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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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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初校][山形石雄][战斗司书系列][第1卷][战斗司书与恋爱爆弹][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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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4 03: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xxholic 于 2009-6-9 21:0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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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bbs/
扫图者:Ozzie
录入者:七夜
校对者:真茶包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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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8-10 17: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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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战斗司书与恋爱爆弹
作者:山形石雄
插画:前嶋重机
翻译:林廷健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这是一个将死者的一生制成『书』,并收藏在图书馆的世界。一位被夺走记忆,胸口被埋设爆弹的少年克里欧·东尼斯,他的生存目的便是杀死世界上最强的武装司书——哈缪丝·梅瑟塔。然而,某一天他得到一本关于美丽公主的『书』,并对公主一见钟情,而这份感情却将克里欧卷入更浩大的纷争中……第4届日本集英社SuperDash小说新人赏,大赏得奖作品,山形石雄极富冲击性的处女代表作!
作者介绍
————————————————————
山形石雄
IshioYamagata
1982年生,出生于神奈川县,就读东海大学文学部时,以本作品获得SuperDash小说新人奖。由于是在求职活动期间得奖,因此目前正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时期。
前嶋重机
ShigekiMaeshima
1974年生,插画家,任职过几家游戏公司之后,现为自由插画家。作品有「复活之地」(早川文库)、「虫忍」(德间DUAL文库)、「真名法典」「天堂Ⅱ」(电玩通文库)等插画,目前活跃于「robot」漫画杂志(wanimagazine)。
主要登场人物
————————————————————
克里欧
被夺走记忆,并被改造为人类爆弹的少年,任务是杀死哈缪丝。
哈缪丝
管理邦特拉图书馆所有『书』的代理馆长,个性冷酷且好战,相当擅长狙击。
猫色公主
克里欧拿到的『书』当中的少女,拥有斑纹般的发色,在夕阳下与某个人进行对话。
雷利亚
和克里欧同样是人类爆弹,原本和克里欧共同行动,却……
米蕾波可
哈缪丝的部下,是位能够橾控共有思考能力的少女。
马特阿拉斯特
哈缪丝的部下,是名具有预知能力的青年。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爆弹与『书』与灰色小镇

「克里欧·东尼斯。」
有人在黑暗的彼端如此叫唤着他。
克里欧·东尼斯抬起了头,却什么都看不到,他抬起了紧贴在石地上的脸颊。
克里欧感到胸口非常疼痛。每当呼吸时,胸中便响起一阵风吹过的声音。他口干舌燥,只要一动舌头,口中就有东西剥落。他感到异常地疼痛,然而克里欧却无心留意这一切。
克里欧想擦拭掉黏在脸颊上的口水,却无法如他所愿。他的手腕被既黏稠又潮湿的绳子绑着,双手被压在倒卧的身体下面,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克里欧·东尼斯,何谓人类?」
突然传来了一道男性的声音,但周围却不见人影。在克里欧身旁的石地上放着一台老旧的留声机,上面有一片铜制的圆盘正在旋转着,似乎是从留声机的喇叭所传出的声音。
克里欧对着它回答:
「所谓人类,是天神的众子当中最受宠爱的孩子,也是集合天地光辉的生命体。天神以爱为经、以自由为纬,用其一生所编织出幸福绣帷之存在。」
克里欧早巳无法理解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他不得不说。
自己似乎从前天中午到现在为止都尚未进食。他的记忆相当模糊,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曾吃过东西。被绑住的手腕相当疼痛。皮肤因汗水而浮肿了起来,绽开的肉似乎也开始化脓。指尖没有任何感觉,也不晓得手指还在不在自己手上。
「继续说下去,克里欧·东尼斯。」
「必须去救助受伤的人类,必须去拯救受苦的人类,必须去爱孤独的人类。」
「为何?」
「因为全部的人类都是为了得到幸福而降临到这世界上,都是为了被爱灌溉才降临到这世界上的。」
「我再问一次,何谓人类?」
「有权得到世上所有幸福者,即为人类。爱、被爱、满足、没有痛苦,被无上的幸福包围度过一生者,即为人类。」
「很好。」
克里欧继续与留声机对话。
这是早已决定好的对话内容。除了这决定好的内容之外,其它事情一律不得提起。除了这事先决定好的内容之外,亦不得思考其它事情。克里欧的存在价值其实和留声机并没什么两样。
「那么,克里欧·东尼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克里欧·东尼斯不是人类。」
「克里欧·东尼斯是什么?」
「克里欧·东尼斯是爆弹。」
「克里欧·东尼斯是爆弹吗?」
「克里欧·东尼斯是爆弹。」
克里欧突然发现有人正注视着他。不知何时,一名男子打开了仅能容纳两人的石屋房门并走了进来。
克里欧的右小腿突然感到一阵疼痛。那名男子正踩着克里欧的脚,他的脚被压在石地上,骨头痛得咯咯作响。当他以为小腿就要从膝盖上断掉时,这回换腰被踢了一脚。克里欧的身体像铅笔一样在地上打滚,俯身的克里欧无力地抬起了头。
不知不觉问,留声机停止发出声音,由男子取代留声机发出问题。
「克里欧·东尼斯,你是什么?」
「克里欧·东尼斯是爆弹。」
男子似乎很满意克里欧的回答。
「完美的回答。」
男子一说完,房间的灯就亮了起来。克里欧因为光线相当刺眼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看来完成了。」
男子如此说道。究竟完成了什么?克里欧没有余力多想。他的身体既疼痛又疲惫不堪,他不愿思考、也不愿去感觉任何周遭的事物。
「克里欧·东尼斯,让我告诉你关于你诞生的理由。」
男子对着趴在冰冷石地上的克里欧说道:
「你是为了杀死哈缪丝·梅瑟塔而诞生的。重复说一次,克里欧·东尼斯。」
伤疲不堪的克里欧听从了男子所说的话。哈缪丝·梅瑟塔是谁?为什么要杀死她?要怎样杀死她?虽然有一堆不明了的事情,但他却没对这些问题抱持任何疑问。
「克里欧·东尼斯是为了杀死哈缪丝·梅瑟塔而诞生的。」
克里欧身旁的男子说道:
「再重复一次。」
「是为了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再一次。」
「是为了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绑住克里欧手腕的绳子突然被解开了,他的肌肤因接触到外在空气而疼痛不堪,而这痛楚感让克里欧皱起了眉头。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克里欧慢慢站了起来。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克里欧喃喃自语。留声机早已停止,男子亦早已离去,没有任何人与克里欧继续交谈。
「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克里欧在无人的房间里喃喃自语。
这就是克里欧·东尼斯最初的记忆。

吹来了一阵莫名之风。风一停,只感到周围布满了灰尘。克里欧·东尼斯因闻到风的味道而醒了过来。眼前是一张同样布满灰尘的木床以及一件铺在上面的薄床单。
克里欧感到自己清醒了过来。
外面十分明亮,是个早晨的来临。在灰暗的玻璃对面,是一大片比玻璃更加灰暗的天空以及云朵。
好久没做梦了,这是克里欧拥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梦。
杀死哈缪丝·梅瑟塔。自从记得这句话的那天起,已经过了半年。克里欧在布满灰尘的床上伸展着僵硬的身体。
这里是一间小旅社的二楼。狭窄的房间里只并列着三张床铺,吊挂在天花板的油灯上还有一只蛾的尸体。克里欧就住在这间遍布蜘蛛网的肮脏房间里。
「……摸一摸倒还不会痛。不过,只要一动身体还是会很痛。」
有人开口说话。克里欧的床边有两名男子正在交谈,他知道这两人的名字——雷利亚·布克华特以及休耶·夏福斯。休耶·夏福斯赤裸着上半身横躺在床上,雷利亚·布克华特则是坐在他的旁边。雷利亚似乎正在看着休耶的胸膛。
「向前弯曲时会痛吗?」
「不管往哪里动都非常痛……你看,化脓了。」
休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雷利亚看到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嗯……真的化脓了。」
「是啊,从昨夜开始就不太对劲。」
雷利亚的床已经经过整理,看来两人似乎很早就起床了。
「怎么了?」
克里欧向雷利亚发出询问。
「休耶的身体不太舒服。」
雷利亚如此回答。
「休耶的伤口化脓了,可能是灰尘跑进了胸内的缺口。我没什么大碍……克里欧你呢?」
克里欧被雷利亚这么一问,便将手贴放在胸部上,从瘦弱的胸膛可以感觉到几根肋骨的存在。
克里欧的手在胸膛的正中央,大约在心脏微微右侧的部分触摸到一块大石头。
克里欧很谨慎地抚摸那块埋在胸腔里的石头。
被雷利亚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对劲。只要一按那块石头,肺部就会感受到一股压迫感并且呼吸困难。
「可能有灰尘跑进去了,我想大概是空气的关系吧。」
「嗯,我也这么认为。」
雷利亚一边说着并一边解开灰色衬衫的纽扣,露出了和克里欧一样瘦骨嶙峋的胸膛。
他胸口的正中央部份和克里欧同样埋着一块大石头。
「这里的空气很差……肉和石头之间容易堆积灰尘,得赶紧擦一擦才行。」
为了埋设石头,胸膛的肌肉被深深地挖了出来。皮肤就像解剖过的青蛙腹部般被切开,在胸部中央开了一个大窟窿,其中的几根肋骨早已被取出或削平。
之后将石头埋入洞中并盖上事先早已切开的皮肤,再用钉子将皮肤钉在石头上。被拉开的皮肤呈现黑色坏死状,且变得干干皱皱的,坏死的肌肉与肋骨从撕裂开的皮肤隙缝曝露在空气中。
被埋入的是具有粘土性质的茶褐色石头,那颗石头比一个拳头大了不少。许多铜线就像血管般裸露在表面。而石头的四周,则是埋设了铁钉还有金属片之类的爆裂物。石头的下面则是用强力胶黏上装有黑砂的真空管,这些黑砂是在常温下即可引爆的黑色火药。
「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引爆。虽然我认为不至于会发生这种事……」
雷利亚抚摸着石头并担心地说道。
雷利亚和克里欧都知道这块具有粘土性质的石头内塞满了高性能的炸药,而且也知道真空管若是破裂,就会间接点燃炸药并将周围化成灰烬。
雷利亚的胸中也埋着一颗爆弹。
「最好小心点。一旦自己引爆,其它人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休耶开始说话,他的胸内当然也和雷利亚一样埋着爆弹。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
表示相同意见的克里欧,体内同样也有爆弹。
胸内埋着爆弹的三名男子彼此神情不安地互相对望。
「休耶,你还会痛吗?」
雷利亚抚摸着休耶的爆弹,休耶则是「呃」地发出了类似呕吐的呻吟声。
「……比刚才好多了,应该再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
「是喔。总之先把脓擦掉吧,以后再……」
想要继续说下去的雷利亚却不晓得要说什么。
克里欧明白他为何说不下去的理由。
「雷利亚,我们没有『以后』」
克里欧如此说道,而雷利亚的表情仍然不变。
「是这样没错。」
「在我的爆弹坏掉之前,要赶紧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休耶皱着眉头如此附和着。
「没错,要尽早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克里欧重复说着这句话,雷利亚也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三人像是合唱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

「稳定下来了吗?」
雷利亚对休耶提出疑问。休耶点了点头,并将卷起的衬衫衣角放了下来。
三人并肩坐在床上。他们投宿的这间便宜旅社,房内除了床铺以外几乎空无一物,连桌椅之类的基本设备都没有。
「只要脓一流出来,就要马上擦掉。」
雷利亚这么说。
「我知道。」
三人当中由雷利亚担任领导的角色。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大概是因为他年纪最大,并且知识最丰富的缘故吧。克里欧认为他的年纪大概在二十岁上下,但实际上却无法得知。
眼神看似精悍且意志坚强的雷利亚,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休耶比克里欧年长,却比雷利亚还小,大约十七岁左右。没有特别突出的特征,长相也很普通,克里欧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记住他的容貌。这位脸色不佳并且一副病怏怏的少年,总是带着一副紧张不安的神情,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
三人当中就属克里欧年纪最小,大约十五岁左右。他是三人中个子最小,再加上稍微有些驼背的缘故,所以就算他站起来,看起来仍然很矮小。克里欧长长的浏海盖过了眼睛,而后面的头发则是长到脖子。从侧面来看,就好像头上戴着头巾似的。他的脸和休耶一样阴沉且无神,只有那双眼睛散发出异样的黑暗光芒。
三人都清一色地穿着卡其色裤子以及灰色麻质衬衫。衣服已经好几年没用熨斗烫过,全都褪色且皱巴巴的。床边的衣架上,也挂着三件同样已褪色的茶色衬衫,除了尺寸不同之外,每件的样式全都一样。
「接下来该怎么办?」
雷利亚对着另外两人问道。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克里欧如此回答后,雷利亚又反问了回去。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该怎么做?」
「…………」
克里欧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总之,我们现在是观光客。」
休耶这么说道。
「那就先观光吧。」
克里欧和雷利亚互相看着对方。
「也对。」
「这主意不错。」
两人说完后,三人同时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三个人放在旅社的行李袋都很小,而且每个都是大小相同的茶色布袋。
「要带着行李吗?」
克里欧问道。
「只要带需要的东西就可以了吧。」
雷利亚回答。
「也对。」
克里欧往布袋里一瞧,就看到了写在布袋内侧里的文字。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行李袋里面放了最低限度的必备物品,例如替换衣物、地图、日记、钱包、笔以及墨水等等生活用品。
笔杆上亦写着一行文字。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地图上也写上了红字。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三个人每天都要写日记,但日记的内容每天都一样。
『今天没有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至于最后一页,并非是克里欧的字迹而是印刷字体。
『今天和哈缪丝·梅瑟塔一同炸死。』
克里欧拿出了地图和钱包,其它东西则不晓得会不会派上用场。
『小刀呢?』
『不确定,还是带着吧。』
雷利亚对克里欧如此回答。
克里欧将小刀收在裤子大腿处的暗袋,小刀上也刻着那句话。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走吧。」
雷利亚说完后,三人便缓缓地走出房间。

三人离开旅社后,便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灰白色天空以及灰黑色的小镇映入了克里欧的眼帘,三人来到的是托亚托矿山城镇,这是个大约住有五千人的小镇。
托亚托矿山城镇位于世界最大国家——伊斯摩自由共和国的西端,大约位在普罗多山脉的正中央。小镇被南北延伸的巨大山脉所包围。越过山脉的西方是干燥的大草原,越过山脉的东方则是广阔的苍海。东方除了有一座港都之外,方圆百里内都不见人烟。托亚托矿山城镇就像被创世者摆错位置般地座落在边陲之地。
在这个地方建立城镇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这里有一座可以挖掘『书』的矿山。
居住在托亚托矿山城镇的人们,他们的工作几乎都是为了挖掘『书』,而且过着与『书』密不可分的生活。这里是个靠『书』支撑经济命脉的小镇。
早上的托亚托矿山城镇充满了活力,成群的男人离开家门并朝矿山出发。
他们肩上背着工作用的尖锄以及钻孔机,成群结队地走在镇上,身上飘散着尘土与机油的气味。
他们即将进入矿山开山辟石,并将『书』挖掘出来。如果能顺利挖出前后完整的『书』,晚上就可以尽情享用啤酒及烟熏猪肉。如果没挖出『书』来,就只能啜饮穷酸的豆子汤。
走在镇上的,几乎都是抱着发财梦的人们。克里欧他们就行走在充满机油及煤炭气味的道路上。
小镇的正中央被铁路一分为二,行驶在铁路上的是堆满煤炭的推车。四名男人用肩膀推着推车走向山里。
而在他们对面迎面而来的是一台堆满『书』的推车,这台车一边压得铁轨咯咯作响,一边顺着铁路下山。
推着推车的男人们合声唱着歌:
「我们是矿夫~~鼹鼠是朋友~~蟋蟀是伙伴~~矿山到底是天国还是地狱~~后面有可怕的武装司书~~若是出现可爱女孩的『书』~~请让我亲一个~~」
男人们推着推车,从克里欧他们的身旁经过后便不见踪影。
铁路一直延伸到小镇入口的车站。『书』在车站以火车运至邻镇,之后再改搭船只送达图书馆。
克里欧等人搭火车来到托亚托矿山城镇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休耶开口问其它两人。
他的手指向了山腹中看似突起物的烟囱。
虽然由于距离太远而无法看得很仔细,不过仍看得出那是巨大的烟囱。
所有的烟囱都冒出了浓密的灰烟,烟雾覆盖了整个天空。
「好浓的烟啊……」
休耶这么说着。的确,在这镇上不论何处都布满了灰尘的臭味。天空充满了灰浊的颜色,镇上则充斥着一片灰暗。
「在矿山里燃烧大量的煤炭,再将动力注入机械挖掘出『书』。」
雷利亚如此解说。
「没办法处理那些烟吗?」
「天晓得……我想图书馆的大官们应该会想办法吧。」
回答的人仍是雷利亚。
充满煤炭、蒸气机、尘埃、灰烟、以及『书』的小镇——这是克里欧对眼前的托亚托矿山城镇的第一印象。
他们离开大马路并走进了小巷。
狭小的道路两侧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商店。
面包店前陈列着大大的全麦面包。服饰店前则是摆放着堆积如山的旧衣物,以及工人用的木靴。小酒馆或食堂在各自的店前提供热汤以及烤马钤薯给挖『书』的男人们。这些男人们一边大声喧嚣,一边站着将食物吞下肚。
一群抱着笼子、徒步贩卖各种杂货的商人们流连在他们面前。道路的另一端可以看到在矿山里丢了工作的流浪汉,以及天真玩耍的小孩子们。
三人在人海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休耶、克里欧。」
走在前头的雷利亚开始说话。
「你们有看过『书』吗?」
克里欧没有回应,反而由休耶开口回答。
「没有。」
「我也是。」
雷利亚语毕便继续走着,克里欧和休耶则跟在他的身后。
「不过,说不定以前曾经看过。」
「或许吧,不过我也不清楚。」
休耶摇了摇头。克里欧虽然不发一语,但却思考着和休耶相同的问题。
克里欧只拥有半年的记忆。
从黑暗的石屋里醒来之后,只知道自己是爆弹,还有爆弹不可能会得到幸福,以及他为了杀死哈缪丝·梅瑟塔前天才来到这个小镇这些事。
在这个镇上杀死哈缪丝——除此之外,克里欧没有别的目的,而在来到这个城镇的火车上遇见了雷利亚和休耶。
「要不要随便聊聊?」
雷利亚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
克里欧反问了回去。
「老是保持沉默地一直走,别人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或许吧。」
克里欧看了看周围。到目前为止,走在镇上的人们还没注意到克里欧等人。但对他们而言,受到他人怀疑也许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他们却没有话题可以闲聊。除了杀死哈缪丝·梅瑟塔之外,克里欧对其它事情完全一无所知。
「要聊什么?」
雷利亚回答了克里欧的问题:
「来聊聊神吧。」
「神?」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听过一些关于神的事情。」
雷利亚以一种怀念的口吻如此述说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休耶问雷利亚。
「我也不知道,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
「难道你还有没被删除的记忆?」
克里欧和休耶都很惊讶。雷利亚则回头对着他们说:
「你们没有记忆吗?」
「……我没有。」
休耶如此回答雷利亚。
「我也是。」
克里欧也是相同的答案。
「……这样啊。」
雷利亚显得神情有些怅然,随后便不再说话。
「别提这些了,为了杀死哈缪丝,我们先随便聊聊吧。」
换克里欧提起了话题。
「这个嘛……要从哪里聊起呢?」
雷利亚想了一会儿后,开始说道:
「我也不太记得是听谁说的、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这知识仍然存在于我的脑海里。亘古以前,世上出现了一位『起始与终焉的管理者』。最初,『起始与终焉的管理者』耗费了百万年才从混沌之中创造出了天、地、海。接着,他将剩余的混沌凝结并加以削整,花了十万年创造了动物和植物。之后,再将剩余的混沌加工,花了一万年创造了人类。最后,他切开自己的身体造出了三尊神。」
雷利亚继续说道,休耶和克里欧则安静地听着他的话语。
「这三尊神分别从『起始与终焉的管理者』手中接下工作。由他们分别管理分成三份的世界。这三位分别是『掌管未来的管理者——奥伦托拉』、『掌管现在的管理者——托伊托拉』、『掌管过去的管理者——邦特拉』。『起始与终焉的管理者』将世界交给这三位新任管理者后便陷入了长眠,于是世界就这么诞生了。」
雷利亚继续说道:
「过去神——邦特拉的工作是记录以及管理人类的所作所为。邦特拉为此而设立了图书馆。为了不让人类随意进入,他在地下挖掘迷宫并在里面建造了一座图书馆。至今图书馆仍存在,也还在使用中。这栋图书馆即是神立邦特拉图书馆。接着,邦特拉就制作了『书』。邦特拉收集了死者的灵魂并埋在地底下。灵魂一旦埋在地底内,将会自然地失去生命力,完全失去生命力的灵魂就会形成化石。形成化石的灵魂收藏着该名人类保有的所有记忆。只要用手触摸它,就能体验到其拥有的记忆。邦特拉让司书天使们挖掘并管理着『书』。」
恰巧有位男子抱着装『书』的笼子经过诉说这一切的雷利亚身旁。『书』看起来似乎才刚出土,上面还沾有泥土。
「以前,由神掌管人类的时代称为乐园时代。乐园时代没有战争、也没有贫困或是犯罪,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和平。不过,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神没有办法继续待在人类的身边。神将世界委托给人类管理之后,便离开了人间。三位世界管理者之一的过去神——邦特拉被封印在图书馆的馆长室,再也无法出来。因此,邦特拉便交给人类来管理图书馆。之后,不管是挖掘出『书』、或是管理图书馆,都变成了人类的工作。代理邦特拉掌管图书馆的人们,被称为武装司书。」
「嗯……这我知道。」
休耶回答道。
「走出图书馆的迷宫、还有打倒守护图书馆的魔物这两件事是成为武装司书的条件。所以,武装司书的全部成员都具备超乎常人的战斗力,以及拥有与历史学者并驾其驱的知识。在这世界上要成为武装司书可说是难上加难。在众多的武装司书当中,拥有最强实力的司书就会成为邦特拉图书馆的代理馆长。你们两个应该也知道吧,那个人就是哈缪丝·梅瑟塔。」
克里欧的确也听过哈缪丝·梅瑟塔这个名字。
史上仅只有四名的女性世界代理管理者。她是世界上最强的战士,也是世界上最强的暗杀者。
「雷利亚你还知道的真多。」
休耶如此回应。
「嗯,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会知道。」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因为几乎所有的记忆都丧失了。」
「为什么只记得这些事情呢?」
「不知道。」
雷利亚歪着头,反倒是从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克里欧开口了。
「够了。」
「……」
「总归一句,杀了哈缪丝·梅瑟塔吧。」
「……是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三人便结束了交谈,之后再也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克里欧有点羡慕拥有些微记忆的雷利亚。
不过,就算拥有这些记忆,对于杀死哈缪丝一事并不会有任何帮助。正由于我们只是单单为了杀死哈缪丝·梅瑟塔而存在的,所以雷利亚肯定是个瑕疵品。
当克里欧一这么想,他郁闷的心情就稍微好过了一点。克里欧再次确认了一次自己杀死哈缪丝·梅瑟塔的决心。
就在此时。
「小哥们,你们对『书』有兴趣吗?竟然懂神话故事,小哥还真有学问呢。」
有一道声音叫住了行走中的三人。
一位男子在小道一端的砂土上铺上布巾,布巾上排列着沾满尘埃的『书』。一位秃头的男子坐在摊位前向克里欧等人招手。
是位『书』商。
「要不要看看啊?可以算你便宜点喔!」
『书』商一说完,克里欧就停下了脚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书』。
『书』的外观看起来是一片略比手心大的小石板,完整的『书』是长方形的,不过,店内排列的『书』大多都不太完整,有缺页的、或被切割成两半、也有支离破碎的。
「各位来看看。这是昨天才刚挖出来的『书』,每一本都十分珍贵。可以留着自己享受,也可以卖到图书馆大赚一笔。看看吧,每一本部是超一级封印品的贵重书籍喔!」
任意贩卖『书』是犯法的行为,然而『书』商却不以为意似地在三人面前大声叫卖。
「那边三位穿着同样衣服的小哥们,我这『书』摊可是专门为了你们而摆的喔!」
克里欧等人正准备离去,走私的『书』商则是一副为了推销不惜死缠烂打的样子。
『书』商站了起来并朝他们靠近,似乎将目标锁定在走在后头的克里欧。
「喂,最年轻的小兄弟,看看这本『书』如何?这是我昨天亲手挖到的二百年前帝国时代将军的『书』喔!这本可是我从深埋的土堆中将它挖出来的。你就当做被我骗了,买回去看看吧。」
雷利亚回头对克里欧说:
「克里欧,别理他。走吧。」
「好。」
然而『书』商并没有放弃。
「别这么说嘛!看看嘛~~对将军没兴趣吗?那么这本怎么样?」
『书』商拉住克里欧的衣角,并拿出了另一本『书』,克里欧回头瞧见了男子拿出的『书』。
不知为何,剎那间,克里欧被那本『书』吸引住了。
这本『书』乍看之下像是一片半透明、尖锐三角形状的玻璃板,是片可以握在手心的袖珍『书』本的缺页。
「虽然『书』的缺页只能看少少的一部份。不过相对地,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克里欧,你在做什么?该走了。」
这是一本白晰且半透明、雪白色的『书』。不知为何,克里欧从这本『书』上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温暖感觉。不知为何,这本『书』令人觉得它很重要。
「摸看看嘛,你会吓一跳的。怎么样?这可是三百年前一位公主的贵重『书』籍喔!」
「克里欧!」
被雷利亚这么一叫,克里欧才回过了神。他挥开了『书』商的手,跑向位于前方的雷利亚及休耶。
「喂,小兄弟,别这么狠心嘛!」
『书』商男子追了上来,这纠缠的举动让克里欧逐渐火大起来。
克里欧将收在大腿侧暗袋里的小刀握在手上。
虽然克里欧在使用小刀上是外行人,但他判断要杀死这种人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别找我麻烦,我必须杀掉哈缪丝·梅瑟塔。
就在克里欧心中闪过这句话并亮出小刀的瞬间。
「喂!你有神立图书馆的许可吗?」
一名男子突然走了过来并抓住『书』商的手。
男子的体型比起高大的雷利亚还要高出一个头,和克里欧相较之下简直是不寻常地巨大。他是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腰上还配戴了一把大枪。克里欧看到枪把上刻着一个门锁图案的徽章。
「那个……我忘记带出门了。」
「……跟我过来一下。」
高大的男子轻轻地拎起『书』商。
「啊……是真的啦……」
『书』商努力地想蒙混过去,不过高大的男子完全没将他的辩解听入耳。他把『书』商扛在肩上并走到了大马路上。
雷利亚看着壮汉的背影对两人说:
「……他是武装司书。」
「什么?」
「那个代表天神代理人、象征过去的赤铜色门锁是武装司书的徽章。」
「……雷利亚,你真清楚啊。」
休耶十分惊讶。
「不过,他不是哈缪丝·梅瑟塔吧?」
克里欧如此询问。
「没错,哈缪丝·梅瑟塔是女的。」
「那就和我们无关。除了哈缪丝·梅瑟塔之外,其它人的死活都与我们无关。」
克里欧这么说着,然而雷利亚却似乎若有所思。
「走吧,雷利亚。一起去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是啊,一起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嗯,也对。」
三人再度缓缓地踏出脚步。

走了一会儿后,三人穿过了小巷。
前方没有住宅也没有店家,他们来到了郊区的一片空地。此处有着一圈表示城镇边界的栅栏,旁边杂乱地丢弃了一堆铁屑、废物、燃烧煤炭的残渣以及其它垃圾。对面则只看得到一望无际、绵延不绝的灰色山峦。
「没路了。」
「是啊。」
三人停下了脚步,突然后面有人开口说道:
「哈哈哈,你们刚才真是危险耶。」
三人回头看着说话的男子。
一位脸上浮现着自然笑容的青年,一边推着车一边走向克里欧。手推车里有堆积如山的黑面包,旁边放着一块插着菜刀的起司块以及小酒桶。
似乎是卖面包的小贩。青年一边咯咯作响地推着推车,一边接近克里欧等人。
「你们真幸运。刚刚那个大叔什么都推销,住在这一带的人都曾经是受害者,不过也没人碰过大损失就是了。」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将推车上的面包拿给三个人看。
「对了,你们吃过午饭了吗?我的面包才刚烤好,很好吃喔!」
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
的确到了用餐时间。
三人便坐在堆积在路旁的木材上,青年则在一旁拔起了插在起司上的菜刀。
「你们三个人为什么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呢?」
青年一边切着面包一边询问。
青年看起来和雷利亚年纪差不多,看得出是一位心地善良的青年。可能是从小就开始工作的缘故,他贩卖起司与面包的叫卖声和动作都很熟练。
「没什么原因啦。」
雷利亚耸耸肩地回答了青年。
夹着起司的黑面包一个一基尔耶,加了姜的麦芽啤酒一杯一基尔耶。
雷利亚从钱包里拿出皱巴巴的十基尔耶纸钞,并收下找回的四枚一基尔耶的硬币。
青年熟练地用菜刀将面包切开并夹上起司。
没一会儿三人就拿到面包,虽然他们没有点酒,他却从酒桶倒了麦芽啤酒分给三人。
三人便沉默地开始吃起面包。
「虽然便宜,却还满好吃的。」
雷利亚说道,听起来并不像是在奉承。
克里欧没有任何感想,只是啃着面包、喝着啤酒。
「……哈缪丝·梅瑟塔在哪?」
克里欧轻声地说道,但卖面包的青年似乎没有听得很清楚。
「什么?要再来一杯啤酒吗?一杯一基尔耶。」
克里欧站起来又问了一次:
「告诉我,哈缪丝·梅瑟塔在哪里?」
克里欧逐渐靠近青年,卖面包的青年则被克里欧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吓到。
「告诉我。」
当克里欧正要拿出刀时,身后的雷利亚抓住了他的手腕。
「对不起,这家伙有点奇怪。可以再来一杯啤酒吗?」
「……谢谢惠顾。」
将一基尔耶的硬币放入口袋的青年,狐疑地看着克里欧。
「另外有件事想请问你,可以吗?」
「请说。」
青年露出疑惑的神情,大概是认为自己不小心招揽上了奇怪的客人吧。
「你知道哈缪丝·梅瑟塔住在哪里吗?」
「哈缪丝·梅瑟塔住在哪里?」
青年重复了一次雷利亚的问题。
「住在哪里……她是图书馆的馆长,所以应该在图书馆吧?」
「邦特拉图书馆吗?」
「那是当然的啰。你们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雷利亚搔了搔头。
「这样啊,说的也是。」
青年的目光怀疑地看着雷利亚。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观光的。」
「来这种地方?」
「我从以前就对这里有点兴趣。」
「……喔。」
青年只是歪着头,克里欧心想他果然起了疑心。
「不过既然是来观光的,买本『书』也不错。可以跟那位『书』商大叔买,『书』的确很有趣唷!」
「嗯……如果我有想到,我会买的。」
「之前我也被那位大叔缠过,被迫买了本『书』,那本『书』啊……」
青年突然停住。
「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
他举起手指,指向坐在雷利亚身旁的休耶。
「那个人,他怎么了?」
克里欧看到没吃完的面包以及装着啤酒的杯子全掉到地上,休耶将午餐全都扔掉并搔着胸部。
「啊、啊、啊、啊。」
休耶拼命地搔着胸部那颗爆弹的四周。他明明知道真空管若是出现裂缝就会爆炸,可是他却搔个不停。
「……休耶……」
「雷、雷、雷利亚,我、一吃、一吃就、突、突然……」
克里欧的杯子也掉落在地上。
「……帮、帮我看看、救救我、雷利亚、救、我。」
休耶站了起来,脚步蹒跚地走向雷利亚。
雷利亚没有靠近他,反而开始往后退。
接着背向休耶,快步地跑了起来。
「克里欧,快逃!」
雷利亚大叫,这时克里欧也明白出事了。
克里欧丢下了面包开始逃跑,拚命地、全速地逃跑。
「你也快逃!」
「啊?为什么?」
卖面包的青年疑惑地看着休耶以及雷利亚等人。
休耶蹲了下来,用手指压住真空管的裂缝避免空气进入真空管。
真空管被休耶用过度的力道压住,发出了破裂的微小声响。
「雷利亚、不要走、雷、雷~~!」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快逃——」
休耶的声音、雷利亚的声音、青年的声音全都消失在爆炸声中,克里欧像被推倒似地倒在地上。
克里欧的肩膀撞到地面,勉强避开了引爆。他用背部挡住掉落下来的灼热土块,拚命守住自己胸中的爆弹。
「雷、雷利亚。」
「克里欧,你没事吧?」
克里欧一开口,雷利亚马上发出了响应。看来雷利亚在爆炸前就已经像狗一样地趴倒在地面上,挡过了爆炸的威力。
回头一望,焦黑的地面中心残留着小火苗,刚才还坐着的木材也已焦黑冒烟。卖面包的青年双手和头都被炸得粉碎,尸体倒在两人身旁。休耶则是连残骸都没有留下来,全都炸成了灰烬。
「……」
克里欧看见这种场景,呆了好一阵子。
入口处开始传出骚动的声音,看来听到爆炸声的人们正聚集了过来。
「快逃,克里欧。」
克里欧和雷利亚朝向和小巷相反的方向拼命奔跑。这一带人烟袅袅,所以克里欧他们并没有被人发现。
跑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又开始若无其事地走了起来,因为跑步会令人起疑。
走了一段时间后,两人停下了脚步。
雷利亚回头看了看后方,距离爆炸地点已经有一段距离。周围的人们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走着,连发生爆炸的事情也不晓得。
「来到这里就可以放心了。」
克里欧如此说着,雷利亚则是什么话也没说。
「你怎么了,雷利亚?」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
「我该怎么办才好?哭吗?可是我又不认识他,怎么为他哭?遇到他之后,都还没聊过什么话他就死了。」
正如雷利亚所言,他们三人是在来到这个镇上的途中相遇的。因此彼此对话的机会十分有限。
「该怎么办才好,克里欧?」
克里欧思考了一下,接着回答: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这算什么答案?」
「忘了那家伙,并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雷利亚用拳头捶了墙壁一拳。
「……你说的是没错。」
「反正结果都一样。胸内的爆弹一旦炸死哈缪丝·梅瑟塔,我们也得死。」
「……是没错!」
雷利亚又捶了一次墙壁。墙壁微微晃了一下,而雷利亚的手开始渗出血。
「是没错啦……」
雷利亚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

