要太過在意。」
「你不必擔心,我一點都不在意。」(嗚嗚,怎麼辦,我搞砸了啦。因為太過緊張,不小心說了田島同學的壞話──而且、而且……我被田島同學的母親討厭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麼說完,冰室優雅地將玻璃杯拿到嘴邊,但小指卻在微微發抖。
雖然我叫她不必在意,但好像不太可能的樣子。
「該怎麼說呢,我媽說那些話其實也沒什麼惡意啦……因為她自己有過失敗的經驗,所以才不希望我在戀愛或婚姻方面重蹈她的覆轍,管得也稍微多了一點。」
「失敗的經驗?」
「老實告訴妳,我家是單親家庭。」
「嗯嗯,這個我知道。」
……冰室對我點點頭,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不過這不太對吧?而且目前我對冰室的家庭狀況還一無所知……算了,先別管那個了。
「總之我媽和我爸,也就是她原本預定要結婚的對象,在我出生後沒多久就分手了。簡單說就是所謂的奉子成婚……而且因為那件事發生在我媽高中畢業後沒多久,所以當時已經開始就讀的大學後來也被迫休學。當然她周遭的親戚們都強烈反對這門婚事,因此兩人也還沒正式去登記。分手的詳細原因我不大清楚,好像是雙方開始同居後,突然看到對方許多令人討厭的部分,後來……男方好像就劈腿了。」
「是這樣啊……」
「啊啊,妳不要露出那麼凝重的表情啦,畢竟那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雖然當初我第一次聽說這個事實時,心裡也大受打擊就是了。」
面對神情擔憂的冰室,我擺出一副早已釋懷的態度苦笑道:
「不過,雖說有這種不幸的過去,你家的經濟狀況卻沒有淪落到貧困的地步,甚至還能住獨棟的房子。」
嗯?我曾跟冰室提過我住什麼樣的房子嗎?
「那是因為我媽非常努力的緣故。當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她看著我的臉心想『我一定要讓這孩子幸福快樂地長大』,然後就低頭拜託我舅舅──也就是我媽的哥哥照顧我,自己拚命念完大學,並且通過國家考試取得藥劑師資格──嗯,因為我是看著母親這樣的身影長大的,所以才會在學業方面努力用功,一直維持名列前茅的成績。」
雖說將來要做什麼工作我還沒有具體的想法,但我傾向去大型企業就職,好減輕媽的負擔、報答她的養育之恩──不過這種事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我就不說了。
「附帶一提,我家現在住的房子,是我搬去海外工作的舅舅和舅媽借給我們的。」
「原來是因為這樣,令堂才會……」
冰室用手抵著下頷,稍微沉思一會後才再度開口。
「我問這個單純只是為了參考。假使田島同學的母親堅決反對我們交往……那、那你最後果然還是會放棄我吧?」
儘管說話時表情凜然,冰室身上還是隱約散發出惶惶不安的氣息。
「不,我想我不至於放棄。這麼說雖然對我媽很抱歉,但這種事本來就是以當事人的意願為主──」
況且,只要媽理解冰室的真實面貌,鐵定就不會再反對我們了。
「呃,那樣果然還是不太好吧?田島同學的母親當年恐怕也是抱持著相同的想法。讓母親難過,想必不是田島同學的本意吧?」
「是啊,嗯……這麼說也沒錯。」
「既然如此,你還是找可以讓你母親安心支持的對象交往比較好。否則就算眼前暫時應付過去,等到將來哪一天要結婚──屆時產生糾紛就不好了。」
冰室以蘊藏堅定意志的眼神這麼說道。既然這是她的真心話,看來她似乎想要努力讓我媽中意她。
謝謝妳,冰室。
「還、還有……剛才我因為有點太激動,一時口出狂言……田島同學,對不起。」
我從冰室坦率的道歉中感受到一股溫暖,於是也用恢復平靜的表情開口回答:
「沒關係啦。我很清楚妳的為人,知道那並不是妳的真心話。」
「是嗎……那就好,多謝了……」
冰室從我身上別開目光,安心地輕輕吐口氣後稍微揚起嘴角。好、好可愛啊。
「那麼,根據剛才的對話,令堂也要在戀來祭擺攤對吧?跟學校的老師們一起。」
「是、是啊……不過老實說,我想極力避免在家裡以外的地方遇到我媽。」
「呵呵,除了要擄獲我的心,還得說服自己的親生母親,戀來祭當天你想必會相當辛苦吧?」(你看著吧,田島同學。雖然今天搞砸了,但下次我一定會努力讓令堂認同我也是你家的一分子!沒錯,那天我要跟田島同學表現得恩愛甜蜜,讓她明白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女人夠格成為你的妻子,哼哼!)
真、真的沒問題嗎?
不不不,先別管那個,光是參加祭典這件事就是最嚴重的問題了,唉……
收拾好學生會辦公室後,我跟冰室離開學校,一道前往車站。
暑假期間我們一直都是這樣。與冰室邊閒聊邊踏上歸途,對我而言是至高無上的幸福時光。
當然,冰室那方如果也有同感,那我就更開心了──
「對了,田島同學,在盂蘭盆節之前的回家路上,你不是說工坊系列玩完了,所以要開始玩新的遊戲嗎?所以,你連假期間在玩什麼遊戲啊?」
走在路肩上的時候,與我相鄰而行的冰室突然這麼問道。
就像這樣,我們的對話內容經常是電玩遊戲這種共通的話題。
冰室會對我的嗜好產生興趣,實在是非常令人高興。
「這個嘛,是一款叫實況野球的遊戲,冰室有聽說過嗎?」
「實況野球?名字的話好像聽過。那款遊戲的內容大概是怎樣?」
「簡單說,就是一款棒球的模擬遊戲吧。玩家身為棒球隊的一員,要以打進甲子園為目標。不過比起遊戲裡的成功模式,我更喜歡透過堪稱後日談的生涯模式,親自體驗職棒選手的追夢人生。」
「真教人意外耶,沒想到你竟然會對這種運動類的遊戲感興趣。」
「啊,那是因為這個時期剛好是甲子園比賽的季節,在熱潮影響下我突然很想玩──那些選手真的很厲害。仔細想想,電視轉播裡的球員都是跟我們差不多年紀的人,但看起來卻像是另一個次元的存在。」
搞不好年紀還比我小咧,想到這點就覺得恐怖。
「哦?也就是說田島同學擅自對他們懷抱嫉妒與對抗心態,心想既然真實世界裡的甲子園去不成,就只好在虛擬世界打贏他們,於是封閉在自己的小天地裡試著展開第二個人生對吧?你的思考模式還是一如往常地過於極端又粗糙啊。」
「呃……妳的說法我無法完全否認啦,畢竟在遊戲裡我也是用本名在玩……果然我對自己是運動白痴這點,多少還是懷有心結。」
「呵呵,真的被我料中了呢,陰沉島同學。可惜你做這種事,只會讓自己一直線加速衝往灰暗的青春而已。看來不論過多久你應該都交不到女朋友,然後畢業典禮就這麼到來了。」(討厭啦,田島同學,你根本不需要在那方面懷抱自卑感啊。就好像那些選手把自己的青春投入體育一樣,你也把時間花在跟我這個女友一塊度過、享受甜蜜的青春歲月啊。反正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同,你說對不對?)
冰室似乎很開心地笑道。
不,不論怎麼想,能跟冰室一起度過夏天的我絕對才是勝利組。嗯,不時會露出這種天使般表情的女生是自己的女朋友,這才叫青春嘛。
「好吧,既然都已經特別聊到了,我就來調查一下那是一款什麼樣的遊戲吧。假使有趣的話,我也來玩玩看好了。」
說完冰室就取出手機,開始搜尋實況野球。
然而冰室使用谷歌大神查詢,最先連進去的竟不是官方網頁,而是攻略網站的──
「咦?這是什麼……上頭寫女友攻略…………」
霎時,正在看手機的冰室表情變得緊繃起來。
「喔……我還以為這只是單純的棒球遊戲,沒想到在裡面還能過如此充實的生活啊?原來如此……這款遊戲就是為了像遺憾島同學這種虛度青春的人,是做來滿足你們的需求吧?」
冰室邊滑手機,邊稍微壓低聲調這麼喃喃說道。
「雖然我不是很關心啦,不過田島同學在遊戲裡也追到女朋友了吧?」(快快快,快給我招供啊!田島同學你是不是搞外遇?)
「是、是啊……是交到了沒錯……」
「身為書呆子、室內派的你,在虛擬世界中是棒球隊的王牌並且有女朋友,最後甚至直接加入職棒,過著一帆風順的人生──換言之就是逃避現實。呵呵,這就是男子過著鬱悶人生的末路吧。好可怕喔,人真的千萬不能變成那樣呢。」(搞什麼嘛。現實世界裡明明都已經有我這個女朋友了,卻還在第二人生裡盡情享受愛情,真是太過分了啊啊啊。)
「請先等一下,冰室,這款遊戲的主要目的並不是那個。是因為比起腳踏實地拚命練球,不知為何遊戲系統設定成跟女生玩會比較容易提升球技,甚至還能因此獲得超強的特殊能力。」
……例如打擊出去的球彈道變高之類的。
「唉……田島同學,黑猩猩能找到的藉口都比你強多了。要是光靠跟女生玩就會變強,那我們學校的棒球隊為何不這麼做呢?」
這番辛辣的評論是冰室的真心話。呃,可是遊戲就真的設計成那樣嘛!
「也罷,反正田島同學不論跟誰交往都與我無關。沒錯,這時候我應該誠摯地獻上祝福才對。恭喜你交到第一個女朋友嘍,田島同學。」
然後,臉上掛著愉悅微笑的冰室就拿著手機,啪啪拍起手來。
(我不承認,這種事誰吞得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田島同學的初戀女友應該是我才對啦啊啊啊啊啊啊。女友的寶座我一個人占據就夠了喔喔喔喔!怎、怎麼可以劈腿呢,嗚嗚。)
……呃,就說了那只是一款遊戲而已。
「順道一問,哪個是田島同學的女友呢?」
冰室讓手機螢幕顯示出遊戲裡的女友人選一覽表,遞到我面前。
我只好怯生生地指出那名人物。
「這、這個吧。」
……那是個金髮雙馬尾、一臉好勝的人物。
「哦……她叫東城風葉啊……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跟砂城同學很像呢。」
「我先說清楚喔,只有頭髮像而已。」
「呃,東城風葉小姐的個人檔案──在這裡。」
冰室無視我的吐槽,開始瀏覽起實況野球的官方網站,甚至還把那名角色的個人檔案欄位唸出來。
「讓我看看,『同班的好勝辣妹』,哦~這還真是巧了。我認識的人當中,剛好也有個人符合這句描述耶。」
頓時,冰室意有所指的視線瞬間瞥向我。
不不不,不是那樣的,冰室。那個角色啊,乍看或許跟砂城很像──
但性格完全就是冰室的化身啊!
像是無法坦率表達心意,以及愛逞強的性格害她明明想撒嬌卻拉不下臉等,這些都是跟冰室相似的可愛之處。
因此,沒法放下這種女生不管,才是我選擇她最主要的原因。
而且由於這是一款遊戲,所以這個角色個人的回想描述幾乎每次都會好比心之聲一樣出現在每回事件之後,這個部分……又更像如今的冰室了。
「再來──『喜歡努力的人並幫以甲子園為目標的主人公加油打氣,只是因為傲嬌的緣故,常會忍不住出現完全相反的反應,容易為此感到後悔』……嗯,傲嬌……」
似乎發現到什麼的冰室驀然瞪大眼睛。
好,就趁這個時機說明。
「就是那樣。我之所以選這個角色當女友,並不是因為她的外表長得像砂城,而是被她傲嬌的部分吸引了。傲嬌的女孩子果然最可愛了。」
更正確地說,是喜歡鬧彆扭的女生最可愛了。尤其是像冰室這種口是心非的反差萌,簡直是棒到讓人按捺不住的程度──希望這樣能夠讓冰室稍微理解我的心意……
「嗯嗯,是嗎?我知道了。傲嬌的人很可愛是吧?」(傲、傲嬌……究竟是什麼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
「原來如此。如此說來,假使有傲嬌的女孩出現在你面前,那麼你一定會拋下我把熱情轉移到那個女生身上了。呵呵,好極了,等第二學期開始,我就在學校裡幫你尋找傲嬌的女孩吧。這麼一來只要田島同學交到女友,我也不會再被你親近示好,彼此都能得到幸福,真是一石二鳥的結果呀。」(所以說、所以說,只要我完全精通傲嬌之術,原本就很喜歡我的田島同學就會更加更加迷戀我對吧!嗯,我會加油的。就如同田島同學每次都為了我採取行動一樣,我也要努力學會傲嬌,成為田島同學理想中的對象!)
「妳、妳不必那麼做啦,那樣太雞婆了。更何況,以前我就說過……那個……我對冰室涼葉一往情深……」
說著說著,我覺得自己的臉開始發燙,視線也不自覺游移不定,導致最終沒能帥氣收尾。這番話不論說幾遍,果然都還是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是嗎?可是你明明就已經那麼做了啊?交到像風葉同學那樣的女朋友。」
「我就說那只是遊戲嘛……」
在半瞇著眼瞪我的冰室面前,我只能無助地苦著一張臉。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解開她的誤會呢……
「那、那這樣好了。下次找一個機會,妳來我家看看實況野球是怎麼樣的遊戲如何?我覺得冰室好像誤以為那是一款戀愛遊戲了。」
嗯,所謂百聞不如一見,等冰室實際看過這個角色是什麼樣子之後,或許就會產生認同感了。
然而,聽到這番邀請的冰室卻嚇了一跳。
「咦?去田島同學……的家……?」
「啊!」
糟糕,我竟然一時衝動說出這種離譜的話。
「不、不是那樣的──剛才那只是一種措辭方法──」
「說得也是。正好我一直認為要讓田島同學重獲新生,有必要從你的生活習性開始檢視。現在既然有這個好機會,那我就到府上叨擾一下好了。」
冰室語氣平淡地這麼說,視線卻因為很害羞的緣故飄到其他方向去了。
「好、好啊。既然冰室同意,那我也沒意見……」
驚訝、喜悅,以及緊張。
我一邊努力與從體內深處湧現的各種熱流對抗,同時為了不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死命地擠出說話聲。
「那要約什麼時候──」
我才剛把這句話說出口,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先等一下──
倘若能善用這個機會,說不定能解決那個苦惱我許久的問題?
