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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负犬小说组]神之游戏8 该交给神什么?[宫崎柊羽][台] [TXT&插图](附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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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3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神之游戏 8 该交给神什么?

———————————————————
负犬小说组录入
作者:宫崎柊羽
插画:七草
译者:May
图源:壱级天灾
录入:壱级天灾
修图:壱级天灾
http://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http://weibo.com/makeinunovel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严禁私自挪作商业用途
下载请于24小时内删除,本组不负相关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等人员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此文本档内容,转载务必保留信息
———————————————————




  多加良挑战决定和家茶会座位之顺序的「入会仪式」(移动游乐园里的游戏)时,在同为参加者的和家亲戚朝都及铃真胸口发现类似愿望植物的绒毛。他正寻找两人的心愿依序通过游乐设施,却碰见阻碍游戏的来历不明者,看来茶会座位顺序含有重大意义……!在不可思议国度上演的入会仪式游戏,终告完结!








  「你应该知道……我想什么吧?」
  想犹豫也无妨,但最后记得选择我



  不过,我也是青春少女……别让我等太久唷!


  宫崎柊羽
  荣获第八届角川学圜小说大赏〈奖励赏>。6月26日升空,正在探索长野县。
  小行星探测器隼鸟号跨越重重困难,自小行星「系川」带回微粒子。我也搭载新的离子引擎,为大家送上装着故事的胶囊!




  AUTO Ⅲ:A Smoke Screen
  SAVE 3:心思打转
  GAME 4:前往不可思议的尽头?
  SAVE 4:做梦的王
  AUTO Ⅳ:Girlhood's End
  GAME 5:痛苦的开端?
  EPILOGUE A:人隐瞒
  EPILOGUE B:人隐瞒
  后记


  学生会副会长
  秋庭多加良
  由于被「卡侬大人」顶上,常常卷入她带来的麻烦事游戏里。虽然冷酷又聪明,但老是爱操心,怀抱着当上学生会会长这个野心的副会长。

  卡侬大人
  叶野市的土地神,也是和家所信仰的对象。虽然外观超级甜美,但是却超级坏心眼。发现叶野市内唯一没有愿望的多加良后,提议与他玩游戏。

  矢井田朝都
  和家的亲戚,茶会宾客的候补,正挑战入会仪式。

  鸣门铃真
  和朝都一样身为茶会宾客候补,特彻是雷鬼头。

  学生会会长
  铃木朔
  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超越人类的常识范围,是多加良烦恼的来源。真正身分是只有在叶野市内才能当人类的神族。

  学生窗文书
  桑田美名人
  喜欢喝茶,吃点心的冷酷美少女。外表看似雄弱,其实担任桑田万能流的代理指导。似乎很在意多加良,然而……

  学生会会计
  尾田一哉
  从小就是多加良的好朋友。个性上既细心又我行我素,但他吐槽的功力是学生会第一,也是惹火之后最可怕的人。

  学生会特务
  羽黑花南
  于「和神捉迷藏」事件时转入叶野高校,以一当千的灵能少女。平常的动作可爱得像一只仓鼠一样。

  和彩波
  叶野学园理事长之女,也是「卡侬大人」的附体。基本上个性活泼,非常喜欢多加良。


  OUTLINE OF THE GOD GAME 7
  神之游戏 7 前情提要

  卡侬大人向秋庭多加良提出某项交易,要他参加和家茶会,找出当家和登生藏在宅邸内「近似和登生的东西」。不只如此,登生也委托他 找出「近似卡侬大人的东西」。双方提供的报酬都对多加良很有吸引力,他却暂时保留答覆。为了收集学生总会所需情报而造访和邸的他,一开门后竟来到移动游乐园,不由分说地被迫参加游戏。在第一关镜子屋里,多加良遇见和家的亲戚朝都与铃真。他们表示,在移动游乐园举行的游戏是和家用来审核参赛者有无资格参与茶会的入会仪式。通过园内游乐设施夺得越多王冠,在茶会上坐到的位子就会越好。在——挑战游乐设施的过程中,多加良发现朝都和铃真的胸口长了绒毛。他探索着那类似愿望植物、逐渐成长的绒毛真面目,朝下个设施旋转木马前进。


下载:http://dl.vmall.com/c0ankhalxk
http://howfile.com/file/f217e641/c6e6daa5/
http://pan.baidu.com/share/link? ... 0265586&thir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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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AUTO Ⅲ:A Smoke Screen

  「我是来要回神的。」
  灰色存在所发出的话语并未沉入漆黑的黑暗,而是缓缓扩散开来,最后传至身为虚空之主的女性耳里。
  在这不知天花板何在,只有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如果是一般的烟雾,在壮现的一瞬间就会遭黑暗吞没,而一般的言语也是如此。
  然而,和身影同样中性的嗓音没被黑暗吞没或融化,明确地传入女子耳中。
  因为烟雾与声音的主人都非同小可。
  女子注视着灰影好一会,却没看向沉重、如帷幕般展开的烟雾。
  「归还神……好呀,无所谓。那位大人已充分达成招拦客人的任务了。」
  她嘴角缓缓浮现笑容以轻松的口气说道,轻轻挥动衣袖首度扫开烟雾。
  女子的举动并未惹灰影不悦,影子拿开香烟,同样缓慢地勾起嘴角一笑:
  「我刚才是骗你的。」
  「喔,和前阵子一样啊。」
  「嗯,不过你的回答也跟之前一样。」
  灰影面不改色地说道女子也笑着点点头,双方面对面后进一步加深笑意。
  没错,这是灰色存在与她的第二次密谈。
  只见过两面的两人看来相当投缘,是因为有共通点。
  「……不过难得有这机会,希望你陪我再多玩一会重现游戏。」
  「可以啊,毕竟你也参与了我的游戏。」
  基于共通点,女子干脆地答应灰影的提议,影子再度叼起香烟。
  「继续聊前面的话题……刚才是骗你的。」
  以灰影的声音为信号,两人像游戏般再度展开与从前某次相同的对话。
  「哎呀,这样吗?」
  「嗯,你归不归还都无所谓。我感兴趣的……只有那位大人现在会如何选择而已。」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的兴趣终究只是『最初之神』?」
  「不太一样。我和『最初之神』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比较接近吉拉拉和麻衣香。」
  他们彼此一字不差地重现对话,只要对手出错,另一方就立刻指正,双方的表情在不知不觉间认真起来。
  「吉拉拉大人和麻衣香大人……原来如此。」
  「没错。所以,你可以叫我灰色天使。」
  「那么……灰色天使大人,我们能够合作吗?」
  因此,女子的询问声也显得认真。或许,她是再度提出请求。
  「我喜欢有趣的事情,很感谢你这次做了有趣的事。所以……在回报的范围内,我可以协助你,就是所谓的Give&Take。」
  然而,影子——灰色天使始终只重复同样的回答,等同拒绝了提议。
  但女子没感到不悦。只要别妨碍到自己,即使对方想贯彻中立立场也无所谓。重新确认过后,女子微微一笑:
  「那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尽管说。」
  「……请藏起这样东西好吗?」
  女子说着伸出手,但东西已然交给对方,掌心空空荡荡的。
  「……嗯~我知道了。」
  不过,灰色天使摆出毕恭毕敬的收下动作,好像她手中有物品似的——于是,再度的交易告一段落。
  「……你藏得很隐密,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切应该都如你所愿。」
  女子低头用不致殷勤过度口吻说完后,灰色天使嘴角的笑容就消失,抛来看穿一切眼神。
  她仅是毫不畏缩地回以微笑。
  面对带着美丽微笑、在某种意义上毫无阴霾的金眸,灰色天使轻轻耸篇干觼地别开视线。
  绝不让对手看见内心——假设这是自己和对方的共通点,他判断问了也是白费功夫。
  「唉,总之我已经尽力而为,再来得请那位大人聚精会神了。」
  「嗯,接下来请随意。」
  「哈哈!只要事情变得有趣就好。」
  「呵呵,我也很期待。」
  灰色天使又笑了出来,女子也发出笑声——共通点可说是对于人以及神感到迷惑而觉得有趣的双方笑着转身,各自消失于黑暗中。
  宛如烟雾。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SAVE 3:心思打转

  我非得获选不可。
  自出生起即已注定。
  自出生起便受期待。
  因此,我不需要梦想。
  毕竟谁也没期待我拥有梦想。
  梦想根本派不上用场。
  梦想这种未知的东西好可怕。
  假如没有梦想也能长大,我就不在乎。

  我似乎非得获选不可。
  听说自出生起即已注定。
  好像出生起便受期待。
  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心愿。
  不过,我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或许没必要弄懂。
  谁也没期待我弄懂。
  可是我总觉得,没弄懂的话就无法长大。

  1

  「……喂,真的非得搭上这玩意吗?」
  「虽然不可怕……可是我不知道……到这年纪还坐上去的心情该怎么乱面对穿越餐飮区后立刻出现的第三座游乐设施,我和铃真实在有些退缩。
  我们事前已理解第三座游乐设施是这个,但目睹实物之际,却比环绕和邸周围的云霄飞车更让我们的脚步沉重。
  「……好彻底的洛可可风格。」
  近距离观赏装饰华丽的旋转木马,比远望时更加耀眼。
  比起真实感,作为主角的马匹外观更强调在如何呈现出优美与幻想的气息,马的睫毛微妙地长、脚也很纤细。马匹已经这样了,马车也更是重装饰而大于实用。
  我们注视着远比餐饮区更加充满童话王国风格的旋转木马,眼神变得空洞也是无可厚非。
  「……坐木马的都是些小孩子耶。」
  以极近距离确认,过度华美的旋转木马与乘客几乎全是小女孩的这个现实后,铃真的声音有点颜抖,胆怯地垂下眼眸。
  「虽然如此……但是不搭木马就无法前进,那可没有闲工夫拖拖拉拉的了。」
  突破移动游乐园所有游乐设施,代表通过和家的入会仪式,能够取得「王冠」,在「茶会」上得到更好的位子——只有最重视这个目的的朝都吐出乐观台词,但脸颊却有点僵硬。
  「啊!是多加良大哥!还有朝都和铃真!喂~!」
  「午安,彩波。你今天也好有精神。」
  认出白色独角兽上晃着双马尾、笑容满面的少女后,我当场浮现无懈可击的笑容挥挥手。
  我目光前方的人,的确是叶野学园理事长之女·和彩波。
  虽然就读中学三年级,但娇小、稚气的彩波,处在享受旋转木马的孩子群里一点也不突兀。由于太过协调,连我都险些错过了她。
  「多加良大哥~铃真~」
  她再度呼唤,我慌忙挥手。尽管感到旁边投来许多视线,但是,我想起旋转木马的规则后忍了下来。
  「彩波今天的确也活力十足。」
  「嗯,而且玩得最开心的就是她呢。」
  「对啊。可是等这一圈转完后……就要轮到我们了。」
  朝都的台词令我一瞬间认真地思考,这座彩波喜欢的旋转木马是否能永远别停下来。
  然而,旋转木马无情地在不到一分钟内停住,一旁待命的若菜——虽然隶雇于竹队,但彩波人在和邸时总是随侍在侧,几乎是她的专属女仆——扶着彩波下了独角兽,彩波抢在我们过去前就冲了过来:
  「多加良大哥!是人黑!想吃点好料的彩波!」
  她在只差一步撞到我的时候轻轻跳起,一如往常地扑上来:
  「嘿嘿!明明不是好久不见,感觉却像好久不见了,多加良大哥过得好吗?」
  「嗯,很好。」
  彩波的马尾随着笑容甩到我的脸颊上感觉有点痛,但是我也觉得很久没见到她了,这点痛楚就暂且忍下。
  「虽然昨天才见过面,但铃真和朝都也好吗?」
  「我没量过脉搏什么的,不过应该很好。」
  「托你的福,我很好。」
  「大家已经抵达这一关了,真厉害!人家参加仪式的时候,在这个时间连第一关都还没过完,肚子饿得要命!」
  彩波谈起去年的入会仪式,我这时总算想起她早已通过仪式了。
  这代表她在和家被视为成人,不过老实说,彩波看来比朝都他们都还小。
  再看到一如往常在旁待命的若菜,我确定彩波暂时还不会被当作成人对待。
  「去年游乐园里的食物不充足,今年我们在检讨过后准备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么今年的餐饮区如此丰富是拜彩波所赐吧,谢谢。」
  我听了若菜的补充后点点头向彩波道谢,转头望向刚才的餐饮区,察觉有人抛来带刺的目光。朝都注视我的眼神,类似桑田平时对彩波的眼神。
  「嘿嘿嘿!不客气。」
  然而,听到我的话而害羞发笑的彩波没有发现,铃真也尚未察觉。
  「可是,里面没有回转寿司喔。」
  「梅雨季在户外吃生食太危险了。」
  直到彩波沮丧地垂下肩膀,若菜开始告戒她,铃真的视线也盯着我不放。
  不过,当他的目光忽然在我和彩波之间游走,连我也察觉到其中的含意。
  同时,我也转而认为这与桑田平常投向彩波的视线不同,缓缓地放下她。
  彩波有些不满,但朝都的眼神如我所料地缓和下来,让我松了一口气。
  「对了,彩波,回转寿司是什么?」
  「嗯~人家也没去过……就是边回转边吃寿司!」
  「边回转边吃?那样吃得了东西?」
  「听说和吃流水细面一样,以享受困难为乐,应该没问题。」
  铃真不解地歪歪头,朝都摸着折边帽帽缘得意洋洋地回答,但这三人的对话问题多多。
  没错,回转寿司确实是大众美食。即使家里有钱,连这也不知道算什么?身为平民派的下任学生会长,我应该站出来亲切解答:
  「彩波、铃真、朝都,回转寿司回转的不是人,而是寿司·寿司放在输送机上头回转。」
  「咦?输送机不是工厂用的吗?」
  「不,寿司店也会使用。在回转寿司里,由顾客自行拿取想吃的寿司。不过要注意一件事,寿司盘基本上分成三色,银盘放一百圆以上、金盘放两百圆以上的寿司,得深思熟虑后再拿!」我在说明途中反较铃真,解释完回转寿司后依序看向三个年轻名流,确认他们的理解程度。
  「嗯,我懂了,多加良大哥!」
  当彩波代表回答,朝都和铃真也清楚点头之后,我确认平民获得了胜利。
  「这样啊,是寿司回转啊。」
  「好像是这样,彩波。」
  「听起来很有趣,下次大家一起去吃回转寿司!多加良大哥也一起来!人家会先准傲好回转寿司设备。」



  「盘子分成普通、银色、金色三种,该怎么准备?」
  「不,等等。没必要准备设备。」
  见他们理解回转寿司后兴高采烈的样子,为了避免浪费,我在疲惫之余设法插入对载。
  「我们可以备妥迈森瓷盘、银餐具和金漆绘图盘。」
  听到若菜的提案,头晕目眩的我只能承认包含我在内的所有平民全部落败。
  别说能不能承受,我根本没想像过盘子价格明显比寿司昂贵的回转寿司。
  「……总之,大家一起去一趟回转寿司吧。可以学习不少社会常识。」
  虽然如此,我仍竭力提案抵抗阶级差距。啊,当我成为世界霸主时,要迅速解决掉此问题。
  「去外面吃感觉也很有趣!我好期待!好,从今天开始进行特训吧,若菜!回转寿司设备也拜托你了!」
  然而,眼前的彩波十分不好对付。
  「……这旋转木马,只要坐上去就行了吗?」
  我放弃说服她,要求彩波说明游乐设施。
  「啊……对喔,我们必须坐木马。」
  因我的台词而重新想起事实的铃真抱着头,朝都脸上也微微蒙上阴影。
  「嗯,没错!大家开心地搭木马就行了!对吗,若菜。」
  可是,彩波露出纯真无比的笑容仰望若菜征求同意。
  「是的。恕我冒昧,代替彩波小姐对前面的游乐设施略作说明。」
  若菜点个头,开始说明:
  「首先,依游乐园分区,前面的旋转木马、卡丁车与大世界三个设施概括为环绕区。因此,三个游乐设施的『王冠』为一顶。」
  说到此处,她依序看看我们有没有疑问,在对上朝都时停住。在意的我也偷看他的侧脸,发现朝都脸上浮现一丝焦躁。
  恐怕是因为还没得到任何一顶「王冠」的朝都——听到了游乐设施概括成一项,被迫面临了获得「王冠」机会减少的这个事实吧。
  不过,朝都没对规则提出异议,若菜维续说明:
  「各位要在刚才所说的三项游乐设施中进行竞时比赛,三项平均时间最领先的人可获得十二点以及『王冠』。」
  「但是,开赛时要像先前那样,三个人相亲相爱地一起开始喔!」
  当说明的若菜呼出一口气,彩波竖起三根手指补充。
  然而,我还抱着一个疑问。
  环绕区这名称,大概是因为这些设施都是绕行轨道类的吧。
  旋转木马正好吻合,但……
  「坐旋转木马要怎么进行竞时比赛?」
  我率直地抛出问题。
  「这点的确令人在意。」
  「嗯……我不知道。」
  「这个嘛,人家也不太清楚,若菜知道吗?」
  若菜指尖点在嘴角的痣上陷入沉默,瞥了我们一眼后便望向露出求救表情的彩波,正开口说明时……
  「旋转木马……」
  「只要坐上去就会自动算出时间,不必担心。」
  突然从她背后冒出的人影断然说道,若菜就闭上了嘴巴。
  「啊,梅香!对喔,环绕区的裁判是梅香!既然她这么说,就全部没问题了!」
  彩波呼唤人影之名这么保证后,朝都与铃真就都浮现安心之色。
  来者是熟面孔也让我松了一口气,只有若菜对于——梅队队长梅香的现身面有难色。
  看到梅香那两束垂至胸口的麻花辫,一身朴实眼镜、及膝连身裙、白围裙、系带靴的女仆标准装扮,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容浮现柔和微笑,大多数人理应会感到安心。
  不过,我刚刚顾虑的地方也没错,就在我维续思考时……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建议秋庭先生换上这套衣服。」
  梅香将一套衣服递向我。
  「哇~梅香,是新作品吧!王子装!好迷人喔!」
  相对于两眼发光的彩波,以我为首的男孩们全都抱着相反的感想垂下眼眸。
  因为她认为很迷人的「王子装」,有着现在连幼稚园演话剧时也不的泡泡袖与蓬蓬短裤,袖口还缀满蕾丝——喜欢叫别人换穿品味独特服装的嗜好,正是梅香坏习惯吧。
  「彩波小姐,谢谢您的赞美。来,秋庭先生,请别客气尽管换上吧。」
  「……若穿上这套衣服,我总觉得肉体和精神上都有危险,请让我婉拒。」
  我保持有礼的口气拒绝。
  「哎呀呀……秋庭先生真的很内向。不过,遇到需要这套衣服的时候请随时开口。对了,若菜你如果转入梅队,我会也帮你做很多洋装。随时都等着你唷。」
  若菜也表情僵硬地摇摇头。她刚才面有难色的理由,果然是梅香的坏习惯。
  「那么……用这顶水豚头盔代替如何?只要有这头盔在,肯定能率先通过!」
  梅香接着取出附水豚耳朵的鲜红头盔说道。
  「只要水豚头盔就能率先通过……彩波,这是骗人的吧?」
  朝都压抑动摇,刻意淡淡地询问彩波。
  「嗯,骗人的!不过,你们必须拍下确实搭过游乐设施的照片当证据!」
  「……拍下坐旋转木马时的照片?我不知道……现在该悲伤还是该高兴才好。」
  彩波的否定只带来片刻喜悦,必须将旋转木马的乘坐模样拍下来当证据的事实,让铃真愕然低语。从哑口无言的反应来看,朝都应有同感。
  「梅队全体出动才辛苦做好的水豚头盔竟没人想戴,真可惜。不过,下次就请那个人戴吧。还有那套王子装,穿在他身上一定比秋庭先生更适合。」
  梅香口中的「他」多半是我认识的悠哉家伙,让我发出叹息。铃木想必很适合蓬蓬短裤。
  「咦?大家好像很没精打采?」
  彩波察觉我们忧郁的神情歪歪脑袋,但十分享受旋转木马,又对梅香新作赞不绝口的她大概很难理解我们的心情。
  「彩波小姐,差不多该去准备了。」
  听到若菜的提醒,她甩着双马尾回过头:
  「嗯!我知道!」
  于是,彩波暂时放弃理解我们的心情,活力十足地回答若菜。
  「准备是指什么?」
  「呃……」
  我只是纯粹产生疑问,彩波的视线却为难地游移不定。
  「男性或许难以理解,少女有很多准备要做。不过我可以告诉各位,今年的洋装也是我的自信之作。」
  梅香露出柔和的微笑插入对话。
  总觉得有被人蒙混过去的感觉。但是梅香的帮腔让彩波松了一口气,我不再追问。梅香在微笑之余散发出不由分说的压力,我实在不想当场挑战她那与楚楚可怜外貌相反的实力。
  不过,我对梅香的品味抱着一抹不安,说了句掺杂忠告的推测:
  「依照目前的季节,未必得换上夏季色彩……配彩波的话,应该是暖色系洋装?」
  「嗯!正确答案!多加良大哥……的眼镜果然很好!」
  彩波高兴地绽开笑容,停顿一下后不知为何称赞起我的眼镜。唉,眼镜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赞美它等同赞美我吧。
  「谢谢。」
  于是我开口道谢,她加深笑意。
  「咦?……难道……」
  看到彩波的笑脸,铃真小声呢喃。
  「嗯?怎么了?」
  我转头看去,铃真捣住嘴巴没往下说,我也没级绩追问。
  「各位,人家要先走一步……梅香,如果多加良大哥穿上王子装,记得拍照唷!」
  「好的,彩波小姐,我必不负所托。凭我的技巧,任何拍摄对象都休想躲开。」
  「……不好意思,我坚决拒绝。」
  格子连身裙的衣摆翻飞,彩波留下有点危险的台词后——梅香应该是说玩笑!——我有点恨恨地目送她离开。
  「啊!朝都、铃真,加油喔!不论你们哪个人坐在人家旁边,我都会很开心!」
  「好的,我会加油。」
  「……嗯,我会加油的。」
  听到彩波最后一句话,朝都明确地点头,铃真却有些迟疑地微微颔首。
  目送彩波和若菜的背影消失后,朝都缓缓仰望我:
  「刚刚彩波没说到秋庭先生的名字。因为即使参加入会仪式,你也不可能在『茶会』里坐在她隔壁。」
  他的表情带着至今没有的认真,眼睛流露一丝焦躁,但始终带着淡淡没有起伏的声调,语毕就转身走向旋转木马。
  「……结果,朝都到底想说什么?」
  对于从字面意思上不太能理解的台词,我一个人呢喃着歪歪头。
  「至少……我想彩波应该明白。」
  铃真出乎意料地回答,我看他一眼,他的表情也很认真。不过,脸上更多的是忧虑之色。
  「彩波明白?」
  即使将铃真和朝都的发言凑在一起思索,也无法解决我的疑问,反倒扩大谜团。
  然而,这次铃真没有回答,缓缓摇头拒绝我再多问,我也只能闭嘴。
  我发现铃真胸口的绒毛再度消沉,但我说服自己不能催他说出答案,所以也走向旋转木马。

  彩波说这设施只是单纯的旋转木马。事实上,她乘坐时木马也以极为普通的速度回转。可是我们各自上马后,当「康城赛马歌」代替钟声传出的瞬间,旋转木马便化为机器野马。
  刚在黑马背上猛烈摇晃两秒,我领悟到操作员要其他游客等待的理由;上下摇动开始五秒后,理解到梅香为何推荐我戴水豚头盔,有点后悔在婉拒王子装时也一并拒绝了头盔。
  又过了十五秒后,铃真从疯狂乱跳的马匹上摔下来,我察觉这关的时间计算方式——也就是比赛能在马上留多久。
  朝都差不多也在此时察觉骑马时间是问题所在,即使帽子落地也紧抓住蓝马,却在即将超过三十秒之前被甩下去。
  我以眼角瞥见他落马,更紧紧环抱住马头坚持下去,然而这时木马开始高速回转,我撑不到四十秒就脱手了。
  最后,我发现地板异样蓬松的理由。
  我们脱离了机器野马重获自由后,个个脸色发白。
  看到我摇摇晃晃的模样,梅香充满慈爱地走来:
  「明明只要换上这套衣服和水豚头盔,就能够减轻落地的冲击啊。」
  可是,看见她怀中还拿着王子装,我不禁闪过是否错看梅香人品的念头。
  「……请告诉我……刚才的时间成绩。」
  「铃真少爷十六秒、朝都少爷二十七秒,秋庭先生三十八秒。各位的成绩都有些难看。」
  毫不留情的回答伴随清爽的笑容传来,朝都眼中一瞬间掠过混乱:
  「……说得……也是。不过,我下次会追回来。」
  朝都乍看之下好像立刻恢复平静,但我发现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颜抖,所以暂时将梅香的注意力引向我:
  「给我照片吧?」
  「照片……嗯,拍得很棒喔。」
  梅香点点头,匆匆忙忙从围裙口袋掏出拍立得相片。
  我无法正视——自己拼命抓住童话风格马背的样子,一收下就放进书包深处。至少这是张拍立得照片,不会留下底片或档案是不幸中的大幸。
  照片照出来的模样,最惨不忍睹的应该是恶人脸的我才对,但却看到朝都和铃真都慌张地将照片收入口袋和包包里,看来丢脸的模样大家是不相上下。
  「各位,要收起来是无所谓,但记得拿给下一项游乐设施的负责人看。否则的话,不能挑战设施。」
  因此,当梅香以充满关怀——却有些愉快——的笑容告诉我们之后,我们全都冻结了。
  「各位,请自行前往下一项游乐设施。非常抱歉,我今天十分忙碌,无法再分出宝贵的时间给你们。不过时间纪录已送交代理人,不必担心。」
  但梅香没理会我们,她看看手表后告辞,迅速缘身打算抛下尚未从冲击中清醒的我们离去。
  「……到下个游乐设施时,真的非得拿出照片给人看吗?」
  我对她的背影赌上一线希望发问,朝都和铃真也投以求助的眼神。
  「对!这里和下一站的卡丁车设施之间只有一条路,连猴子也不会迷路的,请别担心。那么,再见。」
  梅香露出圣母般的微笑斩断我们的希望,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去。
  「总之……即使看到彼此的照片,我们也别笑就是了。」
  被抛下的我们如此约定,首度僵硬地握手。

  2

  「……现在才吃晕车药来得及吗?」
  「在考虑这问题之前,你有带晕车药吗?我没有带。」
  经历过乍看简单实际却并非如此的旋转木马后,朝都和铃真在走向卡丁车赛场的路上交谈。铃真似乎判断,坐遍环绕区游乐设施会对三半规管造成颇大的负担。
  借由刚才的照片话题,朝都对铃真的态度变得缓和几分。我走在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后观察,铃真在口袋里翻找晕车药,发觉没带之后望向我,但我并未携带预计范围外的物品。
  「要不要摘点药草试试?」
  「药草不可能随便到处生长的。假使有好了,你本身试用过药草吗?」
  「……没有。我身体健壮,很少吃药或看医生。」
  「那请别推荐别人这种效用不明的东西。」
  朝都眼神凌厉地放话,又独自向前走掉了。
  他对铃真的态度趋缓,对我的焦躁却越发强烈。朝都想要隐藏压低声调的这点,不过却是有点失败。
  焦躁的主因大概是我领先他,但既然宣言要全力以赴,我也不能手下留情。
  我必须实现朝都与铃真的心愿,摘下两人胸口的植物并达成我的目的。
  「……那么焦虑,不要紧吗?」
  铃真对朝都的背影关心道,但话声没有传入他的耳中。
  朝都越来越焦虑,铃真认真地担心着他。
  我已经知道,铃真没把朝都当成竞争对手——反倒自认身居下位。可是,我事到如今才开始在意,为何他们对入会仪式与茶会的态度差异这么大。
  如果能了解其中的原因,说不定也能知道一点关于绒毛的线索——如此思考的我默默地前进着,就在此时……
  「啊!多加良!总算找到你了!」
  某个一度擦肩而过的人影冲了回来,呼唤我的名字。
  「咦……尾田?」
  他是我打从幼稚园起的童年玩伴,目前担任学生会会计的尾田一哉。
  虽然脸上因跑步之故泛起红潮,但我不会认错他柔和的面容——不过,一看到尾田的脸,我就感到疑惑地歪歪头。
  既然见过桑田与羽黑、灰谷她们,尾田应该也知道今天游乐园以某种形式开放。知道归知道,我本以为他不会来。
  「……你看恐怖片会尖叫,坐刺激游乐设施却不尖叫吧?」
  「嗯,对啊。不过你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种台词吗?」
  我说出记忆中尾田的原则,但他并未生气,只是有点傻眼地耸耸肩。
  「啊……抱歉。」
  「没关系。」
  尾田说得没错,我低头道歉后他就苦笑着原谅了我。
  「然后呢,你来游乐园玩吗?」
  「不。虽然这里刺激的游乐设施比想像中少,是个不错的游乐园,但我不是来玩的,也不打算待太久。」
  「那为什么来这里?」
  「我一开始不是说了『找到你了』。」
  「……你来找我?」
  我接二连三地发问后,尾田此时终于点头。
  尾田的目的不是游乐园,而是找我有事。但朝都和铃真已先走远,我边走边谈下去:
  「打电话电骡我不就好了。」
  「我打了你手机好几次,全都没接通啊?」
  尾田一脸不满地歪歪头。
  「……打了好几次?可是手机一次也没响过……啊!」
  我也跟他往同方向歪歪脑袋,总算回忆起来。
  「抱歉……不,不是我的错,但手机目前因种种缘故不在我的手边。」
  我同时想起某只红色啮齿类动物握紧拳头,说明联络不上的理由,顺便挑重点说明了至今为止的经过。当然,我隐瞒了「交易」。
  「……明明放假,你又被卷入卡侬大人的烦啊。干脆请羽黑同学帮你驱个邪吧?」
  尾田听完之后同情地注视我,眼神半是认真地建议。
  我也半是认真地考虑,但得出纯真的羽黑不可能是黑心卡侬对手的结论后,摇摇头开口:
  「算了。你认为撒不了谎的羽黑能够对抗卡侬吗?」
  「……听你一说好像也没错。我希望羽黑同学保持现在的样子……那需要我帮点忙吗?」
  虽然尾田的提议令人高兴,但我再度摇头婉拒。如果尾田在,别说「交易」了,连我另一个目的都会曝光。直到预算协调会当天为止,我想对他保密。
  「不要紧。今天还有另两个人,终点也是茶会。更重要的是,你有什么事?很紧急吧?」
  因此,我强调这回比平常轻松,有点强硬地拉回话题。
  这反倒让尾田狐疑地微眯眼睛,最后还是点点头:
  「……我正替下星期的预算协调会作准备,可是资料不够,大概混到你那边去了。虽然到学校再跟你拿也行,但我想尽早看看那份资料。」
  「预算协调会的资料……」
  我重述一遍后,尾田就点个头伸出手。然而,我一时间想不起他所说的资料是什么。
  预算协调会,是在学生总会决议第二学期后的预算前,由各社团及委员会协商金额等事项的会议。这次学生会和各社团间的行程很难配合,结果学生会方面将只有尾田一人出席。
  当然,我们也参与了准备工作,但是考虑到这本是属于会计的重要工作,所以我们决定当天由一人出席,以尾田为中心着手进行。
  也因为如此,所以我没有东西能交给他,尾田就再度开口:
  「是前年的剑道社资料。」
  听到具体名称后,我的确有了头绪。
  至于文件是否正放在害包里,则另当别论。
  「嗯,我记得看过那份资料……不过,现在有没有放在书包里还是问题……」
  我含糊的回答让尾田的脸庞蒙上阴影,并同时将手放到后方。
  「不,我检查一下书包试试……」
  想到尾田先前花费的劳力,害他白跑一趟也太过意不去,所以我姑且打开书包看看。
  「秋庭先生!快点过来!」
  然而此时有人大声呼喊,我停下双手。
  我顺着尾田的目光看去,发现一反常态大声叫我的是朝都。
  「啊,抱歉,是我叫住了多加良。」
  和我一起小跑步过去后尾田就开口道歉,朝都总算发觉他的存在,端正姿势地说道:
  「不,我才该说抱歉,这样大喊大叫的。请问……你是哪位?」
  「初次见面,我是多加良的朋友尾田一哉。」
  「我是矢井田朝都。」
  「呃……我叫鸣门铃真。」
  三人的自我介绍十分简单。
  「尾田目前担任学生会会计,未来将是我的参谋。」
  「参谋!好厉害!」
  我因为尾田的自我介绍太简略所以如此补充,而尾田则有点难为情地耸耸肩,铃真则率直地感到佩服。
  「咦!你也是学生会干部?」
  但朝都惊讶得睁大眼睛发问,然后暗叫不妙地扬住嘴巴。
  那举动反倒等于在表示「看不出来你是干部」,察觉言外之意的尾田面露苦笑。
  「嗯,尽管不可靠,我也算是干部。」
  「尾田很可靠。」
  面对尾田惯常的谦虚,我这么保证。
  「是我失礼了。」
  朝都此时规规矩矩地低头道歉,我也不再追究其发言。
  「不过,为什么你会来找多加良?」相对地,铃真问他。
  尾田这时首度正面对上铃真的雷鬼头,一瞬间几乎无法转移目光,但立刻凭意志力将视线挪回他的双眸:
  「学生会正好有点急事要处理。」



  「那个……若非十万火急的事,能不能请你稍后再说?至少请等到『环绕区』或许是觉得尾田性格温和——实际上也是如此——朝都如此请求。
  「没问题,马上就好了。」
  我插入对话,依照所言之意,打开书包准备寻找尾田要求的资料。
  「不,不论有没有资料,我还有其他事想要确认。」
  然而,尾田有些歉疚地说着按住我的手。
  「所以,我的事待会再说就好了。」
  他带着沉稳的笑容,对朝都颔首。
  「谢谢!来,铃真、秋庭先生,快去搭乘卡丁车吧!」
  朝都率直地欢喜起来,催促我们后头也不回地冲向卡丁车赛车场。
  「谢……谢谢!朝都,等等我!」
  铃真也向尾田道声谢,追上朝都。
  「尾田,不好意思,等一下我会好好听你说。」
  他大概真的有别事要谈,但事实上最后也是尾田让步,所以我先道了一下歉。
  「别在意。比起这事……难得来游乐园,我也坐个卡丁车好了。」
  尾田说出意料中的回答,但心血来潮的想法却在我的预料之外。
  「……如果认为那些只是普通的卡丁车,那么坐上去可是会吃苦头喔。」
  「为了协调预算,我也得好好锻练一番不可。」
  想起刚才的旋转木马,我劝他三思,尾田却难得地不肯退让还提出协调预算来,令人无法再阻止他。
  「好了,有两个人在等你,快过去吧。」
  在突然振奋的尾田催促之下,我老实地往前奔去。
  「……嗯?」
  「多加良,快点!」
  半途中,我仿佛在赛道的简易栅栏处瞥见黑影,再看一遍时却什么也没找到。我认定那是错觉,奔向赛道。

  告诉尾田绝不准张开眼睛后,我们三人拿出刚才的照片给女仆和音——在这座游乐设施代替梅香替我们计时——接着就假装没注意到她眼中的笑意走向赛道。
  靠近一看,卡丁车用的赛道比学校操场更小一圈,不过除了别道外,途中还有分成两边的路线、立体交叉路线等,全长近两公里。
  卡丁车分为赛车风与跑车风两种,扣掉大小及车高外都像真正的高级车,很有和家的风格。或许是为了加强真实感,赛道上车辆颇多,虽然登车顺序优先,赛道却没专为我们清空。
  「既然跟一般游客一起上场,应该不会发生像刚才一样超乎想像的状况。」
  我们判断朝都的推测没错,反倒安心地坐上卡丁车。
  也许是依照看起来好像很快的感觉来决定,朝都挑了白色的赛车;铃真选了一辆实车的商标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蓝色跑车;尾田则选择同品牌的红跑车,而我挑上黑色赛车。
  油门与刹车、方向盘与排档——明明基本上都和汽车相同,也许因为是无需驾照的交通工具、
  又或许因为是游乐设备,座位很狭窄。虽然脚无法完全伸直,但在驾骏上不成问题。
  我瞄向隔壁,尾田在座位上也显得有点挤:
  「你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尽管每天见面很难察觉,但我有这种感觉,决定从明天起增加钙质与维他命摄取量,以免被尾田追过去。
  在身高一事上,对年轻男孩来说所有人都是劲敌,即使对方是尾田我也不想输。
  我又朝反方向望去,目光对上了在这场时间竞赛上而非在身高上视我为对手的朝都。
  他立刻事不关己地别开目光。但比起这样不上不下地表露心情,还是一口气全冲着我来还比较好处理。
  我轼着按按喇叭,心想干脆由我主动挑爨朝都,却没传来任何声响。
  喇叭不管按几次也没声音,此时和音举着旗帜引导我们并排到起跑线上,我暂时放弃尝试。确认除了我们四人的卡丁车外,还有一台粉红色的——老实说,我不知道挑中它的人在想什么——跑车,共五台横排成一列后,和音登上赛道旁搭设的高台。
  「各就各位……预备……开始!」
  和音随着机械音的宣告同时挥下旗帜,喇叭声代替钟声响起。
  余音还残留在耳中,我使劲踩下油门。
  由于车体偏低,因此地面传来的震动很大,乘坐的感受与外观相反,实在称不上舒适。
  也许放慢速度震动会减轻几分,我试着放松油门。
  于是震动如预料中变小,我却被全力加速的白色车体一口气追过去。
  只要能远远甩开第二名地取得第一名,在平均时间上就能一口气取得优势,我明白他很拼命。不过,我认为以这种驾驶方式的话,能否跑完赛道一圈实在很难讲。
  以速度决胜负的,自然是朝都。
  当然,我无意让他继续一枝独秀。我再度踩下油门,咬牙忍耐瞬间传遍全身的震动。
  除了前方,我也顺便瞥了后方一眼,看见红蓝两台跑车几乎并驾齐驱。
  铃真大概正在适应驾驶方式,尾田则正常地享受卡丁车的乐趣。
  确认两人的情况后,我重新往前方集中精神。
  此时,第一个弯道正好跃入眼帘,全力加速的朝都应该会在弯道放慢速度。
  不出所料他踩下刹车,被我从外侧以没采煞车的方式追过。
  「呼哈哈哈,从今天起就叫我赛场的黑色狂风!」
  趁着没人听见,我笑着宣言。
  「……呃,因为车子是黑色的?」
  「多加良,抱歉,我叫不出口……你的无线电开关开着。」
  车内某处传来铃真和尾田的回应,我没控好方向盘差点就出了车祸。
  「无……无线电?在哪里?」
  「……应该是方向盘正中央的黑色按钮。」
  透过铃真的回答,我发现刚才以为是喇叭按过的按钮其实是无线电开关。
  「……多加良,偶尔也会像这样出糗呢。」
  「咦?是喔。」
  铃真老实地附和尾田带着笑意的评语,害我非常进尬。
  对了,选好卡丁车之后,有穿工作服的人员在方向盘附近操作过,说是进行最后调整。那是在调整我们的无线电波长吗?
  「游乐园总是有全家福或一群朋友等多人团体来玩,搭乘单人赛车却会分散……是为了预防联络不上吧?」
  听到尾田的推论,我想表明这类措施应该事前通知。
  「黑……黑色狂风……」
  尾田想起笑点爆笑起来,让我再度感到有点糗。
  「……你们真悠哉。不过,我必须努力拿下第一名!我绝不会输!」
  认真无比又紧迫不已的声音突然传来。
  一发觉那是朝都的声音,白色车体就再度从我旁边超车。
  或许是车里无人看得见他的表情,他的情绪终于在声调里也流露出来——听到朝都的语气,我吃了一惊。
  「……朝都?」
  铃真也有些惊讶地呼唤其名,朝都却没回答。
  「正合我意。」
  不过,那流露情绪的口吻点燃我的斗志,让我忘却尴尬。
  赛道一分为二,我再次用力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切入与他相反的左边路线——不,是试图切入。
  然而,我在后照镜看见一台新的车体。
  见来车接近,我放松油门想着该让路。
  下一瞬间,深绿色的卡丁车没有减速,直接穿过从铃真和尾田之间绝不宽敞钓老隙。
  「哇!」
  「呜喔!」
  「很危险耶!」
  铃真和尾田的卡丁车晃了晃,我透过无线电针对那危险的驾驶方式怒喝,但不知是波长不同或遭到无视,对手没有回应。
  「尾田、铃真,你们没事吧?」
  我在焦躁之余呼唤了两人,但没得到回答,深绿的跑车型卡丁车已与我并行,蛮横地迫近。我用力握紧方向盘想反抗,斜眼猫向对手,然而扣掉墨镜不论,我回溯记忆也没见过此人。
  「啊!多加良!又有一台来了!」
  我正换档想将深绿色跑车逼回去,下一瞬间——
  听见尾田慌张的喊声时,我旁边又出现另一台卡丁车。
  「你们打算干嘛?」
  被夹在深绿色与深蓝色卡丁车中间的我压低声调发问,依然没有回应。
  「难不成……他们是来干扰仪式?」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朝都开口。
  「干扰?在游乐园干扰是怎么回事?」
  「……考虑到『茶会』上的招待,这很有可能发生。」
  尾田提出疑问,铃真有些苦涩地同意朝都的推测。
  「那么,情况大概与你们所说的一样。」
  「……多加良,我看你被卷入的麻烦还是相当棘手吧?」
  「没错。不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遭人干扰……朝都、铃真,待会说明清楚。」
  我极安静地说道,因为对方既然出手干扰,八成会偷听无线电,尽管没有得到回答,接着我就用力踩下油门。
  叽叽——!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我滑出两台卡丁车之间。
  「你们三个先往前走!我殿后!」
  对方当前的目标似乎是我,但不知道明确的目标,我只能冷静地判断先让其他三人逃走。
  「……咦?跑掉了。」
  不过接着就像铃真紧接着传来的发言,一瞬间摇晃的两台车在恢复控制之后,就同时朝前方驶去。
  「他们想干什么?」
  「……或许是先打个招呼。」
  可能的话,但愿他们只打过招呼便罢手。我这般回应尾田,视线转回前方。
  「总之,快通过终点。」
  「嗯。」
  我点头同意朝都的意见,再度使劲踏下油门。

