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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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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找喷]From the Stars, to the Stars(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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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2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改造计划:
总之重点是要把当初极不成熟的第一部前段改掉……即使完全重写也无所谓。懒得一楼一楼改,所以新改动的部分会直接回帖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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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简介一下……本文自2006年夏季在机战世界开始连载以来……一直没多少人看。
没人看=没人批=没法改进。
看这里人气不错,总会有人能看下去并给予批评的吧。
所以,现在一次性发出已完成的章节。请向我开炮,拜托了。
现在的主要问题大概是设定紊乱。写作时间拖得太长,其间不断吸收最新萌上的元素并摒弃旧设定,导致某些前期设定无法往下接……之类。反正尽量接吧……
大概的剧情安排都已经完成,结局也算是完成了,不过完成写作的部分只有不到1/4而已。中间各种细节也不好设定。与其说是一篇首尾连贯的小说,倒不如说是把自己怨念的场面和元素硬串起来……
尽量串好吧。



From the Stars, to the Stars


第一部 侵蚀篇
战争结束了,而真正的战斗方才开始。
战歌是狂人的嘶吼,战袍是宇宙的虚无。
当本应留存于幻想之中的恐怖,穿透那“第四道墙壁”的时候……
我们面对的未来,将会是怎样一幅景象呢?

序章 封闭世界
——Prelude

谨以此文献给:
——Howard Philips Lovecraft和愉快的朋友们
——机战世界论坛网友
——深圳市外国语学校初中九九届三班全体师生

自古以来,人类对于未知或与自身具有差异的事物,总是抱持着深深的恐惧。
带来恐惧的事物,就要消灭,从“人类的”世界中彻底抹消。
如果,这些预定要除去的事物,其实质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
在也许很遥远的未来,人类终于掌握了超空间航行技术,对太阳系的探索与开发工程也得以更有效率地进行。城市在月球和火星的表面崛起。小行星带中较大的天体被开发成为中转站,浮游城市漂浮在木星的大气中,静静地俯视着下方肆虐的风暴。
但是,只有太阳系是不够的。跟随着旅行者号的脚步,探测飞船们出发了。
一去不返。
跳跃目的地接近或超越冥王星轨道的船只,一律没有发回任何信号。即使将路线垂直于冥王星轨道平面,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果。将跳跃坐标修改,意图使用常规航行走完到目标之前最后一小段距离的救援船只,接近目标时照样失去音讯。
人类,被封闭在了太阳系中。
广阔无垠的宇宙,骤然成了小小的生态球。人类如同球中的小虾,外面的世界透过玻璃看得一清二楚,却又有无形的壁垒阻隔。
幽闭恐惧症,是人类处于封闭空间时的自然反应。即使并没有可见的壁垒,即使这空间大如整个太阳系,也一样。
战争爆发了,战争肆虐着,直到人类已经不记得战争为何爆发的时代。
战争制造仇恨,仇恨推动战争,战争继续着。地球和木星两派,主要的战场是在火星与小行星带空域。
由于严重的损失,双方不得已而收敛了交战的力度,现在的战争以局部冲突和冷战为主。大规模的无人机群殴已经成为过去,人形机动兵器则成为生存下来的少数精英部队专用的座驾。
如此长期的冷战和小打小闹又持续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那次事件”……
真正的故事,就从“那次事件”的前不久开始。

第一章 亡命
——Survival

昏暗的应急灯下,通道内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墙上的那一串串电动扶手,在应急电源的推动下,以最高速度运转着,但这还不够。双臂交替抓住扶手,我们尽全力将身体向前拉去。身上的宇航服早已不是数世纪前那笨重的样式,但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仍显得格外沉重。
没错,我们现在正在逃命。
也许是感应器出了问题,也许是敌方动用了我们未知的技术,也许是错过了巡逻部队,这些都没关系了。从时断时续的模糊流动声可以判断,敌人出动了大功率光束炮,大有不把这颗小行星烧穿不罢休的架势。毫无准备的外围巡逻队大概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平时使用的机库已经成为一团发着高热的含金属不明物体,我们只能穿过通道朝另一座空港冲去,乘上幸存的机体战斗,或者撤退。
导弹和动能武器的轰击震颤着整座基地,灯光随着轰击的节奏忽闪着,自动扶手也会时不时罢工一下。 震动通过空气,通过宇航服,震动着每个人的身躯。
前方出现了指示出口的绿灯,其下就是通往空港的气密闸门。
双层闸门直接打开了。紧急状态,换气程序中止。气压的急剧变化将我们吸出了闸门,而后各自抓住门口的支架,稳住了身体。
偌大的空港内空无一人,右前方的固定位上孤零零地停泊着一艘战舰。是从未见过的型号,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它尾部的喷口和稳定翼,还有几套不知名的装置。
重要的是,舱口开着。挺小的一艘战舰,不过要装下我们足够了。
在门口的支架上改变了方向,大家还是按隧道里的顺序排成单行向尾部舱门漂去。
外面稍微静下来了。所谓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我的心骤然缩紧了。这种不祥的感觉……真希望我丝毫没有什么所谓的直觉。
教官第一个进入舱门,一只手抓稳了扶手,另一只手伸向我的方向。隔着头盔上的镜片,可以看到他那一直都不好好刮的满脸胡茬。
我抓紧了他的手。
“嘶——吱——”
背后传来一阵炙热,强大的冲击波将我的身体肆意玩弄。要不是有教官拉着我,肯定也被卷进去了。看来这炮的定向性不太好啊,损失这么多热量……可见光辐射……空气中的热能传导……什么的……或者本来设计的时候就没有要定向,只是大规模杀伤而已。
好像越是在紧要关头,我的思想就越容易飞到冥王星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已经无所谓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才相处了两天的战友们,全体变成了宇宙尘埃……实际上还没进宇宙啦。口恩,空港尘埃。
有个什么东西抓在脚上……人手吧。前段生中段熟后段焦的那种。
通讯器里传来教官的大吼:
“给我进来!别往后看!甩掉!”
遵命。
使劲甩掉脚上抓着的东西,一老一少猛地冲进舱门内,闸门迅速关闭,将空港尘埃抛在了身后。
这下好了,全队又只剩下教官和我两人,被困在最新锐的试作型战舰里,或者说装了一大堆完全不会操作的奇怪功能的战舰里。外面大功率光束炮到处扫射,导弹像受惊的鸟儿般乱飞,流弹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挨上一颗。吾命休矣。
“我去舰桥,你上机库!”通讯器里教官继续大吼。
“这东西你会开吗?”
“别管我会不会开反正你是肯定不会开的了!找机甲,准备对机甲战斗!防御式战法!”
……好吧。
也许是错觉吧,望着教官离去的背影,好像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回来了”之类的。
到底是新型舰啊,宽敞明亮的走廊每个路口都有标志牌,舰体又小,很容易就找到了机库。教官应该也到了舰桥了吧。更诡异的是敌人的炮击好像没有波及到这艘战舰,把我们遗忘了?真这样的话战舰的自尊心可能会受损,我们就只有庆幸而已。
机库内昏暗的灯光下,蓝白涂装的钢铁巨人孤零零地立在墙边,看外型是完全没见过的型号。身上连着各种机械臂,看来是高度自动化的专用整备装置。新型战舰,新型舰载机,专用整备装置,哇~好厉害。
再厉害的话我不会用也没用啊。
教官的大吼,这回轮到舰内广播了,看来他已经到了舰桥。
“没事的,坐上去!操纵没什么差别,你肯定会用,没问题的!我在这儿配合!”
这回不是大吼了啊,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算了,毕竟也在一起挺久了啊。
的确,登机用的平台都是熟悉的型号,驾驶舱则除了不重要的外形细部之外都是熟悉的结构,甚至更加美观与舒适。冷却和传感管接入了驾驶服,戴上神经传感头盔和视网膜投影器,四肢套入主从传动系统,驾驶舱关闭。
投入眼内的图像显示“紧急状况,最低安全模式,AI冗余功能关闭——身份确认,尼摩•***中士(没错,这名字完全是口胡),准予操作”
奇怪,这机体认得我吗?这种高机密新锐机体应该不会允许随便什么人乘坐才对……不要想了,保护战舰是最重要的。
好吧,到发射位置之前都是自动操作,正好熟悉一下操作感……主从传动系统的话,必须要好好控制手脚动作的幅度,动作过大的话机体的肢体就会奇怪地乱甩……输入自己惯用的数据,一切正常。模糊神经控制系统的调整也出奇的顺利,简直就是配合我的脑波预先调好的。
“现在我把船开出去,一出去你就发射,保护本舰!基地已经保不住了!我们冲出去,然后准备超空间航行!”
“遵命,活下去要紧。”现在我已经不怀疑教官操纵这艘战舰的能力了,既然这机体这么容易上手,在舰桥有一堆人配合自然更方便。并不是什么功能繁杂难以控制的系统。
气闸在身后关闭,前方的机库大门徐徐打开。防御态势并不需要弹射器,我缓缓启动了推进器,飞出舱口,升到战舰上方。
战舰缓缓地滑出了残破的空港,好像还没什么问题,敌人……在哪儿?
雷达报警:右前方出现敌机。
转过头去,头部的高性能光学系统接收到了目标的图像:地球方面的高性能制式机,拖着一门大型光束炮。
……就是你吧。虽然和那些人没什么交情,但是毕竟……要血债血偿啊!
推进器加力,冲过去。
心头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这情景……我以前经历过吗。出人意料的高加速度,与最优状态的反应时间。果然是新型机,性能不是以前乘坐的机体能比得上的!使用了什么新技术,这次完了可要好好看看。
武器呢……两把标准光剑,两把战斗匕首,腕部速射激光炮,兼对软目标的激光反导弹系统,背后两门VPPPC粒子炮……够了。腰部的储藏匣翻开,两把光剑握在手中,亮出了冰蓝的光刃。转过身来,敌方机甲发射了头部的两门小型光束炮,高温射流从我身旁掠过。仗着机体的高速度,对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反应,光剑就已逼到身前了。
刹那间,机内的报警系统疯了似的狂吼起来。最高级警报……我马上收起了光刃,顺手将剑柄顶在敌机的驾驶舱上。
雷达上出现了数量巨大的光点,全部显示为“不明”,从本机后方袭来,正向基地方向高速靠近!新型无人兵器群?不过……那种规模……多少年没出现过了?
而敌机也出现了异变……以奇怪的动作抱住头,好像很痛苦地扭曲,缩紧了身体,被迫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挣扎着要逃避……根本不像是机体的正常动作啊。看来是里面的驾驶员真正在做动作了,经主从系统反馈到机身上就成了那么奇怪的姿态。
怎么了啊?
下一秒钟,我就意识到,出事了。
某种声音直刺入大脑,强烈的刺激令人感觉脑浆要沸腾起来,从头骨上每一条缝隙溢出,然后蒸发成恶臭的蒸汽……
不只是非人,甚至不属于人类所知任何一种动物的嘶鸣,嚎叫,尖啸,无止境地持续着。仿佛是从宇宙最黑暗的深处传来的怪声,充斥了空间。是通讯用的电磁波,还是什么违反物理法则的东西,在真空中照样能传播声音?
更令我诧异的是,在这种状况下,教官的声音竟然能压过那样的怪响!?
“带那谁回来,别回头看!我开过来,你就立刻返航!准备超空间了!通讯,音感什么的都关掉!”
好,关掉吧。
先挣扎着关掉了通讯器,好像没什么作用。
然后关掉外部声音感应器。
全身一阵震颤,痛苦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人好像要垮下来似的。没错,声音是静下来了,不过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造成如此可怕的音频,而且传播的方法也完全不明。
敌机已经静止下来了,可能也是关了音感吧。不过状况极为异常,头部摄影机直愣愣地盯着我身后的方向……不行,不能往后看。教官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般都是有理由的。
机械手抓住了敌机,顺便把对方的摄影机也扭向相反的方向。教官说别看的东西,你也别看。虽然已经看了。
雷达上的众多光点好像静止下来了,停在离基地数百米的范围内。
母舰从自身布下的烟幕和基地燃烧放出的硝烟中骤然冲出。现在才看清它的全貌:银白的舰身曲线如行云流水,前方主炮的炮口威风凛凛地张着,对称的两套弹射甲板从中部向斜前方伸出。自动炮台在除我之外的方向展开弹幕,导弹发射管仍冒着烟幕弹发射后的硝烟。后方的奇怪设备大概是推进器,正放出清亮的蓝白光芒,撕裂宇宙空间的黑暗。
口恩……不要往后看。
我和敌机一起降落到甲板上,进入弹射通道,舱门随即在身后关闭了。
几乎同时,雷达上的光点开始行动了。光点的巨浪,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已经成为废墟的基地袭来,在不合理的地点转出不合理的弯度,划出非欧几何的图形。整个光点群犹如在资料上看过的地球鱼群或者鸟群,整齐划一地改变方向,像是什么巨大的无定形生物个体,蠕动蜿蜒,包裹着整颗小行星。
被刚才的剧痛折磨得意识不清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首古老的歌谣……
星期天的早上白茫茫,捡破烂的老头排成行,队长一指挥,冲进垃圾堆,破鞋子破袜子满天飞……
已经成为废品的基地,光点的洪流像是疯狂的拾荒者,也能看成喧闹中掀起的垃圾,在基地周边空域扑动,飘飞,跳着古老而奇特的舞蹈……

第二章  再教育
——Memories

进入超空间时熟悉的轻微眩晕多少缓解了遍及全身的不适,屏幕上的疯狂舞蹈也转成一片雪花,平息了脑海中那不知所云的歌谣。勉强将敌机以平躺姿势固定好之后,自机也在机械臂的帮助下移到整备位置。舱门开启,正准备离机时,又传来了教官的声音:
“过来,有事。那个就先别管了,博士他们会处理的。”
似乎有气无力的声音……也罢,刚才那种情况……舰桥对吧,走了。
和刚才一样,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舰桥。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一点:这里只有教官一个人。当然已经摘下了头盔,与以往一样,怎么看都是饱经风霜的黑眼睛,乱蓬蓬的头发,和永远都剃不完的胡茬。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没关系的,新型试验舰,高等AI,情况实在紧急的时候,熟悉她的人自己就能操纵。不过……”他的表情又严肃起来。“孩子啊,真的不记得了吗……?”
“很明显嘛。反正没人告诉我,就那么忘了算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别用那么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我!”
“哈哈,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又剩下我们俩了。……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只剩下我们俩了……这句话对于刚刚严重减员的队伍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爸。”
在木星最大浮游城街头流浪的我被老爸捡回家教导的那天……已经过了十多年了吧。自己一天天长大,进入军校,接受强化改造……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早已浮云,教官对我来说就是亦父亦母亦师亦友,无可代替的存在。虽然在部队要按照部队的作风,但是……没有他人的话,就无所谓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习惯了叫教官……
用尽全身力量的父子拥抱和胡茬攻击之后,老爸开始讲解现在的情况。
“现在先飞往谷神星基地,到那里再作打算。我们的基地是遭到了大队无人机的袭击,带了新型试验舰逃出,就是这样。现在是自动导航,我们先去看看你带回来的东西吧,顺便重新熟悉一下。”
“重新?”
“没错,既然你不记得了……这就是我们参与实验的计划啊。乘上法布尔时模糊控制的数据你也注意到了吧,因为就是配合你的思维方式已经调好的。”
“法布尔……那台机体吗?”
“是的,你以前是它的试飞员。”
“嗯……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啊。”
没错,我的确没有在上一支部队服役时的记忆。听老爸说是事故,不过据我的直觉,应该有些更深层的,心理上的问题。……怎么说呢,试图回想那段记忆的时候,心脏部位就会隐隐作痛,莫名其妙就想大哭一场。当然,作为接受过强化的精英驾驶员,这种感觉是不能随随便便表露出来的。这个年代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多余的记忆多余的痛苦,只要还记得老爸,就一切都好。
“走吧。”
“等等……那个……无人机?识别系统上明明显示的是‘不明’不是吗?”
“是新型号。EBM系列刚刚投入现役,没有输入新数据,所以刚才无法识别,仅此而已。走吧,去看看博士他们。”老爸使了个眼色,大概是“到此为止”的意思吧。……算了,再追问下去也没用。不过那怪声,那奇怪的行动模式,还有队伍的规模,绝对和以前遇到过的无人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虽然也可能是在我失忆这段期间新开发的技术……现在深究没有意义,转移话题。 “博士是谁?”
“你不记得了,不过他们肯定还记得你……一直很喜欢你。”
不用再多说了。我跟在教官后面,来到了舰上的医务室。为什么是医务室呢,因为门上写着。
“博士,尼摩捡回来的……怎么样了?”
“睡啦,应该没事,吓着了而已。倒是……小尼,让阿姨看看~”女性的声音。……小尼?不祥的预感……
一团白影从门内冲出,“哇~好可爱~给阿姨抱抱~”之类的声音加上那速度已经让人切身体会到多普勒效应的存在。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尤其是脸部,就已经被肆意玩弄了好几十遍……教官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顾自地开始“再次”介绍:“玛丽•居里博士,主要负责OS和AI的开发,现在兼任军医。她的丈夫皮埃尔博士是负责机械部分的。说起来,皮埃尔呢?”
白影发出了类似语言的声音:“居扣……”
……是“机库”吧……阿姨……你不要把脸在我身上挤成那种形状就能正常发音了不是吗……
我突然想到,舰上真就这么点人吗?
三人都停止了动作。
……静寂。
“是的。”还是老爸先开了口。“你们两口子,我们俩,还有尼摩捡回来的。其他人……都没能上来。”
“是吗……今天本来不用检查的……不过还是来了……捡了条命啊。”白影终于正常发出了人类的声音,还正常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我饱受摧残的身体。口恩……白大褂眼镜阿姨,三十出头吧,挺漂亮的……就这样,我可不会去注意什么奇怪的地方哦。“小尼,你看看你捡了个什么吧。”
“小尼是什么-_-”
“你啊。”
“为什么是我-_-”
“小尼就是小尼~”
“为什么是小尼-_-”
“因为是你啊。”
“-_-”
“不喜欢吗,那小摩~”
“免了,小尼吧。”我懒得继续循环,径直走向唯一有物体的床……
……女孩子?
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一头披肩黑发(我也是黑发……同样的人种吗?)在床上凌乱摊开,双眼安详地闭着,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可不会去注意什么奇怪的地方哦。
“哎呀哎呀,我家小尼害羞了~”
……我转向阿姨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不过肯定不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这家伙可是……可是……那个……队友们都……”
从对面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我的表情真的不怎么样。太突然了吗……
“不可能有那种事情的!绝对不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才什么都忘了不是吗!我……不可能的!也不需要!”
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要说为什么,因为又有了那种心痛的感觉吧。就一句话……怎么会……真的是那时候受了什么刺激吧。
“……对不起,我去静一静。”说着我就冲出了医务室。不这样的话,会更麻烦的。
……去哪里呢……“居扣”吧……