「對了……就挑戀來祭當天如何?可以在參加祭典前先順道來坐一下。」
對於自己能遇到這種意料之外的幸運之事,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之後只要拜託南娜對她施展催眠術之類的玩意兒,讓她不知不覺睡過頭就大功告成了──嗯,我猜那位神明大人要使出這種法術應該是易如反掌。
兩人同時錯過去戀來祭的時間,這種無傷大雅的經歷日後應該會變成有點好笑的回憶……不過屆時一定要當心一點,不能讓冰室看出我是故意的。
只見冰室用手抵著下顎,一副像在思索的模樣。
她是在尋找合適的表面話嗎?我這麼猜想並靜待冰室的回應,結果卻──
「…………不,我還是不去了。」
沒、沒聽見心之聲?
「是嗎?那真是可惜啊。」
我滿臉沮喪地這麼說道。
為什麼她會突然改變主意拒絕我呢?
「呵呵,不必擔心,戀來祭我一定會準時赴約的。」
「好、好的。」
照剛才的氣氛總覺得不會被拒絕的我,不由得陷入困惑的情緒當中,腳步也像是在逃跑般不自覺加快。
「看田島同學的反應……難不成你其實沒有那個興致──不,算了,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就在這時,冰室不自然地停下腳步並低聲咕噥了些什麼。
我慌忙往後轉身一看。
「怎、怎麼了,冰室?妳突然停下來,呃,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啦。對不起喔,害你白操心了。」
「這樣啊,沒事就好……」
「──比起那個,田島同學心目中最理想的傲嬌角色是什麼樣子?我得小心千萬別成為你中意的類型才好,所以請你務必告知我。」(我會努力學習直到自己變傲嬌為止,所以拜託田島同學教教人家,你認為可愛的傲嬌是什麼樣子。)
「拜託別再提那個話題了啦!」
我提高音量,同時回答她的表面話與真心話。
看樣子,我們之間再度產生了奇怪的誤解啊。
◆
星期天,我一如往常前往動物園跟砂城一塊打工。
讓我誤以為自己是烤雞蛋糕機器人、忙碌程度遠超過想像的盂蘭盆節連假尖峰時期已經過去,休完星期五一天後,緊接著就要闖入最後的難關。等今天也結束,接下來就等於只要輕鬆愜意地等二十五號發薪水了。好吧,反正不管怎樣工作內容都一樣,最後總是能撐過去的。我抱持這種一腳踏進半解脫感的心態上工──直到那時為止,我都還以為情況不錯……
「唉……真是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從三溫暖室般的暑氣中暫時獲得解放後,我一屁股坐下來,吐出混雜了放心與不滿的氣息這麼喃喃說道。
此時被我環抱在雙臂中的,是一個卡通化的獅子頭──也就是這間動物園的吉祥物「小獅獅」的布偶頭套。
我今天並沒有像平常那樣烤動物雞蛋糕──而是穿上布偶裝在廣場發傳單,還有把氣球送給小朋友們。
平常做這份打工的大學生因為身體不適臨時不能來,眼見動物園的職員不知所措,心有不忍的我於是一時衝動自告奮勇上陣──嗯,等實際做過我才明白,這項工作艱苦到像是被扔到灼熱的沙漠一般。原本那個人連續做了好幾天,難怪會身體不舒服了。就連纏在脖子上降溫的冰毛巾,在這種狀態下都撐不過半小時。
更慘的是,我臨時接下這份穿布偶裝的工作,時薪卻還是維持當攤位店員的數字,這點可是讓我非常不滿啊。
「宅島辛苦你了,下一輪終於是最後一趟嘍。」
為了避免破壞孩子們的夢想,在雞蛋糕攤位的後方,有個特地用簾子隔起來的空間可以讓我躲在裡面休息。砂城這時也進來裡面,將運動飲料遞給我。
順道一提,雞蛋糕攤位那邊加派了一位原本在禮品店當店員的阿姨來幫忙,所以勉強能應付過去。不過會烤的人只剩下砂城一個,所以還是很辛苦就是了。
「喔,太好了,真謝謝妳。」
我接過飲料,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喝掉四分之三。哎呀,終於有種復活的感覺了。就好像泡完澡後喝的那杯酒一般,液體通過喉嚨帶來的冰涼刺激感真是教人欲罷不能。
「呼……感覺我好像能夠努力撐到最後了。」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啊。」
砂城咧嘴露出潔白的虎牙對我笑道。
我所穿的這套布偶裝,屬於園內所舉辦的活動之一。其名稱叫做「和小獅獅近距離接觸」,讓遊客們可以觸摸定時現身的小獅獅,或是跟小獅獅一塊拍照留念,再來就是分送氣球給小朋友,是一種簡易的互動表演。小獅獅是一種造型逗趣俏皮的吉祥物,然而這角色的天賦點數明明全都點到可愛的外表上了,結果竟然還是有小朋友一看到小獅獅就嚎啕大哭……仔細回頭一想,今年暑假不知為何我好像經常被小朋友耍得團團轉。
「哎呀,託這件工作的福,今天晚上我應該會睡得像死人一樣吧。」
在氣溫來到最高峰的下午兩點仰望萬里無雲的藍天,我全身頓時有種虛脫感。像這樣坐下來休息,反而會覺得雙腿變得越來越沉重,對即將來臨的最後一輪工作也愈發懶散……但也只能加油了。
然而就在我疲憊地陷入呆滯狀態時,耳邊突然響起了「喀嚓」的快門聲。
「好,進入疲憊模式的宅島我確實拍下了!」
砂城單手拿著手機,露出一臉喜孜孜的表情。
「我說妳啊……我是不介意被拍啦,但拍這種畫面有什麼意思嗎?像我這樣一臉快累垮的表情,根本不會有人想看啊。」
心想隨妳高興吧,我發出無奈的乾笑聲。反正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陪她嬉鬧了。
「哎呀,因為今天我過得非常開心,所以想拍照紀念一下!」
砂城那清新爽朗的笑容,絲毫不輸給剛才我所仰望的藍天。
「尤其是宅島剛開始穿布偶裝、不習慣以這種打扮移動的笨拙樣子,簡直是太有意思了。還有啊,雖然你嘴裡不停抱怨,但最後還是認命地上工──由此可見你也不是那麼不情願嘛。應該要說你很可靠嗎?總之不知為何,看到宅島那麼拚命的模樣,就連我的心情也連帶變好了。即使不停烤雞蛋糕非常辛苦,我也覺得自己應該要繼續加油,而這都多虧了宅島賜給我活力啊。」
砂城彷彿覺得很不可思議般微微歪著腦袋。
「因此,等一下最後一趟你也不要鬆懈下來,表現出最完美的樣子吧。對了,為了獎勵宅島有始有終的努力,我可以親你一下喔?」
砂城發出嘻嘻嘻的笑聲,俏皮地對我眨一眨眼。
真有一套,這種打氣的方式果然很有砂城的風格。
好吧,休息一會後我也稍微恢復了體力,我就盡己所能地放手一搏吧。
這麼下定決心的我,對她投以促狹的一笑。
「好,聽完妳的話我突然渾身充滿了幹勁啊。不過做過的承諾可不能反悔喔,我很期待等一下打工結束呢。」
「什麼?你、你真的想親嗎……」
砂城變得滿臉通紅、心神不寧。
「啊,對了──剛才提到獎勵讓我想起一件事,砂城,妳暑假最後一週有空嗎?」
「咦……?因為還在放假,所以說除了打工排班的日子外幾乎每天都有空──」
「那我們找一天合適的日子去吃飯吧。就當作是領到打工薪水的慶祝與慰勞會。」
這個夏天我賺到了五萬圓的打工薪資,數字比當初估計的還略多一些。我現在就已經興奮地在思考這筆錢的用途──要買任天堂的Switch主機嗎?
「呃,所以宅島的意思是要跟我約──?這樣好嗎?你不去找冰室嗎?」
「嗄?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起冰室的名字啊?我找妳吃飯是想要慶祝打工告一段落耶?」
「啊,這麼說也對喔。沒錯、沒錯,是該慶祝一下──好極了,我們來慶祝吧!」
彷彿在咀嚼我的發言,砂城重複說了好幾次相同的話,最後才突然綻放出完全不同的耀眼笑容。
「話說,光是吃飯慶祝會不會太可惜了?我們順便去唱歌吧,唱歌!」
到底是哪裡可惜啊?
「唱歌喔……我是沒意見啦,不過我是一個完全不會唱流行歌的人喔。我會的都是動畫歌曲或電玩主題曲之類的。如果妳不介意,那我們就去吧。」
「OK、OK!那就這麼說定了。呃,日期要選哪一天呢~」
砂城自言自語般喃喃說完便取出手機,大概是要看裡頭的行事曆吧。
但是就在那一刻,攤位那裡傳來那位臨時來幫忙的阿姨「不好意思~」的呼喚聲。
「啊!糟糕──宅島,這件事等一下再聊。總之我們已經約定好了喔。」
砂城這麼說完後,就匆忙地返回工作崗位了。
好,那我也再加把勁吧。
下午三點,我所扮演的小獅獅再度於廣場中復活。
我朝著廣場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們揮舞雙手,並把氣球分送給小朋友們,假使有人提出需求就跟對方合照一下。
「──喝呀,看招、看招!」
我把氣球交給一名被母親抱在懷裡的小妹妹,而一旁看似長子、正處於小學一年級這個最調皮搗蛋年紀的男生,則不停啪啪啪地踹我。
真遺憾啊,小弟弟。憑你這點力氣,是不可能對我這氨基甲酸酯材質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的。
「──不好意思,可以拍張照嗎?」
另一頭來了三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似女大生的女性。真沒想到我有一天也能登上Instagram啊……好吧,她們想拍的只是小獅獅而已。
其中一名女大生注意到砂城在攤位那邊托著臉頰、感覺好像很閒的樣子,就去麻煩她幫忙拍照,並帶著爽快答應的砂城一起回來。
「我要拍嘍──」
砂城對眾人喊道。
女大生們一左一右分別緊抱住小獅獅的兩隻手臂,剩下一人則擺出緊摟著小獅獅肚子的姿勢。甜美的香氣從通氣孔飄了進來,這樣簡直就是後宮狀態嘛──開玩笑的。
「「「謝謝你們~」」」
三人道謝後就連袂離去,砂城也跟我一塊揮手目送她們。
「…………哼。」
唔喔?我突然感受到腹部產生一股衝擊力道,害我嚇一大跳。
「喂、喂,砂城,妳剛才踢我對吧!幹麼突然這樣!」
大惑不解的我一不小心就忘了其他遊客的目光,大聲地說。
「沒事……就只是很想踢而已。那麼,趁攤位還沒變忙前我先回去了。」
「喂、喂……」
用平淡的口氣回應後,砂城就直接走掉了。真是的,她剛才到底是發什麼瘋啊……
一直去想也無濟於事,於是我重新調適好心情,繼續工作。
就在這時──
「哈囉~愛斗,我是媽媽喔。」
開朗地揮手現身的這個人,沒想到竟是我的母親。
「因為我看這好像是你最後一輪上場,所以想說應該差不多可以出聲叫你了。哎呀,我本來打算來欣賞一下愛斗烤雞蛋糕的模樣,結果一直拖到今天才有時間來──不過,感覺今天好像才是我的幸運日呢。」
那種好像已經等得不耐煩的亢奮口吻,再加上她知道布偶裝裡的人是我──
難、難不成媽一直在觀察我打工?
「話說回來──愛斗,我才一會沒見你,你就成熟了不少啊。媽媽真是既開心又有點悲傷,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喔。」
呃,我只是穿上布偶裝而已,跟什麼變成熟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過──呵呵呵,瞧你的眼睛跟媽媽長得一模一樣。果然不論你怎麼變身,都隱藏不了我們母子的血緣關係呢。」
不論我怎麼變身──等等,這是布偶裝的臉耶?如果眼睛還長得像那豈不是太恐怖了?天啊,小獅獅,難不成你真的是我們家族譜中的一員?
「還有一件事……真對不起,媽媽果然還是很想告訴你,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全裸好像有點不妥──這、這並不是要出言干涉愛斗的嗜好喔,媽媽也不想因為太囉嗦而被愛斗討厭,只是……那個,大白天有太多人在看了,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全裸出門,還是挑晚上這麼做比較好。」
慢著,布偶裝跟全裸可是不同的概念啊!還有,什麼叫晚上出來裸奔就可以啊?這已經遠遠超越開明家長的等級了,根本是證據確鑿的犯罪行為嘛。
後來,我媽繼續看準我不能回嘴而放膽地大說特說,最後還拍了張紀念照才心滿意足地離開現場──
不,她並沒有離開。
搞什麼鬼,媽竟然大步朝砂城工作的雞蛋糕攤位走過去了,而且,她臉上還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絕對要阻止她才行。正當我打算展開行動時──
運氣真壞──又有遊客全家大小朝這邊過來,迫使我非留下來工作不可。
我一邊送出氣球,一邊偷偷窺探攤位那邊。雖然從這邊看不清楚表情,但可以看得出來砂城在臉前胡亂揮舞雙手、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那幅景象讓我非常介意。
真是的,媽在耍什麼花樣啦!