雷利亚和克里欧默默地站了一段时间。
究竟经过了多久?
直到天空微泛薄红,雷利亚才开口说道:
「克里欧,你有怀疑过吗?」
「怀疑什么?」
「你不想知道理由吗?」
「什么理由?」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雷利亚按着胸中的爆弹如此问着克里欧。
「我不知道。」
克里欧回答雷利亚。
「究竟是谁下命令给我们?究竟是谁夺走我们的记忆,把爆弹装进去的?」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要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你说什么?」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雷利亚按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情。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够了。」
雷利亚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雷利亚对此一句话也不回答。
「回去吧。」
克里欧说完后,雷利亚只是默默地踏出脚步。
克里欧不知道为何要杀死哈缪丝·梅瑟塔,也不知道是谁下令要杀死哈缪丝·梅瑟塔,也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组织。对于这一切,他从未存疑过。
克里欧认为这样就够了。
他很骄傲自己从未存疑过,爆弹是不能有疑问的,爆弹是不能有好奇心的。
杀死哈缪丝·梅瑟塔,然后一起同归于尽——他认为这就是身为爆弹的一切。
他认为这么想才是一颗正确的爆弹、优秀的爆弹。
自己并非人类。
是爆弹。
克里欧抱着这种想法一直活到现在。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爆弹与公主与形形色色的人

克里欧等人回到了旅社。
目前似乎还没有人把他们和镇外的爆炸联想在一起。
旅社没有其它客人,也没有人来监视他们两人。
克里欧和雷利亚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床上。
「哈缪丝·梅瑟塔应该在图书馆。克里欧,接下来怎么办?」
克里欧毫不迟疑地回答。
「我们被下了命令在这里杀了哈缪丝·梅瑟塔,就在这里杀掉她吧。」
「……也是。」
雷利亚语毕便缩进床里。
「我要睡了。」
克里欧没有回答。
雷利亚到底是准备就寝?还是单单躺在床上而已?克里欧并不在乎。
「……嗯?」
坐在床上的克里欧察觉到裤子的口袋里似乎有个东西。
他转过身,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瞄到一块透明的石板,是一本『书』。克里欧虽然对这本『书』何时放到口袋这件事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但他马上就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是那位走私『书』商塞进克里欧口袋里的。
他大概是想硬塞进去之后再向他索费吧。克里欧正想将『书』拿出来,准备拿去丢掉的同时。
他并不知道存储元件会流入到接触『书』的人身上,存储元件会在持有人的脑中复制并且储存。
这种状态称之为『读书』。碰触『书』时若没戴手套的话,就会擅自开始『读书』
克里欧眼前的景色为之一变。
究竟该怎么形容这瞬间的惊奇呢?
眼前出现了不该存在的风景,那肮脏床铺的触感已被吹抚身体的风所取代。
在『书』里,克里欧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只有眼睛、耳朵还有肌肤的触感还存在书里。他能从任何角度观看书中的风景,能在耳边听见所有的声音。克里欧觉得自己仿佛在作梦。
『书』里正好是黄昏时分。平坦的山丘绵延不绝,西沉的夕阳辉映在不属于书中的克里欧眼前。
「为什么?」
出现了一道粗犷男人的声音。
「没什么理由。」
又出现了一道纤细女子的声音。
「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
「五十年来奉献于战事、日夜不休不断锻炼的你,将会败在我这个手腕细如瘦竹之人的手上。不过就算这件事再怎么不合理,也不需要任何理由解释。」
「……为、什么?」
「因为这是修罗幕飞——常笑之魔刀。」
如铁丝般细长的剑发出了挥动的声音,男人的胸中也同时响起了肺部空气外泄的声音。
一名男子倒卧于夕阳下,一名女子则是感伤地凝视着一切。早已气绝身亡的男人手上紧握着一把铁枪。
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染成一片火红,仿佛将被烧成灰烬般。
女子低头看着男子的尸体说:
「真是个可怜人。」
女子一边细语,一边甩了一下那把细剑,沾在剑刃上的血花四散而去。而纯白色的手套上则沾上了些许血迹。
长至手肘的绢制手套以及裙摆大得夸张、极尽奢华的礼服,就像是晴空中的浮云般白皙。如今,这些服饰也和天空的浮云般被夕阳染红。她的头上戴着同为白色的宽缘帽,帽子上装饰着一朵用蜡固定的白百合。女子的脸被帽子遮住,只看得到鼻子以下的部位。
克里欧想起『书』商说这大约是三百年前的书。
那是个不像现代有蒸气机或枪械,是一个以马匹、宝剑、魔法为主的时代。没有人民议会或共和政府,是由国王、贵族、骑士所治理的时代。
据说那个时代的魔法比现代发达许多。
由于现代大多仰赖便利的机械,因此魔法已经没落。日常生活里,几乎没有机会遇到魔法师。只有在特别的技术人员或武装司书那类极为少数的人群当中才能看到魔法师。
不过,据说那个时代有许多法力高强的魔法师。克里欧猜想那位女子或许就是个魔法师。
「您正在观看这本『书』吧。」
女子说道。克里欧发现她的声音十分年轻,从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年纪和他相仿或比他稍大的少女。
少女将右手上的剑遮在眼前。
那是一把奇特的剑。
剑柄上刻有蜘蛛的纹样,少女的手就握在制作精巧的八只脚之间。多节的蜘蛛脚割破少女的绢制手套,并且让她的手指渗出血来。刀身从蜘蛛的臀部延伸出来,如蜘蛛丝般地纤细。
少女开口说:
「这把剑是常笑之魔刀——修罗幕飞,是世上仅存七样的『追忆战器』之一,也是残存的七样战器中,最单纯、最嗜血的武器。所谓的『追忆战器』是亘古乐园时代众神所使用的武器。这把修罗幕飞,是司书天使当中执行惩罚者所使用的武器。」
没有人响应少女的话,可是,少女仍继续述说着。
「所有的『追忆战器』都附有神力,并且被下了水远的诅咒。我无法破坏它,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够办得到。即使任意丢弃它,剑也会召唤其它主人进而取代我成为这把剑的主人。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她将常笑之魔刀——修罗幕飞的刀身,倏地收进剑柄内。
「对了,我可以谈谈我自己吗?」
少女说完后,便脱下了帽子并丢开它。她的头发散了开来,有如飞舞的蝴蝶般轻柔地落在背后。
她的发色相当奇妙,该如何形容这种发色呢?
整体而言是栗子色。但又夹杂了白色以及黑色,交错的颜色形成斑斓的花纹,就像是花猫的毛色。
徐徐的风吹动着少女的头发,少女水嫩且温和的脸庞,朝向着夕阳并且闭上了双眼,她的表情悲伤却楚楚动人。
「回想起来,我拥有这个力量已有十八年。比起我所拯救的人,受到伤害的人可能更多。其实我并没有必要去伤害任何人的。」
克里欧思索着少女究竟在和谁说话。
「一边后侮着伤害别人,却又不断夺走人命的我,除了自责之外,只是一事无成。没有对痛苦的人们伸出援手,在黑暗的房内受尽罪恶的责难。深怕伤害到他人,却更惧怕自己受到伤害。追求富裕,盲从自己的欲望。私欲、贪心、胆小、怠惰,这就是我的全部。您一定很同情我吧?也许您也很瞧不起我吧?不过,我不在意。」
「我只想待在您的身边。不管距离多远,只要我的碎片在您身旁,我就心满意足了。是的,仅只如此。」
少女踏出了步伐。
「当我的话语传到之际。请您前往您所珍视之人失去了其珍贵之人的场所。长久以来您所追求之人,将会在后面助您一臂之力。在风止瞬息的那俄顷片刻,请您毫不犹豫地向前奔去。是的,我也会。我也对您……充满感谢。我真的很幸福。」
她停顿了一会又说:
「我的别名很多。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救国之圣女、常笑之魔女,过去也曾有人叫我小花猫。可是,我还是希望别人叫我真正的名字。」
少女微微地展露了笑容,那是个腼腆而害羞的笑容。
没多久,夕阳被蓝色的天幕取代。
不知何时,新月已高挂在空中。
世界宛如被切成两半似地,克里欧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这里是旅社房间的床上,究竟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克里欧就这样保持着抓住『书』本缺页的动作僵立在原地。窗外的天色渐暗,旅社的女主人正在处理客人的肮脏衣物。
克里欧拉长了衬衫衣袖盖住手,并把『书』拿了出来。这回什么事都没发生。
克里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书』,心脏也激烈地跳动着。她那悲伤的笑容令克里欧留下强烈且深刻的印象。克里欧环顾着四周,总觉得心情浮浮躁躁地无法冷静下来。仿佛此刻发生了大事一般,克里欧总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做些什么不行。于是他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
「……到底怎么回事?」
克里欧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紧盯着那本放在床上的『书』。
无论如何,这的确是一本奇妙的『书』。克里欧不懂她话中的含意,也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若说她在自言自语,那也太不自然了。
话说回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虽然她希望别人称呼她的本名,然而却不知道其本名为何。只说了好几个别名——救国之圣女、常笑之魔女、小花猫。这几个都不像是本名,特别是小花猫这个称呼。
我该怎么称呼她呢?克里欧开始思考。
花猫色发色的公主——太长,有点饶舌。
花猫发色的公主——还是太长。
猫色发的公主、猫色公主。对了,这个好。
「猫色公主。」
克里欧试着说出这个称呼。
才刚替她取好名字的克里欧,突然有种少女近在身边的感觉。
克里欧拿出布袋,将『书』放在最底层。
雷利亚还在沉睡,似乎没有察觉任何异样。

过了一段时间,雷利亚仍未起床。
克里欧决定一个人去吃晚餐,于是便走到一楼的餐厅。目前投宿在这间便宜旅社的只有克里欧等人。
在餐厅兼具旅社柜台的小房间内只有一张木桌,克里欧不发一言地在木桌旁坐了下来。旅社的女老板正和附近邻居串门子。当克里欧一来,妇女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克里欧说:
「小兄弟,你知道吗?」
「……什么事?」
克里欧如此反问。光看她们的神情就知道发生了一些事,克里欧担心她们开始怀疑起休耶不见踪影的事。
万一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光的话,要杀害哈缪丝·梅瑟塔可就难上加难。
可是,这些妇人谈起的并非休耶。
「今天中午过后发生了一起骚动,一位武装司书好像被杀了呢。」
「……是哈缪丝·梅瑟塔吗?」
一听到武装司书,克里欧不禁慌了一下并出口反问。克里欧唯一知道姓名的武装司书只有哈缪丝·梅瑟塔。
「当然不可能。死掉的是馆长的部下,叫……叫什么名字?啊、对了,叫路易蒙。路易蒙先生。」
路易蒙,是个初次听到的名字。既然是哈缪丝·梅瑟塔的部下,克里欧的心中立刻浮现出那名大汉的身影。
「……怎么死的?」
「不清楚,听说是被爆弹炸死的。」
克里欧的心脏瞬间震了一下,幸好并没有被妇人们发觉。旅社的妇人们并没有兴趣和克里欧闲聊下去,她们继续七嘴八舌地发表彼此的猜想。
克里欧将面包、汤以及烤硬的肉片放到盘内,开始吃了起来。
他望向窗外,人们正慌慌张张地在沐浴于夕阳下的小镇里走动。满布尘埃的小镇,就连黄昏时分也是灰蒙蒙的,沉入东方山脉的太阳只能将灰色的天空稍稍染红,这小镇真是一片灰暗,从矿山冒起的烟覆盖着整个小镇。
克里欧想起『书』中的黄昏,更加觉得这个小镇灰暗得非比寻常。
克里欧将汤匙放在汤里,望着夕阳发呆。他幻想了一下在灰色天空另一头的瑰红夕阳,但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心绪。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那是发生在休耶·夏福斯及卖面包青年被炸死之后不久的事。
武装司书路易蒙·曼哈顿正走在正午时分的镇上。路易蒙是位体型高大的男子。上半身的肌肉犹如盔甲般,并拥有一双壮硕的大腿,庞大的躯体包覆在灰色西装及整齐烫平的衬衫里。单看服装的话,就像一名在企业工作的上班族。但是,他的体型以及腰际所配戴的大枪显示着他不同于常人的身分。因为那把枪上刻有无人不晓的武装司书徽章。
路易蒙甩弄着巨型枪枝,走在矿山通往小镇的下坡道上。
之前才将逮捕到的走私『书』商交付给镇上的保安官,现在那位走私书商应该正被严厉地斥责了一顿吧。
路易蒙认为应该要更加严格地取缔走私『书』的行为。『书』无法复制,因此每本书都有其保存价值。若不交由图书馆管理,这些『书』不是外流就是遗失。
话虽如此,这次走私『书』的事件和他现在的任务无关。路易蒙认为还是专注于他现在的任务上就好。
路易蒙走入了一家酒馆兼餐厅的店里准备吃午饭。他拿出银制的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正好十二点整。路易蒙便坐在柜台前,拿出十基尔耶的纸钞放在柜台上.
「鸡排及香草玉米色拉。」
「配菜呢?」
「炸……不、大盘的马钤薯泥。」
「大盘的……这样的大小可以吗?」
「不够,再多一点。」
餐厅的主人一边看着路易蒙巨大的体型,一边惊叹地准备料理。
「这位客人您体型真壮,身高体重大约多少?」
路易蒙立刻回答。
「十六莱拉又二分之一拉亚利。二十一又三分之一托赫拉。」
「可以换算成公尺与公斤吗?」
「我想想。」
路易蒙在脑海中开始计算。一拉亚利大概等于二公分,一莱拉是一拉亚利的六倍,所以乘于十二是一百九十三公分。一马地等于十五公克,一马丹是它的七倍,一托赫拉是七倍的七倍,所以……
「一百九十三公分,一百一十公斤左右吧。」
「哇啊,真是魁梧。」
老伯惊讶地看着路易蒙。
比起以前使用的莱拉单位,最近的主流反而是科学署所设计的公制单位。路易蒙并非不了解十进制的公尺法远比六或七进位的计数方式便利许多。不过对于使用魔法的人而言,莱拉法反而比较方便,但这样的便利性和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关系。
「让您久等了。」
当路易蒙还在想着这件事时,菜已经端上来了。看到料理的瞬间,他的肚子早已咕噜咕噜地发出叫声。
「我开动了。」
路易蒙将汤匙舀入堆得高高的马钤薯泥当中,就在此时,他感到一股杀气。
路易蒙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并让肉体进入备战状态。
「……」
但是,路易蒙并没有轻举妄动。这是为了故意制造一个破绽给背后的敌人。
路易蒙一边吃着马钤薯泥,一边心中暗自窃笑。心想这回省下了寻找敌人的时间,长期胶着的任务终于有了进展。
「嗯,真好吃。」
他从背后查觉到敌人应该是大约二至三人的生手,每个都杀气腾腾。
路易蒙切着鸡排,心中盘算着敌人攻击的时机。
来了。
瞬间。
路易蒙的手放下刀刃,宛如独立的生物体般伸向腰际的小枪。
路易蒙用右手拔出短小的短枪。短枪的枪口上装着一把上好油、刀身闪闪发亮的刺刀,当下路易蒙已经完全掌握了现场状况。
他让身经百战的经验准确地带动他的身体。
「哼。」
左手一使劲,刺刀便发出了尖锐的金属声。男子手上的刀子应声被打落,女子的身体也一同倒在地上。路易蒙反手换手持枪,用枪柄朝准备拾起刀子的男子心窝处狠狠一击。到目前为止都是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女子因为这一击而昏迷不醒,男子则是在吐出呕吐物的同时也不支倒地。
「呜、哇啊啊。」
在店里的老伯还在大声嚷嚷之时,路易蒙已经完成了任务。路易蒙把枪收回腰际,就在他苦恼着该如何解释这一切的瞬间……路易蒙的人生就结束了。
他就在看不见女子身后的小孩胸中的真空管已碎裂的情况下,结束了他的人生。来不及感觉到痛苦,他的脑子就已经停止了活动。后方袭来的爆风挤碎了路易蒙巨大的躯体,同时也引爆了另外两人的爆弹,早已毙命的路易蒙瞬间化成灰烬消散而逝。
三人份的爆弹炸毁了整家店以及隔壁的半栋房子,破坏力十分强大。店里的目击者也好、路易蒙身负的重要任务也好,所有的一切全都烟飞消散。
外面响起的尖叫声,如事情刚发生似地姗姗来迟。

那天晚上。
睁开双眼的雷利亚发现克里欧不在房内,除了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外,他一无所知。
雷利亚起身揉了揉微肿的双眼,小镇充满尘埃的空气对眼睛并不太好。他在床上回想起以前的事,包括和休耶说过的话、还有其它许多的事。只有雷利亚残留着些许记忆。休耶和克里欧几乎毫无记忆,然而雷利亚却例外,只不过这些记忆却也是微乎其微。
他并没有儿时的记忆,他并没有母亲及父亲的记忆、家族的记忆、吸吮母乳的记忆、开始学步走路的记忆,这些记忆雷利亚都没有。
最初的记忆只有在一间石屋里。
他还记得当时接触到地板的膝盖及头部非常地冰冷,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这就是雷利亚最初的记忆。
他的周围有一群人,大约二十到三十个人。仔细一数,一共是二十七人,他们在地板上或坐或蹲,雷利亚和这群人一起被关在石屋里。
孩童、大人、男人、女人全都关在一起。雷利亚从那刻才开始站起来走路、看东西并且说话。
那时候的他大约十岁。但是他完全没有进入这个房间之前的记忆。他之前待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丧失记忆还是被消除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里,抑或是被人从别的地方带来这里的。即使问周围的任何人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想了解这些问题。
这是个很诡异的房间。没有人需要工作,整天只是无所事事地闲躺着,就连吃饭也是捡掉落在地上的面包屑糊口。有些人不发一语地蹲在地板上,有些人则念念有词地用头撞墙,还有些人用不存在的骰子和不存在的金钱赌博。
没有日期的观念,也没有星期、时间等观念,好比穿着衣服的家畜,这就是雷利亚等人的一切。
虽然当时他还不认识克里欧与休耶,但他认为这种相同的房间还有很多,而他们两人也和雷利亚一样,认为自己是穿着衣服的家畜。
他无所事事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雷利亚曾经好几次差点精神崩溃,甚至打算自杀。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雷利亚还是活得好好的。
大概经过了十年,有一个男子来到雷利亚的房间并带他离开,接着把他带到了另外一间房间。
在移动的途中,雷利亚从走廊的窗户看见了海洋。
他被带到有数名白衣男子待在里头的房间,雷利亚无法分辨他们是医生还是魔法师。
「你是什么?」
其中一人问道。
「……人类。」
雷利亚回答。
「不对,你不是人类。」
「为什么?」
「你知道人类是什么吗?」
雷利亚无从回答。
「让我来告诉你吧。」
一名白衣男子拿出绳子绑住雷利亚,并将他摔到地板上。
「……要交给克鲁凯撒的就只有这个吗?」
「是啊,其它的派不上用场。」
「是吗?万一坏掉了怎么办?」
「就当成饲料吧。」
这群男子俯视着雷利亚并开始讨论。
「你们是什么人?」
「哼,你想知道吗?我告诉你吧。」
「我们是……神溺教团。」
「那是什么?」
一名男子回答了雷利亚的问题。
「一言难尽。该从何说起呢?」
「……我希望你能从头说起。」
「那么,就从神话开始说吧。」
男子便开始说起『起始与终焉的管理者』的故事、创造世界的故事、世界管理者的故事、邦特拉与司书的故事。
之后,雷利亚的记忆便模糊不清。当他醒来时,胸膛中已有一枚爆弹。那些人还说了些什么,雷利亚却想不起来。
话说回来,克里欧究竟在做什么呢?还在吃晚饭吗?都已经这么晚了。
「也许现在是个好机会。」
雷利亚从口中轻声地说出这句话。

克里欧用完餐后就到外面散步。他并非有事外出,只是没心情和房内的雷利亚说话。
杀死路易蒙·曼哈顿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同伴吧。克里欧边走边想,也许自己曾经见过那些人也说不定。
大概和自己一样,是一群被灌输不是人类观念的人吧。
「……人类。」
克里欧走在点起几盏昏黄街灯的镇上,如此喃喃自语着。
路易蒙·曼哈顿这个男人应该也不是人类吧。
如果是人类就不会受到伤害,也不允许去伤害别人。人类是幸福的、是爱人与被爱的生命体。因此,会受到伤害或者不幸福的人并不是人类。所以就算外貌拥有人类的模样,但实质上却只是个不同于人类的可笑物体。
克里欧如此深信着。
他看到孩童们在道路上奔跑。
他并没有心情瞇起眼睛去回想自身的过去,也不会因为看到孩童的快乐身影就不禁嘴角含笑。他只是毫无感情地看着孩童。克里欧不知道何谓「快乐」。
克里欧认为那是证明他不是人类的证据。
哈缪丝·梅瑟塔也不是人类,如果是人类就不会被杀。
克里欧不确定那些孩童是不是人类,抑或不是人类。
孩童们正四处在墙壁缝隙、树荫下寻找失踪的猫。
克里欧又开始思考。
这样的话,那位猫色公主是人类吗?克里欧思考了一下,认为她一定是人类。只要想起她美丽、高雅的倩影,克里欧就认为她不可能不是人类。

夕阳西沉,镇上开始慢慢地浮现灯影,瓦斯灯那昏黄的亮光渐渐引来许多小飞虫。小路的尽头布满了瓦斯灯,比起镇上灰色的黄昏,夜晚反而明亮了不少。
散步中的克里欧朝着从矿山归来人群的反方向而去,他再度走向今天曾经走过的小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一带唯一认得的路就只有这条。
早上沉睡的小镇,如今开始苏醒过来。
小酒馆里灯火通明,里面不时传来矿夫的笑声、歌声,有时还有叫骂声。
在笼罩小镇的灰尘与机油的气味中,还混合了酒的气味。
漫无目的地定在人群中的克里欧,突然看见了一名少女。她仿佛是要远离明亮的瓦斯灯似地,一个人黯然地坐着。
少女只是一直坐着,克里欧看不清楚她到底在看自己的脚边还是在做其它的事。
克里欧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人们毫不在意地从少女身旁经过,突然有人的肩膀撞到克里欧,让他微微地晃了一下。
「……我不行了。」
少女突然开口说着。
「完全哭不出来了。」
她一说完,便揉揉双眼并站了起来。这时克里欧才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双眼红肿到就像染上了血。眼睛周围都是黑垢,还有来回擦过好几次的痕迹。
「原来哭干眼泪是真有其事。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少女笑了出来。那是完全不具感情,只是脸上的皮肤和声音做出来的笑容。
「你是这附近的人吗?」
少女问。
「……」
克里欧没有回答。
「喂,你是这附近的人吗?」
「……喂!我在问你。」
克里欧终于明白她问话的对象是自己。
克里欧不明白她为何要找自己说话。克里欧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站着。
「奇怪的家伙。」
少女望着克里欧的脸,克里欧也当然地望着少女的脸。两人就在昏暗的灯下互望。
少女的长相非常普通。说不上是美人也不算丑,脸上没有什么特征。身上只穿着一件廉价的白洋装,披着白木棉制的披肩。她这么穿并不是要赶流行,纯粹是因为只穿一件洋装会觉得冷才披上披肩的。她只是一个脂粉末施,十分平凡的女孩子。
克里欧并没有因为女子的容貌而产生任何的情感变化。除了她红透的眼睛和鼻头,并没有其它显眼的部份。
少女同样没有因为克里欧的容貌而产生任何的情感变化。在她看来,克里欧只是个个子不高的普通少年。
「我问你。」
「……什么?」
「啊,你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了。」
少女露出了些许的微笑。
「……你知道如果心爱的人死去了,该怎么办才好吗?」
「不知道。」
「……我想也是。」
说完,少女又蹲了下来,然后在克里欧面前开始啜泣。

少女哭了一会儿才停止。
「……谢谢,我好多了。不管是谁都好,只要有人待在身旁,感觉上总是会好很多。」
女子啜泣地说道。克里欧并非表示亲切才待在她的身边,他只是不晓得自己该去哪里罢了。再者,克里欧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好多了会和自己有关系。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女子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
克里欧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少女自己真正的目的。除此之外,自己几乎没有答案可以回答少女的问题。
「我在思考何谓人类。」
「……气宇非凡喔。」
克里欧完全不明白女子话中的意思。
克里欧问她:
「死去的那位,是人类吗?」
「当然。难道有不是人类的人吗?魔法天使?司书天使?还是古代的天神?你童话故事看太多了喔!」
克里欧听不太懂她说的话,便索性问她:
「是人类的话,就应该被爱并活在这世上。」
「是啊。我很喜欢他,我非常喜欢他。」
「……是喔。」
克里欧总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如此发问,克里欧认为就算回答她也无妨。
「克里欧·东尼斯。」
「很平凡的名字嘛!我的名字也很平凡,我叫伊雅·米拉。」
伊雅·米拉边揉着眼睛边说道:
「他的名字也很平凡。他叫卡特赫洛·玛歇亚,是个在路边卖面包的小贩。」
「咦?」
克里欧发出了声音。
「你认识卡特赫洛吗?」
「……不、不认识。」
克里欧发现女子——伊雅·米拉所哀悼的人,正是那位被休耶连累的卖面包青年。
克里欧试着回想起那位男子的脸,但对他而言却只有模糊的记忆。
「你在思考关于人类的问题吧?」
伊雅·米拉如此说道,克里欧则是点了点头。
「你认为人类是什么呢?你不也是人类吗?应该先想想自己吧。」
「……我不是人类。」
当克里欧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少女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吓到差点连心脏都停了。
伊雅·米拉将手指放在克里欧的手腕上,似乎有点泄气地说道:
「什么嘛!你明明有脉搏。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是人类。」
伊雅放开克里欧的手说道:
「你是人唷!很棒吧!」
伊雅看起来很开心地说着。但是克里欧明白,这开心的语调扰乱了他的心绪。
「我不是人类,所谓的人类是……」
在这一瞬间,克里欧的心中浮现出猫色公主的倩影。那份冲击、那份感动、甚至连那时黄昏的美景,全都在这一瞬间再次浮现上来。
「……没错,所谓的人类是个更加不同的存在。」
「……哦。」
伊雅用非常普通的语气说着,但当她沉默下来的瞬间,神情却看似相当哀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克里欧,开始怀疑起卡特赫洛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类。如果人类是个被爱、爱人且幸福的生命体的话,那么他算是个人类吗?
「我想听听关于卡特赫洛的事情。」
克里欧说道,伊雅则是一脸惊讶地问: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听。」
「真是奇怪的人,你是第一个说出这种话的人。」
「不管说什么都好,我就是想听。」
伊雅虽然有点怀疑起克里欧,不过她还是开始说了:
「一开始是我先喜欢上他,也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相信。」
伊雅无所谓地继续说:
「一见钟情真的存在唷!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往往没有察觉到那行为就是一见钟情。等过了一阵子之后,才会发现自己喜欢上对方了。我也是这样。当我跑去一些他根本不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他的身影,之后惊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瞬间,我才明白那就是一见钟情。」
「……是喔。」
克里欧虽然在听她说话,但也没有很认真地在听。他只是含糊地响应了一下。
「卡特赫洛他没有父亲,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不过,那时候他母亲也过世了。之前他都是为了母亲而故作坚强,因此他变得很没精神。就在那时,我们偶然相遇了。」
之后,伊雅继续诉说着她与卡特赫洛两人间的回忆,他们并非相识已久的情人。伊雅比他小一岁,两人交往了两年半。
是卡特赫洛先开口和她说话,然而先向对方告白的人则是伊雅。
两人还没结婚,他们打算等到生活安定之后再结婚。他们两人打算工作到明年夏天,就能存到卡特赫洛的开店经费。另外,大家都认为他们的头脑不好,而他们也知道自己也考不上学校。不过伊雅认为,比起头脑好且有点小钱的男人,还是卡特赫洛比较实在。
总之,伊雅·米拉与卡特赫洛·马歇亚两人是极为平凡的人,平凡地相遇并相恋。出生后的人生、拥有的喜悦、克服的苦难也都极为乎凡。
克里欧只是静静地听着伊雅·米拉说话。