  接下来,我毫不受干扰地顺利急驰,总算进入最后一道直线。
  本来以为一直跟我齐头并进的朝都将在这里与我分出胜负,但他最后无法维持高速,由我率先通过。
  我们下了卡丁车以后,朝都还迟迟不肯下车。
  尽管有些在意他,不过我还是先向终点的女仆们报告刚刚的干扰行为,朝都在我说完时总算下了卡丁车。
  「朝都,你没事吧?」
  「是引擎故障是吗?」
  「……嗯,就是这样。」
  朝都听到我出声询问虽然回答,但表情有些沮丧,让我心生不解。
  「很抱歉,没能避免故障。」于是,这项游乐设施的负责人和音就深深致歉:
  「我之后会正式赔罪,现在各位请直接往下一个游乐设施。这一区的时间纪录,我会与梅香队长商量过后送交下一位负责人。」
  「我明白了,我们这就过去。总之,没有任何人受伤……不要紧。」
  我无法告诉咬紧嘴唇、肩膀微顗的和音别在意,只告诉她我们没事,其他人也点头同意。
  「到下一关『大世界』去吧。」
  「各位,请别忘了拿照片。」
  自和音手中接过照片后,我们就飞奔而去。
  「……果然……没错……吗?」
  半路上,我听见朝都沙哑的呢喃,决定之后再追究含意。

  3

  包含上午走过的路程算起,下一个游乐设施「大世界」位于和邸像森林般宽广的庭院三分之二处。
  场地是间仿佛在森林中央、常春藤缠绕的小木屋——这仅是就印象而言,大小并非小屋规模——不知为何,房屋上半部有云霄飞车轨道穿过。
  至于内部呢……
  「我……记得过去有人告诉我,不能进入这一带。」
  「我也一样……听说这边从前是室外游泳池。不过自从缥馆盖好后,已无人使用。」
  一走进室内,我发现木屋内部正如两人所说的一样,是活用前室外游泳池——形似亚马逊河及其流域丛林的戏水游乐设施。
  池水当然很混浊,周遭空气也带着令人呼吸不顺的湿气与热度。
  我们正搭乘橡胶艇在水上前进。
  女仆贵理子在我们穿越大世界入口时出现,替我们说明种种情况。
  首先,刚才卡丁车的比赛时间受到某些人干扰,难以称作公平条件下的结果。因此,全体成员的时间都与率先抵达的我统一,纪录为四分五十一秒。
  其次,大世界本来安排每个人驾驶一艘小艇竞速,但为了避免干扰,改由所有人共乘一船,规则变更为从先前累计时间中扣掉本关获得的点数。
  听完说明后,我们上了圆形橡胶艇。
  「也就是说……本家是小人的世界,这里才叫巨人的世界罗?」
  「多半是。」
  看来除了名称,游乐设施的内容也参考了某只老鼠的梦之国度,我和尾田一同叹息。
  另一方面,朝都表面上保持平静,脸色却从刚才开始就有些不好。虽说水流目前还很平缓。
  「……朝都,你晕船了?」
  铃真继我之后也察觉异状而询问,但朝都缓缓摇头:
  「如果我会晕船,在一开始的马术机器就会受不了。」
  收到清晰的回答,铃真点个头安心地微笑。
  「居然有空担心我……你很从容嘛。」
  「我才不从容。」
  然而,朝都此时抛出的讽刺令铃真加重语气回应,夹在他们中间的尾田为难地看看我。
  由于我们围坐一圈,我也同样夹在两人之间。
  不过,这时候正是好时机,我在调停他们之余顺带整清一件事。
  「对于刚才出面干扰比赛的家伙,你们可有头绪?」
  我持桨掌舵避开前方的人造岩石,询问两人。
  但面对我的问题,铃真和朝都都别开目光,小艇上陷入沉默。
  「多加良你没头绪吗?」
  尾田打破沉默。
  「我是特别参加者,不论在入会仪式拿到第一名或最后一名都不影响大局,我认为理由不在我身上。」
  反过来说,因为没有任何好处,或许有人不希望我夺得第一名。因此我觉得提出此事后,话题会没有进展,所以就跳过这一点回答他。。
  「这么说来……你认为原因在于朝都或铃真罗?」
  「或者双方都是。」
  这番话让铃真尴尬地扭动身体1朝都重新将帽子压低。
  不过,两人的沉默使我明白一件事。
  「终点『茶会』上有的不光是国王宝座……只要能登上宝座,还能得到许多奖品对吧。」
  我很肯定地如此告诉他们。
  铃真听到后猛然抬头,和我目光相对之后认命地颔首:
  「……平常的『国王宝座』,就类似寿星的专属座位。」
  「但这次和平常不同吧?」
  「嗯,这次的『国王宝座』……像字面上的意思,是『能够成为国王的宝座』。」
  铃真如此回答,忧郁地叹口气。
  然而,我跟尾田无法理解「能够成为国王的宝座」意义为何。
  「……国王换个说法,就是女王的丈夫。简单地说,在这次『茶会』坐上『国王座位』的人,未来将被正式认定为女王夫婿……彩波的未婚夫。」
  朝都接过他的话头说明一切。
  可是,我与尾田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理解朝都所说的内容,也对一定程度的惊课有所觉悟。
  但刚才那番话已超出我的预料之外。夺得宝座者可获得昂贵的奖品,已是我这个老百姓想像的极限。
  「你指的婚约,是结婚的约定?」
  因此总算开口时,我吐出的台词和辞典里的解释没两样。
  「未婚夫……彩波还没满十五岁耶……呃,你们几岁?」
  与结婚不同,婚约没有年龄限制,但尚未从惊讶中恢复的尾田直盯着朝都和铃真的脸问道。
  「十四岁。这年纪在法律上还是儿童,在和家却已视为成年。入会仪式结束后的『茶会』正是向亲戚宣布婚约的好机会。」
  朝都淡淡地回答尾田,铃真也轻靠着小艇安静聆听。
  看着两人异样沉着的反应,我的脑袋也异样地冷静下来,看出这桩婚约的好处所在。
  身为和家现任当家之女的彩波没有兄弟。这代表正如朝都所说,下任当家——女王几乎确定是她。
  当上彩波的未婚夫,未来可掌握和家莫大的权力。
  身分定案时,那人想必便能获得某种程度的权限。此外,受益者应该不限于本人。
  既然这次入会仪式将从朝都和铃真之间挑出一个,自然有人会为了追求利益而展开行动——像刚才那样出手干扰。
  「这场入会仪式之所以重视『王冠』数目,是为了确定你们谁胜出?」
  理解入会仪式的背景后,我抱着索然无味的不快问他们。
  「……只要用眼睛看得见的形式竞争,再以数字标明结果就不会有异议。」
  「从出生时开始,我们其中之一便注定成为彩波的未婚夫,因此大家一直拿我们互相比较,能此做个了断是件好事。」
  听到我的问题,铃真露出放弃般的笑容,朝都则得意地颔首。
  当然,两种表情我都看不顺眼。
  他们明明是当事人,态度却显得事不关己,声调也十分干涸。
  「……彩波能够接受吗?」
  「对啊,就算你们接受,那彩波呢?她可是……」
  我按耐住焦躁再度问道,尾田也眼神严肃地询问两人。
  「当然可以接受。」
  「彩波说过,不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个都无所谓。」
  这种作法明明不对,全体当事者却毫无疑问地接受安排,令我哑口无言。
  「……多加良,我猜这背后一定有和家的一些内情在。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告诉彩波,再全盘思考比较好。」
  我紧握拳头沉默不语,尾田则这么开口。
  我抬头一看,他眼中浮现与我相同的愤慨,发现不光只有我感到这番话不合情理,让压在我胸口的大石轻了几分。
  「结果,插手干扰的人不是想看到朝都获胜、就是想让铃真获胜……不知道是哪一方,但双方都有可能。」
  我将彩波的婚约搁在脑海一角,转回最初的话题。
  「……我只是年纪与彩波相近,打从以前开始就不受期待。」
  铃真主动说完后耸荣肩,态度虽然感觉不到自卑,却也没有笑容。
  总之,不是不受周遭众人期待令他丧失兴趣,而是铃真本身对当上未婚夫不太感兴趣。
  另一方面,尽管彩波的感情模糊不明,朝都至少抱着想当未婚夫的意志。
  这就是两人积极度的差距所在。
  「大家的确比较期待我……不过既然期待我,应该不会出面干扰。或者,铃真你想说的是我这方派人来干扰的?」
  朝都抛出这句话时,眼神似乎带着一丝阴霾。
  「不……不是的!我不太了解其他人,可是知道你不喜欢耍这种手段!」
  铃真并未发觉朝都的眼神,正面接下他的牵制球,慌张地摇摇头拼命想解开误会。
  大概是这反应出乎意料,铃真的认真让朝都胆怯地微微退后。
  他胸口的绒毛仿佛与惊访产生连锁反应,晃动膨胀起来。
  下一瞬间,我的双眼再度出现异状。
  突然袭来的感觉依然不是纯粹的疼痛,该说是又痛又痒,和先前——铃真绒毛爱化时——相比,道回刺痒威略胜一簿。
  然而,那宛如画笔轻搔的感觉却无法忽视,我忍不住揉眼。
  我的手一伸进眼镜与脸庞的缝隙间,尾田就反射性地看过来,痛痒感却在他察觉异状前平息,不留半点痕迹。
  「抱歉,误会了你。不过,我没期待你理解我,也不期待我们互相理解。」
  朝都此时恢复冷静,回应铃真的表情沉称,但声调听来极为机械化。
  冰冷的话语让铃真倒抽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地咬住嘴唇。因为这番话,几乎与他刚才对我说过的台词如出一辙。
  可是此刻铃真脸上浮现的并非放弃,是无法,马上做出必要回答的焦急。
  铃真心中对朝都的看法逐渐改变,他仿佛想正面迎向那些变化,也像是在挣扎。
  「——这么说也太过火了。」
  「不,这样就好。这正是我和铃真应有的关系。大家都期待我成为彩波的未婚夫,一直以来我也这么期待着。我没必要和我的竞争对手……妨碍我梦想的人互相了解。谁也不期待我们互相理解。」
  朝都毫不畏惧我严厉的语气和眼神淡淡地说道,我却无法接受这种说词:
  「梦想?你是指成为彩波的未婚夫?那不算是梦想吧。」
  朝都胸前的绒毛和眼眸都在发言时微微晃了晃,我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今天初次见面的秋庭先生,有资格否定我的梦想?除了名字和年龄外,你对我明明一无所知,我可没道理听一个陌生人说三道四的。」
  朝都一句句往下说,不想让人察觉那一瞬的动摇。
  但他越是辩驳,我越感觉到那个「梦想」只有言语支撑。
  「我的确称不上熟悉你。不过,我不认为刚才听到的东西会是你的梦想。」
  明知朝都不认同我的话,我依然断言道。就当是为了目前不在场的彩波,我也要说。
  「是吗?这件事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
  不出所料,朝都甚至不看我的眼睛,他别开头拒绝进一步谈话,重新压低帽子。
  「……他意外地倔强。」
  朝都的态度令我也无可奈何地沉默下来后,尾田小声说出感想。
  先不提想法,朝都有坚定的自我意识倒也不坏。
  「嗯,真是石头脑袋。」
  然而,他碰到意见相左的观点立刻坚拒的态度让我轻轻叹息。
  在平常的情况下就已经不简单了,不过,要让朝都的植物开花似乎更加困难。
  「……那个,朝都。」
  铃真犹豫不决地向他开口。
  「你知道『梦想』和『愿望』是什么吧?」
  我正期待铃真接下来会说什么,他却提出这样的问题。
  「嗯……当然知道。」
  「这样……啊……看来我也必须知道。」
  朝都一瞬间面露讶异后用力地点头,相对地,铃真则轻声呢喃。
  虽然遭我否定,但铃真眼中仍浮现信赖与憧憬之色。
  那大概是种看别人碗里的菜比较好吃的憧憬,但我无意否定铃真的心情。
  尽管本人不承认,朝都也和铃真一样不知自己的「梦想」为何。不论是自己或他人的梦想。但此道理必须铃真自己去发现。如今想弄懂自身「梦想」和「愿望」的他,一定会发现。
  「总之,那些干扰者……即便他们是为了其中一方而行动,但既然你们不知情,那等于跟全体参赛者无关……如果他们再出面搅局,就视情况应战。」
  我环顾所有人的脸,针对问题暂时下了结论。
  「……万一对方出手,应战也是无可奈何。」
  「嗯,我也认为这是没办法的事。」
  听到我的话,朝都和铃真都直视我的双眼露出觉悟之色点点头。
  「好,关于干扰者的话题就到此为止。」
  我拍拍手掌结束话题,掌声在比入口更加幽暗的丛林里特别响亮,让铃真肩头微微一颤。
  「虽然事情告一段落……看来是没法享受悠哉的船上之旅了。」
  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危险的气息使我重新握紧船桨环顾四周,察觉尾田的异状。
  「尾田,你还好吗?」
  「……我过去没晕过船的。」
  尾田听到呼唤后倦怠地抬起头。仔细看看,他苍白的脸庞眼睛下挂着黑眼圈,让我明白他晕船的一部分原因在于睡眠不足。
  「……看来你为了准备协调预算很努力啊。不要紧吧?」
  「嗯。我想尽可能做到公平。」
  尾田老实承认睡眠不足的原因,却没强调自己的辛苦。我尊重他的骨气,没继续慰劳下去。
  「这样啊。接下来,由我给你一趟快速又舒适的船上之旅。」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
  「要闪避那玩意,小艇会摇晃得很厉害。」
  铃真指向前方,告诉有点激动的我。
  我反射性地循着指尖望去,发现水面泛起漩涡,更有台四肢特别长的机器巨人将手脚交互伸进河中。
  「看起来好像在玩水!」
  即使情况紧急,铃真仍眼睛一亮地评论衡匍巨人的动作。然而光看随之溅起的水花,就知道这情景可没玩水那么可爱。
  「尾田,不好意思我得收回前言。我会尽可能不让船身摇晃的。」
  「……嗯,拜托你了。」
  尾田的声音变得没精打采,但我握好船桨刺进翻动的水面向前划行。
  「点数果然要从巨人身上拿吗?」
  「对了……规则是从总计时间里扣除点数份的时间。」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从巨人身上拿到点数?」
  铃真注视着机器巨人歪歪脑袋。
  「不是只要躲开它的手脚前进就好了?」
  尾田抓住小艇边缘半是祈祷地问道,但闻过先前游乐设施的我们没有点头。
  「这个袋子里应该装了能打倒巨人的道具。」
  朝都将掌舵工作交给我,拿起橡胶艇上的袋子打开。
  「苹果、斧头……还有饭糊?」
  然而,袋中只有各种塑胶玩具,期待落空的少年拿着袋子愣了半晌。
  「铃真,稍微倾斜船身并且划桨。」
  「嗯!」
  无可奈何之余,我对铃真下达指示,勉强跨越第一道漩涡。
  可是,巨人的脚已迫近眼前。
  「比起打倒巨人,我们得优先保持小艇不翻船。」
  我告诉朝都后避开巨人的脚,掌舵准备绕一大圈。
  「……喂,丛林里有富士山这样对吗?」
  听到尾田的话,我注意着河川水流。一瞬间望向同个方位。
  「真的耶。不是吉力马札罗山,是富士山。」
  虽然大小和形状都修改过,那边的确有座蓝白色调,日本人一定认得出的富士山。
  「好像巨人的椅子……啊,对了!这个巨人是大太郎法师(注:日本各地传说中的巨人,据说会填土造山,在石头上留下足迹)!」
  铃真兴奋地嚷嚷。
  「大太郎法师?」
  三人一起复述那个名字。铃真兴奋地大大点头,道才发现我们脸上的疑问:
  「你们不知道大太郎法师?在日本说到巨人,不就是大太郎法师吗!」
  我们没听过这名字的事实让他歪歪脑袋,随即微皱眉头。
  他说得好像常识一般,听得朝都轻咬下唇,我也有点生气地在优秀脑袋内重新搜寻:
  「……啊,你是说传说中一夜间盖好富士山的巨人?」
  「嗯,就是他。」
  铃真看见富士山,将大太郎法师传说——日本各地有不少那个巨人造山、脚印化为湖泊的传说——和机器巨人联想在一块。
  「所以,答案一定是饭团。」
  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何从刚才的袋子里挑出塑胶饭团。
  「为什么……是饭团?」
  朝都拼命划桨设法拖延碰上巨人脚部的时间,同时发问。
  「嗯,因为大太郎法师搬山搬累了想休息。他劳动过后肚子一定饿了,应该会想吃饭糊。」
  「……为了这种理由?很像你的想法,但我不认为拿出饭团就打得倒巨人。还是照秋庭先生的意思,避开巨人手脚才是上策。」
  当朝都浮现失望之色后,铃真的目光就转向我,放松握桨的手想让橡胶艇暂时顺河漂流。
  铃真来回看看朝都和手中的饭团,眼神一瞬间迷惘地摇拽。
  「……我的确不知道这答案对不对,但不试试看也不知道有没有错。」
  心不过他握紧饭团,先望向我又望向朝都说道,另一只手想抓起船桨。我按住他的手开口:
  「划船的工作交给我,你专心对付巨人。」
  铃真的点子的确可说是很单纯,不过只要他抱着积极的心态,我也会替他加油。
  「小艇暂时由我代划吧。」
  当尾田也赞同他的意见后,铃真就大大点头交出船桨,握紧饭团这项武器。
  因为尾田继我之后也表示同意,朝都不得不遵从铃真的想法。一瞬间表情很沮丧:
  「既然是三对一,我也无可奈何。」
  他如此说服自己,没有继绩反对,但显然对铃真不抱期待。
  「铃真,船要靠近哪里?」
  「我想把饭团放进巨人嘴里……尽可能靠近大太郎法师的脸!」
  巨人手脚掀起的大浪让小艇摇得比刚刚还要厉害,不过听到铃真充满信赖的回答,我突然精神抖擞了起来。
  「尾田,你不必划桨,总之只要保持好小艇整体的平衡即可。一看到巨人抬起右脚,朝都你就全力划桨。」
  我判读巨人移动四肢的顺序及河水流向。对两人下达指示。虽然有巨人的手脚掀起浪花,人工河的水流毕竟是很规律的。
  「铃真,机会只有一次……上啊!」
  我眯起眼睛看准绝佳时机,让小艇冲进第二个漩涡。
  船霎时间险些失去平衡,靠着尾田以全身维持平衡撑住。我在恢复平衡后全力划桨,利用漩涡的涡流先闪避巨人左脚。
  才刚闪掉左脚,左手又伸来掠过船缘,朝都和铃真倒抽一口气,我却毫不在乎继续前进。
  前方已可看见巨人的脸。
  或许铃真的推测没错,巨人不时摇着头,大嘴开开合合。
  然而,巨人的脸对着小艇前进方向的相反侧,不可能绕到正面去。
  铃真想必也清楚这一点,因此我依照一开始的约定,往尽可能靠近脸庞的路线前进。
  「……我会在巨人的脸往右转时扔出去。」
  铃真仿佛看透我的心声般说道,握紧手中的饭团。
  小艇乘上预期的水流,此刻即将到达巨人右脚。
  「朝都。」
  「我知道。」
  下一瞬间,水花喷上脸颊,我们冲进刚才右脚所在的位置。
  我和朝都知道如果动作太慢巨脚将再度降下,全力划桨以最短距离抵达正好转向侧画的巨人啪脸部。
  看准稍纵即逝的机会,铃真使劲将饭团扔进巨人口中——
  「……进去了!」
  尾田代替饭团一脱手即失去平衡的铃真如此大喊。
  「铃真少爷,十点。可扣除十秒。」
  某处传来通知点数的播报声,背后的大太郎法师更缓缓停止动作,而朝都则一脸愕然地停下划桨的手。
  「啊……真的成功了。」
  另一方面,铃真半信半疑地回过头,这才看见自己的成果松了一口气。
  「恭……喜你,不过……下次换我……得分了。」
  尽管声音微微颤抖,朝都仍故作成熟地祝贺铃真,压低帽子隐藏表情。
  即使这么做也无法掩盖他心中的不甘,让铃真的表情蒙上阴影。
  铃真小心翼翼地偷看朝都,却找不到该说什么,闭上嘴巴。
  如果朝都表现出不甘心,我和尾田还能出言劝解,但他试圈隐藏,现在最好别多费唇舌。
  我和尾田默默地达成共识,我再度注视着朝都似乎缩小的绒毛好一会。橡胶艇载着我们与沉默,在混浊的河水上持续前进。

  「看来……与本家敌对的不光是巨人……而已。」
  水势好不容易变缓时。我调整着呼吸打开话题。
  「这是……什么……意思?」
  「本家有给小朋友玩的安全小艇,但大世界的小艇却是走相反路线,但……这不成问题。」
  朝都向铃真正确解释我发言的意思,最后还不忘逞强。
  知道大世界的真髓在于波涛翻卷及巨人攻击之后他仍在逞强,让我有点佩服。
  老实说,我们一路穿越的巨人攻击威力可没弱到「不成问题」的地步。
  大太郎法师之后,迎接我们的是维京风格巨人——大概是以北欧神话为题材,但我实在不知道名字为何——的斧头。接下来还挨了希腊神话中,以肩顶天的巨人阿特力士的地球攻击等,我们突破、击败各式各样的巨人,期间还必须应付激流这个强敌。
  如今,我们总算来到前方可见路灯的地点。
  我的呼吸已经紊乱,不习惯的操桨工作令手臂发沉。铃真的桨虽然插在水里,现在却几乎没有划动。
  尾田当然也精疲力竭,眼神空洞地注视水面。
  即使同样疲劳,朝都的表情却很开朗。因为他前面获得三十点,明确地领先我和铃真。
  然而,他胸口的绒毛却没变化得令人吃惊。
  由于通过游乐设施时必须集中精神,我没去寻找朝都和铃真的愿望,但朝都的绒毛变化实在太少了。
  就算去掉成为彩波未婚夫并非他真实心愿这一点来思考的话,其变化之稀少也让我产生疑问,他胸口的绒毛真的跟铃真的一样是愿望植物吗?
  「不过……室外游泳池有那么大吗?」
  「我们大概在同个地点绕了好几圈。」
  我如此回答尾田。
  尽管我不知道操纵何处可以造成这效果,但扣掉机器巨人不说,我其实不太分辨得出丛林景色。或许这里有类似回转舞台的装置,让我们在没发觉的情况下绕了泳池好几圈。
  「啊,是新的巨人。」
  当铃真在前方发现巨人时,休息时间也同时结束了。
  「再怎么样也该是最后一个巨人了吧。」
  「只有一只眼——那么是库克罗普斯罗。」
  我听到朝都的发言后点点头,看着最后的巨人想起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
  「不过,他为什么闭着眼睛?那样子什么也看不见?」
  「对啊,为什么?」
  「我猜他眼睛装了感应器,我们靠近就会睁开。」
  我也跟铃真抱持相同的疑问,朝都却一脸知之甚详的样子,迅速在袋中摸索起来。
  我划着桨来回比对巨人以及袋中剩下的万宝槌和扇子等物品,但没一个看上去能够对库克罗普斯管用。
  铃真也试着拿起回旋镖,不过,最后还是没奶向库克罗普斯。
  「同样出自希腊神话,这次也扔赖果试试吧。」
  朝都拿起鑛果,却显露出没什么把握的表情。
  虽然如此,他似乎想把握住我和铃真没动作的良机,手持苹果屏息等待库克罗普斯睁开眼睛的瞬间。
  然而,库克罗普斯却连我们通过眼前也文风不动,睫毛都没颜动一下。
  「……咦?明明在巨人旁边,船却没怎么摇晃耶。」
  尾田代替巨人微微睁开眼睛说道。
  巨人毫无反应,朝都完全错失扔苹果的时机。
  「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铃真交互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与保持寂静的巨人如此呢喃,朝都也回过神来:
  「总之,先拿苹果丢丢看。」
  他向后朝库克罗普斯挪出苹果,虽然漂亮命中,巨人依然没动。
  「是机械故障?」
  「……或许吧。」
  结果,巨人库克罗普斯连眼都没眨。小艇在平稳的水面滑行,当我们注意到时已抵达终点。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4 | 显示全部楼层

  4

  一如我所料,终点正是出发点,在那边等候的也是同一批人。
  这里是环绕区终点,但贵理子以一如往常的态度慰劳我们,将照片分给各人后重新宣布我们在大世界获得的点数。
  接着,贵理子宣布我们在环绕区的总计时间——根据三项游乐设施的比赛时间用适当的方法计算出来——颁发王冠给朝都。
  那一瞬问。朝都浮现喜悦与安心交错的神情,他注意到我们的视线后抬高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接下王冠。
  「我们正全力追查干扰者的行踪,但还没逮住他们。非常抱歉,请各位在往后的赛程中多加小心。」
  收下贵理子的忠告,我们终于在她毕恭毕敬的目送下离开大世界。
  「……最后真是意外轻松。」
  「嗯。不过船在那边摇晃的话会很危险,我到认为这样很好。」
  尾田听到我的话后表示感想。
  「既然平安递关我又得到王冠,那就没有问题。」
  另一方面,朝都摸摸考虑过后决定别在衬衫衣襟上的王冠,心情愉快。
  夺得环绕区的王冠后,朝都的成绩已和铃真并列,扣掉始终只是参考纪录的我,局面如今是五五波。
  实际上,只要拿到剩下的那一顶王冠——游乐设施有两项,但只有「海盗船」可获得王冠——朝都就能获胜。
  反过来说也一样,但当事人铃真面对朝都洋溢自信的话语面露复杂之色。
  虽然有意参加最后一关,铃真却不像朝都一样起劲,所以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奈何相对于得到一顶王冠后找回从容,脚步也变轻快的朝都,铃真的步伐有些沉重。
  两人踏着形成对比的脚步穿过向外的门,我和尾田也跟上去。
  「嘿~!辛苦了,Amigo!」然而,鲜红的水队——水豚红战士在出口埋伏着。
  「光看你那身红色毛皮我已经累了……走开。」
  我一看到水豚红战士的身影就冷冷地放话,朝都和铃真也没有异议。
  「好冷淡喔几位先生!你们手腕上的红色护腕明明是我们友情的证明!」
  「尾田,这是遭拘禁的证明。」
  「啊,嗯。」
  尾田点点头,那只发出重低音、举止微妙可爱的红色留齿类动物让他脸颊抽搐,退避三舍。
  「顺便一提,护腕也能当成爱的礼物送给热情的小姐喔!来,各位一人再拿一个如何?」
  不过水豚红战士没发现尾田的反应,反倒推销起新的红色水豚护腕。
  「我……对热情的小姐不感兴趣。」
  「我不知道什么是热情的小姐。」
  「哎呀,是吗。放心,小朋友Amigo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
  水豚红战士在两人拒绝后忽然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我的烦躁濒临极限。
  「总之,我们没事找你。快给我滚开!」
  想起奶奶说过「要对生物温柔一点」,我先声明一声,水豚红战士却依然堵在我们前方,我决定动用武力。
  事到如今不必多说,我伸手去抓水豚红战士的手臂,却被他以意外灵敏的动作闪开。
  「……明明是留齿类动物,还真嚣张。」
  「我好歹也是正义的伙伴。」
  被我一瞪,水豚红战士摆出姿势拨拨不存在的头发。
  「还有,我可是有事找你们,Amigo多加良!我猜你们长途坐船之后应该累了……带了慰劳品过来哦!」
  水豚红战士突然从腹袋——水豚绝非有袋类动物——掏出号称是点心的物品。
  「什么慰劳品?」
  「因为今天天气好,我选了水豚冰棒,Amigo铃真!还有,严格禁止乱丢包装袋喔!」
  铃真疑惑之余仍伸出手,我来不及阻止,水豚红战士已将四袋东西放到他手上。
  仅管他说是冰棒,以红色为基调的包装袋异样华丽,完全看不见里面装了什么。
  「铃真,直接……」
  我想叫铃真直接还回去,然而……
  「……看起来不像冰棒的包装。」
  「不如说,有包装那么简略的冰棒吗?」
  尾田和朝都此时从两侧探头观察,铃真没听到我的话。
  「既然慰劳品已经送到,我告辞啦!」
  「等……等等!」
  我伸手去拦水豚红战士,想表明硬塞这种怪东西给人也是徒增困扰,却再次被轻轻躲开。
  「不好意思,我不能等,毕竟有很多Amigo等着我拯救。即使没有我,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能抵达最后的游乐设施!信赖正是Amigo power!」
  水豚红战士转身像阵风似地从我们面前飞奔而去,在赌场门前时的那迟钝模样简直像假的一样——或许是布偶装里换了人。
  「……要追吗?」
  「不,比起叫他回来……不如先处理慰劳品。」
  我在水豚红战士和慰劳品间衡量一下,最后选了慰劳品。
  「首先问题在于,这真的是冰棒吗?」
  「我不清楚,但是摸起来确实冷冰冰的。总之,希望大家先一人拿一个。」
  抱着疑心的我想从包装开始检查,但铃真说他的手快撑不住了,我姑且先拿起自己那一份。
  「仔细一看,包装袋颜色有微妙的差异耶。一共分成两种。」
  这时朝都发现包装的不同。听到后我比较铃真手中剩下的两袋和我们拿起的两袋,发现我和尾田的袋子是红色,铃真手里的包装袋则偏橘红色。
  「如果包的是冰棒,颜色不同或许代表味道不一样,要交换吗?」
  「不……既然我的和铃真的一样就没有问题,谢谢费心。」
  尾田作出推测并提议道,朝都以无懈可击的笑容拒绝,从剩下的两袋中拿起一个。
  「如果吃下去,发现是辣椒口味怎么办?」
  「但是……不打开看看,永远不知道是什么。」
  我们犹豫着该不该拆封时,铃真最先鼓起勇气撕开包装纸。
  他的手拉开封口让我们瞥了一眼,而右手则摸摸迷彩短裤口袋里——放碎石块的地方——之后就使劲扯开装口。
  袋中的确是冰品没错,形状像平常那种冰棍可抽奖的冰棒。
  「红色的冰棒耶。」
  尽管从水豚红战士和包装袋都料想得到,但彻底符合想像的刺眼红冰棒还是让铃真一瞬间有些退缩,闭上眼睛送入口中。
  下一秒钟铃真沉下脸色,我还以为冰棒是辣椒口味。但他嫌起的眉头立刻放松,视线在空#游移片刻后一脸平静地点个头。
  「……是什么味道?」
  「一开始我以为是哈密瓜……不过,应该是西瓜口味。」
  虽然对鼓起勇气挑战的铃真过意不去,但我们还是露出扫兴的表情垂下肩膀。
  不过,我也觉得自己很现实,铃真一试过味道确定冰棒可吃之后,我就不在乎点心是水豚红战士送的了。
  当我撕开封口后,尾田也打开袋子,我们像干杯那样互碰冰棒,同时送入口中——同时停止动作好一会。
  「……果然包装不同,味道也不同。」
  「是啊,外观明明一样。」
  「这是番茄口味。」
  「番茄口味吃起来是什么感觉?」
  铃真已吃掉大半根西瓜口味冰棒,听到我们拿到番茄口味后眼神微微发亮,表示兴趣。
  「我想想……在番茄上加糖,但依然是蔬菜的味道。」
  然而当尾田告诉他冰棒有蔬菜特殊的菜味时,他悄悄别开视线。
  「如果是卡哩卡哩冰棒(注:日本的一种冰棒品牌)的话,我喜欢汽水口味。」
  「我也喜欢可乐口味啊。」
  我为了转移对番茄味道的注意力,提起每年夏天必吃的冰品,尾田虽然回应,但口中扩散的终究是番茄味道,空虚的对话在此中断。
  我们叹了一口气,最后无言地将冰棒送进嘴里。
  「……咦?这是……中奖……吗?」
  一吃完水豚冰棒,尾田就疑惑地歪歪头。
  「中奖?……我的冰棒棍上什么也没写。」
  「我的也是。」
  我匆匆吃掉剩下的冰,和铃真一起探头看向尾田的冰棒棍。
  我将吃完的冰棒棍放旁边比较,果然不像尾田那根上有形似某电视台招牌标志的眼睛记号。
  「这上面画了三个眼睛,代表中奖?中奖的话会怎么样?」
  「一般中奖的话会用文字说明,拿着冰棒棍回到当初买冰的店可以再换一根。」
  「咦~这样啊。下次我要去普通商店买冰试试看!」
  铃真一派天真无邪,从发言中可以得知他过着与十元冰棒无缘的生活,令我有一点空虚。
  「我没抽中,朝都你呢?」
  没注意到我的反应,铃真开朗地问朝都结果。
  「现在还没看到任何图案……大概是没中,很可惜。」
  朝都的冰棒还剩三分之一左右,现在还没看见任何图案的确是没冲了。尽管口头上这么说,朝都脸上却无半点可惜之色。
  「不过冰棒棍上的眼睛看来与其说是中奖,更像是没中一样。」
  反倒是尾田微皱眉头,一脸忧郁地说道。
  「不,那是中了奖没错。嗯,在预算协调会前中奖,不是好兆头嘛?而且除了冰棒以外,说不定还可能中到别的好奖品?」
  那图案以中奖而言是有些微妙,但我认为必须提升下星期得协调预算的尾田情绪,因此以可能中奖为由鼓舞他。
  「好兆头?真的吗?」
  可是,反问的人却是朝都而非尾田。
  「嗯一真的。」
  他仰望我的眼神不知为何十分认真,我虽讶异,但在尾田面前不能撤回前言,便用力点头。
  「是吗?」
  接着,朝都就干脆地接受这答案,继续专心吃起剩下的冰。
  「……但愿如此。」
  沪田将袋里一起收进口袋,耸耸肩膀如此说道。
  「不过,今天要在哪间店兑换冰棒?刚才的餐饮区只有卖冰淇淋而已。」
  看见尾田重回开朗的表情,我坦率地松了一口气,但铃真紧接着却提出合理的疑问,他说的虽然对,不过时机却有点令人讨厌。
  「嗯,对……」
  「一定在前面。既然后面没有,就是在前面!」
  我盖过尾田的回应声指向前方。
  总之,我希望尾田保持积极的心。既然没时间后退,我只能指出前方。
  然而这推测没什么说服力,尾田与铃真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半信半疑地望着我。
  「那么,我们快前进吧。」
  唯独朝都表示出赞成的意见。
  一直说着想快点赶路的他会表示同意,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不过,我总觉得朝都的声调与先前有些不同,忍不住直盯他的脸。
  结果,朝都注视着我刚才指的方向,侧脸透出一丝期待的模样。
  「……什么事?」
  那抹神情随着他察觉我的视线消失,即使朝都露出狐疑的眼神询问,我也只能摇摇头。
  只是,朝都胸前的绒毛产生变化——膨胀了一点点。
  尽管是很可能错过的小小成长,但仍是一个明确的变化,如果促使绒毛成长的前方我想跟朝都一起去确认。
  「嗯,总之先往前走吧。」
  因此我点个头,重新催促大家。