♡
天啊,剛才跟宅島糾纏不休的大美女,現在竟然跑過來了?
──困惑。
這是一開始我對那位女性所懷抱的情緒。
畢竟一個會在這種大白天圍繞在布偶旁打轉的成年人,不論怎麼想都不太正常吧?
但話說回來,客人就是客人。只要她來到攤位前,我就得好好招呼她。
「歡、歡迎光臨。」
「呵呵呵,近看果然更可愛呢。」
對方那彷彿在打分數的視線害我肩膀緊繃。看來她果然是危險的可疑人物。
不幸的是,原本可以拯救我的阿姨正好去上廁所了……宅島也因為正在忙而分身乏術的樣子。
「我想,妳就是相澤同學吧?」
「咦?」
聽到對方喊出我朋友的姓氏,我不由得愣住了。
我為此驚訝得合不攏嘴。呃,她是相澤的朋友嗎?莫非她剛才會糾纏宅島,也是因為她早就知道布偶裝裡的人是宅島?這個女人是學校的相關人士嗎?
不過,就算她真是校方的人,為什麼她會知道布偶裝裡的人是宅島呢?
「呵呵,瞧妳一臉為什麼我會知道的表情。告訴妳,其實我今天一直躲在暗處默默觀察你們兩人喔!」
啥?觀察我們?而且還花了一整天……嗯,這下可以確定她是個不正常的傢伙了。
「那個……我的名字……不叫相澤,而是叫做砂城雅……」
我膽戰心驚地告訴對方她認錯人了。
結果就見到她「咦?」了一聲並整個人愣住──不過,對方很快又露出認定我在說謊的表情。
「咦?可是,我今天看妳始終一臉幸福地看著我家愛斗,想必妳是喜歡我家愛斗的吧?當然我是指異性之間的喜歡。正因如此,我才以為妳就是相澤同學──」
這位可疑的女性絮絮叨叨地說完後陷入沉思。
「咦…………喜、喜歡……?」
等、等一下,咦?她是誰?為什麼說「我家愛斗」?說到這裡,我記得宅島的名字的確是叫愛斗──
「──唔咦咦咦?」
某個假設在我腦海中浮現的瞬間,我因為過度吃驚而發出了怪聲。
我帶著半困惑的心情問道:
「請問……難道說您是宅島……啊,我是說田島同學的母親嗎?」
結果眼前這位美麗的女性,露出笑咪咪的表情這麼回答:
「沒錯,我就是。」
她、她果然是危險人物沒錯,不過卻是另一種意義的危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初、初次見面,正如剛才已經報告過的,我名叫砂城雅,是宅島的同班同學,平常受到宅島許多照顧──啊,那個,關於宅島這種稱呼方式,並不是在嘲諷令公子是宅男而加以嘲諷的意思,應該說是一種暱稱吧──呃──」
我突然變得語無倫次,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想說什麼。這、這樣不行啦,第一印象一定會被扣分的。
「呵呵,妳冷靜一點,不必勉強對我那麼恭敬。還有,關於妳提到的那個暱稱,只要愛斗不在意,妳就儘管在我面前使用。」
對方露出柔美的微笑。田島同學的母親感覺是很溫柔的人啊。
「非、非常感謝您的體諒。」
「嗯?妳怎麼又客套起來啦?將來搞不好我們會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呢,趁現在先熟悉彼此不會有什麼壞處的。」
「咦?將來?」
「假使妳跟愛斗交往了,那接下來不就要結婚了嗎?媽媽自己一個人生活很寂寞,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大家能夠住在一塊。」
「唔咦咦咦?」
她、她說結婚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記得沒錯,結婚應該就是一對男女去登記,然後共同生活的意思吧?咦?咦?我跟宅島結婚?啊,這麼一來,到時我也會姓宅島了。
──不不不不,現在不是想那個的時候啊啊啊啊啊啊。
等一下,先等一下。
唔,嗯,我猜想……我對於剛才的對話可能只解讀了一半而已。
沒錯,她說的我家愛斗=宅島,這點是可以確定的。
也就是說,我剛剛被意中人的母親詢問「妳喜歡我兒子對吧?」嘍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呃,那個,我認為現在就思考那種事情實在太早了,該怎麼說──畢竟我們還是高中生,況且──我們根本就還沒開始交往啊。」
「哎呀,既然妳說還沒,就表示妳預定將來有一天要那麼做,或者妳內心是那麼希望的吧?」
宅島的母親咧嘴露齒而笑。
「啊嗚嗚嗚……」
除了滿臉通紅外完全不知所措,我還真是沒用啊。
不過,她的話我確實找不到可以否定的地方──
因為那本來就是事實嘛。
「呵呵呵,這種青春的感覺真教人羨慕耶。放心啦,我會站在妳──小雅這邊。今天一整天,我仔細觀察了小雅跟愛斗兩人相處的情況,你們交談時彼此都很輕鬆自在、毫無壓力。此外愛斗對於工作內容突然改變而感到困惑,妳也能盡力從旁支援。還有──從妳在販賣機買了飲料後將其緊緊抱在胸前的模樣,可以感覺出妳對愛斗的愛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媽媽我當下忍不住就幫妳加了三千分呢。」
唔哇啊啊啊啊啊,真的全被她看到了嗎啊啊啊啊?
「嗯,妳已經完全合格了。請妳務必嫁給愛斗,當我家的媳婦。」
家、家長認可?這應該是值得慶賀的事吧?我真是幹得好耶。
不過──
「啊,那個,呃,這件事請先暫時對宅島保密好嗎──就是……我對宅島所抱持的這種感覺……」
嗯……因為當事人宅島並不是喜歡我,而是對冰室情有獨鍾啊……
我自然而然地將視線飄向遠方。沒錯,我這樣根本還是原地踏步,對此我有深刻的自覺。
但就在這時,面對垂頭喪氣的我,宅島的母親用一副她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的表情開口表示:
「放心吧,小雅絕對能勝過那位冰室同學。應該說,媽媽我根本就不可能答應他們交往。」
「咦……您怎麼連冰室同學的事也知道了──難不成,宅島會把自己的那些事跟母親商量嗎……?」
之後,宅島的母親又對訝異不解的我進行了許多補充說明。
包括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兒子的異性交友關係,以及為什麼會把我跟相澤搞錯等。
接著,她甚至連田島家的家庭狀況都告訴我了──
該怎麼說呢?我度過了一段密度非常高的充實時光。
啊,宅島要回來了,我得去幫他買飲料才行。
對了,我、我之前好像提過……如果他能撐完就要親他一下。
就、就這麼辦……
◆
四點鐘一到,我結束最後一輪工作並返回攤位後頭,強烈的成就感讓我「呼」地大大吐出一口氣,同時褪去身上的布偶裝。
「辛、辛苦你了,宅島。」
見我回來,砂城以頗為客套的口吻對我說道。感覺她的臉頰有點紅通通的,我猜這肯定是媽的錯……畢竟媽一直纏著砂城說話直到剛才──她到底做了什麼啊?
附帶一提,我一返回攤位,媽就像看準時機般,逃也似的回去了。
直到最近我終於明白,想捉弄對方其實也是愛情的一種表現方式。如果是心上人這麼做我當然會很高興,但換成親生媽媽就……果然很煩啊。
「這個給你。」
「喔,謝謝。」
我從砂城手中接過運動飲料,立刻將瓶口湊到嘴邊。
砂城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狂灌飲料後「哈啊」地吐一口氣的我。
「怎、怎麼樣……?」
「嗯?什麼怎麼樣……這跟先前喝的不是同一種飲料嗎?難道最後還要聽我發表對口味的感想?」
說完後我又喝了一大口。
「不是啦──」
結果砂城先是躊躇了一會才說:
「這是之前說好的獎勵,呃……喝那瓶飲料就等於跟我間接接吻……」
砂城扭扭捏捏地玩著手指並別開視線,作出這番完全出乎我預期的爆炸性發言。
「──?」
大吃一驚的我「噗──!」地猛烈嗆到,並且當場膝蓋跪地。我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混亂……
「喂!你沒事吧,宅島?」
「是、是啊……還可以……」
我咳了好幾下才讓嗆到的感覺消失。只不過,感覺等一下砂城應該會嗆我「光是間接接吻這點程度你的反應就那麼誇張,宅島的等級簡直跟小學生一樣」之類的──真不知道事情要怎麼收場……好,我乾脆直接改變話題吧。
對了,眼前正好有一件我非常在意的事。
「那個……剛才妳在跟我媽說話對吧?」
「是、是啊……那個,聊了不少……」
見到砂城的目光飄向別處、遊移不定,我心中這時只剩下不祥的預感。
「宅島,你家是只有母子的單親家庭吧?」
「嗯?她連這種事都說了喔?還真稀奇耶……我媽那個人的性格最討厭被人同情了,真沒想到她會主動說出這種私事。」
「那、那是因為不知為何她好像非常中意我,還、還把我當成(未來的)家人──剛、剛才的話當我沒說!請不要在意。」
只見砂城胡亂揮舞雙手,彷彿想消除先前的發言般用大音量強調著。不管怎樣,總之我知道我媽喜歡她了。
「唉……不過,這下子我終於搞懂了,為什麼你給人的感覺總是莫名地比其他男同學穩重成熟。要跟這樣的母親相處太辛苦了,當然會老得快嘍。」
「喂,什麼叫老得快啊……」
「話說回來,宅島的媽媽好像要在戀來祭賣咖哩耶?」
「是啊,她好像要跟君島的老師們一起代表學園去擺攤。因為我家老媽是家長會的幹部。」
會順便宣傳這件事,的確很符合我媽精明的作風。
「然後,她還拜託我務必要跟宅島一塊去賞光──反、反正我那天根本沒事,所以隨口就回應了,況、況且若是能免費給人請吃一頓飯,那不是太棒了嗎?哈哈──」
「抱歉,那天冰室已經先約我了。呃,我們要一起去戀來祭。」
「咦……?」
我滿懷歉意地這麼說完,砂城頓時愣愣地張著嘴完全呆住不動。
難道我沒跟她提過嗎?