虽仍有干言万语,但时间却是有限。
伊雅和无所事事的克里欧不同。她有工作,必须做的事还有很多。
蹲着说话的伊雅站了起来。
「……那么,我要去工作了。即使卡特赫洛死了,我还是得工作,不然就没有钱继续生活下去了。」
「是喔。」
「那就再见啰。」
说完后,两人便随即分开。
此刻正是深夜时分。在这种时刻才在风化场所开始工作,内容其实不难想象。就连未经世事的克里欧也相当了解。然而,他并不是很在意。
「人类……吗?」
距离得到结论还很遥远,克里欧的疑问就在茫无头绪下遗留在心底。
镇上微微地吹起了一阵风。

距离托亚托矿山十分遥远,在世界的另一端海上有一座岛屿。岛屿并不大,形状就像圆规所画出的圆一般。岛上没有森林、没有山,只有几座平坦的小山丘。
岛屿正中央的山丘上,有座被高耸的屏障围起的巨大城堡。那是一座铺满白色砖瓦并充满古意的城堡。不知道已经建造了几年,缠绕的长春藤已经攀爬到城堡的尖塔顶端。照射在城堡的阳光十分温煦,天空和微风就像为创造者鼓掌般清爽。座落在山丘上的城堡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城堡的名字是神立邦特拉图书馆。在远古时代,世界管理者为了收录所有人的历史而建造的第一座图书馆。
地上的城堡以及建筑物,不过是人类为了武装司书或来访者而建造的。真正的图书馆是位于城堡底下的巨大迷宫,关于迷宫的细节,在此先不详加叙述。
城堡最上层的中央有间超过三十平方公尺的宽敞房间。墙上挂着颇具历史的绘画,那是一幅描绘过去的创造神与过去管理者的大型肖像画。经过多年淬炼的上等白色地毯中央绣有门锁图案的徽章。
房间中央有一位女性。
「啊~~」
女性开口说道并槌起自己的肩膀。
「真想早点杀人呢!」
女性喃喃自语着。
「路易蒙究竟在搞什么?不早点解决的话,我可是会顺手干掉你们的唷!」
这位女性一派轻松地说着骇人的话,但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她是位相当独特的女性,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她穿着一件褪色的衬衫搭配着男裤,是位在穿着方面毫无装饰、装扮朴素的女性。黑色的头发以黑色缎带束起,衬衫的右胸上有一只非常难看的绣花兔子,除此之外她没有穿戴任何饰品,就连妆都几乎没化。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在乡下打扫庭园的普通女性,也有着一副即使打算在人群中找寻她的身影,也一定会擦身而过的平凡面貌。然而,正因为她非常简朴,在豪华的房间内更显得异常突兀。
女性正在房间中央一张孤伶伶的小书桌前写字。
桌上有几张文件以及几本『书』,旁边还有一杯装着牛奶的玻璃杯以及笔筒。不可思议的是,有五颗石头散落在桌上。每颗石头都刻有武装司书的徽章。
这位女性的姓名正是哈缪丝·梅瑟塔,也是神立邦特拉图书馆的代理馆长哈缪丝·梅瑟塔。
「进来吧~~」
哈缪丝突然开口。她微妙地拉长尾音,语气显得很随便。
但房间内一个人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门的另一端才传来一道声音。
「三等武装司书米蕾波可·凡蒂儿要进去了。」
伴随着一道利落的女性声音,门随即开启。进到房内的是一位穿着看似军装的少女。
她拥有修长的身材并笔直地靠拢双脚,站在哈缪丝所坐的书桌前。她有着一头柠檬色的金色短发、鼻梁挺直的脸庞,以及像只训练有素的斗犬似的精悍外表。衣服的钮扣确实地扣到最上面,衣服本身连一条皱褶也没有,那是一位优秀战士的伫立姿态。胸前佩戴的武装司书徽章闪闪地发出亮光。顺便一提,微章的佩戴位置并没有特别规定,所以武装司书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决定徽章的位置。
「米蕾波会特地来这儿,看来是个坏消息呢。」
哈缪丝接着说道,米蕾波可·凡蒂儿则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紧闭双唇,以意志坚定的眼神注视着不停写字的哈缪丝。
「如您所言,是个坏消息。」
「是什么事呢?」
「路易蒙先生死了。」
然而,哈缪丝听到了这个消息却面不改色。
没有笑容、没有怒气,也没有表情。就像读着无趣的小说似地,没有任何感情且非常平静的表情。虽然听到自己部下的死讯,哈缪丝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米蕾波可继续报告。
「时间是托亚托矿山的今天中午……案发现场是托亚托矿山的餐饮店。杀害手法是遭爆弹杀害,恐怕是遭到人类爆弹引爆而死。同日下午也同样发生一起爆炸事件,因此推测托亚托矿山藏有敌军势力的可能性极高,在下建议马上派兵前往镇压。」
哈缪丝并没有抬头,看起来像在思考,也像在专心写字。
她的态度令米蕾波可难以启齿。是在想事情吗?还是根本没有在想?米蕾波可只知道哈缪丝是个旁人无法从她的外在解读感情的人物,因此只好继续报告下去:
「现在包括属下在内的四位三等武装司书正准备出发。只要能得到代理馆长您的出击命令,我们在一小时以内即可出发。」
「叫他们别去了。」
哈缪丝平静地说道。
「……咦?」
米蕾波可不禁反问。哈缪丝则是拿起旁边的牛奶喝了一口,那表情看起来非常美味。
「小朋友就应该待在家用功读书,快乐的远足就下次再去吧!」
「代理馆长!」
米蕾波可不禁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玻璃杯中的牛奶洒了出来,哈缪丝则用衣袖擦了一下桌子。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要去为路易蒙先生报仇的啊!」
「要报什么仇?」
「就是路易蒙先生的……」
哈缪丝这时才首次抬起视线看着米蕾波可。她的眼神看似在笑,不过表情却没有笑容。那是一双让人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
「我记得我应该告诉过你,不要为了个人私情去杀人喔!米蕾波应该不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吧。」
「那是因为……」
米蕾波可听到这句话后便不再说话。她既没有违逆哈缪丝的权限,也没有这个意思。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哈缪丝猛然地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踩着凉鞋经过米蕾波可走向门边,哈缪丝边走边说道:
「我问你,米蕾波,目前可调动的部属中……」
哈缪丝停下脚步并转过身。
「谁最擅长『杀个片甲不留』?」
米蕾波可回答:
「是哈缪丝·梅瑟塔代理馆长。」
哈缪丝转身朝着米蕾波可微笑。
「很好。」
这时,米蕾波可终于了解哈缪丝为何如此冷静。
传言哈缪丝·梅瑟塔和她平凡的外表以及缓慢的言行举止相反,是史上最具攻击性的天神代理人。
她通常本着先发制人的精神,异常喜好单打独斗。几乎每次都对敌人毫不让步及妥协,以杀无赦的态度来终结战斗。正因为这种十分好战的性格,所以虽然她拥有压倒性的战斗能力,也差点让她断送了代理馆长的职位。
米蕾波可是为了替路易蒙报仇才决定杀光敌人,不过这对哈缪丝而言只是家常便饭。是敌非友,即杀无赦。就算路易蒙死了,她所应该采取的行动仍旧不会变更。
「叫马特阿拉斯特过来。另外为了慎重起见,发出撤退命令给邦伯及马特可维。」
「是。」
说完,哈缪丝便走了出去。
突然,她回头对米蕾波可说:
「米蕾波,你在做什么啊?」
「咦?」
「你也要一起去啊!」
「……是、是!」
米蕾波可慌慌张张地跟在哈缪丝身后走出了房间。
两人走出房间并走下长长的螺旋梯,走在前方的哈缪丝开口说道:
「路易蒙死啦?」
「是。」
「算了,这也没办法。因为他太弱了。」
哈缪丝还是一如往常地用令人难以捉摸的语调说着话语,而米蕾波可则对这句话感到非常反感。
哈缪丝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发表着亵渎同伴以及死者的言论。
「我之前才跟他说过实力太弱是活不下去的,这就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
米蕾波可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狂风怒涛。
她知道哈缪丝是个无情的人,但是她也认为哈缪丝不应该用如此残酷的说法来批评死去的同伴。
「不过呢……」
哈缪丝继续往下说。
「他生前是个好人。」
米蕾波可找不到可以响应哈缪丝的字句。
「让他去做这件工作实在很可惜。」
说完后,哈缪丝就静了下来,走在后头的米蕾波可看不到哈缪丝的表情。
她在衔泣吞声吗?还是在压抑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躯体?还是一如往昔地面无表情?
米蕾波可无从得知。

哈缪丝走出了图书馆,城堡内有一座飞机仓库及飞机用跑道。
仓库的铁门大大地敞开,里面已经有一架螺旋机正在发动引擎。
这是平时交情恶劣的魔道署及科学署难得共同合作打造的魔力引擎螺旋机。原本是哈缪丝私人所有,现在已经是武装司书全员共享的飞机。
螺旋机旁,有一名男子混在补充燃料以及检查驾驶舱的技术员当中。
男子戴着一顶几乎盖过眼睛的黑帽,修长的体型穿着一件笔直的黑色大衣。从黑帽中露出了一些淡黄色的头发。
他的名字是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一枚武装司书的徽章在大衣袖扣上闪闪发亮。
「喔,动作真快。」
哈缪丝如此说道。
「路易蒙被杀了吗?」
马特阿拉斯特回问哈缪丝。
「嗯。」
哈缪丝只是简短地回答。
两人关于路易蒙的讨论仅止于此。两人的对话究竟包含了何种含意、抑或仅只是确认事实而已呢?比起两人的生死历练,米蕾波可可说是经验浅薄,所以无法了解他们对话中的含义。
「可以出发了吗?」
「只要代理馆长说出发马上就可以出发,不过……」
「不过?」
哈缪丝问马特阿拉斯特。
「刚才我问过了魔道署的预知魔法委员。」
「预知魔法委员就是那群预报天气的人吗?」
哈缪丝又再问了一次。
预知魔法委员会隶属相当于魔法师总部的魔道署,是个预知魔法师的联盟。虽然这联盟聚集了一批精挑细选出来的预知魔法师,但现在主要的工作却是天气预报。
「是的,似乎有台风正朝着托亚托矿山方向接近。」
「……」
哈缪丝的表情蒙上了一些阴影。在这世上能让她表情蒙上阴影的事物少之又少,而众所周知的少数事物之一就是台风。
对哈缪丝而言,强风是她绝对无法克服的弱点。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托亚托矿山不是个没有台风的地方吗?」
身后的米蕾波可插进来问道。
「米蕾波你说的没错。托亚托矿山附近地盘土质坚固,所以台风通常不会接近。」
「那么,天气预报员怎么说呢?」
「听说今天以内就会改朝北方前进。」
「那不就没问题了?」
米蕾波可一脸不解地问道。
「是没错,不过在下认为馆长您最好听取建议,正所谓有备无患。」
哈缪丝想了一下。
「敌方的武器既然只有人类爆弹,就算台风来了也不要紧吧?」
「您说得也是,代理馆长您说不定只要赤手空拳就能赢了。」
马特阿拉斯特认真地说道。
「就算台风来了,只要在它经过前赶快逃走就好了嘛!总有办法的啦!」
哈缪丝一说完便跳上了飞机,轻巧地在驾驶舱内就座。
「要出发啰,各位!」
米蕾波可和马特阿拉斯特也坐上了驾驶舱。
螺旋桨发出了巨响并开始转动。

克里欧直到天色已晚才回到房间。
房内没有点灯,克里欧找出油灯的打火石并点了灯。
在稍微变得明亮的房间内,克里欧坐在床上。
「?」
克里欧发现原本应该在睡觉的雷利亚不见了。克里欧猜想他大概和自己一样去散步了,不过他马上又发现行李袋只剩下二个。
他以为休耶用不着的布袋被收掉了。然而,一股不祥的预感却袭向了克里欧。
克里欧下楼并定向女主人询问雷利亚的行踪。
「有什么事?」
准备就寝的女主人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克里欧。
「雷利亚去哪里了?」
「雷利亚?是小兄弟的哥哥吧?刚才已经离开啰。」
「离开是指……」
「你放心,我有拿到钱。」
「……他退房了吗?」
克里欧忍住心中的激动继续追问。
「是呀。」
「……」
克里欧呆了片刻之后浮上一个念头。
他逃走了,雷利亚逃走了。
「对了对了,他还说另一个也退房了。小兄弟你呢?」
「我……」
克里欧背对着老板娘说:
「我要留下来。」
克里欧留下这句话后就回到了房间。
老板娘似乎因为三人组里突然少了两人而有所警戒,再加上另一个人的行李还留着。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不过克里欧很清楚她已经起了疑心。
克里欧心想自己迟早会被赶出这间旅社,他开始苦恼被赶走后又该何去何从。去投宿别家旅社吗?要投宿那一家呢?自己还有钱吗?孤零零的克里欧,变得必须一个人开始去思考这些问题。
但是,克里欧将这些问题抛在脑后,他认为只要在离开前杀了哈缪丝·梅瑟塔就好,接着就停止思考。
克里欧打算早早就寝。
在灯光的照明下,他在日记上写着:
『今天没有杀死哈缪丝·梅瑟塔。』
这本日记向来只写着这句话。可是,克里欧却继续写了下去:
『休耶死了、雷利亚逃走了。还有……』
克里欧停下了笔,他正犹豫该不该写猫色公主的事情。克里欧考虑了一下,将『还有』划上二条线删掉。
这是他第一次烦恼该在日记上写什么才好。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爆弹与人类与风的轨迹

隔天。
克里欧和昨天一样出门散步。也和昨天一样,走往镇上人潮的反方向。昨天还是三个人一起散步,但是今天却只剩下一个人。
克里欧深刻地感到仅过了一天,情况就有了剧烈的变化。克里欧和昨天一样走到那条小巷,也和昨天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
他边走边想着说不定雷利亚会在这里。
「小兄弟,如何啊?你读了那本『书』吧?」
有个声音叫住了克里欧,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是之前那位『书』商。克里欧心想他应该被武装司书带走,不过因为那位武装司书死了,所以又开始卖起了『书』。虽然事发才经过短短一天,不过克里欧也不太在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书』商好像是为了索取猫色公主的『书』钱而来,克里欧觉得他还满缠人的。
就在克里欧准备离开的瞬间,他的双眼被其中一样商品吸引住。
「那是什么?」
克里欧指着某本『书』问道。『书』商便回答:
「咦?当然是『书』的缺页啊……小兄弟,你要买吗?」
克里欧认得那本『书』的柔和乳白色,颜色就和之前猫色公主的『书』一模一样。几乎所有的『书』都是介于白色、灰色、土黄色之间,然而这本书就像牛奶般白皙。
克里欧一边想着,一边伸出了手。
当手指触摸到『书』的瞬间,眼前的世界又再次地为之一变。
「……是那个女孩。」
克里欧并未听见自己的喃喃自语。

「……会有点痛,好孩子就要忍耐喔。」
这是最初听见的声音。克里欧马上认出那是猫色公主的声音。
「……好痛……」
「我现在要涂药啰。」
猫色公主在一间用朽木建造而成的小屋里。
有一位小孩睡在麦草中。那个看似贫困的小男孩有着一张淡茶色的脸孔,满头没有修剪的头发里长满虱子,用麦草编成的衣服上也布满了跳蚤。
小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猫色公主身旁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周围则是散发着鲸鱼油的气味。
窗外一片夜色,然而小屋内却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美丽的星光。男孩痛苦地发出喘息声,他的身旁除了猫色公主以外别无他人。
「……我好想喝水……好痛苦……」
小孩一说完,喉咙就像是被烧焦似地一直咳嗽,猫色公主则赶紧取下留在小孩手腕上的剃刀。
猫色公主白色的手套上沾满了泥土和鲜血,只有手背上还留有些许的白色。她的洋装也变得肮脏不堪,原本纯白的洋装裙摆已经和抹布没有两样,胸前的蕾丝被变黑的血弄脏,背后的羽毛装饰也掉了大半,简直就像是穿洋装打扫烟囱过后的模样,全身非常肮脏。那头美丽的猫色头发用草绳绑了起来并垂在背后。
「不能喝水喔,你的肚子不能再吃东西了。乖宝宝就要再忍耐一下子喔。」
「……嗯。」
男孩瘦弱的手腕上有一道约二公分左右的割伤。猫色公主脱掉手套并露出了美丽而纤长的手指。
「会有点痒,但不可以去抓喔。」
猫色公主手中拿着一罐小瓶子。她用手指沾了一点里头的红色液体,并将其涂在男孩的伤口上。
「……这样就好了。未来一天内不管多么痛苦都不可以喝水,好吗?答应姊姊喔。」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激烈地咳嗽。
「……虽然很难受,不过你要忍耐。求求你,再忍一下就好了。」
猫色公主紧紧地抱住男孩的身体并对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
「……姊姊,谢谢你。」
男子躺在猫色公主的胸中说道:
「不过,姊姊你是谁啊?」
猫色公主没有回答并放下了男孩,男孩则是直盯着猫色公主。

男孩一停止咳嗽,猫色公主就离开了小屋。这里似乎是个乡下的农村,绵延不绝的山丘对面只凄凉地盖了一座拥有尖塔的小教堂。
男孩待的小屋则孤伶伶地位在山丘的另一端。
在这静谧的深夜,猫色公主头上披着黑色外套低身奔跑,她彷佛要躲避民舍林立的乡村中心似地进入了森林。她并没有提灯,但她在漆黑的森林中跑步的步伐却与白天没有两样。
当她进入森林,经过一棵树的瞬间……
「……您要去哪里?」
有人如此开口说话。猫色公主猛然回头并看见了一名男子。
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岁且非常肥胖。身上披着有金色刺绣的奢华黑斗篷,头上戴着小丑帽,是位打扮古怪的男子。
克里欧吓了一跳。因为直到前一刻她通过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人待在那里。
「怀札夫……」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洋装上的灰尘真多呢。」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猫色公主以充满敌意的声音如此说道。
克里欧还是首次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不论在刚才、或是在第一本『书』里,她的声音向来都充满了哀伤。
「敝人一直都在看着您唷,常笑之圣女殿下。」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吗?」
猫色公主的语气更加充满了敌意。
「请原谅敝人的无礼。」
男子说完便低下了头,而且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渐渐沉入了地面。
克里欧这才发觉这名男子是个魔法师。在魔法衰退的现代能够见识到如此高难度的魔法,这种机会恐怕一生仅只一回。
「……那个小孩在哪?常笑之圣女殿下。」
猫色公主……似乎被称为常笑之圣女。可是她并没有「常笑」,克里欧对此充满了疑惑。克里欧也只看过一次她的笑容,她总是一脸忍受着痛苦的表情。
「他还只是个孩子。」
「哈哈哈,请再次原谅敝人的无礼。」
男子这回出现在树上。
「每当半夜就溜出房间,敝人还以为是要和哪来的骑士幽会。急忙地跟过来一看,原来又是个不得了的骑士啊!麦草床边的枕边细语如何啊?」
「不要再说了。」
「唉呀,您的秀发里还夹杂着麦草的碎屑喔!」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说了吗?」
男子又再度消失踪影。
「别激怒我。你应该还记得要是没有我的话,你的地位将会如何吧?」
猫色公主的外套里发出铿锵的声音,克里欧随即明白那是手握剑柄的声音。
「喔喔,好恐怖啊。在殿下您的剑前,敝人的魔法形同小孩的把戏。」
男子再度现身在树下并如此说着。
「……那么,你想怎样?」
「您做这种事真是令人困扰啊,接下来正是大赚一笔的时候呀。」
「……那个小孩买不起我们的药吧,这对我们又没有任何影响。」
「……敝人可没这样说,丝柔。」
怀札夫的脸色一变。他卸下了到目前为止所戴的绅士面具,从里面显露出一张庸俗龌龊的面目。
「像你这样一副只有自己摆出正义、善良的模样,我看了就讨厌。这和那区区几只小鬼没有关系。反正我们都是一丘之貉,好歹你也照我的作法去做如何啊?」
「……你!」
「……给我道歉。不道歉的话我就随便杀一个人,再啰唆下去我就再杀一个。」
猫色公主犹豫了一阵之后开口说道: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男人立即转换成笑脸并客气地回礼:
「这样就对了,公主殿下。」
「……然后呢?」
「接下来,我们为公主准备了极尽奢侈的宴会。我们准备了很多上等的男人——有像树干一样粗的男人、有舔功一流的男人、还有一夜可达二十次的男人,今天还准备了像幼犬般可爱的少年喔。」
「我不需要。」
「别这样说嘛,这可是在提前庆祝我们的大胜利喔。」
「什么大胜利?」
「卡达拉国全国正流行着龙骸咳。国王私下找我们看诊之后将授与爵位给我们全体人员,也准备赐与我们三年份的国家预算。」
「你把药卖出去了吧?」
「还没,因为疾病还没蔓延到尼金贝塔地方以及更为东方的地带。」
「你知道这样拖延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啊。会死人、死很多人。」
「……求求你,快点开始卖药吧。」
「您在开玩笑吗?」
男人在冷笑几声后便消失无踪,最后在风中留下了一句话:
「请您别自杀喔。您要是死了,应该知道死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吧?」
男人消失后,猫色公主动也不动地留在原地。而克里欧看不见她的表情。

『书』的内容到此结束。克里欧将触摸着『书』的手指移开之后,眼前的『书』商便开口说道:
「真伤脑筋,没有买的话是不能看的。你应该会付钱吧?」
「我付。」
克里欧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基尔耶交给『书』商之后,便用衣袖夹住第二本『书』放入了裤子的口袋。
「……我之前看过和这本同样的『书』,不是一本『书』就代表一个人吗?」
「你用看的也知道它裂开了,破裂的『书』还只能看到内容的一部份。这本『书』应该还有很多碎片喔。」
克里欧一想到还有很多这本『书』的碎片,不知为何就非常地高兴。
「还有吗?」
「……小兄弟,你很喜欢『书』吧?那这本『书』如何?」
「我不要那本,我只想要和这本同一人的『书』」
「……目前我手上没有,下次你再来一趟应该就会有了。」
虽然克里欧觉得不太能够信任他,但还是姑且信了一次。
克里欧快步回到旅社,并再次打开今天刚买下的『书』
克里欧反复地听着她的声音、凝视着她的表情以及动作。不论是那套肮脏的洋装、或是那双手,只要是她穿上的衣服怎么看都很漂亮。再怎么灰暗的小屋,只要有她就可以化成一个不平凡的场所。可是,那间小屋已经是好几百年以前的房子,如今应该不复存在。一想到这点,克里欧的内心就觉得非常懊恼。
她把药分给了生病的小孩,也不在乎弄脏自己的手。克里欧为此举感动不已,他认为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于足他又再次打开了『书』,看着猫色公主的样貌。

之后,他又反复地看了好几次『书』。不知不觉间,太阳跨越到了天空的另一端。克里欧察觉到太阳下山的同时,自己的肚子也饿了起来。他不在乎自己是否饥肠辘辘,只是一心地想再看看猫色公主的倩影。但不只是单看这两本『书』,他想看更多有关这本『书』的其它缺页。
克里欧想起卖『书』的男子说过,如果再过去一趟说不定又会有新的『书』这件事。他马上就拿着钱包冲出了大门。
克里欧朝着与返家人潮的反方向奔跑。每当呼吸急促时,埋设着炸弹的胸口便会相当疼痛。克里欧虽因这股痛楚而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继续奔跑。
终于来到了卖『书』的场所,然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克里欧左顾右盼,却不见卖『书』男子的踪影。
他前前后后地在周围晃来晃去寻找『书』商,也返回大马路在人群中一直寻找,但是仍然不见『书』商的踪影。
他放弃了寻找『书』商。心想『书』或许会掉在这附近也说不定,于是便开始寻找掉落在地上的『书』。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半本『书』的缺页。克里欧找得精疲力竭,他忍着空腹感坐了下来,直到天黑之前克里欧一直坐在原地。过了一下子之后,放弃寻找的克里欧无精打采地走回旅社。
今日镇上的夕阳依旧昏暗,克里欧一边抱着悲戚的心情一边走着。
就在这时,克里欧紧盯着一名女子转过街角的背影。克里欧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他确定自己看到了猫色公主才刚从这里向左转弯。
克里欧才一转弯就看到了女子的背影。
「……是错觉吗?」
怎么会把这名女子错看成猫色公主呢?那根本只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克里欧在失望之余,脑袋也恢复了冷静,开始苦笑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除了猫色公主,其它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这是为什么?」
克里欧如此扪心自问。不过,他其实很清楚这种感觉,昨天才有人告诉过他而已。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他感到胸口相当疼痛,因为奔跑而晃动不已的爆弹在克里欧胸内咯咯作响。
被削切过的肋骨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并影响到神经。
但是,真正疼痛的并不是这个部份。真正痛苦的也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雷利亚离他远去,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不晓得哈缪丝·梅瑟塔人在何处。
不晓得今后该何去何从。
但是,克里欧的胸中却非常澎湃汹涌,几乎可以将这些烦恼全都冲掉。

黄昏已过,灰色月亮低挂在小镇的上方。
在小酒馆的一角,伊雅·米拉突然想起昨天相遇的那名叫克里欧·东尼斯的阴郁少年。两人经过一阵短暂的奇妙交谈之后,没有约定再度相见就分开了。
「……怎么了?」
「没事,喝吧。」
伊雅·米拉正在上班。她坐在一张便宜的皮革沙发上,依偎在男子身旁并替他倒酒。这家微暗的店内有不少和伊雅相同的女子,同样替从矿山回来的男子倒酒并出卖美色。
伊雅用化妆掩饰哭过的痕迹,穿着稍微一动便会被瞧见内裤的……不如说是为了故意让人看到而穿的短裙。这种刻意加上波形褶边的极端廉价礼服,只有在这种不可告人的场所才看得到吧。
有个男人和伊雅的同事从她身边经过,并走进了店内的包厢。这家店的规炬是,只要拿钱给女人就可以在包厢内和她共度一晚。
今天并没有男人拿钱带伊雅到包厢去。伊雅心想若是现在这位客人不找她进去,今天就赚不到钱了,不过她又想着或许这样也好。
她决定再做一阵子就辞掉工作。自从卡特赫洛过世之后,伊雅常想只要再忍一阵子,她就想去做点自己想做的工作。
这时,伊雅的客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
「喂,喝完这杯,咱们来换喝这个吧?」
「……?」
这时,客人迅速地将怀中拿出的东西加进酒里。由于灯光太过昏暗,所以伊雅看不清楚他究竟放了什么。
「……咦?刚刚你丢了什么进去?」
「有什么关系。我付你两倍的钱。」
「……」
被拥有奇怪嗜好的男人要求吃下来路不明的药、然后带进包厢的事屡见不鲜。伊雅本身也遇过几次,那时候卡特赫洛总是会安慰她。因为卡特赫洛在她身边,所以不管是多难受的事情她都能熬过去。
「喝吧。」
男人把钱塞进了伊雅的乳沟。伊雅没有任何犹豫便喝下了香醇的酒,她感觉到有某种像是果冻的东西滑入了喉咙。
当伊雅一喝下去,男人就突然站了起来,不发一语地迅速走出了店门口。店员还用一种傻里傻气的声音对着他说欢迎再来。
留下来的伊雅转了转头并确认了一下心脏的声音,她查看起自己身体的状况。
似乎没事,不会嗜睡也没有不适感。
正因为如此,伊雅反倒觉得恐怖。
对方企图不明反而令人觉得诡异。特别是现在卡特赫洛已经不在了,伊雅更觉得不安。
伊雅走到正在擦拭玻璃杯的老板面前小声地说:
「……不好意思,我想先下班。」

此时,雷利亚正一个人走在夜里的小镇上。他的背后背着布袋,腰上系着瘦了一大圈的钱包。
雷利亚缓缓地穿过闹区的人群。此处酒馆和妓院林立,雷利亚的耳边全是男男女女的交谈声。但是在心灵上,他并没有余力去对这些琐事产生兴趣。
雷利亚心想克里欧一定认为自己逃跑了。就算如此他也无所谓,因为他和克里欧已经没有任何关联。
「……逃跑吗……?」
雷利亚忽然心想就这么逃下去或许也不错。到某个小镇找份工作,隐瞒过去并过着普通的生活。
如果能够这样,那也不错。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操控自己的那群家伙、或是哈缪丝·梅瑟塔、以及胸口的爆弹,都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正当雷利亚边走边想时,一位穿着普通洋装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她的神情有点不安,但雷利亚一点也不在意。
雷利亚虽然跑出来了,然而不知何去何从这点却和克里欧没有两样。不过和克里欧不同的是,他有明确的目的。
死亡不足为惧,他早就放弃了这条命。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志气,他绝对不要受那群家伙任意摆布。现在的雷利亚满脑子只想从那群家伙当中找个人陪葬,而这份志气带动着他的身体。
他要用胸膛的炸弹杀了敌人的头目,把他拿来作为这趟图书馆之行的陪葬者。
这就是雷利亚离开克里欧的理由,也是雷利亚活着的理由。
自己并非想替休耶报仇,也不是因为义愤填膺,更绝非是想苟延残喘。
严格说来是为自己本身——为了雷利亚·布克华特报仇。
雷利亚对于敌人一无所知,他只记得下达命令的男子面孔,那些人也和雷利亚、克里欧同样是下层阶级的喽啰。他连领导者的样子、据点的位置、活动的目的、组织的名称都不晓得。唯一的线索只有自己些微记忆里的「神溺教团」以及克鲁凯撒这个名字。
雷利亚思考着未来该如何行动。
相信自己的能力,一个人试着反抗看看吗?
然而,没有知识也没有技能的雷利亚并不会战斗。虽然有爆弹这样武器,然而这是为了杀死敌人首领的武器,并非用来和小喽啰同归于尽的。
找谁倾诉现状?向谁求助?或许从这方面去思考会比较有帮助。
那么,该找谁求助呢?
答案很简单。敌人的敌人即是同伴,除了哈缪丝·梅瑟塔之外别无他人。