  5

  「记得下一关是云霄飞车?」
  「嗯,然后是最后的游乐设施『I船长的海盗船』。」
  朝都即刻回答我,我们在午后一点一点增加的热气中先朝云霄飞车停靠处走去。
  设计成龙型的云霄飞车不满十节,外观宛如玩具,不过,在本馆中心特别架设的轨道上奔驰的速度却相当快。
  由于轨道自本馆延伸过来,我们自然也沿着轨道靠近本馆。
  「啊……本馆屋顶上的东西,就是『I船长的海盗船』?」
  我们在朝都带头下快步前进,当铃真举起手一指后,所有人就放缓步调抬头望向本馆。我刚开始以为是黑影的物体,靠近一看后的确像条船。
  「屋顶上平常是直升机停机坪对吗?」
  已经看开的尾田态度如常地对铃真搭话,没吐槽私人住宅有停机坪是多么奇怪的事。
  唉,比起目前放一艘海盗船在屋顶上的超现实光景,会觉得有停机坪很正常也很难怪了。
  「果然没有摩天轮吗?」
  「对喔,你很喜欢摩天轮呢。」
  我也半是忘了这里是私人住宅及土地,忍不住喃喃自语后,尾田就看着我说道。
  他脸上带着怀念往事的神色,以及对我的一抹同情。
  没错,我喜欢髙处,特别喜爱摩天轮那种不同于高楼、缓缓攀高的感觉。
  然而叶野市没有摩天轮,如今我又受到卡侬的诅咒无法离开本市,有一年多没搭过摩天轮了。尾田因而心生同情。
  不但害我远离摩天轮,更让我今日也卷入麻烦的卡侬身影一瞬间闪过脑海,我握紧拳头——但下个瞬间,关于她的记忆掠过,我不知不觉松开手。
  我将她的影子赶到脑海角落,视线转回原本的目的地云霄飞车上。
  云霄飞车正好行经我们头顶,我正想堵住耳朵避开车轮滑过轨道的巨响,却发现其中缺少「某种声音」。
  我慌忙追着云霄飞车确认车厢内部,果然不出所料。
  「我现在才发觉……云霄飞车上没有任何乘客。」
  三人追上突然拔腿飞奔的我之后,我就如此告诉他们。
  噪音里缺少的声音——是云霄飞车必备的欢呼与惊叫,也就是没有乘客。
  「真的耶……是因为大家都害怕搭乘吗?」
  铃真以目光追逐远去的云霄飞车推测,立刻对自己的发言感到疑惑地歪歪头。
  害怕云霄飞车的人的确不会去坐,但他不认为在有客人莅临的游乐园里,所有游客都怕云霄飞车。我也有同感。
  「没有任何乘客又怎样?我想只是碰巧。」
  朝都非常冷静地开口,企图用巧合解释。
  「可是,我两小时多以前看见云霄飞车时……上面也没有人。」
  当尾田接着说道后,不好的预感窜上背脊。
  「最好只是巧合。」
  「是巧合。总之。我们快到搭乘处去。」
  但朝都赌气地不肯承认,强硬地催促我们。
  我们姑且赌上一线希望,向前奔去。

  然而,沿着轨道奔跑,绕了云霄飞车路线一圈后,我们也没找到预料中的云霄飞车搭乘处。
  「……为什么连导览图上也没标示?」
  发现寄托最后希望的导览图——从巨大溜滑梯旁的告示牌上抄下来的——也没有标示后,朝都依然注视着仍持续奔驰的云霄飞车,仿佛看着什么荒谬之物。
  「那么,那台云霄飞车上的乘客是透明人……不对,透明人搭云霄飞车应该也会尖叫……」
  为了替沮丧的朝都打气,铃真开起玩笑,却在他无言的瞪视下越说越小声。
  「我们不知道这台云霄飞车的搭乘处在哪里?该怎么上车?如何让它停下来……是充满谜团的云霄飞车。」
  我告诉众人预感已化为明确的现实,现场则暂时陷入沉默。
  「意思是说……不知道能不能搭乘云霄飞车吗?」
  「意思是说……无法搭乘云霄飞车吗?」
  铃真与朝都一起打皱沉默。
  两人的台词还有表情都是似同实异。
  双方都很不安,相对于铃真眼中闪烁着几分希望与好奇心,朝都的眼神几乎只剰放弃。
  他们胸口的绒毛也形成对比,铃真的绒毛散发银色光辉,而朝都的仿佛黯淡褪色。
  「我是指……不知道能不能搭乘云霄飞车。」
  不必看两人的绒毛,我的答案已经决定。
  「不知道能不能搭乘,就和无法搭乘一样。」
  朝都显得有些失望。
  「不,也就是说只要解开所有谜团,说不定就能搭乘了。」
  尾田沉稳地换个说法后,朝都就轻轻张大双眼:
  「……我明白了,我暂时听从大家的意见。」
  他一瞬间看向铃真,重新压低帽子后以脚尖踢着地面回答。
  相对于懂事的成熟台词,朝都的动作却像个闹扭的小孩,看得我有点错愕。
  同样的举动若由铃真来做我不会惊讶,现在却出在至今保持成熟态度的朝都身上。
  不过,为了展现成熟态度而过度压抑感情的朝都,能这样流露出与年龄相仿的态度,是好的倾向。比起刻意装出大人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我可不是想说铃真的观点好,朝都的不好喔。」
  「你不必解释我也知道。」
  老实说,朝都可以表现出更多感情,但他隔着帽子回应我时再度浮现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觉得说错了话,所以告诫自己不能太急于变化。
  「……如果照我刚才所见,云霄飞车座位上附有安全带等安全装置,那么就代表那并非只是用来当装饰品而已。」
  「我猜……这表示云霄飞是要用来载客的。」
  尾田和铃真在我沉默期间已开始解谜。既然人都上了这条船……不,这艘云霄飞车,尾田似乎无意下车。
  「可是,准备载客却不停车很奇怪啊。」
  「反过来说,先不论没有搭乘处这点,云霄飞车不停就没法上车。因此,我们应该先思考让云霄飞车停下的方法。」
  或许是心想不能让两人占得先机,朝都连珠炮似地加入讨论,我也开了口。
  「嗯。虽然没仔细测量不知道对不对,车子时速应该有五十公里。所以……不可能半途跳上去吧?」
  「一般人不可能办到……顺便一提,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拦下云霄飞车。」
  「就算是猴子或鸟类来试都很困难,更何况人类没有翅膀。」
  「不过……鸟人或许办得到。」
  「……世界上没有鸟人。」
  朝都没错过铃真低声的发言,想也不想便反驳。
  然而在反驳前的一瞬间,朝都看着他的眼神仿佛闪过憧憬的光芒。
  我再度在他眼中寻找那抹光,但朝都的思绪已放回云霄飞车上,目前已经找不到了。
  「照一般的想法……绝对不可能无法停车对吧。」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般的云霄飞车,要是不停下来会造成困扰的。」
  「没错,如果云霄飞车直到半夜还在奔驰会很吵,从安全面考量也不可能无法停止。这表示某处一定有停车装置,只要列车停止就能上车……因此首先得……」
  「寻找停车装置。」
  我进一步思考后正想往下讲,朝都却不请自来地擅自接下我的话头。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不需要你带头我也全都知道」,令我看了有点火大。
  「对,寻找停车装置。」
  但我展现了真正成熟人物的从容,仅仅重述一遍。
  「嗯,多加良。我知道了,态度要成熟点啦。」
  然而,尾田却拍拍我的肩膀如此说道。
  「……干扰者的问题还没解决,所以分成两人一组寻找装置吧。」
  尾田及铃真立刻理解我合理的提案,唯独朝都抱起双臂陷入沉思。
  「有什么问题吗?」
  「只要大家彼此了解……合作期限只到搭乘上云霄飞车为止的话,我是无所谓。」
  朝都的台词正如我所料,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想先划清界线,表情比想像中更顽固。
  「嗯……我知道。」
  「嗯,我明白。」
  「那么,我也很清楚了。」
  当铃真以寂寞的眼神看着他点点头时,我也答应下来,朝都终于接受提案。
  「那我和铃真、多加良和朝都一组,在云霄飞车周边再绕一圈寻找停车装置。」
  不知是成人配小孩还是单纯依站立位置顺序安排,尾田在我们三人谈完时发表分组。他有什么用意?我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却只见平常的沉稳笑容找不到半点意图。
  「咦,和秋庭先生一起?」
  「……我没任何问题。」
  当我展现从容不迫的态度后,朝都发现自己泄漏了不满。
  「我也没问题。」
  他立刻板起脸孔说道。
  「太好了。既然分配完毕,我们往北边绕……多加良你们绕南边好吗?」
  「嗯。我很期待尾田你的推理能力喔。」
  我点个头,觉得刚才率先主持局面的尾田十分可靠。此外,想到他对推理的喜爱,想必正热血沸腾、内心跃跃欲试,于是我拍拍尾田肩膀。
  「……呃,我会努力的。」
  可是尾田的回答却吞吞吐吐,脸上也蒙着一丝阴影。
  我觉得有点不安,担心是否又像从前一样错过了什么。
  「……多加良。」
  此时,铃真露出更无助的眼神拉拉我的手臂。
  「怎么了?」
  「嗯……那个,尾田先生是那种对他说『不知道』也没关系的人吗?」
  「当然没关系。尾田比我更有耐心。」
  我大大点头回应后,安心之色转眼间便在他不安的脸庞扩散开来。
  或许,这问题本来无须问任何人。但对于会犹豫该不该说「我不知道」的铃真来说,这是明确的进步。
  我很高兴地轻轻摸了他的头。
  「……很重耶。」
  也许是觉得难为情,铃真粗鲁地回答,嘴角却微微弯起。
  「……铃真果然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一旁的朝都傻眼地评论——但眼中再次闪过类似憧憬的光芒。
  「需要我摸头的话,随时都行喔。」
  我认真地告诉朝都,毫无调侃的意思。
  「谁什么时候这么开口要求过了?有时间闲聊的话,就快点出发。」
  然而他眼神变得凌厉几分,转身背对我直接迈开步伐。
  「和朝都两个人去,没问题吗?」
  「……嗯,别担心。」
  铃真再度投来不安的眼神,我有力地点点头,迅速追上朝都的背影。
  「铃真、尾田……我们先找上三十分钟,再回来这边集合。」
  由于没有手机这个联络工具,我看着手表交代一声后便追着朝都向前奔去。到头来没问到尾田任何话,令我有点在意。
  「若是秋庭先生,会把装置藏在哪里?
  朝都在我追上之后放慢脚步,发问时却没看着我的脸。
  听到他这么问后,知道他是以停车装置被藏在某处为前提在询问,所以我没提出什么异议。
  我们刚才绕行云霄飞车周边一圈也没看到类似的东西,会这样想很自然。
  「我想想……应该是难以分辨,在人们预料之外的地方。」
  「……预料之外的地方吗?」
  「那你呢?」
  「我……要藏一棵树木,就该藏在森林里。」
  朝都眯眼看着庭园里实际的树——不如说是森林里的树——回答,像是真的想寻找某棵树般,让我忍不住追逐他的视线。
  「虽然无法断言装置不会藏在森林里,但是刚才那句话只是比喻。」
  朝都仿佛看穿我的思绪,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不过,既然设计成要寻找停车装置,那搜索范围应该不会扩大到宅邸外。」
  我始终一脸冷静地颔首,摸摸象征拘禁的水豚护腕重新望向和邸。虽然光凭眺望,不可能掌握其整体面貌。
  「装置的尺寸也是个问题,多半是可搬运的大小。」
  当我发表一个推测后,朝都也不服输地用一个推测回应。
  考虑到和邸的占地面积,推测时最好别限定停车装置……或说这类机关的大小比较好。
  装置也可能类似按钮般让某人携带着,但依照先前的模式,对方至今尚未主动接触并不自然因此这种机率很低。
  「你说的难以分辨、在预料之外的地方,具体而言是哪里?」
  正想到此处时,朝都就将我刚才的台词改成问句抛来。
  听那语气里带着苦涩,恐怕是不情愿问我的。
  不过他已认清,既然自己想不到好点子,只能征求我的意见。
  「……我想捜索本馆。」
  看在这份干脆的面子上,我以提案的形式回答。
  「本馆吗?」
  听我忽然说要离开云霄飞车,朝都吃惊地眨眨眼。
  「没错。为了在紧急时刻停住云霄飞车,必须掌握列车状况,装置也不可能离云霄飞车太远免得不能即时应对。这么说来,可以眺望整座云霄飞车的本馆最适合。」
  我依理论说明后,朝都的表情就缓缓从惊讶转为理解。
  「而且,本馆的话,不怕没地方藏东西。」
  那里的房间数量多到要找的话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但我也因此想先从本馆开始剔除。
  这句话成为定案的关键,朝都缓缓点个头:
  「没错,本馆的确有可藏东西的地方,也有密室……」
  「密室?」
  「我是说可能隠藏的房间。说得对,是有试着寻找的价值。」
  我的确听到朝都那么说,但反问时他却毫无动摇之色,我暂时停止追问。
  「好,总之先去本馆。接下来,就得看与女仆交涉的结果……」
  相对地,我催促朝都后走向本馆,却想起剩下的问题而面露难色。
  虽然没有女仆队队长来得棘手,但本馆的女仆想来也颇为难缠。
  再加上我今天收集情报的手法,差不多也传遍所有人了。
  「需要与女仆交涉的话,我很有自信。」
  然而朝都却如此开口,充满自信的表情与我形成对比,我决定倚靠他有力的宣言。
  「因为想和彩波打好关系,所以跟女仆们建立交情是不可或缺的。」
  但听到下一句话,我的情绪激动起来:
  「如果你现在说的是真话,那么一直以来你都像这样……为了当上彩波的未婚夫而行动?」
  「没错。即使到头来与彩波的想法无关,但是,为了大家去打好关系是再好也不过的……」朝都淡淡地回答,只有最后一句话带着感情。
  「不是为了你着想?」
  我直视他的眼睛再度询问,朝都的眼神一瞬间动摇了。
  「……当然,我也包含在内。」
  不过,他眨眼抹去动摇之色如此回答,目光从我身上别开。
  「我要一路跑到本馆。」
  接着朝都背对我,再度抛下我往前冲。
  仿佛拒绝我的眼神,不肯让我追上。
  我在朝都转身之前,瞥见他胸口的绒毛微微晃动。
  仿佛告诉我愿望就在那儿。
  既然看见了,我无法放下朝都不管。
  因为此刻我已发现,他的心愿始终是为了大家着想。一因为他自己的心愿、梦想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我目前尚未窥见朝都愿望的一鳞半爪,而且要找出很少表现真正感情的他的心愿大概很难,不过困难的挑战正合我意。
  我用力踏着地面以全力冲刺,与朝都并肩前进,最后终于追过他。

  「今天禁止入馆。」
  女仆贵音和两名黑衣人在本馆的大玄关前撕住我们。
  像保镖般在彩波外出时随行——但始终贯彻影子立场——的黑衣人与在和邸内保护、照料和家成员的女仆同时登场,让我有点吃惊。
  他们的职责相同,但工作区分为邸内与邸外,几乎不会一起行动。考虑到今天是特别需要人手的日子,我尚可接受。
  然而更让我讶异的是贵音的变化。过去整齐盘在头顶的长发,今天不仅弄成在头侧束成一把的流行发型,脸上更化了漂亮的妆,一瞬间认不出是谁。
  她胸口闪烁的饰品,让我察觉她改变形象的理由。
  「……禁止入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能进入本馆。」
  从惊讶中恢复后,我先试着复述反问,但贵音的回应是「答案」却非「理由」。
  即使外貌改变,他不知变通的性格似乎没变,我偷偷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去吗?如果里面正替『茶会』做准备,我们没有妨碍的意思。」
  朝都接着询问贵音,守在她两侧的壮硕黑衣人却抛来居高临下的威吓视线,让他有些退缩。即使有机会接触女仆,朝都似乎不习惯见到这些黑衣人。
  「里面的确也在替,茶会』做准备,之所以不能通过,是因为两位尚未取得资格。」
  这次贵音明确回答朝都的问题,她身后的黑衣人退后一步用背部遮住大门。他们的工作分配似乎是贵音开口,黑衣人守门。
  「资格……是王冠吗?」
  「不。」
  我试着在她眼前举起形似徽章的王冠,贵音却大大摇头,黑衣人们也摇摇头。
  「不过……最后一项游乐设施明明在屋顶上,却不能放我们过去吗?」
  接着,朝都扬起眼珠求助地看着她。
  「这里不能通过。」
  认真执行守门人任务的贵音没被打动。
  朝都说过对于跟女仆交涉很有自信,面对贵音的顽固却只能闭嘴。
  由于她严谨的性格与认真的工作态度受到认可,贵音在同年代的女仆里负担着重要工作,难怪朝都陷入苦战。
  因此我代替他,试着从别的方向进攻。视情况而定,或许有机会一石二鸟。
  「……那条项链好适合你。」
  「咦?啊,谢谢。」
  我称赞贵音胸前闪烁的银色项链,突兀的台词让她一开始抛来狐疑的眼神是很高兴地接受了赞美,停了半拍后才开口道谢。
  「不过,工作时戴着项链没关系吗?」
  「嗯,这点装饰还不成问题。」
  想起和家女仆工作规则严格的我问道后,贵音便摸摸项链回答。
  「这样啊,太好了。」
  我沉稳地替她高兴之后,贵音的表情也缓和了一点。
  「可是,万一被发现东西是谁送你的……岂不是会造成问题?」
  然后,趁着她松懈时,我毫不客气地攻击破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贵音的双眸刹那间掠过动摇,试圈蒙混过去。
  「的确,贵音小姐是成年人,想跟谁交往都没问题。不过,叶野学园棒球社目前仍禁止社员谈恋爱,一旦事情曝光,也有人因此被踢出正式选手名单的。」
  「这是……真的吗?」
  下一句话让贵音发觉我知道一切,露出狼狈之色颤抖地问道。
  她预料中的反应令我产生罪恶感,但我仍毅然地实行一开始拟定的计划,讽刺地浮现微笑缓缓颔首——当然,是打算激起贵音的恐惧。
  不只贵音,连黑衣人也吓得退后。
  「只要你提供等价的情报,我就会保密。」
  虽然有点受伤,我还是提了条件。
  多半以为我会要求进入本馆,贵音一瞬间露出措手不及的表情。
  朝都也浮现同样的神情,像再也无法沉默似地开口想说什么。
  但我把手藏在背后,示意他从左边绕过去。
  朝都狐疑地看过来,当我又将视线滑向黑衣人后,他察觉我的意图微微点头。
  我上前三步缩短与贵音间的距离,凑近她耳畔小声地问道:
  「最近,理事长有收到什么金色的东西吗?」
  「……戒指。」
  贵音十分简短地回答。
  「谢谢。」
  我满意地道声谢,直接迈步试图强行冲进玄关。
  两名黑衣人果然不出所料地转向我,大门左侧露出空隙。
  朝都算准机会穿过黑衣人身侧,想要突破玄关。
  「朝都少爷,你不能过去。」
  然而,无论心神经历多大的动摇——不,或许正因为她刚泄漏了一个主人的秘密——贵音依然彻底执行守门人的使命,结果朝都还是被抓住。
  我的一石二鸟之计,只捉到一只鸟。不过只要得到可接受的成果就够了,但朝都从贵音手中重获自由后依然垂着眼眸,似乎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羞愧。
  「……你没有一点满足孩子好奇心的温柔吗?」
  我也对朝都抱着一点愧疚感,试着劝说贵音。
  「这是我的工作。同样的台词如果换成朝都少爷来说,我倒会考虑一下。」
  视我为敌人的贵音浮现冷笑将话题抛向朝都,他却没有回答。
  「秋庭先生,我们走。跟贵音小姐他们是说不通的。」
  相对地,朝都表情值硬地下了判断,掉头背对本馆。
  我立刻察觉他如此决定的理由一半是出于被贵音当成小孩子对待,间接成为帮凶的我只能乖乖照顾。
  当然,我自有其他盘算。
  但追向朝都前,我对贵音低头致歉。虽说是为了那个人,但我利用了她的感情仍是事实。贵音即使在受礼时也不肯看我的眼睛,我决定等一切解决后再道歉一次,迈步追向朝都。

  本以为他会在情绪驱策下不断往前冲——朝都却在望得见本馆玄关,贵音等人又听不到说话声的位置停下脚步。
  这表示他经过理性思考后,判断该暂时撤退。
  「既然有守门人严格把关,本馆内部更加可疑了。」
  可是,朝都此时提出和我相反的意见。
  平常没有警卫的地点突然严格戒备确实奇怪,其他出入口恐怕也同样设了守卫。
  不过,我认为设置警卫的理由并非停车装置藏在宅邸内。
  「不……本馆内反倒没问题。对方希望我们通过游乐设施,假设停车装置在屋内应该会让我们进去找……现在该思考的是,为什么不准进入本馆。」
  朝都皱起眉,声调有些尖锐地问道:
  「我从刚才就在想……为什么你要否定我的想法?你打?直否定我的所有念头吗?」
  「我没这个意思。」
  「但是,你从刚刚开始就干扰我思考,像故意妨碍一样……」
  「或许就结果而言我是否定了你,但只是意见或思考方式碰巧不同罢了。」
  我回顾先前的对话,虽然我和朝都意见不合,却非蓄意为之。
  我直视朝都的双眼好证明我没有撒谎,这时他忘了刚才还想逃避我的亲线不转睛地回望过来。
  朝都带着不放过谎言的锐利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发现我没有别开目光后缓缓垂下眼眸:
  「那么,果然是……」
  「果然?」
  「……没什么。抱歉,误会了你。请告诉我你详细的想法吧。」
  我催促朝都往下说,心想此刻也许能问出他的真心话,但欲言又止的台词被他吞回腹中,换成道歉说出口。
  朝都抬起头时表情十分冷静,令我感到期待落空。
  「如果你想维续谈刚才的话题,我随时都听你说。」
  现在勉强他讲他也不会说出真心话,我简短地说完后停顿一下,顺着朝都的希望回到正题:
  「本馆里明明没有停车装置,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是问题所在。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她说……因为我们逦没有资格。」
  「没错。意思是我们尚未达成参加『茶会』的条件……也就还没通过所有的游乐设施。」
  「是啊。所以,我们必须先搭上云霄飞车。」
  「没错,得从云霄飞车开始。不过本馆屋顶上有『海盗船』……这表示什么?」
  我和朝都一起缓缓仰望本馆屋顶上的海盗船,先指出环绕本馆的云霄飞车轨道,又比向黑色帆船。
  「……守门人是为了海盗船而设置的?」
  「对,而海盗船是最后一项游乐设施。可是有守门人在的话,无法从本馆前往屋顶。不通过云霄飞车就不能搭乘海盗船,不能搭乘海盗船就无法得到『茶会』的参加资格。总之,顺序不可颠倒。」
  虽然掌握这些状况,我始终将两项游乐设施分开来思考。
  「……既货是规则的话,的确如此。那么说来……奔驰的云霄飞车,是我们唯一搭上海盗船的方法?」
  正如朝都所言,既然方法只有一个,就该尝试串联两者来思考。
  「没错。从这个推测反推回去,仿海盗船或海盗形象的物品,说不定藏了可找到云霄飞车停车装置的线索。」
  当我说出结论后,朝都惊讶地瞪大双眼仰望着我。
  「……连我也为今天准备了不少功课,为什么秋庭先生这么简单就能想出答案?
  朝都并非抱着尊敬之意,问我的声调焦躁与愤慨交织。
  「那是我竭力思考后的结果,并不简单。硬要说的话……或许是有经验的关系。
  尽管说不出口这份经验主要来自卡侬惹的麻烦,我迎向朝都唯一表现出感情的双眸回答。然而朝都无法释怀,像钻研课本般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若是拿年龄当理由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在精神上已相当成熟,至少远比铃真成熟得多。因此……如果还有其他重点,请告诉我。」
  「别认为自己懂得很多……别慌张。」
  但我的回答得很抽象,很像平常说给自己听的言语。
  「……是吗?我知道了。」
  果然,朝都虽然点点头却不满意的样子。
  「总之,我们以刚才谈到的海盗船为重点,重新寻找停车装置,然后回去跟铃真和尾田先生会合吧。」
  他看着手表开口,再度咯显焦嗛池转身迈开步伐。
  朝都显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不过我相信。他胸前微微摇曳的绒毛若是愿望植物,我一定能打动他的心——再次追向朝都的背影。

  6

  「说到海盗,除了藏宝箱之外,还有骷髅标志和草……」
  「草帽不算吧。」
  虽然草帽即刻被驳回,但对于该寻找的物品有了头绪后,我们的脚步也自然变快。照情况来看,应该能比约定时间更早回到集合地点。
  或许是远离入口之故,游客的欢声在大世界周边显得很遥远,如果侧耳聆听还听得见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片绿意真美。」
  时间上的宽裕让我的心情也变得从容,环顾周遭自言自语。
  但是,在我仰望上空时,朝都依然眯起眼睛检查草丛。
  「那东西……秋庭先生,不论由谁来看都是个藏宝箱吧?」
  最后他在灌木根部发现一个宝箱,和电影或电玩里出现的宝箱感觉一模一样。朝都口头上如此发问,但不等我回答便冲向宝箱。
  本以为他会顺势打开箱子,不过朝都的手却放在箱盖上停止动作。
  「怎么了?宝箱上了锁吗?」
  朝都直盯着宝箱不放,我只得开口一问,但他摇摇头:
  「不,宝箱没锁。可是……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也有可能……落空!」
  「不打开看看,也不知道会不会落空啊。」
  「话是没错……我不太喜欢未知的东西。」
  我催促他打开宝箱,朝都犹豫的声音却落在箱子上。
  我先发现自己对这番话感到吃惊,接着察觉这是朝都首度提及自身的偏好。
  「……碰到未知的事物,你不觉得心跳加速吗?」
  我在朝都身旁蹲下,试着抛出问题。
  「我会心跳加速,但理由多半跟你不同。我是……不想让人失望。」
  朝都的目光落在宝箱上回答,侧脸一如话语浮现不安之色。
  「在RPG里开到空宝箱的确令人失望……但箱里大都有宝物,你放心吧。」
  「我看是秋庭先生和铃真每次开箱时,都有东西出现对吧。」
  「……不,老实说我的签运很微妙。」
  他的回应有点语带肯定,不过我脸色惨淡地坦白之后,朝都就微微一笑,终于不再迟疑地打开宝箱。
  看到箱里的物品,我们陷入沉默。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张还算漂亮的纸啊。既然箱子不是空的,也不算落空。」
  我在沉默期间全力运转优秀的头脑思索,仍旧判断那是一张纸。不过当着朝都的面,我表示只要没碰到空箱就算有收获。
  「感觉好像刚才那些冰棒的包装纸,但也不是特殊材质。」
  不知我的补充是否奏效,朝都看着我用指尖掂起的薄纸片淡淡地说道。
  一发现那纯粹只是一张纸之后,朝都就明显地丧失兴趣离开宝箱旁。
  「还是带走好了。」
  我对这张纸的评价基本上和他一样,但将纸夹进笔记本收到书包内。
  「至于箱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留在原地吧。」
  为了慎重起见,我检查箱底有没有夹层后再度征询朝都,他却蹲在另一丛灌木前没有回头。
  「怎么了?你找到另一个宝箱了?」
  我走过去再呼唤一次,这次朝都听见了我的声音抬起头来。
  帽缘挡住他的表情,他指着一片树叶开口:
  「只是叶子上有某种幼虫罢了。」
  朝都简短地交代后起身,准备折回原路。
  我老实地望向他指出的位置,果然发现绿色的毛毛虫。
  「在这个阶段,的确看不出会羽化成哪种蝴蝶。」
  我表示同意,出于恶作剧而戳戳绿色的虫。
  一碰到我小小的恶作剧,悠哉啃着叶子的毛毛虫立刻停止动作。
  然而,瞬间暂停的不光是毛毛虫——我身旁的朝都也僵住不动。
  两者突然冻结,让我回想起前阵子那位顶着七彩头发,展示出暂停叶野市时间绝技的魔神忧虑着难道是他再度来袭。
  不过,朝都在我真的找出魔神前恢复活动,我在双重意义上松了一口气。
  「你……你为何去摸那种不知底细的东西!」
  「……说成不知底细也太夸张,应该是蝴蝶啊。」
  「你真的能肯定它是蝴蝶吗!说不定是毒蛾!很危险的!」
  我试着找借口,但他的口气非常激动,我慌忙从毛毛虫上缩回手。
  看到后,超度露出安心的表情,眼神变得缓和,同时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大吼大叫的……手不要紧吗?」
  「嗯,目前没有异状……难道说,你怕虫?」
  「这倒没有……只是幼虫不确定能否化为成虫,我不喜欢。」
  「你害怕不确定吗?」
  「我没说我害怕,我可不是连虫都怕的小孩子。」
  朝都立刻反驳,但他嘴唇微颜地从绿色毛毛虫上别开目光的样子,十成是小孩的模样。
  「但是,不知道将来会化为什么,不是比较有梦想的感觉吗?」
  我不是希望朝都喜欢上毛毛虫,却忍不住替毛毛虫说话。
  没错,即使我现在是幼虫般的副会长,总有一天也会像蝴蝶般振翅。当上学生会长。
  「……可是,以为会羽化成蝴蝶的毛毛虫若变成蛾,你会很失望吧。」
  然而,朝都淡然回应,侧脸却浮现苦涩的表情。
  「而且,不确定的东西是派不上用场的。」
  他自己接着出口的台词,让他脸上的苦涩化为悲伤。
  「……不羽化出来,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正因为如此,我绝不能赞同他的话。
  「说得也是。不过,我想快点化为蝴蝶。」
  朝都听到后意外坦率地颔首,但果然没说想当幼虫。
  「为什么你急着想变成蝴蝶……长大成人?」
  「因为只要长大,就不会再碰到不知道的事。这样我应该能变成大家期待中的物。」
  朝都微笑着如此回答我。
  然而他胸口的绒毛再度缩小,那拼命颤动的小小躯干,仿佛要告诉别人这是由衷之言,尽管他本人或许也没发现。
  直觉告诉我,这谎言的根源和朝都口中的「愿望」系出同源。
  「回应大家的期待?那你自己想怎么做?」
  我顺着直觉发问。
  朝都猛然抬头,我牢牢盯着他瞪大的双眼。
  「我……我想快点长大成人。我已经当腻小孩子了。」
  朝都目不转睛地回答我,语毕时却重新压低帽子掩藏表情。
  我当然无法接受他的答案与态度,但此时逼问也只会导致他更加顽固。即使还看得见小小的绒毛,但朝都本人显然尚未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愿。
  「这样吗。我倒是认为当小孩也不坏。」
  我说服自己先讲到这里就好,暂时结束话题。
  当我不再开口之后,朝都出又像松了一口气、又像不满足的表情点点头。

  我们回到集合地点时,尾田和铃真正好从反方向走来。
  「啊,一样的宝箱。」
  朝都扬声喊道,两人怀中的确各自抱着跟我们之前所发现,同款的箱子。
  「你们也找到了啊?」
  「多加良你们也是吗?」
  尾田听到后在我怀中寻找一样的宝箱,不解地歪歪头。
  「我们把宝箱留在原地。」
  「这样啊,,我们搬回来了。」
  「打开看过了吗?」
  「嗯,铃真那箱开过了。」
  我询问后尾田如此回答,目光落在宝箱上。
  仔细一看,他怀中的宝箱印着骷髅标志,说明了谨慎的尾田为何没打开它。
  「铃真打开的宝箱里放着什么?」
  「一张闪闪发光的纸。」
  「我们这边也是……如此一来,骷髅标志宝箱的内容物就更让人在意了。」
  「不过,骷髅标志不是有种危险气息吗?箱子里是没传出滴答声啦。」
  「为什么骷髅标志是危险记号?这问题晚点再想,反正箱子的重量没有差异,打开看看嘛!最差也只是空的!」
  铃真向仍旧迟疑的尾田积极地游说。看来他在短时间内已对尾田敞开心房,多半是拜尾田温和的气质所赐。
  「海盗旗上也有骷髅标志。」
  朝都面对本馆屋顶的方位陷入沉思,他们两人一块歪歪脑袋。
  「我们刚才去过本馆,却被挡在门外。因为我们不具备资格……没依照顺序通过游乐设施。也就是说,云霄飞车是前往海盗船唯一的方法。」
  「如果云霄飞车的目的地是海盗船,将两者放在一起思考,仿海盗船形象的物品可能有通往停车装置的线索。实际上我们找到了賫箱,也找到了骷髅标志。」
  铃真和尾田的视线在云霄飞车轨道及本馆之间来回数趟,咀嚼我们的推论之后缓缓颔首:
  「原来如此,我懂了。」
  「嗯,既然是这么回事,不打开这个宝箱看看……就不知道。」
  「钤真,玉匣(注:指浦岛太郎自龙宫带回的玉匣)也很轻,里面可是装了三百年岁月呢。」铃真的台词也好、朝都的台词也好——虽然他拿故事举例让我意外——都各有各的道理。的确,谨慎的精神使人类存续至今。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忘记是开拓精神带来繁荣的。
  「那么,宝箱由我和铃真来开,你们退后一点到旁边看着。」
  我尊重各人的意见提议。简单地说,我属于开拓者这一边。
  于是,我和铃真在尾田和朝都的注视下,谨慎地屏住呼吸,打开宝箱。
  「……不是空的。但也放了一张纸。」
  「什么嘛~」
  我确认箱子里面后说道,同样看着箱内的朝都有点遗憾地呢喃着垂下肩头,尾田他们则吐出口气。
  我站起身,将那张鲜酷纸片拿给他们看个清楚。
  「嗯,这样。不过,三个宝箱里全装着纸是怎么回事?」
  「巧合?或者全部的宝箱都是落空?这张纸看来不像线索,听说抽奖的安慰奖是面纸?」
  「可是这种纸不适用来擤鼻子。」
  尾田从口袋里掏出先前拿到的纸片,我们把两张纸摆在一起思考,但讨论却完全没有进展。
  「嗯~也许火烤后会浮现字样……之类的?」
  「这种印满花纹的纸要在哪边写字?而且,我可没忘记铃真你的实验曾害我烧焦外套。」
  「……那次是我不好。不过,我只是想知道放大镜是否真的能烧焦黑色的物体。」
  「对了,多加良也曾经差点烧掉我的笔记本。」
  铃真的一句话让对话离题,尾田唤醒一段对我来说有点危险的记忆。
  「有点惨呢。」
  尾田接下朝都惨杂亲近与同情的眼神点头,然后望向远方,仿佛眺望着我略有问题的过去。
  「对……对了!我忘了拿出我们找到的纸!」
  为了阻止随时可能谈起往事的他,我开始摸索书包。
  下个瞬间,附近的树丛沙沙轻响。
  我察觉声响之际,三个黑影跳出树丛。
  来者乍看之下与和家的黑衣人相差无几,但他们的衣服上不见黑衣人的家徽。
  「是刚才那一批干扰者。」
  我瞬间断定,他们的拳头代替回答挥来。
  我推测到对方会出手,当然轻松闪过这一击。
  「哇!」
  「等……等……等一下!」
  然而,另外两人此时却转向尾田和钤真。几乎抓住他们的手。
  我先将眼前的男子扫倒,重获自由后转身举起书包砸向逼近尾田他们的干扰者,趁那些家伙退缩时挡在两人面前。
  我毫不松懈地摆开架势,转动视线找到朝都:
  「朝都,快过来!」
  我开口下令,要我方先固守在一起。
  原本茫然的朝都猛然冲过来,我总算呼出一口气。
  「……你们是谁,有何来意?」
  即使心想目标大概不只一人,于是我重振旗鼓再度问了对峙的三人组,但没得到回答。
  「……真是沉默寡言。」
  「就是说啊。」
  明明不算四肢发达,尾田却把铃真和朝都护在背后评论,我也刻意轻松回应。
  被我和尾田护在身后的铃真与朝都,虽然紧闭嘴巴,僵住不动,但却不见惊慌之色。
  「……交出那些纸。」
  其中一个男子总算开口,声音化为重启攻击的信号。
  本以为对方当然会袭击手中各自拿着纸片的铃真和尾,,但三人的拳头却先对准我袭来。
  看来他们变更计划,打算先除掉实力最强的我再慢慢夺取目标物。
  「……聪明的……抉择!不过,三对一未免太卑鄙了?」
  我左右踩着步法闪躲只针对我攻击的拳头,然后如此问道,仅有一瞬间瞄了瞄尾田。示意他离开现场。
  「为了达成目的,没什么卑不卑鄙的。」
  其中一人——应该是首领的高大男子回答,此刻在我听来相当刺耳纵然与我交谈,他却没有给我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感伤里。
  尾田收到我的眼神,但眼前的男子也看懂其中的含意。
  首领对我挥出右拳,另一只手则朝剩下的两人示意,听命的两人立刻绕到正想逃跑的尾田一行人前方。
  看到后我躲开拳头同时转身,脚下却被他扫中。
  我反射性地做出防备冲击的动作却免不了摔倒,无法阻止那两人的攻势。
  尾田站上前想保护朝都和铃真,反倒被敌人盯上手中的纸片,正拼命抵抗着。
  姑且不论麻烦事,和暴力无缘的他所做的抵抗仅仅是胡乱挥舞手臂。
  但也因为尾田的动作没有规律,受过训练的襄击者无法精确判断下一招的动向,也拿不到目标纸片。然而,这恐怕撑不了多久。
  我下判断时,正好目睹首领接近铃真。
  我双脚像弹簧般跃起,凭这股冲劲直接撞向首领。
  他不可能没料到我会怎么做,不过却应付不了我加速后的动作失去平衡。
  我并未追击,而是转向铃真他们。
  原本和尾田对峙的两人之一,目标已换成铃真他们。
  「朝都!你先走!」
  铃真的运动神经很好——可能是和家成员学过护身术——他勉强躲开男子的手要朝都先逃。
  「……我不能比你先逃跑。」
  不必铃真提醒也打算先离开的朝都听到这句话后停下脚步,口气和眼神有些愤怒地如此回答铃真,转向袭击者。
  此时,他胸口的贼毛微微摇曳。
  不过,我没空慢慢观察那细微的变化。
  尾田终于被刚刚就一直对峙的家伙抓住手臂,背后的首领也传来起身的气息,我一口气冲到尾田身旁。
  抓住他手臂的人戴着反射彩虹光泽的太阳眼镜。我在镜面映出我的身影前微微弯腰,给他的膝盖一记回旋踢。
  虽然速度胜于威力,但我的飞踢漂亮地命中对手膝盖,失去平衡的他放开尾田往后摔倒。我用同一只脚作轴心,对袭向铃真和朝都——三人中体格最瘦小的家伙——的男子也送上回旋踢,却被瘦小男子意外地举起手臂挡下。
  我连忙缩回脚以免被抓住,先把三个同伴护在身后。紧接着,一记对准腹侧的飞踢袭来。
  我反射性地想拧身闪避,却半途打住。
  吃下没能完全躲开的攻击,冲击和疼痛当然侵袭着我,但铃真和尾i有受到波及。
  「多加良!」
  「多加良!」
  「……我没事。比起我,先担心那些家伙有没有保险吧。」
  看我按住腹侧,尾田和铃真脸色发白地大喊,但我以开玩笑回应。
  实际上光就痛楚而论,愿望植物发芽时还痛得更厉害。
  那两个人退下,带头的男子取而代之地走上前来:
  「……你真难缠。」
  「是啊,我年轻嘛。」
  我立刻反击,直瞪着我的对手却不再开口。
  我也抿唇瞄准首领胸口默默挥拳,却在即将命中时被他闪开,男子的拳头迫近眼前——
  「住手!」
  朝都插入我和男子之间。
  「笨……朝都!」
  那个位置会被打个正着,为了闪避而倾斜身躯的我已来不及伸手阻止。
  就在我以为朝都的脸庞会挨揍的瞬间,男子的拳头却稍微改变轨道弹飞他的帽子。
  「朝都!」
  「朝都少爷!」
  朝都一个踉跄,呼唤他的人不只铃真而已。
  我反射性地望向声音来处,看见一批女仆正冲了过来。
  首领发现后脸色大变地咋舌,打信号叫同伴撤退。
  他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剩下两人也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等等!这群恶贼!」
  慢了一步的女仆们也追向消失在树林里的三人。
  其中一人离开女仆团走向我们,是贵理子。
  我们因干扰者的突然撤退与追捕的喧闹而满脸错愕,她环顾大家的脸庞:
  「非常抱歉,我们来晚了。朝都少爷和各位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看到除了我在喘气外,其他都没什么异状后就轻轻叹息。
  朝都听到她的话后点点头,刻发问:
  「……你们查出干扰者的身分了吗?」
  「不,还没有。但我们接下来会逮住歹徒审问清楚……不会让他们再妨碍入会仪式。」
  贵理子双眸散发着强烈的使命感如此回答,行了一礼后回到追踪工作上。
  朝都半是安心、半是不安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是对贵理子有力宣言的反应,还是因为干扰者的身分至今不明,却隐约觉得不对劲。
  还有刚才突然改变轨道的拳头。
  不过,没有进一步称得上证据的证据,我无意怀疑朝都。
  「多加良跟朝都真的都没事?」
  「我不要紧。」
  「嗯,真的没事。」
  「可是,你挨了几拳吧?虽然帮不上忙,但我看见了。」
  见我颔首后,尾田皱起眉头问道。
  他说得没错,不过对方的攻势大都被我闪掉,即使打中也几乎没留下伤害。真正有危险的,顶多只有最后一击。
  「和桑田比起来他们都不算什么,没问题。」
  就某方面来说,刚才我觉得和桑田对练过十分幸运。听到我绝非逞强的台词,尾田轻轻耸肩,姑且接受了解释。
  「对了,朝都,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然后,我感谢朝都的帮助。
  他原本注视着被打飞落地的帽子捡也不捡,但随着我的声音回神后,朝都望向我缓缓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他眼神微妙地避开我的眼睛。有些罪恶感的表情,让刚才产生的疑惑在我心中膨胀。
  「总之,大家都没事就好。」
  「对啊。而且有女仆队追捕,大概不必搛心再受妨碍。」
  铃真没发现纸都的异样,对仍将纸片牢牢抱在胸前的尾田露出笑容,尾田也回以微笑。
  但朝都没加入开朗谈笑的他们,独自去捡帽子。
  看得出他内心正在挣扎,我仍决定等待朝都亲口说出情况。
  「的确,不必再考虑可能有人搅局了。更重要的是,我很在意那些家伙抢夺纸片的理由。看来这果然不是单纯的纸。」
  我模仿朝都捡起落地的书包,同样取出纸片看看。
  「咦?」
  我直盯着那张纸歪歪头,铃真和尾田突然异口同声地喊道。
  「怎么了?」
  「刚刚纸上好像浮现文字……」
  「嗯。可是先等一下……我再看一次。」
  听到我的询问后,他们又一起以半眯眼的微妙表情凝神细看各自的纸片。
  朝都看见两人的怪样错愕地开口,他们却毫不在乎地持续半睁眼地注视纸张。
  「啊……看起来果然浮现了字!」
  「嗯,我猜原理和3D……立体画一样。」
  铃真眼神发亮地宣布,尾田则说出更具体的名词。
  立体画是指故意错开眼睛的前后焦点,让二次元图案看来立体变成三次元。
  人类观看现实中的立体时,左眼和右眼会因两眼位置的差距而映照出不同影像。立体感就是扣除两眼视差后,利用两幅图像的差异在脑中重新构筑空间。相反地,即使是平面画像也可透过让两眼产生视差,让大脑辨识为立体——简单地说,立体画乃是利用两眼视差让人以为画像立体。