她聽了會大吃一驚也很正常,畢竟過去冰室對我擺出什麼樣的態度,她可是完全看在眼裡。
然而實際上我卻非得拒絕冰室的這個邀約不可……唉。
而且假使我推掉冰室的邀請後跟其他人一塊參加,即便雙方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對冰室來說也是很沒道義的行為,因此我決定今年的戀來祭不管怎樣都不出席。畢竟有句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那是怎麼回事……?如果是宅島提出邀約,我倒還能理解,但冰室同學竟然主動……」
「啊啊,這件事說來話長──」
其實也沒什麼好保密的。冰室外表那種始終如一的高傲態度或許讓砂城非常不爽,但這種事只要身為當事者的我能接受就夠了。
我下了如此判斷後,將相澤告白事件後,冰室邀請我參加戀來祭的前因後果向砂城說明一遍。
砂城聽完後,果然痛罵「那傢伙居然又把宅島當白痴耍──」,表現出如我所想像的憤怒反應。
不過,當我正要開口打圓場的瞬間,砂城卻像是要吐出內心所有煩躁般「呼」地長吐一口氣。
「──嗯,說得也是。被人單方面欺壓果然不是我的性格。」
這麼自言自語後,砂城對我點點頭。
「宅島,總之你好好加油吧。之前我應該也說過,我並不支持你追冰室同學,不過你若是有什麼想抱怨的,我願意當你的垃圾桶。」
砂城露出清爽的笑容對我這麼說。
「好、好的……那個,該怎麼說,謝謝妳。」
「不客氣。」
在砂城看來,我被冰室拒絕只是極其自然的發展。不過她也不打算硬要在這時勸告陷入盲目愛情的我,而是打算在我失戀後幫助我療傷。我想亞輝同學之前失戀時,她一定也是這麼做的。
砂城這傢伙真是個好人啊。要是將來我可以在這方面回報她的恩情就好了。
「那我之後再等你的報告嘍。」
砂城此刻清澈無比的眼神,讓我驀然回憶起小學時代的事。當時我逞強地對媽誇下海口說:「今天運動會的賽跑,我一定要拿下第一名。」啊啊,如今砂城的眼神,就跟當年凝視我的母親一樣柔和又溫暖。
……不過砂城應該萬萬沒猜到,我真正煩惱的是要不要去戀來祭這件事吧。
♡
在打工回程的電車上,每次都是宅島先到站下車。
獨自一人被留在電車裡的我,愣愣地望著窗外高速流逝的景色發呆,並沉浸在思緒當中。
平常這段窮極無聊的搭車路途,我都會跟亞輝或其他朋友傳LINE閒聊,要不然就是玩波兔村打發時間──
但今天我卻沒有那種心情。
那是由於,我得知了宅島已經跟冰室約好要一起去戀來祭這項令人震驚的事實。
從宅島口中聽說這件事的瞬間,我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被緊緊揪成一團的聲響。
那一瞬間我也明白,他在我心目中已不知不覺成為非常重要的人。啊~沒想到我這個人占有欲還滿強的嘛。
此外冰室邀宅島的理由,果然還是很有那個傢伙性格惡劣的風格,內容讓我聽了就不爽……不過我並沒有講她壞話,或是說服宅島「你還是別去吧」的打算。
嗯,我最近對冰室虐待宅島的惡行越來越能忍耐了,至於理由完全就只有一個。
沒錯,因為我確定宅島肯定會追求失敗──所以才這樣。
宅島本人並不曉得。
在暑假期間,冰室一下跑去南娜那邊算命,一下又配合心上人的喜好買齊整套時尚穿搭,非常熱心地投入在自己的戀情當中。
至於她那些行動的成果,就溫泉旅行時她的模樣判斷,應該是極度正面樂觀,交往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不,從那時候到現在已經過了相當久的時間,就算兩人已經在一起了也不奇怪。
不管怎麼看,在這個階段還想上演大逆轉都是有勇無謀的舉動。以棒球來比喻的話,或許就像九局下半20比0吧。好吧,其實我對棒球沒興趣,所以也不太確定。
正因為我很清楚宅島會失敗,所以才沒有阻止他去戀來祭。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希望宅島能夠對冰室澈底死心。
真希望他越早放棄冰室越好。
嗯,這樣子我才能跟他開啟一段全新的戀情啊。
如果戀愛是一場戰爭的話,在我的勝算降到零之前──也就是宅島跟冰室正式交往以前,我都不打算停止衝刺。我很清楚如果我不這麼做就一定會後悔,我才不要那樣。
但一碼歸一碼,像冰室那種玩弄他人純情的類型我還是無法原諒,以牙還牙才是我的性格。遲早有一天,我會讓冰室好好見識我跟宅島甜蜜恩愛的模樣,讓她嘗嘗後悔到死的滋味。
──等等!什什什、什麼嘛,什麼宅宅宅島跟我甜蜜恩愛的模樣──真、真是的,我竟然不小心想像起來了。
哦哦哦我的臉……好燙啊……
不過、不過,今天的確遇到了好事。
宅島的媽媽不知為何好像很中意我,還說:「請妳務必嫁給愛斗,當我家媳婦。」
怎怎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話、話說回來,一下子就提到結婚的事,會不會跳太快了?畢竟我們根本就還沒開始交往。
不、不過,我可沒說我不願意喔……
不知自己究竟在對誰解釋,我的手不自覺緊張地玩弄頭髮。
「……呼。」
為了讓發熱的臉頰降溫,我試著深呼吸。
嗯,儘管我因為宅島母親的話而一時亢奮起來,順勢以間接接吻的大膽招式向宅島進攻,然後又一鼓作氣試著邀請宅島前往戀來祭──最後卻落入被重拳反擊的悲慘結局……唉。
正當我像這樣回顧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時,電車在下一站停車。這一站停靠的是銀澤站。電車車門噗咻一聲在我眼前打開,緊接著──
「「…………」」
我跟那唯一一名上車的乘客視線相交。
進入電車的人,是我此時此刻最不想遇到的傢伙。
冰室涼葉。害我今天無法以快樂作結的主因。
車上明明還有很多空位,冰室卻不知為何直接坐到我前面的位子上。算了,我才不想管她。
電車再度開動。
有好一陣子雙方都沉默無語。我什麼事都沒做,只是露出一臉不爽的表情,冰室則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在雙方都散發出有話想說的氣氛下,時間就這樣過了一會。
但是,我是那種心裡有話就很難忍住不說的個性。如果等一下就這樣分開,我內心一定會很不痛快。
嗯,我實在忍不住想問她那麼做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冰室同學,我問妳……我聽宅島說,妳約那傢伙去戀來祭是嗎?」
也就是她明明就跟心上人漸入佳境,卻還要用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態度去試試那個魔咒靈不靈的理由。
「……是啊,沒錯。我的確已經和田島同學約好要一起去戀來祭了。」
「這樣啊?那我姑且問一下好了,妳應該完全沒打算跟他在一起吧?」
「這個嘛,假使最後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不就代表那個祭典的效力根本沒有大家想得那麼厲害嗎?」
冰室露出微笑,好像在說不可能會有事情發生。說真的,她的那股自信讓我鬆了一口氣。
不過一想到宅島,我無論如何都想對她重重批評一番。
「我說妳呀,妳的個性還真是好耶。真虧妳的意中人居然這樣還能被妳吸引──是因為妳的長相剛好完全就是他的菜嗎?那真是恭喜妳了。不過,等比妳更漂亮的人出現,情況搞不好就會生變了。」
「有、有什麼關係嘛。性格在交往以後本來就會改變。」
冰室同學很罕見地表現出驚慌的模樣。是被我說中心事了嗎?她的臉變得有點紅。不過還真教人意外耶,原來她對自己性格差勁這一點也有自覺啊?
話說,她居然已經很肯定自己會跟意中人交往了。宅島在她心裡大概沒有半點地位吧──氣死我了。
「既然這樣,妳的第一步不是應該要稍微顧慮一下宅島的心情嗎?反過來想想,假使冰室同學喜歡的人是基於那種理由才約妳,妳會作何感受?」
「我當然會赴約。而且會非常樂意地答應對方。」
她立刻這麼答道。
眼神中充滿了熱情。雖說我很討厭她,不過她的反應跟我面對心上人是一樣的。
「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吧?只要有可能讓戀情開花結果,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輕易放──」
冰室同學說到一半,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頓住了。看來她終於可以體會宅島的心情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田島同學此刻的心情啊?不同於兩情相悅的我,宅島只是單相思的心情……」
「嗄?」
冰室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這傢伙居然又提起單相思之類的廢話──而且還有意無意地放閃,難不成她是個天然呆?
「也對,我得趁祭典時跟田島同學好好地說明清楚才行。那樣的話,就能讓一切結束了。」
冰室彷彿下定決心般點點頭,口中同時這麼喃喃唸著:「說明」、「讓一切結束」──所、所所所以意思是!
妳總算要狠狠拒絕宅島,讓他澈底死心了嗎?
她要說明的內容恐怕就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之類的。
至於刻意挑選戀來祭作為說明的舞台,是想讓宅島理解這件事即便求神也沒用,這也算是冰室風格的溫柔表現吧──不,我想太多了,她才不會對宅島溫柔,應該是想澈底趕走他才對。
事到如今,我再度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在未來等待宅島的就只有失戀而已。
然而此時我心中懷抱的,卻是一半困惑,一半安心。
畢竟,好像終於要輪到我上場了嘛。
「哦~是嗎?妳要讓一切都結束啊?」
我強壓內心的歡喜,用極為冷漠的語調回應道。
「是的,要結束了。」
冰室也露出優雅的微笑。
很好,妳完全承認了。那我就把宅島收下了!
哎呀,老實說,之前我還非常緊張。畢竟這次是要去有魔咒的祭典,又有神明的威能加持,實際上她突然發現宅島的優點也不無可能,簡直嚇得我冷汗直流。不過照現在這樣子看,應該是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了──嗯,今晚可以一夜好眠了。
我感覺超放心的!
總之就等星期六的戀來祭結束吧。我的愛情故事就要從那時展開了。
啊啊,可是人家也好想穿浴衣和宅島一起逛祭典喔──
宅島感覺對射飛鏢之類的小遊戲很拿手的樣子,真希望他能幫我贏回一大堆獎品,讓我帶回去當成夏天的美好回憶──嘻嘻嘻。
好,明年我一定要那麼做!
想像起跟宅島去戀來祭的景象,我忍不住咧起嘴角。
但這時,冰室她用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表情開口道:
「對了,傲嬌好像是田島同學的菜喔。」
咦,這是什麼情報?
……是喔,原來如此啊。沒想到宅島竟然會喜歡傲嬌的女生。但眼前這個人明明就是被虐狂遇到會大喊萬歲、渾身帶刺的女王啊。
算了,就算冰室告訴我宅島喜歡什麼樣的類型──但我就是我,一點也不想為此作出改變。
不、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心裡完全不在乎宅島喔!
◆
第三次嘗試失敗後,從上週五一轉眼就過了六天來到星期四。雖說學生會跟打工等暑假生活本身都很順利,但我的心情卻距離安適狀態極為遙遠。下一個點子遲遲未浮現──非但如此,我也很害怕冰室的真心話會再度拒絕我……
今天的學生會也平安順利地結束了──原本以為是這樣的……
「咦……?」
坐在會長座位上的冰室輕輕叫了一聲後就愣住了。
在她眼前,有一個呼吸急促、滿臉得意的人──那就是我的母親。
「聽好嘍?這一次,我已經決定將愛斗女友的榮譽寶座頒給砂城雅了。至於冰室同學就安心追求自己的戀情吧。我除了會聲援妳外,也衷心祝福妳能表現得更為活躍。」
說完這一長串後,媽深深一鞠躬。那番說詞,簡直就跟公司在拒絕面試者一樣。我媽好像認真以為只要採用這種說話方式,自己就會顯得很成熟、很有成年人風範,令人不禁覺得恐怖。光是她剛才沒敲門便闖進來這點,明明就已經夠沒禮貌了。
我和來學校討論祭典擺攤事宜的媽,已經事先約好今天中午要一起吃飯,但真沒想到她這次來又掀起另一陣意想不到的風波……
附帶一提,從上回我跟媽的對話中得知今天她還會來學生會辦公室的冰室,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跟對方達成良好的溝通,因此大約從一小時前就緊張兮兮、坐立難安地整理瀏海和非常在意自己的儀容。她這副可愛的模樣讓我非常開心。
「請、請先等一下,媽。雖然妳的話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地方了,總之我先從這個開始──為什麼提到我的女友會出現砂城的名字啊?妳不久前才見過她一次而已耶。」
「哎呀,這跟碰面的次數無關喔。上回聊過以後,我覺得她真是個不錯的女孩。媽媽之前在附近躲了好一陣子,觀察過你們之間的互動,發現你們兩人非常合適。而且最重要的是──哎呀呀,我可不能大嘴巴。反正是跟純情的少女心有關啦,呵呵呵。」
媽用手捂著嘴,臉上浮現非常愉悅的笑容。
砂城那傢伙一直不願對我詳述那次跟媽對話的內容……感覺她總是很焦慮地岔開話題……妳到底跟我媽說了什麼不必要的話啊?
好吧,砂城是好女孩這點我明白──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完全無視砂城本人的意願啊。媽妳那樣不行啦,一旦被砂城知道妳打的主意,她肯定會生氣。
「竟然被擅自認定跟田島同學很合適,我真是同情砂城同學啊。」
冰室微微顫抖著嘴角這麼說道。
「哦~既然妳跟砂城那孩子平常也有接觸的機會卻還是這麼認為,也就代表妳對愛斗周遭的人事物根本漠不關心。算了,在我看來這樣正好。」
見到母親冷淡地半瞇著眼,冰室一副「又搞砸了」的表情瞪大眼睛。
「──!不、不過,您剛剛說要聲援我的戀情對吧?」
「嗯?那只是單純的社交辭令罷了……好吧,倘若妳想找我商量妳的戀情,我也可以聽妳說啦。」
「那、那麼,假使想讓周遭的人理解兩人相親相愛,請問應該怎麼做才好?」
「嗄……?我是不太懂妳的意思啦,不過以妳的狀況,比起展現恩愛的模樣,不如先學會顧慮周遭的人比較重要吧?在一個喜歡自己的人面前大談自己跟其他人的情事,我實在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做出這種行為耶?要是我會給那種人負三千分!」
喂,那是什麼分數啊?別鬧了。
「負、負三千分……」
然而冰室卻露出看似苦澀的表情,顯然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
「自己明明完全不顧慮別人的心情,卻希望別人可以理解妳的想法,這樣不會太自私了嗎?」
「唔唔……我……」
「這位小姐,我想妳不論在誰面前都是擺出類似的態度吧?就算妳的感情目前還順利,遲早有一天那個相親相愛的男生也會看透妳而死心的~」
「咦……您這麼認為嗎?」
冰室的視線迅速朝我這邊偷看了一下。
「嗯,沒錯。」
媽強而有力地點頭。
冰室不斷微微顫抖著雙肩,彷彿在訴說著「不會那樣的,你不會對我死心對吧?」地定睛凝視著我。
是啊,那是當然的。冰室的優點及可愛之處,我最清楚不過了。
然而如今比起說出那些,在情況鬧得更僵之前先讓母親退場,對我來說才是最佳的處置之道。如此心想的我開口道:
「我說媽啊,如果要去吃飯就趕快出發吧,我的肚子快餓扁了,況且媽下午還得去工作不是嗎?」
「對喔。好吧,反正平常也很少有機會跟愛斗在外頭吃午飯,今天就好好享受這僅限家人相聚的時光吧!」
「也不過就是外食而已,有必要形容得那麼誇張嗎?況且在外面吃的機會雖然不多,但在家我們不是每天都像這樣度過沒有外人的時光嗎?」
「呵呵呵~能夠在平日的正中午做自己想做的事,會讓人感到加倍充實喔。這件事,等將來愛斗出社會後一定能理解的。」
「這樣啊……」
的確,我也記得以前有次我流感痊癒後,因為被暫時禁止上學,所以整天閒著沒事幹,只好一直打電動,當時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般心情難以平靜。媽所說的可能跟那種感覺很類似吧。
「僅限家人……」
冰室不停地朝我這邊窺伺,彷彿很想加入的樣子。
抱歉了,冰室。在這種狀況下要說服我媽答應妳一同出席,恐怕有點困難。
◆◆◆
到到到到、到底該該該該該怎麼辦才好嘛啊啊啊啊啊啊!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天譴嗎?這個暑假,我跟田島同學之間的氣氛的確非常好,而我也承認自己確實因為一切順利到令人害怕而表現得太過得意。不料現在竟遭遇聲勢震天的巨大麻煩來襲,像是要來跟我算帳似的……嗚嗚。
算了……說起來之所以會這樣,主要因素都是我自己人為造成的……唉。
我帶著鬱悶無比的心情通過車站的驗票閘門,並深深嘆了口氣。
下午三點左右,我跟田島同學道別,整個人精神恍惚地從學園回家,內心的煩躁雖然沒有很嚴重,卻遲遲無法平息。於是為了找南娜商量一下,我就直接穿著制服造訪那座購物中心。
我姑且先在電車上傳LINE給南娜,結果別說回應了,她甚至沒讀訊息。看來她應該正在接待其他先到訪的客人吧。
田島同學的母親冷不防發表堅決反對交往宣言。
那無疑是我自作自受的結果。都是田島同學對我告白那天,我一時脫口說出許多違心之論才會得到這樣的報應,只是隔了兩個月才降臨罷了。
儘管我也以自己的方式試圖辯解,結果卻淒慘到令人慘不忍睹,跟那位母親大人之間的鴻溝也越來越深了……畢、畢竟那種場合就好像同時面對兩位田島同學一樣,我當然會忍不住心慌意亂──困、困難程度對我來說太高了啦啊啊。
更別說我就連對田島同學本人,至今都還無法好好地表達心意。
然而對於我這緩慢到連烏龜都會吃驚的前進速度,無情的時間是不會等待我的──
為為為、為什麼在這段期間,砂城同學可以擄獲那位母親大人的歡心啊啊啊啊?