「我离开是不是错了呢?」
雷利亚喃喃自语地说。也许应该先和克里欧共同行动并查出哈缪丝的下落后,再开始行动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已不具意义,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呃。」
雷利亚的肩膀撞到迎面而来的男子,在那瞬间有股香水味飘散出来。雷利亚当下以为是位女子,然而看到脸后才惊觉到他是个男的。
撞上的男子有着一副令人惊奇的美貌。他的容貌端正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梦幻气息,看起来就像扮成男装的妙龄女子。一头整齐划一的长发披在背后。身穿一袭成套的黑色西装,手中提着刻有银色雕饰的皮包。体型适中且修长结实,姿态相当高贵优雅。
他看起来出乎意外地年纪稍大,大约快四十岁吧。然而,比起穷酸相的雷利亚,他却显得年轻而有朝气。
「对不起。」
「年轻人,注意点。」
男子说道。
他的风范和这个小镇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是矿夫或劳工,看起来应该是位有地位的人,说不定是武装司书之类的人物。雷利亚一边猜想,一边凝视了男子一会儿。
「你看起来不像当地人。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长发男子突然开口询问,雷利亚则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
「我来观光和找人的。」
「来这种地方观光?这可有趣了。」
虽不知为何,但这名男子似乎对雷利亚颇感兴趣。雷利亚虽然感到不太自在,但也没有多想。
「难道最近这里发生的爆炸事件和你有关吗?」
雷利亚心头一惊。
「哈哈哈,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吓到啰。」
男子则是轻轻地笑着。
「我想跟你聊一聊。另外我先确认一下,你是雷利亚吧?」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这很重要。」
男子说着并竖起了食指。雷利亚这才恍然大悟,这名男子一开始就打算找他说话。
「你是谁?」
「你就叫我希葛尔吧。职业不固定,目前在某家制药公司上班。」
之后两人便结伴走向附近的酒馆。
雷利亚被希葛尔带到一家相当安静……换句话说,就是一家不受欢迎的酒馆。此处只有贩卖一些便宜的酒和几道料理,且没有女人。虽然这场所和希葛尔一点也不相衬,不过相对于雷利亚而言,这种水平的店还颇气味相投的。
希葛尔连自己点的酒都还没喝,就开口对雷利亚说:
「你应该是和几名同伴一起来的吧?他们在哪里?」
他究竟调查到何种程度?雷利亚感到难以置信。这名男子果然和哈缪丝·梅瑟塔有所关联吗?哈缪丝·梅瑟塔的情报能力,已经伸展到这个地方了吗?
「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到这个小镇,其中一个昨天死了,另一个……应该在旅社。」
雷利亚很老实地回答了问题。
「应该?」
「因为我和他分开了。」
「你说什么?」
希葛尔的表情微微地露出慌张的神色。
「……真是料想不到。」
希葛尔用手托住下巴并开始思考。
「什么事让你料想不到?」
「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是一点私人的事而已。而且你应该有话想对我说吧?」
雷利亚对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这点感到非常惊讶。
「说不定都是一些希葛尔先生所知晓的事情,不过还是请你听我说。我、不,我们长期被某个组织饲养着。」
雷利亚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可是大约说了五分钟之后,希葛尔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大致了解你所处的状况了。」
果然,雷利亚所知道的事情,这名男子几乎也都知情。
「绝对没错,是神溺教团。」
「果然是神溺教团那帮人。」
「你知道他们?」
「我只知道名称。」
希葛尔用差丽的指尖抚摸下巴并思考了一下。
「这应该可以说吧。」
希葛尔考虑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关于神溺教团的事情是一级封印情报。所谓一级封印情报,是指未经许可而得知内容就足以构成犯罪。也就是你在这个时间点上,除了要被消除记忆,还免不了牢狱之灾。在这前提之下,如果你还要继续听下去的话……你接受吗?」
「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已经豁出去了。」
雷利亚一边回答一边起了疑问。
这名男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雷利亚和希葛尔进入酒馆的同时。
哈缪丝·梅瑟塔正在距离矿山约五千公里的上空。
魔力燃料螺旋桨飞机的尾翼一边喷出浓烟,一边继续飞行。哈缪丝在后面的座位上转着真空管收音机的旋钮。
米蕾波可坐在哈缪丝身旁,飞机驾驶者则是马特阿拉斯特。
「代理馆长,您想听音乐吗?」
米蕾波可开口问道。
「不是,我想听天气预报,想事先确认一下天气。」
哈缪丝指的是那个台风。
「您知道吗?听说十年才会有一个台风接近托亚托这块区域,直接扑向此区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我知道啊,来得真不是时候呢。我对台风很头痛的。」
播报音交杂着噪声,开始传出播报员冷淡的报导声:
『……公海上的大型台风『查克船长』持续增强,并朝大陆东方前进。科学署自然对策局已经将它的规模从『华特烈皇后级』更改成最大规模的『巴威利国王级』,目前正全力观测其后动向。另外,关于今后台风的动向,魔道署的三十三位预知魔法师全员一致预测台风会朝东前进,科学署自然科学研究局也同样确定它会持续朝向东方前进。』
「马特,你认为呢?你不也拥有预知能力?」
「请别太高估我,我也没办法说出确定的答案。」
马特阿拉斯特发牢骚似地说道。他亦具有预知魔道的素质。
话虽如此,他的看家本领是瞬间拔枪射击,关于预知魔法师的能力则只能排在最初级。他顶多只能够预知二秒后的未来,抑或是简单的天气预报。
「我想台风大概不会过来,虽说未来仍然充满了变量。」
「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耶。」
「请别这么说。像我这样的半吊子,会发生预测错误的状况本来就很正常。那女孩则是例外中的例外。」
『另外,由于台风的路线会经过地系磁场强烈的托亚托地区,预测今后将慢慢改变路线,朝地系磁场微弱的东北方移动。』
收音机的天气预报和马特阿拉斯特说的一样。
「算了,应该没问题吧。」
哈缪丝说完便关掉了收音机。
「大概吧。」
哈缪丝看着云量稀少的夜空又开始说道:
「……这么说来,那女孩一生中应该从来不会为『今天要不要带伞出门』之类的事情所困扰吧?」
「应该是吧,因为我也是这样。」
「……马特阿拉斯特,拥有预知能力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马特阿拉斯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的程度和我大大不同,我并没有能力预知千年以后的事。」
「果然如此。」
哈缪丝叹了一口气并说道:
「常笑之魔女是不是也预知到我们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呢?」
「也许有吧。」
「不晓得她的想法到底是如何。」
「谁晓得。」
两人的交谈并不热烈。
「已经一年了。」
马特阿拉斯特沉重地说道。
「是啊。」
「……看来会变成一场漫长的战争。」
「是啊。」
哈缪丝一边说话,一边回想起以前的漫长征战。

一年前,也就是一九二三年的秋天,哈缪丝·梅瑟塔率领着一队武装司书,偷袭停靠在伊斯摩共和国东部的亚洛湾内的船舶。
伊斯摩共和国的国家保安官查出此处是恐怖组织主谋的所在地,伊斯摩共和国总统便委托战斗力高强的武装司书前往镇压。
原本可以轻松完成的作战却意外地棘手。
船舶四周布下了强力的结界,并施加了一层让人无法从外界窥探内部的完美伪装。在武装司书队的魔法师率先突破结界的同时,一群人类也冲向他们。十几名套着救生圈的男人假装投降并接近哈缪丝所搭乘的船,接着自己引爆爆弹。随后更对被爆风抛至海上的武装司书展开第二波攻击,武装司书只得被迫暂时撤退。
之后,直到完全镇压恐怖行动为止共花了六小时。武装司书队一共有一人死亡和六人轻重伤,对武装司书而言是近年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好不容易镇压成功的武装司书们冲进了船内,而在这里进行的行为完全令人无法想象。
超过上百人被饲养在船内。他们并非在船上「生活」,而是被「饲养」着。他们全被关在一间狭窄的石造房间内,里面充满了污垢及粪便的气味。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放饲料的篮子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发霉面包屑。
这些被饲养的人并不了解自己身处的状况,智能已经完全退化。神智也几乎都被完全破坏,甚至还有人连人话都不会说。
他们被称为「肉」。受到与牛、鸡相同的待遇,是会说人话的家畜,是从人类的腹中所生出的猪。他们的模样就连千征百战的武装司书看了都不自觉地想吐。恐怖份子把他们视为有用的工具。有的被送上医学实验的实验台、有的成为人类爆弹、有的则活生生地成为猛兽的饲料。
哈缪丝从恐怖份子的日记中得知了神溺教团的相关资料。他们并不是单独活动的组织,而是神溺教团的下层组织。
神溺教团是所有的国家、包括统治这些国家的代理管理人,以及武装司书全力取缔并禁止的邪教。别说是入教,光是未经许可而得知神溺教团的存在就会被定罪,有关神溺教团的『书』被列入四等以上的封印。在世界大事典里,『神溺教团』这个项目更是被施以最高等级的妨碍阅读魔法。长期以来,神溺教团遭到以武装司书为首的所有官方组织强力打压。
神溺教团的教义只有一项:
『人神合一,汝等灵魂即是神之灵魂。汝等幸福即是神之幸福,汝等悲叹即是神之悲叹。专心致志于实现自身愿望,所有一切皆是为了天神。』
基于这绝对唯一的教义,他们肯定金钱欲、名誉欲、食欲、色欲、支配欲、破坏欲等所有的欲望。
他们否定所有妨碍达成欲望的法律及秩序的存在,唾弃公正、平等、关怀、恋爱、家族爱、人种爱等毫无价值之观念。
对他们而言,实现自己愿望的所有手段都是正当的行为,阻凝自身愿望的人事物都必须排除,而且伴随而来的牺牲都应当被允许。
于是,神溺教团的信徒可以面不改色地做出任何毫无人道的行为。
光是列举他们的犯罪行为就可以塞满一整本『书』。
在位三年便虐杀了一万人的『凶将』——马尔格亚兹将军;毕生喜好美色,成为魔都霸艾拉瑟的支配者『肉林公』——巴雷亚二世;还有『常笑之魔女』——丝柔·布亚克尼休等人都恶名昭彰。当然,世人并不知道他们都是神溺教团的教徒。
哈缪丝马上派遣部下到各处下达歼灭神溺教团的命令。
手上唯一的线索只有一条,就是恐怖份子的日记中所留下的,希葛尔·克鲁凯撒这个主使者的姓名。

希葛尔像是在描述昨天看的电影情节似地,平淡地述说着,述说着神溺教团的教义以及他们的恶行。
「……这种教团……」
听着希葛尔说明的雷利亚害怕地全身发抖。
「所以光是知道就是重罪。」
「没错,雷利亚。哈哈哈,你也是重罪犯的一员了。」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雷利亚虽在心中破口大骂,但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
「……无所谓,反正我这条命已经豁出去了。」
「喔,这样啊。」
希葛尔一说完,脸上随即明显浮现出厌恶的神情,但雷利亚并无法理解那表情的意义。
「豁出去了?」
「没错。」
雷利亚无法理解希葛尔神情厌恶的理由。
希葛尔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细细的烟卷并点上火。
「原来如此。雷利亚,你知道神溺教团为何还能一直躲过彻底的打压而存在着的原因吗?他们所面临的打压,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我不知道。」
希葛尔耸了耸肩。
「因为他们是正确的。因为神溺教团是世上唯一侍奉真神的教团,其它像是过去神邦特拉、现在神托伊托拉这些天神,只不过是些侍奉真神的区区管理者罢了。而信奉着这些管理者的哈缪丝等人更是愚蠢至极,因为她们根本不了解何谓天神的幸福。乐园时代时人人都得到幸福,同时天神也非常幸福。所谓天神的幸福,无非就是人们的幸福。可是经过漫长的岁月后,人类的本质已沉沦到令人感到惨不忍睹的地步。由哈缪丝这群愚蠢的人支配着世界,根本是藐视人类真正的幸福。我们必须面对这个现实。为了真神,我们必须实践真正的幸福。我说的没错吧,雷利亚?」
「……」
坦白说,雷利亚不太能明了他话中的含意,但希葛尔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雷利亚究竟明不明白。
然而,雷利亚至少知道这个人绝非哈缪丝的部下。
「你错了,雷利亚。为了找出真正的幸福,哈缪丝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你赶快回到同伴的身边,去杀了哈缪丝·梅瑟塔吧。」
「哈缪丝?」
雷利亚混乱的头脑听到了这番话后,急剧地加快回转速度。雷利亚的感情及思考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希葛尔先生……希葛尔,你就是神溺教团的首领吗?」
「咦?你还不知道吗?真是糟糕透了,人类的本质真的衰退了。竟然有这种笨蛋在我面前提出这种问题。」
雷利亚将手放在自己胸前,指尖感受到真空管的触感。
「你打算做什么,雷利亚?」
希葛尔一边抽烟并一边询问。
「你是为了什么才跟我交谈的?」
「因为我很无聊。因为不管经过多久,迟钝的哈缪丝都不会来这儿找我。」
「就只因为这样吗?」
「我现在感到很后悔,因为你的脑袋实在愚蠢到令我倒胃口。」
「……」
「快回到你那些爆弹同伴的身边。」
雷利亚控制着逐渐失去理智的情绪,以兴奋而颤抖的声音向希葛尔说:
「我再问一个问题。依据你的回答,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说过真正的幸福吧,希葛尔?」
雷利亚从衣服上抚摸着真空管。
「是啊,我说过。」
「为了实现你口中真正的幸福,那你又如何看待为此变得不幸的人呢?」
「你在说什么呀?有那种人吗?」
希葛尔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激怒了雷利亚。
「我是问你如何看待休耶、克里欧还有我,说啊!希葛尔·克鲁凯撒!」
「唉,你还听不懂吗?」
希葛尔用烟头指着雷利亚的脸并对着他说:
「你是爆弹耶!」
此时,雷利亚突然笑了。恐怕永远都没人会知道他笑的原因,大概连雷利亚自己也不知道。就连雷利亚都没注意到自己笑了。
总之,雷利亚一边微笑并一边移动手指。
他的手指压破了胸中的真空管,雷利亚最后的笑容化成粉末消散无踪,希葛尔也在瞬间采取了行动。

「喂,又爆炸了!」
「快拿水来!」
希葛尔·克鲁凯撒将因第三次爆炸而不安地互看的人们抛在脑后,并将手里的剑收回至腰际。
希葛尔靠在与爆炸现场有点距离的墙壁上,再度拿出一根细细的烟草并点上火。在吐出烟雾的同时喃喃自语了起来。
「真是不象话。要死的话,不如去突袭哈缪丝·梅瑟塔还比较有价值。要是能让我快乐地死去也就算了,结果竟然是个不识趣又难看的死法。他一定没有思考过自己的人生观,不过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大概就只有这点程度吧。再说,他为何要贬低自己的价值也实在令我难以理解。虽然就算了解像他这种普通人的价值观也没什么好处,哈哈哈。」
烟草似乎含有火药的味道。
希葛尔皱着眉头将点燃的烟扔掉,一并将口袋里的东西部丢弃在路上后才离开,只有些微的灰尘沾在黑色的西装上。
「真是令人不快,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充满一堆错误的事物。难道就没有像天使那样,能够拯救我、爱我的一切的人吗?」
希葛尔望着天空。飘浮在天空的云移动速度有些快,象征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赚钱真是件无聊透顶的事。害我为这种事情烦恼,也都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有人居然会想要讨好哈缪丝·梅瑟塔这种无用之人,还真是令人头痛。唉,真是愚蠢。」
希葛尔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两张并排的床的一侧。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的伊雅·米拉听到远处传来爆炸声而醒来。
她看着远处冒烟的那一带,联想到那起造成卡特赫洛死亡的爆炸事件。
「这是第三次了。」
伊雅如此说着,身体打了个冷颤。
人们在强风中慌张地奔跑。爆炸处似乎发生了火灾,有人抱着装水的桶子,也有人推着载满砂的推车。
入夜之后,风势逐渐转强。
「……卡特赫洛。」
伊拉轻唤着这个名字。
这个以往可以消除伊雅不安的爱人名字,如今却只是徒增伊雅的不安。
空气异常地寒冷。
伊雅总觉得自己的胸口从刚才开始有点呛痛。
自已刚才究竟喝下了什么?
「卡特赫洛。」
伊雅又呼唤了一次这个名字,而背负的不安也愈加沉重。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爆弹与司书与常笑之魔女

早晨。
克里欧昨日一整天都待在房内。
他不知道第三次的爆炸事件,也不知道哈缪丝正朝着这个小镇而来。他就这样毫不知情地度过了这一天。
克里欧坐在床上盯着墙上的纹路,他的内心只想着猫色公主。
克里欧不知道她的姓名,所以无法叫出她的名字。
一想到这,克里欧就心如刀割。就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克里欧而言却是足以赌上性命的重要大事。
「……常笑之魔女。」
人们都如此称呼她。第一本、第二本『书』都是称呼她为常笑之魔女。
可是,克里欧并不想这么称呼她。别说是常笑,明明几乎没看她笑过,到底是哪里常笑了?而且严格说起来,她哪里是魔女?她明明是个会喂小孩子吃药的优秀女孩。
克里欧在心中不断地赞美她。然而再怎么赞美,她也不会高兴,因为她已经死了。
「……好难受。」
克里欧吐露出这句话语。
克里欧发现自己竟然想了这么多事。自己到底是什么?不过是枚爆弹。爆弹会谈恋爱吗?爆弹有资格追求幸福吗?如果爆弹身上没有追求爱情以及幸福的心,那么他此刻的心情又算什么?
克里欧不断地思考。
他的思绪不断地来回盘旋,却做不出一个结论。

哈缪丝·梅瑟塔搭乘的螺旋桨飞机经过一整天的飞行,终于抵达了托亚托矿山的上空。空气开始混浊,螺旋机的窗户也开始浮现灰尘。
「还真该想想办法解决这空气污染呢。」
哈缪丝凝视着窗外。
托亚托矿山是哈缪丝自费投资建造的新『书』本矿山。
为了从深层坚固的地盘中挖掘出『书』,她设置了巨大的煤炭动力炉,并打造了高度机械化的削切设备。结果虽然成功地挖出贵重的古『书』,然而代价就是动力炉所冒出的煤尘笼罩了整个小镇。
「如果有风流动的话,空气应该会变干净吧。」
马特阿拉斯特说道。由于托亚托矿山一带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风,所以空气总是滞留无法吹动。如果有风吹动,这个小镇的空气多少会有所改善。
「不过,这并不能彻底改善吧?」
「的确。」
「虽然我想改善,不过我也已经没什么钱了。」
哈缪丝边说边打开了驾驶舱的窗户。强风吹了进来,使得哈缪丝的头发猛烈地飘动。
「我刚才也说过了,米蕾波你终究只是个连络员。所以你得给我乖乖地潜伏在托亚托矿山,不能擅自行动喔。」
「是。」
「马特阿拉斯特先与保安官会合,再和铁路相关人员接触。将这三个月以内进出托亚托矿山的人列表出来,再和本部的记录对照。」
「好的。」
「和其它人的连络就交给米蕾波,没有必要让他们特地来托亚托矿山一趟。」
两人点头表示了解,哈缪丝的指示一向简洁无赘。
「那么,祝代理馆长好运。」
「代理馆长,路上请多小心。」
「你们也是唷。」
简短的道别后,哈缪丝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她反身坠落并轻轻地回转一圈,着地动作在土壤上留下了巨大的脚印。
螺旋桨飞机逐渐远去。马特阿拉斯特从驾驶舱丢下行李,哈缪丝顺势接住了行李。
「……接下来。」
哈缪丝降落于山腹中央一座可以俯瞰矿山及小镇的山丘上,周围的草因哈缪丝降落所造成的的冲击和泥土一起连根拔起。哈缪丝用『触觉丝』感觉到从土壤里爬出来的地鼠落荒而逃的情景。
这里距离小镇大约二公里。视野辽阔且障碍物稀少,是个不错的环境。
「开始动工吧,正所谓兵贵神速。」
哈缪丝说完后便从身体中射出了许多『触觉丝』,约有二亿条的『触觉丝』乘着上升气流飘散而去。
无形的『触觉丝』扩散并降落在小镇的各处。
『触觉丝』传来了托亚托矿山混浊空气的触感。许多的情报藉由『触觉丝』传送到了哈缪丝的脑里。托亚托矿山土质的触感、住家的触感、人们肌肤的触感、声音的振动、音质、内容、小镇的风景以及人的触感。
哈缪丝从二亿条『触觉丝』所送来的情报中,筛选出她想要的情报。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她感应到男子喃喃自语地说着。
感应到写着「杀了哈缪丝·梅瑟塔」的纸张。
暗藏刀刃的女子,体内埋着爆弹的男子,体内埋着爆弹的女子,不断低声说着「杀了哈缪丝·梅瑟塔」的人们。
哈缪丝逐渐掌握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以及人数。

在一个矿山附近的用餐场所,监工对着三名正在铲除土石的工人说:
「新来的,你们不吃饭吗?」
「……」
三名行动僵硬的矿工缓缓地拾起头来。
「吃饭啦,不吃的话会没力气工作哦。」
「……吃饭吧。」
「嗯。」
男同事们对这三个人感到很反感。他们总是一起行动、绝对不脱掉衣服,即使问到他们的出生地也不肯说,就连他们是兄弟还是朋友也一概不知。
他们小声地继续交谈: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嗯,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闹区的入口附近。
「……」
乞丐向往来的人们乞讨。有人诉说自己的贫困,有人把小孩带出来博取同情,也有人唱着悲哀的歌曲。
其中有一个什么也不做的乞丐,他看着地面不断低声地念着: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一户废弃十几年,连想买新家的人也没兴趣的房子里。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出现了几位女人。每个女人都是蓬头垢面,穿着泛出污垢亮光的衣服坐在地上。这些女人很明显地都精神不正常。
「杀了哈缪丝。」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女人们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喃喃自语。

一户搬完家后没有跟任何邻居打招呼,只是一直紧闭门户的家庭里。一家四口围坐在唯一的家具——桌子旁。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并不断地念念有词。

『触觉丝』是哈缪丝最得意的魔法,也是让哈缪丝保持最强武装司书位置的重要能力。
她拥有将触觉器官、听觉器官、视觉器官放出体外的能力。
她用自身的魔法创作出无色无形的丝之后,再将之射出体外,并透过丝感应碰触物体的形体、颜色、触感以及发出的声音。
这种能力不算稀有也不特殊。只不过,哈缪丝放出的量以及丝的长度无人能及。
将丝放到极限可达五十公里,数量则可以超过百亿条。假若要利用『触觉丝』将这个小镇完全包围起来,对哈缪丝而言也不是件难事。

「……OK,就只有这些而已吧。」
哈缪丝不到一小时就完全掌握了存在于半径五公里内所有的敌人。
「那就开始动手吧。」
哈缪丝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拿出武器。
乍看之下,只是一条普通的绳子。长度略比哈缪丝的身高还长,正中央有一个用布制成的小口袋。
这项武器广为大众所知,人称投石器。
这是比枪枝、魔法、弓箭还更为古老的武器。在『起始与终焉的管理者』造出人类不久后,人类和猴子并无太大差异时所使用的武器。将石头装在绳子上甩动,然后利用离心力丢出石头。
当然,这不是普通的投石器。
绳子是由古代的未来神奥伦托拉创造的神铜刚线,再加上特异体质的女性毛发所编成的;布制的口袋则是将冰山中发现的古代龙皮肤加以处理,同样以神铜刚线缝制而成。
据说要破坏这投石器,就算使用号称天神武器的「追忆战器」也很困难。
砾弹则有四种。一般用的是正二十面体的珠子,圆盘状的珠子使用于长距离狙击,圆型珠子则是用于近距离快速发射,也可以使用随处可见的石头等等。
从这个投石器发射出去的砾弹最高速度可超过音速的五倍,最大射程实际上为三十五公里,静物必中射程则超过二十五公里。
除了神,没人能够超越哈缪丝的攻击射程。

「……哈缪……」
低声喃喃自语的男人没有任何预警地倒在地上,爬向坐在他身旁的乞丐。坐在他旁边的乞丐停顿一会后,才发出惊恐的哀嚎声。男子的半个后脑勺被打掉,像浓汤般黏稠的脑浆滑溜溜地流了出来。

哈缪丝在头上甩动着绳子,镶嵌在皮革里的正二十面体狙击弹在五秒内被加速至超越音速的速度。第一发在第六秒准时发射。
她没有确认是否击中目标就直接填充了第二发子弹,同样加速六秒后发射子弹。

墙壁被硬生生地打穿,一名女人心脏从背后被贯穿以及一发卡在地上的铁砾弹。一位女人的身体中心开了一个洞并往前扑倒。
「……啊呜?」
「……啊呜呜呜。」
坐在周围的女人们一看见倒下的女人,便发出像狗一样的悲呜声。
「呜呜呜。」
「呜呜啊。」
精神错乱的女人们持续地低吟。
第二发的砾弹打穿旁边一个女人的头部,那女人就像断裂的线般应声而倒。六秒后,第三发一次贯穿了剩下的两个人。

哈缪丝尚未停手。
加速、发射、再填装。不断地重复了十六次。
『触觉丝』从远方传来那群爆弹被子弹击中的触感。所有的子弹丝毫不差地命中要害,没有任何幸存者。
对哈缪丝而言,狙击五公里以内且毫无防备的对手实在是轻而易举。
「……差不多就这些吧。」
哈缪丝轻松地如此说着,然后再次放出『触觉丝』。
战争现在才要开始。

「……猫色公主。」
克里欧一直呼唤着这个名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再度触摸『书』去看了一次公主。
克里欧不知道用来杀害哈缪丝的爆弹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二十一人在托亚托矿山。他所知道的只有雷利亚以及休耶两人,也不知道雷利亚早已死亡。
除此之外,他也不晓得现在正有十六名爆弹受到哈缪丝的狙击,毫无招架之力地遭到狙击而死亡。他也不知道刚才无形无觉的『触觉丝』已经详细地触摸过他胸部的爆弹以及放在床上的那本『书』。
克里欧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在他一无所知之下,情势有了很大的改变。

「出来吧,希葛尔·克鲁凯撒。」
哈缪丝再次放出了『触觉丝』。
找遍镇上各个角落并寻找反应奇特的人类。她藉由杀死这群爆弹来引出将会采取某些行动的人。接触爆弹时举动不自然的人类,接到某处传来紧急连络的人类,逐渐接近哈缪丝所在处的人类。每一处都很慎重地寻找。
时光飞逝,原本高挂天空的太阳开始朝地面落下。
包覆在整个街上的『触觉丝』行动渐渐迟缓下来。
哈缪丝感到一阵头痛。
她立即将放出的所有『触觉丝』全部收回了体内,因为她脑部的情报处理能力已经到达界限。
『触觉丝』并非万能。若是长时间持续放出『触觉丝』,脑部便会无法完全处理庞大的情报量。哈缪丝的头脑目前非常混乱,她深呼吸了一下等待头脑恢复清醒。
第一次探索时,她并未感应到希葛尔·克鲁凯撒的存在。
她只感应到了那群替死鬼爆弹。就算像哈缪丝这般擅长侦查的优秀人物,想要无时无刻监视超过五千名的人类并同时探索敌人的存在也是非常勉强的事。
「……还挺有一套的嘛。」
哈缪丝低声默认敌人的确技高一筹。
于是哈缪丝收起行李,一边用『触觉丝』掌握周围情况,一边谨慎地下山。
对身为狙击手的哈缪丝而言,下山到镇上会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然而尽管如此,她仍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
虽不清楚前方是否有陷阱,但哈缪丝心里认为仍必须与『他』进行接触才行。
来到镇上的哈缪丝走在混杂的人群中,并走向大马路另一端一间不起眼的小旅社。

这恐怕是这镇上仅存的一位爆弹。
哈缪丝没有杀了他。她并不是想留下活口来逼供情报,只是在于这位爆弹拥有一本『书』的缺页。
『触觉丝』不能读『书』,但是可以感应到『书』中的灵魂。哈缪丝知道有关那本『书』的感触。
绝对没错,只有那位女孩拥有这种空前绝后的魔力。
于是她走到了老板娘所在的大厅。
「你好。我是哈缪丝·梅瑟塔,想请教一些事情。」
「哈、哈缪丝,你是……」
「没错,我是哈缪丝·梅瑟塔。」
看着老板娘嘴巴张得大大的模样,哈缪丝不由得笑了出来。
「想请你让我杀了一名投宿在这里的客人。」
老板娘的嘴巴简直像下巴掉下来似地张得大大的。
「你不会在意吧?」
老板娘只是拼命地点着头。
哈缪丝这个名字的事迹以及恐怖,两者皆广为人知。恶名昭彰有时也很方便。
哈缪丝跟在老板娘后面走上了二楼。
「在这里。」
老板娘指着一间房间。
「可以帮我叫他吗?」
老板娘一听,马上乖乖地敲门。
「克里欧·东尼斯,你在吗?」
哈缪丝听到旅社老板娘叫唤的声音,心里想着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我不需要用餐。」
响应而来的是一阵微弱且忧郁的少年声音。
「有客人找你。」
哈缪丝早已放出『触觉丝』查看四周,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旅社周围的状况。老板娘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半径一百公尺以内带着一把小刀的武装人类只有克里欧·东尼斯,而必须警戒的只有克里欧胸中的爆弹。对于哈缪丝而言,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惧。
尽管如此,哈缪丝仍未排除这是陷阱的可能性。她全身紧绷着最高程度的警戒心,但表面上却保持着平静的神色。
『触觉丝』感应到克里欧·东尼斯正走向房门。
「雷利亚?你回来了吗?还是你是伊雅·米拉?」
哈缪丝突然把门一开,站在门前的克里欧被门撞到鼻子而跌了一跤。
「啊,抱歉。」
哈缪丝一说完就走进了房间,老板娘则是逃命似地离开这个地方。
「……你是谁?」
克里欧摸着鼻子说道,表情看起来不像说谎,他似乎被这个不曾谋面的访客吓了一跳。
「什么?你连我都不认识吗?」
克里欧一脸疑惑。
「你是爆弹吧?」
克里欧一听到她的话,便惊讶地脸色大变,而哈缪丝则只是微微笑着。
「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我就是哈缪丝·梅瑟塔。请多多指教啰。」
「……啊、啊?」
克里欧完全不能行动。
「在你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个更恐怖的人吗?」
哈缪丝笑着问。