第三章  法布尔
——Chariot

……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在前往机库的路上,心情开始平静,也自然而然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
明明都是关心我爱护我的人……
不过,没办法的吧。说不定我已经患上了PTSD……希望他们会理解吧。自己当然也会努力,不过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事情。毕竟失忆应该也是不久以前的事情……虽然那之后的事情也有点不太清楚……
不管了。我摇了摇头,把不愉快的念头全部摇掉。
机库仍然保持着离开时的模样,敌机的舱口已经打开,而我的机体……法布尔对吧,正立在墙边接受整备系统的摆弄。机体各处接上了管线,巨大的机械臂正在向后腰部靠近,前端挂着的东西大致是扁长方形……新武器?而且左右前臂也挂上了奇形怪状的新装备。没错,刚才出击的时候有四件装备尚未挂载,这样就齐了。
“嗯,好,好,没问题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是嘛。”
还真没注意到有人……我把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位。一个白色的身影背朝我立在控制台前,手里拿着对讲机。
“好像来了……就这样,我挂了。”
那人放下对讲机转过身来,和阿姨差不多的白大褂。半框眼镜的镜架是漂亮的暗金属蓝,夹杂着几点亮银,大概是长期使用之后的掉漆。眼睛和嘴角的形状好像永远都在微笑似的……而且感觉和刚才的阿姨出奇地相配。既然舰上就这么几个人……那就肯定是皮埃尔博士了。
“哟,尼摩,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完全不像是失忆者和旧识的对话。
“刚才那样就把法布尔开出去,很危险啊。”
“没办法,情况紧急。”
“也是……怪我没把东西都装好。看,现在好了。趁这个机会重新熟悉一下吧,出了那种事情之后……不过都是你学过的东西,很容易就能都记起来的。”
终于扯到失忆了。说起来,虽然是刚开出去过的机体,但是在完全不感动的重逢之后的确没有好好看看……
蓝白的涂装,前额和前胸都异常地突出,前臂和后腰都附有形状奇特的装备,背部挂载的也就不管了……重要的是背后和小腿的几个小喷口根本无法提供出击时体验到的强大推力。背后倒是长出了奇形怪状的结构……两片长扁形装置折叠收在背包两旁,另两根细长的“东西”则是耀武扬威似的向躯干后下方伸出。看它们的表面材质和关节连接处的确不像是正常的机械,反倒类似某种动物的器官。所以才会让我用“长出”来形容吧。
“采用了最新仿生技术的新型推进器,B系统。具体仿什么我也不懂……不过很厉害吧?生物界真是奇妙啊……人类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仿佛感觉到了我的疑虑,博士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最后一句的确应该饱含赞美与感叹,不过我怎么感觉到了另外一层意思,硬要形容的话,好像是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缓缓冒起,令人从心底里感到发冷的什么东西……错觉吧,阴谋论的东西看太多了。
“虽然是最新型,不过控制还是和一般的机体差不多,只不过B系统的反馈信息感觉会不同。刚才没怎么打是吧,要不要再坐上去试试?正好现在都装好了。”
“嗯……好的。”实在不知道现在还能干什么,我轻轻蹬了下地面,飘向驾驶舱。
仍然是驾轻就熟的操纵系统。这回AI处在非紧急模式,安全措施多了几道虹膜扫描什么的,各种奇怪的功能也都打开了。
“欢迎回来,尼摩中士。”
……奇怪的功能-_-b。男中音,在合成音里算是很顺耳的了。
“那个……只是上来熟悉一下……”
“按照皮埃尔博士的指令,为了适应你心理上可能产生的变化,已经把教程模式重新开启了。”
正好……“好,开始吧。”
“要屏幕显示还是音频解说?”
“屏幕就好了。”
“遵命,可以随时切换。”AI的声音静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虹膜投影仪上的大段文字。
“本机为数种最新仿生技术的第一号实验机,编号EBM-01,代号‘法布尔’。想了解这位伟大昆虫学家的生平吗?”
暂时算了。
B系统,新型主动力源,小型偏转力场护罩,头部新型传感器与通讯系统……还真是很新奇的新型机。当然啦,具体的原理都是机密。作为试飞员,只要会操纵就行了。武器列表方面……(下面都是无聊的机设,对我的胡乱YY没兴趣的读者请跳过)
I类:固定装备
前胸两侧:激光反导弹系统,也可用于近距离的切割作业。
腰侧装甲:标准制式光剑两把。
小腿:战斗匕首两把。
前臂:双联装速射激光炮。
背后:功率可变式粒子投射炮(VPPPC)两门,采用最新式的大型能量储存设备,可以用于快速连射或者大功率的能量爆发。
II类:已完成开发的外挂装备
左前臂外挂:小型偏转力场护罩,作为盾牌使用。“头部”为高频振动切割装置,使用时向前伸出。
右前臂外挂:液体注射装置,战斗状态一般装载双液混合型液态炸药与微型雷管。针头的推进原理虽然简陋但却很可靠,什么装甲都能打碎!(AI在屏幕上打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道它哪来的这种自信-_-b)
后腰外挂:手持速射炮两门,均为双管,弹链供弹。“Watson”型发射散弹并带有刺刀,“Crick”型则使用穿甲燃烧弹。使用时会自动固定在前臂。
(……这都什么武器啊……液体注射……很乱来的感觉……)
预计实战中的基本战术就是猛冲猛打。B系统和常规推进器的配合可以产生很高的加速度,而力场护罩则能提供足够的保护。VPPPC和Watson在中近距离威力较大,包括注射器在内的各种格斗类武器当然也只能在近距离使用。请根据战场情况换用不同的武器,并充分利用来自母舰和“珍”的火力支援。
“‘珍’是什么?”我问道。
“同计划的二号机,EMB-02,代号珍•古道尔。位置应该在二号机库。想了解这位伟大灵长类学家的生平吗?”
“……还是算了。话说回来你怎么又出声了……”
“随便啦,无关紧要。”
……难道这就是模糊控制系统的真正意义吗?-_-b
“教程模式结束。现在将进行模糊控制系统的调整。你身体的变化应该不会影响到思维模式,所以只需要微小的调整,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叮铃咣啷。
震动。
轰隆乒乓。
传遍母舰全身的震动。
咔嚓——叮——pikapikachufumofumomo!
……这母舰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不是一般剧烈的震动,同时伴随着不正常的眩晕感。和出入超空间时的感觉相似,但更为陌生更为强烈,一股恶心感直涌上来。和纯粹由于身体姿态迅速改变时的恶心感觉完全不同,就像是我身处的这个物质世界,我所处的空间之外的什么发生了变化,作用在自己身体并非实体的一面上。
世界在扭曲,翻转,颠倒,循环……
好晕……
好想吐……
呜……
停止了。和来时一样突然。
法布尔的优秀AI及时采取行动,防止了机体的倾倒。
我连滚带爬地下到地面,竭尽全力抑制住这身体想一吐了事的欲望。不过就像那不自然的眩晕感一样,由其造成的不适来得快去得也快,总算是逃过一劫。
舰内广播响了,照例是教官的大嗓门。
“大家先不要乱动,现在由舰内AI和我来讲解情况。”

第四章  事件
——Finale

“现在本舰处于正常三维空间,坐标为XSK874-SRW253,小行星带空域内。”清亮怡人的女声。可恶……为什么法布尔的AI就是那种欠打的声音……算了,我可不像某个轻浮变态狙击狂人那样有特殊癖好。“传感器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部队,但由于突发情况,现处于二级戒备。”
“我看看……”教官的声音。
“总之,我们是被拉出了超空间。而且刚才系统竭尽全力维持全舰的稳定,现在好像出了点问题。”
……什么?有这种技术吗?
“计算最近的目的地及补给存量。”教官下令。
“遵命。使用巡航速度到达最近的谷神星基地大约需要连续航行72小时,而按照现在舰内的人员配置与生活标准,各种维生系统可以维持三个月以上。”
……那就是说即使不使用超空间航行也没问题了……只要在路上不耽搁三个月就好。而且也没有偏离目标太远嘛。
“大家都听见了吧,就是这样。超空间系统现在大概是没法修了,所以使用常规巡航,按照原定计划飞往谷神星基地。希望不会遇到敌人,不过有的话就靠尼摩和法布尔了。大家先去休息吧,现在肯定都累了。”
累个什么……这么多事情在不到一天内发生,现在还完全是兴奋状态嘛。
“长官,接收到全频段通信,未加密。发布者是……木星圈政府?等等,又有一份……地月系联合政府?”AI的声音,似乎有点惊讶。……还真是高级。
“两边都接进来,先听我们的。”
“遵命。”
接下来就是双方发言人那满是官腔的无聊音调,夹杂着偶尔的通讯杂音。不过重要的不在于他们的声音多么无聊,而是讲话中所传达的讯息。
“终止……行动……解散……待命……和平……”
“联合……同胞……友好……结束……必要……”
总之,当我回想起当时那如催眠般的语调,能记得的关键词就只有这些……不过也够了。听完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这就完了?
打了这么久,这就完了?
虽然说,的确打了这么久,连开战的理由都已经不清不楚,纯粹是为打而打,小打小闹加冷战的这种战争,能结束算是不错啦。
但是……我们怎么办?什么明确的命令都没有,一堆官腔套话之后就留待全体将士自己决定吗?连“解散”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一直打来打去,不打了的话,我们就是解散,能散到哪里去?
还有,死了的人们怎么办?被我捡回来的那位少女一炮化成空港尘埃的战友们怎么办?……虽然只是认识才两天的战友们,就这样在很快就已经不用打仗的前几个小时,失去了一切的他们……怎么办?
思维混乱的我,机械地爬进驾驶舱,继续进行刚才没能完成的系统调试。至少让思想中对模糊控制系统输入的信号,来盖过那些烦人的念头吧。
博士又开始用对讲机通话了。
“啊,没事。尼摩好像想先把调试什么的干完,没事的,一切正常。法布尔的整备刚才就完了。我去打会儿就睡。嗯哈哈。”
会心的笑声,大概是和博士的什么癖好有关吧。我们……本来应该是熟人的,不过现在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应该只是模糊控制的微调而已,不过我却把整个电子系统从头大大小小全检查了一遍,再打了场模拟战,以压倒性优势消灭五台地球方制式机(和我捡回来的同型)结束。大概算是消磨时间吧,因为根本不想记起刚才的通讯,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闹心想法。
AI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抱歉打扰了,有紧急通知。”
“接过来。”
“长官要我转述的。现在本舰和外界的一切通讯断绝了。设备方面并没有问题,而是外部环境的变化所导致,具体不明。所有人都应该了解现在的情况。航行路线不变。”
“阻塞干扰之类的?”
“不明。不过……不一样。像是阻塞干扰的相反现象,也就是完全没有通讯用电波的存在。当然这只是拙劣的猜测,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出现的。”
嗯……这太奇怪了。不过……不管了。有敌人出现的话,就打他个落花流水好了。别的一概不管,至少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要管的话,管不过来的。
这种想法一冒头,就感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从身体到心灵都是。
呜……好困……
干脆就在这里睡吧,虽然不舒服,不过有情况的话可以立刻出击。
不过,睡之前,还有件事想问。
“哎,我说……”
“怎么了?”
“关于造成我失忆的那次事故……有什么资料吗?”
“无可奉告。”冷冰冰的声音。
“是吗……那我睡了……有事叫我……”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之中,缓缓沉降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试图把一切忧虑都抛开的我,根本不知道前方将会遭遇的是什么。

第五章  精灵
——Fairy

黑暗。
如同星际虚空的黑暗,张开无形巨口,贪婪地啃咬咀嚼,吞噬一切。
尖叫。
仿佛恶鬼哭嚎的尖叫,化作坚硬荆棘,疯狂地增殖穿插,直透本源。
黑暗中无休止的尖叫,痛苦哽咽的尖叫,似乎是想挽回什么,已经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随着眼前形体的出现,身体骤然下坠,直落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我回来了,就在法布尔的驾驶舱内。
喉头充斥着粘液,挣扎过度的四肢传达着阵阵酸痛,冷汗浸透了包裹全身的驾驶服,凉凉的,粘粘的,真不好受。
洗个澡去。
拖着勉强还能动的四肢,慢慢解开传动系统,小心翼翼爬出驾驶舱,算好方向一推,身体向机库一角的浴室飘去。
(暂且不管博士了呜。)
喷洒出的热水冲走汗渍,松弛身躯,缓解四肢的酸痛,却无法使心灵得到安宁。
又是这样的梦……曾经存在的记忆,将会永远萦绕心头。身体为了躲避伤害,将其封印进最深处的黑暗牢笼。但对于这刀枪不入的猛兽狂乱的叫嚣,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擦干身体,换上新驾驶服,汗湿的那套扔进洗衣机。
回到机库,博士趴在控制台上睡得正香。看了看表,原来才过了四个小时。按理说该回去睡的,但刚洗过澡的我睡意全消,再说也不想回去再做一次那种梦。灌了几口水润润即将凝固的喉咙,我决定再去熟悉一下舰内情况。
发光标牌标出各部分的方向,各检修通道没有障碍,厨房,食堂,健身房……一切看来都处在完好状态。虽然觉得应该去第二机库看看珍•古道尔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体,不过就是没有那种心情。
……观察室(上)?
难道……又因为是新型舰……所以有这东西吗-_-
去看看吧。
沿通道来到舰内上层,轻轻蹬着梯子,向上飘去……
看结构像是舰体最上层的一处小小突起,巧妙地隐藏在装甲的凹陷处。墙壁上设有数个观察窗,虽然是特殊处理过的强化材料,透明度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宇宙空间的黑暗,和着星光,肆意将小窗填满。
她就在那儿,望着窗外,披着满头黑发,还有星光。
正是在医务室见过的那名少女。娇小的身躯,像是稍微动一下就会被窗外的黑暗吸走似的,不过也有可能是那套宽松病号服导致的错觉。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直盯着窗外。那样子应该不是在看什么,而只是……看着而已。由于是在失重环境下,她一双赤着的小脚并未触地,更令人觉得如同身处幻境。漫天星斗的映衬中,小精灵从空中轻盈降下……
空港尘埃,半熟的人手,才认识两天不到的战友们。
停战宣言。
小精灵挥动手中的星星魔杖,炙热的火球飞出,燃烧一切。
想到这一切,我便抑制住了上前对话的念头。由于平时行动习惯尽量降低音量,她又那样迷糊地望着窗外,所以大概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只要到屋顶前向下一推,就可以顺原路飘下去……
砰。
头撞到墙了。
受惊的少女全身一颤,双眼好像又找到了焦点,惊慌地来回转着头,寻找怪声的来源。
四目相接了。虽然刚才在想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看那清澈的眼神,我真希望我的眼睛不是什么心灵的窗口。
“啊……这是哪里……?”
“观察室啊。”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怎么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才她是在医务室睡觉的吧。难道……梦游?而且严格来说她是战俘啊,阿姨实在太不小心了。
“回去吧,阿姨会担心的。”
单脚在墙上一点,小精灵缓缓飘来,伸手捏住我的衣角。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像遭到电击一般。
回医务室的途中,少女又开口了。
“真的……不记得了……”
“梦游而已,不用担心。”
“不是这个啦……”
“什么?”
“从这次出动,到被你们捡回来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什么,又是失忆吗……难道是那些东西?
如果那个的确是导致她失忆的罪魁祸首的话,那还是暂时别说出来比较好。
“应该只是撞到头了吧……我回航的时候看你在那儿飘着,就捡回来了。”
“是……吗。”
是的,没有必要向她解释那些我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东西。
“不过,你现在是战俘哦。虽然说……停战的事情什么的,你知道了吧。”我尽量把语气放轻。她现在并不记得战斗中的事情,没必要提起那几堆尘埃和半熟烤肉。而且……我以前也杀过很多人吧?她的战友?其他人的战友?同样可爱的女孩子的战友,可能还是恋人?
“嗯。”她点头的样子好可爱。
“反正……我们现在是没法进入超空间了,还有不到三天就到最近的基地。应该也不会把你怎样吧。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准备……”
“嗯。”
什么?
“嗯。”
在听吗?
“嗯。”
“你是笨蛋吗?”
“嗯。”
……果然很可爱……
“嗯……呜……呜……”
她……哭了?
“呜……”
低声抽泣着的小精灵,就这样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紧握着扶手,似乎在压抑着全身的颤动。几滴晶莹的泪珠漂浮在空中,缓缓旋转,相碰,摩擦,融合。
怎么办……我真的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只有这样了……我伸出手,将她纤细的五指从栏杆上拨开,继而十指交叉……
温暖柔软的小手……
紧紧握住吧。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我们就这样一直漂浮在通道内,直到她的抽泣平息……