所謂他們很合適究竟是什麼意思?不是還有我在嗎,母親大人!
婚後生活也請您放心,不論田島同學將來的公司型態為何,為了配合他,我早已設想好永久定居型、國內輪調型和海外移居型這三種計畫。不論他到哪裡,我都會陪著一塊去。
是的,沒有人比我更喜歡田島同學了!我可以抬頭挺胸、斬釘截鐵地這麼保證。
「…………」
對不起,我是騙人的。如果要我在本人及其他人面前這麼說,倘若能給我多一點時間作好心理準備,我會很感激的。
不過、不過,我果然還是無法接受啊。
眼前就是那種情況吧?也就是若要對抗兩情相悅的朋友,就要成為家長公認的朋友。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砂城同學,雖然身為情敵,我還是不得不佩服妳的戰術啊。
難怪星期天偶遇砂城同學時,她明明已經知道我跟田島同學約好要去戀來祭,還擺出一臉從容不迫的表情。沒錯,當時的她肯定已經獲得母親大人的支持這項威力強大的武器了。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
唔,我真笨啊。不但沒看穿這點,還以為這場戰爭的結果──自己終將獲勝,而一時大意將跟田島同學相關的有用情報洩漏給對方。
不過,從上回在溫泉旅館玩「我愛你遊戲」時砂城同學的反應來判斷,她外表儘管開朗,但談起戀愛卻似乎跟我一樣內向……是說我也沒有立場批評別人就是了。
只是,既然有母親大人當她的後盾,我就難以安心。因為從田島同學提起他母親時所露出的那種溫和表情來看,可以確定他比一般人更仰慕自己的母親。
嗯,這件事本身是很好,不過……這也代表他尊重母親大人的意見──被迫想到這一點有可能帶來的結果,我不禁毛骨悚然起來。
況、況且……我總覺得田島同學好像一直想在戀來祭那天插入別的行程……
雖說實際上只邀約過兩次,但跟雀躍期待的我不同,田島同學似乎完全不想主動提及關於祭典的話題。最近甚至可以感覺他在刻意迴避戀來祭的事……
「──什麼嘛,呵呵,這就叫杞人憂天。肯定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啦。」
這番話並不是在對誰辯解,只是我邊走邊自言自語罷了。
沒錯,都是因為遭遇太過震驚的事,才害我陷入了負面思考當中。
我得早日讓母親大人明白我對田島同學的愛,抵達幸福快樂的結局才行。
不,我的最終目標是和田島同學成為連砂城同學看了都會領悟到自己毫無勝算、那種任誰見了都覺得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為此,我也差不多該從這種朋友的關係中畢業了。
上回我拒絕去田島同學家拜訪的理由就在於此。田島同學家還有那個傲嬌的二次元女友在等著他呢,就算我以朋友身分露面──沒錯,不過是朋友的我也只會變成那兩人的電燈泡而已,而且必定會在各方面都嘗到敗北的痛苦。因此要跟她碰面,唯有等到我也變成女友──登上同一個競技場才行。
是的,這麼做是為了在二次元與三次元的女友頭銜統一戰中獲勝。
而最適合我告白的戀來祭也剛好迫在眉睫了。
沒錯,就像在旅館那時一樣,只要透過玩遊戲這個名目,就算是膽怯的我也能大大方方地對田島同學說「我愛你」。這一回,我也要利用「能跟喜歡的人結合」這個魔咒──嗯嗯,一定能成功才是!
啊,雖然那個魔咒指的是單相思的情況,但我們兩人無疑是兩情相悅。這點非常重要,呵呵。
然後,母親大人也會出席這場祭典。只要我們手牽手去向她報告交往的事情──嗯嗯,見到戀來祭上表情最幸福的這對情侶,母親大人一定也會雙手合十祝福我們。
太、太完美了!
唯一的問題在於,我跟母親大人是否有辦法好好對話……是這樣對吧?我可以很明確地大聲宣布──失敗的機率恐怕高達九成八啊!
我帶著冷峻眼神猛然停下腳步,臉上露出冷笑。
……我到底在做什麼蠢事啊?真是的,都已經看到南娜的店了,還不趕快進去。
我又要表現出跟真心話完全相反的態度了。正因為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旦遇到困難就要來拜託南娜小姐。
這就是所謂的未雨綢繆。請務必把能避免那種情況發生的妙方傳授給我。
「好,加油吧。」
一度在店門口停下腳步的我,喃喃自語地為自己打氣,並在胸前緊握雙拳。
然後,我打開店門。
「──說真的,到底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光明正大取消跟冰室去祭典的約定又不會留下後遺症?」
「咦…………?」
第四章 與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一起迎向祭典結局
「愛斗,嘗嘗我無敵南娜忍者軍團的厲害吧。咻咻、砰砰,結束這回合。哼,這麼一來南娜我就穩贏了。」
「哈哈,還早呢。換我了,看我抽牌。來、來、來啊來啊來啊來啊!」
「咦?喂,等一下!你、你究竟想要行動幾次啊!啊──我的神卡竟然……這種被其他神明頤指氣使的感覺真令人上癮啊。」
「妳這傢伙……人也太好了吧?很好,接下來只要收拾掉那兩隻大天使,我的勝算就──等等,喂,為什麼這種時候老媽要傳LINE給我啦。糟糕,時間不夠了──」
「哈哈哈!一介凡人竟敢與神結怨,這就是你所遭受的天譴。關於這點南娜我還是比較聰明,懂得要先把LINE的通知關掉。好,我贏了。」
「唔,戰敗的原因竟然是媽媽傳LINE給我,真讓人笑不出來……」
在真心感到懊悔的我面前,南娜咯咯地發出勝利的笑聲。
──不對。
「慢著慢著慢著,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打電動耶!」
終於恢復理智的我大聲吼道。
跟媽在家庭餐廳吃完午飯道別後,當我正在電玩遊戲專賣店裡物色領到打工薪資後要買的東西時,南娜突然主動聯絡我。
「祭典就快正式開始了,如果你還沒決定好怎麼做可就糟了。」
──內容就像這樣。一股寒意頓時竄過我的背脊。現在可不是挑選遊戲的時候啊,真是的。
於是我慌忙前往就位在附近的南娜算命館。
然而──
「在開始討論前,先陪我玩一場闇影詩章吧?明天起就是大獎賽的決勝戰了不是嗎?不用說,愛斗也要參加對吧?」
就像這樣,在南娜的邀約下,我忍不住在顧客等待區跟她玩起了手遊。
附帶一提,為什麼要選在顧客等待區玩,那是因為據南娜所言:「這裡的Wi-Fi收訊最好。」
結果說好只打一場的──到現在已經連打五場了。
「總之,要報仇等戀來祭的事討論完再說吧。」
為了切換心情,我吐了口氣,然後將手機調成睡眠模式,塞入長褲口袋。等回過神才發現已經三點了。接著我重新開口說道:
「我臨時想到一個方法,是不是可以臨時取消戀來祭呢?舉例來說,讓當天突然下起豪大雨之類的。」
「哦?這麼說來愛斗的意思是,要我為了你個人的需求放棄一年一度狂撈一筆+獲得大量信徒的日子?是這樣嗎?」
「呃,這個嘛,好吧,也沒有那麼嚴重啦……」
畢竟這個麻煩,有一半算是南娜太過懶散才造成的嘛。
「那我就直接說結論吧,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會影響到攤販跟地方自治團體那些人的生活。還有,由於我已經預約好晴天了,所以祭典當天不但不會下大雨,還會是個有美麗星空的好天氣喔。」
「嗄?預約晴天?」
「是啊,我拜託掌管天候的神明向祂事前預約,請祂務必要讓那天保持晴朗。不過為了避免降雨量極端減少而影響到農作物生長,雨水會調整至別天降下就是了。我記得,今年暑假的前幾天下了很多雨對吧?」
啊──所以暑假第一天的煙火大會才因臨時大雨而取消喔?可惡,沒想到那竟然是神明害的,虧我當初還那麼期待……
「唔嗯,愛斗,不然你覺得我這個提議如何?你就說你因為家中信仰的因素,突然發現自己不可以去神社之類的地方。」
「很遺憾,當天我媽自己都要去祭典幫忙擺攤了……」
「這樣啊。那麼──使出最簡單的裝病如何?」
「如果冰室說要來我家照顧我怎麼辦?唉,要是我真的生病了,那種發展我一定會超開心……」
我忍不住嘆息道。
假使就這麼去參加祭典,只會一直線通往壞結局而已。
即便我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接受了神明大人的忠告,然而一直拖到如今只剩下短短兩天時間的我,對於使用最低限度的逃避手段──廉價的謊言敷衍了事,依舊感到猶豫不決。
我果然還是很恐懼。
假設我用隨便捏造的理由成功阻止參加祭典這件事好了,總覺得兩人的關係鐵定會因為那樣而鬧僵。
正因為我可以聽見對方的真心話,一直以來卻還是不斷發生摩擦與誤解,我才會對說謊感到恐懼。
不論是多麼小的破綻,只要那個洞一直存在,遲早有一天一定會對我們的關係產生影響。一想到此我就無法忍受──
「──說真的,到底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光明正大取消跟冰室去祭典的約定又不會留下後遺症?」
我自己也知道那肯定是天方夜譚,所以才會像是在對上天祈禱般喃喃說著。
──砰。
同一時間,事情發生了。
「咦…………?」
我之所以會張口結舌,是由於某人──冰室她打開門,闖進了店裡。
寂靜瞬間降臨四周,三人都凍結了。
我跟冰室以愕然的表情望著彼此,渾身無法動彈。
「看、看來,你們好像正在諮商……」
先開口的人是冰室。
「好吧,那我改天再來好了。另外請不必擔心,我什麼都沒聽到。因為剛好被關門的聲音蓋住了,所以我只知道有人在說話而已,內容我完全沒聽見。」(……騙、騙人的吧?剛才……那應該是在開玩笑吧?對吧?田島同學竟然想要推掉跟我去祭典的約定,怎麼可能…………)
冰室淡然說出剛才那番蹩腳的謊言後就轉過身子。
然後她假裝自己突然想起什麼,藏起表情再度出聲。
「啊,對了,我差點忘記說。戀來祭那天,其實我突然有事不能去了。因為那件事小到對我來說就跟去便利商店買飲料一樣,才會不小心忘了跟你報告。也罷,反正不是當天才說不去,應該沒關係吧?」
冰室以超快語速這麼說道,最後還「呵呵」地微笑。
(沒錯……這樣應該就行了。仔細想想,足以讓田島同學對我完全死心的場面,明明經常發生不是嗎?而且次數多到兩隻手都數不完……像那樣任性的我,現在怎麼可能還有臉說出「討厭,我一定要跟你去!」這樣的話呢……沒錯,我根本說不出口……)
她試圖隱藏這番哽咽的真心話……
「……再見。」
有氣無力地小聲說完後,冰室就開門打算離去。
就在我目擊到小小水珠從她臉龐上濺出的瞬間。
「先、先等一下!」
回過神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衝了過去──冰室奪門而出,而我抓住她的手臂。
我不想像以前電影院那次一樣,在兩人產生誤解的狀態下分開。
在我與錯愕的冰室視線交會的同時,唯有門「砰」的關閉聲在周圍響起。
「有什麼……事嗎……?你抓得我很痛……」
「啊、啊啊,抱歉,我一不小心就……」
受到冰室的責難,我慌忙地把手放開。
「那個,該怎麼說……總之……呃……」
「──不就好了……」
「咦?」
「你想拒絕我的話直接說不就好了?沒錯,當初我約你,單純只是因為現場的氣氛一時興起罷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把田島同學當作一回事。」(我果然還是好想去,想跟田島同學一起去祭典。我連那天要穿的浴衣都準備好了,這都是為了讓田島同學看了開心。吶,你一定很想看心上人穿浴衣的模樣吧?就跟你在旅館時提過的一樣,我特地挑了藍色的浴衣喔…………還是說,我倆已經……不再……兩情……相悅……了?)