克里欧跌坐在地板上动弹不得,两脚无力、脑筋一片空白。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这句话就像泡泡般从意识中浮了上来。
眼前这个人就是哈缪丝·梅瑟塔,克里欧正是为了杀死她而存在的。可是本该划破胸中真空管的手指,却因发抖而不听使唤。
「在你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个更恐怖的人吗?」
哈缪丝又问了一次。
克里欧想要移动手指。
为什么动不了?为什么手指发抖、双脚无力?
因为哈缪丝很可怕吗?因为她对我胸中的炸弹毫无警戒吗?
动啊!快移动手指引爆啊!你是爆弹啊!杀了哈缪丝·梅瑟塔。杀了哈缪丝·梅瑟塔。
克里欧满脑子都塞满了这句话。
「算了,我问你。希葛尔·克鲁凯撒在哪?」
「不知道。」
克里欧开始责怪起自己回答的这项举动。自己应该要让爆弹爆炸,杀了哈缪丝才对。
可是自己若是死了,就……就……
「还是你就是希葛尔·克鲁凯撒?」
哈缪丝又发出问题。
「我不是,我不知道。」
克里欧问着自己为何犹豫。
我不该犹豫的……
「那么,克里欧,希葛尔在哪?」
「我不知道。」
「你认得希葛尔的脸吗?」
「不知道。」
「你见过他吗?」
「……没有。」
「哎呀。」
哈缪丝似乎非常惊讶。她搔搔鼻头之后接着又说:
「对了,克里欧。你不用杀我吗?」
「……」
「呵呵,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看到她从容的笑容,克里欧反而感到害怕。
他的内心持续高喊着杀了哈缪丝。可是,克里欧的身体却像群龙无首的战败军队,耳朵完全不听从战斗命令,只能在原地软弱地发抖。
哈缪丝看穿了克里欧心中的恐惧,她毫无防备地靠近克里欧的脸。
靠近到可以感受对方鼻息的距离之后,哈缪丝说道:
「那么,我就放心地进入正题吧。克里欧,让我看看丝柔的『书』」
「『书』?」
「我知道的。你身上有『书』吧?」
哈缪丝微笑着。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丝柔·布亚克尼休的『书』」
「……丝柔?」
克里欧如此反问。这名字他不熟悉,不过克里欧的直觉反应出这是谁的名字。
「你身上有她的『书』吧?」
哈缪丝再度向前一步,前进到再差一点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距离。哈缪丝说道:
「我要没收唷。」
神奇的是……
这句话使克里欧恢复了冷静。
克里欧的心中产生了一股不想失去『书』的坚定意志。原本胆怯的身体再度恢复正常,手指反射性地摸向胸口。他强而有力地握住拳头,而大姆指则抵住了衣服里的真空管。
「……哎呀!」
哈缪丝看着克里欧的变化,增强了笑容里隐藏着的杀气。
「我不会给你的。」
「哎呀呀!」
「与其要我交给你,我不如将它一起炸掉。」
「一起?你是打算殉情吗?」
「随便你说。我不会把『书』交给你的。」
哈缪丝瞪了克里欧一眼。
「你想反抗我?你要是这么做,姊姊我会很难过的唷。另外,你可不能把我这个年纪的姊姊叫成阿姨喔。」
哈缪丝开了个玩笑,克里欧却还足气势凌人地回瞪着她。
「我不要,我不会给你的。」
「不然给我看看,我只要看看就行了。」
「……我不会给你的。」
克里欧摇了摇头,而哈缪丝的笑容开始带着些许怒气。
「你到底想怎样啊?」
「……我……」
在思考如何回答时,克里欧显得有些迷惑。不过对哈缪丝而言,这点程度的空隙就足已将他制服。或许打从一开始,她根本就不需要制造机会给克里欧。
剎那间,克里欧的双手被抓住,身体被翻了过来并压倒在地,哈缪丝从后方抓紧他双手的手腕及手肘。克里欧直到手肘痛得叫出声之前,都还不晓得哈缪丝对他做了些什么。
「我要扭断你的手喔。」
哈缪丝说道。
「……我不会交给你的。」
克里欧如此回答,哈缪丝的语气显得有些困扰。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就这么想散布龙骸咳吗?」
克里欧强忍住手腕的疼痛。他早已习惯疼痛,反而是一股莫名的意念驱使着克里欧身体的行动。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会把她的『书』交出去的!」
「……是吗。」
正当他以为双手被放开的瞬间,接着换脖子被哈缪丝的手腕勒住,这是一股仿佛被巨大的草绳缠绕在脖子似的力道。
当克里欧以为就要被勒死的瞬间,他失去了意识。

「……小鬼,你可以起来了。」
是哈缪丝的声音。克里欧整个人躺在床上,哈缪丝就在旁边……她坐在休耶之前使用的床上,一直盯着克里欧的睑。
「我实在搞不懂,这本『书』不是希葛尔给你的吗?」
哈缪丝如此询问克里欧。她的左手戴着手套并拿着猫色公主的『书』,看样子大概已经确认过里面的内容了。
「……还给我。」
「不行,『书』必须交给我的图书馆管理。」
「……我才不管,还给我。」
哈缪丝一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那么,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考虑看看。还有,就算你想使用爆弹也没用。在你的手指移动之前,你的脑袋就会先开花了。」
说脑袋开花一点也不夸张。
当手腕被抓住时,克里欧就已经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对手是个人类,就连速度也是快到让克里欧完全无法发觉她的动作。在克里欧引爆真空管之前,哈缪丝可能真的能让克里欧的脑袋先开花。
克里欧切身地感到哈缪丝·梅瑟塔是世界上最强的一位武装司书。
「……『书』是向走私的『书』商买的,是在一家打着地铺的路边『书』摊买的。」
「哇~~」
哈缪丝发出难以想象的声音。
「唉呀~~太好了~~真令人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
克里欧点了点头。
「那么,你认识希葛尔·克鲁凯撒吗?龙骸咳呢?」
「……只稍微知道克鲁凯撒这个人。」
「怎么知道的?」
「我听过一次他的名字,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是龙骸咳吗?」
克里欧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
克里欧点了点头,哈缪丝则是抱着头开始烦恼。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实在是太过凑巧了。不过,你不对拥有丝柔·布亚克尼休的『书』这件事感到奇怪吗?」
「丝柔……」
虽然克里欧不太确定,但直觉地认为这就是她的名字。光听名字就觉得和她非常相衬,一点也不会格格不入。猫色公主一定就是丝柔·布亚克尼休。克里欧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他不禁绽放出笑颜。
「你突然一笑还真恐怖耶。」
「……原来她叫丝柔·布亚克尼休。」
「难道你不知道她是谁?」
克里欧点了点头。
「还真有种,事情真是超乎了我想象之外耶。」
哈缪丝说完,突然起身走近窗户。
「喂,要不要去外面聊聊?」
哈缪丝一说完便翻身跳出窗外。
「咦?」
克里欧跑近窗边,从窗户探出头往下看。
「这~~边~~」
从上头传来了哈缪丝的声音,哈缪丝捉住克里欧的衣襟并连人一同抓了起来。哈缪丝只用单手就轻松地抓起克里欧,而且只用了三根手指头而已。
克里欧被放在木板嘎嘎作响的屋顶上。
「这里的视野还真差呢。」
哈缪丝如此说道。此刻的哈缪丝没有稍早之前的压迫感,或许她已经解除了对克里欧的警戒心。
「你爱上她了吗?」
克里欧突然被她说中而显得十分惊讶。然而,他心中也明白的确是如此。
「哦~~」
即使他不回答,但哈缪丝光从表情就能明白克里欧的心情。她一边看着克里欧,一边呵呵地笑了起来。
然而,哈缪丝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恐怖并开始瞪着远方。哈缪丝的表情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她已经从温和的普通女子化为天下无双的战鬼。
「……哈、哈缪丝·梅瑟塔。」
「我允许你叫我哈缪小姐。」
她的语气虽然轻松,可是那肃静的威严却令人不寒而栗。那紧张感宛如将头伸进没有敌意的猛兽口中,令克里欧的本能让他感到绝对的实力差距。
大约十五秒过后,哈缪丝解除了紧张感。
「我大概太多疑了呢。刚刚我还以为对方要朝这里过来,不过算了。」
克里欧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哈缪丝·梅瑟塔,请你告诉我,丝柔是什么人?」
「你又没必要知道。」
「求求你,请你告诉我……我很想知道。」
哈缪丝考虑了一下。
「……算了,我就说吧。反正……」
「咦?」
「嗯?没事,我就告诉你吧。她的名字叫丝柔·布亚克尼休,俗称常笑之魔女。」
「……」
「距今二百五十年前,曾经流行了一种叫龙骸咳的疾病。」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当时丝柔·布亚克尼休被称为救世主,被人冠上了常笑之圣女的称号。虽然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一年?」
哈缪丝以缓慢的口吻开始说起丝柔·布亚克尼休的故事。

一九二三年,正当船舶强攻作战的战况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哈缪丝发现了一本『书』的缺页。管理『书』是哈缪丝的本分,因此她马上就回收了那本『书』的缺页。
哈缪丝看完书后惊愕不已。
『书』的主角是丝柔·布亚克尼休,又称常笑之魔女。至今仍是世界最为禁忌且厌恶的名字之一。
像花猫般的异样发色,沉静端正的面貌,腰际配戴着无敌魔刀——修罗幕飞。
在其骇人听闻的罪状底下,她其实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

她所生存的那个时代,距今约二百八十年。
某日,在罗讷王国发现了巨大的水晶化石,里面保存了一只连皮带肉的古代龙。这化石是十分贵重的物品,因此国王将它奉为国宝。然而,这却是将这个国家带往灭亡的开始。
首先,国王过世了。接着是妃子,再来是王子们依长幼顺序陆续过世。就像是在命运之神所安排的状况之下,王族们接二连三病死。
他们的症状完全相同。
无痰的咳嗽、急速的体温下降、消化器官的瘫痪以及浮现在喉咙的异样黑痣。所有药物都引起了反效果,再怎么健壮的人都无法自然痊愈。这种病在民间造成了恐慌,因为这个病早已成为流传在民间的传说疾病。
这个病就是龙骸咳。
这种在乐园时代末期,过去神邦特拉为了诛杀邪恶之龙而无中生有的疾病。
龙骸咳是掌控死亡的邦特拉所创之病,并具有相当强大的杀伤力。因此邪龙在瞬间被全数歼灭。
但是这股过于强大的杀伤力,却开始向人类及天神露出獠牙。天神们将疾病封印起来,并将病原体流放到天空的尽头,而承受罪过的过去神则被封印在地底下。
龙骸咳的病原体按理说应该从世上消失,可是那只龙却在患病的情形下被封在水晶里。
在王族全部死亡后不久,龙骸咳扩散到了全世界。因为是天神创造出的病,所以其扩散速度也异常地快。
人们陷入了恐慌。龙骸咳的患者被隔离,或是毫不留情地直接处死。短短半年内就死了二十分之一的人口,污染地区也扩散至全世界的五分之一。
她就在这时候,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丝柔·布亚克尼休。
她拥有一头具有强大魔法适应能力的人类才拥有的异样发色,是一位无时无刻都挂着既爽朗又优雅笑容的奇妙女子。
丝柔将药分给深受龙骸咳而苦的人,但每个人都怀疑她是不是疯了。因为神明没有制造龙骸咳的特效药,人类怎么可能会拥有呢?
可是药是真有其效。每个病人自从服药后,没几天就痊愈了。
人们问她药是从哪里来的?
「从千年后的未来。」
丝柔如此回答。
她拥有空前绝后的预知能力。没有人能够拥有预知百年后未来的能力,然而她却能够预测出千年之后即将发生之事。
丝柔说,千年后的科学可以制造出改变人类免疫系统的药。
据说只要利用那项技术,就能简单地制造出龙骸咳的特效药。虽然当时没有任何一位科学家能够理解她的说明,但是大家都知道特效药存在的事实千真万确。
丝柔自行建立了制药工厂并开始卖药。
材料并没有流传至现代。
药的价格非常昂贵,但并没有人在意。有钱人全都购买,有心的人也会分送给贫民。
国王、贵族、神官、武装司书都尊称她为圣女,尽其所能地捐献财宝并赐予她所有的荣耀,丝柔被奉为常笑之圣女。
关于当时丝柔的那本『书』本缺页被留在神溺教团的船内,哈缪丝已经看过内容。

一间和舞厅一样宽敞的房间内十分凌乱,其中一面墙上贴着许多纸条。地板上堆满纸张,架上陈列的瓶瓶罐罐里头还有昆虫与小动物活生生地在药水里蠢动。
丝柔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衣,正凝视着烧瓶里的东西。
她的脸上浮现出奇妙的笑容。那是一张优雅、美丽的笑容,但却也是一副静不下心来的笑容。
「……很稳定。」
「真是太好了。」
在一旁看着的秃头中年男子开口说道。他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旁,看起来身份非凡。
「之前的作法一次只能生产约十人份左右。若使用这个方法的话,则应该可以提升五百倍的作业效率。」
丝柔将烧瓶放在固定架上并塞住栓子,接着丝柔从架上取出各式各样的东西,并开始排放在桌上。
「那么,今天之内再生产一千人份吧。」
秃头男子对丝柔说道:
「常笑之圣女殿下。我提过很多次了,只要您教我们方法我们就能自己制作,请您赶快去休息吧。您最近日夜赶工都没休息吧?」
「……没关系,我没事。您才真的需要休息,帮我忙也很辛苦吧?」
「没这回事,反而是干劲十足到令我坐立难安。」
秃头男子特别强调了这段话。
「谢谢您的心意。」
丝柔则是冷淡地回答他,秃头男子又走近她一步并问道:
「没这回事。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万一您有个意外,这世界很有可能会灭亡的。」
「我没关系,大家的性命才重要。」
「不、话不能这么说。」
秃头男子跪拜在地上。
「求求您,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教我制药的方法。」
「请别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我知道会带给您困扰!但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教我!」
丝柔停下了放药在天秤上的动作,用食指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其中一本书。
「请你看看那本书。」
「太好了!」
男子手上马上拿着笔记,
「我马上让下人抄录起来!暂时向您告借一会儿。」
说完便踩着急促的步伐离开。
当秃头男子一离去,丝柔的脸上马上失去笑容。
「唉呀唉呀,这真是令人头痛啊。」
从虚空中响起了一道声音。丝柔对着这个声音说:
「怀札夫。」
「我不是说过不可以吗?治疗法要绝对保密,凡知情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魔法师怀札夫现出了身形。丝柔对着他说:
「我知道,那本是假的。」
「什么!」
怀札夫故意放声大叫,并用手拍打额头并大笑说:
「没想到我又误会你了。」
「你……」
小夹子从丝柔的手上掉落到地上。
「你说什么!」
「哎呀,我这个人生来就漫不经心啊。」
「男爵殿下!」
丝柔没听怀札夫说完就跑了出去。可是,怀札夫就像影子般一直跟在后头,轻声地对着丝柔说:
「没用的,因为我已经将他的肉身完全毁灭了。」
「太过份了……」
丝柔才刚打开门便停了下来。
「看来你没有预知到这个结果喔。」
「怎么会这样……」
丝柔伫立在原地掩着面孔。
「明明能够预先知道千年之后发生的事,但对于周遭之事却如此迟钝。你的个性还真是猴急啊!」
怀札夫的声音伴随着笑声逐渐远去。
顺带一提,被杀死的男子是当时的大国——尤贝翁王国的宰相。

丝柔的名声在一年后便突然急转直下。
王国突然举行了一场对丝柔的审判,当时听取到审判内容的人几乎都难以置信。丝柔的罪状为毁灭世界未遂罪。具体而言,就是任凭龙骸咳扩大传染范围,以及对于百万条人命见死不救。
丝柔在龙骸咳蔓延到全世界之前,就预知到了制药方法。但是她不仅独占制药的方法,还控制药的买卖并等待患者增加以促使抬高价钱。
此审判结果也激怒了失去了家人及朋友的民众。丝柔若一开始就开始贩卖药的话,那么大部分的患者都能获救,因此人们的愤怒一发不可收拾。
审判在一小时内就宣告结束,丝柔完全没有推翻死罪的理由。被告与检方两方的答辩被淹没在旁听民众的怒吼中,完全听不到。
在法官死刑的判决声下,民众欢声雷动。
二小时后,丝柔被送上了断头台。
从审判到执行死刑时,她完全没有做任何反抗。
她还滴着血的头被刺在广场的枪上。没有头的躯体不但被剥掉衣服,还被丢弃到凶恶罪犯的收容所任凭凌虐直到腐烂为止。
她得到的庞大财产全被国家没收。
卖药所得到的利益据说超过某个国家三十年的预算,为了分配这笔没收的财产,甚至还引发了战争。
不可思议的是,在那之后记载制造龙骸咳特效药的书籍全都消失了。甚至连知道作法的所有人也全被杀死,即使死后被挖出来的『书』也不知去向。
至今仍无人知道犯人的真正身份,不过几乎可以确定是神溺教团所为。叙述这段审判的『书』,被保管在神溺教团的船内。

「也就是说,丝柔小姐……您欺骗了我们吗?」
「是的,费雷亚宰相。」
丝柔说道。
她身上穿的并非礼服,而是男性化的朴素衣物以及皮革制的背心。这套无视于造型美而强调功能性的衣服,似乎是她的战斗服。她的两脚并拢并挺直身子。
在七根烛台照明下的幽暗房间里,丝柔和一名男子正在说话。这名五十岁出头的男子身穿黑色的僧袍,外披白色的宰相服。
男子以两手遮脸并仰望上方。
「……神啊……这对我未免也太……」
「费雷亚串相,事态紧急。怀札夫已经知道我背叛他了,没多久这里就会被他们的士兵团团包围。」
「……可是,丝柔小姐,我……」
「快去找国王公开这件真相。」
宰相却问:
「……一旦公开了,我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
「请您跟我说这是骗人的,丝柔小姐。要是国王知道帮助我们的是那个恐怖的神溺教团的话,我……」
「别把神溺教团的事说出来就行了吧。」
「话虽如此。」
「总之没时问了。只要我有修罗幕飞,我就不会输的。但是国王和其它人就不一样了,如果怀札夫的攻击对象由我变成他们的话,他们的性命就难保了。」
「我知道了。来人,快给我准备马车。」
宰相敲响了好几次传唤铃,然而却没有人响应。他再响了一次钤,却还是没有人过来。
「没有人在吗?全都去哪里了?」
丝柔阻止了正准备离开的宰相。她将修罗幕飞提到右手,然后靠在门的旁边。
「费雷亚宰相,看来我们被对方先发制人了。」
「什么!」
「……由我来保护您,我们走吧。」
「好、好的。」
费雷亚串相慌张地拿起挂在墙上的枪并脱掉上衣。
「我走在前面。」
「我也要战斗。别看我这样,我年轻的时候……」
「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您一个人的话……」
「魔刀修罗幕飞不会输给有形体的事物。」
丝柔挥舞着剑,修罗幕飞便发出有如笑声般的声响。丝柔周围的空气也发出了啪啪的震动声音。
「污秽吧!修罗幕飞!」
丝柔一声令下,剑便发出了高亢的笑声。
瞬间,有许多奇妙的细线奔驰在空中。无形无色的细线宛如无形飞鸟般以超高速飞驰而去,又彷若无体巨人在空中张牙舞爪。
细线疯狂地切开墙壁以及天花板。
人们的惨叫此起彼落,屋外早已埋伏了满满的敌兵。他们宛如垃圾般倒成一团,并发出了无数的哀嚎声。
才挥一剑就杀死了数十名的士兵。
可是,在外面待命的士兵人数超过了这里的十倍。
丝柔对着士兵大叫:
「请你们撤退!没有人能胜过魔刀修罗幕飞!」
这句话已经证实所言非假。还残活着的士兵们,因胆怯害怕而停下了脚步。
「……前进。反正都是贱命一条,不是吗?」
后方清楚地传来了这句话。一听到这句话后,士兵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进行突击。
「……唔!」
修罗幕飞向下一挥,士兵再度像稻草人般一一倒下。可是他们并没有停止,就连胸膛被切开的士兵也以长枪代替拐杖匍匐前进。
「……丝柔小姐。」
从后方传来了费雷亚宰相的声音。他颤抖的手正举着枪,被屋外的惨况及飘来的血腥味吓得胆怯不已。
「请不要出来!」
「……可是。」
「只有您才能制裁我!」
丝柔第三次挥动魔刀,在空中跃动的细线比刚才更直接地夺走士兵的生命。
眼见接近不了她的士兵们则改用了弓箭。数百支箭却被宛如墙壁的线挡住而纷纷落下。
「弓箭行不通,用枪刺击。」
士兵听从后方声音的指示并握枪突击。
「能制裁你的不是后面那个庸才。常笑之公主,能够制裁你的人只有我。」
虚空中响起了一道声音,这个声音正是魔法师怀札夫的声音。
「给我住嘴,怀札夫。」
「你去死吧,丝柔!」
丝柔朝向声音的方向,毫不迟疑地挥下魔剑。
鲜血不断地流入大地,战争愈来愈加激烈。

一段时间过后。
「我是辩护律师罗梅行政官,请多多指教。」
「……请多多指教。我是丝柔·布亚克尼休。」
她披着轻薄的旧外套并坐在粗糙的木椅上,向一名男子自我介绍。
她一头差丽的猫色头发披散开来,看起来似乎久未整理。没有穿鞋的双脚沾满了灰尘。在寒冷的石屋里,似乎有点轻微的冻伤。
她现在是名囚犯。
「……我想您应该知道了。六天后,国王及宰相、民众代表、主教及武装司书将会轮流进行对您的审判。到时候站在您这边的,大概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吧。」
「谢谢,真抱歉让你接下这么艰辛的工作。」
「没什么,我保卫的是国家公平合理的审判。」
这位罗梅行政宫一脸严肃地说道:
「恕我直言。我没有让您能免于死罪的方法,一开始还有人相信您是无辜的。可是,由于您提出的证据都是片面之词,所以在得到充分证据之前,相信的人就变少了。」
「嗯。」
「对于您所期望的严正公平审判,我深表敬意。」
「嗯。」
看得出来罗梅行政官是个正直且认真的人,丝柔也不认为那是件坏事。
「若您想得到减刑,您就必须自首。您可以举出已经毁灭了那个可怕的神溺数团,以及首领怀札夫的证据。」
「……嗯。」
「还有,如果没有您,世界早就灭亡了。也有一些人提出这方面的看法请求减刑。」
「……是吗。」
「您应该要极力争取。您有这个权利,我也有这个能力。」
「罗梅行政官。我想问你一个失礼的问题,你的朋友有人因龙骸咳而死去吗?」
「……」
罗梅行政官无言以对。
「没有人吗?」
「如果一面之交的人也算的话,有。」
「按理说,人们的愤怒是不会平息的,这股怨气只会愈来愈高涨。如果变成那样的话,连你也会有危险。」
「……」
「这样就够了,罗梅行政宫。我已经满足了。」
「您打算送死吗?」
「我打算接受审判。」
「……为什么?您……这样就满足了吗?」
「我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丝柔的表情格外柔和,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对于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感。

哈缪丝除了发现丝柔的二本『书』的缺页,同时也发现了恐怖份子写的日记。上面写着『书』的缺页原本有三本。后面还有一段话:
『将圣女其中的一本『书』交给希葛尔·克鲁凯撒。由于是我们不需要的东西,就免费送给他吧。靠着龙骸咳的药所得到的一些利润,我们应该也会有一份。钱对我们来说只是手段罢了,但对希葛尔西言却似乎是目的。所以这个家伙应该会不择手段吧。』
恐怖的是,船上感染了龙骸咳的人被封在水晶内保存起来,而那些水晶最近则出现了破裂的迹象。
武装司书们马上就采取行动。
哈缪丝派遣部下到各地,并下令寻找希葛尔·克鲁凯撒的线索。

哈缪丝说明完丝柔的故事,最后还附加说明:
「顺便提一下,你知道丝柔她使用的那把剑吗?」
「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耶,对你这种人就有说明的价值了。那把剑叫常笑之魔刀——修罗幕飞。那把剑是以前专门杀人的天使所使用的武器。明明只是一把剑,却能自己思考、攻击并且防御。那是一把会用超越因果论的能力来进行攻击的剑,也就是说它能够分离出切割的过程还有切断的结果。这说法可能有点难懂,简单地说就是只要挥动它,就能够任意切断周围的东西;只要握住它,它就会自己帮你抵御外来的袭击。很厉害吧!不过相反地,若是没有从剑鞘拔出来就毫无功能,也就是说它很不擅长应付偷袭。凡事都有弱点嘛!丝柔发现它被封印在某个湖底,然后使用了它。但自从丝柔死后,就不晓得它流落何方了。你对它有兴趣吗?」
「……没有。」
克里欧老实地回答哈缪丝。克里欧感兴趣的是丝柔,对她所使用过的剑却没有兴趣。
「哦~~算了,无所谓。」
关于丝柔的话题在此告一段落。
她的口气虽然平淡缓慢,内容却相当完整易懂。
「接下来怎么办?」
「这种事你不用管,我哈缪丝·梅瑟塔自会想办法。」
「不是,我是问她的『书』该怎么办。」
哈缪丝搔搔头并有点困扰地说:
「这个以后再说。」
她随便敷衍过去之后,马上改变话题:
「对了,我真同情你,克里欧。你最喜欢的女孩就这样死了。不能和她接吻,也不能约会呢!」
她以轻松的口吻如此说着,这声音很明显地不是在同情克里欧。
「也有一个说法是说她是被某人威胁的。虽然无法采信,但根据那些家伙以及你手上的『书』,似乎真是如此呢!丝柔好像对怀札夫这家伙言听计从。」
哈缪丝搔了搔头。
「不过虽说如此,我并不认为丝柔没有错唷。实际上,数百万人为此丧命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丝柔要负担部分的责任。虽然我觉得她被称为常笑之魔女也很可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对。」
克里欧轻轻地开口回话。
「没错呀。丝柔的确是神溺教……喔,差点就说溜嘴了。」
「?」
「抱歉,讲错话了。丝柔的确协助了怀札夫,不论她是否不愿意,都不能说和她无关。虽然我认为她很可怜,不过这是两码事。不管她再怎么可怜,犯罪还是必须接受惩罚。」
克里欧则是反驳了哈缪丝的说法:
「……不对。她没有罪,她什么错都没有。」
「你很固执耶,恋爱中的少年。太唠叨会惹人厌唷。」
「不是的……她没有错。我不管死了几十万还是多少人,但既然已经死了,那些人就不重要了。」
哈缪丝的太阳穴冒出了青筋,口气上也少了点玩笑味。
「喔?克里欧小朋友,你说她没有错?」
「死掉的那些家伙不是人,只是伪装成人类而已。」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恋爱中的少年。」
哈缪丝这么问,而克里欧回答:
「人类是美好的存在。不论是谁都没有伤害他人或令人伤心的权利,人人都应该在没有伤害、没有悲伤之下生存。可是,实际上还是有人被伤害、被憎恨。这些人都只是看似人类的仿制品,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人类是很宝贵的生物,但是人类的仿造品一点都不重要。不能允许人类被杀害、被憎恨,但是人类的仿造品则不管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克里欧如此述说,而哈缪丝则只是默默地听着。到刚刚为止讲了这么多都白费力气的哈缪丝静了下来,这样反倒让克里欧毛骨悚然。
「这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是有人这么告诉我的。」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不曾感到怀疑。」
「为什么?」
「因为我是颗爆弹。」
克里欧的话此时已露出破绽,然而克里欧并未发现这一点。
哈穋丝明乱地地搔了搔头。
「嗯,我最讨厌这种论调了。」
哈缪丝缓缓起身。
接着缓缓地握紧拳头,朝克里欧的鼻头重重一击,克里欧的鼻头深深地凹了进去。这一击彷佛把脸的骨架都打歪了,而喷出的鼻血飞溅在脸的下半部。
「你这蠢蛋。你以为我对你还有点善意,你就大意了吗?」
她的语气完全转变,哈缪丝抓住克里欧的胸襟并将他高高举起。
「这才是我的本性,你最好给我看清楚。」
哈缪丝的笑容开始改变。她从原本一副温煦的和乎笑容,转变成一副像是在活生生地玩弄老鼠内脏的猫的面容。
「臭小子。我本来打算要杀了你的,但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先让你活着。」
哈缪丝说完,就用她自己的头狠狠地撞上克里欧的脸。她单手举起克里欧,接着就像在敲钉子般用额头不断去撞他的头。
哈缪丝的额头就像铁块一样,每一次的撞击都让克里欧的脑袋传出麻痹感。克里欧咬紧牙根,将撞击的疼痛忍了下来。
「连叫都不叫?你的耐打程度,倒已经是个大男人了呢!」
她放开克里欧的身体。
「我先声明,我不是在生气哦!我要是生气的话,你这家伙的内脏会马上变成混着粪便的绞肉。」
哈缪丝拉扯着被压倒的克里欧的头发。
「只不过,我很喜欢像你这种思考方式的家伙,会让我不禁热烈地爱上你。我再问一次。你仍然认为丝柔是位非常棒的人类,其它的家伙都不是人类,杀了他们也无所谓吗?」
「没错。」
「你不是人类,所以死了也无妨?」
「没错。」
「很好。今天本小姐就特别对你亲切点。」
「咦?」
「给我好好地思考何谓人类。」
说完,克里欧的脸就像被千斤重的力量压住,就像被巨人踩在脚下似地。他无法想象对方只是个体重和他差不多的人。
「不准动。要是你敢乱动的话,我就拔掉你一根肋骨;你敢大声嚷嚷的话,我就挖掉你半颗眼珠。」
哈缪丝一只脚压住了克里欧的手腕,另一只脚则压在他的腹部。这样的状况下根本谈不上能不能动的问题。
克里欧的衬衫慢慢地被脱了下来。一只宛如魔掌般的手,伸进了克里欧那赤裸裸的胸部。那只手直接挖掘着内脏,让克里欧非常难受。他那痛苦的样子,哈缪丝至始至终都看在眼里。
「嗯~~唔~~唔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里欧大声叫嚷,压在上面的哈缪丝则是动也不动。
「真惨。这构造真单纯,他们做得还真是随便。」
哈缪丝一边像挖奶油似地挖着石头,一边摸索着里面铜线的接点。
「只要在这里这么做……」
克里欧的胸中迸出了火花,从胸部的肌肉升起一团烟。哈缪丝用力地将手拉了出来,克里欧的胸口发出了滋滋声响。
哈缪丝的指尖上有一根真空管。
她用食指将真空管弹掉,真空管冒出了青色的小火花后随即消失。
「感觉不错呢,这下你这枚爆弹就报废了。你不再是爆弹了,是人类唷!」
哈缪丝踩过流着口水倒在地上的克里欧并站了起来,并恢复到原来的语调。
「再见了,小鬼。如果到时你还活着,我们就再相会吧。」
哈缪丝刚要从屋顶跳下去的同时。
仍旧横躺在原地,神情呆滞的克里欧拼命地呼喊:
「……等、等等!」
哈缪丝回过头。
「雷利亚,雷利亚还活着吗?」
「我不认识叫雷利亚的,不过这镇上只剩下你这一枚爆弹。不对,我说错了。这镇上已经没有任何爆弹了。」
「……你骗我。」
「再见。」
哈缪丝从屋顶上面纵身一跳,身影立即消失无踪。

「啊,糟了。」
哈缪丝大约走到看不到旅社的方位后,停下了脚步。
「我竟然稍微透露出神溺教团的事了。」
哈缪丝原本预定要杀死他,所以才没去在意。原本应当趁现在先去杀了他,可是再绕回去也很麻烦,更何况自己也说过要先让他活着。
「……等一下再去封印他的记忆好了。」
哈缪丝说着便踏出脚步。她有着先处理大事,再来处理简单小事的坏习惯。

克里欧在房间内发呆,胸中火辣辣地传出痛楚感以及呕吐感。然而,失去爆弹的空虚感充满了克里欧的整个心灵。
你不再是爆弹了,是人类唷!
如果雷利亚听到一定会很开心吧。克里欧这么想着。不、他不会高兴吧,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以人类的身份活着,他根本没有成为爆弹。
克里欧抚摸着从胸部正中央挖出来的爆弹,失去真空管的爆弹只是个沉重的负担。
「……人类……吗?」
克里欧喃喃自语。
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
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枚爆弹,为什么深信人类是没有痛苦与悲伤的生物。因为克里欧不想成为人类。
当他还是爆弹时,凡事都不足为惧。不管有多么痛苦、多么恐惧死亡,只要想着「我是爆弹」的话,这些都会变得不重要。反正终究一死,不管变成怎样都不重要了。可是成为人类的此刻,无处可去的痛楚、无人关爱的孤独感重重地压着克里欧。什么都没有。不论是希望、还是解放感、抑或是幸福感。他有种自己的世界逐渐崩坏的感觉。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也没有归属、亦没有重要事物,只有空虚感支配着克里欧。他所拥有的,只有回忆,只有关于丝柔的『书』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旅社老板娘的敲门声。
「这位客人,可以打扰一下吗?」
「……」
「这位客人,最近这社会上不太安宁,而我们也不想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扯上关系。」
「……」
「坦白说,我想请你搬出去。」
「……」
克里欧不发一语地开始整理行李,他对未来感到一片茫然。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空壳与敌人与死神之病