第六章  时之痕
——Scar

接下来的时间内,我们就在食堂里飘着,谈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两人各拿了罐饮料,我的是仿奶类蛋白质饮品(太空殖民地暂时没有什么畜牧业),她的则是合成咖啡。
寒江雪,隶属(原?)地月系联邦的精英机甲战士之一,驾驶的机体是地球方面的高端量产机“拉玛”,加装了高性能光学感应器并携带大型光束炮,专用于直接攻击空间站之类的大型目标。当然还有军衔,入伍时间,战绩之类的数据……不过这些东西在第三类接触中根本派不上用场。
对于我来说,寒江雪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只是这位少女而已。
套着不合身的病号服,稚气未脱的脸上,叼着吸管的小嘴不时蠕动一下。一双可爱的眼睛微闭着,睫毛随着每次饮品的流入微微颤动……咖啡有什么好喝的,真搞不懂有些人……
同样的黑发黑眼,同样的(表面上)不谙世事,同样的部分失忆者,还有就是……同样经历大动乱洗礼的孩子。
在空荡荡的食堂中回荡的话语,逐渐将那一幕幕重现我们眼前。
随着最后一艘救援船只失去信号,人类无奈地接受了宇宙向他们展示的现实。冥王星轨道,是人类自身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
本应是无限的宇宙,已不再无限。
一瞬间,人类变了。
表面上一片祥和的人类社会,一旦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本性便随之显露。起先只是小规模的流言,各种猜疑,臆测,无根据的理论。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席卷所有人类群落的暴乱,冠上各种冠冕堂皇或者是微不足道的理由。各种邪教也趁机如霉菌般凭空冒出。甚至是连一般认为无害的“高尚”宗教,此刻也撕下了道德的面皮,袒露其下那由最原始最野蛮人类的所谓“思想”凝结成的核心。
“审判日到了!”
“这是上帝的惩罚!”
“虔诚的信徒们,会得救的!”
“这都是那些异教徒造成的,他们都该死!”
“人不能超出上帝定下的领域!”
至于将人类社会推上如此辉煌的科学,此刻显得格外脆弱。被这教那教蒙蔽了心灵的人们,一直享受着科学所栽培硕果的人们,将矛头对准了一直服务他们的科学——就因为星际探险的失败。
他们从没有想过,需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发展的科学,从未宣称过自己的全能——会那样做的,只有伪科学和宗教而已。
染血的实验服,临死仍紧抓着书本的手,燃烧中的校园……
虽然理智尚存的政府很快控制住了对学术机构的袭击,但万千学者的毕生心血,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永远毁灭了,毁于人类的无知,盲从与兽性。这,只是动乱的开端而已。
失去了科学这个目标,人类群体继而转为相互倾轧。至于宗教对科学的攻击则转为暗中进行,暗夜里的学府周边偶尔响起的枪声昭示一切。这一回,政府也无力控制局势了——或者说也加入了纷争之中。
种族灭绝纷争国际政治纷争地域划界纷争分裂独立纷争星际管理纷争……
纷争纷争纷争纷争纷争纷争避开了一条狗(啥?)纷争纷争纷争纷争……
互相猜疑互相倾轧互相吞噬……
一切的矛盾骤然爆发,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
生存斗争。
成为有限的宇宙,再也不能承受无限增长的人类。所以,就要争。
惧怕着自己的资源被剥夺,惧怕着自己的生存被抹杀,惧怕着自己的血脉被消除的人类,亮出最根本的欲望与野性,斗争着。
在这动乱年代出生的孩子们,自然也被社会所塑造。一些人加入了疯狂的争斗,还有些人则……不屑于争斗,不屑于社会,不屑于生命,不屑于一切。
酗酒,吸毒,自残,暴力,乱性,黑社会还有邪教……自杀率更是创下了有记载以来的新高。
而那些孩子之中,就有我们。
“我……真的好讨厌那时候的自己啊。”她双眼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
放下罐子,她伸手挽起了袖子。洁白的小臂上,赫然印着几个圆形的疤痕——烟头烫的。手腕上也交叉着数道刺目的印记,泛着红,似乎还在淌血。
“家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硬把我抓起来交给了军队,当然是拉了关系。谁叫我家世代从军呢。”
进入军队之后,她隐藏的才能才得以发挥,而疯狂的精力也得到了宣泄。身体,道德,前途,看似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在无数的模拟战和实战之中……但这是军队,是杀人与被杀的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可爱的面容就会在一瞬间消逝,就像我那些被她杀死的战友一样。
至于我的经历,则简单得多。父母说不定是被围攻致死的科学家,也可能是乱性后抛下孩子离开的新潮青年,又或者只是被卷进冲突而横死的路人……早年的记忆极端混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能确定我并未介入那堕落的狂潮。眼前浮现出零碎的片断,包括缩在小巷内,满怀恐惧偷瞅着街上暴乱的人群;利器插进肉体,喷溅出鲜红的血液;口中不明有机物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硬咽下去,不吃就会饿死;对眼前的同类施以最无情的处置,只为了……什么呢?
最后,就是教官那满是胡茬的脸,和伸出的大手。
普通的再教育,普通的道德复兴,普通的养父子关系,普通的军校生活。我最终还是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比较优秀的少年兵。而对于一起在暗巷中求生的“伙伴”们,一切记忆早已模糊。我只知道,我是幸运的。
与同学们的军校生活,毕业典礼上的狂欢,正式服役,不断地训练训练再训练,升为机甲战士,随教官调动到某部队……那支我完全没有记忆的部队。
我的记忆还真廉价啊,这么轻易就能放弃。
我凝视着她俏丽的面容……那双眼睛所代表的心灵,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的眼角旁,几滴泪珠飘舞在空中。是错觉吗,那晶莹的泪滴,感觉却红得刺眼,像是未愈合的伤痕中渗出的鲜血。
动乱时代的记忆,如淌血的伤口刻于全人类的内心,在历史上留下一道刺目的伤痕,仍然不断延长加深的伤痕,时间的伤痕。

第七章 停战……吗?
——Future

把寒江雪送回医务室,阿姨也只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叮嘱了一句“穿好点嘛,别着凉了”之类,而对她作为战俘的身份完全没有再提。也好,反正病号服上应该是装了追踪器的,而且……虽然没能再接收什么消息,但睡前听到的的确是停战公告,消息来源的判别码绝对没有问题。这么一来,战俘什么的也都无所谓了吧。
停战啊……
那次在食堂的长谈之后,满脑子想的好像都是她的事情。
失忆之后,真正从头开始了解的第一人……
到达谷神星基地之后,按手续应该会将她移交给基地方面。如果真的停战的话,就会返回地球和家人团聚了吧。
我的话,我的家人都在这里,奋斗过的一切都在这里,即使相关的记忆已经消失。我,会在这里。
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所以,也用不着保留这段记忆。
忘了吧。
……稚气未脱的小脸。
忘了吧。
……手臂上的烟疤。
忘了吧。
……眼角那几滴晶莹的泪珠,仿佛红得刺眼的泪珠。
就这么飘在舱室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决定去一趟机库,干点有用的事——如果不停战的话,该怎么办。
顺着通道前行,在每个拐角前都要犹豫一下,再探头探脑一番。我怎么了?
……因为想忘记,所以不想再见到,对吧。
机库内,两部机体都处在靠墙固定位置——法布尔方面,大概是博士听到了我那句对停放姿势的不满,所以作了相关的调整。搬运用的机械臂还连在机身上,而各种整备用的装置也随之更改了位置。寒江雪的“拉玛”也被调整成了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至于驾驶舱的锁定系统应该做了改动。实际上不改也没问题吧,在超空间跳跃不能使用的状态下,以拉玛的续航能力没人会开出去冒险的。
博士在机库的一角,身上系着安全带,脸还对着电脑,不过好像就那么睡着了的样子。在他身后看了看屏幕,上面显示的好像是一个电子游戏的画面。一幅过时的方格地图下面,显示的是同样古怪的台词——“比大象还邪恶”云云。他说“玩一会就睡”……我看是玩到困得不行了才睡的对不对?
不打扰了,我也讨厌睡觉的时候被打扰……除非不得已的紧急集合。
我转过身来,凝视着直立的两位钢铁巨人。
“拉玛”型……以前倒还真没有这么细致的打量过它。棱角分明的铁灰色身躯上布满了刮痕和焦迹,至于看起来比较完好的几块装甲一定是刚换过了。嗯,着实比法布尔更有兵器的感觉。左胸的装甲上涂着代表战绩的图像——四台机甲,十多台无人机,还有两座城堡的图案——空间站。机身边斜斜倚着的那门光束炮可不是摆设。
……稚气未脱的小脸。
谁会知道她已经创下如此显著的战绩了呢……?
作为最新型试验机的法布尔还是白板一块呢,虽然在模拟器里倒是战功赫赫的样子……
不行,又想起来了。
且慢,有个问题……我赶忙进入法布尔的驾驶舱,唤醒AI,通过验证之后,立刻开始问问题。
“那个……EBM系列机的配属状态是?”
“现在EBM系列的开发已经终止了,而EBM-01法布尔和EBM-02珍•古道尔则作为同系列专属试验/支援舰——孟德尔号的舰载机,配备于第一线作战。”
“终止?为什么?”
“对不起,无可奉告。”
好吧,连我这个一线试飞员都没资格了解的东西……实际上很多啦。不过……如果停战的话……这几台机体,和这艘战舰……将会怎样呢?军方还需要吗?会回收吗?虽然因为失忆,想不起什么和它们在一起的宝贵记忆,不过……一想到和它们的离别,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不合身的病号服,手腕上的伤痕。
也要分别了吧。
不能再想了。
转而调出由舰外摄影机拍摄的战斗画面,多少想再看看法布尔在宇宙飞翔时的姿态。
接近了,接近了。烟幕方才散去,法布尔拖着拉玛,我带着寒江雪,徐徐向机体发射口靠近……那个是什么?
法布尔的背后,伸出了两片膜翼样的……不是物质,倒像是由纯粹的光组成的形体。不过轮廓却很清晰,又不像是正常的发光体——虽然宇宙空间中没有造成散射的尘埃,但当时可是在烟幕区内啊。半透明冰蓝的光翼,内部仿佛还流动着放射晶莹白光的脉络。如此的精致,如此的脆弱,像是一碰就会碎裂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东西。
AI的回答是“B系统启动时所造成的光学现象”……的确,光翼的根部看方向大概是连接在机体背部那两片扁圆结构上的,不过由于翼根部的颜色极淡接近透明,所以也无法真正确认。这B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吧,又无可奉告,预料到了。反正即使奉告了什么东西,我也听不懂……叔叔和阿姨应该会懂吧。
接下来的航行一切顺利……我没有多和任何人接触,更没有去看寒江雪的状况,除吃饭时间外都只是窝在舱室里,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如果真的停战的话,要干什么呢?
……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有什么梦想吗?一直以来都只是战斗,而现在连战斗的记忆都失去了……
军校的同学们……
不知道还有多少活下来呢?说不定……有些人就在拉玛胸前那些图案所代表的事件中,失去了一切。
……温暖的小手。
不能想。
……我一定也杀了很多人,其中可能也有她的……
……她的……
不能再想了。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一定的。

谷神星斑驳的表面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轨道站的银白形体也逐渐清晰。我和教官还有叔叔端坐在舰桥内,聚精会神的期待着任何可能发来的通讯……毕竟消息断绝已经有三天了。
前行……等待……传感器探测到了众多战舰级物体的存在,而同时,我们也确确实实是了解到了新的信息,只不过不是以我们期望的形式。
来自轨道站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电波通讯之类,而是……焰火。
爆炸产生的火光和定向能武器的异色,在黑丝绒似的空间幕布上格外显眼。
战斗,还没有结束。

第八章 症状
——Hysteria

“全舰一级戒备,各机甲战士请就位,火控系统解锁。”
战舰AI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平静,动听的嗓音在现在听来,多少可以抚慰一下紧绷的神经吧。机甲战士方面,暂时只有我一人而已。即将离开舰桥时,身后传来了教官的声音。
“外部音感关掉,还有注意听舰内频道!”
是为了防止那些“新型无人机”的怪声攻击吗……好,不过就这一句使我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想着那时候的事情。真不是什么好事。
坐进了熟悉的法布尔驾驶舱,控制机体在弹射位置上固定后,我通过舰内频道监听着可能接收到的通讯。在这几天的航行中,通讯机一直都处于无信号状态。我又想起了AI的解释:通讯用电波不存在……这应该是不可能的。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在干预?敌方的新技术吗?不过……在停战协议公布后的“敌方”……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深呼吸——
呼。
作战之前要平静。
不要乱想奇怪的事。
母舰把交战双方的情报传送过来了。一方判别为谷神星基地卫队的两艘富兰克林级驱逐舰,再加上卫队的绝对主力,伽利略级中最早出厂的伽利略号。另一方……地月系联邦的……威尔斯级重巡洋舰领头,三艘海因莱茵级驱逐舰在周边排开,还有后方跟随的凡尔纳级航母……对于谷神星卫队来说可是压倒性的力量。
难道对方舰队没有接收到停战声明吗?
“就以现在的速度接近,一旦通讯恢复,就向谷神星卫队发出身份资料,同时向敌方发送停战声明的录音,附上原判别编码。”还是期待通讯会恢复吗……不过现在战斗已经开始了,即使通讯恢复,大概也没什么用了吧。
母舰继续接近交战空域,弹射器与机库之间的闸门已经关闭,从弹射口看出去,已经能辨别出数艘战舰躯体的反光了。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听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杂音而已。
难道通讯恢复了吗?
是的。根据仪器显示,通讯电波的强度完全正常。只经过了片刻的调音,人类的嗓音就从耳机中传出。……公用频道。
为什么是公用频道?一般作战的时候,可没人会用公用频道传送消息。但是这一次,公用频道的情况可比基地的食堂还要混乱。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中辨别出几句人话。
“你们疯了吗!”
“去死!”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杀杀杀杀杀杀——!”
“你们……你们别这样!没听到吗!?停战了,停战了!”
……只能暂时关掉公用频道,转而监听本舰和双方的通讯。和谷神星卫队的接头倒是完全正常,对方极为诚恳地请求了支援,同时前方空域的焰火还在继续。不过当我们把停战布告发送到敌方舰队之后,得到的却是完全异常的结果。
“什么停战!”
[email=“@#$$%^&*(&%]“@#$$%^&*(&%[/email]#(……”对不起,这完全不像是理智正常的人类发出的声音,所以无法解读其意义。
“你们……你们杀了(人名)!”奇怪的名字,大概我不懂那种语言……
“停战个X,杀!!!”完全歇斯底里的嘶吼。
这……真的是战舰的通讯员会说的东西吗?不可能的……即使是交战双方喊话,大概也都会使用比较正式的语言。而这一次听到的,反倒是像某些精神病人的狂言……至少是某种精神性疾病的,歇斯底里的,症状。
对方没有发送任何纠正之类的信息,而是狂吼几句之后就挂断了。至于公用频道的喊话,倒是还在继续……好吵,关掉它。看来只能打了。
“尼摩,现在本舰将全速前进,一分钟之后进行弹射。防御式战法。”教官的声音。
“遵命。”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加速度。弹射通道的指示灯瞬间亮起,投影仪上也亮出了计时器。59,58,57……
好吧,准备出击了。失去记忆之后,驾驶法布尔进行的第一次真正战斗。(捡人那次可不算-_-)
3,2,1,0。巨大的加速度将我全身向后压去,周围的景物以惊人速度向后方飞驰。片刻之后,星之海洋就在周围铺开,而前方的焰火……还在继续。
“启动B系统。”
心想着身后展开的光翼,身体仿佛变得格外轻盈。B系统在提供高度机动性的同时,却并不会使驾驶员承受过大的加速度。虽然不知道现有的技术到底怎么能做到这点,但是……的确感觉很好呢。
雷达报警,前方出现敌方无人机群。我右手挂上了那外形怪异的散弹炮,左臂则抓住粒子炮的控制把手,只进行了最低限度的蓄能,随手向敌群中射出了一道闪耀着蓝白光芒的粒子流。与此同时,敌方的六架无人战机也一齐射出了导弹,继而散开队形,机首的大口径机炮闪出了火光。
对不起,以法布尔的机动性,纵使是不需要考虑驾驶员过载的无人机也是打不中我的。数百发穿甲弹擦着机身飞过,剩下的几发则在力场护罩上掀起阵阵涟漪。十二发导弹在反导弹激光和散弹炮的联合攻击下全数被击落,在空间中爆出巨大的火球。虽然迅速进行了避让,但六架战机还是多少被破片所伤。一架的体侧被打出一条深沟,内部的机件全被烧黑冒出浓烟,看来刚才那一炮的确奏效了。
“母舰准备开火,请注意自身位置。”AI提示道。
好吧,机体急速上升,离开孟德尔号和敌舰队之间的空域平面。数道光束由身下掠过,直取敌群——但是并没有出现爆炸的火光,而只是被对方的护罩所散射,消逝于虚空。看来这样的距离使用副炮还是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距离的调整就交给老爸了。那六架无人战机已经全数散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对不起。
无人兵器比起机甲的弱点就是应变性。事先设置的程序不可能预知到与最新型试验机的遭遇,何况还是加速度超出常识的机体。虽然经过了精确的计算,穿甲弹还是全数打空。一阵扫射之后,机群正准备转向脱离……等的就是现在。散弹炮的咆哮传遍机身,两架敌机在金属的暴雨中被撕开,化成燃烧的流星。
“孩子,让开。”
领会了教官话中的含意,我连忙操纵法布尔向一旁闪开。母舰上事先瞄准的一门防空炮开火了,炮弹在敌机群中炸开,放出大量破片,肆意撞击着它们的装甲。先前被粒子炮所伤的那架战机最先爆炸——大概是击中了内部的什么重要结构。剩余的三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转向也变得不太灵活。
左侧的粒子炮再次发射,被瞄准的战机虽然试图躲避,但受损的躯体已经做不出正常的规避动作了。粒子束在它身体右侧开了一个大洞,片刻之后便冒出了火焰,瞬间将机身吞噬。在另一架敌机也遭受同样命运之后,最后一架自暴自弃似的发射了全部导弹,机炮倾泻着子弹同时向我直冲过来。
对不起。
击毁导弹之后,我放开了粒子炮的控制杆,左臂附带的高频震动切割器放出了幽幽的红光。
既然要撞过来,那就让你撞吧。
以精巧的动作闪过炮弹,在即将冲撞的前一刻全力下降,同时将左臂上扬。最后一架敌机就径直撞上了高举的半圆形切割器,从头到尾齐齐开了膛。依靠惯性向后冲去的两片残骸爆出火光,成为一堆作匀速直线运动的宇宙垃圾。
雷达显示近处暂时没有敌人……不能大意,我转身望向两舰队交战的空域。舰体的轮廓已经很清晰,但母舰和敌方舰队之间你来我往的炮火都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突然,眼前出现了极为难以置信的景象。
地月系联邦方面的舰队就像……怎么说呢,就像被一门巨大的散弹炮从正上方狠狠轰了一下似的,冲击的效果即使由这个距离也是清晰可见——比较幸运的两艘只是被穿了几个大洞,整舰的位置也在强烈的冲击下下降了好多。另三艘战舰则是被拦腰击中,就那么弯成了一个V型,包括那艘巨大的凡尔纳级航母。弯曲之后的是断裂,火球立马就从各艘战舰的受损处爆发了出来。
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这并非人世的景象……母舰方面再没有通讯,估计大家也都惊呆了吧。至于公用频道……我真的不想去听,真的。
我只知道,这下真的麻烦了。