我想看,我當然想看啊!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很懂得如何報復耶。這種報復方式就連我也沒有料到,真的應該要大方誇獎你才對。不過若是硬要挑缺點的話,那就是關於約會被廢島拒絕、我不再是你感興趣的對象這一點,我可是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喔,呵呵。」
冰室用手捂著嘴,一副為我感到遺憾地笑道。
然而她的表情,卻不是平時的那種口是心非──
而是泫然欲泣的悲痛表情。
「唔…………」
我咬著嘴唇,無法繼續凝視冰室悲痛的表情而忍不住低下頭去……
(不要……請不要討厭我……如果失去了田島同學,我又會變得孤單一人……)
冰室被悲傷所籠罩的真心話深深刺進了我的胸膛。
我就這樣愣在原地,連開口說話都沒辦法。
因為隨便了結這件事只會讓冰室更加受傷而已,對於這點我非常清楚。
可惡,到底該怎麼做…………
「……就這樣了,再見。」
冰室轉身背對我,以冷淡的語氣這麼告知後便逕自離去。
這回我沒能阻止她。
身體不聽我的使喚行動。
全身感覺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腦袋也無法好好運轉。
因為一時衝動作出模稜兩可的解釋,只會讓冰室傷得更深而已。
因為再繼續看冰室那種悲傷的表情實在太痛苦了。
於是我膽怯了……
「結果還是跟在電影院那次一樣……說真的,我到底在搞什麼啊……」
被單獨留下的我,肩膀不停顫抖,同時吐出內心無處發洩的煩悶。
「真、真抱歉啊,愛斗。看來都是我把LINE的通知關掉才會沒注意到涼葉傳訊息過來……那個……結果造成了如此棘手的事態……」
這時,南娜不知何時從店裡走到我旁邊,以尷尬的表情這麼對我說。
我剛才的自言自語似乎被她聽見了,我靜靜地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不,這不是南娜的錯,事情會變成這樣應該是我拖了超過一個月都不處理所遭受的天譴吧。」
為了幫神明大人打圓場而使用了天譴這個詞彙,感覺好像有點奇怪?
「愛斗…………」
南娜難得露出這副打心底感到沮喪的模樣,我只好勉強裝出有精神的樣子給她看。
會這麼做同時也是因為,事情都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我決定接下來只能勇往直前的緣故。
「請妳不要露出那麼擔心的表情。明天在學生會辦公室我還有機會碰到冰室,到時候我會盡全力化解與冰室之間的誤會──雖然聽起來好像廢話,不過我可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喔。」
沒錯,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
星期五的天氣,跟昨天一樣晴朗得讓人感到清爽無比。
「…………」
「…………」
但瀰漫著沉滯氣氛的學生會辦公室卻跟外頭剛好相反──
「那、那個,我說冰室……」
「哎呀,對了,昨天三年級生交上來的運動會費用收據還沒統計好呢,田島同學可以先處理一下嗎?」
我一開口,冰室的耳朵就立刻起反應,並以快速的語調說道。
「啊,好的,我知道了……」
今天始終都是這樣。
每次我想說些什麼,冰室就會提出業務交辦給我,強制打斷原本的對話。
她一副很怕跟我談話似的。
我還發現一點,那就是今天冰室雖然始終瞪著筆電,但雙手卻幾乎沒有動過。
光是這點,就可以證明昨天那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了……
尖銳的劇痛冷不防刺進我的胸膛深處。
我對冰室內心的痛苦能夠感同身受。是啊,因為我在相澤的假告白騷動時,也曾誤以為冰室或許會從此離開我身邊,內心感到既悲傷又非常寂寞。
因此我想要盡快解開這場誤會。
不、不過──假設……只是假設喔。
等到下週再解除誤會──乾脆撐到戀來祭過去應該也可以吧?我不禁思索起這種可能。這麼一來,就可以避免發生最糟糕的結果──也就是受到戀來祭的結界影響,導致新戀情降臨在冰室身上。
──等等,這樣不行,絕對不行!
我奮力地搖著頭,像是要驅散這種無聊的雜念般搖晃。
敢的話就試試看啊。沒錯,那樣鐵定會讓我跟冰室之間產生隔閡。不要說以真心話彼此溝通了,屆時肯定會無法享受現在的一切。
況且我自己其實也打從心底很想去戀來祭。
我想在那間幫我們結緣的特別神社,和冰室共同製造出二年級夏天的最後回憶。
啊啊,要是沒有那該死的結界就好了──
因神明幫忙串起彼此心意而開啟的故事,居然即將由同一位神明讓故事劃下句點──這種愚蠢的事誰受得了啊!
無處發洩的憤怒在體內竄動奔馳,讓我不禁在握著滑鼠的手上施力。
──嗯?等一下,神明幫忙串起……
我突然靈機一動。
既然如此──啊啊,搞不好行得通!
不必害怕戀來祭的結界,也能跟冰室真心享受祭典之樂。
沒錯,我一如字面上地發現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一絲希望了。
我決定對此下賭注。
為了迎向跟冰室的快樂結局。
好,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得重新邀請冰室參加祭典才行。
「──呼,看來今天的工作就到這裡結束了。」
一過正午,冰室便仰望掛在牆上的時鐘這麼說道。
接著她便趕快收拾東西,然後站起身準備回去。
「那麼田島同學,今天下午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下週見。」
然而今天的她和平時不同,打算一個人走……
我才不要那樣!
「先等一下!」
我大聲說道,並且擋在學生會辦公室門前,阻止冰室回去。
「什……麼事……?」
「呃……我覺得妳剛才那句話很奇怪,什麼『下週見』……妳忘了嗎?我們明天約好要見面的。那個,就是去戀來祭的約定啊。」
「──唔!你臉皮也太厚了吧?想要取消那個約定的人不就是你嗎?」
冰室嚴厲的目光毫不保留地散發出怒氣。
這是給我的天譴,誰教我遲遲不處理結界的事,一直拖延到現在。
因此我正面承受冰室的怒氣,並決定將一切告訴她。
「老實說啊,這是南娜告訴我的。她說如果跟冰室一起去戀來祭,就會發生不好的結果,還勸我打消主意。」
「……這樣啊。所以你就害怕了是嗎?膽小島同學還是跟以前一樣,是個沒膽的男人呢。」
「是啊,我自己也有同感……」
沒錯,就是因為我一直苦惱,事情才會變得如此難以收拾,我真是沒出息。
「不過,我會害怕確實是有理由的。就是那個可怕的理由,讓我不禁猶豫該不該跟冰室一起參加祭典。」
「可怕的理由?」
「沒錯。只不過,那個理由我不能在這裡說──所以拜託妳!無論如何可以先跟我一起參加戀來祭嗎?到了那邊,我就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我懷著最大的誠意深深低頭拜託。我現在也只能用這種方法懇求了……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隔了數秒鐘後,冰室才開口問。
「能否請你明確地告訴我,你現在是否還喜歡我?」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語速就像在跟恐懼抗衡般極為緩慢。
「那有必要說嗎?」
我靜靜地笑著回答她。
「是的,有必要。」
「是嗎……既然如此──」
乾脆趁這個機會,把我的心情一股腦傾訴給她好了。
「答案當然是非常喜歡嘍。」
我露出自豪的笑容這麼答道。
「……是嗎?但是我很討厭你。」
「是、是喔……」
聲、聲音只有一個?這、這是真心話……?
「拋下喜歡我的心情,只為了這點小事就被嚇得半死而放棄跟我約會,像這種器量狹小的男人我最討厭了。而且,事先還不對我進行任何說明。」
冰室嚴厲的目光,彷彿譴責一般狠狠瞪著我。
「呃,關於那一點……我很抱歉。」
「不過,現在已經不同了對吧?」
冰室靜靜地在臉上浮現笑意。
「──好吧,就僅限這一次,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假使到時候我不能接受你的說明,我以後就再也不會跟田島同學許下任何約定了。你最好先有心理準備。話說回來,就算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也完全不在意就是了。」(我、我相信你,田島同學。我相信這次絕對不會變成最後一次,也相信田島同學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理由才會不得已那麼做。人家想跟田島同學永遠在一起,嗯,我也最喜歡田島同學了!)
……謝謝妳,冰室。
「那就明天見吧。至於碰面時間就之後用LINE聯絡,我很期待喔,冰室。」
「唉,你那是什麼台詞啊?說得好像要跟我道別了一樣。我們不是要一起走去車站嗎?你說那些話的時機搞錯了吧?」
這個男人真是糊塗透頂──冰室在心底如此嘆息;然而她的嘴角卻微微上揚──
從她的發言跟模樣看來,我可以暫時鬆口氣了。
太好了,我似乎暫且可以免於失去幸福的日常生活。
……接著就只剩下戀來祭的魔咒這個問題。
是啊,如果靠那個方法……應該勉強能夠對付南娜的結界才對!
◆
星期六傍晚,也就是戀來祭當天。
在通往緣光神社的最後一段直線道路上,我身穿便服抵達攤位林立的入口處,不時東張西望尋找冰室的身影。四周像我一樣貌似在等人的人可說是多到快滿出來了。真不愧是與戀愛相關的有名祭典,男女相約的比率超高。
「──哦,看到了、看到了。喂~」
「呵,從我抵達這裡到發現我共花了三十秒──算勉強及格吧。」
聽到我大聲呼喊,臉上露出冷笑的冰室邊這麼說邊走過來。
她那副偷偷加緊腳步的模樣,讓我不禁開心地泛起笑容。
「好,那我們走吧。」
「……先等等。」
「嗯?」
「…………感想。」
身穿浴衣的冰室,彷彿在催促我般,用冷眼示意。
依約穿著浴衣的冰室──老實說真是極品啊。
浴衣的款式是以能完美襯托她冷靜氣質的藍色為基調,此外秀髮束在後腦勺下方這種跟平時不同的髮型,搭配上祭典的特殊氣氛,讓今天這個日子顯得更加特別。
「那、那個,我覺得超級漂亮的……啊,可惡,為什麼除此之外我腦中只有浮現『很適合』這種形容詞啦……這麼一來不就跟平常一樣了嗎──總之,能跟冰室一起參加戀來祭真是太好了。」
「……是嗎?超級漂亮啊……我姑且向你道謝……謝謝你的誇獎。」
冰室的臉頰微微泛紅,一臉害臊地別開視線。
這種反應同樣超級可愛──我真想趕快跟這樣的冰室全心享受祭典之樂啊,因此我決定展開解決戀來祭結界的行動。
「……抱歉,冰室,我要加緊腳步嘍。」
我淡淡地這麼簡短告知,不等冰室回覆就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咦?等等──」
「總之妳先跟我來。」
我帶著困惑的冰室,一路拉著她往兩旁都是祭典攤位的道路前進。
我緊緊抓住冰室的手,心想絕對不能放開她。
畢竟,要是冰室被祭典的結界影響而邂逅了新戀情,事情的嚴重性可不是只有令人感到困擾而已啊。
一路穿越兩側成排的攤位,終於要進入緣光神社了。
衝上宏偉鳥居聳立的石造階梯,在階梯頂端大口喘氣的我好像有點太遜了……
不過,我要進行最後衝刺。
我的視野已經捕捉到緣光神社主殿,決定乘著這股氣勢沿著石板地前進。
然後──
抵達目的地──也就是賽錢箱前方,我才放開冰室的手,投入香油錢後雙手合十,並以全力吼出我的願望。
「希望冰室涼葉可以永遠喜歡我!」
沒錯,我把這個夏天幾乎所有的打工薪水──五萬圓香油錢都放進去。
我們兩情相悅的故事開端。
猶如當初冰室因為戀慕我所做的那般。
這就是──我所思考出的解決方案。
正所謂以毒攻毒,對於南娜那種不科學的神祕力量,我也只能以同樣屬於南娜的不科學神祕力量加以抵銷。
就算我的這個行動對戀來祭所布下的結界本身毫無任何意義好了,能命令那個懶惰女神的更高階神明大人也不會拋下我不管才對。
是啊,這麼一來一定沒問題的!
「呼。」
我以大功告成的心情輕輕吐口氣,然後膽戰心驚地將視線移到一旁的冰室身上……
「唔……啊……」
結果出現在我眼前的,是發出低吟聲,雙眸飄忽失焦的她。
冰室好比水煮章魚般全身通紅,還不停微微地顫抖──
「田、田島同學!」
面紅耳赤的冰室大喊。
「你、你給我過來一下!」
說完,冰室就用力拉著我的手臂,這回由她帶著我來到神社的後方。
到了完全杳無人跡之處,冰室才放開我的手深呼吸一口氣,以依然滿臉通紅的狀態跟我相對。
「你你、剛才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搞什麼鬼──呃,我在向神明祈求啊……?」
「難難難、難不成,田島同學,你你你、你知道那件事了──」
「嗄?知道那件事……什麼事?」
我努力裝出呆愣的表情。唯獨這個謊言是必要的善意謊言。
「不、不,沒事。你忘了我剛才的問題吧。」
像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冰室又再度深呼吸一口氣。
「……所以呢?你剛才那個舉動……跟你先前原本打算取消與我的約定有關嗎?」
「吶,冰室。」
「幹、幹麼?」
我一開始露出嚴肅的眼神,冰室瞬間就退縮了。
「妳應該知道這個戀來祭的魔咒吧?」
「嗄……?只要是君島的學生,知道這件事的人恐怕比會背二次方程式公式的人還多呢,事到如今你怎麼還在問……就是那個吧?只要跟單相思的對象一起度過就能修成正果──」
「是啊,沒錯。但我想說的並不是那個。事實上,這個祭典還有另一個魔咒喔。」
「另一個魔咒?」
冰室滿臉錯愕,好像第一次聽說的樣子。
「戀來祭會讓單相思的人與對方結合──但反過來,也會讓已經兩情相悅的人無法長久與戀情破局,據說也有這種黑色軼聞呢。」
「是……這樣嗎……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如此,之前田島同學會想拒絕我的邀約,是因為那個魔咒背後有個這樣的真相啊?」
「……是啊,我也是突然被南娜告知這件事……所以才會做出那種事……」
其實這根本不是什麼軼聞,而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但至少我並沒有騙她。沒錯,畢竟這無疑正是掀起一連串騷動的主因。
「呵呵,就算真是那樣好了,你也不過是在杞人憂天吧?因為我們並沒有滿足那個軼聞『兩情相悅』的條件啊。」(太……太好了啊啊啊啊啊啊!田島同學並沒有討厭我,也沒有對我完全死心。我們現在依然是兩情相悅的狀態呢,這真是、這真是──太教人開心的理由了!)