  3D电影基本上也是相同的原理。
  「你说的立体画,就是在纸上会看到浮现的东西对吧?」
  「没错,运用立体视觉。」
  我并非怀疑尾田的解释,而是无法顺利产生观看立体画所需的立体视觉才问。从前看黑白立体画时,不管我盯多久看,到头来都只像一片杂讯,此刻手中的纸片在我眼中也只像张色彩缤纷的包装纸。
  「……平板的物体仿佛隆起了,真不可思议。」
  铃真像发现宝物似地望着纸片,想必是看得到。
  「那么……上面写了什么?」
  另一方面,朝都则微皱眉头地询问尾田。他的口吻平淡却没问铃真,大概是不甘心吧。
  「我的是……『什么东西有一只脚,三只眼睛?』」
  「我的写着『冰棒上也有喔』。」
  「尾田先生的字条……是谜语。我认为这一则是线索。」
  「的确没错。」
  铃真的字条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谜语只需思考就得执出答案,我也觉得很像线索。
  「那么,这张上头写了哪些好情报?」
  我把自己的纸片交给尾田,既然前两张都是文字立体画,我这张当然也是,想必记载了有用的情报。
  「……等等。」
  「也给我看看!」
  尾田收下我手中的纸片后摆出之前怪模样,从旁边探头的铃真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我不是因为自己看不见才这么说,但两张眼睛微开的脸庞放在一起有点微妙。
  下一瞬间,两人不知为何转而歉疚地垂下眼眸。
  「怎么了?」
  尽管产生不好的预感,我也不能不确认,注视着他们问道。
  「呃……」
  「……落空了。」
  尾田告知我事实。对于我一如往常的糟糕签运,他的神情虽然有些抱歉,声音却掺杂着一丝笑意。
  但是,我总觉得现在生气会让情况变成无从改变的事实,只瞪了他一眼。
  「……果然也有落空的。」
  朝都嘴角含笑接受了。然而他眼中带着自嘲的光芒,让我想起发现放有纸片宝箱的人是他。
  「不……不过,我觉得连落空的纸也放进宝箱很有趣。」
  「我不这么认为。」
  铃真试着补充,却被朝都当场否定。
  「这样一来,我们就得知每张纸上都用立体画写了字。」
  我往积极方向思考,这次朝都没有否决。
  「……总之,这些纸片是某种线索,但数量还不够。我再出去寻找一下宝箱。」
  相对地,他抛下这番话后背对我们独自冲了出去。
  我们已确定该找什么,光靠目前手头的纸片能做的推测确实不多。
  「二十分钟内回来!」
  因此我没追上去,只朝都的背影喊道。
  「呐……朝都是不是有点改变了?」
  「嗯,是有一点……铃真果然很了解他。」
  铃真敏感地察觉朝都的变化一管不知他是否连理由都想到了——我有点坏心眼地说道。
  「……我才不了解朝都在想什么。不过,我可以担心他吧?」
  「是啊,替人担心是你的自由。」
  我点点头,这回换成尾田开口。
  「朝都集和家的期待于一身对吗?」
  「嗯,没错。所以他比我懂很多事……也因此过得很辛苦。」
  「我想也是。」
  尾田附和他对朝都坦率的关怀,铃真再度注视着朝都变小的背影。
  「从前我不曾这么想过。」
  他轻声呢喃,视线落到胸前的王冠上,眼中蕴含真挚的光芒。
  长大一圈的银色绒毛在王冠旁边摇晃,仿佛呼应它的成长,痛痒感再度侵袭我的双眼。
  「既然如此,你就更进一步思考。就算说出不知道也无妨。」
  我揉着眼睛再次告诉铃真。如果这股痛痒是伴随绒毛的成长而来,思考便是他与他的绒毛必需的养分。
  好像在荒地上浇水,若是反复浇灌能让水沁入整片土地,最后形成绿色的丰饶原野,不管要我灌溉多少次都行。
  铃真听见我的话之后缓缓抬头,先看着我的脸,又望向颔首同意的尾田。
  于是他露出微笑,静静点头。
  「很好。我也要再走远一点寻找宝箱,你们负责检查周边,解读发现的纸片。」
  见证铃真的反应后,我如此告诉两人。
  「解读工作还是由多加良来做比较好。」
  「我不擅长看立体画,你和铃真比较适合。」
  「……光是看得到,不代表一定能解读。」
  「不要紧,你们只要有心绝对办得到!我很期待!」
  「等……!多加良!」
  我一瞬间似乎看到尾田的眼角扭曲,但依然掉头往朝都前进的方向奔去。
  因为朝都也需要水。

  然而,我并未追上他。
  正常的话应该能立刻追到,可是我不知不觉间走错路,发现时已来到禁止进入的区域。我无可奈何地回到出发地点准备重走时,朝都已经回来了。
  我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迷了路,若无其事地探头注视他到处收集来的三个箱子。
  其中两个是宝箱,唯有一个类似零食的空盒,上头画着船的图案。
  大概是匆忙四处奔跑之故,朝都汗湿的衬衫紧贴背部。
  「短短时间里找到那么多样,你真努力。」
  「这是为了尽快前往『茶会』。」
  朝都如此回答,不理会从太阳穴滴落下巴的汗珠,手就直接伸向宝箱。
  他的声调带着疲劳的感觉,连一个客套的笑容也没有,显见朝都不论在肉体或精神上都已逼近极限。
  「……总之,你至少先擦擦汗。」
  「……我自己有带。」
  铃真犹豫地递上手帕让朝都有点讶异,但最后没有接下,从随身袋里拿出自己的手帕。
  铃真脸上一瞬间浮现寂寞,不过他觉得朝都依言擦了汗等于达成目的,因此露出浅笑。
  「太好了,有纸片……尾田先生,请看一下。」
  朝都的视线已不在铃真身上,打开宝箱匆匆取出纸片交给尾田。
  「对了,你们对刚才那两张纸有什么发现吗?」
  面对我的问谓,铃真没有自信地开口:
  「呃,谜语的答案应该是『号志』。这是我的答案,不知道对不对。」
  「不,我认为是正确答案。因为另一张纸片上写到冰棒……我试着看过水豚红战士给我们的冰棒袋。」
  尾田如此替铃真帮腔之后,继续解读第四张纸。
  「听你一说,那些冰棒的包装袋确实很像立体图。」
  「结果有看到文字吗?」
  「看到了。但是上头写着『云霄飞车口味』和『大世界口味』,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云霄飞车口味和大世界口味?冰棒不是西瓜口味和番茄口味吗?」
  「既然特地用立体图写出来,应该不会毫无关系吧。」
  朝都对此答案投以怀疑的眼神,不过铃真听到我的话之后大大点头。
  纵然意见一致,我始终看不见包装纸上的文字。
  「说不定,线索跟之前中奖的冰棒棍也有关。」
  「我也有同感。仔细调查这根冰棒棍的话,有点不可思议。」
  尾田附和铃真的推论,拿出先前的冰棒棍来。
  「不可思议?哪个部分?」
  「在此之前,请先告诉我。我找到的纸片上写了什么。」
  中奖冰棒棍的不可思议之处勾起我的兴趣,不过朝都这么要求,尾田只拿了一张纸递给他。
  「宝箱里各装了一张纸,有一张是空白的。但这张上写了几个数字……是以数位显示方式的时间。」
  我从旁探头盯着朝都收下的纸—起眼睛,再次挑战立体视觉,不过,还是看不到尾田口中所说的数字。
  「此刻我好像明白苦恼这个词汇的意义了。」
  「嗯……的确是个好例子。」
  铃真和朝都看着与立体画苦战的我,彼此如此交谈着,然而我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望着尾田寻求答案。
  「啊~……嗯,看不到也是无可奈何,不会影响学生会长选举。」
  但尾田的回应也不是答案,而是想含糊带过的台词。
  尽管有些介意,最后我接受了尾田的说法,从纸片上别开目光。
  「那个,另一个箱子里装了什么?」
  「不,那箱子很难打开。」
  「我来开看看。」
  朝都收下尾田怀中的箱子,而我则在一旁开始整理目前收集到的线索。
  「谜语的答案是号志、冰棒袋上写着『云霄飞车口味』与『大世界口味』、新的纸片有类似时刻的数字吗?话说回来,中奖的冰棒棍有哪个地方不可思议?」
  我捡起附近掉落的树枝在地面写下这几点,最后对尾田问道。
  「重新拿在手里后感觉还挺重的。而且我仔细检查之后,发现木头部分剥落了。」
  尾田将画着眼睛记号的冰棒棍递给我。
  我一拿到手中就确认重量,眯起眼睛观察剥落之处,再与我的冰棒棍比较重量:
  「和没中奖的相比的确比较重……从剥落部分去看,里面好像是金属。」
  「不过,现在知道的只有那么多。感觉这上头还有别的秘密,可以暂时保留吗?」
  「嗯,讨论完其他线索后,应该比较可以弄清更多事。」
  「首先……即使不论冰棒口味,云霄飞车和大世界也可视为彼此有关吧
  我先假设一切都与答案有所关连,因此从比较简单易懂的地方开始着手。
  「再来是谜语的答案……在邸内说不定能找到号志。」
  「至于数位数字……是点亮号志的时间?」
  「假设是这样的话,问题在于接下来该怎么办。」
  食材准备得还算齐全,菜单也已经决定,唯独不知道调理方式——置身于这般困境,我们的视线自然投向最后的箱子。
  发现比起刚刚抱着更多期待的三双眼睛后,朝都往肩膀使力:
  「……啊……」
  下一瞬间,他口中只发出一声轻喊。
  不过这已充分传达吐他的沮丧。
  「——对不起,这箱子落空了——不,根本不是宝箱。」
  朝都道歉的声音越来越小,注视箱内的脸庞渐渐蒙上阴霾。
  「你说落空,是里面什么也没有吗?」
  「不,有放东西但不是纸片。」
  铃真与我同时探头望向箱中。
  「这是……齿轮?」
  「大概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机器的齿轮。」
  我们本来对不是空箱一事怀抱期待,但面对与至今不同的物品,我只能先传达事实。
  我完全不知道齿轮是谁、为了何种目的放置的,至少看不出和其他宝箱的关联性。
  「我果然对不确定的东西……」
  「只要先带走,说不定迟早会用在某个地方!」
  朝都因为我们的反应垂头丧气,和打开第一个宝箱时的身影互相重叠,令我慌忙劝解,结果没听到他的话。
  「不好意思,朝都你再说一遍。」
  「不,没这个必要……反正秋庭先生听了也不明白,总之我要继续去找宝箱。」
  朝都将零食盒放在地上起身——脚步一个踉跄。
  心思打转
  「朝都,你最好休息一会。」
  「嗯,你脸色不太好,还是休息吧。」
  「现在休息的话,或许就赶不上『茶会』了。」
  铃真和尾田看到后开口阻止,朝都却不肯听,准备再次走进树林。
  「朝都!思考材料已经够用了,你去休息!」
  「够用?那我们应该知道该怎么搭上云霄飞车罗?但现况就是不知道,这代表线索还不够、我的努力还不够。」
  「等等!」
  朝都也不肯听我说,我只得无可奈何地搭住他的肩膀。
  他转动身体反抗,我们互相推挤几下,刚好拨掉了朝都的背包环扣。背包直接落在地面。
  「你干什么!」
  「抱歉,是我不对。」
  我马上道歉,朝都默默蹲下捡起背包,拿出一个包得很漂亮的小盒子。
  「……万一送给卡侬大人的土产撞坏了。你要怎么赔我?」
  朝都的声调和表情都很僵硬,大概是克制自己别大声怒吼。他轻摇小盒子确认有无受损。
  根据声音判断内容物没事后,朝都总算脸色稍缓。
  「真的很抱歉……嗯?有东西掉罗?」
  我承认确实用力过猛,再度低头致歉。此时,我的眼睛反射性地追逐从背包掉落的物体。
  「这是……刚刚的冰棒棍,还是中奖的。」
  认出眼熟的记号,我比朝都早一步拾起那玩意。
  当冰棒棍落入我的手里后,朝都脸色一变。
  「真的耶……不过朝都这根的不是三个眼睛,而是只有一个眼睛。」
  铃真先确认我手中的冰棒棍,又望向朝都的脸,困惑地连连眨眼。
  「请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我当然会还。但是在归还之前,告诉我你蔵起它的理由。」
  朝都隐藏内心的动摇后,下定决心伸出手,我则静静地询问他。
  总之,我想知道他拼命寻找线索,同时却藏起这样东西的理由何在。
  「因……因为……」
  朝都的视线仿佛在找寻答案般游移不定,然后开口:
  「……我想要抢先立功。」
  然而朝都却握紧拳头,吞下即将出口的话语换成别的台词。
  「抢先立功……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不必急着表现,朝都你明明对任何事都懂得比我多、很受到期待啊。」
  但铃真坦率地相信他的话,从正面发问。
  「正因为我备受期待。受到期待代表必须回应。没有人期待。只要笑着说我不知道就好的你跟我可不同。所以……我们无法互相理解。」
  朝都说完之后弯起嘴角,比起口气变化那带刺的言语带来的冲击更大,听得铃真呆立当场。
  「……即使铃真说想了解你也一样?」
  我抛出新的问题,凝视朝都的眼神。
  「没错。只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无法互相理解。」
  朝都眨了一下眼睛,用刻意压抑音量与抑扬顿挫的声调回答——仿佛这才是成熟的台词。
  「所以,我和发觉干扰者的身分却没公开的秋庭先生也无法互相理解。」
  朝都更把我举出来,终于说出真相。
  「干扰者的身分……多加良,你真的知道?」
  我迎向尾田责备的目光点点头后,他就轻声叹息。
  「从状况来看……是朝都认识的人?」
  「朝都认识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察觉真相的尾田如此说道后,铃真就猛然回望朝都。
  「正确的说,他们是我的熟人所雇用的手下。期待我在这场入会仪式里可以尽量获得更多王冠……否则会感到困扰的熟人。」
  朝都像对小孩子解释般缓缓说明,这次嘴角则浮现笑容。
  自尊心很高的他不可能主动雇人作弊,但朝都认定这些恶行是出自对他的期待,所以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
  「为了回应他们的期待,我想藏起这根冰棒棍当作紧要关头的王牌。理由全都说完了,还给我吧。」
  朝都微微抬起下颚,向我伸出手。
  不过,他回望我的双眸、指尖……还有绒毛都在颤抖摇晃。
  「我明白你打算回应别人的期待。可是,你真的想抢先立功?不是因为不确定那根冰棒棍算不算中奖,所以才藏起来的?」
  朝都的确设计过我好几次,但我不认为眼前的他还会作出同样的举动。
  而且,我认为隐藏冰棒棍的理由——那可能隐含他本身的愿望,因此扣着棒子继续追问。
  朝都紧咬住嘴唇,大力甩甩头似乎想抛开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秋庭先生不可能懂我!」
  他的台词在我预料范围内,后续的动作却是意料之外。
  为了抢夺中奖冰棒棍,朝都撞上来伸出手。来不及闪避的我连踏数步踢飞地上的书包,让里面的物品散落在外。
  「……!朝都!这样很危险啊!」
  「为了达成目的,多少用点强硬手段也无妨吧?而且为这点小事发火很不成熟。唉,我们无法互相理解,虽然这样讲你大概会生气。」
  「不好意思,我就是没度量!我和你才刚认识,往后说不定会在各方面更加了解对方!」
  我轻轻扫开朝都随着挑衅再度伸来的手,正面驳斥道。
  然而他以鼻子哼了一声,离开我旁边。
  「你问过大人……为什么鸟明明会飞,人却不会飞吗?」
  朝都脸上挂着浅笑,抛来突兀的问题。
  「……嗯,我问过。记得答案是……鸟儿在云造的桌子上吃饭,因此会飞;人坐在榻榻米上吃饭,所以不会飞。」
  顺便一提,回答我的人是奶奶。我的记忆力很好,但之所以能立刻回忆起来,是因为这段话充满幽默与机智。
  「……真有趣的答案。然而他们告诉我,人类有飞机可坐,不必思考那种问题。」
  他听完我带着些许困惑却依然做出回答后点点头,还是挂着笑容——老实说,看起来像在笑——然后如此诉说自己的过去
  「……我问过人类为什么不能变成鸟。得到的回答是,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我正觉得朝都从前听过的答案相当缺乏梦想,铃真也提起类似的经验,我和尾田面面相觑。
  「……即使别人这么回答,铃真你好像也会反复说『为什么?』和『我不知道』。不过这让我明白,大人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还有,大家也期待我成长为那个样子。」
  朝都没看我们一眼,目光落在地面。
  「那时候你几岁?」
  「还没上小学。」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懂事,但对小孩来说,这些话还相当现实啊。」
  「从别人眼中看来或许没错。不过,和家的人即使面对婴儿也会说同样的话。别用『梦想』这种模糊的东西蒙混过去,思考如何提升现实利益……就是和家的生存方式。」
  朝都好像说得头头是道,但我却无法理解。
  他的台词明明无比现实,感觉却又无比扭曲。
  「你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所以说,秋庭先生你不能理解我的梦想。」
  他在我抬头的瞬间指出这点,再度浮现笑容。
  若这番话真是朝都的肺腑之言,我说不定会就此收手。
  若不是他明明在笑,神情却很痛苦的话。
  若不是他胸口的绒毛褪成茶色,却恍若挣扎地摇曳着的话。
  「……如果成为别人期待中的明智大人是你的梦想,我的确无法理解。」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株别说开花,甚至没飞散种子就要直接枯萎的绒毛,如此说道后,朝都就满意地点点头。
  「我再说一遍。我当下的梦想就是在入会仪式夺得第一名,当上彩波的未婚夫。所以我要走了,那根冰棒棍我不要了。」
  他说完后刻意以眼神牵制铃真,穿过我身旁准备离去。
  「可是,我知道没必要不惜对自己撒谎也要回应他人的期待。朝都,停止勉强自己。别努力过头了。」
  这次我没抓他的肩膀改用话语来制止他,朝都意外坦率地停下脚步:
  「勉强?我才没勉强自己!只是秋庭先生你不了解,我才没有不懂!即便真是如此,我受到大家期待,当然该努力!」
  他一望向我的脸就连珠炮似地大喊,如水坝溃堤般激烈。
  我已预想过某种程度的排斥,然而朝都超乎预期的反应让我一时愣住。
  铃真和尾田也惊讶得发不出声,只能眨眨眼睛注视朝都。
  就算发现两人的视线,仍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然而肺部的空气已随话语一同排空殆尽,害他一瞬间呼吸困难。
  「朝都!」
  铃真赫然回神呼唤咳个不停的他,朝都则反射性地回过头来:
  「没……没有梦想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能长大成人!」
  留下仿佛自喉咙深处挤出的台词,这次真的穿过我身旁离去。
  我不想让朝都走掉。
  然而,我无法立刻去追他。不仅如此,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受到非常不情愿却已熟悉的疼痛侵袭,我忍不住跪倒。
  「多加良?咦?难道……是老毛病?」尾田察觉我的异状蹲下来问道,脸上却浮现讶异之色。
  发芽的疼痛的确不会选择时间与地点来袭,但总是一个人只有一次。这个绒毛植物却会痛上好几回。
  不过我也因此确定,痛苦是由绒毛的成长所带来,可是尾田并不知情。
  他大概以为有新的种子发芽,我按住疼痛的眼睛,不禁烦恼该点头还是摇头。
  在这段期间,燃烧般的痛楚像虚假的一样消失无踪,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咦?多加良,你怎么了?」
  铃真这时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投来不安的眼神。
  他一直望着朝都的背影,才会没注意到我的样子。脚仅仅往前踏出一步。
  「铃真,我们去追朝都。」
  「我也很想……但是,我不知道朝都希不希望有人追他。」
  「在这个情况,比起思考更应该先行动。我们走。」
  「多加良,等一下。」
  尾田叫住刚起身的我。
  「什么事……」
  我乖乖回过头,发现尾田拿着那本绿色笔记本,一瞬间僵在原地。
  看来是东西从书包掉出来了。
  「……多加良,『弱点笔记』是甚么意思?我稍微翻了一下,里面写着什么『尾田专用预算协调对策』耶?」
  尾田直盯着我的眼睛询问,声调比平常低沉,看来似乎已经理解内容是什么东西了。
  「那个……应该说是以防万一的保险吗,类似护身符啦。如果协调预算碰到困扰,我会拿给你看。」
  我做好觉悟,毫不隐瞒地老实说出。
  「保险?护身符?不管是哪一种都行,我有做好预算协调的准备,不需要那些东西。」
  尽管如此,尾田的表情依然冷硬。当然,我不认为他会满心喜悦,但揭开秘密后尾田依然不悦的样子令我困惑。
  「我知道你已经做好准备。这份资料真的只为了保险起见。」
  「说归这么说,你倒是详细调查了很多事嘛。」
  尾田落在笔记上的眼神冰冷,他表面上看来十分沉着,我却很清楚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多加良,你知道我为何生气吗?」
  即使他这么问,我的脑海中也找不出能让尾田满意的答案。
  「……因为笔记里写着别人的弱点,你不喜欢?」
  「错。如果不知道答案,你就不该去找朝都。」
  「这本笔记和朝都有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此时为何会冒出朝都的名字,也不明白尾田为何会如此愤怒,疑惑地歪着头。
  「我一个人去找朝都。你把那本笔记拿去扔掉……你明明说过好几次很期待我的表现!」
  尾田宣布后把绿色笔记本塞到我胸前掉头就走,踏着重重的脚步消失于树林中。
  许久不曾真正惹尾田发火,我目睹他的怒气后无法追向他的背影。
  因为尾田的背影看起来像是在拒绝我跟上去。

  *  *  *

  「多加良真是的!」
  尾田抱着很久没爆发过的愤怒喊出好友之名,怒火再度熊熊燃起,趁势冲进树丛。
  凡是决心要做的事好友大都办得到,也因为如此,他有时不懂得顾及非如此之人的心情。根据经验,尾田很清楚他强悍的话语能捶动人心,机敏又有力。
  仅限于今天,多加良惹得他火大万分。非得抱怨一句不可。
  「我不是朝都……但他也懂得太少了!」
  「哇!」
  尾田大声自言自语发泄对多加良的不满,刚巧吓到撞见的人。
  「啊!对不起……找到你了,朝都。」
  「啊……是尾田先生……吗。」
  幸好对方正是他要寻找的对象,尾田微微一笑。
  另一方面,朝都发现找到自己的人是尾田,露出半是放心,半是遗憾的表情。
  他多半无意识地期待另一个追兵吧。不过,那人正被尾田的宣言给绊住了。
  尾田觉得必须负点责任,不如说自己过来反倒适合,于是放缓眼神重新面对朝都。
  他脸上已不见半点刚才的怒气,朝都却别开视线重新压低帽子。
  刚刚感情毕露之后,朝都大概还没整理好心情,尾田如此判断后……
  「我也跟多加良吵了架。所以……可以陪我一会吗?」
  对朝都暗示马上回去找多加良也同样尴尬,于是当场席地而坐。
  朝都惊讶地抬起帽缘,轻轻点头在他身旁坐下。
  「……那顶帽子真好看,你在哪里买的?」
  尽管主动打开话题,尾田有片刻烦恼着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决定先从目前看到的地方谈起。
  「是别人送我的义大利土产。不过……我不是为了讲究装扮才戴的。」
  「义大利吗?不愧是和家……既然不是为了讲究装扮,那又为什么?」
  「……只要戴上帽子,就不会有人当我是小孩子摸我的头。」
  「原来如此。嗯,没有人会特地取下帽子来摸头的。」
  尾田颔首同意,脑海中却闪过某个在紧要关头时,根本不会管这些小事的家伙,但现在还是别提的好。
  听朝都亲自说明戴帽子的理由,他感到有些悲伤。
  这也是为了「变成大人」。
  尾田读中学时也曾想要赶快长大,但理由是想尽情购买喜欢的书籍、一个人出远门只是为了自己。
  然而朝都想快点长大成人,却是为了回应周遭的「期待」。
  拼命想回报肉眼看不见又确实存在的期待,那模样与最近的尾田相同。
  「受到期待的感觉……很可怕。」
  尾田回神时,话语已脱口而出。
  下一瞬间,朝都仿佛被看透心思般惊讶得瞠目结舌。
  他注视着尾田微动双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语不成声地闭上嘴巴。
  「……学校即将召开决定社团预算的会议,但多加良和其他干部都没空参加,只有我一个人主持。」
  尾田决定先说出一切。这样朝都接下来比较好开口,他也想借由向别人倾诉来整理心情。
  「老实说,我的意愿不高。不过没有别人可负责……我也对处理预算有点自信,才接下这份工作。但是我答应后,多加良动不动就说他很期待我的表现。」
  尾田明扫多加良是在关心他,也明白多加—真的狺赖他才将工作托付给他,因此准备好好努力。
  然而越受到期待,等量的不安也和喜悦一同越发膨服。
  尾田随着此刻盘据胸口的不安,大大发出叹息。
  「……一受到期待,就会忍不住去想让人期待落空时的状况。那让我…很害怕。」
  和刚才相反,换成朝都吐出看穿尾田心声的台词,悄悄垂下眼眸。
  「嗯……不受期待也会觉得寂寞,我认为这不能与不受期待作比较。可是到了紧要关头,我就恐惧起来,万一期待落空。他们是否再也不会期待我。」
  先前隐约对朝都怀抱的共鸣感变得十分明确,确信两人有同样心情的尾田吐露内心后,朝都默默点头。
  那是种无从解决,充满矛盾的不安。
  即使如此,因为包括加良在内,桑田和羽黑都相信自己,所以他一直全力以赴,但是……
  「……什么弱点笔记啊。我可是因为备受期待努力着耶。」
  到头来,他得封的信赖却没有想像地那样深,让尾田愤怒得无法自制。
  「……其实,大家说不定没期待过我。所以……才会派那些人来干扰。」
  相对于尾田有点闹别扭的口气,朝都的声调则显得低沉。
  「我的努力……果然还不够吗?」
  下句话和他刚才对多加良说过的台词几乎相同,却流露出超乎年龄的无助。
  朝都抱膝疲倦地垂下头,看着他残留稚气的侧脸,尾田了解多加良为何叫他别勉强自己。
  不过,尾田更加了解朝都责怪自身不中用的心情。
  即使情绪激动地将怒火宣泄在多加良身上,尾田最后得出的答案仍然是「问题就出在自己的不中用」。
  「那么……你觉得不受期待比较轻松?轻松得了吗?」
  他深深体会着这份心情,将一度闪过自己脑海的问题试着询问朝都。
  「……我想过。」
  「嗯,我也想过好几次。」
  越是面对期待这种鼓励越是不安,尾田为了消除不安一再准备着协调预算,却感到心情沉重,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他之所以坚持下来,还是因为有多加良在。
  尾田不再拿多加良和自己相比,却记得大家期待的对象总是多加良,而多加良总是回应了那些期待。
  比方说,刚刚他没能冲到干扰者面前,总是在关键时刻心生恐惧的他,无法表现得像多加良一样好。
  尾田认为自己回应不了期待。
  然而,他也清楚多加良绝非松写意地办到那一切,所以他无法逃避。
  「……啊,对了。」
  尾田想起另一个没有逃避的理由。
  他的步幅与多加良不同。就算是小小的一步,只要往前迈进,多加良总会替他髙兴。
  因此,尾田坚持下来。
  如果半途放弃,他大概连踏出一小步的勇气都会失去。
  面对抱住膝盖盯着弄脏鞋尖的朝都,尾田谈起连自己也忘记的心情。
  「……受到期待虽然可怕,但别人真的告诉你『别再试了』并放弃你时,会觉得很寂寞吧。因为受到期待,才有动力努力啊。」
  受到期待——提高本来的门栏还是很可怕。
  但跨越挑战时若有人分享喜悦,他想再多加把劲。
  万一尾田失败。多加良应该也会认同他的努力。
  因此,尾田想相信他说「弱点笔记」只是护身符的解释。如果想获得信任,得先从信任对方做起。
  再说,想像多加良为了他拼命制作「弱点笔记」的样子,尾田就心情畅快地轻轻微笑。
  「朝都一开始努力时,也得到称赞而高兴过吧?」
  于是,尾田问起他最初的心情。
  朝都缓缓眨眼,点了个头:
  「……那时候我的确很高兴。不过……我接下来还得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得到赞美?才会长大成人?」
  接下来的话明明是童言童语,带朝都追求的形象却正好相反。投向空中的求助眼神看得尾田一阵心痛。
  昔日的他,是否也用这种眼神看过多加良?
  「……我不知道。只要再长髙一公分这样你就算长大了,因为我无法这样说出这类的话。」
  尾田的视线游移,寻找有没有什么台词好鼓励朝都,最后脱口的却是诚实的言语。
  朝都听了尾田的答案看来有点失望,但若回答满二十岁或再过一年就算长大了,他大概会更加失望吧。
  因此尾田对自己的答案不后悔。
  「只是……我不认为不生气等于成熟。有时不是因为不能互相理解才发怒,是发怒之后才能让人理解、传达给对方知道。」
  心想至少得告诉他这一点,尾田直视着朝都认真地说道,朝都却摇摇头不改顽固的态度。
  「我才不相信,人就是因为没有互相理解才会发怒的。」
  尾田反倒将朝都瞪他的反应当成好徽兆,开口问道:
  「……那我们实地确认一下?多加良差不多也该明白过来了。我刚才对他发过火。」
  这提议等于是要回到多加良他们那边,但朝都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比尾田抢先一步站起身。

  *  *  *

  尾田踏着响亮的脚步声、怒气冲冲地消失于树林后,我仍呆然伫立原地好一阵子。
  「……多加良、多加良!」
  「啊……抱歉。都是我惹尾田生气……害你没法追上朝都。」
  我随着铃真的呼唤回神,先开口道歉。铃真等于是被我连累。
  「别在意,我也不懂尾田先生为何生气。」
  「那是……」
  「而且,我也不懂朝都为什么生气。」
  「……是吗。」
  「……我一直以为大家的期待让他很开心,不过,或许我猜错了?」
  铃真从下方观察我的脸,寻求同意。
  「也许吧。我好像也不懂尾田的心情……他到底在气什么?」
  我含糊地回应,言外之意在催促铃真,让他更加地动脑自己思考。尽管台词说到中。乎变成自言自语。
  「多加良也有不懂的事啊。」
  「对啊。」
  「这样喔……」
  铃真有点惊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陷入思考。
  我也无意放着不明白的问题不管。
  我知道尾田暴怒的关键是「弱点笔记」,但终究是关键而非原因。
  那么,愤怒的根本原因在于什么?
  我脚尖踢着地面,回顾尾田最近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
  即使试着思索,我的错误也只有隐瞒「弱点笔记」而已。再说笔记是以防万一的保险,我始终相信、期待尾田会有活跃表现。
  「……期待……吗?」
  「多加良。」
  正当我突然想到过去无心使用的字眼时,铃真就开口:
  「……我不像朝都一样受到期待,所以没有好好鲜果。回应期待很辛苦对吗?」
  「道个嘛……的确不简单。朝都大概不让别人看到他努力的一面吧。」
  回答的同时,我脑中浮现朝都时时虚张声势的身影。
  回应期待正如铃真所言并不轻松,不光是喜悦而已,责任的重担也会压上肩头。
  我对此也有经验,所以明白。不过,我是为了自己而努力。
  还有。为了信赖我的人们努力——这点朝都想必也一样。
  「我也觉得朝都将他努力的一面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他全力以赴的事实不会改变。」
  「你说得对。」
  铃真的发言很正确。就算不是以人尽皆知的方式进行,事实也不会消失。
  然而,干扰者——以及命令他们搅局的人看不到朝都的努力,无法彻底相信他。唉,想到那种下流手段的人,即使目睹朝都努力的身影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行径。
  「换作我是朝都,发现那伙人妨碍比赛时一定会很火大,感觉难得的努力成果遭到背叛。」
  铃真仿佛真有痛楚掠过般按住胸口垂下头,但又猛地抬起头来:
  「因为拼命付出努力,才会生气。」
  我的脑海中几乎同时闪过答案,和铃真异口同声地喊道。
  正因为全力以赴,朝都才感到愤怒。
  朝都气那些不相信自己的干扰者、看起来好像没尽力想当上「国王」的铃真,还有将他的努力解释为逞强的我。
  尾田也是如此。
  他之所以发火,是相信我会信赖他而一直拼命努力的缘故。
  一再说很期待他,我背后却准备了「弱点笔记」这种不相信尾田的玩意。
  我对尾田的信赖没有半点虚假,但行动令人怀疑也是事实。
  所以尾田很生气,对朝都的心情产生共鸣后更加愤怒。
  我难得犯下轻率又大意的错误行动,因此只能干脆承认。
  信奉反省但不后悔主义的我,立刻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理解朝都和尾田生气的理由后,首先该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
  我瞄了铃真一眼,心想他差不多该想到同样的结论时,铃真正好扬起视线。
  不过他没有看我,直接凝望着朝都刚才消失踪影的树林,仿佛在寻找他的背影。
  「我想过朝都还真努力,却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铃真直盯着树林内沉郁地呢喃,听得出他对那样的自己有多后悔。
  我果然不了解朝都……嘴上说『不知道』,却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也难怪朝都生气。」
  铃真自嘲地说完后,转而仰望天空。
  尽是后悔的台词听得我有些烦躁,本想依照我的准则忠告一句,却半途打住。
  因为铃真胸口的绒毛,像打信号般微微摇曳。
  他仰望树梢间可窥见的蓝天,眼阵闪着一丝好奇的光芒:
  「生在和家等于手持『宝藏地图』。只要不脱离和家的轨道,就能获得宝藏……」
  铃真的比喻十分好懂。然而,「宝藏地图」或「宝藏」在我眼中都感觉不到吸引力。缓缓低下头的铃真,脸上也不见愉快之色。
  因为那张「宝藏地图」不属于铃真,也不属于朝都。
  「不过你还不知道,那些东西对你和朝都来说是不是宝物吧?」
  「……嗯。」
  「那么,你现在想怎么做?」
  我捕捉到铃真漆黑双眸内的光芒,抱着一个希望静静地问道。
  「……多加良,我可以想要……更加认识朝都吗?」
  铃真的眼神摇曳一下后,喃喃说出我期望中的台词,虽然是疑问句。
  想了解身边的人——连说出如此单纯的愿望都会迟疑,让我觉得和家的状态很不自然在先搁到脑海一角。
  「如果我说不行,就能阻止你去想吗?」
  「应……应该不能。」
  「既然如此,当然可以。」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铃真并未坦率地感到欢喜,而是惊讶地瞪大双眼。
  「……真的吗?」
  「真的。」
  「万一……我又惹他生气呢?」
  「惹别人生气的时候,该做的事只有一件吧?」
  铃真不安地一再发问,在我反问时目光游移半晌……
  「道歉。」
  他疑惑地歪着头这么回应。虽然动作多余,但我点点头姑且接受:
  「没错。等他们回来之后,我会先道歉。」
  没错。首先只能先道歉再说。不管是我或是铃真。
  「要是他们不肯原谅呢?朝都生起气来很可怕的。」
  「……尾田也很可怕。」
  我回忆起尾田真正动怒时冰冷的眼神,略夸张地颤抖给铃真看,他却依然闷闷不乐。
  「可能的话我也不想惹毛尾田。不过现在倒觉得他对我发火是件好事。」
  「对你发火……很好?」
  「没错。如果他没对我生气。我多半直到现在都还自以为了解尾田与朝都。」
  「……我也有同感。要不是朝都生气,我不会发现自己的错误。」
  我从相对地面向分析状况,铃真恍然大悟地缓缓点头。
  没错,他们发泄怒火时,朝都的确展现出至今不曾看到过的感情,尾田也透露真正的想法。让我们窥见到平常受理性压抑的部分。
  「那生气说不定是件好事。可是……我还是不太想听人对我怒吼。」
  「我也一样。不过,对我来说有些事比被人怒吼更可怕。」
  「比起被人怒吼更可怕?很难相信有什么事能让多加良这么害怕。」
  铃真半信半疑地说着,好奇心点亮他的双眸,胸口的绒毛也像呼应般增添光彩。
  「那就是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放对方孤单一人。」
  从前在不知不觉间,导至尾田及羽黑陷入孤独的记忆让胸膛发痛,但我依然看着铃真的眼睛告诉他。
  当我的声音透过耳朵传入心中时,铃真默默反猫起这句话。
  我明白这是铃真需要的思考时间,不焦不躁地等待他再度开口。
  「……我还是不喜欢惹朝都生气,不过比起抛下他一个人,我宁愿他对我发火。」
  「嗯。」
  「虽然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够了解,我想……了解朝都。」
  「嗯。」
  我全面支持铃真随着笔直目光发出的——这次并非疑问句——而言,摸摸他的头代替赞美。