第九章 初遇
——The Void from Beyond

来不及考虑了。将力场盾的功率调到最大,我开足马力向前方正在燃烧的舰队飞去。守备舰队和母舰都已停火。而从雷达上的显示看来,敌方的无人机也停止了动作,机甲则向最近的舰船靠拢,也不知道是要援救同伴呢,还是手足无措时的本能反应。陆续发射的救生艇在空间中拖出一道道灰白的尾迹,被战舰的火光照亮。
雷达上出现了新的光点,分别从敌舰队正上与正下方接近。
“分析目标资料。”
片刻之后,视网膜上映出了目标的各种数据。刚把注意力转向数据表,我就……定住了,像着魔了一样。
型号,不明。编制,不明。数量方面,大概有四十只从上方接近,再加下方以稍低速度上升的十只,说不定就是刚刚毁灭了敌舰队的物体。大小接近普通的无人机,但速度完全超过任何机体的正常水平……即使是法布尔也不可能达到吧。而雷达上显示的图形……
我又回到了那时候,逃出正在毁灭中的基地时,那次登舰的时候。机械臂中环抱着寒江雪她的那台拉玛,头脑被怪声搅得一团混乱,机内却是绝对的死寂。那时,在雷达屏上显示的……就是这个。
众多的光点,以超越常识的速度,划出扭曲混乱的图案,却又现出惊人整齐的队形。带着绝对的一致性,带着纯粹的未知性,向前方的炼狱集中。乍一回过神,我马上检查了外部音感——关闭,没问题。然后,立刻将主摄影机对准前上方。
它们,来了。
在漆黑的虚空中,出现了数块暗色的污迹。随着目标的接近,可以看出所谓的污迹是由独立的点组成的,不规则的点。它们划着畸形的轨迹下降,直到舰队上方……
它们停下了,就像那时候一样。
人类和虚空中降临的不明物体,就这样对峙着。不,也许应该说是被震慑住了吧,被它们所展现的实力。周围的空间猛然充满了一种未明的压迫感,希望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那是不可能的。
来了——
压迫感骤然增强,污迹犹如具有了生命一般猛然向四面八方飞射开去。
穿透,爆裂,死亡。舰体的穿透,救生艇的爆裂,充斥空间的死亡。
没时间管这些了。从下方接近的那些东西也已经到达战斗空域,开始行动了。它们的目标——是我。
几乎全靠本能驱动了法布尔,第一只物体已经从身边擦过。极端增强的压迫感几乎使我窒息。两只,三只,四只,法布尔的高强机动力勉强避开了那些物体致命的冲击。五只,六只,七只,接踵而来的攻击使人感到天昏地暗。
八只。
……压迫感达到极点了……有极点吗?
九只。
星光黯淡了下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十只。
中了。在如此高速的冲击之下,驾驶舱的减震机制显得格外无力。身体各部位都遭到了剧烈的撞击。但并不感到疼痛……极端绷紧的神经已经无法容许痛感通过了吧。
因为大脑全神贯注的,是另外的事情。
最后一只物体撞击了机身之后,径直从法布尔面前掠过。就在那时,我看到了。虽然只是那一瞬间,但那景象却深刻在记忆中。
分节的外壳,像是包裹着什么丑陋虫类身体的装甲。死灰的表面布满瘤节和零星的毛发,却让人想起已成半流体的臃肿腐尸。我已经无法想像,这样的表面下,存在的会是怎样的丑恶?
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好像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断裂了。稍一稳住机身,就伸手取出两门速射炮,也不管目标的方位和距离,用力按下了扳机。抢身剧烈地震动,枪口喷吐着火舌,无数弹头如暴风骤雨般向那群不明物体袭去。
奏效了。那一小群物体正好转回队形,试图再次向我冲击——冲进了暴风雨之中。高速飞行的弹头轻易撕开了那丑陋的装甲,性质不明的粘液喷洒在机身上。它们的躯体打着旋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全身碎裂的残骸了。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被击中的物体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渗着粘液,毫无目的地飘飞过来。金属的暴雨还在继续,残片不断撞击着机身……
如此丑恶的东西,一定要彻底毁灭……
雨停了。
怎么回事?
我继续按下扳机。
没有反应,异样的震动通过机身传来,但是没有子弹射出。
按下扳机。
没有反应。
最后一只……冲过来了。
尖长的头部,臃肿的身躯,还有从不明位置长出的鳍状物……
按下扳机。
丑恶的外壳。
按下扳机。
按下扳机按下扳机按下扳机按下扳机按下扳机。
没有反应。
忘记了闪躲,忘记了更换武器。
冲过来了。
光!光辉无比灿烂无比的光!
一道巨大的粒子束从我面前穿过,挡在了那物体冲击的路径上。即便隔着厚重的装甲,在驾驶舱里也能感到光束的无比炽热。那丑恶的形体片刻之间便被气化,留下的只有数点发着幽幽红光的灰烬。
我这才回过神来,望向斜下方——光束袭来的方位。
机动兵器:拉玛,寒江雪机。大型光束炮的炮口还隐隐发着红光,散热片全数张开。母舰则跟在她后面缓缓靠近。
刚才……我失去控制了吧。多亏……不过她到底怎么出来的?
“尼摩,别管这些了,快去支援!”
什么?投影上映出了轨道站的影象——燃烧着的轨道站。
方才那段时间内,东西们已经给谷神星守备队造成了严重的损害,然后就撞向了轨道站。虽然自动防御系统打下了众多的物体——现在才意识到那不是机械——另一些则在和战舰的高速撞击中粉身碎骨,但是仍然有大量的碎片撞上了轨道站。最严重的伤害则是由保持全身穿越火网的几只生物造成的。
回到舰内,将右臂注射器内的起爆药换装成灭火喷剂之后,我就飞向轨道站,开始帮助灭火。空域中布满了各种残片——金属片,电缆,偶尔的血肉,等等。最常见的则是不明生物的丑陋外壳碎片,内部的不明软组织,和飞散的粘液微滴。
呜……实在太恶心了。虽然这样的景象也见过不少,但加上了那些无可名状物就感觉格外使人厌恶。我闭上眼睛,试图不去看那些丑恶的残骸。
通讯器中传来了她的声音。怯生生的感觉,还带着一丝疲惫。
“那些……到底是什么呀?”
“别去想。”
“可是……我好像……”
“别去想。懂了吗?还有……谢谢你。”
她沉默了。我们和其他活下来的机甲战士一样,机械地动作着,到处喷洒着灭火喷剂。其他人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她的机型和识别码,毕竟现在敌我什么的并不是重点。这座谷神星轨道上最大的军用站,已经几乎支离破碎了,有些部位只靠一根弯曲的钢梁连着。从各处发射的救生艇集中起来,由机甲带领着,开始向其他的小型军用站与大大小小的民用空间站航行。
两罐灭火喷剂很快就用光了。在回舰补给之前,我还是想稍微歇一下……
将机体稍微飞离轨道站,我望向黑丝绒似的无际虚空,试图使心境平和下来。
不过……经历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这……是幻觉吗?
眼前的虚空中,闪现出一个轮廓。
机体的轮廓。面对法布尔漂浮着。
身躯是纯粹的黑,黑得仿佛比虚空更加虚幻,比黑暗更加深沉。
全身缀有金色的条纹,闪着诡异的光芒。
如果不是那些条纹的存在,就会感觉这纯黑的机体仿佛是从空间中挖出的一个空洞,由没有物质制成的剪影,比虚空更加虚空的虚空。
机体的头部,散发着无法形容的畸形感觉。
一般的人型机甲,为了加强驾驶员的亲切感,都会将头部主摄影机设计成双眼或者透明面罩的造型。但眼前的这台机体,在相当于眼部的地方却只剩下冰冷的条纹。反倒是头部两旁嵌着两部眼睛似的……大概是镜头的部件吧。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一出,就感觉眼前的机体……虽然有着四肢,但不是人型,反倒是根据什么非人的存在所制造的。当我注意到它那奇异的身体比例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尖细的小腿没有脚掌的痕迹,大得异常的肩部,与细长如枯骨的手臂……
虚空……非人的人型虚空,从我们所熟知的世界之外出现的虚空。
虚空抬起了一条手臂,向我伸开同样细长的五指。
这,应该不是幻觉吧。因为我清楚看到,一块碎片飘到它的身上,弹开了。
随后,和出现时同样突然,虚空消失了,只留下熟悉的空间。
与此同时,我心中的某处,隐约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教官的声音把出神的我拉回了现实。我查看了雷达,没有任何东西出现的记录。

第十章 错乱
——Analysis

“卡壳……连射武器都有的问题啦。接着。”
博士叹了口气,随手向我扔来把扳手。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一把接住扳手,开始挨个检查固定机械臂上的螺母。
“没办法,一次少打几发吧。哪有像你那么一直连发的……实际上幸好卡了壳,要不然,再继续打下去的话炮管可能会过热变形的,这可是常识啊。”
“我……”
沉默。
在机库内忙着检修的老少两人,又一次将对话逼进了死角。我们都在避免提到那场战斗中遭遇的东西——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归舰之后的我,脑中可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什么都没有去想,直接打了镇静剂,本想好好睡上一觉,但醒来之后总觉得刚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总有种不明的失落感附着在心头。
于是来到机库,想要集中注意力工作,从而驱散心中不快的念头……
灾难过后,守备队的指挥系统正忙得不可开交。在我醒来前不久,孟德尔号才正式接到指示,现正低速航向三号军用空间站,待命同时进行全面检修与补给。出人意料的是,守备队总司令诺亚中将准备亲自登舰表达谢意,同时也要讨论一些事情的样子。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不能再逃避了。
完成检修后,我回到自己的舱室,将身体在空中放松,合上双眼,准备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一次彻底的分析。
首先当然是……“那些东西”。现在可以确定的,只有它们的确是生物,而非金属制成的兵器。现在只有参加战斗的战士才能意识到这点,不过回收残骸进行分析的话,应该可以查出些什么。……残骸。碎块、粘液、软组织、纹理。
我竭力压制住心中的厌恶,继续想下去。
它们的速度……用以击碎敌舰队和轨道站的速度。生物体的话,应该不可能有什么推进方式足以达到那样的速度。再说了,生物竟然能在外面那寒冷的黑暗空间中生存,本身就难以置信。那种奇特的压迫感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生物体为什么要使用直接撞击这样危险的方式进行攻击?反观那场战斗,在与舰队和空间站相撞中粉身碎骨的个体着实不少。如果是自然进化的生命,本应有着活下去的本能,不会无故牺牲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是什么大型群落中的一员,为了群落的延续,不进行生殖而是籍自我牺牲来保护群体。相似的行为在一些社会性昆虫之间的确是存在的。不过……“它们”所属的群体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又为什么要以人类的舰队作为“敌人”?“它们”的来源,到底是基因工程的产物,还是真正来自虚空的访客?
这些问题,短时间内看来是不会得到解答了。暂时……想想别的吧。
第二套问题,就来自于我乘坐的机体——EBM-01法布尔。
号称“仿生技术实验机”的法布尔,自然是装备了大量的尖端装备。其中最神秘的装备就是功率极高的主动力源和提供推进力的B系统。主动力源需要使用小型聚变炉进行启动,一旦开动后便可以同时支持耗电量极大的B系统和机身上下超过六门的定向能武器与小型防护立场。至于B系统,从外部看并没有推进剂喷出,却能提供超乎常识的加速度,同时驾驶员所受的G力则小得不成比例。据叔叔说,两套系统都是在秘密工厂组装完毕后运到试验基地的。运输舰的船员在抵达基地前已经离舰并去向不明,电脑系统中的的航行记录则已全部抹消。主动力源本身是外表没有任何特征的黑色箱体,只留出了控制缆和动力管线的插口。B系统方面,主控装置是和主动力源外表相似的小型黑箱,一面连接到机体的主电脑,另一方面则接上装在机体背部那些用途不明的零件。总之,就是来历不明结构不明原理不明的奇怪装备。重要的试验机怎么会装上这种东西……
又是死路。
好了,最后就是……那个影子。一想到那在黑暗中浮现的怪异轮廓,一股凉意便猛然罩上全身。从中世纪的幽灵船,到旧式战机飞行员报告的各种错觉,再到宇航先驱们经历的太空幻觉,各种虚伪的感觉笼罩着人类的远行史。但以往的事例往往包含当事人所熟悉的物件,比如大帆船、过时的战机,还有数万公里下大地上自家的房屋。不过这次,那扭曲的形体并非人类所设计,但人形的轮廓却的确暗示着与人类的联系。更重要的是……那一幕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在舰外的冰冷空间中,是充斥的辐射在心中投下影像,还是……更加实质的事物?
第三条死路。
只能这样了吗……一轮思考过去,留下的只是疑点,完全没有答案。
那之后第二天,从伽利略号发射的穿梭机成功与母舰对接。单看那须发皆白的面容,怎么都觉得诺亚中将只是位普通的老人而已。但那身笔挺的军装和眉宇间的锐气,却分明映出他驰骋疆场的勇姿。例行的问候与答谢过后,中将遣走了随行的护卫,在战报室内与我、叔叔和老爸开始了讨论……倒不如说是一边倒的说明。
“首先,是你们的时间问题。经过对比,孟德尔号的时钟比起地球标准时……慢了大约七天。地月系联邦的舰队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时间从慢五天到快三个月不等。”
……沉默。我们三人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代表什么。
“你们也知道,前一段时间根本无法使用长距离通讯。不过通讯在十二小时前突然恢复了,而通过和其他站的联系,发现入港或者进行交战的战舰都同样出现了原因不明的时间差。经过对航行日志的调查,发现这种现象一律发生在超空间航行失败之后。”
……沉默。
“各处都有罔顾停战声明而进行交战的情况。战后发现,主攻方战舰的乘员基本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心理异常,比如幻觉,歇斯底里,还有幽闭恐惧症。初步推断是由于超空间事故后在普通空间的长距离航行造成……虽然作为军人,他们的心理素质是差了点。至于那些失控的新型无人机,迄今为止除了你们被毁的实验基地之外,就只在这里出现过。”
失控的无人机……吗。中将像是察觉了我的心思,四目相接时对方的眼神……分明是不要叫我多问。这大概就是官方对“那些东西”的解释吧。当然,是在情报不幸泄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没错,只是失控的新型无人机而已。新式电子干扰武器的实验失败,导致无人机的系统失常,不分敌我地疯狂攻击。战舰时间的异常和乘员的心理失常也都是因高频电磁波的影响而起。就这样……”
谎言,全都是谎言。大家的眼神无言地诉说着这一点,至于中将的表情,几乎是刻意传达着“只要听就好了,这完全就是例行公事的胡编乱造”这样的讯息。
“停战声明发表后,联合政府的改组现在已经提上日程,相信最终双方的军队也会合并。像你们这样的试验部队,解散大概是免不了的。有机会退伍的话,就去过正常的生活吧……”
这一次,老人的神情是真诚的。“不要再管这疯狂的战争和疯狂的事件了,忘掉一切,去过正常的生活吧。”……是这样的意思吗。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大概已经陷进去太深了。
“中将,可以和您单独谈谈吗。”一直沉默的教官突然发话。
沉默。两名饱经风霜的战士交换了眼神,似乎都读懂了对方话语中隐含的意义。
行礼后,我准备跟随博士离开,但被中将的声音叫住了……不知为何,当我听到中将接下来的讲话之后,心中的烦躁稍微平和了下来。
“寒江雪吗……我听说了。她和尼摩这样的孩子都要上战场……真是作孽啊。也罢,反正早晚是要合并的……无论她是想加入我方还是退伍,手续方面我都可以帮忙。或者,至少让她不用上什么该死的军事法庭吧。”
此时,中将的表情……的确就像一位普通的老爷爷,每条皱纹都刻满了慈祥。

第十一章 小雪
——She

中将离舰时只是通过可视通讯简短地道了别,本已苍老的面容,看起来仿佛又衰老了一个世纪。那之后他与教官到底谈了多久,谈了什么,自然没人知道,不过也可以猜出大概……绝对和最近的那一连串事件有关。
第二天,老爸留下全体待机命令之后就离开了母舰,对于目的则只字未提。说不定是要会会老朋友,或者被卷入了冗长的办公程序之中?上面除了要求本舰在必要时支援守备队之外,就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了。母舰的补给已经全部自动化,只需要舰上的任意人员不时查看一下状况。所以,做完例行的健身与模拟训练之后,剩下来的时间……要干什么好呢?
我……不知道。
失去记忆的我,连带也失去了那段时间内可能已经养成的各种兴趣爱好。一想到这点,心中的空虚感又翻涌上来。只好先在舰内到处走走,寻找能转移注意力的事物。
寒江雪……
突然很想见她。
说不定只是不想打扰博士夫妇的二人世界,不过更深层的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很想见她。好像只要见到她,就可以补上记忆中失去的东西。
另外,至少也要把中将的话告诉她吧。
医务室的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正如我想的,叔叔和阿姨大概是在自己的舱室里练习某些运动。至于寒江雪虽然名义上是战俘,但在双方停战高奏和平之歌,民间庆祝和政府的改组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现在,她的行动并没有受到什么限制。只是上次她擅自出击之后,我亲眼看到叔叔被阿姨揪着领子拖到拉玛的驾驶舱前,下场不明。
那个地方?
想起我们初遇的情景,我抬头看看路牌,向观察室飘去。
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我是不是真正想见到她……既然现在有机会把她留下,有机会不用忘记她,那就去吧。
她在这儿。和那时一样,披着星光。身上仍然是那套不合身的病号服,一头青丝在空中飘开。
看来是察觉了我的到来,小精灵缓缓转过脸来,清澈的双眼直望向我。看来她并未处于初遇时那样的出神状态,很好。
“喜欢……看星星吗?”我先开了口。
“……是的。”有些紧张的声音。
“好看吗?”真是无营养的对话。
“……不。实际上……有点可怕。虽然看得是那么清楚,却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隐藏着什么……酝酿着什么……都无法了解,也可能永远不会了解……”
“有什么东西……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境况是吗。”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接这种话……本来应该是很轻松的谈话的。
“是的……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那些人,就只会找最便利的替罪羊,而完全不去想想,是不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不过你已经清醒了。”
“大多数人还没有。”
“结果就……”造就我们这一代的大动乱时期,还有接踵而来的战争。
“还有我们的记忆。”是的,在战争中失去记忆的我们。为什么……好不容易想来见她,却是这么不愉快的话题。
“那些东西……我看到了,绝对不是机械。”她主动改变了话题,虽然仍然很不愉快。
“你认为……它们就是所谓的‘外面的那些东西’吗?”
“是的。还有……我的记忆,我想取回来。”她紧抿着嘴唇。
……记忆。我不知道她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应该与那些东西有关……至少雷达上的那些怪异轨迹我是忘不了的。
“这样的话,要不要加入我们?”总算有机会切入正题了。
“嗯?”她好像有些意外。
“我们现在……大概已经惹上不得了的东西了。今后的任务大概也会和那个有关。而且以现在的形势,双方的军队合并是迟早的事。”虽说今后的任务什么的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但就是想把她留下。
“可以吗?”
……战友们是她杀的,不过……是在她失去的记忆中。那些事情……还是暂时不要提起来比较好吧。
“可以的。手续方面,这里的司令说会帮忙的。如果不想来的话,至少也不会让你上什么军事法庭。”我尽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自然。
“让我……考虑一下。”她开始向通道口飘去。我知道,这次接触结束了。
在即将进入通道前,小精灵又轻盈地转过身来,对我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吧,带着些许顽皮,些许含蓄,最普通的女孩子的笑。
“如果以后在一起的话,叫我小雪就可以了。”最后在通道口消失的,是她伸着小舌头调皮的脸。
……果然来这里是正确的。
两天之后,教官回到母舰,带来了小雪的编制文件——正式编入EBM系列实验部队,军衔职务之类皆不变,只欠本人的签字和宣誓。另外就是下一阶段的命令……
“本舰将前往地球,尽快完成一切准备后出发。任务的细节方面以后再说明。”
接到这样的命令,连我也有些意外。地球……发源之地。虽然从大量的资料上了解过,却从未接触过的星球。我们这些宇宙的游子,终于要……回家了吗。