冰室終於澈底放下心中一塊大石,而這樣的情緒滲透到表面,讓她不禁捂著嘴淺淺一笑。
我也一樣感到放心,同時一股喜悅湧上心頭。
然而……此時此刻這幅景象看起來就只是一個自作多情的傢伙被女生嘲笑而已──對吧?
「這很難說喔。」
「誰說的,才不是那樣。」(嗯,是兩情相悅沒錯。)
立刻否定我又立刻瞪大雙眼的冰室,簡直是又呆又可愛。
「不過啊,大家會邀請自己在意的異性參加這場祭典,應該是想要賭賭看那個魔咒的傳聞有沒有可能成真吧?然而,遇到對自己有好處的魔咒就深信不疑,卻無視會給自己找麻煩的魔咒,我對這種投機取巧的心態真是不敢苟同。」
「是嗎……?」
「對啊,假使那個魔咒真的擁有某種會讓兩情相悅的人進展不順利的力量的話。然後一想到要是冰室心裡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喜歡,結果卻被這個不吉利的魔咒搞砸了──我就會覺得拜託別鬧了。大致就是這樣吧。」
我一副很不爽地用力跺地,然後露出溫柔的笑容凝望冰室。
「畢竟啊,我都已經努力了那麼久,要是一切成果全都因為這莫名其妙的神明祭典而化為泡影,這種事誰受得了嘛。」
這是我發自內心深處的真心話……不必說,當然也包括神明那個莫名其妙的部分。
不過,我當然也很感謝那位莫名其妙的神明,讓我得知冰室對我的心意啦……
「所以我剛剛才向神明大人許願。告訴祂那樣的魔咒讓我很困擾,我願意把我全部的打工薪水奉獻出來,希望祂能實現我的願望。還說比起戀來祭這種免費參加的活動,應該要以我這種課金玩家為優先。」
「笨、笨蛋,田島同學你真是笨死了。你居然蠢到這種地步,真教我打從心底感到傻眼啊。說什麼永遠喜歡──等等,如果喜歡程度是零的話,不就會一直維持零了嗎?呆瓜。」
冰室罵人的詞彙能力變差了,而她的表情也讓人懷疑向來冷靜的那位學生會長究竟上哪去了,整張臉都漲紅起來。
「不過,如果原本喜歡程度是一百就會維持一百,一萬就會永遠維持一萬對吧?」
那豈不是太美妙了嗎?如果花五萬圓就能讓甜蜜可人的冰室永遠思慕我,那我非常樂意花這筆錢。
「不過貪心的我,當然會想朝更高的目標邁進嘍。好比說一百變成一千,一萬變成十萬之類的。」
「唔…………!」
冰室不知是害臊還是羞恥到極點,頓時啞口無言。
老實說,我自己也快到極限了。整張臉燙到簡直就快沸騰了。
過了好一會,終於恢復冷靜的冰室才淡淡地開口。
「唉……你這種思考方式究竟是樂觀還是悲觀,我真是難以理解啊。老實說,你這個人真是不可思議,我這輩子還沒遇過像你這麼能影響我情緒的傢伙。」
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妳以為我是為了誰才拚命到這種地步啊?
「不過啊,田島同學,人生沒有你想得那麼順遂。不是故事男主角的你,就算作出如此戲劇化的告白,也絕對不會走向完美的快樂結局喔。」(好好好、好極了,你等著看吧,田島同學,現在一定行得通。我們鐵定會走到屬於我倆的快樂結局!)
「是、是這樣嗎?」
「正是──我雖然很想那麼說,但看來現在這個場合不太妥當。在跟喜歡的人一塊參加就會修成正果的這個場所,還是不要說那種話好了。真是遺憾啊。沒錯,真的相當遺憾。」(嗚嗚,我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對此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啊啊啊啊!可、可是呢,就算走的路不一樣,最終我們希望抵達的終點還是同一個,你說對吧?)
那、那也就是說,她終、終於、要、要跟我交往了──?
如此心想的我不由得瞪大雙眼,但冰室沒理會我的反應繼續說道:
「所以說,田島同學,請你當我的戀…………」
然而,冰室話說到一半就整個人僵住了。
「戀、戀……戀…………」
怦通怦通的心跳聲不停加速。我用力嚥下一口唾液,屏息等待冰室把話說完。
恐怕連冰室本人都沒察覺自己的臉頰已經染成了朱紅色。
「戀……戀──戀約者好了,但在那之前我要先考驗看看你是否適合!」
「咦……?」
出乎預料的發展令我大感困惑,不禁輕輕發出疑惑聲。
剛才那是真心話。確實是出自她真心誠意的告白沒錯──
可是,那是什麼意思?
在愕然的我面前,冰室稍微退開後轉過身,呼地吐了口氣,然後發出「我說出來了!」的細微歡呼聲。好、好可愛。
看來方才的發言並不是什麼表面話,那個所謂的「戀約者」的的確確就是冰室想要表白的……
「請、請問……」
「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終於把想說的話說出口了吧,冰室完全恢復平時的模樣,轉身面對我。
「剛才那個……戀約者?究竟是……」
「哎呀,如同字面上所述,假使訂下婚約的男女關係叫婚約者,那麼約好將來要交往的男女,其關係就叫做戀約者了。如何,我應該完全沒搞錯吧?」
不,這跟搞錯云云已經不是同一個次元的問題了……
「呵呵,難道你以為我會說『請當我的戀人』嗎?田島同學,你太天真了啦。」
「呃,那個……這個嘛……以事情的發展脈絡來看,我還以為會那樣……」
「我所展現出的,頂多就是戀情開啟的可能性罷了。我決定稍微順應一下那個戀來祭的魔咒,這應該也算是我表現溫柔的方式吧?不過以現狀來說,我們要成為戀約者的可能性實在是非常低,但我覺得還是值得賭賭看。」(真對不起啊,田島同學,我又說出什麼要經過考驗這種多餘的話……不過、不過,這種程度的真心話我還說得出來,況且,不是成為戀人而是成為戀約者也是我真正的想法。沒錯,畢竟我們還有一個不能交往的理由嘛。)
冰室促狹地一笑。
咦,什麼理由?我、我們不能交往的理由是什麼啊?
不顧為心之聲感到困惑的我,冰室繼續說道:
「──再說,你母親應該不會答應你和我交往吧?我想關於這部分,田島同學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面對冰室認真的眼神,我「啊」地輕聲驚呼。
這、這就是那個理由嗎?
當初不顧周遭反對,只憑一股衝勁行動──結果最後婚姻失敗的媽媽。
不希望兒子重蹈覆轍──才會打心底關切我的媽媽。
「就算是結婚,在求婚之後也得經過雙方家長同意才能繼續進行吧?因此我們也必須遵守這樣的順序,這才合乎道理。至少要等你母親不再反對我們交往了,我才會考慮跟田島同學在一起。」
對於我媽的想法,冰室倒是理解得相當透徹。
「不這麼做的話,大家是無法獲得幸福的。我才不要那種帶有愧疚感的戀人關係呢。因此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我頂多就只能跟你當戀約者。」
「原、原來如此……」
沒錯,我也不喜歡那樣。我不希望冰室明明都已經為我們的事考量到這種程度了,卻還一直遭到媽誤解。我一定要讓媽明白,我所喜歡的這個女孩雖說性格多少有點口是心非、無法坦率地表達心意,卻是一名非常可愛美好的女性。
我感到非常高興。
因為剛才那番話跟過去不同,並不是混雜了表面話的發言,而是百分之百發自內心的宣言。而且我還是聽冰室親口說出那番話。
這恐怕已經是目前的冰室所能表現出最大程度的坦率了吧?
「我選擇你究竟是不是正確的決定,這一點唯有透過考驗才能分曉了。總之你就好好努力吧,為了讓我的好感度能從零稍微往上多加個幾分──前提是如果你真的想成為我的戀約者。」(哇哇哇,我也會加油的。為了讓田島同學的母親大人明白,我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歡田島同學,還要讓她認同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將來婆媳感情好到能在廚房一起做菜──我要拚命努力!)
果然還是那個口是心非的冰室啊──
儘管如此,我真的好感謝她這麼深愛著我。我感到幸福無比。
心中被無限湧現的喜悅所填滿,我也強而有力地點點頭。
「好,我也會加油的。」
「什麼?你『也』會?」
「啊,不……抱歉,我說錯了。」
「是嗎……呵呵,總是在關鍵時刻出包,真的很有田島同學的風格呢。我指的就是剛才你那樣。」(好險,我真正的心情應該沒被發現吧……等等,不對!我幹麼要因為把必須告訴田島同學的事情成功隱瞞過去而感到安心啦,我真是笨蛋。)
「那、那麼,關於那個考驗,具體而言要做什麼?」
「……這個嘛,果然還是得知道在一起開不開心──畢竟這才是最要緊的,所以我想首先可以從模擬測驗開始。至於思考出遊計畫的人,當然就是田島同學嘍。我會祈禱你拿到及格分數的。」(只要能跟田島同學在一起,不論去哪都是滿分啦。還有、還有,雖然我們還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關係,但在電影院之類的地方使用情侶優待折扣絕對沒問題喔。總之我希望你多多約我出去玩啦~嘿嘿嘿。)
「好,好的,我知道了。為了讓冰室感到滿意,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多想幾個出去玩的計畫。」
「嗯嗯,那就請你多擔待嘍。」
雖然如同場面話所說的那樣從一開始就不抱期待也有點讓人沮喪,不過像真心話那樣期待感滿點又會帶來另一種壓力……我得加油了。
「還有,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田島同學。」
「嗯,好消息?」
「那就是,我現在──已經沒有喜歡的人了。」
什麼?
「是、是這樣嗎……?」
聲音只有一個……是真心話嗎?咦?咦?那我呢……?
「沒錯。所以之後只要田島同學好好努力,真的跟我變成男女朋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你就儘管積極表現自己吧。趁我目前還沒有意中人的時候。」(這、這麼一來,誤會就解除了吧?我除了田島同學以外還另有意中人這件事,真是個天大的誤會。請不必擔心,我的心裡就只有田島同學一個人。)
呼,原、原來是這麼回事……剛才那句話的用意只是為了解除誤會,所以我才沒聽到心之聲。好、好複雜啊……
「好吧,至少在這段考驗的期間,我就不用異性的眼光看待你以外的人了。」
「啊,好的,這真是非常感謝。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對於冰室刻意別開視線、扭扭捏捏說出的這番真心話,害臊的我只能面露苦笑並用力搔著臉頰。
「──那麼,我重新再確認一遍,你理所當然會接受挑戰吧?接受為了成為我的戀約者而進行的考驗……換言之就是成為戀約者(暫定)。」
冰室珍珠般的眼眸凝視著我,彷彿要將我貫穿。
當我決定跟冰室從朋友開始做起時,就已經想好要配合心上人的步調共同前進了──這是我一貫的想法。
因此既然冰室的真心話是這麼說的,既然她希望我陪她談一場步調緩慢的戀愛,那我的答案就跟一開始一樣絲毫未變。
「只要冰室認為那樣比較好,我就欣然接受這項考驗。」
儘管覺得越來越害臊,我仍羞赧地這麼說道。
「喔。」
冰室冷漠地應了一個字後,目光就從我身上飄走了,然而卻見她的嘴角喜不自禁地微微上揚。
「那麼我要為戀約者的臨時契約蓋章了,你趕快閉上眼睛。」
「嗄?為臨時契約蓋章……?」
我不解地歪著腦袋,但姑且還是照她的指示做。
然而──
閉上眼睛的那瞬間,我察覺到了。
這這這這這是──換言之就是接吻對吧啊啊啊啊啊──?
不過、不過,所謂成為戀約者的考驗,簡單說不就類似臨時駕照的臨時駕照嗎?
關係牽扯得這麼遠,真的可以接吻嗎?
還處於現在這個階段的我們,真的可以接吻嗎?
不不不,冰室那個人應該不可能這麼大膽吧……嗯,肯定是這樣沒錯。
可是、可是,她都叫我把眼睛閉上了──搞不好真、真有那種可能──
我、我不行了,隨著冰室的腳步聲接近,我的心跳聲也愈發加速──再也無法集中精神思考了啊啊啊啊啊啊!
心臟怦通怦通的跳動聲激昂到快要破裂的程度,除此之外就只聽得見冰室踩著木屐喀噠喀噠走近的腳步聲,遠處祭典的喧囂就好像幻覺般,感覺這一帶變得異常寂靜。
緊接著──
一股小小的衝擊力倏地劃過了我的右臉頰。
「咦──?」
我的臉不禁抖了一下,反射性地發出叫聲後我睜開眼睛。
喀嚓。
「…………咦?」
結果就在我採取行動的同時,一道刺眼的光芒出現在眼前。我困惑地發出怪聲,依然無法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只能用模糊的視線環顧四周。
這時我驚覺──冰室竟然單手拿著手機,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站在我眼前。
「呵呵,怎麼啦?瞧你露出那種前所未見的可笑表情。哈,我說你究竟在期待什麼啊?親親島同學。」
冰室得意地秀手機螢幕給我看,上頭有一張難看到我幾乎想大叫「現在馬上刪除」的照片。照片中的我因困惑而扭曲著一張臉,那副醜態簡直不忍目睹。
「拍得太好了。真遺憾啊,陶然島同學。呵呵,拜託你用常識思考一下吧,別說是男女朋友了,甚至連戀約者都還不是,我怎麼可能跟你接吻嘛,笨蛋。」
「啊,啊……是、是沒錯啦……」
這含有滿滿糖分、至高無上的痛罵,是最甜蜜而美妙的情話,簡直堪稱是最極致的反差萌,讓我的整顆心都被幸福感給填滿了。
剛才只聽到一個聲音,代表這是她出自真心的捉弄。至於那番話的意義,一定是要等成為戀約者──也就是變成真正的情侶後再享受接吻的樂趣──
彷彿是要應證前述的推測一般,眼前的冰室乍看下雖然成功擺出了冷靜微笑的表情,但她的雙耳已經一路羞紅到耳垂,好像在說「老實說,剛才已經是我最大的努力了」一樣。
因此,我也露出愉悅的表情開口道:
「既然這樣,這份被迫延後享受、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只好留待真正發生的那天再來好好補償嘍,哈哈。」
「……呵,要怎麼妄想是你個人的自由。雖然我現在實在無法想像那種未來會有到來的一天,不過就隨便你怎麼說吧。」
冰室聳聳肩,將臉撇向旁邊。
(嘿嘿嘿嘿,成功了,我成功了!終於升級到比朋友還要高一階的關係嘍。好,為了我們兩人光明的未來,我要更加努力。你好好看著吧,田島同學,我最喜歡你了♡)
害臊、歡喜,然後果然還有羞恥──另外我想也有對戀來祭的成就感。如今,我之所以能自然而然綻放出由衷的笑容,原因就在此。
我家這個口是心非的戀約者小姐(暫定)最棒了!