克里欧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不断地走了一整个晚上。
走过了哪些地方?到底要走去哪里?他除了双脚疲惫,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克里欧在路旁坐了下来。
这时候,一名男子从前方走了过来,并对着克里欧说:
「早,小兄弟,想要『书』吗?」
是那位走私『书』商。
「……什么?」
「你想要『书』吧?有钱吗?」
男子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了一本『书』,『书』似乎是放在暗袋里的样子。
「这是那位发色奇异的小姐的『书』哦。想要吗?我可是特地为你保留的。」
「为了我?」
「昨天有个穿着凉鞋的恐怖大姊来找我。她问我有没有『书』」
他应该是指哈缪丝吧。
「不过呢,我跟她说没有。我说我没印象,但那位大姊还是一直缠着我,最后她问不出个结果就放弃了。怎么样,这本可是我拚命保住的『书』你要吗?我算你便宜一点。」
「我要!卖给我!」
克里欧把整个钱包都交给了他。书商从里面拿出钱后,把钱包还给克里欧。
克里欧等不及男子离去就打开了『书』。
她的倩影再度出现在眼前。对克里欧而言,这瞬间就是一种幸福。

这时期的她比起之前看到的还要年轻。身型娇小,个子也比较矮。看起来和现在的克里欧年纪差不多。
她坐在地板上。她穿着红色洋装跪坐在地毯上,并眺望着前方。宽敞的房间里面有一张足以容纳十人的大床。地板上铺着一面绣着丰盛果实的地毯,看起来像是踩下去会陷到脚踝处似地柔软。
「……」
丝柔的呼吸相当急促。额头上冒着汗,而脸上的淡妆有点脱落。
「……」
她看着放在地毯前面的玻璃碎片。她抓起碎片,直逼喉咙的瞬间。
「……啊、呜呜。」
在刺下去的前一刻,她的手停了下来。稍微颤抖的双手握着玻璃碎片尖端,正碰触到喉咙的气管上。
丝柔的呼吸更加急促。她睁大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喉咙上细细的一道伤痕开始流出鲜血。她将玻璃尖端移动到颈动脉的位置并擦过气管,接着抵在反方向的动脉上。轻轻地划过后又离开,然后又继续抵住喉咙。
「……啊、啊、啊啊啊。」
玻璃碎片掉到了地毯上。丝柔用戴着红色手套的双手按住喉咙,愣在一旁且呼吸相当急促。
「……我受够了。」
丝柔说道。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丝柔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停地流下眼泪并喃喃自语。
这时,一名男子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是怀札夫。他在这本书里比之前看过的还要年轻许多,可是那傲慢的脸色以及貌似恭敬、心实轻蔑的语气却完全没变。
「好消息,丝柔小姐。」
丝柔拾起了脏乱且疲惫不堪的脸庞。
「……」
「怎么啦?您这个表情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好事似的。」
丝柔摇了摇头并带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未来又再次发生了龙骸咳,是由你们的残党引起的。」
丝柔带着恐怖且绝望的声音说道。
「哦。」
怀札夫则是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那真是好消息,我和丝柔小姐两人今天都遇上了好事呢。」
丝柔却摇了摇头。
「……把制药的方法留给后世吧。要不然的话,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真的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那真是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连姊姊也会有危险的。那是我的姊姊啊!」
「是吗?」
「求求你,已经够了吧?答应我吧,求求你。」
丝柔非常烦恼,并趴在地板上。怀札夫则是俯瞰着她说道:
「对了对了,我在您说的那个地方找到『追忆战器』了唷!如您所言,是一把蜘蛛模样的细剑。」
怀札夫打开了手上的包裹,里面是克里欧早已看过好几回的常笑魔刀——修罗幕飞。
「请您带着它,丝柔小姐。它叫常笑魔刀修罗幕飞吧?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名字啊。」
摆在丝柔面前的剑,她连瞧都不瞧一眼。
「我受够了。」
「……刚才您说什么?」
怀札夫把手放在耳边,靠近丝柔的侧脸。
「我受够了,快住手。」
「您说什么?」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大家都会死,大家都会因为龙骸咳而死。可以得救的,明明可以得救的人,却全部都死光了。每次发动力量时,就会浮现出许多死亡的面孔。」
「……这个嘛……」
「我们之间的约定呢?不是说如果我告诉你制药的方法,你就会帮我拯救大家吗?」
「当然,我当然会去救的。」
「那就快点作药,只剩下一年了啊!」
「那可不行,这样我们不就没办法发财了吗?」
「那不重要。」
「那才重要啊。」
丝柔摇了摇头,怀札夫则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您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过这种好日子的原因,这一切都是拜龙骸咳所赐啊!」
「不要,我讨厌这样。」
「再说,您也很讨厌那种日子吧?您想回去过着冬天需要收集麦杆来御寒的日子吗?您想回去过着吃着死狗身上的蛆的生活吗?」
「……」
「您可以不用回去过那种日子的,因为我们会拥有庞大的财富。」
「我受够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啊。」
「为什么?」
「这不一样,这不是我要的幸福。」
怀札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小姐,请您仔细听好,这就是幸福,您只是还没习惯,有点迷惘而已。来,我们一起去玩玩吧!我今天准备了上等的药及余兴节目。那药是从南方国家订购的逸品,听说只要用鼻子一吸,就能仿佛上天堂一样快活喔!」
「……」
怀札夫拉起了丝柔的手。
「请跟我来。您马上就会忘了一切并放松心情的。」
丝柔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只能被怀札夫拉着走。
克里欧在心里吶喊:不要走,不要带丝柔走。
不管他怎么吶喊,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书』就这么结束了。

就在『书』结束,回到现实的瞬间。
「你真是不乖喔。」
眼前的人是哈缪丝。当克里欧睁开眼睛的同时,手中的『书』瞬间就被她拿走了。
「没收。」
克里欧当然不想给她。然而他也知道不管做什么,都制止不了对方。在哈缪丝面前,克里欧等于是一只虱子或小虫子一样地微不足道。
克里欧曾经想过,倒不如反抗她然后被杀掉算了。他认为这想法也不错,反正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与其这样苟活着,那样子或许还比较轻松。她肯定会像捏死小虫般地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想死的话就自己动手。」
哈缪丝彷佛已看穿克里欧的心思似地先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
克里欧问了出来。
「天晓得。」
哈缪丝也直接了当地回答他。
「你打算救我吗?」
「你以为我会救你吗?」
「我从未想过要救你或折磨你,因为我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
哈缪丝站了起来。
「下次见啰。」
哈缪丝快速地离开,这里又只剩克里欧一人。
克里欧心想,为什么他没办法进去『书』里面?他想成为『书』中之人,与她相会并和她说话,然后帮助她。
克里欧一边想着,一边又在路边坐了下来。
他无事可做。
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看来她也吃尽了苦头呢。」
哈缪丝一边走着,一边将看完的『书』收进了口袋。
哈缪丝的脑海里已经没有克里欧的存在。对哈缪丝而言,这不过是一件在战场上所遭遇到的微不足道事件。克里欧今后若是有求生的意志和力量,自然会生存下去;但只要欠缺其中一项,他就必死无疑。
比起克里欧,她应该关心的是眼前的这场战斗。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战场。虽然是个和平、仍未发生任何事情的地方,但这里早已化为激烈的战场。
大人们忙着工作、辛勤工作的矿工们、在铁路上来来往往的推车、鸣叫着汽笛的蒸气车、努力晒着衣物并打扫家里的主妇以及四处游玩的小孩。
虽然看得出来笼罩在爆炸事件的阴影下,但他们仍旧继续过着不变的生活。
小孩们在哈缪丝旁边,拿着绑在棒子前端的小虫子逗弄着花猫。就算只是经过孩童们的身边,哈缪丝仍然谨慎地时时提防外来的攻击。在旁人眼中,她只是很普通地走在路上。
哈缪丝从手指放出了一条『触觉丝』,黏住了一名站在距离前方不远的女子。
女子好几次停下脚步,回头确认后方有无路人。同样的路走了二次,并在相同的方向转弯三次,就像是在边走边注意有没有被跟踪似地小心。
如果是一般的跟踪,这么做应该就能够摆脱跟踪者。但是很不巧的,跟踪者是哈缪丝。哈缪丝预测到女子的目的地,便早一步先过去埋伏。
小镇外,一条小巷的深处有间废弃房屋。那间废弃房屋的屋顶,开了四个像是被打穿的大洞。哈缪丝进入了废弃房屋,并等待女子的到来。
女子约慢了五分钟后才到达废弃房屋,环顾四周好几次之后才进到屋内。
「如果不杀了哈缪丝·梅瑟塔的话……」
女子边走边喃喃自语,随后一打开腐朽的门……
「呜!」
便以手遮口并发出小小的悲鸣声,一股弥漫在废弃房屋里的血腥味,令女子颤栗不已。女子捂住口并走进里面。她打开了位于中央像是客厅的房间,又再次地发出了悲鸣声。
房间里有四具女人的尸体,那是哈缪丝抵达托亚托矿山时,从山腹击毙的爆弹尸骸。
女子一看到尸骸,就像吓坏了似地倒了下去,在房间内部的哈缪丝感觉到她害怕得牙齿直打颤。
哈缪丝打开了门,对着吓到发抖的女子说:
「等你很久了。」
悠然现身的哈缪丝令女子惊愕地张大眼睛。
「果然是你指挥的。」
哈缪丝对着老板娘如此说道。那位女子正是克里欧投宿的旅社老板娘。
哈缪丝在到了旅社之后,便一直注意着她。
老板娘是希葛尔·克鲁凯撒的部下。这位身为爆弹监视员的女子颤抖地问:
「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很简单,我进去克里欧的房间之后,你不是就一溜烟地逃走了吗?不过就算你不逃,我还是马上会知道你的身分。像你这样毫不在乎地来这里查看,摆明了就是请我发现你嘛!」
听完哈缪丝的说明,老板娘像是豁出去似地停止发抖。
接着,她从怀中拿出菜刀,哈缪丝见状也没有任何反应。哈缪丝并不会因为一个外行人持刀就开始慌张。
老板娘却没有将菜刀刺向哈缪丝,反而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时,哈缪丝的手指微微地发出了一道像是拨动大提琴琴弦的低沉声音。老板娘压住了手腕,菜刀同时掉了下来。原来哈缪丝用手指弹出了小石头,即使不用投石器,光是用手指还是能发出如同手枪的威力。
「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我希望从你口中问出一堆事情后再让你死。」
「……天国。」
老板娘碎碎念道:
「我要去天国,我才不要去那间冰冷的图书馆。虽然没杀死你,但教团也一定会赐予我慈悲,然后原谅我的。我的『书』会被送到天神的身边,你等着瞧吧!」
老板娘说完便咬舌自尽。
哈缪丝完全不打算拯救眼前这位从口中喷出鲜血并抽搐的老板娘.她也没有补上致命的一击,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哈缪丝低声地说:
「明明就没有天国这地方。」
她的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侮蔑和怜悯,只是带有些微的空虚感。
哈缪丝跨过尚未断气、身体微微颤抖的老板娘,走到了废弃房屋外面。
之后,哈缪丝再度前往克里欧住的旅社。克里欧已经不在那里。除了克里欧以外,没有其它客人的便宜旅社在短短几小时内彷佛化成了一座废墟。
哈缪丝在失去主人的旅社里,打开了保管文件的柜子。虽然只有发现客人名册及会计帐册,哈缪丝仍不气馁地一页一页确认。
一边翻阅客人名册,一边确认投宿者姓名的哈缪丝突然停下手来,接着又翻回前一页确认了一遍。哈缪丝发现同一个人在两个月内住过同一间房间三次,这个人的房间就在克里欧的房间隔壁,名字叫费伯罗。
哈缪丝便走向那间房间。进入房间的哈缪丝利用『触觉丝』探索了一下房间里,马上就发现了目标物。有一片地板可以轻松地掀起,下面藏着一张纸片。
「行踪不明的雷利亚确定死亡,其它没有异常,也确认与伯希林商会中断连络。」
这是老板娘的笔迹,这大概是写给这位名叫费伯罗的信吧。
才一会儿工夫,就发现了两条线索。
哈缪丝心想,看来希葛尔·克鲁凯撒也不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就在这时候,哈缪丝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代理馆长,有连络。)
脑海里所听到的声音是米蕾波可的特技——思考共有能力。是一种可以将自己的想法,超越空间自由地传送给他人的魔法。
(首先是在下的报告。在下大致搜索过托亚托矿山周边的山岳地带,不过目前并没有在小镇周边发现任何人,或者有人待过的迹象。若是有敌人的地下指挥所,在下认为在镇内的可能性最高。)
哈缪丝也是推断如此,而且已经发现了其中一个地下指挥所。
(接着是来自马特阿拉斯特先生的报告。他好像在车站进行侦讯,目前并无发现可疑人物。目前还在调查中,如有查获将会立即连络。最后是来自本部的消息。虽然已进入书库查看过托亚托矿山周边人们的『书』,但目前还没有成果。完毕。)
哈缪丝听完这些报告,就从腰上的袋子取出小型圆盘状的砾弹,然后在旅社的便条纸上草草写下数行字之后折迭起来。砾弹上附有盖子且内部中空,是投递连络用的砾弹。
哈缪丝站上了屋顶,并使用投石器发射给米蕾波可。砾弹高高飞起并越过了山顶,飞向米蕾波可的所在地。
便条纸上写着:
「1.去刺探和希葛尔·克鲁凯撒有关的伯希林商会,并报出鼹鼠窝亭旅社的名号看看。2.找出费伯罗这个人。3.我这边没有异状,不需要支持。4.如果有叫个做克里欧·东尼斯的小孩离开了小镇,就先限制他的自由。虽然他曾经是敌方的人,但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是个普通的小孩,不用担心。」
米蕾波可从地面挖起砾弹,并阅读里面的连络事项。阅毕,米蕾波可又传送思考过去。
(伯希林商会……没记错的话,是在这一带拥有地盘的『书』本密贩组织。我请马特阿拉斯特先生过去一趟,关于费伯罗我会一并请他询问看看。)
哈缪丝点了点头,因为米蕾波可的判断上没有任何问题。
结束连络之后,哈缪丝回到寻找旅社文件的工作上。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来自代理馆长的消息。)
马特阿拉斯特在一个从托亚托矿山搭火车约六个钟头的邻镇——比茱伊商业都市里待命,他现在的任务是在这里监视往来托亚托矿山的人物。
米蕾波可传送思考给在小镇某个角落的小咖啡厅抽着烟斗的马特阿拉斯特。
(请去试探一下伯希林商会。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请注意切勿过度强攻。)
(伯希林商会吗?没听过。)
马特阿拉斯特回传思考。只要经过某个程度的专门魔法修练,就能像这样子回传思考给共有能力者,达到宛如通讯般的连系。
哈缪丝虽有高度的战斗能力,但她在这方面却显得有些笨拙。
(我曾听负责托亚托矿山的路易蒙先生提过。据说一般的小镇上多少还是会有些犯罪组织,像『书』的走私、或是闹区中的交易等等。但据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希望如此。)
马特阿拉斯特悠哉地喝着有些冷掉的咖啡。
(车站的监视和侦讯进行的如何?)
(我有请镇上的保安官协助。把这边的工作交给他们,我过去你们那边应该比较好吧?)
(不用了,请你专心处理那边的事。)
(这样啊。)
(另外,你看过费伯罗这个名字吗?)
(嗯。根据车站的记录,他曾数次往返于这里和托亚托矿山,但我没见过他。)
(要是发现他请知会我。他似乎和希葛尔有所关联。)
(费伯罗是吧?)
马特阿拉斯特一边吐出一圈圈的烟,一边回送思考。
(对了,你是不是在偷懒?)
米蕾波可的思考带着些微愤怒感,她大概是察觉到马特阿拉斯特的思绪处于完全松懈的状态。
(我没偷懒哦,这是休息。)
马特阿拉斯特一点也不害臊地回答。
(……是吗?)
山的彼方似乎传来米蕾波可一脸失望的神情。
(米蕾波可,现在紧张也没用喔!体力是要耗费在重要时刻的。)
(我只是问问而已。)
虽然武装司书的新人常有这种毛病,但米蕾波可实在是认真过度,马特阿拉斯特认为这是她的缺点。然而,马特阿拉斯特当然也不会知道,米蕾波可认为他的缺点就是不够认真。
(代理馆长那边的情况如何?)
(好像完全没动静。)
(真的吗?)
(是的。)
(完全没动静吗……)
马特阿拉斯特对这句话放不下心。
所谓的完全没动静通常是指三种情况。一种是已经事先防范于未然,或是事情尚未发生,再不然就定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马特阿拉斯特认为完全没动静和安心,这两者间绝不能划上等号。可想而知,米蕾波可似乎不明白这层含意。再加上,自从昨天他就为了哈缪丝的事情感到心神不宁。连马特阿拉斯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非常焦虑不安。
(你怎么了,马特阿拉斯特先生?)
不知是否因为这份不安感一同传递了过去,米蕾波可便如此问道。
(没事。虽说没事,不过我就是静不下来。)
(究竟有什么事?)
(不是有事,我只是平静不下来而已。)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米蕾波可的这份迷惘感也传送了过去。
(又是不祥的预感吗?)
身为预知能力者,马特阿拉斯特的预感相当灵验,这点米蕾波可相当清楚。
(是啊。)
(难道代理馆长会输吗?)
(应该不会。)
当他这么一想,马上又改变了想法。
(……不,也许会。)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
马特阿拉斯特在桌上放了一张十基尔耶的纸钞后起身。连找零的钱也没拿,便戴上黑色的圆顶礼帽离开了咖啡厅。
(可是要怎么做代理馆长才会输呢?)
(代理馆长也不是天下无敌吧?)
(她几乎快天下无敌了。)
米蕾波可曾经和哈缪丝共同行动过好几次,因此她信任哈缪丝的能力已经到了几近崇拜的程度。
(如果是我这种等级的人,只要接近她到一百公尺以内就有胜算。)
马特阿拉斯特如此回话。
事实上,正如马特阿拉斯特所言。马特阿拉斯特这种等级的战士,只要接近到一百公尺以内,就连哈缪丝也有危险。对于擅长超长距离攻击的哈缪丝而言,她并不擅于近距离战。即使如此,她的实力还是和马特阿拉斯特这类等级的战士旗鼓相当。
(可是,要如何接近她?)
(……)
这点马待阿拉斯特也想不出来。一百公尺以内可以取胜,也就是说一旦超过就没有胜算。何况,哈缪丝的射程距离足足有二百倍以上。当距离超过一百公尺之后,就等于是用空手去对抗手枪。一般说来,根本毫无胜算。
再者,哈缪丝有『触觉丝』。想要瞒过哈缪丝接近她,也是几近于不可能。
(不过,不是有台风要来吗?)
马特阿拉斯特如此想着。
号称最强的哈缪丝最大的弱点就是风。不但会无法操纵『触觉丝』,就连狙击的命中率也会因为风的流动而明显下降。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不是说台风不会来吗?)
(我是说万一来的话,预知能力也有失准的时候。特别像这次的例外状况,我这种初级预知能力者也是会被未来蒙骗过去的。别把我和常笑之魔女混为一谈。)
(可是,就算台风真的来了,我想敌人也不太可能利用这个台风进行他们的计划。)
米蕾波可说的没错。
偶发性的台风来袭,哈缪丝是有可能因此而陷入了危机。可是,敌人绝不可能将台风纳入计划进行。
(台风也许会来,那时代理馆长搞不好人也在托亚托矿山。这么一来,也许就能取胜了。但如果是我,就没办法把命赌在这种不可能的赌注上。)
(……我也是。)
(放心。一切都会很顺利,没有问题的。)
(也许吧。)
马特阿拉斯特心想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可是,即使试着这么说服自己,他的心情仍旧无法释怀,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
路上吹起了一阵风,树上的一片落叶卡在马特阿拉斯特的圆顶礼帽帽缘。
马特阿拉斯特心想,已经开始起风了吗?

「嗯~~真讨厌耶。」
哈缪丝一边走在托亚托矿山山脚下的中央大道,一边喃喃自语。
在大概结束旅社的搜索后,为了找寻其它线索,哈缪丝正朝着路易蒙以前所使用的值勤处前进。
的确正如米蕾波可所预料地十分顺利。不过,就是太过顺利了。
敌人并非不能攻击,应该只是还没进攻。或者,已经在进攻了?
最危险的事,莫过于察觉不到敌人的攻击了。在安全环境之下感受到危险,哈缪丝认为这种矛盾也是一种战斗。
突然她发现了克里欧,他蜷缩在路旁一动也不动。看起来无所事事,只是一直坐着。
哈缪丝只瞥了他一眼,就从他旁边走过,然后马上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马特阿拉斯特和哈缪丝想着同一件事。
虽然敌人也有可能逃走了,但既然对方连爆弹都特地准备好,他并不觉得对方有这种向武装司书挑战的气魄还会轻易地逃走。要是对方是一个真以为用爆弹就能杀得了哈缪丝的笨蛋,那么死去的路易蒙也会死不瞑目吧。
此刻的马特阿拉斯特正在伯希林商会的根据地前面。这是一间不算隐密,且非常普通的石造三层楼房子。外观看起来有点像一般的银行或是企业的总公司。
马特阿拉斯特拔起了怀中的枪,并靠在墙壁上按钤。
无人应答。
「是鼹鼠窝亭旅社派我来的,快开门。」
他试着说出米蕾波可转达的旅社名称,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
「抱歉,刚才是骗你的。其实我是武装司书马特阿拉斯特,开门。」
他又试着这么说,却同样没有反应。
「没上班吗?」
马特阿拉斯特朝门上的铰链开了几枪并迅速填装子弹,再拉开毁坏的门。马特阿拉斯特进到了里面。
才刚踏进一步,马特阿拉斯特马上了解到无人响应的原因。那味道就像在腐烂的生肉和垃圾堆中,再加上已经腐坏的醋。只要是武装司书,就算不愿意也一定会闻到的味道。
(怎么了?)
米蕾波可传送思考过来。
(米蕾波可,被人抢先一步了。伯希林商会的人已经被干掉了。)
(被干掉……全被杀了吗?)
(……看来没错。)
马特阿拉斯特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回答。
不知道究竟有几具尸体。如果没有到处溅血、房内没有充满尸臭,看起来还真像破产的人偶工厂。如果真的是人偶工厂,马特阿拉斯特倒也乐得轻松。
马特阿拉斯特看着其中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连死后的僵硬都早已软化,显得既冰冷又浮肿。横切面则是已经从红色变成偏黑的茶色,成了苍蝇产卵的地方。飞溅到地上的血已经干涸,用手指一摸便呈现粗糙的粉状。
死亡时间大略超过一周了,比路易蒙死的时间还早。
他看见事务所的桌上有张摊开的地图。这是托亚托矿山的地图,有几个场所被画了圆圈。每一个画圈处分别写着三名、四名等人数。其中一个圈在鼹鼠窝亭旅社,它的上方还用另一种颜色打上×。
马特阿拉斯特知道这是配置爆弹的地方。
这些人是被敌人……或许是希葛尔·克鲁凯撒利用来配置爆弹于镇上的下层组织,也许希葛尔·克鲁凯撒也是这里的其中一员。
利用完后就杀人灭口,马特阿拉斯特觉得这家伙真是心狠手辣。
可是,为什么要放任尸体在这里腐烂呢?这不就摆明是要让人发现的吗?而且……
马特阿拉斯特看着周遭的尸体,每一具几乎都被分尸。切下手腕后再砍断手肘,也有从肩膀直接切开的。如果只是要杀死人,未免也砍了太多刀。而且,所有的切口整齐到令人觉得恐怖。
这些人究竟是被什么武器所杀死的呢?

之后两天都没有什么大进展,调查仍持续进行着。虽有发现一些旁枝末节的小线索,但并下能带来任何帮助。
哈缪丝离开了小镇,再度潜入没有人烟的山上。
她再次探索整个镇上。当初,她只有针对那些可以很清楚地确定是敌人的对象进行探索。可是这次,凡是她在意的、可疑的对象全都要找出来。
在找到希葛尔·克鲁凯撒之前,她想先找出敌人的攻击来源。
她放出约十亿条的『触觉丝』。哈缪丝将多数的丝集中在镇上的贫民窟,并感觉到许多走在镇上品行恶劣的男人、游民以及酒家女子。
此时,一条『触觉丝』接触到了一名女性。
她的肌肤触感震撼了哈缪丝的心脏,这股冲击强烈到十亿条的『触觉丝』差点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那是份异常的冰冷感触。
『触觉丝』再度伸向那名女性,并抚摸着那位女性……那位年纪稍过少女时期的女性身体。哈缪丝立刻站了起来,并全速赶往她的身边。
哈缪丝藉由触摸门牌得知她的姓名。
这名女性叫伊雅·米拉。

伊雅觉得很奇怪。
原以为是只要睡一会儿就能治愈的感冒。原以为没有发烧,所以应该不太严重。不过,她却觉得自己非但没有发烧,体温反而持续地下降。
她用手摸着额头,觉得自己像死人般冰冷。然而不知为何,却又觉得热得不得了。喉咙感到非常疼痛。虽然会咳嗽、却没有痰。原以为喝水可以舒服一点,没想到喝了水后反而咳得更严重。
刚才照镜子才发现喉咙上长出奇怪的痣。
伊雅心想,好像听过这种病。
「伊雅小妹妹?」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人声。
伊雅以为是同事来看她。她便按住疼痛的喉咙打算起身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的人却先擅自走了进来。
伊雅没见过她。
「很冒昧,我是哈缪丝·梅瑟塔。」
「……哈缪丝?」
伊雅以为这个人和那位武装司书里的大人物同名同姓。
「因为没有时间让你作心理准备,所以冷静地听我说。」
这位女人……哈缪丝直接走到伊雅的床边。
「你感染了龙骸咳。」
「龙……?」
「我现在也感染了,我想这个镇上大多数的人应该也都得了潜伏性感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要乖乖听我的话哦。」
伊雅点了一下头。

克里欧不知呆坐了多久,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肚子也已经叫不出声了。
人们以好奇或是同情的眼光看着克里欧,并从他面前走过。有些人还对着克里欧说,年纪轻轻的真可怜。然而,他连头也没抬起来。
『你不再是爆弹了。』
哈缪丝这么说过。现在的自己算是人类吗?哈缪丝也说过,好好思考何谓人类吧。然而,克里欧早已搞不清楚何谓人类了。像他这样悲惨地坐在这里算是人类吗?所谓的人类,是这么没用的东西吗?克里欧已经一头雾水。
他只是不断地苦恼着。
风越来越强了,还带着点湿气。
克里欧心想暴风雨可能要来了。
当他偶然看着前方时,哈缪丝·梅瑟塔迅速地从他面前通过。她应该有看见克里欧,然而她却连瞄也不瞄自己一眼。
克里欧认为,自己对哈缪丝而言,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吧。

马特阿拉斯特从那时候开始便一直在尸臭冲天的房子里持续搜寻。不能放过每一样数据,他打算花上几天的时间仔细地找寻线索。看起来伯希林商会的干部应该有加入数团。他发现了几封写给教团,应该说是写给希葛尔·克鲁凯撒的文件。
只要在这里详细地调查下去,应该就可以对希葛尔的真面目有充分的认识。只要再和哈缪丝的线索相对照,也许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可是,他依旧不明白为何要放任尸体在这里。而且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将屋内所有的门窗都涂上石膏?简直就是要将这栋屋子密封起来一样。
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特阿拉斯特一面抱持着疑问,一面在弥漫尸臭的房子里继续搜寻线索。
这时候,米蕾波可传来了共有思考。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
(什么事?)
(刚才我接到了哈缪丝代理馆长的连络,虽然我这边还尚未确认就是了。)
(说重点就好。)
(那个……敌人在镇上散播了龙骸咳的病毒。)
当听到这句话时,马特阿拉斯特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同时也觉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绝望的处境。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
马特阿拉斯特心中一震。遍布在屋内的尸体全是龙骸咳的病原者。他们放任龙骸咳的病原体在这些尸体里繁殖,且让病菌充满在空气中。只要是来伯希林商会探查的人一吸入这里的空气,马上就会感染龙骸咳。
这些尸体是敌人的陷阱。也就是说马特阿拉斯特中了敌人的计谋,他上当了。发病是迟早的问题。距离自己完全无法行动,大概也没剩多少时间。
(……代理馆长呢?)
(好像已经感染了,我目前还没事。)
(我已经不行了,大概快发病了。)
米蕾波可倒吸了一口气的样子,透过了思考共有传递了过来。
(别慌张。马上搭机回到本部呼叫支持,将镇上设成结界防止感染继续扩大。)
(可是,代理馆长和马特阿拉斯特先生……)
(我们不会轻易认输的。)
(可是……)
(别拖拖拉拉,赶快行动!)
(……)
米蕾波可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米蕾波可也明白,比起代理馆长及马特阿拉斯特的安全,应以镇上人民的安全以及阻止龙骸咳扩大为优先。
(我马上回来,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米蕾波可便切断了共有思考。
马特阿拉斯特吐出了一口气并调整心情。他们的确中了敌人的计谋,可是,还不能认输。只要在自己和哈缪丝死于龙骸咳之前,逮捕希葛尔·克鲁凯撒就行了。论战斗力我方略胜一筹,我方也一样将对方逼入了绝境。
当马特阿拉斯特思考到这一点时,他想起了一件事。他总觉得忽略了什么,是我方的战力吗?
马特阿拉斯特发动了预知能力并预测未来的天气。
这次预测的结果,让马特阿拉斯特顿时脸色铁青。
(米蕾波可,回答我!快回答我!快回答我!)
他以共有思考拼命呼叫米蕾波可。可是,除非是米蕾波可主动通讯他才能有所响应,他无法主动跟她连络。米蕾波可已经切断了共有思考,因此马特阿拉斯特的思考无法传送过去。
马特阿拉斯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继续传送。
(米蕾波可,快回答我!代理馆长会被杀!敌人的目标不是龙骸咳!)
米蕾波可没有回应。
马特阿拉斯特冲了出去,他要马上去救代理馆长才行。
当他这么想的瞬间,附近便响起了爆炸声。数十人从炸开来的墙壁大洞里冲了过来,他们的手上抱着爆弹。
「杀了马特阿拉斯特。」
「杀了马特阿拉斯特!」
他们一边大叫,一边陆续朝向马特阿拉斯特跑去。
「还留了一批绊脚石吗?」
马特阿拉斯特举起枪射向敌人。一瞬间击出六发子弹,六名被击中脑部的敌人倒了下来。
马特阿拉斯特心想不能和他们太接近,于是便转身开始后退。可是,敌人太多了。若是平常,他是不会输给这群人的,但是有病在身的他还能撑多久呢?
马特阿拉斯特祈求着自己的身体能够撑下去。可是,马特阿拉斯特有种预感这个愿望可能无法实现。