第十二章 汇合
——Rendezvous

人类的政治,也许从未经历过如此迅速的变革。短短几天内,联合政府的改组就已基本完成了,双方军队的合并也在协商当中。各大新闻频道被歌颂和平的报道所充斥,仿佛十数年的战争从未发生过。
也许因为,对和平的渴望,已酝酿得太久太久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孟德尔号作为新型军舰,破天荒地从地球方面取得了降落许可,上面写的则是“双方军民亲善交流”之类怎么都说不通的理由。
“啥,不会要我们去帮忙种地吧?” 这是博士接到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
“少来了,食物方面要有问题的话也是我们啊。”阿姨一拳敲在博士头上。
至于小雪身为降兵的问题,则被华丽地无视了。据她本人说,对我们基地的那次袭击并未得到上层的许可,而是某些人的擅自决定。这样的问题自然还是掩盖下去比较好,而做出决定的那些人,大概已经化为宇宙尘埃了。
和这段小插曲一样,众多的事实也被淹没在绚丽花束与和平颂歌的海洋中。在小行星带出现的不明生物兵器,各舰只相对时间的错乱,缺乏战术和上层许可的局部冲突,还有船员的理智崩溃问题。
而这次我们的任务,大概就和这些事件有关吧。
满载补给,并且超空间装置也得到修理的孟德尔号,缓缓从机械臂的固定中脱开,转向离开谷神星的重力影响区域。出发之前,中将发来的讯息是:
“我相信你们,加油。”
这句话代表的意义,现在只有教官才知道。
“相对坐标已经完成设定。目的地——地球,重力安全临界点外100公里。到达后将转入地面同步轨道,等待对方接应。”AI报告道。
“好,开始跳跃。”教官下令。
随着熟悉的眩晕感,舷窗外的星空轻微地扭曲了,瞬间变为一片漆黑。超空间内的光学现象是人类的双眼和技术都无法探测到的——如果有的话。
“本舰已进入超空间,一切数据正常。预计五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好吧……大家注意了,我们就在这里进行任务解说。”教官转过身来,面对着其余四人。“话说在前头,这回的任务并不是什么合情合理的东西,也没有完善的计划,甚至连理论基础……是的,没有。我们将要调查的是未知的领域,也许不存在的领域。为这种事出动本舰可能的确很荒谬,不过,如果我们所调查的东西真的存在的话,对于现在人类所持的宇宙观……无论是唯物还是唯心方面,都将会是极大的冲击。”
沉默。大概没有人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吧。作为任务简报,这段讲话是如此的不合情理,但教官的声音却无比严肃。他不是在开玩笑,至少我可以确定。
“指的是最近的事情吗?”阿姨问道。
“没错。大家也都经历过了。最近的事件,虽然完全可能是简单的巧合,但不能排除那‘某些要素’介入的可能性。再说,关于EBM系列的某些特性,你们两口子肯定比我清楚,就不多说了。”
“你是说……那个‘某些要素’和军队内部的某些人有关?”博士发话了。
“没错。我们的任务,就是调查这一系列事件之下的真相。目的地是北美大陆东岸的阿卡姆市。真正懂得事态严重性的极少数人,就处在那城市的高等学府——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之中。那儿有位教授是我的老朋友。等我们到达之后,就由他来详细解释‘最坏的情况’。如果有人想退出的话……”教官手一晃,亮出了不知道藏在哪的四个信封。“退伍的文件和钱,毕竟战争已经结束了。还有介绍信——拿到使馆就可以安排渡船回家。当然还是希望你们先在地球玩一阵。尼摩你要走的话就回家等我。反正我肯定要留下来,孟德尔号只有我一个也能开,机体方面总会找到人的……”
老爸啊,你战争片看太多了吧……这种故作激昂的场面在现实中是不适用的……虽然结果都一样。“我不走,你自己做饭的话会挂的。”这就是我的反应。
“这船没有我们可是不行的,赶我们也不走。”博士夫妇的回答。
至于小雪好像听得一头雾水的样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现实和电影还是有区别的。教官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热血反应,只是探前了身子,凝视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双眼。
“好吧……你们也许会后悔的。虽然我的确很高兴。目的地的资料已经输入电脑了,大家自己看。解散。”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转过身去,出神似的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五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在此期间大家都忙着固定舰内的各种物品,为进入重力环境作准备。在舰内AI报告“还有三分钟进入正常空间”时,教官他们在舰桥准备与前来接应的舰队进行通讯,而我则全副武装坐在驾驶舱内——经历过了谷神星那场战斗后,适当的警惕是应该的。
“一分钟后进入正常空间。”
“三十秒。”
“十,九,八,七……”
“本舰已处于正常空间,各系统运作正常。最近天体:地球,高度……”
舰体微微震动着,那是后部的常规推进器启动了,将孟德尔号固定在同步轨道上。教官下令发出到达电文后,不久便收到了回音,通过舰内广播播放出来:
“你们好,这里是地球卫队所属驱逐舰‘克兰达苏(Klendathu)’号,负责贵舰的接应与警戒任务。现在将轨道资料传送过去,请使用内含的轨道数据在罗德岛中央空港降落。”
播放讯息的同时,视网膜投影仪显示一艘海因莱茵级驱逐舰从斜下方接近,将要进入与本舰并行的轨道。与克兰达苏号同行的是无人战机和机甲的混编队,总共有十五架以上,正向孟德尔号的侧翼散开。
……紧急通讯,紧急通讯。护卫队已经在孟德尔号两侧排好护卫队型,就在此时,从克兰达苏号发来了紧急讯息,要求直接通话。双方的AI几乎立刻就建立了语音连接,对方舰长紧张的声音从广播中传出:
“呼叫孟德尔号,呼叫孟德尔号。护卫队在贵舰外发现了不明物体,能侦测到吗?”
“什么……各种传感器都没有显示。是什么东西?方位呢?”教官带着困惑发出一连串疑问。
“我们的传感器也没有显示,是从舰桥目测到的,方位大概在贵舰舰桥右后方。像是黑色的……等等,消失了。”
“什么……那是什么?”怎么了?舰桥出什么事了吗?从来没有听到过教官这么惊慌的声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舰桥内其他人的惊叫。右手按了几个键,舰桥内的影像出现在投影图像上。……那个。
为什么我会松了一口气呢。
在谷神星的战斗后,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那个形体——由虚空出现的黑色机体,具有着类人但非人的身躯。传感器上并未留下记录,所以说不定只是我个人的幻觉而已……
不是的。那东西出现了,先是被克兰达苏号目测到,然后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舰桥的正前方,距离之近使得从舰桥内只能看到它的头部。脸部两旁的取景器像畸形无神的双眼,遍布头部的花纹亮着诡异的金光,而构成装甲的材质依然是纯净的黑,闪着黑曜石似的光泽。刹那间它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片刻之后又出现在视野中,这回是在母舰前方较远处,全身的金色纹路映在漆黑的星空幕布上,就像是某种失传的刺绣纹样,精细的图案中带着古老年代的记忆。
古老的记忆……人类出现之前的记忆,就是那样的感觉。无名的紧张与空虚涌遍全身,我接通了向舰桥的通讯。
“教官,那东西在谷神星出现过,就那么一眼,以为是幻觉所以没有报告。请求出击。”
“什么?……好吧,尼摩和法布尔,准许出击,但不要轻举妄动。出去之后请寒江雪乘坐拉玛进入发射位置。孟德尔号呼叫克兰达苏号,那不明机体不是我们的东西,很可能有敌意。我们现在发射舰载机甲备战。”
“明白了。全体一级战备,随时准备攻击,敌方代号定为Bogey One。对方拥有未知的干扰技术,尽量目测,不要依赖传感器。”
克兰达苏号的混编队向黑色机体包抄过去的同时,法布尔正在自动控制下进入发射位置。安坐在驾驶舱内的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种异样的感觉。是有什么声音吗……传达的是话语,是思想,来源不明的思想。并不经过双耳,而是由什么未知的途径进入我的意识……
“你……是谁……?”那思想“说”道。
“为什么……我要……?”那思想迷惑着。
“……”那思想沉默着。
那思想并不是全部。伴随其出现的“另一个”存在,浮现于我内心黑暗处的外来感觉,暗中尾随那无名的思想,狂笑着。代替疑问的轻蔑,代替迷惑的疯狂……
好吧,你们要什么,是我吗……我来了。调整好姿态,弹射口打开,机体开始加速……
“尼摩和法布尔,现在出击!”

第十三章 渴求
——Desire

机体冲出弹射通道,薄纱般飘缈的大气层将视野分成上下两部分——蔚蓝的母星和漆黑的宇宙空间。虽然是第一次来到地球,但现在并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十数点光芒正向着空间中的一点合围,而在中心的就是那微小的金色纹路,漆黑的装甲和背景融为一体。我开足马力,加入合围的队伍当中。
VP3C解锁就位,指向黑色机体的炮口又多了两门。仿佛察觉到了我的到来,漆黑的机体稍微转了转身——没有姿态调节喷口的火光,以几乎感觉不到的流畅加速方式,极其平稳地转了过来。
思想又进入了我的脑中。是它吗?
“你。”那思想“说”道。
与此同时,友军开始通过公用频道喊话。
“通告未知机体,你已经进入了……”
喊话停止了,因为目标已经不在。
片刻的静寂后,不知是谁开的头,众多载人机甲一齐向上看去。也许……是感觉到了那机体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以未知的方式,瞬间移动到我们正上方的黑色机体,全身纹路的亮度正在增加。
队形动摇了,数台机甲开始向四周散开,大概是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人们。其余各机则将各种武器对准了正上方。无人机群一动不动,可能是控制员还未能针对这突发状况作出反应所致。
敌机收在背后的部件展开了,在躯体两旁铺开形成侧翼似的结构,其上的花纹乍一看来就像古埃及法老佩戴的头饰。
不对,那并不是什么侧翼。头饰、盾牌、散热器……全都不是。那种使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就像谷神星那一战时感受到的一样……只是更强。
眼睛。无数似眼非眼的花纹在侧翼表面浮现。要来了。
这一刻,我们开火了。动能弹导弹光束炮,无数炮口一齐怒吼,足能毁灭一座大型空间站的火力向黑色机体招呼过去。
下一刻,“它”开火了。无数金色眼斑中射出的……是什么?
类似黑色的光束一样的东西……我知道这很荒谬,光不可能是黑的。但那东西就给人那样的感觉。被命中的机体颤都不颤一下,起初看来似乎没什么作用,但径直穿透机身的大洞可不是幻觉。周边空域变成了静寂的杀场,耳机中充满了驾驶员惊恐的呼叫——自然都是所乘机体仅仅受伤的人们。那些爆成火团或者驾驶舱变成透明窟窿的……不要指望他们能发出什么了。机体前方飘过一具残骸,数秒前仍是一台完整机体的残骸,在无空气无重力的宇宙空间中保持着逃离时的速度。光束斜穿了驾驶舱,切去了驾驶员身体的大半,残尸仍然固定在联动装置中,内脏像什么奇怪的寄生虫在血雾中蠕动。虽然是凄惨的死状,但和接下来的恐惧相比,这样说不定反而是种解脱呢?
黑色机体静立着,非人的眼扫视着下方的惨状。在残骸带中心的是我,毫发无伤的EBM-01法布尔。
可以理解。它是冲我来的。它要留着我。它想要什么?
那思想又“开口”了。
“你。”
我来了。全速冲出残骸带,双翼划出的光带半途打了个折,向那怪物迎去。接近“7”字形的轨迹,是普通载人机甲绝对无法做到的动作。即便这样,我还是在脑中策划着当那怪物消失于虚空时,自机下一步的行动。
用不着了。两机相接,爆出绚丽的火光。阻挡光剑去势的是一支权杖样的物体,通体布满细密的金色纹路。它的主人正以一种完全不费力的姿态,单手持着权杖,侧身架住我的攻击。
“你要什么!你是谁!来这干什么!要我干什么!”公用频道和扩音器一起打开,我将全部的疑问狂吼出来。
它静立着,全身上下透不出一丝感情,权杖在两把光剑的重压下巍然不动。
“你。”
世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外面的呼救爆炸死亡,此刻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我的世界只有两台冲突中的机体,和脑中那不知所云的思想。
“你。”
它认得我。
“你。”
它要我。
“你。”
它恨我。
“你。”
它……是什么?
光,突如其来的光打破了两机与世隔绝的幻觉。我连忙收剑退开,但胸口的装甲还是被飞散的高热粒子流擦过,剜出一条深沟。它呢?那怪物怎样了?不知为何,我竟然为那超常理的物体担心起来了。它要我,所以在我知道它要我的原因之前,它不能死,不能毁灭。
……看来担心是多余的。粒子束在它面前就像流水遇到顽石一般分开,所不同的是水滴石穿,而粒子束却只能昙花一现。它的机身周围必定有大功率的力场保护,而且具有前所未见的效率。
雷达显示攻击来自远处一台装备光束炮的拉玛,和小雪的机体同型。小雪……我的心猛然一紧,在看到雷达图上母舰和小雪的机体那一大一小两点仍然重合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两机同时转向了那台幸存的机甲。我是出于本能反应,而那东西……准备要杀人了吧?
背后的装置并没有张开,取而代之的是胸口的变形。机体前胸的部件开始变形展开,伸出无法计数的奇形部件,体积令人难以置信地扩大着。黑甲与金线交织,整个形体充满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敌意,带来的恐惧感自然也是无限的怪异。
“躲开!快点!快呀!”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在那东西面前,要拯救战友的生命,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晚了一步,它开火了。同样的黑暗能量,聚成半径十数米的光束,挟带着无形的闪电,和无声的雷鸣。
那台不幸的机体被笼罩其中了。那一刹那,宇宙似乎被黑暗笼罩。机体反射的银芒瞬间就被黑光盖过,也许是像其他机体被击中时那样,消失于无形了吧。
很不幸,不是。
那机体已经不是机体了。黑暗散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机体各处开始病态地膨胀,让人觉得那不是钢筋铁骨,却是血肉之躯,病态的血肉之躯。变黑,肿胀,起泡。黑色像恶性肿瘤一样蔓延全身,吞噬了那台机甲。
不,大概应该说它蜕变了吧。那一团无定型的黑色,表面带着金属光泽,像块流动的黑铁。蠕动着,伸展着,违背人类熟知的力学原理,在全无支点的虚空中游行。这诡异的景象令人恐惧,但同时却不得不赞美它的力与美。
它在虚无中移动,舒张,像在探求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生命……吗。

第十四章 直觉
——Telepathy?