  「万一道歉一百次他们也不肯原谅,那该怎么办?」
  「那就赌在第一百零一次上。」
  我看着尾田和朝都自树林折返,对铃真问道后,他则毫不犹豫地回应。
  他的视线笔直投向朝都,豁然开朗的侧脸已不见迷惘。
  「不好意思!」
  「对不起!」
  两人仿佛表明此刻的心灵距离般在两公尺前方停下脚步,我和铃真一起低头道歉。
  「……看来你们有反省地样子。」
  「具体而言,你们认为哪边做错了?」
  两人如预料中没立刻原谅我们,但声调却比想像中更温和,他们至少愿意谈话,让我松了一口气抬起头。
  我重新打量,见尾田眼中已没多少怒气,同时发现朝都胸口绒毛的变化。
  绒毛比起刚刚长大了一圈,散发出更耀眼的银色光辉。
  当我理解不久前那阵疼痛的来源,注意力都放在绒毛的成长上时,铃真已开口:
  「我想为了……从前以为朝都受到大家期待是觉得开心的这件事道歉。」
  「……是吗?」
  朝都没对铃真有点生硬的答案表达对或错,只淡淡地接受——表面上是如此。
  但我没错过他面对铃真率真的言语与笔直的眼神时,眼眸中所浮现的一丝动摇。尾田大概也发现了,温和地望着朝都轻轻点头。
  他突然转头,对我抛来犀利的质询视线。
  虽然感到沉重的压力,我已有所觉悟。
  我立正站妥,先转向朝都——依照被我惹火的顺序开始面对:
  「朝都,很抱歉,我说话的方式听起来像在否定你的努力,抱歉。」
  说完之后,我再度向他低头赔罪。
  朝都仅是默默地颔首,不过我先暂时放下朝都,视线往尾田滑去。
  「尾田……很抱歉,我好几次都说很期待你的表现,却编了那本好像不信赖你的笔记。」
  我也再度对尾田深深低头致歉——以对答案般的心情抬起头来。
  「嗯……然后呢?」
  尾田的眼神恢复平常的沉稳,不过却要求我继续解释,代表他尚未原谅我。尾田果然没那么好说话。
  话虽如此。我某种程度上已料到状况的发展。
  「然后是指?尾田先生?」
  「嗯?因为他们光是道歉的话,还不知道他们往后想怎么做,我们想怎么做……还没互相理解吧?」
  慌张的人反倒是朝都,看到尾田充满确信地如此告诉他,让我清楚地了解了他的意图。
  就结果来说,让尾田去追朝都是正确的。
  但朝都正困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尾田,讲不出下句台词。
  铃真有点吃惊地注视朝都,似乎也没看过他这样的反应。铃真眼睛深处闪烁着好奇心,为了不妨碍他观察,我站上前一步:
  「……既然说过期待你的表现,我不会叫你别努力。对尾田或朝都皆是如此。」
  听到我立誓,两人一起看向了我。
  「啊,我也一样。」
  铃真跟着发誓后,朝都有些愕然地来回张望我和铃真的脸庞。
  另一方面,尾田浮现不满之色。当然,我的话还没讲完。
  「不过,我可不许你一个人拼过头!」
  我重新宣言后更轻轻挺起胸膛,看得一度沉着脸的尾田也忍不住露出白牙。
  「……这不是和刚才的说法矛盾吗?」
  「有……吗?」
  「我认为没有矛盾……你能够说明得详细一点吗?」
  「意思是说期待一个人,不代表希望他背负一切。听好罗?人确实有必须努力的时刻,却不是非得独力支撑不可。别忘了随时都有人准备好扶你一把!既然是朋友,就让我帮忙!」
  我自觉已表达得十分清楚,但尾田在我语毕时一瞬间低下头,肩膀颤抖起来:
  「……嗯,我明白了。决定望着前方迈进,不代表想要孤独一人。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帮忙。不过……希望你能抱着期待,等到我开口为止。」
  他抬起头时再度看向我,发自内心地如此回答。
  随着最后一句的台词,尾田也对朝都绽开笑容。
  面对温柔的笑容,朝都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朝都,刚才那番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我一说完,朝都果然措手不及地眨眨眼:
  「……咦?可是……秋庭先生没对我抱持期待吧?我又没有『梦想』。」
  他的言语虽然冷静,但无须尾田以眼神示意,我也听得出朝都的口气中所包含的一抹寂寞。直盯着朝都的铃真也发现了,他悄悄按住胸膛。
  仿佛同样长着绒毛的那地方,有着同样的痛楚。
  我轻拍铃真肩膀告诉他不要紧,再度开口。
  就和道歉一样,想说的话只要反复阐述到对方听进去就行了。
  「在现阶段,你的『梦想』确实不明。」
  「……是吗?这我知道。」
  「朝都,把话听完好吗?」
  朝都贸然下结论后别开目光,但受到尾田规劝后又转回视线。
  和面对我时不同,他的态度相当坦率,尾田也在短时间内打开朝都心房。我心想两者都值得惊讶,暂且往下说:
  「但是,我并非对你没有期待。」
  「啊?秋庭先生对我抱有期待,怎么想都不可——」
  朝都又想打断话头,这次换我出声盖过他:
  「听着?一开始提议联手作战的人可是你。」
  「嗯,这点我承认。可是那又怎样?」
  朝都的声调带着挑战意味,但事到如今也不必在意。我说出想告诉他的话:
  「所以,我期待看到带头提议的你有活跃的表现。既然有所期待。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忙,别客气……尽管使唤我。」
  别拼过头了——我差点用告诉尾田的同一句台词作为结尾,但最后忍住冲动,自认更换的台词说得很巧妙。
  然而,沉默却随着我的语毕而笼罩现场。
  1片沉默之中,朝都微微皱眉凝视着我。
  铃真仿佛看见不可思议的生物,视线从我头顶一路打量到脚尖。
  我不明两人眼神的意义,转向尾田寻求协助。
  可是唯一的依靠尾田也抿唇浮现呆然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我就要仰天长叹时……「那个,要别人使唤他干活的人可以双手叉腰,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吗?我不懂耶?」
  铃真打破沉默。
  最初战战兢兢的他,吐出所有疑问时眼中已出现愉快的光芒。
  心另一方面,我低头望向脚边确认自己的姿势。
  双脚跨得比肩膀更宽,两手叉腰,展开的肩膀和胸膛微微朝天空仰起。
  听他一说之后,随着抬起视线而映入眼帘的姿势——对我来说很常见——说不定刚才的台词有点不搭调。
  我该站正重讲一遍吗?正开始考虑的瞬间……
  「噗……哈哈哈哈哈!」
  尾田噗哧一声大笑起来,笑声吓得停在附近树梢上的鸟儿振翅逃离。
  但尾田仍雄续笑他的。他刚才看来有些呆然的模样,似乎是拼命忍住笑意的关系。
  尾田和平常文静形象不符的爆笑,看得朝都与铃真有些傻眼。这也难怪,他们不像我一样知道,突然发作的爆笑会像开始时一般突然平息。
  「啊~尾田等一下就会复原了,还有……他取笑的对象是我。」
  我简短地告诉两人。
  我没有制止他,因为尾田很久没这样大爆笑过,若能借此彻底消除紧张也不错。
  「……抱……抱歉,还真的……不是气势汹汹叉腿而立时该讲的……台词。不过那是多加良的基本动作,没关系啦,铃真。」
  正如我所料,大爆笑正装没多久后平息,但尾田还断断续续地笑着。他捧着肚子,先解答铃真的疑问。
  「嗯……我好像明白。」
  铃真的视线仿佛在思索记忆般在半空中徘徊,姑且点点头。
  我也奇妙地认同尾田大爆笑的理由,也认同我自己就是这个调调。
  「朝都你也……」
  我正想向朝都确认,但不必问话已从表情看出答案。朝都沉默的理由与另外两人不同。
  「……秋庭先生喜欢这种姿势无所谓。在说出『期待我』或是『尽管使唤你』之前,你对我……对我发怒有什么看法?」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反省。其实更接近挑战。
  结果,朝都从我的发言里读取了「别拼过头」的讯息。但他既然没问起,我就不需要回答。
  「你对我发火是件好事。」
  我仅针对问题诚实地答覆。
  下一瞬间,朝都半是惊课、半是怀疑地瞪大双眼。
  「……难道你的意思是,发怒让你了解了我?」
  下个问题让铃真浮现惊讶之色,但只看着我的朝都并未察觉。
  「当然,我没有说自己全都了解。至少我说对了你和尾田生气的理由吧?」
  我用眼角余光看着铃真如此说道后,朝都就咬住嘴唇。
  「嗯,几乎全对。」
  尾田代替没有回答的朝都颔首,表明我的答案已经及格。
  「尾田先生相信秋庭先生吗?」
  「嗯。起码他的确试着想去理解。」
  尾田的话毫无迷惘,朝都听见后反倒眼神动摇。
  「……可是,我该怎么做才好……」
  「这只能由你本身决定。」
  尾田的语气和眼神都很沉稳,冷淡的台词却让朝都困惑地再度闭口。
  他仿佛失去依靠的表情和年龄相符,像先前的愤怒神色一样,令我想起朝都目前十四岁即使现在没有「梦想」,即使他宣称不需要,即使他分不出「愿望」和「梦想」的差异口吐故作成熟的台词、发怒的人——都是目前十四岁的朝都。
  既然他的胸口有愿望植物,我直视的对象也是十四岁的朝都。
  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像对待铃真时一样等待朝都说出答案。
  铃真在我身旁注视着迷惘的朝都,胸口的绒毛轻轻摇曳。
  「……我……还无法相信秋庭先生。」
  答案不是我所期望的形式,但往后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因此我暂时接受。终究只是暂时罢了。
  「朝都……你可以再对我发脾气。」
  然而,铃真抢在我开口前告诉他。
  「……什么意思?」
  朝都有些惊愕地反问,铃真毫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因为你发脾气,我才发现我以为你付出努力……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了解』,可是现在我想了解朝都。就算不确定能不能互相理解,我也想了解你……不管你生气多少次都可以。」
  尽管因寻找语句而断断续续,铃真抬起头直视着朝都,坦白此刻的心情一直到最后。
  仿佛被受到的感情激励,朝都正面迎向铃真的眼神,此时——大概是两人视线首度真正交会的瞬间,双方胸口的绒毛都大幅摇晃。
  与摇晃同等幅度的锐利痛楚造访我的双眼,接着消失。
  因此我没发出呻吟,也没人发现我的眼睛遭疼痛侵袭。
  这段期间,铃真的手悄悄贴在绒毛上,朝都也双手抵着绒毛想压住它——两人不约而同作迅相同动作。
  「……就算没人了解我也无所谓。」
  发现两人的动作相仿,朝都从胸口抽回手前重复了之前说过的台洞,铃真垂肩膀微微俯低眼眸。
  「我大概不会再做出发脾气这种孩子气的举动……但是,我也不会干扰铃真。」
  但听到朝都最后补充的台词,我跟尾田不禁面面相觑。
  可是,当事人铃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领悟朝都最大限度的让步。
  当铃真连连眨眼,朝都咬了三次嘴唇之际……
  「……嗯,这样就好!」
  铃真这才意会过来大大点头。他绽开笑容,朝都也连带着弯起嘴角。
  一发现自己的反应,朝都立刻绷紧脸孔。
  「还有……为了尽快参加『茶会』,我会照秋庭先生的期望尽情使唤你干活的。」
  他还用表面恭敬、其实无礼到极点的台词顶撞我,但我看在变得更丰盈的绒毛份上饶了他。
  「多加良,你的脸颊在抽搐耶?」
  「那是你的错觉。」
  所以,我这么回答忍着笑声的尾田。
  「朝都,这正合我意。」
  「虽然力量不大……你也可以尽情使唤我。」
  朝都听见我们的承诺点点头,云霄飞车像算准时机般发出巨响掠过我们的头顶。
  「这次好像也没有载人。」
  「嗯,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还不知道怎么上车吗?」
  尾田目送云霄飞车远去,带着期待如此发问,可是我摇摇头,摊开——不是弱点笔记——笔记本。
  「你们看看这张图。」
  「这是我们等朝都和铃真回来时做的推测。」
  「……这道曲线,是云霄飞车的轨道?」
  「嗯,我依照我和铃真的记忆试着画下来。」
  「这些中断的地方是?」
  「这边是本馆屋顶上看不见的部分,那边是通过大世界建筑物内部的轨道。」
  「至于这里……是被水豚红战士雕像挡住的?」
  朝都根据前两个例子理解空白部分=看不见轨道的位置,指向剩下的一处说道,我和铃真则点点头。
  「那座碍事的水豚红战士雕像长什么样子?」
  「像图腾柱一样,三个上半身叠在一块,一副拒绝别人接近般的外表。」
  「是野兽的威吓状态,雕像的手臂做成×字形,附近的树林也比其他地方灌密,一我以为是禁止进入区域没往前走。」
  「可以的话,我不想看见那种水豚红战士像……不过本馆是云霄飞车终点,大世界也只能进去一次。这么说来……」
  「没错,我们能够寻找的地点就现状来说只有这里。」
  我指向笔记如此开口,尾田和铃真就面面相觑地点头示意。
  「接下来,就是要在该处寻些找什么吧!」
  「还有谜语的答案……」
  「谜语……你是指号志?」
  「嗯!」
  面对铃真高兴的笑脸,朝都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快到水豚红战士像那边去吧。这一会,一定要找到明确的线索。」
  不过对我宣言是,他的侧脸显得有点自豪。
  虽然铃真有点遗憾得不到笑容回应,不过我也明白朝都无法一下子变坦率的心情。
  「嗯,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当然我也会加油的。」
  所以,我们乖乖跟上按照宣言而匆匆迈步前进的朝都。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7

  站在水豚红战士像前,尾田仿佛目睹刺激物般按住眉间,铃真的眼睛则瞪大到极限。
  「啊~这雕像要是摆在村庄入口,牛鬼蛇神看了都会掉头就走。」
  「嗯,好可怕的表情。不过,水豚的天敌是什么?」
  「你们明白我犹豫的理由了吗?」
  「嗯。」
  我仅对这一点做确认,凝望雕像后方的昏暗树林。
  「果然很暗。这种地方要是有陷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朝都也望向树丛表示。
  小心谨慎虽然好,但只顾着警戒也无济于事。
  「不过,这么昏暗也适合藏东西。」我换个积极的说法,朝水豚红战士像后方的领域踏出一步?
  隔着鞋子,我感到脚下的草比其他地方更硬。
  「植被似乎跟其他森林有点差异,植物的名称我倒是不清楚。
  异样的触感让朝都一瞬间抬起脚……
  「……但是,植物就是植物。」
  如此表示后又再度迈开步伐。他仍保有想远远推开不确定事物的心理,但范围稍微扩大了。
  「连鸟叫声也没听到,说不定真的是禁止进入区……好像不是!你们看,是轨道!」
  「有轨道经过,代表至少云霄飞车可以进来。」
  「嗯……哇!」
  尾田仰望铃真的发现,声音一瞬间化为惊叫。
  我刹那间也失去他的踪影。
  「尾田!」
  「尾田先生!」
  我追逐两人的视线,终于找到跪倒在草丛里的他。
  「没事吧?哇!……好险。」
  铃真慌忙想冲到尾田身旁,却同样被草丛绊到。他展开双手设法保住平衡,我和朝都见铃真都差点跌倒,便留在原地。
  「尾田,你还好吗?为什么跌倒了?」
  「嗯……好像勾到什么东西。」
  我凝神细看他的脚下,草的确呈不自然状态平躺着。
  「草好像绑在一起耶?」
  「看来像是陷阱。」
  规模不大却能让两人上钩,陷讲效果意外地好。
  「正因为手法原始,才不会注意到。」我点点头,想伸手拉起尾田——但半途打住。
  他还没向我求助。我忍着冲动,将正要伸出的手塞进口袋。
  总之,我专心捜索是否还有类似的陷阱。
  经过仔细检查后,我找到几处别人踩过草地的痕迹。
  不过以和家仆人的水准来说却太过粗率,或说太简单。
  这么说来,设下这种临时陷阱的人——只有那群干扰者了。
  我很清楚他们的行动与朝都的想法无关,目光却半无意识地移向他。
  「……朝都,你左斜后方也有陷阱,小心点。」
  「啊,好的。」
  「啊……」
  此时,仰望天空的铃真轻喊。
  「除了陷讲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吗?」
  「不,不是的,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陷阱一般是用来捕捉动物吧?我想起松子小姐和熊搏斗的地点,听说是庭园。」
  铃真的口气缺乏自信,这条情报却足以让我们陷入沉默。
  「可……可是这点陷阱……」抓不到熊——太阳穴抽搐的朝都多半打算这么说。
  然而他没说出来,我也没打算问。
  「朝都,快过来!」
  一发现他背后巨大的黑影,我就同时大喊。
  「咦?」
  但朝都反应迟钝,等不及的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直接跟我互换位置。
  然后,我向躲在森林暗处的东西走近一步。
  虽然还只看得见下半身,但我先下手为强来记过肩摔——不,是企图过肩摔。
  事实上我已快摆好动作,那东西的身体却深深一沉。
  「喔喔——!」
  「哇!」
  我被那东西压得往前摔倒。即使出乎意料,这符合了我倒下时要往前倒的信条。
  「多加良!」
  「咦,水豚红战士?」
  「啊,不是熊耶。」
  铃真和朝都的声调慌张,尾田的语气却非常悠闲。
  我想立刻询问理由,但却因为压在身上的重物而无法如愿。
  「快点……起来。」
  「嗯……好,抱歉啦,Amigo。」
  我勉强挤出声音要求,巨大啮齿类动物总算从我背后挪开。
  「哎呀~我出槌了!话说回来,我怎么会绊倒?」
  「你大概是中了陷阱。」
  「什么!陷阱!KWL里竟有那种东西!太糟糕了!」
  一得知陷拼的存在,水豚红战士愤慨不已地直跺脚,看来却一点都不可爱。
  「嘴巴上这么说,其实陷阱是你自己设下的吧?」
  总共挨了他三记头槌、被压扁一次的我,半认真地询问水豚红战士。
  「这……这是什么话!Amigo多加良!我明明比任何人都盼望KWL的安全与和平,可说是守护神!我不可能布置危险的陷阱!」
  「原来如此,是守护神啊。」
  水豚红战士否定的音量如歌剧歌手般宏亮,铃真马上接受,却无法轻易说服我。
  「那真凶是谁?」
  「我也很想知道。基本上,我是听说有歹徒出没才出来巡逻耶?」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安装了旗子,不过没安装陷阱!对了,旗子在哪里?Amigo,如果你们藏着就快点拿出来,否则我必须没收你们的中奖冰棒棍喔?」
  反复询问下,水豚红战士摇摇头滔滔不绝地说着,等我回神时新问题的矛头已对准我们。
  「旗子?你说什么?」
  「我们当然没设陷阱,但也没看到旗子。」
  「我们在这里只看见水豚红战士雕像啊?旗子是啥?」
  继我之后,朝都等人也提出同样的问题,水豚红战士抱起双臂抽动一对小耳朵。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得知耳朵的动作并非因为感到困惑的缘故,让我一瞬间呆住了。
  剩余三人也受到冲击,哑口无言。
  「让你们久等了,Amigo。你们已经洗清怀疑,我们决定让场地恢复原状,放心吧!」
  水豚红战士几乎只点头地讲完电话,耳朵停止抽动后,再度转向我们俐落地说道:
  「Amigo,跟我来!」
  我们无法掌握状况而困惑着,但水豚红战士只说了这句话,之后便转身大跨步走向我们来时的道路。
  「什……!等等!」
  「别担心别担心,到了你们就会明白。因为我可是全人类的Amigo!」
  我叫住完全没回答问题的水豚红战士,他却没停下脚步。
  「真没办法,我们追。」
  结果,我们四人追向红色的背影。
  水豚红战士站定的位置,竟是那尊由三张和他相同脸孔串联成的石像前。
  「居然带我们来看自己的石像,难道你是自恋狂?」
  「Amigo朝都,你误会了。这不是我……而是我的祖先……水豚爷爷的雕像。」
  「……布偶也有祖先?我不知道耶。」
  「设定上有也没关系吧?」
  相对于铃真理所当然的疑问,尾田的回答实在很有器度。
  老实说,我很想给对着水豚雕像双掌合十的水豚红战士来个头槌。
  我正摆开架势准备实行时,水豚红战士在腹部口袋——重复一遍,水豚并非有袋类——摸索起来。
  「来!任~意~旗~」
  他对某只蓝色猫型机器人的模仿,迅速遭到我们忽视。
  于是,水豚红战士垂头丧气地转回石像,将旗子插在石像所有的——总共六只——上面。从上面算起,旗子颜色是黄、绿、红。
  「好了,恢复原状完毕!」
  「等等,雕像的确拿着旗子没错,但原状是什么意思?」
  「没有错!我不会对Amigo撒谎!」
  「本来没看到旗子,是有人……」
  铃真对挺起胸膛的水豚红战士说到一半。慌忙捣住嘴。
  大概是顾虑朝都吧……
  「有人偷走了旗子,设陷阱的目的肯定也是想干扰比赛。做出这些事,明明也害得我陷入不利啊。」
  但是,当事者接过话头如此说道:
  「不过,那些干扰者被抓,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
  朝都傻眼地叹口气,如此毅然断言。
  听起来朝都好像在说那是与他想法无关的失控之举,也好像在说有铃真和我们理解他的想法,所以不要紧。
  「……嗯,说得也是。」
  我并未确认铃真听成一哪种意思,但他胸口的绒毛微微摇曳,想必是后者。
  「没错!而且捉拿歹徒是女仆队的任务!我剩下的工作就是用耀眼的友情力量溶化恶徒冻结的心……」
  水豚红战士话声一落,就以体毛也掩盖不了的漆黑眼睛注视着我。
  他是暗示我的长相很像恶徒吗?
  「收到Amigo要求!好,就应要求用我悦耳的嗓音回答吧!」
  他抽动的耳朵似乎又擅自接收了什么讯息。
  「没想到!我刚才给你们的冰棒居然包含中奖签!更没没没想到,中奖的幸运Amigo可以再进入大世界一次!」
  水豚红战士以多余的美声配上多余的抑扬顿挫告诉我们后,假装擦擦不存在的汗。
  故弄玄虚放出的情报却没什么大不了,让我们一同发出了叹息。
  「冰棒中奖,一般的奖品不都是再来一根吗?」
  「嗯,可是那味道不怎么样。更重要的是,要再通过大世界一圈实在……」
  水豚红战士暴露在冰冷的叹息暴风下开始踢地面,我和尾田略带同情地找他搭话,他不知为何跳着叠叠乐的舞步前来。
  水豚红战士又踩中陷阱,大幅失去平衡。
  「呜喔!」
  不过,他没有跌倒。
  「……请小心点。」
  「以你的体重,万一跌倒就麻烦了。」
  因为朝都和铃真从背后抱住了水豚红战士。
  「喔喔,Amigo!你们的Amigo力量拯救了我,谢谢!」
  水豚红战士恢复平衡后转向两人,想拥抱他们。
  当然,朝都和铃真都迅速躲开他闷热的拥抱。
  他们的闪躲动作和救人时一样有默契,我对这变化衷心感到喜悦。
  「为什么逃避我的拥抱!」
  不过,我不会像水豚红战士那样充满活力地表现出情绪。
  「呃~因为思春期的关系吧?」
  看到那明显超越拥抱范畴、可能折断数根骨头的姿势,尾田为了保护他们所以找理由搪塞过去,让水豚红战士暂时放弃感谢的拥抱。
  「既然是思春期也无可奈何。不过友情无价!没作任何回报也太失礼了!就告诉两位我们水膝族的传说吧!」
  「……不说也没关系的。」
  「等等,朝都!既然人家愿意讲,我想知道!」
  虽然谢礼听来不太有用,不过铃真制止朝都探出身子。
  「嗯,仔细听好了……当美丽的爷爷睁开眼睛,伟大之人也会觉醒……」
  他装成老婆婆年迈的嗓音运用颜音说完后,夸张地行了个礼。
  「告辞了。Amigo!Adieu(再会)!」
  水豚红战士起身后直接掉头。在我们闪躲他最后抛来的飞吻时离去。
  「……穿布偶装的人真的不是铃木吗?」
  「嗯,铃木百人很可能做得出来。」
  「啊?百人?我是说铃木朔喔?」
  「铃木……朔……啊,对了,是学生会长。我在说什么呀?」
  尾田不知为何先想起一年级的铃木,当我告知另一个熟悉的名字后,他浮现讶异之色后敲敲脑袋。
  另一方面,尾田仿佛忘了铃木的发言让我感到一丝不对劲。
  沙沙!
  树丛的声响令我察觉某种气息而回过头,然而凝神细看也没任何东西出现,我掉头思考原来的问题。
  「……原来水豚也有爷爷。」
  「我们都有祖父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更该思量的是水豚雕像手中的『旗语』。」
  「不,那些旗子未必是『旗语』。」
  「不是『旗语』?为何你道么想?」
  朝都面露狐疑之色,问起推论的根据。
  「首先,雕像的旗子不是红白两色。而且那个姿势没打成任何信号。」
  我绕到高两公尺多的水豚像前方说出事实。打从水豚红战士在雕像手里塞旗子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多加良懂旗语?」
  「嗯,从前我跟参加童军团的朋友学过。顺便一提,即使勉强解读双臂交叉的动作,答案也只是『……』」
  「那旗子不是谜语的号志(答案)罗?」
  「水豚红战士特别将场面弄回原状,应该不至于完全无关。唉,现阶段还不清楚。」
  我告诉仰望水豚像歪着头的铃真。
  朝都伸向雕像的手停了下来。
  「……这样的话,我们来想想水豚红战士为何在上头插棋子吧。」
  不过,他没有放弃思考。
  「嗯~旗子颜色是黄、绿、红,顺序不同但和红绿灯一样。可是,为什么号志……」
  「啊!」
  下个瞬间,我们的目光全聚集到打断铃真台词的尾田身上。
  「说不定重点不是旗子的方向,而是颜色?」
  他脸颊微泛红潮,面对众人的视线也毫不退缩地继续道。
  「……啊!」
  他点出一个因为十分单纯而疏忽掉的重点,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我立刻从新观点开始动起脑筋,首先假设水豚雕像本身是「号志」,而重点在与红绿灯同色的旗子上。
  「先试着动动旗子。」
  「如果雕像在模仿交通号志,顺序就是红黄绿。」
  朝都也赞同我的提案,我们立即付诸实行。
  然而,水豚雕像没发生变化。
  「会不会是其他组合?」
  尽管依尾田的想法试了超过十次,水豚雕像仍摆着可怕的表情不见任何变化。
  「我记得,有种人偶放平时会闽上眼睛对吧?」
  接着,尾田自刚刚开始一直跟睛睁了又闭的铃真身上得到灵感。
  虽然有点重,我正打算依言放平雕像时,铃真拉拉我的制服衣摆:
  「不可以闭上眼啦。」
  他握着我的衣角认真地表示。
  「为什么?」
  「因为……水豚红战士告诉我们的是『睁开眼睛时』。」
  「你相信那家伙的话?」
  「与其说相信,我只是弄不太懂号志或水豚红战士的发言,才把两个讯息凑在一块思考,想到可能是这样而已。」
  面对朝都质问的口气,铃真的声音虽然变小了些,却对我们明确地表达想法。
  我也像他一样,把水豚红战士的台词和「号志」这个关键字串联起起来思考。
  我同时确认水豚雕像后,发现几张威吓的脸庞上的双眼的确紧闭着。
  「总之,你认为只要水豚雕像睁开眼睛,或许会有什么动静。」
  「嗯,他说睁开眼睛后『伟大之人』也会觉醒,旗子说不定也会动。」
  「确实有可能。」
  「……这些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朝都认同他的推理后,有些惊讶地问道。
  「嗯,没错。」
  铃真无邪地点点头,但朝都的眼中僻间闪过一丝嫉妒。
  「……水豚红战士那种脑筋单纯的想法,或许正适合铃真来揣摩。」
  铃真没发觉藏在讽刺台词里的嫉妒,朝都胸口的绒毛却多长出一片叶子。
  嫉妒听起来很负面,却是朝都不认同铃真就不会发生的感情。
  「可是,真的能相信水豚红战士吗……」
  「反正怀疑他也解不开谜团,不如相信看看?」
  我以这句话盖过朝都的质疑。
  朝都并未点头,但也没往下说。
  「这么说来,那根中奖冰棒棍也得考虑一下。」
  「说得对,那应该不光是中奖冰棒棍而已。可把它当成可再度进入大世界的附带奖励……」
  「想得简单些……木棍是移动水豚雕像的钥匙?」
  这猜测或许有点离奇,我仍豁出去讲出口。
  「……就重量而言,是有这种感觉。」
  「在水豚雕像上找找看有没有鍮匙孔吧。」
  我意外得到赞成的反应,朝都沉默地绕到水豚雕像背后,我们似此为信号再度展开调査。

  「水豚是哺乳类对吧。」
  「而且还是啮齿类动物。」
  「那剩下的部位只有肚脐了。」
  我们依循新观点检查水豚雕像的耳朵、鼻孔甚至是指甲缝,别说钥匙孔,连插根针的缝隙都找不到。
  尾田因此作出刚才的结论,然而我不禁烦恼,形似图腾柱、以上半身为主的水豚雕像哪边算是腹部?
  「……果然是中间这只?」
  也许是我的错觉,中间的水豚看来比另两只更有自我风格,我如此推测。
  「不过,这附近刚好与眼睛同高,刚才仔细看过了耶?」
  但铃真的一点疑问,就能让这脆弱的推论产生动摇。
  「那个……我记得水豚红战士肚子上有袋子?」
  「嗯,不知是出于什么设定而加装的部位。」
  「大概是为了钥匙孔加装的。晡乳类有肚脐,说到哺乳类里的有袋类动物肚脐在何处,应该是袋子里。我想钥匙孔就在水豚的口袋里?」
  朝都指向自己的肚脐,又比了比最上面的水豚——右侧腹有口袋那只。
  「嗯,值得一试。」
  朝都的推论很有说服力,我点头之后向口袋伸出手。
  我触摸口袋,眼角瞥见朝都有点难为情地重新戴好帽子。
  乍看之下只像平面的袋子,触碰时也感觉不到凹凸。可是,口袋边缘刻了一圈清晰的沟槽。和西服口袋不同,水豚雕像的袋子别说手,连塞进指尖的缝隙也没有。我试着从旁边滑进去却不成功。
  「好像打不开。」
  「这……啊,对了!秋庭先生,请按按看!」
  朝都从背后对苦战的我发出具体指示。
  听到他充满自信的催促声,我立刻实行。
  手掌压下时传来明确的手感,一度凹陷的口袋随着反推的感觉掉了下来,落入我的掌中。同时,水豚雕像腹侧出现口袋型的凹洞,中央有一小道长方形,似乎是正好可插入冰棒棍的钥匙孔。
  「朝都,和预料中的一样!」
  「真的吗!」
  朝都听到后脸上微泛红晕,拼命踮起脚尖探头注视钥匙孔。
  「真的……有耶。」
  实际目睹钥匙孔后,他难掩惊讶地呢喃。
  「朝都,干得好!不过,你怎么知道打开的法子?」
  「和我从前的百宝盒……不,容器的开启方式相同。」
  朝都直接回答,声调半途中却转为低沉。
  比起追问理由,我决定优先注意眼前和接下来的问题:
  「哪一根是钥匙呢?」
  「谜语里的『号志』有『三只眼睛』,应该是尾田先生那一根。」
  尾田点点头从口袋掏出冰棒棍,当成钥匙插进水豚雕像的肚脐。
  过程中没有卡住,在顺利插入三分之二后停止。
  尾田往右转动冰棒棍——卡嚓,开锁应有的声响传来。
  钥匙再转了四十五度,水豚雕像的耳朵突然抽动起来。
  仿佛受震动影响,水豚开始挥动手臂——旗子,三色旗帜随着微弱的马达声改变位置。最后以红、黄、绿的顺序停住。
  水豚雕像到此停止动作,眼睛依然紧闭。
  我们屏住呼吸观察雕像好一阵子,等待是否有变化会在隔段时间后才会发生,但水豚雕像却不再动弹。
  「……是冰棒棍插错了吗?」
  「要不要拿另一根也试试看?」
  尾田不解地歪歪头。朝都从背包里拿出另一根冰棒棍交给他。
  但别说转动钥匙,连钥匙孔也插不进去。
  「……这表示水豚雕像没睁开眼睛就不行?」
  「恐怕没错。肯定还差了临门一脚。」
  还缺了某个可以刚好继续转动四十五度一次的条件。
  「……还不够。」
  听到我的话,朝都注视着又回到他手中的冰棒棍压低嗓音。
  既然条件不够,只要找出来填满它就好。不论我们或朝都都是。
  我仰望天空寻找线索,但只有云霄飞车的轨道跃入眼帘。
  「说不定云霄飞车停在某个地方了,我们去找找看。」
  「……说的也是,出发吧。」
  朝都再度看看中奖冰棒棍,点头同意。

  我们折返来时路,在接近大世界的地方碰见云霄飞车。
  然而列车没有放慢速度,自我们面前滑行远去。
  我恨恨地目送云霄飞侧面奔驰而过……
  「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是刺激的游乐设施我也想坐看看。」
  而和我一起注视车尾的尾田喃喃低语。朝都和铃真听到后大大颔首。
  即使神情疲倦,他们的眼神里找不到放弃。
  「还有讨论空间的,就是『伟大之人』了。」
  因此我开口说道。我们前来的路上也寻找过放线索的宝箱,既然没发现新东西,只能重整手头的情报。
  「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伟大之人』是什么样子?」
  铃真的疑问十分合理,就算要寻找什么,起码所有人也必须掌握简单的印象。
  「……伟大之人。」
  我念出声音,试图先凝聚出我个人的印象。
  叮铃叮铃铃——
  然而,宛如铃音的含蓄金属声响起。
  「是谁找我?」
  和细微的铃音形成对比,柔润的女声一瞬间支配全场。
  只有一缕也闪闪生辉的银发仿佛被光芒环绕般微微飘扬,突满现身的卡侬望向我,一手叉腰轻轻歪头。
  我确切领悟到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没人找你,什么也别做就给我回去吧。」
  当金黄色的双眸对上我的眼睛时,我给予她期望中的答案。
  只有今天,卡侬上门找碴的理由显而易见,正因为如此,我反倒不想见她。
  我别开目光,表示无意继续奉陪。
  「……不,确实有人呼唤我。」
  但卡侬如此回答,视线从我身上移向其他人。
  当然,她的目标不是今天第二次碰到半空中传来说话声,正设法把握情况的朝都和铃真。
  「啊……难道说……『伟大之人』就是卡侬大人?」