終章
(幹得好啊,愛斗!原來這才是你的盤算啊!)
事情發生在我正準備趕上先走一步的冰室,和她一起返回祭典時。
一個耳熟的開朗說話聲傳進耳裡,我不自覺東張西望、環顧四周。
(啊,南娜我不在那邊啦,現在我是將意念直接傳送到愛斗的腦內。愛斗只要在心中想像自己要說的話,就可以傳送給我喔。)
(是、是嗎?那我現在的想法有沒有傳過去?)
(有喔,很清楚。)
哦哦,真的耶。好厲害!
(那麼關於愛斗所想出讓戀來祭結界失靈的方法──嗯,真是極佳的判斷啊。哎呀,竟然還有那個盲點,更沒想到還有那種辦法可行。)
(哦?所以照妳的反應看來,我的努力應該有點成效嘍?)
(正是!託了愛斗積極奮發的福,這下終於有正當理由如你所料地讓上頭那群臭老頭動起來了。如今,那些神明大人們正使用遠遠超乎我南娜的力量介入,將結界的故障去除,並替換成能正常運作的機制。哎呀,站在南娜我的立場,原本放著不管的棘手問題能夠被一口氣解決掉,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石二鳥吧。總之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愛斗你們就請繼續好好享受我辦的祭典吧。)
(謝、謝謝……)
對於這整件事,最高興的人該不會是南娜吧……到頭來是用我的打工薪水,把這個一直擱著沒有處理的棘手缺失解決掉……
(但是也託你的福,我長年對戀來祭的結界有缺陷這一點置之不管的事情被上頭逮到了,結果必須寫悔過書才行……算了,畢竟這次南娜我確實也有諸多疏失,所以我會乖乖反省的……呵呵呵。)
(是、是這樣啊……)
(那麼愛斗,讓涼葉等你太久也不好,我就先告辭了。)
留下這句話後,南娜的聲音就消失了。
看來,戀來祭的結界真的獲得了某種改善。
呼~這下子我真的可以大大鬆口氣啦啊啊啊啊啊!
「──田島同學,你到底在蘑菇什麼?如果你希望我丟下你不管,那我很樂意這麼做。」(喂,快點、快點嘛,我們一起去祭典玩。)
「抱、抱歉,我現在馬上過去。」
冰室走在前方,在她的催促下,我慌忙趕上前去和她並肩同行。
然後──
「對了,我有件事想問妳──」
「什麼事?」
「所謂的戀約者,具體而言到底跟男女朋友有什麼不一樣?」
突然對這一點感到好奇的我,若無其事地問道。
「當然也跟朋友關係不一樣吧?」
「那當然,完全不一樣。」
冰室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堅定態度。
「……這個嘛,真要說起來就是戀人(暫定)。你可以把它想像成取得正式駕照之前的臨時駕照。」
「臨時駕照……」
「沒錯,田島同學如今還處於是否能取得那個臨時駕照的考驗階段,這點希望你千萬不要搞錯。你還有一大段路要走呢。」(老實說我好想跳級喔,直接跳過女朋友什麼的馬上變成你老婆。不過真抱歉,田島同學,我好沒用……)
「我記得駕照裡的臨時駕照,只要有監督者在旁邊就可以正常開車上路對吧?那麼是不是哪天等到我夠資格成為戀約者了,到時只要有那個所謂的監督者在旁邊,我們就能變成暫定的情侶?」
結果冰室像在誇獎我敏銳一般,突然目光一閃。
「是的,正是那樣沒錯。只要有監督者的許可我們就能成為暫定的戀人。你可以跟我變成戀愛關係喔。」
好像是因為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她重複說了兩遍。
「不過就現狀而言,跟你變成情侶關係讓人感到非常不愉快就是了。」(如何?這樣的安排很棒吧?也、就、是、說,在我們變成戀約者的那一刻,只要獲得監督者的許可,就能永遠保持戀人的關係了唷,嘿嘿嘿。)
「不過,那個所謂的監督者到底是誰啊?是我媽嗎?」
按照冰室提出戀約者這個方案的前因後果,我猜應該是我媽吧。
「咦,是我啊?」
冰室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嗯?是冰室本人嗎?」
「那還用問嗎?畢竟是跟我自己切身相關的事。況且,讓我以外的人任意評斷田島同學能否當我的男友,這種事誰受得了啊?光想到就覺得毛骨悚然。」
「說、說得也是……」
(如果田島同學真的很想要,要我現在馬上答應跟你成為戀約者也不是不行唷。千萬不要放棄機會,嘻嘻。)
冰室用一副很想變成戀人的眼神(內心)看著我。如果可以,我當然很想現在馬上就要求她說「好」啊……
「……好吧,看在你今天那麼努力又花了五萬圓的誠意分上,我就超級大方地破例實踐一下,成為戀約者以後是什麼樣的感覺吧──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怎麼感覺更熱了。」(反正是祭典嘛,就算舉止稍、稍微大膽一點也無妨吧?你說對吧?對吧?)
「咦?妳說的實踐是指──」
「就像這樣。」
這時,冰室刻意放慢走路速度,突然輕輕揪住我衣服的袖子。
「如、如果是男女朋友,就會手牽手走路了對吧?」
伴隨著些許緊張感,冰室這麼說道。
忽然間,我想起以前剛跟冰室變成朋友時,她在咖啡廳所說的那番話。
「朋友是不能手牽手散步的。你感覺很遺憾吧?」
我記得她的確說過類似的話──
「怎、怎麼了?」
冰室楚楚可憐地翻起眼珠仰望我詢問的模樣真是可愛死了。
「啊,那個,該怎麼說……我、我的心跳得好快啊……」
「……是嗎。順道一提,如果已經變成戀約者的關係,你就能跟我牽手了喔。不過,因為這次只是讓你體驗一下,所以僅限於此。呵呵,這種只有單方面伸出手的景象,簡直如實反映出我們之間目前的關係啊。只不過立場剛好相反就是了。」(…………明、明年請務必要跟我手牽手一起逛祭典喔……我喜歡你,田島同學。)
冰室儘管一如往常地佯裝冷靜,臉頰卻泛起一抹緋紅。
啊啊,我一定會的!
被這樣的冰室抓著袖子,我們決定先往攤位的方向走回去。不過在這種心裡洋溢著滿滿幸福的狀態下,今天或許還是別去見我媽比較好。
步調還是一如往常地遲緩,不過,我們之間的關係正一點一點確實地往前進。
能打從心底實際感受到這點的這個片刻,真是教人無比喜悅。
是啊,這種事根本不必管別人怎麼指指點點。
因為那是屬於我倆的人生──
後日談
「咦…………?」
伴隨著這聲可笑的驚呼,我為了包住頭髮而取出的頭巾也離手落在地上。
至於宅島則是在結束跟我的對話後就苦笑著轉過身,先一步去攤位那邊著手進行準備了。
無法理解。
這是聽完宅島向我報告昨天的戀來祭之後,我內心的感想。
在打工即將開始前,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因太過在意結果導致睡眠不足的我,終於忍不住向宅島詢問──
然而等待我的,卻是遠遠超出預期的震撼性報告。
什、什麼叫成為戀約者前的考驗啊……
好奇怪,這太奇怪了吧?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嗯,鐵定有什麼誤會吧?
畢竟,畢竟畢竟畢竟──
冰室同學應該跟意中人進展順利,並且準備開始交往了,情況難道不是我所知道的這樣嗎?
我的理解應該沒錯吧?而且在溫泉旅行的時候,冰室本人也曾親口表示「與對方交往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啊。
上週日在電車上意外遇見時,情況感覺也沒有任何變化;就連跟宅島一起去參加祭典的事情,她話中的意思聽起來也像是想藉此讓他死心。
可是可是可是,都到了這個地步,最後卻整個大翻盤。
我真的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被拒絕了嗎?
我指的是冰室同學被她喜歡的男人甩了。
的確,冰室同學說過她有一個美貌絲毫不遜於她的情敵存在,難道至今為止所有的放閃,都只是冰室同學自作多情,最後是那個情敵被選上了嗎……
這是有可能的,因為那傢伙的性格真的太差勁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構成她突然回頭看上宅島的理由啊。
至少在過去好長一段時間,她對宅島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
結果現在,她居然設了戀約者這種根本是整人的試用期──
還說要藉此考驗宅島云云……
──故意氣對方。這是為了故意氣那個她喜歡的對象吧?
為了要讓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男生因為沒有選擇冰室而後悔,冰室才以這種方式利用宅島對她的感情進行報復──
假使這才是真相,那完全是無法原諒的程度啊!
──不,不對,不是那樣,其實我不是那樣想的。
為什麼我會如此慌亂?
為什麼我心中會掀起憤怒一般的情緒?
真正的理由我自己最清楚不是嗎?
單純只是因為,我不希望宅島──自己喜歡的人被其他女生搶走罷了──
我無法忍受這幸福的時光,被冰室同學──不,應該說被任何人給奪走。
嗯,宅島情歸何處這種多餘的場面話或限制,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砂城雅想跟田島愛斗永遠在一起!
此時此刻,我要是不採取行動以後一定會後悔。
如此確信的我,身體無意識地動了起來。
我緊緊抓住擱在旁邊、與錢包串在一塊的能量石,帶著充滿覺悟的眼神開口說道:
「我說宅島啊……」
「嗯,什麼事?」
「──考驗一下……」
「嗯?抱歉可以再說一遍嗎──」
對著回過頭的宅島,我鼓起所有勇氣將那番話清楚說出口。
「我是說,我也想對宅島考驗一下,看宅島適不適合當我的戀約者!」
這完全是一時衝動下的發言。
我突然發出巨大音量,令宅島當場愣住。
於是我趁隙靠過去,迅速縮短雙方的距離──
「然後這個……是臨時契約的印記!」
我一邊這麼說──
同時在他的左臉頰上親了一下。
把手按在被親的臉頰上,宅島呆若木雞。
感覺得到自己的全身正在爆汗,我繼續這樣說道:
「我這麼做的目的,是要反過來讓自己成為宅島的戀約者!那個……你最好先有心理準備喔!」
沒錯,我露出好勝的笑容。
如今已無法回頭,而我也不打算停下腳步。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願意支持並閱讀冰室同學第三集,我是広ノ祥人。
在這集的故事中,我不時使用到「魔咒」這個詞彙,不知道大家相不相信這種東西?還是說您心中已經有特別留意的魔咒了?
我自己可是有喔。
以前,某位人生的前輩曾對我說:「聽好了,只有皮夾這項配件不論如何都要勉強自己使用好一點的。你不覺得又大又漂亮的皮夾,鈔票會比較喜歡進來嗎?還有,皮夾太舊也不行,最好每三年就換一次新的。」不知為何這番話莫名打動我的心,因此我後來始終遵守三年換一次皮夾的原則。順道一提,那位前輩本身非但不是有錢人,使用的還是破破爛爛、已經很有歲月感的皮夾。「嗯?你問我嗎?我就是因為這樣子才沒錢啊,哈哈哈。」他如此豪邁地笑著回答我……說真的,當初我怎麼會相信他的鬼話啊(望向遠方)?
最後,雖然很抱歉只是簡單的三言兩語,但還請容我致上謝詞。
責任編輯O大人,負責插畫的うなさか老師,以及其他與本書相關的所有工作人員,請接受我最隆重的謝意。每次真的都很感激你們。
至於第四集……我想想,我會努力在天氣尚未轉冷之前努力生出來的。那麼,我們下次見。 本帖最后由 不可测宇宙 于 2020-2-22 17:50 编辑
每次看到这种类型的人我都忍不住想说
你傲娇你ma呢 有沒有人跟我一樣看這部作品只挑冰室受挫的場景看的 没想到都第3卷了,继续祈祷冰室最后暴死(虽然不可能)。哼,没看过这么憋屈的狗粮小说 adam850201 发表于 2020-2-21 23:12
有沒有人跟我一樣看這部作品只挑冰室受挫的場景看的
雖然知道不可能 但是總是期待著男主被其他女角搶走的劇情 我只想看冰室吃瘪 啥时候有if线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现实中是没有神仙姐姐帮你的,傲娇就等着后悔吧,砂城太可怜了,为什么不是她能成为真正的女主(话说女三是不是也喜欢上男主了呀) 我希望雅上位,但傲嬌排通常可以笑到最後,冰室穩了,不能兩個都要嗎 希望结局是冰室同学翻车,砂城雅她不香吗 只想看女二上位 希望女二能上位,祈祷冰室暴死 看彩插老妈好像都看不顺眼这个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