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有战斗能力的机体开始将自身的全部火力向那团流质倾泻过去,而那只同样漆黑的恶魔反而被忽略了。也许比起稍呈人型的黑色法老来说,无定形的团块更能引出人们内心的恐惧吧。怪物瞬间被淹没在导弹爆炸的火光和烟雾之中……就这样吗?
不是的。漆黑的形体蠕动着从烟幕中缓缓浮出,表面看不出丝毫损伤的痕迹。无数反光的小点从它内部翻出,飘浮开去——是方才击中它的大量子弹和破片。看来对于这种粘液一样的东西,使用实弹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翻滚伸展的团块,完全罔顾周围大量战斗机器的存在,带着纯粹的从容不迫,向近旁一台严重损毁的机甲延展过去。看来那台机体的通讯装置还在运作中,耳机中传来了驾驶员惊恐的叫声。
“不要……不要过来!别……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无可名状物的接近,起先还有点条理的呼救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惨呼。也许是怕击中战友——但我看应该是惊呆了吧——没有人再开火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向机甲的残躯包裹上去。接触到固体之后它的运动猛然加速,很快整台机体就陷入了黑色流质之中。
驾驶员的惨叫变成了嘶哑的喘息,同时传来的还有隐约的液体流动声。时间在这一刻仿佛也变慢了,漆黑空洞的宇宙,从未如此冷漠如此静寂。
包裹住机甲的黑色团块猛然收缩,在相当于驾驶舱的部位骤然隆起一座尖峰。像那时一样,我“又”在最后一刻决定关掉通讯,但“又”晚了一步。
伴随那明显是吸吮一类的动作,驾驶员的声音在最后一声被闷住的惨叫之后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阵阵代表毁灭的声响。刺耳的断裂和破碎音此起彼伏,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材料,是舱内的机件抑或是驾驶员身体的某一部分。衬托这一切的是类似搅拌什么粘稠物质时发出的闷响,缓慢地持续着,像一只猛兽在从容地咀嚼到口的猎物。
这声音像电击般穿透脊柱,击碎了机甲战士们残存的那么一点理智。受损但还保有行动能力的机体开足马力四处奔逃,而团块本身又招来了一轮扫射——比起刚才的命中率要差多了,明显是攻击者失去冷静的表现。
也许是歪打正着吧,几发粒子束击打在团块身上。被命中的组织猛然收缩,数个燃烧着的凹坑清晰可见。想必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情景,“光束炮!光束炮有用!”的喊声在公共频道爆发出来。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机甲队的行动变得有序起来。装备了粒子束武器的机甲肆意挥洒着能量,而其余机体则有序地向克兰达苏号撤退。据母舰传来的通讯,小雪也已携带攻坚型光束炮离开母舰,正向战场全速赶来。对付那种怪物,多一门炮也是好的。
至于我的心里,却还牵挂着那台神秘的黑色机体。
“你……!”
它也一样。
也许是靠直觉驱使,我抬起了头,正好和它四目相对。
伫立空中的它,双臂抱于胸前,双眼漠视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
“你……。”
“是是是!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再也忍受不住了。那里面的,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你给我说点别的吧。再次拔出光剑,法布尔像出膛的炮弹般向那东西猛冲过去。对方不躲不闪,光剑和权杖再次相交,机身猛然一震,随即光剑一斜,整台机体从敌机侧面滑过。
180度回转,再加速,再次冲击。多亏了法布尔那诡异的机动性,才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这种过载极高的动作。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光翼划出一道道笔直的残影,纵横交错汇集于那怪物机体所处的一点。对方仍然平静接下每一记,毫不动摇。
每次交锋,那对金色的眼睛都直盯着我,无特征无感情无人性而又深不可测,着实骇人。
又是一次交接,我左手一转,用盾牌上的倒钩架住权杖,同时右手取下速射炮,弹出刺刀向对方相当于驾驶舱的部位全力捅去。
刀尖接触到那部位的一刹那,异变发生了。数十条触手状物体从驾驶舱表面那层盘绕纠结的物质中骤然抬起,卷住刀身蜿蜒而上。本应是极度骇人的景象,但不知为何,在我看来却完全没有威胁性。它们只是……
想过来。
要到我的身边。
仅此而已。
这种感觉,真的让我有了要打开驾驶舱去迎接它们的冲动。
它们像巢中的雏鸟,伸长脖子张着小嘴等待母亲的归来。
真是恶心的比喻对吧,身体因为自己能想到这种比喻而颤抖着,但精神却完全没有动摇。
触手包裹住了刀身,却好像无法再伸长了,只是向着枪身徒劳地扭动。
它的双眼依然无神,全身的纹路一如既往静静闪耀。
“你……!”
不明思想中传达的感情突然增强,饱含着渴望遗憾与彷徨。胸前和背部的攻击部件同时展开,无数眼睛狰狞地亮起。情况不妙,全速反向推进!
来不及逃离火力圈了,我下意识架起盾牌,能挡多少是多少!
可是,预想中的光束轰炸并没有来临。
撤下盾牌,眼前空无一物。可恶,被耍了!它走了吗?还是……?
母星蔚蓝的表面衬着两艘战舰的轮廓,众多光束炮构成灿烂的焰火。在最后一次齐射后,耳机中传来一阵欢呼,仿佛焰火大会上人群的惊叹。那团无可名状黑色物质已经在高温粒子流的冲刷下,被完全蒸发了。
蔚蓝的幕布上,出现了一个污点。我的心猛然一震,光感器开到最高倍放大。没错,是它!侧翼展开,眼斑已经全数亮起!
无数道黑色能量划破蔚蓝的幕布,罩住了整片空域。机群中又爆开数团火光,而克兰达苏号的舰身也发生了爆炸。
“这里是法布尔,没有受损。孟德尔号请报告,孟德尔号请报告。寒江雪机请报告,寒江雪机请报告。”我惊讶于自己的镇定。不,应该说是无能为力下的自暴自弃吧。面对不可抗拒的力量,只有祈求身边人们的平安,仅此而已。那东西正在缓缓合上侧翼,似乎毫不担心我方的报复——已经没有能力反击了吧。怪异无神的双眼,似乎嘲笑着我们的无能。
“寒江雪报告,没有受损。”
“尼摩,这里是孟德尔号。我们还活着,正在进行舰体自检,以确定损伤程度。”阿姨急促的语句从耳机中传来。
“呼叫孟德尔号,建议撤出战斗。以敌方的实力,我们只会被全歼而已。”
“知道了,正想说呢。孟德尔号呼叫克兰达苏号,能听见吗?建议撤出战斗,建议撤出战斗。克兰达苏号?克……”
不用再呼叫了。克兰达苏号已经成为了焰火大会本身。无数残片拖着火尾向四周飞散,其间穿梭着救生艇拖出的灰白烟迹。
“自检完毕,尼摩,尽快归舰,我们需要一号机。小雪也是,赶快回来。”
“怎么了?”
“能量传导系统出现问题,主动力源暂时无法使用,照现在的轨道只有进入大气层了。和法布尔进行能源共享的话,至少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小雪也请回来。”
“遵命,立刻全速归舰。”
加速前往母舰之前,我下意识地望向“它”最后出现的空域。
那里空无一物,同时心头感觉一轻。
我知道,“它”已经走了。
我就是能感觉到。

[ 本帖最后由 鹦鹉螺化石 于 2008-2-20 14: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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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2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基本上很难找到人骂……
发表于 2007-10-22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次看到这文了...........比前面“星·海·天”那篇好些。
化石君把你的翼5也叫来这发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2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orz...05上学去了,最近没法上网
话说到底哪里好哪里不好啊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5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因为刚发到这里所以不会有人察觉……但这章已经是拖了一个半月的了


第十五章 坠落
——Reentry
“舰身继续偏斜,离最佳路径27度13分58秒,仍在增大中。”
“A3区隔热凝胶层过薄,正在补充。”
“外层最高温度还有400K到达临界点。”
“能量传导系统无法修复,无法修复。舰体姿态无法维持。请求进行外部能源输入。”
孟德尔号的舰体像要散架似的震动着,机库内的紧急灯号闪着不祥的红光。即使在这种紧要关头,AI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事不关己似的报出一串串代表着死亡的话语。
拼了老命才将机械手锁死在地面的握把上,然后将脚掌锁入固定器。输入开放能量接口的命令之后,打开舱门的那一瞬间,舰体猛然倾斜了一下,我就一头撞在了门框上。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就这样失去了平衡,在微重力影响下向地面漂去。
幸好是微重力,虽然刚从宇宙过来很不习惯,不过也能为行动提供一定的便利。必须尽快完成连接,否则放着本舰的状况不说,在机库内的行动都成问题。利用地面和机体的右肩作为反弹,我迅速来到了机体背部,借助伸展开来的平衡部件稳住身体。保护住能量接口的装甲已经翻开,同时母舰的能量接头从上方的整备挂架上伸展出来,足有人的大腿粗,像条诡异的巨蟒。
现在,只要将它与机体对接就可以了。
接头缓缓放下,我把脚勾在机体装甲外置的把手上,缓缓调节着接头的位置。随着冰冷的机械响动,三支固定爪完美地嵌入接口。事不宜迟,我解开固定绳,现在该回到驾驶舱内了——虽然接口旁有机体功率的控制面板,但在舰身不断震动的状态下,把身体固定在驾驶舱内应该会降低操作的难度。
——根据战场环境调整减震设置。
——驾驶员安全装置固定完毕。
——开启手动输入模式,显示主动力源相关数据。
——接入母舰摄像头画面,对能量接头进行监视。
一切正常。
——神经反馈……开放!
我的大脑爆炸了。
……不,并不是真正的爆炸,否则我不可能思想。但确实是那样的感觉……
爆炸:封闭空间内部的物质体积急剧增大,将限制住空间的外层撑开——之类的概念。
概念。
“爆炸”——这是第一个概念。
头部的剧烈疼痛,不知是物理性的创伤还是单纯的精神作用呢。就像有什么东西,像水流一般通过未知的渠道涌进我的思想。而随着洪流的涌入,随之浮现的……是各种“概念”。
像洪水中的尸体般,时隐时现的“概念”。
已经不再去关注周围的状况,无限膨胀的思想仿佛已从肉体中剥离,成为这世界中唯一真实的存在。有意义的只有思想中的一切……和“概念”。
有些概念,是隐约能回想起来的,晦涩难懂的理论物理相关的东西。
跃迁技术的基础……
广义相对论……
空间弯曲……
高维度……
超弦……
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像水中摇晃上浮的气泡。
还有更加奇异的概念。
无法描述,和任何已知事物概念都无法产生关联。有的只是“感觉”。
是很大的概念。并非一个个小气泡,而是像呼吸的空气般自然,像无尽的海洋般宽广。
无限的古老,无限的未知,无限的广大,但又那么的平常。
永远包裹着一切连接着一切,平常得那么理所当然,平常得让人忘记了关于它的一切……
无限的平常,也是最高等级的无法理解,最高等级的无可名状。
也就是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神经元一个个开始打成死结塞在各主要通路处的感觉,大概也就不过如此吧。
被无数概念轰击的思想,好像稍微恢复了一点对现实世界的感觉。舰身仍然在剧烈地晃动,通讯器中是谁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舰内AI不时报出令人脊背发凉的数据,仍然用那令人无可奈何的平静语调。
就在此时,“那个声音”出现了。
是它,早已应该离开的“那个思想”。伴着仿佛背景配音般的无止境狂笑,它出现在我的思想中。
“活下去……看这世界。”
不由自主地被它的话语所引导,思维的运转缓缓加速,要把塞满脑中的那团乱麻解开理顺。
概念。收缩,拉直,交叉,缠绕,注入。
距离是……半径为……作切线长……
包容……替换。
“就是这里。”
——这是我失去意识之前,脑中最后浮现的字句。
世界在晃动。
……世界?
缓缓浮出水面的意识,包含着仿佛从遥远天边传来的声音。
“尼——摩——”
是我的名字。
世界一片漆黑,存在的只有意识和声音。
对了,我有身体。我试着睁开眼睛,但办不到。意识仿佛和身体脱离了一般,无论如何下达指令,都作不出哪怕一丁点的动作。
对于躯体的感觉突然恢复了,数个部位传来隐痛。呼吸肌在本能反射下虚弱地交替收缩,吸入的少量空气更加剧了胸闷的感觉。
给我……动啊!
伴随着挣脱束缚的感觉,四肢猛地痉挛,将联动装置推向驾驶舱内的极限位置。深吸了一口气,我睁开了眼睛。
“尼摩?”
是啊,是小雪的声音。刚才就是她在叫我吧。从敞开的舱口探进头,那双黑眼睛带着关切的眼神向我看来。
“情况怎样?”我一边解开联动装置,一边对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应该是已经降落了……”她刚刚开口,就被舰内广播的声音打断了。
“舰桥呼叫机库,请报告。”是阿姨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
“我们一切都好,别担心。至于这里的情况嘛……”
“刚才我查过了,除了有几个工具箱摔了出来之外,没有异常。”小雪接过话头。“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沉默。
“怎么了?”我追问道,心头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小雪一定也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无比。我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舰桥进一步的回应。
“好……你们自己看吧,舰桥中央摄像机。”
当舱内屏幕映出摄像机发来的画面时,我们僵住了。
是山脉。山峰。山峦。地壳的褶皱……无论怎样形容都好,反正我就没奢望能够单用语言描述它们那不应存在于这世界的壮美。屹立于茫茫雪原之上的群峰将地平线完全遮掩,刀劈斧砍似的陡峭山壁上没有一丝积雪,黑灰的山岩暴露在外。虽然没有可靠的参照物,但是单靠目测也能感受到它们压倒性的高度——保守估计至少八千米以上吧,但那也已经接近珠峰的等级。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颤抖着。
“南极洲。”距上次听到教官的声音,仿佛已过了数世纪之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声音仿佛也充斥了数世纪间积聚下来的疲惫。“全舰注意,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尽快离开这里,朝原定目标——阿卡姆市前进。所以现在进行全舰紧急检修,特别注意能量传导系统。法布尔要调整到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还有……把二号机也准备好,寒江雪来开,神经联动数据暂时用通用型。拉玛就作为辅助能量源。”
“这……”
“以后再解释,现在就给我快点。”
就这样吧。离开机舱之前,我忍不住回头望向屏幕上的群山。
亿万年来,它们将自身的影子投在这片大地上,不知已过了多少个轮回呢?

[ 本帖最后由 鹦鹉螺化石 于 2007-11-3 09:1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 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半神话
——Mythos
从观察室的窗口望出去,一望无际的雪原已被南极洲初春的夕阳烧得通红。被高热的舰身迫降时融化的冰雪,早已重新冻结成光滑的冰面,在舰后铺成一条水晶长河。
到底是怎么回事……对那台外形偏女性化的二号机进行整备的时候,心中一直在隐隐作痛。身体也有点不听使唤,简直就是在拒绝着接近那台机体。最后还是换阿姨接手,而打发我去协助能量传导系统的修理工作。
“二号机有试飞员吗?”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时,阿姨的背影很明显地震了一下。
“本来是有的,但在到任之前就因健康原因而撤下了。之后就没有找到新的人选。”
那就……这样吧。我自己也希望这是真的,也希望自己的失常表现只是疲劳所导致。不过在我进行能量传导系统的维修时,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由于舰体的姿态并非水平,舱内的地面稍微有些倾斜。我松开把手,放任身体在重力作用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暂且什么都别去想吧。

自由活动时间的流逝格外迅速,半个小时就在“什么都别去想”计划的失败——也就是胡思乱想中度过,交错闪现的种种念头没有一个能在脑中留下清晰的印记。起身时天色已暗,天边的山脉之后却隐约闪现出诡异的淡紫色光芒,将那神秘的群山映照得更加森然可怖。
极光吗……应该是了。
摇了摇头,我试着把任何不快的念头都暂时抛开。来到食堂时,正好听见熟悉的“叮”一声——微波炉完成加热时的提示音,伴随着熟悉的太空食品香气。嗯……是合成咖喱。
父亲和皮埃尔博士正坐在桌边,低声讨论着什么事情。也许是好奇心使然,我停下脚步倾听着。
“也就是说,你认为那就是了?”博士问道。
“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呢。最重要的是,既然一直都没有相关的报道,一定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隐瞒。”
“您的意思是……那些东西?”
“完全有可能。那光你也看到了吧,极光可不是那样的。”
不是极光?我立即回想起方才目击到的紫色怪光。好吧……
“什么东西?”我冷不防插进一句。
看来是被突然出现的我吓着了,叔叔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转过身高举双手,眼睛瞪得老大,下巴张得几乎像要脱臼——就像滑稽漫画中标准的“被吓着了”的姿势。至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呢,还是仅仅想逗我玩那就不得而知了。父亲倒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先帮忙准备饭去吧,等会儿我一起跟大家解释。”
“好……”我随口答应了一声,向厨房走去。身后又响起两人的低语,当我听不见是吧。
“这种事情吃饭的时候……”
我撕开一个包装袋,将里面的褐色不明物质一古脑倒进盘中。

围坐在桌边吃着咖喱的中年男人(大龄)与中年夫妇(初级)还有青年男女(偏小)……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亲戚来访的单亲家庭吧。如果没有战争什么的话……说不定就真是这样了呢?
正要陷入妄想状态时,父亲发话了。
“都看到了吧?”
“具体指的什么啊……”我又舀起一勺咖喱。
“山啊,黑色机体啊,之类的。”
“嗯。”不仅是我,其他人也都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都带着有些茫然的神情,大概和我一样,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事物吧。别的不说,虽然作为平均海拔最高的大陆,但南极洲的最高点也不超过海平面五千米。而且,我们来到南极洲这个事实本身就令人难以接受——阿卡姆市位于北半球,所以孟德尔号跃迁的目的地也是北半球上空的轨道啊。
“刚才已经使用回声和激光定位确认了,那列山脉并不是空气折射所造成的幻象。顺便提一句,我们的通讯也受到了来源不明的干扰,现在处于全波段失灵状态。”博士接道。通讯失灵啊……这么重要的事为啥不早点说!
“定位系统呢?”
“根据对后方地形的分析仍然能得知大致的方位,所以要回去是没问题的。现在……应该到‘那个问题’了吧?”
……果然这两人是排练好的,连我们可能问什么都想好了。
阿姨放下手中的勺子。“是,是。为什么人类一直都没有发现如此大规模的山脉,以及为什么我们不进行勘测是吧。”
叹了口气,父亲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本旧式的纸质书,顺手将其推到桌子中央。众人的眼神就这样被它吸引了过去。三十二开的精装本,封面有几处修补过的痕迹,并笼罩着抗氧化塑料特有的光泽,看来是经过精心保养的。在封面那幅乱七八糟的橙色调图画上方用拉高的黑体字印着标题与作者名:《在疯狂山脉》与其他恐怖故事集——H.P.洛夫克拉夫特著。
“这啥。”“什么啊。”“?”三名局外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小雪没真正出声,不过也算吧。
“好吧……我就来解释一下。你们可能不会相信,不过反正我也一样。但对于最近这几天的异常情况来说,这反倒有可能是最佳的解释。”
接下来,父亲就给我们讲起了文学知识。这个H.P.洛夫克拉夫特呢,是活跃在公元二十世纪初期的一位美国作家。他的作品以描写人类的弱小心灵所无法理解的恐怖事物见长,将世界塑造成为无尽黑暗的源泉。人类生活在被绝望之海包围的小岛上,用自大与无知筑成脆弱的防波堤,维持着自身意识的苟延残喘。在宇宙混乱而无意义的运转中,我们为之自豪的人性,脆弱而短暂得犹如水中的气泡,转瞬即逝。不仅如此,他在写作中还将自己虚构的成分和现实交替穿插,创造出亦真亦幻的感觉。令人觉得那些黑暗中无可名状的存在,是否真的潜藏在这世界某处呢?
听着父亲的描述,从未读过相关作品的我也开始头皮发麻。食堂里的气氛变得凝重了,空气仿佛凝结成粘稠的胶体,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优秀作家的作品就是这样的吗?即使通过他人的叙述也能体会到其中所蕴含的气氛?
“他在数篇作品中描写的一系列事物,被后人整理并发展,统称为‘克苏鲁神话’。克苏鲁是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存在之一,传说它与其眷族在远古时期曾在地球居住,后来它们的城市沉入海底,克苏鲁也陷入不死的沉眠。当星辰归位,那死城重见天日时,克苏鲁会利用心灵感应召唤将它作为神灵膜拜的人们,将它从沉眠中解放。”
“所以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看着渐渐进入状态的老爸,我感到了将谈话引回正题的责任感。
“嗯,南极可是克苏鲁神话的重灾区啊。这本书标题上的‘疯狂山脉’就处于南极,在文中描述为一系列海拔高达万米以上的巨型山峰,其后的巨大高原上有着古代外星生物建造的城市。远古的河流在其地底冲刷出四通八达的孔道,通向终年不见天日的地下海洋,而里面不知道还藏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处于休眠状态的外星生物,或者它们所创造的原生质有机工具。”
一阵凉意爬上脊椎……不会吧?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说,对吧?”
“不一定。像我刚才说的,克苏鲁神话很注重现实与虚构的结合,有时候甚至会弄不清到底哪些属于虚构。比如关于‘死灵之书’其真实性的争论,就一直在持续着。虽然说我对神话中的内容一直持‘完全虚构’的态度……”父亲叹了口气,右手撑在了前额之上。“出了这种事,谁还能那么坚持啊……”
旁边的博士接上了话:“虽然对于我们现在的位置只能作出大致计算,但和《疯狂山脉》中给出的某些经纬度比较的话,任意方向上的误差都不超过十度。而且你们也都看到那列山脉了吧?如果直接把文中的描述提取出来,真的会觉得就是对于这周围景物的描写。”
“也就是说……这个什么‘克苏鲁神话’的现实成分比一般认为的要高出很多……是吧。”我特意使用了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
“没错。”父亲的手指深陷进头发之中。“所以为了保险,我们现在的行动尽量以承认《疯狂山脉》这一篇的真实性作为前提。由观察到的发光现象推测,那些拥有极长寿命与坚韧肉体的外星生物完全有可能仍处于活动状态,并恢复了地面上的作业。而根据文中的描述,它们拥有能够干涉分子结构的武器——这绝对是超出我们技术水平的东西。在缺乏装备与人手的情况下,任何调查都极为危险。而且看现在的通讯状况,也不要指望能呼叫支援什么的。唯一合适的做法就只有撤退。关于克苏鲁神话中其余要素的真实性,以及其他异常事件的调查,就等到我们安全离开之后再说。有问题吗?”
全体沉默。
“好。饭后休息半小时,然后全舰在二级战备下启航,使用最大战速。机甲战士进入驾驶舱待机,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虽然可能夸张了点,但是希望你们能理解。计算上位置误差的话,本舰至多用一个小时就能离开南极大陆,到那时候再休息也不迟。现在……好好吃饭吧。还有,我已经把洛夫克拉夫特的全集上传到了舰内网络,并标出了几篇重要作品。在到达阿卡姆市之前建议认真读一下。”
于是,剩下的用餐时间就在绝对沉默中度过。人们咀嚼的除了口中的饭菜之外,还有那令人极端难以接受的信息。
但处在我们的立场上,是没有“不接受”这一选择的。