  在场的另一个人,看得见也听得到卡侬的尾田虽然一度犹豫,最后仍屈服于视线的压力无可奈何地接话。
  「不可能。」
  「正是如此。」
  下一瞬间,我和卡侬正好相反的发言重曼在一块。
  我全力否定并瞪着她,卡侬从容地眯起眼睛,这次又望向朝都他们:
  「朝都、铃真,我在你们眼中是伟大的存在吧?」
  「呃……卡侬大人在哪里?」
  「咦,你们看不见?」
  「……是的,我们还只能听到声音。」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徘徊,完全不知道卡侬虽然声调温柔,却髙高在上地睥睨斜下方。尾田看见后总算发觉:
  「……我看得到卡侬,只是她一时兴起的结果。」
  尾田告诉神情有点无助的两人,指出卡侬的位置。
  指出明明没有实体,对看得见者来说存在感却强烈得令人困扰的她。
  「你们的回答呢?」
  「是……是的,当然很伟大。」
  「嗯。先不提梦想,有力量实现愿望非常厉害。」
  得到和家的——在某种意义上受纯粹培养的——孩子们的支持,卡侬露出愉快的微笑。微笑的对象不是朝都和铃真,而是我们。
  「拉撤小孩也太卑鄙了。」
  「嗯,是有点糟糕。」
  不满这种态度的我抱怨,却被卡侬当成耳边风,依然不改微笑。
  「以和家的孩子来说,你们很聪明。虽然还无法区分『愿望』和『梦想』的差别。」
  另一方面,她轻启樱唇吐出的话语包含微量的毒素。
  「愿望」与「梦想」这两个词汇让两人的表情突然蒙上阴影,但卡侬完全不在乎。
  我决定夺取她所知的全部情报,代替顶撞卡侬。
  「那么,你当然知道怎么搭乘云霄飞车罗?」
  「嗯?我虽然伟大……但对云霄飞车这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不知道。」
  「……明明充满自信地登场却不知道?」
  「真不敢相信。」
  这答案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朝都和铃真却连眼睛也忘了眨,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人家既可爱又伟大,可是事实。」
  她自信过头的台词让尾田疲倦地叹了一口气。照这样下去状况将陷入平常的模式,只是多余地耗费体力与精神而已。
  「……够了,你快点……」
  「啊,我想到了。」
  卡侬打断我的话,突然在和服夹层摸索起来。
  我和尾田别开视线,惹来朝都他们怀疑的表情,这也无可奈何。
  「……既然多加良自认脑袋很好,知道这是什么吗?」
  卡侬掌心放着一个中央开了圆孔、如五百圆硬币大小的金属,只要看看外围的刻痕,金属片是什么一目了然。
  「要说是望远镜,却看不到远处呀。」
  然而卡侬讶异地呢喃一将金属片贴在一边眼睛上,手腕的连环随之叮铃作响。
  她孩子气十足的想法和举动,害我一瞬间愣住。
  「不……不不不,把这玩意看成望远镜也太勉强了!」
  尾田果敢地吐槽。
  「不然……是眼镜?」
  但卡侬完全不改自己的步调,这回手指完成圈圈放到另一边眼睛上。
  我一瞬间失去意识,但尾田拍拍我的肩膀将接下来的场面交给我,无法逃走。
  「……难道说……你们正在谈论目前浮在空中的东西?」
  此时朝都发问,我点点头。
  「东西是在哪边捡到的啊?」
  尽管仍看不见卡侬,两人的指尖准确地指向空中的物体。
  只见物品不见人影,多半是卡侬斟酌的作法。既然要展示,干脆向两人展示她这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实现愿望的孩子气模样更好。
  「世界上有什么国家,会拿它当眼镜使用吗?」
  连铃真都浮现无法理解的表情看来,卡侬这招有一定程度的效果。
  「我不承认没有镜片的眼镜或望远镜。基本上,眼镜可是有两枚镜片。」
  「哎呀,是这样吗?我以为偶尔也有单眼去看的……比方说,只有一只眼睛就够用的人!」
  在我说明之后仍坚持眼镜论的卡侬让人厌烦,我却在她发问的瞬间灵光一闪。
  「……假如那是镜片的话。不过这是齿轮。」
  「喔,这东西叫齿轮吗?」
  我没能抓住灵感,为了暂时避免继续纠缠,所以我告诉她答案。
  卡侬的目光终于离开小小的齿轮:
  「……这要怎么玩?」
  「齿轮不是玩具。基本上,只有一个派不上什么用场……」
  可惜她的发问还没告一段落,我半是顺着习惯地开口回应故作天真的卡侬。
  「嗯?」
  一丝念头再度掠过脑海,我独自歪歪头。
  「对了……如果有另一个齿轮组合起来,说不定可以玩。」
  「那就拿我刚才捡到的齿轮……」
  另一方面,铃真和朝都想回应卡侬的误解,头靠在一起讨论着。
  「……一个不行,就用两个……吗?」
  「或许,云霄飞车的号志也不只一座。」
  「得操作两个机关吗?」
  我和尾田想到一个可能性。
  汽车的刹车同样有两种,从安全面来考量也是可能的。
  我们面面相觑,朝都他们那边几乎同时找出什么答案。
  不过,我们不知道答案的内容为何。
  「卡侬大人……可以的话,请用这个齿轮。」
  「不需要。」
  卡侬短短一句话挡回了朝都他们的好意。
  简短但明确的拒绝让两人面露困惑,不过卡侬别说在乎,更将手中的齿轮扔向我。她像个突然玩腻玩具的小孩一样……
  红唇却浮现庸俗的微笑:
  「我想要的不是那样的东西。」
  随着意有所指的眼神抛来的台词,令我的脑袋一口气清醒过来。
  卡侬给我「齿轮」作为线索。但她的目的不是给予线索,而是索取代价的布局。说来喜爱委婉手法的卡侬难得露骨地表明意思,我与其说是不快其实更感到困惑。对卡侬来说,这场「交易」有多大的意义?
  我直觉领悟到,即使问她也只会被蒙混过去,暂时将问题收到胸中深处。
  看不见卡侬的朝都好像以为那句话是对他而发,开口辩解:
  「……那个,齿轮不是我要送的礼物。」
  「嗯,没错。更重要的是,卡侬大人想要的东西……」
  铃真也同意道,但不知为何没往下说。
  他似乎不是畏怯卡侬那即使看不见的气势,从他清爽的表情来看,是真的觉得无关紧要翩「……礼物。我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呵呵,我很期待你们的礼物。」
  卡侬的回答连一半的真心真意也没有,但两人仅是默默点头。
  「……那我先到『仪式之间』等候,谜题应该已不再是谜题了?」
  听着她事不关己——事实上正是这么感觉——的台词,我轻轻颔首。卡侬满意地眯细眼眸轻轻飞上更高处。
  她仿佛在与风嬉戏,灵巧地避开树枝转了一圈。
  「不过,我也是青春少女……别让我等太久唷?」
  「……谁是青春少女啊?」
  卡侬假装没听到我脱口而出的疑问,直接消失踪影。
  本以为会是如此,她却以小鸟琢食般的轻盈再度降落我面前:
  「若是你真的聪明……应该明白的?」
  比小鸟啼叫更轻微的呢喃落入我耳中。
  叮铃叮叮铃——
  连环宛如要抹消微弱的余音般响起,这次卡侬真的消失了。
  红唇的残像与包含双重意义的言语之毒令我有些眩晕,暂时闭上眼睛等感觉过去。
  我在胸中反转该做的事。
  为了至今仍沉睡的她收集交易材料。不只一样,是两样。
  为此向前迈进。
  「卡侬大人离开了?」
  「嗯,她还是老样子。」
  我确认完两件事时睁开眼,确定自己是否已恢复冷静。
  「卡侬大人是不是对我们没有期待……没有兴趣?就算成为『国王』,她真的会帮忙达成愿望吗?」
  紧接着,我目睹朝都对「卡侬大人」产生疑问的瞬间。
  大概没料到自己有出现这种疑问的一天,虽然音量很小,但朝都一发现说出想法后就慌张地环顾四周。
  他判断谁也没听到后松了一口气,装出平静的样子。
  不过,他胸口的绒毛像负担减轻了一点般伸直了茎。
  我重新体认,要摘下朝都以及铃真植物的人是我。
  我决定了,要先让两人的愿望植物开花。
  「……如果今天能实现愿望,那么只有最大的心愿会实现。」
  我在心中立誓,仅仅如此告诉朝都与铃真。
  朝都睁大双眼投来询问的眼神,我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反望回去,他并未出声发问。
  「最大的……心愿……」
  另一方面,铃真眨眨眼想问却又闭上嘴巴。
  他已经察觉,该问的对象是他本身。
  我点个头,拍了拍手掌:
  「好了……去搭云霄飞车吧?」
  我邀请两人。
  「咦……咦咦?你知道怎么上车?」
  「真……真的嘛!」
  「嗯,她都难得留下不少线索了。」
  我对探向前身的他们点点头,握着卡侬扔过来的齿轮高举到半空。
  我做好觉悟,只要管用,不论是毒是药我照单全收。

  8

  「总之。曲轮只有一个时无法转动。」
  我展示卡侬给的齿轮,先从答案说起。
  「那么,有两个就可以吗?」
  或许是回答得太单刀直入,朝都将刚刚取出的齿轮放上我掌心。
  「什么也没发生啊?」
  「这终究只是供人思索的线索。不过所谓的齿轮……应该是这样回转吧?」
  难得有机会,我咬合转动手上的两个齿轮。
  「啊……我在时钟里看过类似的机械。」
  「的确……只有一个无法转动。只有一个没有意义。」
  「所以光是移动水豚雕像,什么都没发生。」
  尾田先归纳出一个结论,两人也点头同意。
  「反过来说,只要转动另一个『齿轮』,就能转动钥匙、水豚雕像也会睁开眼睛?」
  「那是指『伟大之人』吗?」
  「你们两个说的都是正确答案。」
  当我和尾田替他们推论出的正确解答而鼓掌喝采后,两人就难为情地露出微笑。
  「剩下的问题……在于『伟大之人」是什么。」
  「嗯。不过,这问题我也大致整清了。」
  我像卡侬一样将齿轮贴上眼睛,但另一眼牢牢闭起好让大家容易看懂。
  「呃~这是抛媚眼练习?」
  「我会抛媚眼啦。不是的,除了水豚雕像外还有其他家伙也闭着眼睛吧?」
  尾田一脸认真地开玩笑,我实际演练给他瞧,再提出一个线索。
  「……大世界的巨人!」
  在我抛媚眼时一瞬间屏住呼吸——抱歉,画面对心臓有害——朝都与铃真这次异口同声地说出答案。

  「听你一说,我才想到水豚红战士给了不少提示耶。」
  「像冰棒包装袋也好,每个提示都很难懂。」
  「不过,接下来该朝都的中奖冰棒棍出场了。」
  铃真雀跃地冲着他笑,朝都却握紧冰棒棍,表情沉郁。
  「这根中奖冰棍……多半得插进库克罗普斯的某个部位。不过,冰棒棍只有一根……」
  「没错,出示中奖冰棍的人才能进场,因此只有一人可以进入大世界。」
  我代替吞吞吐吐的朝都继续说道,铃真终于脸色大变。
  「再说从构造上来思考,从大世界无法搭乘云霄飞车。简单地说……我们四人里有一人肯定上不了车。」
  「这……该怎么办才好?我……必须上车。」
  「我也非得上车不可。」
  听我如此断言后,铃真声音沙哑、朝都则语气僵硬地表明自己的意志。
  现在该举手的人大概是我。
  虽然参加入会仪式,我终究是特别来宾,没有当上「国王」的资格。
  然而两人胸口有愿望植物,我不想在此时离开,也才刚立誓不会对情况置之不理。
  「……你们两个先上车,我再追上你们?」
  「那是不可能的。」
  我提出唯一突破僵局的策略,尾田却即刻否决。
  「为什么?」
  「宝箱里不是放了时刻表吗?多加良,说说看上面的最终时刻。」
  「嗯……15点55分。」
  尽管看不到立体画,我听人念出时记入脑中的时刻,告诉我们剩下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事实令我们陷入沉默,尾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现在是15点30分……动作不快点不行。对准时间之后,大世界由我去。」
  他匆匆地说道。
  「什……!尾田,等等!」
  「宝箱里放着时刻表,那是配合两地转动钥匙的时机。」
  「啊。原来如此……不对。」
  「所以,我是最好的人选吧?」
  「这…………是没错。」
  「尾田先生刚才不是晕船晕得很厉害吗!」
  他正以冷静的言词说服我时,朝都就大声喊道。
  为了当上「国王」,多少造成他人的困扰也是无可奈何——来下了这般结论的他反应激动,令我和铃真都瞠目结舌。
  「又是……我不知道的朝都。」
  铃真小声的呢喃大概没传进朝都耳中,但两人的绒毛同样摇曳着。
  「谢谢你担心我,不过,拟合铃真不搭上云霄飞车就无法前进,而多加良有唯独他才办得到的人物。那么,我也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所以,你们就期待——结果吧。」
  尾田没有吃惊,他露出笔直真挚的眼神,沉稳地向朝都和我们表达自身的意志。
  因此,期待我的表现。他的要求让我只能默默咬住下唇。
  「可是……那根中奖冰棒棍是我的。」
  「嗯,不过现在托付给我吧。」
  「……你也没有东西可以跟我交换,顶多只有那个不明所以的『齿轮』。」
  作为最后的抵抗,朝都一手握紧冰棒棍,摊开另一只手。
  「这样啊,你不懂啊……那么,我期待朝都你拿它发挥精彩表现……将齿轮托付给你。」
  尾田微笑着握紧齿轮,立刻放回朝都掌心。
  「……咦?」
  「可是你得记得,到了紧要关头要放下『期待』选择『愿望』就好。」
  即使知道他是出于何种经验而发,尾田的话也在我心中静静回响。
  朝都拼命试图理解他托付的齿轮和这番话的意思,眼神与绒毛都摇曳不定。铃真在一旁注视两人,绒毛也轻轻晃动。
  当尾田从他放松的手中抽出冰棒棍时,朝都握紧齿轮微微点头。
  「……晕船真的没问题吗?」
  「嗯,橡胶挺比起云霄飞车好多了。」
  虽然尾田明显然是在逞强,但我安抚了他的心理准备。
  「这样吗……库克罗普斯的钥匙孔大概和水豚雕像一样在肚脐。」
  「我知道了。库克罗普斯比水豚雕像更大,应该很好找。」
  「嗯。那就……15点55分动手。」
  「嗯,15点55分。」
  尾田的手机和我的手表对准时间,简单商量好两件事后,我转身背对他。
  「我们往这边走,动作快!」
  我在迟疑的两人背上推了一把,顺势迈开一步。

  距离尾田到达库克罗普斯旁为止,大约有二十分钟。
  这段期间,我们必须回到水豚雕像那边并做好准备。
  「透过云霄飞车与大世界的关系,我们知道水豚雕像是停车位置。不过,要准备什么?」
  我说明行动要旨后朝都理解了一半,问起另外一半。
  「……啊,因为云霄飞车光是停下来不一定能上场?」
  但铃真在我回答前抢先领悟。
  「正是如此,云霄飞车未必会亲切地放下梯子喔。」
  「的确,最好先做准备。」
  「可是,能够马上找到梯子吗?」
  「不会那么凑巧就放在路边吧。」
  铃真边跑边歪歪头,这回朝都提出否定的意见。
  「没错,不过只要弄来代替品就没问题。」
  「万一找不到代替品呢?」
  「不找找看怎么知道。但是……为了尾田,就算没有我也会找出来。」
  我并非不能理解他预测担忧的心情,但我断然宣言后,朝都闭上嘴巴加快速度。

  我们顺利回到水豚雕像旁。然而不出所料,现场既没准备也找不到梯子,也没有可以勾住轨道的绳索。
  相对地,我们找到一棵倒了的大树。
  树干的长度无可挑剔,上面到处都残留着可当踏脚处的树瘤、树枝根部,靠在轨道上也保有一定的安定感。
  「……还剩三十秒。」
  听着我倒数,朝都的手伸向早已插入水豚雕像的冰棒棍,铃真凝望轨道前方侧耳聆听。
  「……来了!」
  当铃真大喊,我一瞬间从手表上抬起视线,也看见龙的鼻头。
  「嗯,我看到了。还剩十五秒。」
  「十秒……九、八……」
  「七、六、五、四……」
  「三、二、一……零!」
  15点55分整。
  朝都像发动机车油门般转动钥匙。
  那一瞬间,水豚雕像按照例抽动耳朵,张大圆滚滚的三对眼睛——张开的眼瞳像红灯般亮起红光。
  「好!尾田,帅呆了!」
  我赞美不在场的尾田。
  「咦!为什么?」
  「云霄飞车没停车!」
  然而,回应的却是惊慌失措的叫声。
  我反射性地仰望,云霄飞车的确即将通过我们的头顶。
  不过速度有微微下降。
  「只是算错停车位置而已,我们走!」
  我简短告诉两人,抱起树干立刻架在轨道旁。
  「比起扛着这么重的负荷奔跑,不如上了轨道再追比较快。」
  朝都和铃真听到后一起仰望头顶,表情僵硬。
  「……我对脚下不稳是有些疑问,不过我明白了。」
  「我也知道了。」
  但他们吞了口口水做好觉悟,一同大大颔首。
  「我先撑住树干,你们爬上去。」
  不过,现在没时间称赞他们的觉悟。我立刻催促他们展开下一步,两人面面相觑。
  「那我先出发。」
  朝都率先举手。
  「我没看过朝都爬树耶。」
  「……这是第一次,而且正确说来不是爬树。」
  朝都有点僵硬地回答铃真的呢喃,却没松开抵着倒树的手。
  「那……我也会扶着树干,好让你成功爬上去。」
  铃真笑着告诉朝都,依言伸手叠在我的手上。
  朝都没回以微笑,但注视着铃真的双眼点个头,往放在树上的手使力。

  当顺利登上轨道的两人从上方扶着树干让我爬上去时,已经感觉不到刹车声或列车奔驰时的震动。
  「云霄飞车停住了。」
  「嗯,这样一定能上车。」
  「嗯,我好期待……咦?」
  「怎么了?」
  才各自沉浸在确信成功的片刻喜悦中,铃真的声音不知为何令我不安。
  「刚才……水豚雕像的眼睛明明是红灯,但现在却变成黄色了。」
  果然,不好的预感经常命中。我亲眼确认水豚雕像眼睛的变化,脑海中仅浮现不妙的预感。
  「……赶快前进。」
  然而,我总觉得一说出口预咸将化为现贲,总之催促两人前进。
  他们似乎也有所察觉,乖乖照我的话在轨道上往前走。
  「我本来想在轨道上跑看看,可是还满恐怖的。」
  「这种经验一次就够了。」
  相对于口头说恐怖却嘴角微弯的铃真,朝都眼角则微微抽搐。大概是觉得一停下来就没办法再走,他一步接一步确实前进着。
  「很好……看见后方座位了。」
  虽然速度称不上奔跑,我们在离地三公尺处尽可能快步行走,只要看见云霄飞车后方的座位,应该能扫去我不好的预感。
  匡当匡当!
  仿佛算准我松懈的时机,声响和震动从脚下往上窜。两人被震得摇摇晃晃,我霎时抱住他们的肩膀。
  「秋庭先生!」
  「多……多加良,你干什么?」
  还没认清事态的两人在我怀中轻轻挣扎。
  「冷静点,看来停车时间是有时限的。」
  为了不让他们慌张,我尽可能冷静地告知后,两人停止挣扎。
  然而一发现云霄飞车缓缓开始移动时,他们立刻血色尽失。
  「时限?怎么会……」
  「好不容易才拼到这里的……」
  两人接着发出的话声,也像丧失力气般沙哑。
  「没错。既然好不容易才拼到这里,可别放弃喔?」
  我告诉膝盖几乎脱力的两人,抓住手臂让他们站稳。
  「可是!车已经开动了耶!」
  「云霄飞车还没发动最快速度。」
  「就算还没有,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朝都对冷静的我嘶声大吼。
  「因为不知道才要试!不知道代表尚未决定!代表还有可能性!」
  两人即将放弃的态度也让我心生烦躁,拉高嗓门放开他们的手:
  「如果你们还是觉得放弃比较轻松,就坐在原地吧。想赌赌看不确定的机会,就跟我来。」
  话声未落,我已冲了出去。
  此刻若没追上来,他们的植物不会开花。
  不过我往前迈进。相信他们必定会追来。就像尾田相信我、相信他们一样。
  金属轨道上发出奔驰的脚步声响。
  一开始轨道上只有我的脚步声,但我头也不回地奔驰着。
  当缓慢但确实在加速的云霄飞车末端再度跃入眼帘时,我的耳朵总算听到重叠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朝都和铃真正涨红了脸冲过来。
  以三人的脚步声为背景音乐,我的步伐变得轻盈,进一步加速后先抓住后方座位的椅背。我半是被列车拖行:
  「铃真,过来!」
  然后先是朝铃真伸出手。
  铃真拼尽全力抓住我的手。我也回握着他尽可能拉近列车,铃真用另一只手用力抓紧椅背我见铃真点点头后放开他的手,立刻握起朝都已伸出的手拉过来。
  这段期间云霄飞车持续加速,一往手臂使力,双脚就几乎要打结了。
  「咕……!」
  我忍了下来,更使劲地拉扯朝都——顺势撞飞他。
  「呜哇!」
  尽管有点粗暴,那股冲劲正如我预期让他成功抓住椅背。
  铃真已在我拉朝都时钻进后座,抓着朝都的手将他拉上车,两人平安坐上云霄飞车,两人平安坐上云霄飞车。
  不过。撞飞朝都的反作用力令我严重失去平衡。
  时机不巧,云霄飞车刚好在此时加速,我等于只是摸在上头的指尖快要脱离椅背——不,应会脱离的。
  指尖抓住虚空的瞬间,我的手腕感觉到某种力量。
  不过,不是铃真与朝都的手。
  尽管面对无法解释的状况,但我没时间产生疑问,比起理解我选择先行动。
  一回神时,我的双手已经在椅背上了。
  虽然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我在理解之前先采取了行动。
  我两手牢牢抓住椅背,双脚蓄力踹向轨道。
  我平安跌进了云霄飞车的座位里。


  GAME 4:前往不可思议的尽头?

  正如我们从地面上看到的,云霄飞车上没有先到的游客。
  但我的手腕仿佛还残留着某人之手的触感,我系好安全带再度凝望前方,依然没找到我们以外的乘客。
  虽然难以释怀,我只得先接受眼睛所见的状况。
  我摸了摸水豚护腕想抹消觭感,转换心情的同时……
  「……竟然真的赶上了。」
  「明明不确定……居然上车了。」
  听见陷入轻微失神状态的两人,发出惊讶与感动交织的感想。
  「像我说的一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吧?」
  我这么问着,缓缓将他们的情绪拉回常态。
  两人确认安全带和扶手的触感,同时望向我点个头:
  「嗯,有试着努力真是太好了。实际坐坐看我才发现,车速其实比从下面看起来慢。」
  铃真露出和言语同样坦率的笑容。
  「与其说实际坐坐看才发现,不如说只是在车上才感觉速度下降了。」
  既然要慢,我希望云霄飞车在我们上车时放慢速度。
  以这速度来算,云霄飞车大约五分钟后将照预定路线抵达屋顶。
  只要忍受震动,车程期间能够稍微休息一下——我在列车穿越树林之际如此心想时……
  「……尾田先生知道吗?」
  朝都直视着前方如此开口问道。
  「知道什么?」
  略嫌说明不足的台词让我望向他反问,这次朝都看着……
  「知道我们会确实搭上云霄飞车?」
  然后就重新直接讲明。
  霎那间,我想像着尾田第二度征服大世界——心满意足,却因晕船有些发白的脸孔,险些笑出来。但忍住冲动,先回答朝都的问题:
  「……这个嘛,他应该不知道,包括他是否能通过大世界在内。」
  「那么,尾田先生果然很有勇气。」
  他点头接受我的答案。眼中莫羡慕的光芒,俱粮羡慕的感觉有点不同。
  尾田的确负起责任,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我想尾田也很害怕喔。」
  不过,我觉得应该认同他做的一切,包括感到恐惧的事实在内。
  「说得……也是。即使害怕,尾田先生依然去了大世界,我……办不到。」
  朝都的眼神一瞬间动摇,接下来的台词感觉没什么自信。
  「那我们能搭上云霄飞车,也是拜尾田先生所赐?」
  「不对吧。尾田确实很努力,但刚才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时,你们不也全力奔跑、付出自己的力量,我们现在才会坐上云霄飞车。」
  「我只是由秋庭先生和铃真拉上车的。」
  「即便如此,你此刻在车上的事实也不会改变。首先,尾田可是把赌注下在你的行动上。」
  「这是什么……意思?」
  「尾田不知道你的未来。赌你的行动将超越他的想像。所以,你此刻在云霄飞车上,已超乎尾田的想像了。」
  朝都隔着铃真注视我,我仔细地说明给他听。
  于是,朝都大吃一惊地眨眨眼。
  「意思是说尾田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因此相信朝都……相信我们?」
  然而先开口的人是铃真。他眼中和朝都一样闪烁着惊讶与期待。
  「嗯,没错。顺便一提,尾田愿意当我的参谋也出于相同的道理。」
  找尾田当参谋对我来说几乎是确定事项,在此前提下,他本人也赌上了自己。
  「尾田先生相信刚才你提到的……那个,像作梦一样的野心吗?」
  「当然!」
  当我即刻回答,朝都和铃真瞪大眼睛凝视着我的脸。
  「那……&就是和某个人在一起、去相信吗?」
  「这样的话,『愿望』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他们接着发出的问题,令我一瞬间词穷。
  为了让两人理解「梦想」和「愿望」,我明白必须划分界线,所以想先点个头:
  「……这因人而异,所以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两者都是属于人类所拥有的而已。」
  可是最后我没点头,而是诚实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相信这么说是对他们而言是最有帮助的。
  尽管两人也许还会说出卡侬之名。
  「是……吗?那我想……针对『梦想』再多思考一下。」
  「……铃真有『梦想』吗?」
  不过两人没提及她的名字,铃真真挚地回应,朝都也一样认真地问道。
  「我不太淸楚,才想思考看看。」
  「你不怕未知的东西吗?」
  「我现在害怕的是……嘴巴说着『我不知道』而停在原地不动。」
  「这样啊,你果然和我不同。」
  朝都点点头,与铃真充满坚强意志的声调不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然而,他的话并非至今那些拒绝铃真的台词。
  认同铃真后这么说的他,脸上流露羡慕之色。
  此时我终于察觉。
  像铃真一样,朝都也没有说过一次「我不知道」。
  然而,他的理由多半和铃真不一样。
  「朝都,不知道的确很可怕。不过人们说『我不知道』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前进。实际上,你目前也是身处其中……不,是在迈进后的前方。」
  我还抓不准朝都恐惧的理由,先告诉他目前能传达的事。语调沉静,却不输给轨道的噪音。
  「说得也是,如今搭上云霄飞车的人确实不是尾田先生,而是我。」
  朝都仅承认这一点。
  他手伸进口袋,取出尾田刚才托付给他的齿轮直盯着瞧。
  朝都之所将对他来说还是「未知之物」的齿轮拿在手中,是因为无须我提醒,他也准浪面对「未知」。
  仿佛呼应朝都专注的目光,他胸口的绒毛变得更加浑圆。
  「那就是朝都重要的……宝物?」
  「宝物?我可不打算待会献给卡侬大人。」
  我对铃真的问题没感觉到任何不自然,但朝都在听到的同时收起齿轮,讶异地看向铃真。
  「不是的……呃……」
  他的举动就某方面来说是肯定的答覆,无法顺利表达想法的铃真朝我投来求助的视线。
  「那个齿轮不是你替卡侬准备的礼物吧。扣掉这一点,铃真想问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无可奈何地负起说明工作,铃真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再度直盯着朝都。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嗯。还有,是因为那个齿轮不在我们的宝藏地图上才重要吗?」
  「我们的……宝藏地图?」
  听到铃真的问题,朝都脸上又浮现讶异之色。
  「啊,我们生在和家,等于手持宝藏地图嘛。」
  「……你说的或许没错。不过既然不在和家的地图上,我无法决定……这齿轮是什么。」
  这次换铃真本人说明,朝都理解但没肯定他的话,也没说出「我不知道」。
  可是,他说了「我无法决定」。
  我认为,这代表朝都还有选择的意志。
  无论朝都或铃真,都有权利自己做决定。
  「无法决定就思考吧,包括它不在和家地图上的理由一并思考。不必焦虑,我也会奉陪到最后为止。」
  我直视着朝都说道后,他缓缓抬起头。
  「我也还不知道我重视的东西是什么。但我想知道,所以会思考。」
  当铃真接着表示后,朝都仿佛看见耀眼之物般眯起眼睛。
  其实,他明明不需要像这样注视铃真。
  「那『愿望』怎么办?」
  呼吸一口气后,朝都静静地问铃真。
  「我一样会思考。可是我总觉得,从和家地图中找到的不是自己的愿望……啊。」
  铃真寻找台词表达自己的心声,指尖把玩着雷鬼头,突然静止不动。
  他眨眨眼睛,来回比对我和朝都的脸庞。
  「铃真?」
  「怎么了?」
  朝都和我不解地歪歪脑袋,铃真先是抿唇,而后缓缓开口:
  「那个……难道对我们来说,『愿望』和宝藏地图一样?」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充满确信。
  的确,既然觉得按照他人规划所画好的宝藏地图不属于自己,那么,同样规划好的「愿望」也是不属于自己。
  「没错。」
  我简短地同意,铃真眼中浮现某种期待之色。朝都注视他后脑勺的双眸,也闪烁一丝渴望答案的光芒。
  「那么,『梦想』是甚么东西?」
  这次他说出真正的问句。不过,我不回答铃真随着眼神抛来的问题。
  这是他以及朝都应该思考的。
  「……自己想。」
  我注视着铃真的面容,他沉默数秒之后正确理解我的意思。
  「你觉这个问题也是持续思考就会明白吗?」
  朝都接着开口。
  铃真一开始只是对声音产生反应望向他,但察觉问题的意义后轻轻瞪大双眼。
  他已发现,这问题等于朝都承认自己也还分不出「愿望」和「梦想」的差异。
  我也有点吃惊朝都竟会说出口。
  但立刻想到这是理所当然的。
  朝都也拼命挣扎着,想尽可能多前进一点。
  否则的话,他胸口不会长出植物。
  我瞥了在朝都胸膛摇曳的绒毛一眼,正想回答时……
  然而此时朝都忽然张大眼睛,视线也转向侧面。
  「啊……看得见本馆了。」
  铃真的提醒让我发现云霄飞车已穿越森林,景色开阔起来,但熟悉的本馆为何引得朝都如此注目?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朝都所看的与其说是本馆,不如说是本馆下方——包含中庭在内的和邸全体。
  试着想想,像这样由上往下俯瞰和邸的机会并不多。
  难怪朝都看得目不转睛,我也暂时享受起同一片景色。
  从上方望去,精心打理的庭园宛如一幅马赛克画。
  园丁定期修剪自不用说,想必在栽种前,已设计好了庭园及建筑物平衡的设计图。
  或许是鸟瞰图视角的关系,我突然觉得和邸像座小小的盆景。
  明明和邸是大到令人吃惊的地步。
  「……从上面往下看,好像盆景。」
  而朝都也抱着和我一样的感想。
  「云霄飞车很快就会到达屋顶,然后马上是最后的游乐设施、还有『茶会』,我们将正式成为和家的一员……进入这座盆景。」
  接着,朝都刻意像宣布确定事项般淡淡地说道,眼神却游移不定。
  仿佛他还对先前高歌赞美的成长感到迷惘。
  此时我察觉,朝都是为了消除迷惘才念出之后的预定。
  我在心中一角想过,只要有心,我在「茶会」结束后也能触及两人的愿望植物。
  然而我错了。
  连现在都受到和家束缚的朝都与铃真,等入会仪式结束后将踏入和家内侧——盆景之内,外界的手将再也无法触及。
  同时,两人也无法再朝「愿望」伸出手。
  想到这里的瞬间,她的身影掠过脑海。
  她的影子更与朝都及铃真重叠,我甩甩头挥去脑海中的影像,直视眼前的两人。
  「还有时间。」
  为了不再后悔,我如此说服他们以及自己。
  「别放弃,继续思考『梦想』是什么。还有,自己想做什么。」
  我刻意不提「愿望」,因为他们还不认为「愿望」属于自己。
  我来回观察两人的眼眸深处,确认他们已听进我的话。
  「……嗯,还有时间。还不知道这段期间会发生什么事。」
  铃真眼中的不安转换为希望,他缓缓点头,摸了摸放着石头的口袋。
  「……终点已经决定。不过,思考各种问题说不定……也不是白费力气。」
  朝都的眼眸残留忧色,话尾吞吞吐吐,但他正面迎向我的目光,紧握着手中的齿轮不放。胸口的绒毛也摇曳着。
  所以一定没问题,我不会重蹈覆辙。
  「不过,时间不够的时候……我还有绝招可用。」
  「什么绝招?」
  「绝招有多绝?」
  两人敏感地察觉我一瞬间透露的秘密,但我不能告诉他们我有点危险——企图破坏「茶会」——的计划。
  因此我最大限度地利用凶恶长相,吊起单边的嘴角一笑。
  「什……!」
  「在云云……云霄飞车上,如果血压上升是很危险的!」
  这招发挥想像以上的效果,两人猛然别开脸庞。
  虽然是自己蓄意为之,想到或许我迟早有一天将被当成剧毒对待——我就有点忧郁。幸好现在没时间沮丧。
  匡当!我感到轻微的震动自头部往下扩散,回神时云霄飞车正放慢速度,配合轨道倾斜随着车身倾斜,阴影宛如夕阳急骤西斜般落在我们脸上。
  但只要稍微仰头,便能发现影子来自屋顶设置的巨大船只。
  「……终于到了。」
  「嗯。」
  「那是艘怎样的船,很让人期待吧?」
  我傲慢地发出问题代替鼓励。
  朝都和铃真也猛然抿起嘴角,瞪着耸立的巨船大大颔首。
  同时,云霄飞车爬上最后的斜坡——终于停车。

  列车保持着称不上平衡的些许倾斜,然后停住不动。
  云霄飞车没直接通往甲板,停在海盗船上空三公尺处——横跨船身的轨道上,我们坐在车上等了一会。
  然而等待后仍不见工作人员现身,安全杆也没没升起。
  「上车是自助式,下车也一样吗?」
  我讽刺地低语,考虑过后开始行动。
  可是,我刚拉起安全杆想站起来,车体匡地一声微微摇晃。
  「请使用梯子下车。」
  音质偏硬但十分清晰的女声指示道。
  声音的主人让我想到某个女仆,不过她的口气和平常有些差异,令我们面面相觑。
  「……趁着能下去的时候先下车吧。」
  「说得对,小心行动。」
  「嗯,收到。下面直到刚刚为止都很安静……但果然有人。」
  到头来我们除了下车外别无选择,两人同时解开安全带。
  由于座位的关系,我跟在他们后面最后下车。
  所以,我主动负责检查有没有忘了带走的东西。说真的,我自认细心的态度很适合学生嘴长,为什么至今还是副会长?
  「都是那家伙害的。」
  答案不问自知,在那张悠哉脸孔掠过脑海前,我将注意力转回检查遗落物品上。
  我们的随身行李都没多到会忘记的程度,我的书包又托给尾田保管,携带物顶多只有口袋里的贵重物品。
  「嗯?」
  但预测落空,我发现了遗落的东西。
  朝都的帽子掉在前方座位下。
  戴上这顶帽子,对他来说应该相当于隐藏内心。
  然而帽子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收进背包,连掉了也没发现。
  「……不好意思,我就当作没看到了。」
  我弯下腰没捡帽子,反倒想塞得更深一点,顺带发现了一样东西。
  不,是两样东西。
  一样是放在塑胶袋里吃剩一半的三色面包。
  在我们搭乘前应该无人的云霄飞车上会有面包让人讶异,但和另一样相比不过是细微末节。另一样东西——是贴在座位底下的天鹅绒小盒。
  看到的瞬间,我理解那盒子一整天都放在这里——放在整天持续奔驰的东西里。
  正确理解其意义时,我的心臓猛然跳了一下。
  经过一瞬的犹豫,我缓缓朝小盒伸出手。


  Off Records

  别再往前走了。
  无论再怎么走,也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继续行走没有意义可言。
  答案已经出现——不,是已经决定。
  他不该前进,应该回头。
  然而,为了阻止背叛自己的声音持续前进的双脚,他坐上那辆交通工具。
  他任由震动晃动自己,忽然回忆起自己昔日思考过,为何人类会做出背叛他人、背叛自身的行动。
  当时的他,连想都没想过会陷入这种状况。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人类。
  即使是伪装的,他也没料想过自己有做为人类生活的一无。
  当时他没想出答案,而如今自己的举动不过是无谓的挣扎处明知该做什么,却想尽量拖延做了断的时刻,在同一个地方不断打转反过来说,如今的他面对她能做的抵抗仅限于此。
  一察觉这一点,他嘴角就浮现自笑容。
  察觉从前的自己,多半太轻视此地是由号称为神者的力量所支配。
  否则的话,那天他不可能明明知情还吞下契约。
  自以为随时都能解毒,不会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哈哈!」
  察觉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不由得发出了干笑。
  然而,别无乘客的车内没有人会看他。
  话说回来,本来就无人看得见被透明化的他。
  这事实再度令他心痛,仰望天空时又察觉一件事。
  他太轻视在人之中生活——持续在此生活的自己。
  「……这只是恢复原状。」
  察觉这些之后,只为说服自己而发的呢喃一点也没出动心弦。
  无论找不找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理智明明都告诉他那是正确的道路。
  一滴眼泪滑下脸颊。
  事到如今才感伤无法与人交流的孤独,明明也没有意义。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存在像现在这样逐渐变得薄弱,从人们记忆中逐渐消失才是正确的。
  由于已得知人们的温暖,一滴眼泪又滑下他的脸颊。
  他不知道接触人们的温暖后会远比未接触前更加寂寞,但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因此他抬手擦去濡湿脸颊的泪水,慌忙咬一口刚买的三色面包,咽下涌上心头的思念。
  他喜爱的草莓酱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
  「……好苦。」
  可是,他如今只感觉得到苦涩。
  仅仅因为,分享三色面包那剩余两色——奶油和红豆馅口味的人不在身边。
  就在他深深品尝着苦味,把果酱部分吃完的时候。
  暂时停止的云霄飞车再度开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反正没人看得到我,就因为这个理由一度将想要回头的冲动压抑住,然而听到「他」又为了别人放声呐喊,他再也无法压抑。
  就在他回头时,「他」正好失去平衡。
  或许这又是惩罚的想法掠过他的脑海,但身体却擅自移动,抓住了「他」的手。
  看见「他」平安坐进座位,但他不后悔。
  「我必须找到的……是告别的理由。」
  掌心残留的温暖让他泫然欲泣,答案却极度自然地脱口而出。
  他握住了「他」的手。
  这代表选择了「他」,同时也成为告别的理由。
  如果不想更深刻体认作为人的痛楚,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无法断定迷惘已彻底消失,万一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大概会更加迷惘。
  幸好,他还没找到。
  等到云霄飞车停止后,就去告诉她这个答案吧。
  然后,要求她让他在最后向他们道别。
  他决定后吐出一口气,再度随着震动摇晃摆动。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SAVE 4:做梦的王

  1

  从前我是国王。
  无人知晓,无名之国的国王。
  清晨存在,傍晚消失的国度,有今日没有明日。
  即使如此,我却毫不在乎。
  可是有一天,我锁上王国大门踏上寻找明日的旅途。
  此后我不断前进,
  未来依然是海市蜃楼。
  我失去了王国的钥匙。
  但若能如愿以偿,
  我想再度前往王国。
  为了作梦。

  从前我是国王。
  无人寻觅,无名之国的国王。
  天空总是架着彩虹桥,
  不论走到何虚都无边无际。
  即使如此,我却毫不在乎。
  可是有一天,我锁上王国大门踏上寻找未知世界的旅途。
  此复我不断前进,
  依然找不到通往新世界的路。我失去了王国的钥匙。
  但若能如愿以偿,
  我想打开新王国的门扉。
  为了作梦。