米蕾波可冲进了她们搭乘的飞机并发动引擎,她必须尽快回到图书馆请求支持。如果米蕾波可此时拒绝两人的命令留在当地,至少能避免最糟的情况发生。可是,米蕾波可搭上飞机离去了。如果她再次和马特阿拉斯特进行共有思考,就能避免最糟的情况发生。可是,米蕾波可疏忽了。如果这时候打开收音机,至少能避免最糟的情况发生。可是,将引擎转到最大的米蕾波可完全没有想到要打开收音机。假使米蕾波可不是朝东、而是朝西前进的话,应该能避免最糟的情况发生。可是,飞机却直飞东方。
当米蕾波可察觉到事态不妙时,已经飞到了即使回头也来不及挽回的距离。

这里是托亚托矿山,路易蒙曾经使用过的武装司书执勤室。哈缪丝打开这里的收音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收音机的临时新闻报导了台风更改路线的消息。
『如同刚才的报导,原本朝东北方前进的大型台风『查克船长』,突然改变方向朝向东南方前进,确定会直扑托亚托矿山。本来认为台风不会经过的托亚托矿山地方当局,由于来不及拟定对策,预测将有重大损失。针对这点,科学署及魔道署共同设置了特别对应小组,探讨台风突然变更路线的原因。这次台风会改变方向朝托亚托矿山接近,是自开始观测台风以来首度发生的现象,也是继1809年的天气变异之后的异常事件。』
哈缪丝最大的敌人——台风就要来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
还没发现敌人;在龙骸咳发病之前,时间已所剩不多;一起来的同伴也无人能前来救援。而且连自己最信赖的战斗力,都即将被到来的台风封锁。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仿佛敌人早就预知到哈缪丝会来这里,台风也将会直扑而来。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
不可能存在着拥有如此高强能力的预知魔法师。连现在最高等级的预知魔法师都无法预知的台风,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的。
唯一办得到的人是……
这时,哈缪丝暸解了敌人策略的全貌。
敌人预知了这个时刻,史上最强的预知能力者——丝柔·布亚克尼休预知了这一天。
真正的敌人不是希葛尔,而是常笑之魔女——丝柔·布亚克尼休。

这时的克里欧·东尼斯仍呆坐在路旁。
他并不知道哈缪丝的苦境,也不知道希葛尔的企图,而且也不想知道。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大腿处的暗袋有一把直到目前为止连一次也没派上用场的小刀。克里欧取出它,并注视着刀刃。
克里欧想要自杀。
「……」
为了寻找生存希望的克里欧已经精疲力竭。尽管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希望,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害怕死亡。
小刀上刻着杀了哈缪丝·梅瑟塔的字样。在不久之前,这句话仍是克里欧人生的全部,如今却一点意义也没有。
回想起来,自从自己和休耶还有雷利亚三人准备一起去杀死哈缪丝这件事才经过了几天而已。雷利亚大概死了,是被哈缪丝杀死的吗?还是因为别的理由?他并不知道。
他并不认为他们两人是伙伴或是朋友,但是现在却莫名地怀念起他们。
那时候,自己根本不曾想过会害怕死亡。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生命或是其它事,只是一心想着要杀死哈缪丝而已。
如今为何会害怕呢?
自己从那时候起改变了吗?不是的。自己只是为了摆脱恐惧与痛苦而一直逃避下去,深信自己是颗爆弹来压抑这份恐惧。而现在克里欧无法杀死哈缪丝,也不能使用胸口的爆弹了。他只剩下胆怯和颤抖。
活着很痛苦,却又害怕死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克里欧,只能呆坐下去。
风开始渐渐变强,云层也渐渐变厚。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暴风雨与魔刀与小花猫

克里欧面前有一块又冰又干硬的吃剩面包,克里欧捡起它并吃了下去。
尽管没有活着的意义,肚子还是会饿。克里欧想到自己竟然在考虑该饿死还是该撑死这种无聊的想法,而微微地笑了起来。
道路上有小孩子在奔跑,而克里欧则是看着这副情景。他并不是对小孩子们产生兴趣,他之所以会把目光投视在自己附近的移动物体上,不过是基于动物的习性罢了。
「那边、跑去那边了。」
「没有啊!」
「到底去哪里了?」
「不知道。」
「我们回家吧!」
「风变大了……」
「好像快下雨了。」
孩童们充满活力地玩耍,而克里欧只是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们。
「再叫一次吧!」
「嗯,好啊!」
孩童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似地。这么说来,他们好像总是和一只猫玩在一起,大概是在找那只猫吧。
他们集合起来一齐大叫:
「小~~花~~猫~~」
克里欧几乎跳了起来。他不可能忘记,那是丝柔自己曾经提起的外号之一。
「那只猫!」
孩童们被突然对着他们说话的克里欧吓到。
「那只猫在哪里?」
虽然也许只是偶然。不过,克里欧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
「啊?我不知道耶。」
其中一位小孩这么说,其它的小孩则是举起手回答。孩童们很害怕突然找他们说话的克里欧。
其中一位小孩举起手说:
「我知道牠是谁的猫唷!」
「咦?」
「它是卡特赫洛哥哥的猫喔!」
是个耳熟的名字,克里欧不敢置信地问:
「……是卡特赫洛·马歇亚吗?」
小孩点了点头。
「伊雅·米拉的男朋友?」
小孩又再次点头。

哈缪丝离开小镇,将据点移到了别的地方。
距离矿山颇远的地方有个废弃的材料回收场。周遭没有人烟,有许多被破坏也没关系的物品,是个颇适合作为战场的场所。
哈缪丝打算在这里迎战希葛尔。
如今唯一的手段就是战斗,并且获胜。虽说战斗能力几乎全被封锁,但哈缪丝可不打算就此认输。
「……」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并集中精神。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因为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克里欧一边问路,一边前往伊雅的家。
风势愈来愈强,彷若子弹的雨滴打湿了克里欧的脸。当头发湿到有水滴滴落时,克里欧找到了伊雅的家,那是一间小公寓的顶楼。爬上狭窄的楼梯后,就是这两人的家。
『卡特赫洛·马歇亚伊雅·米拉』
两人的名字就如同互相依偎似地,一起被写在门边。
克里欧站在门前犹豫不决。该不该见她一面呢?就算自己没有生存的意义,他仍想知道丝柔的一切。克里欧的这份情感不曾动摇过。
这还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名字。虽说几天前才见过面,却彷佛过了许久。这是否意谓着克里欧改变了许多呢?
「……喂!不要靠近!」
当克里欧在考虑时,楼下有个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是一位看似邻居的男子。
「不可以靠近那户人家。」
男子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理由。刚刚武装司书哈缪丝·梅瑟塔来过这儿,她交代我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我明白了。」
克里欧假装离开,等到男子离去之后再次回来敲门。
没有人响应。
克里欧犹豫一会儿之后,便打开门进入里面。
「……是哈缪丝小姐吗?」
打开门的瞬间,伊雅便开口问道。克里欧对于伊雅叫出哈缪丝的名字这件事感到相当惊讶。
之后,她发出了激烈的咳嗽声。
里面充满着病人特有的闷臭味。
「伊雅·米拉?」
克里欧叫着。
「……是谁?」
伊雅似乎不认得克里欧的声音。克里欧便走进里面,伊雅看见克里欧之后,一脸狐疑地皱起眉头。虽然伊雅记得他的长相,但她似乎无法理解克里欧来访的理由。
「……你……」
「……那个……」
克里欧开始苦恼,虽然突然跑来找她,却没想过要说什么。因此克里欧显得不知所措。
「怎么了?」
「……一言难尽。」
克里欧想了一下,只说出了这句话。伊雅则是一脸疑惑。
克里欧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非常狭窄。
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以及一张桌子和二张椅子。几乎所有的家具都只有一个,看得出来是两人一起共享。
伊雅睡在一张单人睡还稍嫌太大的床上。她的气色不错,不过眼睛下方有黑眼圈,表情也很无神。
这时,有样东西擦过克里欧的小腿,一边从他脚边经过并一边进入了房间。
「啊,小花猫。」
「那只猫……」
「我的……不对,是卡特赫洛的猫。」
伊雅从床上伸出手,抚摸着依偎在侧的猫。
「先不管这个,总之请你出去。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但是我生病了。这是图书馆馆长哈缪丝小姐的命令。」
「我不要。」
「不行。」
伊雅又开始咳嗽起来。
「……你会『死』掉喔。」
克里欧的心对死这个字起了反应。
「发生了什么事?」
克里欧问。
「她说是龙骸咳。虽然我不相信,但她说是真的。」
「龙骸咳……」
「她说别告诉别人,会引起一阵恐慌。她还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伊雅说完又开始咳嗽。
克里欧想起丝柔的『书』中说过,未来会再度流行龙骸咳。但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生。
「所以请你快点出去吧,你会没命的。」
「……不,我不出去。」
伊雅一脸困扰。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克里欧对她这么说也很头痛,不过自己大概真的是个怪人。
克里欧心想还是先进入正题比较重要。他是为了询问那只猫而来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小花猫。当他思考该如何开口时,伊雅先说话了。
「我听说你的胸中有爆弹,是真的吗?」
「……」
克里欧点了点头。虽然他很惊讶她知道这件事,但随即便想到大概是哈缪丝来这里时告诉她的吧。
「是被坏人装上去的吧?」
克里欧苦恼着该如何回答。
「不过,现在没有了吧?这是哈缪丝小姐说的。」
克里欧点了点头。
「那不是好事一件吗?」
伊雅笑着说道,看来她似乎是由衷地关心着和她素昧平生的克里欧。
不过,克里欧却没办法高兴起来。他认为被哈缪丝杀了倒好,但并不认为没有炸弹是件好事。
「……我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伊雅听了感到很惊讶。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为什么?」
伊雅的疑问并没有其它含意,但对克里欧来说却是个无解的问题。
克里欧无法告诉她,爆弹就是他的生存意义。
「抱歉,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嗯。」
「没事的啦!」
「……我也不清楚。」
虽然是个很暧昧的答复,但克里欧也只能这么回答。
克里欧发现当他和伊雅交谈时,心情便会意外地平静。上次相遇时,伊雅希望克里欧待在她身边,也是因为这种心情吗?克里欧不太能够了解这种感觉。
「对了,你来做什么的?」
克里欧重新回想起他不是来和病人闲话家常的。
「那只猫……」
当他要指那只猫的时候,猫却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它跑去哪里了?」
「自从卡特赫洛过世后,它就不常待在这个家里。小花猫怎么了吗?」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为什么你想知道这件事?」
克里欧欲言又止。但他又认为隐瞒这件事也没有意义。到了这时候,自己没有理由继续犹豫下去。
「我认识一个人,她也是叫这个名字。」
「……小花猫?是那位发色斑斓的女孩吗?」
克里欧和伊雅两人都惊讶不已。
「……为什么你知道她?那本『书』明明是卡特赫洛的。」

哈缪丝感应到一名男子接近而来,是位身材匀称的绅士。手上好像拿着一颗小水晶球,身上并无武器,而且是一个人。
暴风雨真的来到这个镇上了。那名男子高级的成套西装被雨淋湿,背后的长发也被风吹乱;哈缪丝也是一样。
两人的距离约二百公尺。虽然是命中率百分之百的距离,但哈缪丝并没有攻击。在这风势中也无法准确命中。再加上,哈缪丝想要瞧瞧这个将她逼入绝境的男子长相。
「你好啊。」
先开口的人是哈缪丝,男人则从建材后面探出了头。
「嗨,哈缪丝·梅瑟塔。」
接下来就要开始厮杀的两人,他们的初次见面竟是很平稳、很和睦且普通至极的寒喧。
两人面对面,哈缪丝开口说:
「你就是希葛尔·克鲁凯撒吧?」
仿佛在嘲笑哈缪丝说着废话似的,希葛尔笑了起来。
「应该不能说是初次见面吧。你的『触觉丝』早已来回摸过我的身体好几次了,坦白说那还真是令人不舒服呢!」
哈缪丝也曾经怀疑过这名男子是否就是希葛尔·克鲁凯撒。然而,到最后却没有掌握到决定性的证据。
哈缪丝心想若是再给她一些时间,她应该就能看穿他的真实身分。不过,事到如今再去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你身上带着丝柔的『书』吗?」
「嗯,在这里。」
说完,男子举起了右手的水晶球,那里面的确封印着一本『书』的缺页。若是利用水晶球封印的话,就能逃过哈缪丝的『触觉丝』侦察。
「龙骸咳的制药方法是不是也写在里面?」
「这不是废话吗!」
希葛尔笑道。如果不知道事情原委的话,这是个会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看来他似乎熟知如何诱惑人心的方法。
「希葛尔,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两人之间吹起格外强烈的风,两人的衣服迎风飘扬。堆积的木材一一崩落,落叶像飞刀似地飘散在空中。希葛尔的脚步有点踉呛,哈缪丝则宛如站在微风中丝毫不为所动。
「怎么搞的,雨还真大。有话就请你快点问完。」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哈缪丝的疑问包含着许多的意思。
「哈哈哈,你连这种事情都不晓得吗?」
「你该不会是打算一个人杀了我吧?」
「你是明知故问吗?头脑未免太不灵光了吧。」
哈缪丝有些恼怒。不过,她并没有因为动怒而失去冷静。她是那种愈愤怒,反而愈加冷静的人。
「难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没错。」
希葛尔张开了双手。
「你应该很清楚吧?对我们而言,你等于是个绊脚石。这世上能够危害到我的,就只有你的狙击能力。所以我早就想先除掉你了。」
「原来如此,这个主意真是不错。所以你才把我引诱出来?」
「没错。封锁住你的狙击之后,在这个距离下我就没理由怕你了。」
「也就是说,爆弹之类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爆弹吗?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是准备了那些东西。不过那并不重要。」
「哈啾……」
哈缪丝打了个喷嚏,并轻轻地搔着湿漉漉的鼻头。她把湿答答的头发往上拨,并用手擦了擦脸。
「我改变主意了。原本要是你拉着屎哭天喊地向我求饶,我还考虑饶你一命的。」
哈缪丝开始旋转投石器,飞溅的雨滴化成雾气并飞扬而起。
「真低级,真令人不高兴。」
「去死吧!」
数个小石块飞舞在空中,哈缪丝的投石器以无法看见绳子的速度持续转动。当绳子接触到小石块的瞬间,她就随即将之射出。小石块化成了必杀的子弹,一直线地袭向希葛尔。
「无聊把戏。」
希葛尔说完,正当他颈部以上快被打成肉块时,超高速的小石块化成了砂子。
「什么!」
哈缪丝大叫一声。不知何时,希葛尔手上又多了另一颗水晶球,里面有个用铁铸造而成的蜘蛛,它的尾部延伸出如丝的刀身。
希葛尔说:
「污秽吧!常笑之魔刀——修罗幕飞。」
水晶随即破裂,一把蜘蛛形的刀柄落在希葛尔的手上。正如同收录在『书』中的模样,亦如同丝柔所命名的名字般,修罗幕飞发出了笑声。
空气中刻划出许多无形的轨迹。
哈缪丝跳向一旁,她刚才所在的空间全化成了粉末。
「哈哈!」
希葛尔见状笑了起来。
哈缪丝无法立即反击。只能转身一路逃跑,一边进行攻击。
发射出去的子弹强力地旋转。形成空气阻力的小型暴风让子弹的轨道产生回旋,画出了一条半圆形的弹道,从旁侧狙击希葛尔握着修罗幕飞的右手。
可是,子弹仍旧化成了铁砂。
哈缪丝已经不在希葛尔的视线内,只听到高速跑过积水的声音,以及四处飞溅的水花。
希葛尔的眼睛无法跟上哈缪丝的速度。感觉到她在身后接着转身的那瞬间,她却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出攻击。尽管希葛尔来不及反应,子弹仍旧在空中化成灰烬。
「啧,在那边吗?」
就在希葛尔挥动魔刀的瞬间,哈缪丝已经移动到别的地方。这次的攻击只是徒然地将建材变成一堆垃圾。堆积如山的木材全被切成了细细的木片。
哈缪丝趁着希葛尔攻击的空档,再度补了一击,接着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哈缪丝和希葛尔,几乎同时间暗叫可惜。
战斗愈发激烈。
哈缪丝一边战斗,一边评估着希葛尔的实力。身手及速度;目光的转动;运用武器的力量及判断力。
综合一切判断的结果,希葛尔的实力远远在哈缪丝之下,大概也比不上路易蒙、米蕾波可这些武装司书。
运动神经普通、似乎受过战斗训练。不过这也就是说,他只不过是个未曾呕心沥血地努力训练过的常人而已。
反应太迟钝、防守漏洞多、下手不够狠、危机感不足。在哈缪丝眼中,希葛尔有着许多明显的弱点。不过,哈缪丝的战斗力因暴风雨而降低,再加上哈缪丝不擅长近距离战的这两种情况,外加上魔刀修罗幕飞将彼此的战斗力拉平,所以形势已经逆转了。

克里欧察觉到暴风雨正逐渐接近。
突然传来了东西崩裂的声音。克里欧不知道这是东西被暴风雨吹散的声音,还是哈缪丝在打斗的声音。
哈缪丝正和克里欧、雷利亚等人的幕后主使者战斗吧。然而不论是哈缪丝也好,还是幕后主使者也好,都和克里欧毫无关系。因为不论是谁,克里欧都早已被他们抛弃了。
「你可以找找最上层的柜子。」
躺在床上的伊雅说。
「我想应该是放在那里。」
克里欧打开了柜子,里面比想象中还乱。克里欧小心翼翼地找着『书』
「我说,克里欧。」
在克里欧寻找『书』的时候,伊雅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叫他。
「卡特赫洛是死在爆弹手上吧?」
克里欧停止寻找,回头看着只有头部露在床外的伊雅。
「嗯。」
「……你看见了吗?」
「嗯。」
伊雅沉默了一会,克里欧则一直看着她。
「不是你杀的吧?」
「……那是意外,因为卡特赫洛想救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
伊雅一脸不知所措的苦恼表情,似乎在为这份不知如何处理的感情寻找出口。
「他最后有说什么吗?」
「咦?」
「如果你有听到的话就告诉我,我想知道。」
「……」
克里欧无法回答。
休耶要爆炸的时候,为了不被跟着引爆,克里欧光是拚命逃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因此他什么也没听到。再说,在那场爆炸中还能说话吗?他并不认为卡特赫洛还能开口。
「我明白了,抱歉。」
伊雅从克里欧的沉默体会到了状况,她便感伤地向他道歉。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们约好了。」
「什么?」
「死去时要互唤着对方的名字而死。」
「算了。如果卡特赫洛能开口的话,他绝对会叫出我的名字的。」
伊雅大概不想让克里欧看见表情似地翻身背对他。
「……我也绝对会叫出他的名字的,放心吧。虽然这句话让哈缪丝小姐知道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的。」
伊雅再次转身过来。
「对了,这件事和小花猫也有点关系吧?」
「什么意思?」
「……嗯……该怎么说才好呢?你看了『书』大概就知道了,所以你继续找吧。」
她说的没错。所以克里欧继续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书』
「话说回来,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啊?她可是有本名的唷。你知道吗?」
克里欧一瞬间撒了个谎。
「不知道。」
「……是吗?」
说出来的话,伊雅应该会害怕丝柔吧?这对克里欧而言很可悲。他希望伊雅能不知道丝柔的事情越久越好,希望伊雅能喜欢丝柔越久越好。
这时,克里欧在柜子的最里头找到一个约有汤匙头大小的『书』的缺页。可能被闲置太久,因此书上已经积了一些灰尘。这些灰尘是从烟囱排放出来,飘浮在镇上的灰色尘埃。
克里欧问了:
「可以看吗?」
伊稚回答:
「可以啊。」
克里欧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指。
风势不断变强,暴风雨撼动了伊雅小小的家。
克里欧的指尖接触到了『书』他彷佛听到『书』在轻声对他说:
「等你好久啰。」

哈缪丝一边在镇上奔跑,一边思索。
从打斗开始,至今过了多少时间?一小时?二小时?
她感觉双脚、大腿、小腿因为疲劳而浮肿到平常的两倍大小,连湿衣服的重量都成了身体的负荷。
她跳上民家的屋顶、翻墙、匍伏、跳跃。哈缪丝一边逃跑,一边进攻。太靠近敌人会没有胜算,就算只有能够辨视彼此的距离也不够。对哈缪丝而言,再怎么拉长距离都不够。
哈缪丝感应到攻击的征兆便飞身一跳,修罗幕飞袭向了她方才所在的场所。接着她又全速奔跑,她认为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就算把修罗幕飞算进去,哈缪丝的战斗力还是比希葛尔略胜一筹。只要取得足够的距离,再利用时间加速远距离用的子弹全力攻击的话,应该可以一并将修罗幕飞及希葛尔的防御破坏掉。修罗幕飞的射程顶多只有五、六十公尺。只要拉开距离,对方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哈缪丝现在完全无法拉开距离。
如果是在修罗幕飞还没出鞘的时候,她三两下就能击中希葛尔。毕竟哈缪丝最擅长从远距离出其不意的攻击。
可是,连她拉开距离的时间都没有。她并不是没有胜算。但就单单这一瞬间,哈缪丝的胜算仍是微乎其微。
暴风雨会侵袭这镇上是百年来头一遭,也是对手百年来第一次能掌握的胜机。
虽然对方是个比狗屎还不如的对手,不过哈缪丝不得不承认敌人仍是技高一筹。
哈缪丝踹开民家的大门并闯了进去。她瞬间打中里头的夫妇及小孩的要害,让他们昏厥过去,再将他们一起从窗户扔了出去。攻击转眼间又再度袭来,半栋房子瞬间被切成碎片。哈缪丝以两手挡住脸,以防掉落的碎片伤到眼睛。
「很好。」
她依稀听见希葛尔的声音,哈缪丝趁机从如雨滴掉落般的碎片中发射子弹。然而子弹仍旧化成了粉末,哈缪丝便立即破墙逃走。
镇上骚动不安。哈缪丝持续地以近乎沙哑的声音大喊:
「不要出门!」
她并不是故意要跑到有人烟的地方。只是在逃窜的途中,不得已逃到了这个地方。
哈缪丝已经没有功夫一边和修罗幕飞缠斗,一边返回森林了,她非常勉强地在战斗。哈缪丝的回避动作只比修罗幕飞能够掌握的范围稍快,至少躲得过希葛尔的攻击。不过,修罗幕飞并不会疲倦,但哈缪丝会疲倦。哈缪丝的双脚总有一刻会像锈掉的车轮发出悲鸣般生锈且不听使唤吧。
更糟的是,哈缪丝目前并没有能够打破修罗幕飞防御的攻击手段。烦躁和焦虑加快了她的疲劳,她必须在斗志及判断力还未消失殆尽前取胜。
可是,哈缪丝累了。身体一直传来:「休息吧,好想休息。」的呼唤。发热的身体因为淋雨而冷却了下来,她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紊乱的心跳。
哈缪丝在取得足够距离后停下了脚步,希葛尔见状也同样停下脚步。
「你究竟想做什么?」
哈缪丝一面避免被对方发现她的呼吸紊乱,一面说话。
「……你指什么事?」
「你的阴谋老早就被揭穿了,你以为我会像丝柔那样上当吗?」
「哈哈哈!」
就是这个笑声,就是这个笑声令哈缪丝焦躁不安。
「我有必要隐瞒吗?想要药的话,就爬过来求我。敢阻挠我的人,我就将之碎尸万段。」
「……白痴。」
哈缪丝脱口而出。
真是个愚蠢的男人。真是个空有才智却肤浅、轻佻且心胸狭隘的男人。有时间说这些废话,还不如赶快进攻过来。
他的计谋是什么?难道他以为只要有药,所有人就会任凭他摆布吗?大概是他终日与爆弹、奴隶为伍,所以不了解人类的想法吧。
难道我会输给这种对手?
哈缪丝连忙否决掉这个想法。
「那就早点去死吧!」
哈缪丝往后跳了十公尺远。她只移动这点距离,还是勉强地闪过了攻击。胜败并非操之在修罗幕飞,应该锁定的对手是拥有它的希葛尔。
希葛尔曾说过哈缪丝的狙击很可怕。主人若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修罗幕飞应该也无法发动防御能力。
必须制造机会,制造一个希葛尔的意识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哈缪丝的机会。
虽说希葛尔是非常三流的对手。但对于一个在这次的战局中,光为了杀掉哈缪丝一个人,就花了这么多心力来准备的对手而言……这有可能吗?
哈缪丝一边怀疑,一边奔跑。快寻找!快思考!非找到不可!
雨势渐渐转小。
云层在天空中快速移动。

『书』打开了。
克里欧的意识被拉回到二百五十年前的过去。
一名少女正靠在肮脏的墙边,踩在腐臭的水沟里哭泣着。她的年纪大约十岁左右。地点看起来是个老旧的贫民窟,墙上有用泥巴写上粗俗字眼的涂鸦。
她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这里是个四周十分阴暗,夕阳西下的寂寥小镇,少女有着像花猫一样的斑驳的发色。
「大哥哥,遥远未来的大哥哥和大姊姊。」
她开口了。没有任何人响应她,可是她仍旧开口说话。
丝柔似乎在等待他们回答,但她还是很焦虑地继续说:
「回答我呀,大哥哥、大姊姊。对了,大姊姊叫伊雅,大哥哥叫卡特赫洛吧?」
丝柔把声音压低,小声地说:
「我想请你们帮我。」
丝柔像在等待回复似地沉默了片刻。
「未来只有悲伤和痛苦等待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我该为何而活。我活得好无奈。」
少女继续和不存在的对象说话。
「你问为什么……我造成了很多人的痛苦。我讨厌这样,可是我逃不掉,不管我怎么做都逃不掉。而且我又跟坏人在一起,因为我不想过穷日子。」
丝柔说完,眼眶又开始湿润。
「……我该怎么办才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告诉我,我会看见的。不管是大姊姊还是大哥哥,我都看得见你们。」
幼小的丝柔又等待了一会儿,她那像花猫毛色的头发一瞬间跳动了一下。
克里欧明白她发动了预知能力。
「……谢谢,大姊姊、大哥哥。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幼小的丝柔苦中带笑,她的头发又再次飘动。
「嗯,就是他。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哟,真的很坚强。那天是暴风雨,我知道暴风雨会来袭的日子。那个人一边保护那个女人,一边拔出小刀并呼喊着我的名字喔!」
她残留泪痕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在很久以后,在我长大成人时,那个人会和我一起看着夕阳。对啊,我们一起看的。很棒吧,我和那个人一起看着夕阳呢!」
丝柔兴奋地述说着。
『书』到这里就结束了,是本内容非常短的『书』