========好像觉得要写的东西还没写完========
本文初步定为四部式的结构……于是下章就是第一部的终章了。

还有,书就是这本


[ 本帖最后由 鹦鹉螺化石 于 2007-11-3 09:14 编辑 ]
发表于 2007-11-8 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加油啊,支持你..期待下一章……
发表于 2007-11-9 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建议大大换个标题
FROM THE STARS,TO THE STARS没有什么吸引力啊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7-11-9 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7-11-9 2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上去,很萌啊
一直都很喜欢SF类呢

SF的,不适合短短地吐槽吧?
毕竟这种类型需要介绍的资料很多,一般在有完整故事出来前很少有人会看的...这和KUSO类宅类一比对SF真有点不公呢.LZ的文字很流畅,所以咱会支持的 .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OTL...
回8:实际上因为我语文太废,想不出合适的母语标题
回9:的确当初开始写的时候比较冲动,没有意识到人称的问题,不正经的地方也很多。不过因为这篇的世界观中使用的大多数Lovecraft作品都是第一人称,所以就试着写下去吧……(毫无逻辑的理由)吐槽内容随着剧情的发展应该会逐渐减少。
回10:谢支持……虽说一直被人说文字不畅没有想看下去的欲望orz   要背景资料的话建议去看Lovecraft,没有的话我传你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终章 幻想之城
——Arkham
稍微伸展已经在操纵杆上攥得发凉的手指,我在手边的小型键盘上敲了几下。位于投影视野左上角的子画面随之伸展,盖过了机体主摄像头拍摄的机库内景象。
那画面上显示的,是舰体外部监视器所接收到的疯狂山脉实况。极光的轻纱横过南极的夜空,与勾勒出山峰剪影的那层紫色光芒融为一体,再加上舰体飞行时那催眠般的轻微震动,几乎使得人对现实的感觉也迟钝起来。
是像在梦中吗……说是噩梦比较恰当吧。
距战舰离地才刚过十分钟,感觉却像已经过了数小时之久。心惊胆战的感觉就像未经世事的孩子,在黑暗中一直担心着床底下——疯狂山脉之后——有什么东西会猛然扑出来。
幸好,孩子们有父母可以依靠,而和我一起经历这一切的,除了父亲之外,还有数千吨的装甲,管线,速度和火力。
还有就是,即使已经被完全遗忘,也仍然等候着我的这台机体。
稍微移动一下右臂,感受着机件之间的运动。流畅而实在,正是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感觉。
又过了二十分钟,以最大战速飞行的孟德尔号,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坠落地点数百公里,而山影的大小却并没有显著的改变,由此也能感觉出那些山峰的体型之巨大。
此时,投影上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要不是我确定自己当时没有眨眼,真的会以为是疲劳导致的幻觉——眼前的雪原一望无际,哪有什么山峰的影子?
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沉寂了许久的舰内通讯频道瞬间充满了惊叹。
“怪不得一直没有人发现啊……”最先说完一句话的是叔叔。
没错,这的确在情理之中。如果这个年代的大地上还存在什么人类之外的高智慧种族,那它们一定拥有能将自身的栖息地隐藏起来的办法。
“再做一次后方的地形探测。”父亲下令道。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探测范围内高度差不超过五十米,声纳也没有回音。
没有人提出要回去再度勘测的建议,也许都希望方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吧。
但是,这次航行路线上的重要坐标都连同可能的误差一起被记录了下来。
一小时后,孟德尔号离开了南极大陆,下方黝黑的大海波涛暗涌。
当夜,疯狂山脉出现在我梦中。天空被那诡异的紫色所充斥,山脉在一望无际的苍白雪原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咆哮的寒风令人从心底都冻结起来。
我的双眼忍受不住这异界的景象,转过身来不想再看,面前却是孟德尔号残破的舰体。
当一只机械手穿透那锈迹斑斑的装甲,向天空撕抓的时候,我惊醒了。

经过了整整五天气氛沉闷的航行后,孟德尔号降落于罗德岛州中央空港。虽然途中翻阅过一些资料,但只有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们的目的,即使没有在南极的事故,也早已决定好了啊。
原美利坚合众国的罗德岛州,正是H.P.Lovecraft的故乡。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阿卡姆市,则本来就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克苏鲁神话中众多故事的舞台——阿卡姆市,以其周边地区众多的神秘事件,以及市中心专精相关研究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而闻名。
公元二十一世纪中期,一群热爱Lovecraft作品的学者们得到了相关民间组织的支持,在普罗威顿斯市南郊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之名建立了教育机构。本来只是半纪念性质的文史研究中心,却因Lovecraft的名声而不断发展壮大。在动乱年代开始前,已经跻身北美一流大学行列。公认最优秀的专业包括文学、历史、人类学、天文、地理以及宗教研究等等。终于,在Lovecraft诞辰二百周年之际,经居民表决通过,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以及周边的大学城区域脱离原区划,而被冠上了那个从幻想中走出的名字——阿卡姆市。
而我们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协助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相关机构,暗中对最近的一系列神秘事件进行调查。
看来,上面的人早已经发现其间的联系了啊,无论是不是在熟知克苏鲁神话的父亲提醒下。
既然如此,无论是看到军方来接应的两名黑西装黑墨镜壮男时,还是父亲将一片细心包装的记忆卡交给他们时,我都没有感到丝毫的惊奇。顺带提一句,关于导致克兰达苏号毁灭的原因,根据“官方”的说法是机件故障所导致,而对于那台神秘的黑色机体则只字未提。
因为确实没什么好提。如果把相关的消息向社会公布,势必会带起众多疑问。而当这些疑问无法得到解答的话,说不定又会在众多捕风捉影的猜测之中,导致社会秩序大乱吧。
而我们的任务,正是要找出对应这些潜在疑问的解答……对吧。
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

在空港办理了长期停泊手续之后,我们便驱车前往M大学。虽说军用吉普和“舒适”两字基本不沾边,但令人心旷神怡的晴朗天气,迎面扑来的微腥海风与后座那脱了军装就一点不像军人的三人,几乎使我产生了“与朋友举家出游”的幻觉。
是啊……居住在木星殖民地的人们,回到母星观光……真是这样的话多好。我使劲伸了个懒腰,全身心地感受着母星的一切。
“真的就这样停战的话,该多好啊……”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了?”也许因为大桥上呼啸的风声,父亲没有听清。
“嗯,没事。”我笑了笑,转过头去看海。
希望吧……
过了连接空港所在人工岛与大陆之间的大桥,又开了十五分钟,路边的绿树中探出一面指示牌,上面画着一个……戴着博士帽的绿色章鱼头怪物。没错,就是克苏鲁,不过那样子让人一看就想发笑。臃肿的身躯上伸出一只类似手臂的肢体,做出类似欢迎的姿势。旁边的大字则是“欢迎来到阿卡姆市——Lovecraft的幻想之城!”
……我几乎能感觉到父亲和叔叔两人身上散发的杀气。
幸好,一切都在进入市区后缓和了。阿卡姆市的大多数建筑物都按照书中描写的风格所建成,无论是木板还是砖石结构,都配上了古色古香的复式斜屋顶。北半球的时节正值初秋,那一栋栋在树丛中半遮半掩着的小楼,似乎是从黄叶所构成的门中走出,而门的那头,就是数百年前的世界。
可是,即使在如此美丽的景色当中,还是有着阴暗的角落。有些房屋的墙壁上隐约可以看出涂鸦被清理掉后留下的痕迹,更有几处似乎是烧焦的部位。看来那疯狂年代所造成的伤痕,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愈合的。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大概由于战争刚刚结束的缘故,当地的旅游业还没有完全恢复。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校园同样是仿古风格,穿过一道装饰着优美纹样的铁栅栏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H.P.Lovecraft的等身大铜像。手捧书本的年轻绅士稍长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望向远方,也许是在想象他作品中那些遥远而奇异的世界吧。
林荫道上零星有学生走过,偶尔向我们的车投来好奇的目光。这应该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身份——全体都已经换上了便装,而车子虽然是军用型,但涂装却是民用越野车常用的深棕色。另一方面,我却被他们的装束吸引了——大概是被这城市的氛围所影响,人们的服装也都稍显复古,更加剧了这座学府的历史厚重感。
红砖结构,外表仿古的主教学楼,两扇黑漆大门却是最先进的自动设施,甚至连感应装置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单从外表绝对看不出这是当代设备。一进门,一种陌生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像是什么东西经过长时间放置所发出的味道,却并不令人感到厌恶。大概这就是古老建筑特有的味道——历史的味道吧。
“3614室……3614室……有了。”父亲嘴里念叨着,带领我们走上螺旋形楼梯,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的走廊。两旁的一扇扇小门上贴满了各种通知和研究简报,近旁的墙上还有些学术机构和会议的宣传单张。他在其中一扇之前停住了,伸出手来,在门上轻敲一下,稍停一秒,再连续敲了三下。
“请进。”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同时门锁发出咔的一声,看来是打开了。
我紧随父亲,第二个进入这稍显窄小的办公室内——因为所有的墙面都放满了书架,仅留下足够开门的位置。甚至地上的某些部位也堆满了成叠的书本和泛黄的纸张。在一个地方见到这么多纸制品,对我来说还是头一次。“历史的气息”除了建筑物的味道之外,现在又加入了一种新的气息——纸。
滑轮椅上的人转过身,站了起来,然后……
“你这家伙!早跟你说是真的了你还不信!”好重的口音哪,好像是……被称为英国口音的那种?
“哇哈哈哈哈,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父亲发出一阵故作轻松的大笑。
“……几年了?”
“反正是战前的事了吧。”
然后……说是两个中年男人的热情拥抱,不过我反正没有某些女兵之间传说的那种爱好……感到后面有谁在往前挤,是小雪。
直到两人分开,我才看清对面那人的样子。大概比父亲稍微年长的样子,一头卷发已经开始泛灰,短短的络腮胡子修剪得无比整齐。
“嗯……这几位是?”那人问道。
“算是受害者吧。”父亲摊了摊手,而后对我做了个手势。“我儿子,其他几位也都是朋友。”
“那样的话,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陌生人——不对,是“父亲许久未联系的老朋友”跨前一步,向我们露出了友善的微笑。“尼古拉斯·莱兹,是这里的教授,教文学史。还有,欢迎各位来到……”他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下面要说的话。“没错,来到……‘对非人智慧体调查与交涉机构’,简称I5(作者注:Institution for the Investigation and Interrogation of Inhuman Intelligence,写作I的5次方)机关。不过现在……”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让他们看那个可以吗?”
“嗯,反正迟早的事。”父亲点点头。

====尾声====
……我躺在校园内的长椅上,呆望着被夕阳染成桔红的天空。
身上已经落了好几片落叶,就让它们那么待着吧。
几名学生从身边走过,笑着,打闹着,谈论着我完全不懂的话题。
我看到了,在这过去的半个多月间,一次又一次地,实实在在地看到了。
这世界上,的确存在着众多超越人类理解的东西。存在于熟知的日常之外,它们并不是普通人类应该接触的——就像Lovecraft的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至于所谓的普通人类……我看着那几个学生的背影。
身处在以那位绅士的幻想命名的学府之中,你们真的懂得那幻想之中的意义吗?
没关系,请继续这样下去吧。在无知当中,走完快乐而平静的一生。
知道真相而负起责任的人,只需要像我们这样的,被强迫接受了真相的人就足够。

====第一部完====
发表于 2007-11-24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sf的很不錯呢 支持一下 lz加油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探寻者篇
无可名状吗,人类无法理解吗。
这样就止步不前,可不是做学问的态度。
发现,探索,调查,研究。然后,才有权力得出结论。
所以,面对腐蚀心灵的现实,我们大步向前。

序章 阴霾
——Unwholesomeness

昏暗的房间内,投影屏幕闪着幽幽的蓝光。其上显示的,是能让相关人士脊柱发凉的数据。
杀伤半径,当量,以及预计轨道与打击地点。
“综上所述,在这次行动当中动用“爱伦·坡”,确实是最为合适的做法。”
男子微微欠了欠身,结束了他的演讲。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语气中明显带着胜利的喜悦。
“那么,关于‘另一方面’的程序,没人有意见吧。”
没有人作声,室内唯一的声音来源,就是投影机内散热系统平稳的嗡嗡声。
“好的,大家不必感到不安,因为这次行动,是为了我们的地球。那种毫无根据的同情心,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语毕,男子摊开双手,好像是在等待着众人的回应。正如他所愿,听众中响起了断续的低语,听那语气,大概是表示赞同吧。
“现在……散会。”

==========

在哪?
发生了……什么?
黑暗……但却又和黑暗不同的感觉。
比起黑暗来,更缺了点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是什么?好可怕,突然感觉什么在笑。
不规则的,寒冷干燥的笑。
缺少光感概念的黑暗中,缺少温度概念的寒冷在蔓延。
等一会……温度又是什么?
感觉……很熟悉。
空荡荡的,被挖去了一大块。
什么东西空荡荡的?
一切。
笑还在持续。混乱的,毫无快乐可言的笑。也许,只是类似的震动而已。
已经不存在,已经流失的概念,已经无法回想的一切。
曾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现在只剩下模糊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这种状态下如何感觉,但那并不是幻觉。是从这黑暗与寒冷之外传来的,实实在在的感觉。虽然……还是无比的模糊。
等等,还有着其他的存在。
“你们是谁?”急切地想接触除黑暗寒冷与狂笑之外的概念,我用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式喊道。
出现了类似乐曲的概念。是啊,原来是这样啊。
可怜的孩子们……
既然这样,就带我去吧。到那个感觉所在的地方。
还有……呜……
不管是谁,是什么东西,求求您……
请别再笑了……
发表于 2007-12-7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上去,今天朋友发了我个东西,突然想到这坑了

这就是我看到的……


[ 本帖最后由 回声 于 2007-12-7 19:2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6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封闭世界
——Prelude

谨以此文献给:
——Howard Philips Lovecraft和愉快的朋友们
——机战世界论坛网友
——深圳市外国语学校初中九九届三班全体师生

自古以来,人类对于未知或与自身具有差异的事物,总是抱持着深深的恐惧。
带来恐惧的事物,就要消灭,从“人类的”世界中彻底抹消。
如果,这些预定要除去的事物,其实质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

在也许很遥远的未来,人类终于掌握了超空间航行技术,对太阳系的探索与开发工程也得以更有效率地进行。城市在月球和火星的表面崛起。小行星带中较大的天体被开发成为中转站,浮游城市漂浮在木星的大气中,静静地俯视着下方肆虐的风暴。
但是,只有太阳系是不够的。跟随着旅行者号的脚步,探测飞船们出发了。
一去不返。
跳跃目的地接近或超越冥王星轨道的船只,一律没有发回任何信号。即使将路线垂直于冥王星轨道平面,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果。将跳跃坐标修改,意图使用常规航行走完到目标之前最后一小段距离的救援船只,接近目标时照样失去音讯。
人类,被封闭在了太阳系中。
广阔无垠的宇宙,骤然成了小小的生态球。人类如同球中的小虾,外面的世界透过玻璃看得一清二楚,却又有无形的壁垒阻隔。
幽闭恐惧症,是人类处于封闭空间时的自然反应。即使并没有可见的壁垒,即使这空间大如整个太阳系,也一样。
战争爆发了,战争肆虐着,直到人类已经不记得战争为何爆发的时代。
战争制造仇恨,仇恨推动战争,战争继续着。大规模的无人机群殴已经成为过去,人形机动兵器则成为生存下来的少数精英部队专用的座驾。
战争将在“那次事件”不久后结束。
而真正的故事,就从“那次事件”的前不久开始。