  登上甲板后,轻微的震动答的一声传至脚底。配合震动扩散到全身,我轻轻伸个懒腰。
  「嗯?什么人也没有?」
  明明到了最后的游乐设施周遭却异样寂静,我针向两人询问状况。
  「我们大略看了一圈,似乎是没人。」
  嘟嘟~嘟~!
  「也没找到架梯子的人……哇!」
  震响腹部的汽笛声让铃真慌忙朝四周张望,却找不到声音来源。
  因为这艘船符合「海盗船」的形象,从龙骨到甲板都统一为黑色调,唯一的白色只有在三根检杆上迎风飘动的船帆。也就是说……
  「铃真,这艘船是帆船。」
  虽然船实际上能否下水不得而知,但设计上是如此。
  「啊……对耶。」
  他听到后赫然回神,难为情地垂下头。
  「听见那么大的声响,谁都会吓一跳。」
  朝都帮他说话,但在铃真望过去时他却匆匆别开目光转向我。
  「我想汽笛声是最终游乐设施开幕的信号。」
  「那么,『I船长』是谁?」
  「多加良,你觉得是谁?对我来说,就算不是人,是机器人也不错。」
  「尽管不能断言船长是实际存在的人类……既然头文字是I,可以先去掉水豚红战士。」
  为了精神健康着想,朝都似乎不想再碰见那像伙。当然我和铃真也有同感。
  然而,我们立刻知道,KWL可没那么轻松。
  「不管是I船长或谁都好,总之先找人再说。」
  就算收到最终游乐设施开幕的通知,但不弄清比赛内容就无法行动。我提议先寻找情报,两人却没有回应。
  我讶异地看向他们,发现他们失魂落魄地张着嘴。
  刚对两人的神情感到不安时,硕大的影子就瞬间落了下来。我反射性回头——明白朝都他们的表情所为何来。
  因为我背后又出现水豚布偶装。
  不过,那只仿佛把巨大的锚当成吊舱,悠然站立其上的水豚皮毛并非红色,而是足。没夕阳之色的漆黑。
  他的体型比水豚红战士来得小,伫立夕阳下的身影却散发出异样的气势。
  「哇~哈哈哈哈哈!初次见面!本大爷乃是绰号『黑色海蛇』的水豚船长!来抢夺I船长海盗船的邪恶海盗!」
  但他以好像用过变声器的破音突然自我介绍,内容跟水豚红战士一般水准。
  对于这番夸大台词,我们像面对水豚红战士时那样回以沉默。
  但是,水豚船长完全曲解了我们想表达的意思。
  「哎呀,看到伟大的本大爷,你们怕得说不出话来了?真不中用。」
  「哈哈哈~你说什么蠢话?区区一只黑色水豚布偶有啥好怕的?再说海盗本是罪犯,用邪恶来形容怪怪的吧?」
  我指出他话中的错误,想立刻解开误会。
  水豚红战士此时会干脆承认错误,水豚船长却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对本大爷摆出这种态度好吗?」
  他突然变黏腻的口吻吓得朝都和铃真肩头一颤,但我毫不畏惧地回望他的脸。
  哒哒!水豚船长又哼了一声,从船锚跳到甲板上。
  他一降落立刻轻靠着主桅杆,弹了弹手指。更正确地描述是装出弹手指的动作。
  「呀~!」
  船头方向同时传来尖锐的叫声,我马上转头,视野却被水豚船长的身躯挡住,别说确认声音主人的安危,连对方的脸也看不见。
  「闪开!」
  「好好好。」
  我厉声喝道,水豚船长十分冷静地挪向旁边。
  视野依远近法展开,我得以确认声音的主人。
  距离大约在七十公尺外。
  位于船头的垫高甲板上除了舵轮,还有一名少女被绑在那里。
  那个身影一跃入眼帘,我很希望自己看错了。
  「咦!那边的女孩是……」
  「彩波……」
  然而,朝都和铃真都看见同样的人影,排除了看错的可能,我们一起冲了过去。
  我满怀确信地呼唤她的名字,害怕地闭着眼睛的彩波像接上电源般睁开明亮的褐色眼眸。
  「啊,多加良大哥、朝都、铃真!我是彩波!现在有点不舒服的彩波!」
  远远望去也看得出她笑着说出平常的口头禅,声音却缺乏平常的活力。
  「再靠近就算是犯规了,停下来!」
  因此,我无视水豚船长的警告还想再加速前进——下一瞬间,我们周遭跪起旋风,不得不停住步伐。
  那并非自然的风,而是由人体移动引起。
  「为……为什么大家都常水豚船长?」
  「我不知道……情况是怎样。」
  面对掀起旋风的那伙人,朝都和铃真有些震惊。
  因为眼前绑着滚边头巾、穿T恤和百慕达短裤海盗装扮的女仆们——明显应该原本属于彩波这一方。
  可是她们现在却拦住我们的去路,仿佛要保护水豚船长。
  「本大爷一开始就说过,这艘船已被我夺下……包括船员在内。」
  水豚船长对一脸茫然、无法理解情况的两人轻蔑地重复一遍,再度摆出讽刺的态度。
  「呃……这艘船本来是人家的,但大家在我出去玩的时候被洗脑成海盗了。」
  尽管被捆绑得不太舒服,彩波仍从前甲板作出说明,表情蒙上阴影。
  「……啊?」
  我的大脑一瞬间拒绝理解话中的含意,傻乎乎地喊了一声。
  「总之,这里原本的船员全都听命于本大爷。比方说……举起右手!」
  水豚船长一声令下,海盗们一起举起右手,看得朝都和铃真瞠目结舌。
  不过,我优秀的头脑拒绝接受的,是从洗脑这设定推演出的可能性。
  「所以,这艘船上除了你们以外的人,全都是本大爷顺从的仆人。」
  「可是……为什么彩波没被洗脑?」
  「因为……本大爷才刚抓到她!」
  铃真准确的吐槽让水豚船长一瞬间词穷,但补充尚可接受的解释。
  「不过有大家来救我,已经不要紧了!」
  「喔,这些家伙是来救你的……就是想与本大爷为敌?」
  「……原来如此,最终游乐设施的目标,是从水豚船长手中救出彩波?」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半笃定地问道。
  「游乐设施?本大爷可不知道那是啥。你们就在本大爷的船上尽情享受吧。」
  「……叫我们享受船上的乐趣……」
  「等于享受游乐设施吧。」
  水豚船长冷静地否定,但朝都和铃真换句话说之后,彩波微微垂下头。
  虽然很希望他们把我白担心的时间还来,不过暂时确认彩波安全,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我判断彩波在设定上无法自行逃脱,于是开口问道。
  水豚船长夸张地耸耸肩,又比了个弹手指的动作。
  刹那间——
  轰隆~!
  巨大的雷鸣响遍不见一片乌云的天空。
  巨响让朝都睁大眼睛表情僵硬,铃真则捣住耳朵缩起脖子。
  我半是无意识地仰望上空,寻找侵袭全身的音波来源——结果露出破绽,被打个措手不及、当我眼角认出今天已看过好几回的红色,想反应时已被水豚红战士抱住。
  本以为他想以双肩下握颈这招翻转我的身躯,却又改从两侧固定我的手臂,一口气把我抓到船尾——后桅的后方。
  朝都和铃真也跟我一样,各被两只水豚红战士搬走后重新抓好。
  与其说是要理解状况,朝都为了恢复冷静依序看向在场的水豚红战士,数完两手空空的最后一只后语气冷静地呢喃:
  「真的是……七兄弟。」
  只有声音还算冷静。
  「水豚红战士!你们不是KWL的守护神吗?」
  接着,我也呼唤七只——对,令人火大的是真的有七只——水豚红战士。
  「你说的守护神是指谁?我们服从Amigo水豚船长的命令。」
  抓住我右手臂的水豚红战士代表回答后,其他水豚红战士就震动双耳大大地点头示意。
  「呼哈哈哈哈哈,本大爷的洗脑术对正义的伙伴也管用。」
  即使拉开距离,水豚船长自豪的宣言仍不可思议地清晰。
  「……洗脑还真厉害。他到底可以洗脑多少人?」
  「铃真,那是剧情设定。」
  我先扭动身躯逃离水豚红战士的束缚,但二对一毕竟很不利。
  「直到水豚船长下令之前,我们不能放开你,先生。」
  「快叫他们放手!」
  「哪个傻瓜会照办啊?再说彩波都被抓了,只有你们获得自由好吗?」
  「那就连彩波一起放了!」
  「……彩波是本大爷接下来和你们玩的游戏的奖品,也是预防你们半途放弃游戏的人质。只「要你认清这几点,本大爷就放了你吧?」
  我姑且接受这也是游乐设施的一环点点头后,水豚红战士放开我。
  「……彩波被拥绑的状态也有意义吗?」
  同样获释的——不过水豚红战士还守在附近——朝都发问。
  「当然,不过先从说明游戏规则开始。」
  「讲解规则之前,不是该先说我们要玩什么游戏?」
  「说得也是。看来你的粗心大意传染了本大爷。」
  「最好是。」
  「游戏的轮廊是『官兵捉强盗』。」
  「为什么叫『官兵捉强盗』?」
  「这里有追兵和逃亡者,正适合这游戏。而今天可称作『海盗和海军』。嗯,赏坐垫一枚(注:典出日本综艺节目「笑点」,艺人答题出色时,由主持人发给一枚坐垫为奖励)!」
  水豚船长对他命名的游戏名称满意地点点头。
  「……简单地说,官兵捉强盗是将人分成两组来玩的捉迷藏吧?只要官兵……海军将所有海盗抓进牢里就是海军获胜。海盗若只有你一个人,那游戏不是马上就会结束了?」
  我忍住想抓起他的头撞去坐垫的冲动,抛出疑问。
  「不不,海军反倒才是劣势的一方。」
  水豚船长摆出泰然的从容态度,对我的问题大大摇头。
  「那个,刚才彩波说……被洗脑的女仆们变成了海盗吧?」
  铃真指向甲板上那群穿着海盗装的女仆说道。
  「正是如此,海军只有三人。在这艘海盗船上的海军是客场参战……总之,追兵是海盗,要逃跑的是海军。」
  这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但相较于海盗人数,我知道我们得面临一场相当严酷的游戏。
  「我们是客场作战吗?那么,应该有什么优待吧?」
  「这个嘛?海军拍海盗背部三下就能逮捕他,被捕的海盗得进监牢,这样就可以减少海盗的总人数。」
  虽然回答得有些含糊,但水豚船长回答时指向彩波旁边——不知何时设置——的监牢。
  「这部分规则和官兵捉强盗一样啊。」
  「那么,把所有海盗关进牢里游戏就结束了吗?」
  「不是的,稍有不同。这艘海盗船某处藏着『海盗旗』,只要收集七面包围本大爷,游戏即告结束。」
  「这样一来,你们会释放彩波?」
  「没错。不过,胜利者只有率先收集到七面海盗旗的那个人。只有一个人能释放彩波坐上椅子。」
  水豚船长指出后方那张豪华的椅子,宛如黄金与天鹅绒打造的宝座。
  「……只有一个人。」
  当朝都看着椅子,水豚船长则强调地重复一遍,望向铃真。
  铃真迎向他的眼神,轻轻咬住下唇。
  两人重新切身感受到这是最后的入会仪式,表情转眼间蒙上阴霾。
  「别在游戏开始前就一脸落败样。反正都到了最后关头,起码也抱着认真享受的心情吧。」「……啊?」
  「认真享受?」
  他们愣愣地仰望我,一起不解地歪着头。
  「没错,认真享受。」
  我探头注视两人的眼睛重复道。
  「这么矛盾的事应该办不到。」
  「……我有认真享受过吗?]
  朝都生气地回答,铃真则认真回应。
  「别想得太复杂。认真看待入会仪式和救出彩波,但不时享受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比如对选择感到迷惘时,就选会让自己心跳加速的选项。」
  「我大概明白多加良想表达的意思。虽然不试试看,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铃真听我举了一个例子后表示,手贴到胸前仿佛想确认心跳。
  另一方面,朝都看了铃真一会后……
  「……你们就那么做吧。我要认真面对。」
  就猛然握紧拳头如此说道。
  「那我要认真享受,赢得游戏。」
  「你真是自信过头。」
  「谁赢会获胜还没确定,我和你都有可能胜利。」
  朝都讽剌的台词在我意料之中,铃真接下来的发言却让我有点惊讶。
  不过,只要看到他胸口的绒毛叶片更加茂盛,我就能够理解。
  铃真正一点一点走近自己的愿望。
  「我们也不会输的。对吧,朝都?」
  我露出挑战的眼神,对朝都一笑。
  朝都一瞬间像被笑容气势震慑般倒抽了一口气……
  「没错,我不会输。」
  但随即像面对铃真笑颜时那样微踮脚尖,明确回答。
  朝都那针锋相对的动作看来很孩子气,却让我抱持好感。
  「喂~别忘了最大的敌人是本大爷。」
  听到等得不耐烦的呼唤声,我转回声音来源,发现水豚船长不知不觉间已站上前甲板,脚尖正敲打地板。
  「……嗯,说得对。」
  「对不起。」
  「抱歉。」
  完全将水豚船长抛在意识外的两人道歉后,水豚船长不再抱怨,立刻切入正题:
  「谈谈关键的惩罚吧。」
  「……惩罚?不是优待?」
  「没错,惩罚。要增加海盗气氛,这是最棒的。」
  「……我不想要什么海盗气氛。」
  「接受惩罚的场合是被海盗捉到的时候,谁叫你们只有三个人,不能进监牢,不过海盗必须拍你们背部五下才能捉住你们,在五下前逃走可以不算。」
  水豚船长彻底忽略朝都含蓄的抗议,首度提出类似优待的条件。
  「惩罚共有三种,详情等受罚时再做说明。」
  水豚船长说到此处时停顿一下,环顾我们的脸庞确认大家理解几分。至于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看得出多少脸色,我很感到疑问。
  「好了,接下来是发问时间。」
  不出所料,他要我们自行询问。
  「被海盗追逐、寻找海盗旗、偶尔还得抓人……不管再怎么想也需要休息吧?」
  「嗯,感觉很累人。」
  「啊,本大爷只是忘了说明。甲板上准备了叫『岛』的休息区。」
  「……岛?没看见啊。」
  水豚船长口气仿佛正看着岛解释,我们却没看到。
  「虽然名称叫岛……但那边放的其实是照片,一张照片可以休息一分钟。」
  朝都、铃真听到后都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太天真了,真正的谈判才要开始。
  「情况仍对我们不利……彩波可是人质,总得再公平一点?」
  我没问问题,转而要求进一步的优待。
  在犹豫下抬出的彩波之名似乎发挥效果,水豚船长转身确认她的状态,手抵下巴陷入沉思。
  我也眯眼望去,彩波依然被绑在舵轮上,但海盗正在喂她喝饮料。除了释放以外,看来他们接受她的要求,让我安心几分。
  「那……本大爷留在原地不逃。」
  「还有呢?」
  我即刻继续要求,铃真不禁愕然地看着我。
  「不要紧吗?」
  朝都也小声地问,然而我轻轻颔首,直视水豚船长。
  「……真贪心。没办法,一开场我方只派出五个海盗,等数到一百后才放他们下甲板。」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水豚船长则再加上一个优待。
  「若是五个人,或许应付得了。」
  看见铃真浮现安心之色,我很满意自己的谈判技巧还没生锈,然而,要安心还嫌太早。
  「游戏限制时间为三十分钟。没在时限内将本大爷送进大牢,彩波就会是本大爷的新娘。她的发型得剪成本大爷喜爱的短发。」
  水豚船长拉高嗓门让彩波也听到,在最后如此宣言。
  「咦!这我可没听说过!人家不要剪短发!」
  「一定很适合你,别担心。」
  「就算适合,人家还是喜欢双马尾」
  彩波甩动双马尾不愿改变发型,但问题没那么单纯。
  「还是留她喜欢的发型比较好。」
  「我也不赞成剪头发……不过更大的问题是,彩波得当水豚船长的新娘。」
  「简单地说,没赶上时限就得不到『王冠』,当不上『国王』?」
  除了我这个特别来宾,两人手上的「王冠」数量和点数应该一样,情况将会如此。
  一得知此事,铃真瞪大双眼看着水豚船长,或许是整理不出抗议的台词,他的嘴唇只有颜抖着没有开口。
  「只要朝都和铃真拼命努力,我就不要紧!」
  彩波代替他开口,为两人打气。
  被剥夺自由的她露出开朗笑容如此说道,朝都和铃真都只能点头。
  不过我注意到,她没有呼唤我的名字。
  我已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并未挑明。
  一旦挑明,朝都和铃真就得背负彩波的觉悟,目前那会阻碍两人的愿望植物生长。
  虽然不知道彩波有没有发觉,但我也点个头。
  「不愧是彩波!大家都接受了规则,水豚红战士,过来!」
  「是,Amigo!」
  受到水豚船长呼唤,三只水豚红战士站到我们面前。
  毛莺莺的手各拿着一顶昔日海军士官戴的拿破仑帽,我产生不好的预感。
  正如我所料,他们将帽子放到我们头上。
  「嗯,好了。」
  「……什么好了?」
  替我戴上帽子的水豚红战士满意地说道,我想像自己戴上与制服极不相称的帽子的模样,低声问道。
  「呃~因为很适合我们?」
  「才不是,帽子的用途是区别敌我……在别的方面说不定也会派上用场,记得戴好。」
  「这顶帽子是最终游乐设施的必须品?」
  朝都嫌它碍事地摸摸帽子后放下手问道。
  「你说呢?」
  然而,水豚船长不怎么可爱地微歪着头,没有正面回答。
  「好,既然准备完毕,就让游戏开始吧……啊,千万小心暴风!」
  随着水豚船长高举手臂宣告游戏开始,汽笛声再度响起。

  2

  「一、二、三~」
  「趁他们放海盗之前,我们得先找出海盗旗的位置。」
  「既然是旗标志的话,应该在上方?」
  「我认为这倒未必。」
  水豚船长数一百的声音从背后船来,为了有效利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们先固守在一起检查周遭。
  我主张最糟的结局是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全军覆没,因此大家需要一定程度的合作,朝都没有反对。
  「我猜别拘泥于旗子形状比较好。」
  「可是,共通点应该是带有海盗的印象。」
  「像海盗的风格……比如说骷髅之类的?」
  我和朝都望向铃真指出的方位。
  放在那边的打水板,表面印着显然不相衬的骷髅记号与交叉的弯刀。
  「真的很有海盗风格。」
  朝都认同地点点头,对我和铃真抛来疑问的眼神。
  那块打水板该交给谁——我正确理解视线的含意,如此提议。
  「用猜拳决定很公平吧?」
  「我没问题。」
  「……我不太喜欢猜拳。」
  「为什么?」
  铃真立刻答应,但朝都皱起眉头,在意的我问起原因。
  「……因为没有必胜之道。」
  他轻轻噘起嘴唇回答。
  那正是猜拳的公平性所在,不过看在朝都孩子气的闹别扭表情份上,我没指出来。
  「我确实不知道绝对能获胜的法子,但猜拳事实上是最简单公平的方法。手势由自己来选,也比较不会后悔。」
  「……想出的手势吗?我明白了。」
  我重复强调公平性后,朝都注视着双手点点头。
  根据公平猜拳的结果,铃真获胜。
  「毕竟最先发现的人是我嘛?」
  我们沉默地对半是喜悦、半是歉疚的铃真颔首,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这么一来,也发现找旗子的方法。」
  「嗯,接下来不必担心了。」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距离海盗登场还有四十秒,我想趁这段空档再弄到一面海盗旗。
  出于同样的想法,我和朝都各自望着别的方向探——就在此时。
  「咦!这上头写着什么。」
  ♪听说~北方有珍珠~(嘿呵呵!)就算惹人鱼掉泪~(嘿呵呵!)
  ♪推了半鱼人一把~(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手持打水板型海盗旗的铃真喊道,让人极度脱力的歌词和旋律随即传来,我险些双膝一软。我专心听铃真那不输给谜样背景音乐的音量所念出打水板背面的文字,这才勉强撑住。
  「呃……上面写着,模仿海藻停止呼吸一分钟!」
  「……该照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吗?」
  「啊,忘了讲一件事。在『水豚船长之歌』唱完四轮前没达成海盗旗上的课题,就得不到旗子。顺便一提,失败时也得受罚。」
  此时,水豚船长毫无罪恶感地解释。
  「……有空洗脑别人的话,请洗一洗自己的记忆吧。」
  朝都说得很对。
  「你还有什么忘了讲的吗?」
  「谁知道?」
  水豚船长面对我的问题又歪歪头,不见反省之色。看来得小心为上。
  「总之,我模仿海藻停止呼吸看看!」
  铃真简短告诉我们,举起双手停止呼吸并缓缓摇晃起来,想来正在表演他心目中的海藻。
  「……里面还放了其他什么微妙的课题?」
  「只能祈祷自己的签运了。」
  「哈啾!八十一、八十二……」
  虽然目睹铃真达成课题,我们也必须找到海盗旗。
  着到了统一存放甲板刷子等清扫用具之处时,我决定赌赌看。
  慢了一拍之后朝都也奔向船尾,朝我的反方向冲去。
  我在时间剩十秒时抵达清扫用具旁,以冒险家看了都自叹不如的速度找出水桶内测的骷髅记号与沙漏。听说沙漏和武器一样都是海盗旗上常见的图案。
  「好!」
  我做个小小的胜利动作,将水桶翻过来寻找课题。
  「连续念五遍『魔术师正在动紧急手术』,别咬到舌头。」
  为了准备学生会长选举的演讲,我前阵子都在练习滑舌发音,这课题十分简单。几乎没听到从某处传来的歌声,我一次就通过课题。
  「九十九、一百!上啊!本大爷的仆人们!」
  同一时间,水豚船长也数完数字。
  依照约定,他背后冒出五名海盗。
  尽管最后必须前往船头,但目前置身船尾的我们和那边有段距离,无须惊慌。
  我看见铃真手持打水板、朝都拿着围裙,所有人都先得到了一面海盗旗。
  「喂,有没有地方能暂时保管海盗旗的!」
  「一样放在『岛』上就行了。」
  大概是觉得只拿到一面还不足为惧,水豚船长悠然回答。
  他能够摆架子的时间也只有现在,就让我顺势好好利用一下吧。
  朝都和铃真目光老实地落在甲板上。
  我以热身般的方式转动手腕与脖子,掌握缓缓往这边走来的海盗的位置,开始寻找照片。虽然以桅杆为中心寻找立体物时看不出来,但只要向下看将空间视为平面图,要找到「岛」意外地简单。
  考虑到接下来得和海盗一起在甲板上来回跑,放在两端的「岛」比起船中央的安全。
  我如此判断,选择一张很像盛暑问候信中会收到的——但大小有一公尺见方——南国岛屿照片,作为海盗旗保管处。
  「还差六面。」
  我把水桶放在照片上自言自语。我没忘记这场游戏本来的意义和目的,但距离救出彩波更近一步,让人稍感安心。
  但安心仅只于片刻,背后空气的浮动令我霎时转身。
  「……我们在『岛』上的时候,海盗不是不会出手?」
  「没错,所以我不会踏进岛内。」
  我瞪着来者发问,而从女仆化身为海盗的野久惠则若无其事地回答。
  她的脚确实没侵入照片之内,行径却等同埋伏。
  从下次起选择休息地点事,得连这点一并考虑在内——我没有责备野久惠,将此事牢记在心,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度过这一关。
  比起露出背脊逃跑,尝试抓住她大概胜算较高。
  我如此判断,压低身体暂时从野久惠的视野内消失。她并未东张西望地寻找我,但仍争取到一秒的时间。
  我趁隙穿过野久惠身旁绕到她背后,先拍了一下。
  野久惠当然反应过来拧身企圈逃跑,我像影子般和她如出一辙的行动,成功拍到后两下。
  「轻松抓到你了。」
  「……因为埋伏的关系,我似乎松懈了。」
  野久惠垂下肩膀谈论败因,主动走向监牢。
  「这场比赛果然是体力消耗战。」
  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叹了一口气。即使有时限,但赛局拖长仍对我方不利。
  那么,唯有行动一途。
  我如此说服自己,一边留心海盗,视线一边扫过船上。
  我本来想,在船尾集满七面海盗旗也是个方法,但海盗已经登场,一直待在船尾应该很快会被逼到死角。
  我决定在能一步步走到船头的路线上寻找海盗旗。
  「假使挂起旗子,应该挂在桅杆上……」
  我抱着和朝都同样的推测仰望后桅杆,虽说悬挂的绳索数量比真正的帆船来得少,但考虑到爬绳索登上桅杆得花的时间后,我决定将此当作最终手段。
  相对地,我瞥见一个区域放着几座盘起来堆得像小山的绳索,立刻冲过去。
  「哇……哇哇!」
  我半路上碰见铃真正与海盗交战,但暂时路过不理。
  当我抵达绳索小山旁,有人几乎同时到达。
  我刹那间还以为是海盗,不过却是朝都。
  「……这次是……先找到先赢。」
  他对上我的眼睛开口。
  听到朝都还气喘吁吁就发言牵制让我内心苦笑,却不认为他有错。此刻,他正拼命实践自己说的。
  我点点头,用两手推倒绳索山。
  「危险!」
  「慢慢来的话会被你抢先吧?」
  我有些粗鲁的手段令朝都抗议,但在我回嘴后他就抿唇陷入沉默。
  朝都停止拉出绳索,和我一样开始推倒小山。
  尽管没说出口,他应该认同这方法很有效率。不过,我觉得过去的朝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因为就算有效率,也不知道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
  朝都本人似乎没发现,但我很欢迎他的变化。
  同时我也承认他是劲敌,继续找起海盗旗。
  于是,推倒四座绳索小山之后,我们总算在如蛇般盘绕的绳索中心位置下,发现了垒包状的海盗旗。
  然而旗子在朝都推倒的绳索下。
  刚才的牵制没有白费,他微微一笑,却太过专注在眼前的海盗旗上,没有发现背后接近的脚步声。
  我不得已地从朝都眼前抢走垒包,使劲往前一扔。
  「你干什么!」
  「有海盗!朝垒包那边跑!」
  我大声命令愤慨的朝都,他终于发现逼近到数步之外的海盗冲了出去。
  我考虑过当诱饵,不过插进跌跌撞撞往前跑的朝都和海盗之间反倒碍事,我在垒包坠落处的附近发现「岛」,到那里等他。
  「朝都,来这边!」
  我在「岛」上呼唤,他听到转身时却微微失去平衡。
  海盗没有错过机会,加速想一口气逼近,不过我半强迫地抓住朝都的手拉人上「岛」。
  然而,照这样下去只会重蹈覆辙。
  「朝都你待在这儿。」
  我凑在耳畔告诉朝都,然后出面迎击。
  为了避免撞上我们,海盗正试圆放慢速度。
  我刻意跳到对手面前。
  海盗绫香的脚紧急刹车仰身停了下来,却惊讶地瞪大双眼无法立刻恢复姿势。
  我趁隙迅速绕至绫香背后,扶着她一口气连拍三下。
  「……看来我没必要道谢。」
  「……还好啦。」
  她回头恨恨地注视着我,不过这么做应该没违反游戏规则。
  所以绫香并未抗议,只是重重长叹了一口气宣泄怨恨,走向监牢。
  「这样的话,海盗只剩三个。」
  顺利度过海盗的袭击后,我安心地回过头。
  「……又受你搭救了。」
  然而朝都声调沮丧,反应并不好。
  「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别放在心上。」
  「……可是,你没问我的意见。」
  「不好意思。」
  「我不是想要你道歉。」
  「那么,我会好好听听你接下来想怎么做,不过只限于游戏中能力所及的范围内。」
  我提议之后,朝都终于看着我点点头:
  「我不想欠人情,『海盗旗』属于先到的人。」
  朝都指向我刚才扔出的垒包形海盗旗说道。
  「先到先赢对吧。」
  我点点头,朝都也颔首回应。
  「预备……开跑!」
  随着朝都的口令,我使劲一踢甲板。
  这动作表现出我有多认真,结果反倒适得其反.多余的冲劲害我脚下打滑,慢了一步。
  因为我没摔跤,所以没注意到的朝都已经起跑,我慌忙追向他的背影。
  本以为能靠步幅差距立刻追上他,但朝都的起跑冲剌却比预料中更快。
  当海盗近在眼前时,我成功追上他,但我判断这时先踏中垒包的人会是朝都,故使出策略。我放慢速度特意让他先跑,退后三步。
  朝都准备迈开最后一步踏上垒的瞬间,被滑垒冲剌的我直接抓住垒包。
  「什……!真卑鄙!」
  「这样没违规吗?」
  朝都当然吊起眼角,连碰巧在附近「岛」上目睹我滑垒的铃真也皱眉歪着头。
  「即使是脚尖碰到,先到先赢就是先到先赢。用上一切手段,正是我的『认真享受』。」
  再说,比赛时对竞争对手抱着几分恨意最好——我的脑海一瞬间闪过铃木和卡侬的身影,刻意如此放话。
  朝都听到后嘴唇颤抖,但终究没有说出想法,转身背对我。
  我暂时放下他不管,转向铃真:
  「对了,你有顺利抓到刚才的海盗吗?」
  「咦?……嗯。」
  「这样吗,干得好。那剩下的海盗还有两个。不过,你要小心喔。」
  「……我真搞不懂,多加良是坏心眼还是温柔。」
  铃真把玩雷鬼头,打从心底不可思议地呢喃。
  「是哪一种?」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是后者,但我开玩笑地反问铃真。
  「……大概是……坏心眼。」
  片刻的沉默过后,回答声不只一个。
  完全一致的话声让说话者本人都惊讶地面面相觑,我在两层意义上更是惊讶。一层意义是和朝都他们相同,惊讶于两人心意相通的默契。
  「你们弄错了喔?」
  至于另一层意义,正是他们一起选择了前者。
  然而,朝都和铃真再度面面相觑没有订正,直接以脱兔之势冲了出去。
  在我的心头留下微妙的浅浅擦伤。

  3

  由于正处在思春期,他们不好意思承认我的温柔。
  我做出结论扫开胸中的阴霾,注视垒包背面的课题。
  这次的课题是「三十秒内换穿指定服装」。
  「指定服装?」
  「东西在这里。」
  我刚吐出疑问耳畔便响起呢喃,忍不住向后仰。
  「……不要紧,我不属于逮捕部队。」
  我惊讶的理由在别处,但海盗·汀用有如在我耳畔低语的呢喃声解释。
  我明白汀目前无害,然而覆盖脸颊的黑发让她给人异样的压迫感也是事实。
  「既然不是,就从正面过来啊。」
  「……不好意思,我不擅长对上别人的眼神。总之,请收下这个。」
  虽然开口抱怨,但我微妙地能接受她的说明,接下汀递来的包袱——非常像她的品味。
  「那么……只要你还活着,有缘再会。」
  工作结束后,汀留下与其说夸张,其实更接近不祥的告别台词后,再度绕至我背后。
  「这里面是衣服吧?」
  我有点不安地回头,但她已不见人影。
  「……没问题,汀是活生生的人。」
  我说出声让心情冷静下来,打开包袱。
  我已做好觉悟,即使里头是丧服或白衣也不惊讶,却看见大航海时代的海军士官制服。
  大衣襟外套上的金色装饰细绳像梯子般连成一串,要穿上看来很费工夫。在配合游戏的同时,他们似乎也仔细考虑过课题的难易度。
  不过,对我来说是小儿科。
  为了有效利用时间,我从五岁开始就进行迅速更衣训练。如今已能用右手穿上长裤,左手扣衬衫纽扣。
  「好,开始罗。」
  我一发出宣言,脱力的海盗歌再度响起,这次多半也听不到第四轮。
  我明明这么确信,迅速换好上衣时却发生状况。
  我正要拿起长裤时,海盗船却突然摇晃起来。
  卡当!船身先朝船首微微倾斜,卡答答……又以两倍角度往船尾倾斜。
  「铃真、朝都!抓住附近的东西!」
  我慌忙对两人大叫。
  他们虽然对我的声音有所反应,却无法在持续摇晃中立刻行动。
  而船再次往船首的方向倾斜,比刚刚更大的倾斜让两人再度摇晃起来。
  「快点!」
  我再度催促后,朝都抓住附近的绳索,铃真则攀住船缘。
  目睹两人动作后,我也抓住附近的——本该位于港口才对——系船柱。
  紧接着,船身如预料般大幅倾斜,甲板上较轻的物品全都滚向船尾。
  状况还没结束。
  刚感到水滴落在脸颊上时,雨水就随风化为暴风雨,淋得人睁不开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暴风雨!暴风雨来了!」
  我不顾雨水冲进口中大喊后,却听到愉快的叫声传入耳中。
  我对抗雨势睁开眼睛,发现水豚船长和彩波所在的前甲板上没下雨。难怪他明明是个布偶,却从容不迫。
  「对……了!……水队船长叫我们小心暴风雨。」
  「这该……从何……小心起。」
  铃真回忆起水豚船长的发言,然而帽子和衣服都湿淋淋的现在,正如朝都所言。
  暴风雨持续一分钟后平息,海盗船也恢复水平,但湿透的衣服与物品、被风吹飞的东西当然的不在原本的范围之内。
  至于我,解决课题的时间也没倒转回去。
  ♪听说~南方有琥珀~(嘿呵呵!)就算河童被海水冲走~(嘿呵呵!)
  ♪丢下~山童(注:日本民间傅说怪物,据说由河童变化而成)不管(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三十秒在暴风雨中早已过去,即使想重来,歌曲也即将唱完第四轮。
  不只如此,两个海盗趁着暴风雨的混乱偷溜过来抓住朝都和铃真。
  「哈哈哈哈!这就是水豚船长的力量!」
  「是暴风雨的力量吧!刚才的情况是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本大爷一开始就说过要小心暴风雨,才不算不可抗。」
  「……你的确说过。」
  我试着顶撞水豚船长,但朝都承认之后就无无计可施了。
  「好,大家迫不及待的惩罚时间到了!」
  「……惩罚会是什么?」
  远远望去也看得出水豚船长兴高采烈的样子,铃真不禁皱起眉头,而汀又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回她怀中也抱着包袱,即使从正面出现也完全不对上我们的眼神。她的登场让两人倒抽一口气,汀缓缓打开包袱。
  「呃,是按钮?」
  铃真一看到物体后喃喃说道。包袱里面的确是内有四颗按钮的银色方盒。
  「没错,按钮!你们接下来得按这些按钮。」
  「是比赛按得快?」
  「错,这是用来选定惩罚的按钮……简单来说,惩罚内容将依选择的按钮来决定。惩罚共有三种。」
  「可是按钮有四个啊?」
  「有两个按钮会随机出现同一种惩罚。此外……第一种是海盗增援,第二种是幸运地没惩罚,第三种是旋转舵——对彩波。」
  水豚船长逐一竖起毛莺莺的手指淡淡说明,但我们在他竖起第三根手指时瞠目结舌。
  「什……!为什么彩波非得受这种折磨!」
  「人质应该得到绅士的对待!」
  「难道……这就是捆绑她的理由?」
  「没错。」
  水豚船长将我们的抗议当成耳边风,却对朝都的问题大大点头。
  「无法认可。」
  「惩罚该让我们亲自接受。」
  「就是说啊!」
  我们当然再度抗议,水豚船长却不肯听。
  看来只有动用武力了,我开始往脚上使力。
  「不要紧!只要大家努力比赛,人家也会再努力一下!」
  此时,彩波扬声喊道。
  我眯眼望去,她的笑容生硬,自己是惩罚目标的事实对彩波来说似乎不是青天霹雳,但坚强抬起头的模样让人心痛。
  朝都与铃真也看着彩波,露出苦涩的神情。
  「彩波,你不必勉强。」
  我认为她应该比水豚船长好劝说,彩波却摇摇头。
  「多加良大哥,谢谢你。不过,人家真的不要紧。而且我跟他们约定好,有一次可以不受惩罚。对不对,水豚船长?」
  「没错。你们当然得按钮,但本大爷答应可爱的未来新娘的请求,给你们一次机会可以用拿破仑帽来交换就可不受惩罚。」
  当彩波微笑时,水豚船长抽动耳朵点点头。
  既然彩波已接受,我们无法拒绝提案。
  「她是谁的新娘,可还没决定。」
  不过,我仅仅强调这一点。
  这句台词让朝都和铃真的眼神动摇,此刻我装作没看见。
  「……那么,四选一吧。」
  看到我们理解之后,水豚船长宣布。

  由猜拳定出铃真、我然后朝都的顒序之后,铃真选择喜欢的橘色按钮,我凭直觉选了白色。
  最后,朝都犹豫着该选黑色或天蓝色……
  「朝都,你不是喜欢天蓝色?」
  「……现在不同了。」
  他对铃真的问题摇摇头,选黑色按钮。
  我隠约知道理由,但什么也没说。让他知道不选择喜欢的那一方时,会发生什么事也好。
  「好,大家同时按喔……预备~按!」
  相对得我催促两人,我们将手指放到各自挑选的按钮上,随号令一起按下。
  按妞亮起,中间浮现数字。
  铃真和朝都手指下浮现的数字是三,我的手指下浮现的数字是一。
  「秋庭先生是一号……海盗增援。」
  「增援数量跟监牢内的人数一样……三人!」
  「抽到海盗吗?」
  那么,问题在于朝都他们。
  「……我和朝都的三号呢?」
  铃真在双重意义上战战兢兢地问道,一旁的朝都也认真地仰望汀,她闭上眼睛:
  「……很遗憾,三号是旋转舵轮。」
  再度睁眼时,汀恨恨地告诉我们。
  当我们反射性地望向她之后,即使听不见汀的声音,彩波似乎也察觉了。
  「……转两圈吗~啊,人家曾搭云霄飞车时连续回转两圈,不要……」
  「……后来,你不是晕车晕得很厉害吗……!」
  就算双马尾像洒上盐巴的青菜般萎缩,但彩波仍坚强地表示,话头却被水豚船长擅自接走。
  「彩波会晕车。」
  「……嗯,而且舵轮的转法应该跟轮盘一样。」
  「彩波,你不……」
  朝都跟铃真的对话加强我的不安,却在半途中吞回对她的问题。
  我刚才已经确认过她的意志。
  不过,并非没方法可拯救彩波。他们两人当然也明白,但我的手无意识地伸向头上的帽子。察觉自己的动作时,我对上朝都的目光,他也跟着向帽子伸出手。
  「用拿破仑帽交换,可以一次不受惩罚对吧?」
  然而,铃真率先开口。
  他指着太过适合他,反倒酝醸出海盗风格的拿破仑帽问道,水豚船长点点头:
  「本大爷可没笨到忘记刚才说过的话!不过。那顶迷人的帽子说不定能在其他的场合派上用场喔!」
  他接着的台词却像是要意图迷惑两人。
  不出我所料,听对方点出帽子另有用途后,有人双眸动摇——但只有一个人。
  另一个人紧紧仰望着头顶的帽子。
  「那么,我拿它换不受惩罚……」
  「请等一下!」
  朝都挡住铃真毫不犹豫伸向拿破仑帽的手。
  明明出手行动,但发现铃真有些错愕之后,露出惊讶之色的反倒是朝都。
  「比赛……才……才刚开始,我觉得该好好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这番话脱口而出,真实反映出朝都的迷惘。
  「没关系,朝都。拿帽子交换就能不受惩罚。不过我还不知道,拿破仑为什么要戴这种形状的帽子。」
  铃真看着朝都的眼睛开口,拉开手臂上朝都的手投以笑容。
  「我很重视彩波……可是,我不认为该轻易作交换。都到了这一步,你果然还是无意认真面对入会仪式……」
  「我可是想好好认真享受入会仪式喔。认真思考,然后选择享受游戏的方法。」
  失望的朝都还没说完,铃真就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着他。
  那毅然决然的口吻令朝都瞪大双眼,握紧拳头:
  「……既然你认真就好。」
  嘴巴上这么说,他却连人带眼神避开铃真。
  「多……多加良,我错了吗?」
  铃真霎时间不中用地向我求助,我摇摇头:
  「不,你说的是正确答案。只是,朝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理解。」
  我简短地回答,注意朝都现在会选择什么。
  「……那么,铃真少爷要以拿破仑帽交换不受惩罚吗?」
  「啊,嗯。」
  铃真对汀的最后确认点点头,这次真的脱下帽子交给她。
  「彩波,这样就能少转一圈了。」
  「嗯,谢谢。」
  「朝都,你想怎么做?」
  铃真与彩波无邪的互动让我感到有些温馨,重新询问朝都。
  「我……接受……惩罚。」
  于是,朝都歉疚地瞥了彩波一眼,说出我预料中的选择。
  「嗯,朝都的选择很成熟!」
  彩波像面对铃真时一样,露出无邪笑容点点头,朝都的嘴唇却在听见「成熟」两字的瞬间痛苦地扭曲。
  「这样好吗?」
  「……是的。」
  我再度询问,他也没改变答案,连我都觉得心情苦涩。不过,我仍决定不阻止他的选择。
  相对地,我对彩波投去关心的视线,反而收到她鼓励的笑容。
  「时间不多……开始回转吧。」
  水豚船长公事公办地宣布后,舵轮立即并毫不情地带着彩波一起回转起来。其速度之快,让我随即看不清彩波的身影。
  「呀啊~呀啊~呀啊啊啊~!」
  「这……这未免……!」
  「太快了吧?」
  彩波的惨叫让朝都与铃真不由得惊呼,水豚船长却没停止回转。
  先前的伶牙例齿仿佛假的一样,水豚船长默默注视着跟舵轮一起转圈的彩波。朝都和水豚船长同样陷入沉默。
  不同于看不出脸色的水豚船长,他脸色发白地呆住了。
  无论再怎么后悔,回转也不会停止。
  正因为明白这点,朝都只能咬紧牙关、握紧双拳。
  说到无法阻止回转,我也是一样。
  事到如今,我仍后悔没有阻止朝都和彩波,现在只能相信惩罚会平安结束。
  「呀啊啊啊……」
  随着重新看见彩波时,悲鸣声也逐渐转弱。当余音消失之际,舵轮终于停止回转。
  「你不要紧吗?」
  我忍下想奔向她身旁的冲动在原地大喊,但没立刻得到回应。
  「或许……不是不要紧……」
  「彩波!」
  「我……不要紧……幸好有吃……晕车药。不过,给我一杯水。」
  朝都忍不住踏出一步,就像要拦住他般,彩波终于挤出声音。
  虽然她没有笑容,但光论脸色的话,朝都还难看得多,回转的伤害没比想像中严重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你明白后悔的理由吗?」
  我对朝都的侧脸静静地问道,他猛然抬头看过来:
  「什么后悔……」
  他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微微点头。
  看到朝都微泛水光的双眸,我没必要再问下去。
  朝都直接垂下头,他的后悔我也背负了一半。
  「……下次,我会阻止朝都。」
  铃真此时呢喃。他的音量小得无法传入朝都耳中,却充满坚定的意志。
  「拜托你了。」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水豚船长确认彩波喝完水后:
  「……惩罚时间到此为止。好了,游戏继续!」
  宣告游戏雄续进行。