克里欧张开眼睛。
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
「那女孩知道我们的名字,很神奇吧?」
伊雅说话了。
「卡特赫洛非常关心那个孩子,还说一定要尽力帮助她,我们还互相讨论过该跟她说些什么才好。」
伊雅似乎怀念着过去并温柔地说:
「我们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那么痛苦,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她的忙,而且说不定她真的遇上了某些无能为力的辛酸事。所以,虽然我们帮不上她什么忙,但我们两人还是讨论了一下。因为就算我们帮不上忙,还是可以给她一点建议。」
「那你们说了什么?」
克里欧问道。
「我们告诉她,光靠一个人是找不到生存意义的。」
伊雅笑着说:
「我告诉她:不管自己再怎么思考,光靠一个人绝对不会明白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是会很悲哀的。就算想要独自生活,实际上还是会有人对你付出关心,所以你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们是这么跟她说的。」
伊雅的话深深打入了克里欧澎湃的内心。同时,他的胸口也涌上了一股奇妙的感觉。一种彷佛丝柔就在克里欧身旁,与他一同听着伊雅的一言一语的一体感;一种他们两人正一起分享着相同心情的安心感;一种宛若阻隔在克里欧与丝柔之问的时间巨墙,已被拆除掉般的自由感。
「这并不困难。我也好、卡特赫洛也好,不过都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平凡人,但这点小事我们还是办得到的。不要远离自己。因为即使看似相隔遥远,事实上却近在眼前。」
克里欧深有同感,丝柔一定也是这么想。
「丝柔。」
克里欧叫出了她的名字,彷佛丝柔就在他身边般叫着她的名字。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叫她。
他一直以为他们相隔遥远,远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远在克里欧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传达不到的地方。
但是并非如此,她就在身边,在身边看着克里欧,和克里欧活在一起。
没错。
在失去同伴、失去爆弹后,自己仍然活了下来,就是因为有丝柔在他身边。以为丝柔并不存在的想法其实是自欺欺人,克里欧一直都和他心中的丝柔一起活到现在。
克里欧明白今后该做什么。
许久以前听过的那句话,如今克里欧也理解了它的意思。不会错的,因为那是丝柔说的。
「……我要走了。」
克里欧将丝柔的『书』放回柜子,并向伊雅说道。
「去哪里?」
「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口袋,它还在。那是克里欧身上唯一的物品,来到镇上时所拿到的一把小刀。光是触摸到它的冰凉触感,克里欧认为就很足够了。
除此之外,自己已一无所有。
「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去战斗吧。」
「和谁?」
「不知道。」
「为什么?」
克里欧思考出了答案。
「因为丝柔在那里。」
「……」
对伊雅面言,那是个无解的回答。不过,伊雅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克里欧的心意,已经比语言更加明确地传达给伊雅。
「谢谢,打扰你了……对了,这全都要感谢你。」
克里欧迈出了步伐。
「……虽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如果你对我说:『这全都要感谢卡特赫洛』的话,我会比较高兴。」
「是啊,没错。这全要感谢卡特赫洛,还有伊雅你们两人。」
克里欧走向暴风雨尚未停止的屋外。伊雅目送着他的背影,并向他道别。
「……谢谢你,请保重。」
「伊雅也保重,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克里欧从门口走了出去。之后,便开始拼命奔跑起来。
不知何时雨已停止。
丝柔曾说,失去珍贵之人的地方。
他很清楚那地方是哪里。
他要前往失去了一位引导他走到现在之人,以及两位无法成为朋友的友人所在地。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夕阳与丝柔与克里欧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止了。
风仍然强劲,云朵由东向西快速地飘移而去。
希葛尔细心地用手整理贴在额头上的头发,跪在他脚边的哈缪丝则紧握着投石器。希葛尔低下头俯视她,并从口袋中掏出防水烟盒里的火柴棒点了二、三次火。或许因为打斗中有水渗进去的缘故,所有火柴只有冒出刺鼻的烟味而已。
希葛尔将火柴丢掉,跪倒在地的哈缪丝则看着他的举动冷笑地说:
「真是难看。即使是死刑犯,在死前也是能要求抽最后一根烟的……」
哈缪丝痛得皱起了眉头。难得要消遣对方的台词才说到一半就后继无力,变得魄力不足。
「来呀,来攻击我呀!害怕吗?我想那也是当然的。」
哈缪丝继续消遣着希葛尔,但那只是虚张声势。哈缪丝强韧的肉体和体能即使经过魔法的强化,她的双脚仍然无法动弹。
希葛尔低头瞧着哈缪丝说:
「还不求饶吗?你这只丧家之犬。快学狗那样,抬起屁股来求我饶命吧!」
「……混帐东西。」
哈缪丝思考着自己是在哪次攻击受到重伤。
应该属刚刚身体的右半部中的这刀最惨,因为这刀而导致身体无法动弹。从右肩到肚脐全都受创,右胸也被纵切成了两半。算了,反正没什么好骄傲的。
右脚的脚趾全被切断也很惨。右脚趾只剩下小指的接合处,切口还埋在泥泞里,污水不断流入静脉。现在哈缪丝的头脑正处于激动的状态,要是一冷静下来,想必会疼痛不已。
在改变姿势时,右脚踝处被切断韧带的情况也很糟。这样子就等于右脚废了。
头部受到了各种撞击。着地时竟然会失败,看来自己要从基础开始重头练过一次会比较好。手指也开始出血,看来是投石器转太久了。
战略上也出了纰漏。早知道台风会这么快过境的话,一直逃窜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算了,不想了。总之全都很惨。
希葛尔不怀好意地边笑边看着哈缪丝。
「哼,够了。去死吧!」
希葛尔缓缓地举起修罗幕飞。
哈缪丝紧握着投石器,至少来个同归于尽,绝不能让这个杀了自己的家伙活着。
「……」
哈缪丝忽然环顾起四周。看着随风吹动的报纸,以及被雨淋湿并压断的树枝。
到前一刻为止,她完全没有去注意四周,这里是小镇外围的一处空地。周围有许多废弃物以及材料、铁屑、煤屑。
虽然地面上留下一处爆炸的痕迹正被暴风雨逐渐冲刷殆尽,但哈缪丝仍然留意到了这点。希葛尔准备的爆弹,应该曾经在这里爆炸过吧。
哈缪丝心想,作为我的丧命之地还真是有损颜面。
「哈缪丝·梅瑟塔。」
这时,出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并不是感到危险而逃离的周围住户的声音。
希葛尔和哈缪丝同时看着声音的来源处,有人闯入了这两位超越凡人的战斗场所。
搞错时机的闯入者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仍静静地开口:
「等等,让我来。」
闯入者是名少年。个子娇小且有些驼背,不曾修剪的头发中掺杂着白发,身上的灰色麻质衬衫有被雨淋过的痕迹。
「你是什么人?」
希葛尔问。
「克里欧·东尼斯。」
闯入者简洁地报出姓名。接着就像是要保护跪倒在地的哈缪丝似地,站到了她的前面。
「克里欧……谁啊?没有印象。」
「你们饲养的其中一枚爆弹。」
「喔喔!你还活着啊?没想到竟然还有像你这等顽强的家伙。」
希葛尔冷笑着,并收起了修罗幕飞的刀身。
哈缪丝伺机寻找致胜的机会。然而希葛尔仍没有足够的破绽,希葛尔尚未解除对哈缪丝的警戒。
「不过,你来的真是时候……你叫克里欧吧?好,我欣赏你。就让我赐予你杀死哈缪丝的荣誉吧!」
希葛尔笑了起来,并指着克里欧的胸口。
「给我杀了她。」
可是,克里欧动也不动。希葛尔见状,一脸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快点给我爆炸啊。」
克里欧没有回应希葛尔。
「你来干嘛的,小鬼!真碍事,滚开。」
哈缪丝朝背对着她的克里欧说话了:
「你在打什么主意?现在不是你出风头的时候,快给我滚。安份地找个地方,要生要死都随便你。」
克里欧也没有响应哈缪丝,哈缪丝则只是瞪着克里欧的背影。
「你是怎么了?快点动手啊!不过,我也可以再赐予你一些沉浸于喜悦的时间。本来我还以为这是个没救的世界,没想到还有值得一看的人类存在。哈哈哈,真令人高兴!」
「别妨碍我,快滚!克里欧!你要是站在那里,我就杀不了那个混帐东西。」
克里欧这时缓缓地、清楚地开口说话了。
「丝柔的『书』。」
克里欧对着希葛尔说道,哈缪丝则是一脸疑惑。
「你身上有丝柔的『书』吗?」
希葛尔一脸受不了似地耸了耸肩。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
「你有吧?」
克里欧逼问着希葛尔,但希葛尔似乎完全没有心情去认真回答。
「……你想要丝柔的『书』吗?你是白痴吗?你在想什么啊,小鬼?」
哈缪丝接在克里欧后头说了。
「书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现在『书』已经无所谓了。」
「你说什么?」
克里欧从口袋拿出一把小刀。
「现在,我是来战斗的。」
看着克里欧手握小刀的样子,希葛尔和哈缪丝都哑口无言。
一位战斗的外行人手持一把小刀,闯入了『追忆战器』修罗幕飞的主人与世上最强的狙击手之间的战斗。
看在平时就不按牌理出牌的哈缪丝眼里,克里欧的行动无疑是更加没常识。
「你疯了吗?你打得赢吗?你以为你打得赢吗?」
哈缪丝的问题很正常。克里欧则回答道:
「……你赢不了的对手,我也不可能赢得了,就算战上千回也不可能。」
克里欧还是握紧小刀。他瞪着距离约七公尺左右,手握修罗幕飞的希葛尔。
希葛尔一边嘲笑克里欧,一边看着他。
但是,尽管与眼前的敌人实力有着压倒性的差距,克里欧的意志仍不为所动。
「所以,要战斗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要战斗?」
「我和丝柔。」
这时,风势逐渐转弱。希葛尔和哈缪丝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察觉到的人,只有克里欧。
「你要怎么打赢他?」
「不知道。」
克里欧等待着那一刻,相信着那一刻的来临。
「那就逃吧!」
「不、我要战斗。」
克里欧用力地踩向地面。
「为什么?」
「丝柔看到的,绝对不是落荒而逃的我。」
风在此刻急遽转弱。
「丝柔……」
克里欧喃喃自语。
「是现在吗?丝柔?」
风一停止。
「就是现在对吧!丝柔!」
克里欧朝着大笑中的希葛尔奔去。
「就是现在对吧!丝柔·布亚克尼休!」

在夕阳下,丝柔曾说过。
「当我的话语传到之际。请您前往您所珍视之人失去了其珍贵之人的场所。长久以来您所追求之人,将会在后面助您一臂之力。在风止瞬息的那俄顷片刻,请您毫不犹豫地向前奔去。」
克里欧牢牢地记着这句话。

就在一瞬间、就在飞舞在风中的叶片掉落的一瞬间,风停了,而克里欧飞奔向前。
希葛尔为了要将克里欧碎尸万段,伸出手准备要握起剑。
正当修罗幕飞要狂笑前的瞬间。
突然毫无预警地。
整个世界被红光渲染。
「!」
就在克里欧的正后方。
赤红的夕阳从小小的云隙间探出,在一瞬间,将雨云所染成的灰色世界一扫而光。云、风、还有对峙的三人全被红光染红。
这再也不是托亚托矿山的灰暗夕阳,露出了一小角的天空,是片无以言喻的清澈透明。百年一度的大暴风雨将笼罩小镇的灰色空气全都吹散、清除,睽违数十年的夕阳晴朗地照耀着大地。
克里欧背着光。
希葛尔则相对地,面对着阳光。
长期以来,已完全习惯托亚托矿山灰暗夕阳的希葛尔,他的眼睛被红光照射到了。
「丝柔!」
克里欧再度呼喊出她的名字。
已经完全习惯灰暗光线的希葛尔,眼睛无法直视阳光,他不自觉地用那只准备拔出修罗幕飞的手遮住双眼。
在这短暂的倾刻间,克里欧逼近了两人之间无止尽长远的距离。于百年一度的暴风雨中,偶然再加上一层机缘巧合,这仅此一次的胜利机会飘然而至。
克里欧紧紧掌握住了这个机会。
克里欧的小刀逼向希葛尔的胸膛。
希葛尔拔出了修罗幕飞。
蜘蛛剑刃与小刀交错。
胜负很简单地就分出来了。

丝柔身穿着黑色的战斗服,手持修罗幕飞。
周围尽是血腥味,士兵的尸体化成粉末四散而去。
丝柔的手翻动了书页,上面写着龙骸咳的治疗法,这是丝柔的预知能力及研究的成果。
她慢慢地翻着书页,简直就像是在翻页给不存在的某人阅读似地。等翻完最后一页,丝柔开口了。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日,托亚托图书矿山将会陷入空前未有的暴风雨。正好是那个人和那个男人决斗的时候,也是沉寂已久的龙骸咳再度复苏的时候。受了伤的你、得到这本『书』的你。根据我的预知,那个男人会去杀你。可是,没有我的预言的话,我就无法和那个人相遇。我想和他相遇,我想让那个人看着我。所以,我才在这里预言。给你带来麻烦了,请你见谅。」
丝柔说完后把书合上。
丝柔倾吐的对象是哈缪丝·梅瑟塔。
「还有,我必须要感谢你。感谢你为他解除了爆弹,让他活了下来。守护了他以及卡特赫洛哥哥和伊雅姊姊的家园。真的太感谢你了。」
丝柔指着笔记说:
「如果使用这个方法,应该不需一天就能完成龙骸咳的药。我想这样子的话,就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让人将药送到你和伊雅姊姊的手上。这点程度的小事,由你来处理的话,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丝柔一说完,便挥动修罗幕飞,将笔记切成碎片。
「反正留着还是会被销毁。而且只要想到这东西有可能会引起纷争,我想我还是先自己处理掉比较好。只要没有人知道龙骇咳的治疗方法,应该就不会有人做出和我一样的事情了吧,除了未来的那个男人以外。」
「……魔女,常笑之魔女。」
倏地传出了一道声音,那是道不具感情的男性声音。
「杀了我又能怎样?你以为教团会灭亡吗?」
魔术师怀札夫的上半身缓缓滑落,两腕及下半身化成一滩黑砂积在一旁。看得出来残存的上半身化成砂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我很清楚。我很清楚你不过是这组织的下层人物而已,也很清楚教团今后还是会一直残存下去。」
「既然如此,为何要杀我?」
「……为什么呢?我和他一样,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你会死的。」
「我不在乎,反正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怎么会这样……」
怀札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丝柔,丝柔则微笑地说道:
「说到这,我今天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和我想的一样,是个很棒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
丝柔静静地叙说: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比他老了呢。第一次相遇时,明明他看起来就比我还成熟。在我追随他背影的同时,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你这愚蠢的女人,我的痛苦就是神的痛苦啊,而你……你竟敢……」
怀札夫的诅咒,随着修罗幕飞的斩击而划下了句点。化成砂的怀札夫消逝飞散而去。
「要是我早点下定决心就好了。」
丝柔俯视着魔法师的尸体说:
「回想起来,自从这个能力被怀札夫赏识而投身在教团的那天起,我就一直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在怀札夫给予的快乐当中,我失去了真正的心灵。」
丝柔又说:
「当我觉醒了这个能力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在未来,那个人一边呼喊我的名字,一边奔跑的模样,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掀起波澜。每当我想再次观看他的身影而凝视未来时,我的力量便逐渐苏醒。我遇见了卡特赫洛哥哥以及伊雅姊姊,得到了他们温暖的安慰。虽然那是段只有哭泣的岁月,但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幸福。」
丝柔一个人继续述说。
倾吐的对象不是怀札夫的尸体,而是哈缪丝、也是丝柔本身。
「之后,经过一段时间后的某一天,怀札夫出现在我眼前。不懂得怀疑别人的我,轻易地被怀札夫欺骗。怀札夫诱惑了生活贫困的我。我沉醉于怀札夫给的各种褒奖,与怀伊札夫狼狈为好。当我惊觉到自己的所做所为有多可怕的时候,那已经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之后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后果以及怀札夫骇人的计划。这之间的来龙去脉,以及我所预知的自身未来,竟怵目惊心到令我颤栗不已。但是,我离不开怀札夫。已经完全习惯王公贵族般生活的我,无法回头去过以前的日子。我既没有与怀札夫对立、改变未来的勇气,也没有绝望到想了结自己。」
丝柔望着切成碎片的笔记。
「之后,就如你所知道的,我被奉为常笑之圣女,也拥有巨额的财富。当然,这一切都是怀札夫的计谋。尽管我沐浴在人民赞美之下,但仍时常承受良心的苛责。其实,我心中一直很想向人们坦承我欺骗了大家。令人煎熬的日子又继续持续下去。可是,良心的声音在莫大的财富以及歌颂我的人们中愈来愈微弱。我开始觉得是不是全部都无所谓了?就算我一直痛苦、一直烦恼,是不是都不具任何意义呢?而且自己都已经苦恼这么久了,再说,拯救了这个世界的不正是自己吗?忘掉所有的一切,沉沦在取之不尽的财富之中追求一时的快乐,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余生似乎也不错。抱着这种想法活下去的我,直到那一天。那是个普通的一天。那一天的天空非常地漂亮,而我只不过是仰望了这个许久未见的美丽天空而已。就在我仰望着美丽的黄昏天空时,我突然想起了他的身影。是那个被我遗忘已久的他。一边呼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死去的他。他爱上的,会是这样的我吗?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非常痛苦。」
「那是不可能的。那个人是爱上了战斗且对抗困难的我。如果我不像他一样勇于对抗,他一定不会爱上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巨额的财富和他的心。这已经不是个可以放在天秤上,衡量哪个比较重要的问题。累积再多财富也买不到他的心。当我想到这里时,我的心复活了。在黄昏之下,我将怀札夫的手下全部杀死了。这是他第一次拿到的那本『书』的内容。对我而言,却只是几个钟头之前的事。」
「接下来,我应该会遭到制裁。我会怎么死去?死去后人们如何看待我?这些我全都知道,但这全是我咎由自取的。我并不打算逃也不打算辩解,因为再重的惩罚都不足以弥补我犯下的罪过。我不觉得害怕,而且还高兴得不得了。只要能被他所爱,其它的我什么都……」
丝柔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像是对自己相当失望似地摇了摇头。
「……原本我打算要忏侮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全是对他的爱恋之语。我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
这是丝柔向未来倾诉的最后一句话。
「费雷亚宰相。」
丝柔对着在房间角落里一个看起来很坚固,用来放置铠甲的箱子说:
「已经可以出来了。」
一说完,一位穿着僧衣的男子从箱子爬了出来。他是费雷亚宰相。
「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不过你说了些什么呢?」
丝柔只是呵呵地笑而不答。
「我们走吧。怀札夫死后,神溺教团应该也会沉寂一阵子。」
「丝柔小姐……」
费雷亚宰相说道:
「你要不要逃走呢?你已经尽到你的责任了。一旦被审判的话,你一定会……」
「不要紧的。」
「为什么?」
丝柔一反往常坚毅的表情,神情如同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一样,害羞地笑着。
「因为他爱上的,一定不是逃避的我。」

哈缪丝读完这本『书』之后。她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收起了从希葛尔身上夺得的这本『书』的缺页。她的脚下倒着一个男人,还有另一个男人跪着。魔刀——修罗幕飞滚落在距离两人甚远的地方。
哈缪丝忍住腿上的疼痛,低头看着这两个男人。
「……好、好痛。」
跪着的男人说话了。
「不会允许、神是不会允许这个痛楚的。罪恶啊!这是充满罪恶的行为!」
「希葛尔。」
哈缪丝叫着跪倒在地的男人的名字。
「我的灵魂已经奉献给神了。哈、哈缪丝,快帮我消除痛楚,神不会允许这个痛楚。快帮我、拔起这把小刀、救救我。」
希葛尔紧握着从肋骨缝隙间刺入肺部的小刀。
他从口中流出了血沫,还渗出了血。
哈缪丝判断他的伤势虽然不会马上毙命,但放着不管也撑不了多久。
「我说,希葛尔。」
哈缪丝说话了,是平时那副悠哉的口吻。
「那段话是什么来着?我记得是人的幸福就是神的幸福吧?只要人幸福的话,神也会幸福。对吧?」
希葛尔的眼睛紧追着哈缪丝不放。
「没错,就是如此。所以这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那么,也许你做了一件好事呢,希葛尔。」
哈缪丝一边说着,一边弯下了腰。她的眼前是伏倒在地的克里欧。
伤势相当严重。
全身有着无数的伤痕,连骨头都被切碎了,只勉强保住了人形的躯体,应该是当场死亡吧,大概连感觉痛苦的时间也没有。
哈缪丝为避免他的遗体支离破碎,轻柔地将他的遗体翻面,接着为他合上嘴及眼睛,这是对战死的同伴最基本的礼仪。
克里欧的刀子在修罗幕飞发动攻击前,就已经确实地刺进了希葛尔的胸膛。修罗幕飞发出狂笑时,已经是希葛尔痛苦哀嚎地把修罗幕飞扔掉之后的事了。残暴的修罗幕飞是不会允许杀死主人的凶手活命的。
克里欧并非来不及才丧命。
打从一开始,这或许就是一场只能以命抵命的胜利。
「希葛尔,也许你真的做了一件好事呢。」
哈缪丝神情悲伤地看着克里欧满脸鲜血的遗容。
克里欧的脸庞就像安稳熟睡的小孩。那是一副丝毫没有悔恨的神情。
「他看起来很幸福,不是吗?看起来比你幸福得多了。」
「…………你骗我。」
希葛尔呆滞地看着哈缪丝及克里欧的脸。
「那有……这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区区一个爆弹会比我幸福?」
「天晓得。」
哈缪丝捡起一颗掉落在地上的小石头,并用大姆指弹出。
小石头击碎了希葛尔的头盖骨并穿进头部,结束了他的痛苦。
「到底为什么呢?你说呢?克里欧。」
哈缪丝呼唤着体无完肤的克里欧。
「为什么,你会这么满足呢?」
不知何时,暴风雨已停止了。
哈缪丝注意到马特阿拉斯特从另一端走过来。
他的黑帽被风吹走,黑色大衣被雨和血淋得又黏又湿。右手压住右腹部,他用剩下的左手勉强拿着枪。
「已经结束了吗?」
马特阿拉斯特问道,他本来打算用这副身体来帮忙的。
「是啊,结束了呢。」
哈缪丝回答马特阿拉斯特。
「赢了吗?真是千钧一发呢。」
马特阿拉斯特发出咳嗽,血沬溅到空中。
「不、是我输了,彻底地输了。」
「咦?」
「赢的人是这些家伙。」
哈缪丝指着身旁的尸体。
「……这些家伙?」
「克里欧和丝柔啊。」
夕阳再度从云间探出了头,哈缪丝则回头眺望着夕阳。丝柔一定也在看着这个夕阳吧,然后在望着这片夕阳的同时爱上了克里欧。
哈缪丝回想起克里欧拥有的那本『书』,那时候的丝柔,她也置身在同样的夕阳里。
这两人的相遇还真是奇妙。
丝柔爱上了战斗的克里欧。
恋爱中的丝柔在夕阳中决心奋死一战。
克里欧也同样在夕阳中爱上了奋战的丝柔。
恋爱中的克里欧迎向战斗,在夕阳的沐浴下获得了胜利。
无限回转的恋爱循环。
两人自相矛盾的纯情。
在这循环当中,究竟是谁先爱上了对方呢?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哈缪丝喃喃自语。
现在、过去、未来,夕阳的赤红并不会改变。对他们而言,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因为他们两人在永恒的夕阳余晖中,共同度过此刻。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断章
苹果与花与逝去石剑

「令人费解的是『书』商的事。」
米蕾波可说话了。
这里是神立邦特拉图书馆境内的医院。
在结束与希葛尔·克鲁凯撒的决斗后一个星期,米蕾波可住进了邦特拉图书馆境内的医院。隔壁房的马特阿拉斯特以及他隔壁的哈缪丝,现在应该都因为身体伤痕累累而正躺在床上才对。
米蕾波可并没有受伤,不过由于有感染上龙骸咳的可能性,因此被强制住院观察。明明没有事却得入院这点,令米蕾波可相当不满。
托亚托矿山则是由其它的武装司书前往收拾残局。幸亏使用丝柔所发明的药,因此没有人死亡。
闲得发慌的米蕾波可回想起整个事件,借着推理这件事排遣寂寞。
她的说话对象,正坐在米蕾波可床边的椅子上削着苹果。
「你说的那位『书』商,就是把丝柔的『书』拿给克里欧·东尼斯的人吧?」
「是啊,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的确有点奇怪。」
米蕾波可的交谈对象是现在最年长的武装司书,伊蕾伊雅·凯蒂。
年近六十岁的她看着米蕾波可的笑脸,仿佛看着自己的子孙似地。是位稍微发福,穿着高雅围裙的老妇人。
对米蕾波可而言虽是位老前辈,但她个性平易近人,不管和谁说话都能侃侃而谈。虽然在意义上有所不同,不过她和哈缪丝一样,也是一位深受众人信赖的女性。
「整个事件疑点重重。光是持有丝柔的『书』就够奇怪了,他居然还卖给了克里欧·东尼斯三次『书』,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你觉得那位『书』商和这一切有重大关系?」
「我是这么觉得,绝对没错。」
米蕾波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认为他不是敌人的同党。因为他等于是间接救了代理馆长,还杀了希葛尔。是个知道整个事件经过,但态度中立的第三者……」
「说不定只是凑巧演变成这样而已吧?我想就算是神,也没办法预料到克里欧会击倒希葛尔吧。」
「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整件事一定有蹊跷。」
米蕾波可一边梳理头发,一边思索。伊蕾伊雅则灵巧地切好苹果。
「哈缪丝小姐及马特阿拉斯特先生怎么说?」
「她们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马特阿拉斯特先生什么都不知道,即使问代理馆长关于『书』商的事,她也只回答:『是啊,真神奇呢。』」
米蕾波可模仿着哈缪丝的语气说道。
「等我一出院,我打算要去追查那位『书』商,那个『书』商一定有什么问题。」
「苹果很好吃唷。」
伊蕾伊雅将放在盘子里的苹果递给米蕾波可。米蕾波可顺手接过盘子,两人一起品尝着分成八等分的苹果。
当盘上的苹果只剩一片时,伊蕾伊雅突然开口说:
「拉斯哥尔·奥塞罗。」
「咦?」
听到了一个不曾听闻的人名,米蕾波可伸向苹果的手停了下来。
「最近的年轻人也许不知道,不过这是我年轻时流传在图书馆的传奇故事。『书』商拉斯哥尔·奥塞罗。一位会将死者的『书』,送至死者所期盼的对象手中的书商。这个传闻煞有其事般地被传诵至今。一位陷入爱河的女子叫唤着拉斯哥尔的名字,请求他把自己的『书』交给她无法告白的男子。」
对恋爱不感兴趣的米蕾波可,则冷淡地响应:
「……那又怎样?」
「米蕾波可没兴趣吗?」
「……这的确是很浪漫。这样子的话,整件事就合情合理了。为了实现丝柔的愿望,拉斯哥尔·奥塞罗把『书』交给了克里欧。虽然这在童话故事里才会发生。」
「……米蕾波可,哈缪丝小姐真的没有提起拉斯哥尔吗?」
「是的。」
米蕾波可回答后,伊蕾伊雅将手贴上了脸颊,闭上眼睛思考。
那是道不同于往常的认真神情。
「不久之前,曾经有人怀疑过拉斯哥尔·奥塞罗或许真有其人。」
米蕾波可并不知道这件事,大概是她成为武装司书之前的事。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他就是擅自贩卖『书』的走私犯,我们必须取缔他。上一任的代理馆长曾经命令好几位武装司书调查,我也是其中一个。」
「……调查结果呢?」
伊蕾伊雅摇了摇头。
「还没出来。」
「查不出来吗?」
「不,调查被中断了。」
伊蕾伊雅这次以很严肃的语气说道。
「五年前被中断调查,刚好是代理馆长哈缪丝小姐上任的那年。」
「…………」
「没错,是哈缪丝小姐中断的。在她一上任之后就立刻中断了调查。她说拉斯哥尔·奥塞罗根本不可能存在,这么做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米蕾波可一脸不感兴趣地回答伊蕾伊雅。
「既然如此,那就没错。拉斯哥尔·奥塞罗是个虚构的人物,就是这样。」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有什么问题吗?」
「哈缪丝小姐真的认为拉斯可尔·奥塞罗不存在吗?」.
「你的意思是?」
「也许哈缪丝小姐……」
伊蕾伊雅说到一半就停止继续往下讲。虽然米蕾波可等她继续说下去,可是伊蕾伊雅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忘了这件事吧。」
伊蕾伊雅语毕,便拿起最后一片苹果。

同时刻,在遥远的地方。
暴风雨过境到遥远的彼方,龙骸咳及希葛尔·克鲁凯撒等恐怖的灾祸也已过去的托亚托矿山城镇。
靠着武装司书制造的药而病愈的人们,在镇上忙着将毁坏的家园以及物品恢复原状。
这当中有一名男子伫然而立,站在小镇一隅的小空地上。
这里是休耶·夏福斯以及卡特赫洛·马歇亚、还有克里欧·东尼斯以及希葛尔·克鲁凯撒丧命的地方。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放置于空地上的三束花。
同样花种、同样包装的三束花,一定是同一个人所献上的三束花吧。
这三束应该是卡特赫洛、克里欧、休耶的吧。男子很清楚不可能会有人来吊祭希葛尔·克鲁凯撒。
那么,是谁把花放在这里的呢?很难想象哈缪丝会做出这种感伤之事。米蕾波可?马特阿拉斯特?他们和这三个人之间的关联则稍嫌薄弱。
一定是伊雅·米拉吧,那位心地善良的卖春妇。一回想起她的脸,令男子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连不曾谋面的休耶·夏福斯都为他献上花,真是不简单。
这名男子名叫拉斯哥尔·奥塞罗,是之前把丝柔的『书』交给克里欧的那位『书』商。
「好了,该工作了。」
拉斯哥尔喃喃自语。
他的语气和卖『书』给克里欧时截然不同,是种既恭谨又高深莫测的语调。
拉斯哥尔·奥塞罗跪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一把短剑。
那是一把小小的短剑,大小适合用来削果皮。剑柄是由橡木所制成,其形状则是人类的手腕。那手腕的形状,就像是一位因苦闷而气喘不已的人类,抓向天空的那只手似地。剑身从手肘部延伸出来,是和剑柄同样长度,一把双刀的直剑。奇妙的是,剑身是用石头制成的。
拉斯哥尔反手握住短剑,将剑刀朝向地面。
「追忆战器,逝去石剑——夜」
拉斯哥尔呼唤着着短剑的名字之后,便将短剑——将逝去石剑插入了地面。
插下去之后,周围的泥土马上渐渐地变得非常坚硬。拉斯哥尔一拔起短剑,拔起的痕迹上就制造出了一本『书』。
本来这是不可能的现象。
只有过去神邦特拉才能够将人的灵魂变成化石。不管使用任何魔法,也不可能以人工方式来进行这件事。别说是人类,这可是连未来神奥伦托拉、现代神托伊托拉也办不到的事情。这不可能办到的事,却被拉斯哥尔·奥塞罗以逝去石剑——夜,埋所当然似地完成了。
男子从工具箱中拿出便条纸,这种便条纸是一般的司书或『书』商们使用的便条纸。
拉斯哥尔将便条纸贴在书上,并以碳笔写上『书』的主角。
『希葛尔·克鲁凯撒』
男子从土里取出了『书』,并拍了拍书上的泥土。
拉斯哥尔喃喃自语。
「居然能将那位哈缪丝逼入了绝境,还真是令人惊讶不已……不过之后的行动,倒是做得不太好呢。」
男子边看着『书』边说道:
「不过,虽说是费尽辛劳才得到的……」
说毕,便将希葛尔的『书』收入袋中。
「神溺教团的素质也真是低落了不少。」
之后男子便念念有词,剎那间身体就像变成了液体般溶化并消失于地面中。
 楼主| 发表于 2008-5-14 0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初次见面。
我是山形石雄。出生于神奈川县的一个纯朴小镇,是个既不显眼也不闹事、平凡地长大成人的男生。

关于『战斗司书与恋爱爆弹』这个奇特的书名,只不过是单纯地显示出两位主角,是个相当直接的书名。在此先为先读后记的读者说明封面上的两人,坐着的是战斗司书,站着的则是恋爱爆弹。虽然两个都是奇怪的家伙,但希望各位读者能欣赏这两人的故事。

这部作品在SuperDash小说新人奖中,得到了大奖这份荣耀。
其实在进入最后甄选阶段时,编辑部的人员曾经事先通知我说:「甄选结果会在几号的几点左右通知你唷。」
不用说,那天我从一早就开始心神不宁。首先,在吃完午餐后,却忘记自己吃过了。而且还进入同一家乔麦面店二次,被店里的欧巴桑一问,我才回过神来。搭电车时还坐过头,正想要坐回去时,却又搭上过站不停的急行电车。
我心想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决定先回家看个电影冷静一下,所以就去租了一部深作欣二导演的『不仁不义之战——广岛死斗篇』,不过这部电影我很久以前就看过了。
这已经不是无心做事的问题,而是已经达到很危险的境界了。
还有,电影非常有趣。

聊聊别的事情吧。
当我一想不出灵感时,我就会马上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因为只要我一脱掉裤子和内裤坐在马桶上,不知怎地,灵感就会涌现出来。神奇的是,不管我在房间内脱掉裤子和内裤,还是穿着裤子站在厕所里,就是不会有灵感。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关闭在狭小空间可以满足回归子宫的愿望、脱掉身上的衣物可以得到解放感、在能够发射大小号的状态下可以得到安心感等等的精神作用之故。
在创作『战斗司书与恋爱爆弹』时,也曾一度陷入瓶颈。那是写到后半段的时候,当时不断重复着;坐在桌前一分钟之后,坐在厕所里三分钟;坐在桌前一分钟之后,又跑去坐在厕所里三分钟,这两者的交替动作。
就在这时候我灵光一闪。
「去厕所写不就好了。」
我马上拿着笔记本和原子笔冲进厕所。
我把浮现在脑海的片断灵感整理在笔记本上,不过后来我发现在膝盖上实在太难写字了,这时候突然想到在橱柜里应该有一张折迭桌,所以我又跑出去拿了桌子进来。
当我发觉自己的行为像个笨蛋时,已经是我开始组装桌子的时候了。

最后,我要感谢为了让这部作品顺利出版而尽心尽力的人士们。
首先是插画家前嶋重机先生,以及帮忙挑选整理插画的先生。谢谢你们画了这么棒的插画,今后也请多多指教。编辑T先生,谢谢您的批评及指正。有编辑先生您的存在,才有今天的战斗司书。还有主编以及诸位编辑,谢谢你们的建议及协助,帮了我很多的忙。
谢谢选考委员以及选考的相关人员,我将不负你们给予的高度评价,继续努力下去。
我的朋友们,我不会忘了你们的鼓励。另外,请原谅我在你们提出『让我看看』的要求时,却被我以『这是贩卖的读物,请花钱购买』回绝时的狭隘心胸。
对于支持我的家人,我的感谢之情言之不尽。真的很谢谢你们。
最后,谢谢手上拿着这本书的读者。我由衷地祈祷这本书对您而言是有价值的,也祈祷我们能在下一部作品再相会。

谨此。
山形石雄


※本作品是将第4回仂SuperDash小说新人奖大奖的得奖作品部分修改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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