第一章 重逢
——Welcome Back
“欢迎回来,尼摩·坎布里亚中士。”
一时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我呆坐在驾驶舱内。
不应该是这样的。初次登录之后,正常的机体会执行一连串的数据更新,或者在眼下的紧急交战状态中,直接调出通用的脑波分析数据。
而这台完全陌生的机体——视网膜投影上显示编号为“EBM-01 法布尔”的机甲,却用它低沉的合成音欢迎着我所谓的“归来”。

我在这黑暗中……已经呆了多久呢?
一小时?两小时?二十四?四十八?
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开始,都已经无法回想起来了。
将自己所能记得的人生一遍遍在脑海中复述着,又一遍遍在同一个地方停止。
在那种怀念的感觉到来的同时,思路也硬生生地卡住了。无论如何思索,都无法越过那道墙壁。令人心痛的怀念,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美好的事物之后的感觉。
也许,那墙壁是我自己设下的呢。
身体一侧撞上了坚硬的墙壁,使我意识到了周围还有物质的存在。
思维运转起来,分析着全身传来的感觉。我是在无重力状态下漂浮。稍微转头,就能看见夜用灯闪出的微光。从周围的摆设看来,应该是宇宙战舰的舱室,只不过比标准型号要稍宽敞一些。
绝对的静寂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震动。
微弱但悠长,低沉的震动。
一波接着一波,长短不一,逐渐加强着的震动,使我的神经系统高速运转起来。
敌袭——这是本能。至少我还记得,身为军人的职责。
我所属的木星圈独立联盟,和地月系联邦至少在书面上是处于战争状态。但是上一次真枪实弹的交火,至少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吧。
于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我们?
舱门打开的同时,不知从何处的扩音器内传出了电子合成语音。是个清亮怡人的女声,但完全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合成音的一贯特征。
“本舰停泊基地受到袭击,现在进入紧急交战状态。重复一遍,本舰停泊基地受到袭击,现在进入紧急交战状态。各机甲战士请就位,各机甲战士请就位。”
伴随着AI的通告,暗红的紧急灯号在走廊内闪烁起来。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
“尼摩?能听到吗?”
无比熟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父亲。我应当庆幸,对于他的记忆,仍然存在。
“嗯……怎么了?”我对着不知道在哪的话筒回答。
“好。听着,孩子。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不过要说机甲战士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第一波攻击就命中了居住区,主空港也完了。机体在第一机库,尽快。”
依照墙上路牌的指示,我很快就到达了指定位置。和通常规格比起来小得出奇的机库中只有一台机甲,被众多样式奇特的机械固定在墙壁上,感觉有点寂寞。
银与蓝相间的机身,外形简练但又不失厚重,完全陌生的机体。驾驶舱大敞着,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完成身份确认的那一刻,这感觉得到了证实。
它说了“欢迎回来”。

“回来……什么?”我试探性地问道。话刚出口才想起来,对于AI应该要使用更加明确的语句才对。不过……
“作为本机的专属试飞员,你上次登录的时间是5天3小时又42分钟前。”
很好,它居然听懂了。至于试飞员什么的,我刚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突然——
舰身剧烈地颤抖着,投影中显示舰外状况的那一角骤然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影像恢复时,空港的巨型气密门上已经被熔出了一个大洞,边缘部分仍然发着炽红的光。暂时没有出现空气大幅流失的情况——因为除非有特殊需求,否则船坞区是不充气的。
对设施用的重型粒子炮……他们真的打算铲平这里吗?
“尼摩,没时间开闸了,我现在直接把它轰开。你赶快到发射位置,等我们一出港就立刻离舰,准备防御式对机甲战。”
“遵命。解除锁定,现在按自动程序移到发射位置。”
话音刚落,低功耗待机时的轻微运转音便开始逐渐增大,转为熟悉的低鸣。丝毫没有喷射推进的加速感,只能由投影上确认机体的位移。机械巨人平稳地升起,缓缓移向发射口。
舰首的大口径粒子炮怒吼着熔毁了气密门的绝大部分,紧接着的是粒子炮台的连续射击,将周边可能接触舰身的部分一点不留的清除。在母舰开始移动的同时,探测到的敌机分布信息也打在了投影上。
推进器猛地加力,法布尔破开母舰放出的烟幕,在舰体上方同步飞行。在关注周围情况的同时,我也注意到了这台机体那令人惊异的高加速度,以及与其不相称的低过载值。而且操作上丝毫没有任何陌生感,就好像……我的身体还记得这台机甲的操纵感。
“你真的……是我的机体?”我低声说着,也许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但是通过挂在嘴边的话筒,无论如何压低声音,还是会被AI接收到。“你是本机的专属试飞员。”合成音回答道。
“……专属试飞员。”
没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谁用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句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就是你吧。
那样的话……我紧握操纵杆,低声宣告。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机体打了个旋,径直向距离最近的敌方识别信号冲去。实际上那就是探测范围内唯一的信号了……和方才猛烈的攻击比起来,实在是难以置信。同时我也注意到,周边空域有着众多机体的碎片。完全的支离破碎,不要说机身了,连完整的肢体也无法找到。
据父亲刚才的说法,基地的驻军根本没有来得及出击。单靠自动防御系统显然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害。那么……是谁?
眼前的“拉玛”是地球方面的高端量产机。右臂上固定的重型粒子炮,与其说“持”不如说是“拖”着。炮身后方的散热部件敞开,在红外感应图上显出耀眼的白色,刚才击穿闸门的那一炮明显就是它的杰作。
显然是发现了我的到来,敌机的姿态调整喷口在黑暗中闪出数点火光。头部机炮连续几个短点射的同时,已经接近耐热极限的粒子炮又一次开火了。
法布尔的加速性能着实惊人,一个轻巧的转身,就从弹雨的覆盖范围中脱出。高热粒子流擦着机身通过时,身处驾驶舱的我都几乎能感觉到那恐怖的热量了。与此同时,敌机粒子炮的各接缝处都冒出了浓烟。也许只是紧急冷却剂的蒸汽,不过,不是的话更好。
几个之字形机动过后,两机的距离已大大拉近。我利用自机的强大推力,在背部两门粒子炮的压制射击下进行一次又一次冲击。但对方驾驶员也看得出是老手,本来在近战中只能成为累赘的笨重炮身,却总是在最合适的时刻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阻挡住针对机体本身的攻击。骤雨般的连续突击下,早已停止工作的炮身上又多了几道光剑的划痕,但机体却丝毫没有损伤。头部机炮黝黑的炮口,就像猛兽的双眼般盯紧了我。
厉害。也就是这样的驾驶员,才能在消灭了其余数机的攻击中幸存吧?
……其余数机?
母舰一直在对基地发出通讯,呼叫幸存者。
没有人应答。
无论是来自基地本身,还是漂流中的救生舱,或者敌军。
一阵莫名的凉意从脊柱爬了上来。紧接着到来的,是不合时宜的剧烈冲击,简直要把全身的骨架都震散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左肩已经被弹雨扫中,我甚至听见了装甲崩裂的脆响。
主要针对软目标的机炮,偶然的命中对机甲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但如果同一个部位不断受到攻击的话,再强的装甲也会撑不住的。
母舰的跃迁装置开始充能了,要尽快。
“别挡道……”我从牙缝间挤出这么一句,推进器功率开到最大,机体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折线。
咣当!在撞击的同时,左手拨开那碍事的大炮,右手握着的光剑就直接顶上了对方的驾驶舱。在这个距离,即使是座舱部位的厚重装甲也会迅速被熔穿吧。
“不许动。”我用公用频道宣告。
两台机械巨人在冲击的余势下缓缓翻转着,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除了母舰的跃迁倒数外,通讯中只剩下完全的沉寂。
驾驶舱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在这静寂中,能够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突然,我明白了。
两台机体的静止,并不是仅仅因为那把光剑。对方的驾驶员也一定感觉到了,那充斥整个空域的压迫感。
并不只是精神上的——
舱内的空气传导着来源不明的震动——和熟悉的机件运转音完全是两码事。而且,机身外可是无限死寂的真空。
耳中回响着低沉的鸣声。因空气,或者是空间的不规则扰动而导致的耳鸣,似乎是从遥远的宇宙深处传来。
不规则——但如果有意识地去听,会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模式。
同样的扰动也压迫着全身,呼吸确实是变得困难了,但还可以忍受。
连眼前的图像,也稍微扭曲了……希望这只是幻觉而已。
这奇特的现象,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附近运动着。
机舱外的黑暗空间中,在人类的视力无法到达之处,也在任何传感器所探测的范围之外。
……它们在飞,它们来了。
发表于 2007-12-26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要找骂可以找我.我是什么都看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2-6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亡命
——Deep Space Breakdown

收缩,伸展,蜿蜒,律动。
在我们所处的黑暗中,无数的“存在”活动着。
穿梭于真空之中,它们引起的不明波动,如同水面之下无形的暗流。
它们有实体吗?这我不能肯定。但它们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是无比真实的。
心跳和呼吸混合了耳鸣,奏出怪异绝伦的乐章。
身体一阵颤抖,心率也猛然跃上新高。也许是直觉,或者是恐惧时的本能——我反射性的作出了动作。两条机械臂同时向前推送,僵持的两具机械躯体在人造肌纤维束的强大力量下猛然加速,各自向反方向飘开去。
片刻之后,一道影子就从两机之间的空隙中掠过。
只是“感觉”而已。当时只顾着调整机体平衡,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投影上。随着周边扰动的一个强音,有什么“不同的东西”就在那一瞬间经过了,仅仅是这样而已。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面前的敌机动了起来。我集中精神,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压制。
但它所作出的,并不是和攻击相关的行动。
像吊线猛然崩断的木偶一样,四肢大幅度挥舞抽动着。很像是初次操作机甲时,由于不习惯四肢主从联动的放大倍率而出现的动作。在战场上诡异的压迫感下,这景象完全失去了训练时的滑稽气氛,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我在不明的压迫感下硬撑着维持知觉,注视着敌机怪异举动的同时,也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持续了大概十数秒后,敌机的狂舞停了下来。机身蜷缩成初生婴儿的姿态,四肢还在不断颤动着。同时,公用频道中也传出了声音。
“我……怕……”
由于通讯中的杂音和不断的耳鸣,无法辨别发出声音的是什么样的人。但那种恐惧的感觉,随着话音中的颤抖,确确实实地传达到了听者的心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在影子掠过的那一瞬间,对方的驾驶员看到了什么吗?
“它们”的躁动更加明显了,好像随时都可能再次冲击过来,就像刚才那样。而被那种速度撞击的话……周围那些支离破碎的残骸?
跑!

一把抓住敌机的一条手臂,法布尔转过身,向母舰的方向飞去。虽然拖着质量相仿的物体,机体的加速能力却丝毫未减。为了保险起见,我关闭了外部摄影机,仅靠母舰发出的信号进行导航,同时发出“现在归舰……捕获敌机”之类的通讯。
问题很快就出现了——虽然脑中已经是一团乱麻,但装甲的刺耳刮擦声和力场护盾的闷响可不是能轻易忽视的。失去视觉输入,还不时作着不规则规避动作的法布尔,说得难听点就是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此时,母舰发来了通讯。这回换了一位女性的声音,虽然带着些许慌乱,但在这危急关头,那温柔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将我紧绷的神经从崩溃边缘一寸一寸往回拉着。
“尼摩,别着急,慢慢来。没事的没事的,现在这样就对。无论如何都不要看外面,知道了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我把扫描好的残骸分布图打过去。”
刚才还是一片漆黑的投影,简短地闪出了“正在接收数据”的字样后,展示出了周边空域的三维示意图,上面以亮点标出了残骸带的所在。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缓缓移动着,上面标有“家”的字样——自然就是母舰的所在。
这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暗自责怪着自己思维的迟钝,同时将这一切都归在“它们”的头上。推进器再度加力,两台机体在导航图指引下,游走于四散的残骸之间。
直线距离,五百米。
三百米。
有东西轻轻撞上了机身。稳住姿势的同时,我确认着雷达和残骸分布图。
没有显示。我心中一震,是它们了。
咚。
又是轻柔的一次接触,完全没有了初次冲击时的气势。
咚。
这力度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像是遇到新奇事物的小动物,用鼻子轻轻拱来拱去的样子。
咚咚咚。
频率越来越高,看来进行接触的物体不只一个。身体在过度的紧张下开始麻木,我将机体的速度进一步提高,希望这一切能早些结束。
咚咚咚咚咚。
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对方的驾驶员成了那种样子。在机舱外那无限黑暗中飞舞的,到底是多么丑恶多么扭曲的形体?
我猛然转过身,用空着的左手架起一门粒子炮,充能中的炮口四处扫视着,简直像精神病人充血的眼睛。视野中只有完全无真实感可言的三维示意图,我自己的眼睛,应该也和那种状态相差不远了。
虚张声势的威吓好像生效了,撞击没有再继续,令人发狂的压迫感也稍微有了减弱的态势。
“推进器,最大功率!”
随着毫无必要的自言自语,机身加速划出弧形的路径,向着弹射口猛冲过去。
进入弹射通道的那一刹那,我刚想松口气,机舱内的警报就疯了似的尖叫起来。紧接着身体就在惯性作用下,猛然被抛向前方的舱壁。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四肢,同时机身周边不断传来类似绳索崩断的声音,在我被疼痛冲击而变得迟钝的脑海中产生出极其可怕的错觉。
幸好只是错觉而已。回过神来时,方才剧烈的疼痛已经大大减轻,身体还好端端的处在多重安全带的固定之下。
减速网。回想起来,我们着舰的速度实在是高得离谱。要不是有这东西,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没办法……形势所迫,情况紧急……反正就是在为自己的低级错误开脱着。
心头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熟悉的轻微晕眩感。我知道,这艘战舰已经进入了超空间。
但麻烦还没有结束。

用力扯开缠住机身的减速网,粗暴地扔向机库一角,我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敌机上。
将体型与法布尔相当的机体小心翼翼拖进机库,再在AI的帮助下锁进整备位置。整个过程中,对方驾驶员都没有任何动静。
为防止在格斗战中被敌方利用,机甲驾驶舱的紧急开放手柄都被设计成只有人手才能操作的大小。但现在无法确认对方是否还具有行动能力,离开机体并不是上策。
所以——
我拔出了收藏在机体腿部的匕首。大概只有切开驾驶舱了。
但就在这时,随着轻微的排气音,对方的气密舱门打开了。舱室内壁上各种仪表闪着微光,将那浅蓝色驾驶服内的身形衬得格外显眼。
一动不动。
检查了随身枪械之后,我也打开了舱门。向对方驾驶舱飘浮过去的途中,枪口一直指着那静止的轮廓。
也许真是我多心了吧。
由于头盔上的反光,对方的表情完全看不清楚。
“喂——还好吗?”我喊道。
没有回应。
取下头盔的同时好像带掉了什么东西,一头乌黑的长发飘展开来。
……女孩子?
这倒真是意料之外的情况。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我只注意到了她大睁的双眼。
乍一看像是在直视前方,但却没有任何聚焦的迹象,只是睁着而已。
绝对还活着,但眼神和死人已经没什么差别。
突然间,像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少女的身躯向后缩去,纤细的四肢抱成一团。不管怎么说,先排除一切潜在危险……我向她腰间的枪套伸出了手。
“嗯哼哼……想对人家小姑娘干什么呀?”身后突然传来了轻快的女声。听得出来是刚才发来通讯的那位女性,但这充满着玩笑气氛的声音,却又像是换了个人。
“没……”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我随口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回头打量着眼前的女性。大概三十岁出头的西方人种,长度适中的金发随意扎成马尾,身穿的是技术人员用的白色制服。脸上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就像是在感叹着“孩子长大了”的长辈——
“想太多了。话说回来,阿姨您是……?”
“叫姐姐!”头上立刻挨了重重一下手刀,身后随之传来织物相互摩擦的声音。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的我转身举枪,却只看见进一步缩进驾驶舱深处的少女。
“嗯……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来,让姐姐看看——啊,尼摩你去舰桥吧,这儿我来处理就好。”把我像挡路的杂物一样拨向旁边,阿姨……姐姐直接扑进了驾驶舱。
……看来反抗的危险应该是没有了,不过我怎么觉得又回到了刚才舰外的情况中呢。

“儿子啊,我们来个父子之间的感动重逢吧!”
通向舰桥的门刚一打开,就听见父亲那无比……嗯……应该说是豪爽吧……的声音。
自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就一直喜欢故意表演这样的场景。也不知是从什么诡异的连续剧还是战争片里弄来的段子,以极度的热情“表演”出来。每当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我就会一面设法逃开,一面想着他不当演员真的可惜了。
但这次,我没有逃。脸被胡茬扎得麻疼的同时,我想到的只是——
至少还记得父亲的习惯,实在太好了。
离我被捡回家的那天……已经过了十多年了吧。随着自己一天天成长起来,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早已完全丧失。眼前的高大男人对我来说就是亦父亦母亦师亦友,无可代替的存在。
为了成为像父亲——木星方面军的教官——那样优秀的人而进入了军队,然后成为了机甲战士。而失去的那段记忆,是从那之后的某次调动开始的。
“嗯……没错,调动的目的地,就是我们刚刚逃出来的那地方。”我向父亲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后,他这样说道。
“是什么样的地方?”
“新型机体的研究设施。你是作为新机体的试飞员调动过来的,就是刚才你乘坐的那一台。”
“叫……法布尔,是吧。”
“没错。”父亲的神色凝重起来,微低着头,大概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然后,在基地内的一场事故中,你的脑部受到了损伤,导致一部分记忆丧失……大概就是这样。”
“能详细点吗?”
“事故经过属于最高机密,就连当事人之间也禁止互相交流。你如果真的记不起来的话,情报部那些人会很高兴的。”
“不过……”
“孩子,相信我。你认为,能让你失去相关记忆的事故,你会愿意想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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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崩坏很厉害……
这之后开始就集中到逃杀上了
发表于 2008-2-6 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hi im gay how about you nice to meet you my name is emiya this is a pen have a nice day
 楼主| 发表于 2008-2-20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别的无关机设图见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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