  4

  确定彩波的状况稳定之后,我们兵分三路。
  刚才的暴风雨让甲板上有些凌乱,不知怎么设计的,「岛」上的海盗旗安然无恙。
  我们跟前甲板的距离也没太大改变,明明有三根检杆,我目前的位置仍接近后桅。
  虽然不知暴风雨何时会来,也不能因此一直防备着。
  经过考虑,我朝设置在主桅杆附近的油灯——大小更接近路灯——走去。
  选定目标后,我在行动前确认海盗的位置,新加入的三人正在寻觅犹物,只要不靠近就好。
  本来就在甲板上的一名海盗想跟新面孔会合,目前保持留心程度即可。唯一的问题是,没看到剩下的一个人。
  我警戒着没看见的海盗,尽可能隐蔽身形抵达油灯旁。
  我先确油灯没点火,探头注视灯内。
  头塞着布块代替灯芯,我拆下油灯罩取出,发现上面画了骷髅及苹果核。
  新课题则是「在『水豚船长之歌』结束前替救生艇充气」。
  汀这次甚至不现身,直接将包袱悄悄放在我脚边,包袱的大小让我还没打开就脸颊抽搐。
  「呵呵呵,别小看我的肺活量。」
  这对于演讲来说是相当不错的训练,所以我没有反对,迅速将包袱打开。

  从结论来说,替塑胶制救生艇充气不需要肺活量。
  只是用他们备妥的帮浦替两人座救生艇充气并非轻松的工作,我勉强赶在歌唱完前完工,但已气喘吁吁。
  「看样子……得到岛上休息一下。」
  我如此判断,将海盗旗塞进口袋寻找附近的岛。
  半路上,我目睹朝都获得形似海盗旗的麻袋。铃真则取得一样形似海盗旗的笔记本。
  这样一来,我们三人各自拿到两面海盗旗。
  此时,我发现一柄可疑的海滩伞。
  明明没有风,和这艘海盗船有些不相称、粉红与黑色搭配的哥德风海滩伞却移动着。
  伞卡啦卡啦如车轮般的回转,多半出自人力。那么,藏在暗处移动它的就是海盗。
  我导出答案时,海滩伞逼近铃真背后一公尺处。
  「铃真,快上岛!」
  铃真听到后注意力一瞬间放到我身上,我指指海滩伞后,他察觉不对劲迅速逃走。
  海盗连人带海滩伞一并掉头,目标换成了我。
  然而她前方的视野似乎不清,从我身旁穿过。
  我往海盗门户大开的背部连拍三下,直到最后都没露脸的她直接走向监牢。唉,这对我们彼此而言都好。
  「谢谢。啊……那边也有岛。」
  铃真向我道谢,指出几乎在他隔壁的岛。
  我察觉他多半有话想说,所以和他一块在「岛」上休息。
  「……那个是『海盗旗』对吗?」
  我本想制造谈话契机结果却不小心直指核心。当我比向他手中的笔记本时,铃真表情一黯。
  「嗯,封面标着航海日志。」
  铃真将封面画了骷髅侧脸与小刀的航海日志递给我。
  他看来没有转移所有权的意思,我老实地接下日志打开看看。然而别说三天,内容连一天份的日志也没有。
  「……是白纸。」
  「嗯……一片空白。」
  铃真对我的评语点个头,若有所悟般无力地笑笑
  「即使被水豚船长占领,这艘船依然是和家的海盗船。所以从今以后一定也不会出海的。」
  他告诉我他从空白航海日志上让出的讯息。
  这让我明白,铃真将他本身与这艘船互相重叠。
  都是绝不能离开和家的存在。
  看到他寂寞的叹息,我突然心想,如果铃真也看得见他胸口的绒毛……
  只要看到闪烁银色光辉的绒毛,他的眼阵一定能恢复同样的光彩。
  既然让植物开花并摘下它是我的工作,这想像无法实现。
  「白纸不也很好吗?等你夺下这艘船的时候,可以自由地爱写什甚写什么。」
  因此我先这么表示,注视着他的眼睛。
  铃真大吃一惊似地眨眨眼。
  他接过我手中的航海日志,打开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白页面:
  「……是吗?既然是白纸,可以由我来写。」
  铃真随着呢喃抬起头时,双眸再度亮起光芒。
  他的视线几乎无意识地滑向朝都。
  仿佛想寻求一起搭船的伙伴。
  即使朝都正在检查装着茶具组的篮子并未发现他的眼神,铃真眼中的光芒依然没有消失。
  我觉得很高兴,但是看到茶具组就反射性地想喝桑田泡的茶。今天大概不可能了,我后天一定要请她泡好喝的茶。
  「那么,我去找下一面海盗旗!」
  铃真雀跃的声音将暂时胡思乱想的我拉回现实,他踏着同样蹦蹦跳跳的步伐离岛出发。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也绁续搜索海盗旗。
  此时,甲板上在某种意义上引人侧目的大炮跃入眼帘。假设炮身是海盗旗我不可能搬得动,但炮管里应该能藏东西。
  我心中盘算着,往岛外踏出一步。
  「哇!」
  「朝都!」
  此时,两人焦虑的叫声传入耳中。
  我反射性地转身,确认他们正遭到两名海盗包围。
  然而我没赶往他们身旁,相信结合两人之力应该应付得了。
  事实上,朝都正确判断铃真插进海盗之间的意图绕到他背后,完成互相保护背后的阵形。
  见证这一幕后,我重新奔向大炮。
  这次我不再躲藏,一口气冲出去打算吸引剩余的两名海盗。
  虽然到达大炮旁,三门炮身外侧都找不到类似海盗旗的记号。
  「……那么说,是在里面?」
  我探头注视第一门炮管内部,别说火药味,连炮弹也没装。
  再换下一门试试。我一抬头看到的是——水豚红战士。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海盗,多加良先生。」
  「比赛已过了十分钟,再增加五名海盗。」
  水豚船长的通告与水豚红战士简洁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让我彻底理解状况。
  「你们没说过游戏途中会增加海盗啊?」
  「对!所以我才出现在这里!」
  明明没人要求,水豚红战士却以多余的悦耳嗓音再度强调,不知道这样只会惹我焦躁。水豚红战士是单独而非刚才一样集体出现,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想干什么?」
  「当海盗!」
  我问他接下来的行动,却非为了特别重听这种离题的答案.
  假使他是海盗,水豚红战士的目标正是抓住我,只要这家伙在附近我就无法专心找海盗旗。因此,这次我必须先发制人。
  「动物就该待在笼子里!」
  「喔!这是打招呼的擒抱吗?」
  本想攻个措手不及,或许是布偶装里的人不同,眼前的水膝红战士即使被我的肩膀撞到也文风不动。
  「我也很擅长擒抱!」
  而且,他更依言来袭。我闪躲擒抱,抓住他的手臂,以水豚红战士为轴心试图绕到背后。
  即使押上我全身体重,水豚红战士的身驱仅是微微倾斜,反倒是我被拉着走。
  与其说拍,我的背部更像被用力推了一下。
  万一被拍五次,就得受罚——还来不及思考这些,我的身体已先行动,放开水豚红战士的手臂直接往前滚。
  我立刻起身,再度正面迎向水豚红战士:
  「……早知如此,应该先调查水豚的弱点。」
  「哈哈哈!查了也没用!我们不像普通水豚一样怕雨!我们无法克服的弱点,顶多只有鼻子不能碰而已!」
  「……喔,这样吗?」
  出乎意料造访的胜机让我浅浅一笑。与其说是我引导他失误,不如说是对手自取灭亡,但我不会放过难得的胜机。
  「不……不,我刚才说的……」
  水豚红战士对自己的台词摇摇头,仓皇失措地退后,撞上大炮。
  那股冲击令一颗炮弹滚了出来,吸引他的注意。
  我没错过那个瞬间,纵身一跃趁势使劲敲打水豚红战士的鼻子。
  「啊!……咕……败给你了……」
  老实说我是半信半疑,然而水豚红战士两手捂着鼻子仰天跪倒,瘫在甲板上。
  他的动作相当夸张,倒地的水豚红战士却没有再爬起来。
  「没想到布偶也有要害,真让人吃惊。」
  我发出诚实的感想,毫无半点安慰之心地拍了水豚红战士背部三下。没摸索他背上的拉链,是我起码的慈悲。
  水豚红战士依然没有动弹,我毫不在乎地检查他撞落的炮弹。
  炮弹比拳头大一圈,乍看之下很沉重,拿起来倒是不会。
  我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发现表面刻着浅浅的沟槽就使劲去扳。
  炮弹裂成两半,里面的锁链将两块碎片串在一块。我记得,锁链弹是用来缠住对方船上绳索的炮弹种类。
  不过我手中这颗,是里侧画着利牙骷髅以及鞭子的海盗旗。
  折叠成一小块的纸条上,显示的课题是「寻找蓄齿类动物的要害」。
  仿佛承认我已经达成目标,那首歌没有响起。
  我松了一口气,寻找朝都和铃真的身影。
  两人几乎没离开刚才我发现他们的地点,但附近不见海盗的踪影。看来是顺利收拾掉了。
  话虽如此,甲板上还有六名海盗,不可掉以轻心。
  我走向两人,打算针对这方面提出忠告。
  本以为他们同心协力击退海盗想必正得意洋洋,两人从旁看来却都一脸郁郁之色。
  「你们之中有人受了罚?」
  两人听到我的话一起摇摇头,但表情依然沉重。
  「那是『海盗旗』吧?」
  「……嗯,是朝都找到的。」
  我目光投向朝都左手的工作手套发问。铃真就回答道。
  当事人朝都的眼眸盯着写课题的纸片,沉默不语。
  问题大概在于课题,不过从先前的课题来看,虽然给予精神上的压力,出题却没难到需要沉思的程度。
  「大声喊出你的梦想。」
  事实上,我从旁边看见的课题十分简单。
  但对目前的朝都来说,似乎很困难。
  尽管对他过意不去,但这事实让我很高兴。
  就像刚才在云霄飞车上的谈话,朝都开始好好思考自己的愿望——持续思考着。
  因此,铃真也伫立一旁守候。
  「啊……唱到第三轮了。」
  问题在于课题有时间限制。
  再加上,虽然目前包围网还很大,但海盗正围成一圈企图包围我们。
  「照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被包围是最糟的结果……铃真,你去找海盗旗。」
  铃真霎时间想摇头,但在我眼神示意下,察觉海盗的动作后不情愿地颔首:
  「……全灭是最让人头疼的。」
  他瞥了朝都一眼后,不引起海盗注意地静静离开现场。
  「……换成秋庭先生,答案是征服世界吗?」
  朝都总算抬起头,以至今不曾有过的严肃态度问我。
  「嗯,那是我现在的愿望。不过那张纸上没限制是『现在』吧,喊出小时候的梦想如何?」
  我的提议并非为了提供逃避之道,而是觉得忆起孩提的梦想会与朝都当前的「愿望」相通。
  朝都也确实理解我的用意,点点头后闭上眼睛搜寻记忆。
  若是从前的他,应该不会回顾小时候——唉,他现在依然是小孩——的自己。
  我才切实感受到这层变化,朝都眼皮和肩膀顗动起来:
  「……我想不起小时候的往事。」
  从反应来看他明明想到了什么,却摇摇头回复道。
  朝都张大的眼睛除了惊讶外还包含恐惧,我明白就是恐惧让他没说出找到的答案。
  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朝都必须面对那个答案。
  为了认识现在的自我。
  认识自身的愿望。
  即使朝都害怕,我仍决定引出那句话。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不会转开头不看已察觉的真相。
  ♪丢下~山童不管(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歌唱完了。」
  「……是啊。」
  但我还来不及从他口中问出梦想,歌曲已告结束,朝都发出沉重的叹息。
  「恕我冒昧……请四选一。」
  紧接着,汀用勉强没被叹息声盖过的音量宣布,拿着跟刚才一样的按钮放到朝都面前。
  按钮与汀的组合似乎让先前的后悔掠过心中,朝都一瞬间歪歪眼角,但轻触帽子断然宣言:
  「这次我不会后悔。」
  犹豫片刻之后,他压下天蓝色按钮。
  点亮的数字是1。
  「海盗增加一人。这样就是七个人……是七亡灵(注:日本民间流传的集围亡灵,为溺死或意外身故者变成,碰见的人将高烧而死加入集团,被取代的幽灵即可升天)吗?」
  虽然不明白汀随着最后谜样台词而浮现浅笑的理由,但没抽到2号令我和朝都松了口气。
  于是,我想重新问出他的答案。
  「朝都,你小时候的梦想是……」
  话说到一半,雨滴就落在我的脸颊上。
  但我和他一块仰望天空,仍是万里无云。
  「上空放晴……代表……」
  「又是『暴风雨』?」
  「『暴风雨』来了应该会摇晃。在那之前……」
  先找个东西抓住——发现海盗们正不顾风雨缩小包围网,我刚想提醒却又打住。
  此时若停在固定地点肯定会被捉到,说不定海盗就算准了这个机会。不过,我无意轻易束手就擒。
  「朝都,跑到小艇那边去!」
  我开口的同时寻找铃真,但声音所及的范围内没看到人影。
  听话狂奔的朝都也捜索着他的身影,然而船已开始倾斜,无法出去找人。不仅如此,打在脸颊上的雨势已增强到没法一一计算。
  「他大概躲起来了。」
  朝都听到我的推测后不停奔跑,我们立刻抵达救生艇旁。
  「该怎么做?」
  「这是救生艇,上去。」
  「现在吗?这里又不在海上?」
  「别管那么多!」
  我不浪费时间问答,强行拉朝都上小艇。
  两名海盗逼近,船身的倾斜幅度越来越大。
  「行得通!」
  以自己的呼喊为信号,我配合倾斜使劲推动救生艇,自己也马上跳上去。
  「小心后面!」
  朝都慌张地指向背后,但那不构成问题。
  比起海盗,我们乘坐的小艇滑过甲板的速度更快,他们追赶不及。
  「……坐起来不怎么舒服,不过暂时安全了。」
  滑行中当然得小心扫开障碍物,但朝都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
  此时,朝都发现有样东西和我们一起随着小艇摇晃,疑惑地歪歪头。
  那玩意猛一看像个卷着附绳结绳索的缠线板,不过另一头装了类似量角器的道具言。多半是某种观测工具。
  「摸摸看试试?」
  我擦掉睫毛上的水滴,试着提议。
  因为朝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来历不明的玩意,不顾雨水渗入眼睛。
  「……就算摸摸看,也不一定查得出什么来。」
  「也未必査不出来吧。」
  「可是……」
  朝都还是犹豫不决,船身倾斜到极限时,我抓起他的手硬是让他握住观测工具。
  「什……!」
  「不愿意的话放手就好。」
  虽然我这么说,但他抓住之后便没有放开。
  朝都注视了工具一会,加上另一只手开始检查。
  「怎么样?」
  「……不出所料。换成你或铃真,说不定会有发现吧。」
  他以自嘲的语气暗暗传达找不出端倪的事实。
  不过工具还拿在手中,仿佛无法完全放弃。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秋庭先生一样……行动?」
  因为无法放弃,朝都不顾一开口就窜入嘴里的雨丝问我。
  他的表情不只认真,更是走投无路。
  朝都真正想知道的是自己应有的形象。对目前的生活方式感到烦躁的时候,这个疑问才会涌上心头。
  因此,这个问题从他寻求的答案看来是错的。明知如此,我依然回答:
  「先思考现在手头的东西该怎么运用、还有该怎么运用现在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我刚刚想表现出成熟的样子,害得彩波受苦喔!」
  当然,朝都不满意我的答覆。他主动说出往伤口上洒盐的台词,连看也不看他的手。
  「那么……换成从前的你如何?从前抱着『愿望(梦想)』的你会怎么做?」
  为了寻求刚才错过的答案,我换个形式询问朝都。
  「……为什么,你认定我有过『梦想』?而且,从前的我不知道的事更多。」
  「不过,从前的你应该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吧!」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
  朝都随着船再度倾斜拉高嗓门,却没讲出最后一句话。
  咽下那句话,他想起手中的物体。
  「……如果手中的东西不知来历,该怎么办?」
  这问题或许是为了逃避而发,但目前能让朝都注意到手中并非空无一物就够了。
  我指着他的鼻尖说道:
  「……方法和刚刚一样。先思考该如何使用,然后从各种角度、改变视点仔细观察。」
  说话时,我的指尖一路滑向他胸前的绒毛。
  朝都像猫一般追逐指尖的动作,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绒毛(胸口)上。
  「……视点。」
  他看到的终究是胸膛,绒毛却像呼应呢喃般轻轻摇曳。
  「然后思考……自己想怎么处理它。」
  感到打上脸颊的雨势再度减弱成雨滴,船身缓缓恢复水平,我做个总结。
  朝都刹那间好像还想问什么,但目光再度落在手中的观测工具上,闭上嘴巴。
  为了自行找出答案。
  所以,我决定先期待他会怎么看待、怎么使用那样工具——先期带此时此地的朝都。
  「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我最后留下一句话,率先下了小艇。
  心中相信下次问朝都他的「愿望」是什么时,就是那愿望实现的时候。

  「万一我感冒了,他们会出医药费吗?」
  我脱掉了在第二次的「暴风雨」中湿得更透的上衣——那件只穿了一半的课题服装——喃喃自语。
  即使如此,幸好不是制服衬衫湿掉。
  我才刚开始庆幸,就发现自己的衬衫像晾衣服般挂在绳索之间,觉得有点想哭:
  「……干洗费也会出吗?」
  我低声呢喃,还是走过去取下湿衬衫披在身上,发现一起挂在绳索上的晴天娃娃。
  老实说,我一瞬对完全没发挥功效的娃娃抱着近似杀意的感情,但在其头部发现图案后随即消失。同情心取而代之涌上心头。
  血盆大口内放着骷髅的海盗记号,感觉是某种暗喻。
  至于课题则是「用七种语言道午安」。
  「Hello、Bonjour、Guten tag、Kumusta po、Buenos días、Goedemiddag。」
  从英语开始,以荷兰语结束后,我将「海盗旗」收进口袋。
  这时候我看见铃真爬出木箱。他似乎躲在里面躲避暴风雨及海盗。
  而且,还找到一面海盗旗,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我已收集到四面旗子、铃真三面,但朝都还停在两面。
  时间大约还剩一半。尽管考虑到彩波的状况没法说这种悠闲的话,但差距若是太悬殊认真享受游戏。
  「……来减少几个海盗吧。」
  甲板上足足有七名海盗,很难专心寻找海盗旗。
  刚做好决定.,我便感受到海盗的视线。看来有人对我刚才使他们战术落空怀恨在心。
  「自动送上门,正合我意。」
  当我展开双臂强调我的位置,船上的空气一阵騒动。
  我投身于漩涡之中。
  将四个海盗送进监牢后,我上「岛」休息片刻。
  我一口气削弱海盗的战力,至少在下回增援之前,剩余三人应该会慎重行事。
  我擦去额头的汗水,环顾视野仿佛变得开阔的甲板,看见努力有了成果,朝都手持一样状似浮标又像海滩球的物体。
  课题似乎也顺利解决,他环顾四周寻找寄放地——半途中,「海盗旗」掉在地上。
  朝都慌忙去追,察觉状况的铃真也冲了出来。
  都想抓住球的两人没注意到对方,几乎撞在一块。
  「……小心点。」
  我设法插进他们之间,成功挡住双方的身驱。
  「对……对不起。」
  「抱歉……不过,多加良身手好灵活。」
  铃真展现不可思议的冷静望向我的脚边,与慌张道歉的朝都形成对比。
  「还好啦。」
  除了拦住两人,我的确还灵巧地用脚踩着球。这点小意思,和阻止铃木相比不算什么。
  「……这玩意哪边有『海盗旗』?」
  然而拾起球后,就连我也不知道球上的骷髅记号画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铃真同样有点不甘心地举了白旗,朝都则浅浅一笑:
  「要看出图案不是从白底中寻找黑色,而是在黑底里寻找白色。」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该怎么看那宛如随意搅拌过的蛋花般的图案。
  但朝都的口气并不惹人反感,我和铃真依言改变视点。
  于是,白底真的构成了图样。
  「看到是……看到了,好像涂鸦一样耶?」
  「嗯,我一开始也这样觉得。不过……只要当成是小孩画的,已经很像黏髅记号了。」
  我听到朝都的说明再度看看球,花样确实变得像孩子笨拙却努力画出的图画,真是奇妙。
  「你改变了视点。」
  「是的。」
  朝都开朗地点点头。
  「原来是小孩子画的~现在要我画这种图,也画不出来了……啊,说到小孩子,这给你。」
  铃真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无邪地从口袋掏出东西放到朝都手上。
  下一瞬间,朝都瞪大双眼。
  约宝特瓶盖大小的淡橘色物体,看来既像毛玻璃也像磁砖,但无法断定是什么。我只能确定那并非宝石。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看到云霄飞车上的龙头就想起来,你小时候也拿这种东西吧?」
  连捡来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什么,铃真对朝都抛出两人分的问题。
  「……龙翼的碎片。」
  朝都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最初的惊愕褪去,他抚摸物体时侧脸流露怀念之情,心仿佛飘到远处。
  「原来是龙翼的碎片啊~」
  「咦!那个!我刚才说错了……只是小时候这么称呼过!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铃真重念的话声令他赫然回神慌乱地找借口,但我和铃真的大脑已记住龙翼的碎片这名字想改也太迟了。
  朝都明明也有过一段时光,替不知来历但很漂亮的东西取了幻想的名称。
  「你把原版放在哪里啊?」
  「……我已经丢掉了。」
  我出于兴趣发问,回答却让我和铃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必多问,我也知道朝都丢掉它的理由。
  「因为那东西来历不明。」
  但朝都自行说出理由,逞强地露出笑容。丢弃龙鳞时,他一定在哭。
  「……既然如此,这次就调査到满意为止吧。」
  「我也有同感。」
  听到我和铃真接着建议,他有点惊讶地眨眨眼: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铃真点点头后,朝都也颔首回应,这次则自然地笑了。
  朝都胸口的绒毛长出新的叶片,仿佛为他踏出的一步而欣喜。
  可是下个瞬间,龙翼的碎片又从朝都手中消失。
  「这是啥?」
  我花费两秒的沉默理解状况,立即与现身的海盗对峙:
  「……把东西还来。」
  「啊,诸位午安。」
  即使堕落成海盗,和家的女仆还是很有礼貌。
  不过,我们眼前的茉莉偏向军人作风。
  据说她学生时代参加垒球社,遣辞用句仍保有当时的习惯,留着男生头。
  「请还给我!」
  「虽然不知道这是啥,不过很漂亮嘛。啊~我是很想还你,但今天我是海盗……想要回去,就用武力来取吧。」
  本以为她也会无视朝都的要求,茉莉忽然对上朝都的目光发表自以为是的理论。
  「擅自偷走别人的东西,还说什么鬼话!」
  我代替哑口无言的朝都,瞪着她比我略高几分的脸庞。
  「这就是海盗。」
  「我不记得有把它送给茉莉小姐。」
  「对啊,我也不记得有收到过。」
  「……我明白了,动用武力……吗?」
  茉莉的回答已超越天真烂漫达到傍若无人的境界,朝都最先动了怒。
  他踮起脚尖,想从她手中强行抢回龙翼的碎片。
  然而茉莉身髙近一百八十公分,光是左右挥动手臂就闪掉朝都的手。
  发现踮起脚尖也摸不到,朝都这回跳起来撞上去,依然被轻松闪避。
  「我也来帮忙!」
  铃真此时加入战局,即使二对一,茉莉仍凭身高与手长的优势从容闪避他们的攻击。
  我高速运转头脑,导出「海盗」与「海军」相对地结论。
  简单地说只要抓住她,她就不得不归还抢夺的东西。
  趁着两人吸引茉莉的视线,我迅速绕至她背后。
  「啊!」
  「这可是第二次罗。」
  但盯上背部的人不只我一个。茉莉拍中的对象当然不是我,而是铃真。
  「铃真!」
  「我……我不要紧,才两次而已。」
  「好,第三次!我当过三垒手,对肩膀的柔软度很有自信喔。」
  铃真立刻扭动身躯,可是茉莉就像她所说的活用柔软度,简单地在他背上又拍一下。目睹这一幕,朝都脸色大变:
  「铃真,够了!」
  「来,朝都少爷也是两次。」
  他半是撞上去地推开铃真,换成自己被拍中。
  「你们两个都先退开!」
  我无法坐视地大喊,两人马上退后,茉莉却发现了我。
  「秋庭先生想盗垒?」
  「别什么事都拿棒球打比方。」
  「不可以吗?顺便一问,你不想剃平头吗?」
  「为什么……!」
  我在闲聊的同时目测和茉莉间的距离,趁她目光转向我头部时发动攻势——但得手时,茉莉往旁边溜走:
  「不……我想组棒球队,正在招募队员。」
  「不好意思,我很忙。」
  「是喔~」
  我假装目标是龙翼的碎片数度想穿越她身侧,可是茉莉的动态势力也很好,无法轻松穿过。
  「……但是铃真说他剃过平头,如果你邀请他,他说不定会加入。」
  我开口时不认为茉莉会轻易上钩,只想着若能分散她的注意力一秒也好,结果太小看她对棒球的热爱了。
  「真的吗!铃真少爷,我们来传个球!」
  茉莉老实地听信我的话,直接整个人转向铃真。
  别说身侧,她连背部都门户大开的状态很像陷阱,不过陷阱等中了再说,我赌上这个机会。
  我以后起拉近彼此的距离,抢在茉莉转身前迅速连拍三下,当她察觉背上的触感即可退后时已然太迟。
  「……抓到你了,茉莉。」
  「哎呀……搞砸了。」
  听到我的宣告,茉莉像被对手轰出全垒打的王牌投手般仰天长叹。
  「嗯,既然她被捕……就会归还龙翼的碎片罗?」
  「快点还给我!」
  朝都发觉情况后催促茉莉。
  「啊~好的,接住喔!」
  「喂,别耍滑头!」
  看到她以左脚为轴心摆出投球姿势,我慌忙制止,却没有赶上。
  对于体积本来就小的龙翼碎片而言,茉莉的球速太快……
  「什……!在哪里……?」
  仅是张开两手的朝都不可能接得住。
  龙鳞穿过他头顶,又掠过铃真的脸颊——落向船外。
  「对……对对对不起!」
  朝都面对剧变茫然不已,茉莉脸色苍白地低头道歉,但他没有听见。
  「你别担心,我去找!」
  「铃真,等等!危险!」
  「……那个,虽然这话由我来讲不太适合,但现在下船会丧失资格。」
  这句台词让握住船缘的铃真停下动作,露出至今不曾有过的厉色瞪着茉莉。
  「那是朝都的宝物!」
  他怒气冲冲的气势吓得茉莉缩缩脖子,连我也是一惊。
  那声怒吼令朝都回过神,慌忙抓住连脚也准备跨上船缘的铃真。
  「铃真,够了!」
  「才不够!」
  「够了!我从前早已失去了它!现在有新的宝物。」
  铃真听不进去想甩掉他的手,当朝都拉髙嗓门更用力抓住铃真的手臂后,铃真暂时停住。
  「……可是……」
  「有一个就够了。」
  看铃真还不肯放弃,朝都这次则静静地告诉他。
  朝都手伸进口袋里说道,铃真终于离开船缘。
  「……谢谢你。」
  当他开口道谢的瞬间,两人胸口绒毛的光辉一起变强。
  我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点。
  「哎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游戏结束后,你要负起责任找回龙翼的碎片。」
  话虽如此,我仍不会放过茉莉的恶行。

  5

  送茉莉进监牢后,我们各自又获得一面海盗旗。
  「剩下十分钟!增援五名海盗!」
  因为就算时限仅剩十分钟,水豚船长也没放松攻势,进一步解放追击兵力。这次海盗们恐怕不会花时间观望,将展开行动吧。
  留心海盗之余,我环顾周遭寻找新的「海盗旗」。
  我照计划来到前桅杆附近,但从此处看不清甲板的状况。
  在可见的范围内,也没发现引人注目的东西。
  「……看样子,该采取最后手段?」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吗?我仰望桅杆。
  这是艘海盗船,桅杆前端应该有旗号,但有踏脚处挡着从下方看不淸楚。
  结论是唯有爬上去检查一途,为了保险起见,我寻找救生索。
  「不介意的话,请拿去用。」
  「嗯,谢……」
  她递上的举动太过自然,我忍不住接过那条绳索,才发现梅香站在身旁。
  别说脚步声,她现身前连气息都感应不到,只能说不愧是梅香队长,可是我不明白她出现在此的理由。
  「你负责的不是环绕区吗?怎会到这里来?」
  我从上到下打量和刚才一样穿着女仆装的梅香,最后向本人询问理由。
  「哎呀,听说秋庭先生很聪明,你不知道『预定等于未定』这句话吗?」
  「我当然知道。」
  「那么……你应该发现了吧?」
  口吻客气却不时带刺的她要求我理解状况。
  她歪头的摸样楚楚可怜,酝酿出的气氛也极度和善,然而恶寒刹那间窜过我的背脊。
  「难道说,你现在也是海盗?」
  「没错,我被洗脑了。谁叫我碰到可爱的东西就会昏头。」
  那句可爱是用在水豚船长身上吗?有时候,女生口中的可爱意义不明。我至少清楚接下来必须和梅香战斗,脸颊僵住。
  无论看上去多么温柔文静,挂着队长头衔的她实力不容质疑。
  「那么,请多指教。」
  梅香一派高雅地鞠躬,麻花辫前端几乎碰着甲板。
  我注视着辫子前端,犹豫当前应该逃跑还是前进。
  「呜!」
  还没想出答案,她已抓住我的手。
  梅香的手伸来时感觉不到势头与劲风,我无从闪躲。
  「……你找水豚护腕有事?」
  为了让自己恢复冷静,我开着玩笑挥挥左手。
  「那个护腕就不必了。说到有事的话,我找秋庭先生全身有事。」
  梅香的回答别有深意,嘴角却浮现清纯的笑容。
  然而,她眼睛下的眼眸带着伶俐的光芒,我本能地想抽回被抓的手——却抽不出来。
  我试着一推,还是无法从梅香手中重获自由。
  「……为什么抽不出来!」
  「人体很不可思议呢。」
  「这样吗……那我们跳个舞吧。」
  即使十分急迫,我仍旧发出豪语,被抓住的手臂带着梅香一起转了一圈。
  当然,转圈时我一次也没逃离她的掌握。我们像跳华尔滋般连转数圈,梅香终于受离心力影响微微松手,我看准一瞬的破绽终于脱离束缚。
  「……哎呀,你的舞技似乎不太好,顶多只能当当壁花。」
  我对梅香略带责怪的台词恍若未闻,拉开距离。
  我做个深呼吸后望向她,梅香则嫣然微笑。
  不过,那个笑靥绝非出自想放过我的温柔感情。
  「与其跳舞,不如换个地方先聊聊天?」
  当梅香眼镜下的眼阵再度浮现锐利的光芒,我的身躯已被强劲的力道拉扯。
  力量的方向非左非右也非下,而是上方。
  「哇!」
  无重力状态突然造访,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刚刚才拿到的绳索不知不觉间真的化为救生索,被卷轴的力量吊起时,我终于发现自己被拉上瞭望台——桅杆上的踏脚处。
  「可恶!几时动的手脚?」
  「在跳舞的时候。」
  平然答覆我脱口而出疑问的人,依然是梅香。
  我马上试图拉开距离,可是在狭窄的瞭望台上只能退开几步。顺便一提,这里离地面大约五公尺,摔下去可不只轻伤而已。
  在无论怎么想都很不利的状况下重新面对梅香,一滴汗水滑落我的太阳穴。
  「请别那么紧张,可爱的脸蛋都糟蹋了。」
  「既然担心,你不能马上放开我吗?」
  「随时都行……虽然很想如此回答……」
  梅香带着温和的笑容听取我的要求,却故弄玄虚地顿住:
  「但我有事想问你。」
  她用似曾相识的句子问道,配上摸镜框的小动作。
  因此,我认为梅香代表了今天我问过同样问题的人前来抗议。若是这件事,我已有所觉悟。
  「你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吗?」
  然而,她接着抛来出乎意料的问题与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
  「……很难讲。」
  就像被利刃抵住颈子的感觉让我背脊渗出冷汗,仍尝试以含糊的回答敷衍。
  「是吗……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我也受雇于人,两手空空的回去领不到薪水。
  梅香如预期般并未接受,只有脸上露出困惑之色。她很清楚这举动不可能勾起我的同情。到头来,她的目的大概是暗示理事长的存在,催促我接受交易:
  「我再问一次。要找的东西,你两件都找到了吗?」
  梅香直视我的眼睛——我缓缓眨个眼,正面迎向她的视线:
  「嗯……谁知道?」
  我选择不正面回应。
  我要自己决定接受哪一方的交易。因此,目前不能揭开手中的底牌。
  「……那么,你找到其中一样了?」
  她也该察觉我不会回答了,却还要问。我开口再说一遍同样的答准备开口。
  然而梅香在眨眼间逼近,产生真刀错觉的冰冷手刀抵上咽喉,我只得咽下话头。
  她探头注视我眼瞳深处,我几乎被那双昏暗的眸子吞没。
  「……这对秋庭先生来说或许只是场交易,不过对我们……不,和家来说,你找到什么、选择哪一方十分重要。」
  梅香的眼瞳依旧冰冷,唯有声音温柔地诉说着,暗示我选择和家。
  但梅香并不明白。
  我握紧拳头扫掉手刀。
  然后告诉她:
  「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决定。」
  我没说出这件事对我来说绝非「只是场交易」。
  反倒以炯炯有神地直视梅香的眼睛。
  「……你不认为由别人决定比较轻松吗?」
  「不认为。把决定权交给别人,换来一瞬的轻松有什么用?」
  「至少,不就不必背负贵任了?」
  「哈!责任?可是,那位替我扛起责任的亲切人士不会连『后悔』一并接收吧?无论由他人决定或自己决定,一切终究得落在自己肩头。我决定……从一开始就自行背负一切!」
  对梅香宣言时,我胸中深处仿佛吹过一阵风。
  「……啊,对了。」
  我总觉得是她掀起这阵风,明明不是笑的时候,我的嘴角忍不住浮现笑意。
  「……哎呀,真可爱。」
  「……啊?」
  「不,没什么。」
  明显语带调侃的台词让我瞪了过去,梅香则缓缓摇头掩饰。
  紧绷的空气似乎稍微缓和下来。
  「我明白你无意回答问题了。从现在起,我要正式动用武力。」
  察觉她刻意放松是为了诱我露出破绽时,梅香已高举双手完成一半的攻击动作。
  我马上准备防御瞄向头部的一击,但是,来得及的可能性相当低,因此抱着接受冲击的觉悟闭上眼睛。
  可是,预料中的冲击并未造访。
  「秋庭先生!」
  「多加良!」
  「多加良大哥!」
  相对地,三声惊叫贯穿我的身躯。
  我霎时睁开眼睛,尽管看不见彩波,却在桅杆下的甲板发现铃真,朝都正在我脚下借绳索攀爬桅杆。
  「什……!朝都?」
  「哎呀,居然特地跑到这边来……你还真受欢迎。现在若是对秋庭先生不利,他们三位都会讨厌我。我不想……为了秋庭先生遭到可爱的人儿厌恶。」
  拳头早已藏到背后,梅香看看我和朝都的脸庞后耸肩退后一步,浑身的锐利气息同时消失:
  「各位请别担心,我们已经谈完了。」
  一瞬间换上和善气息的强者笑着对下面挥手。
  「真的吗?」
  「秋庭先生,你没事吗?」
  「嗯,我没事。」
  应该暂时跨越危机了。
  「朝都,你一个人爬得上来吗?」
  「我都爬得那么高了,请再等一下。」
  这回换我关心地问,既然他想自力解决,我没有伸出手。
  「……才一天时间,朝都少爷就相当亲近你了嘛。」
  「如果看起来很亲近,那是我品德的力量。」
  如今有余力真正开玩笑,我微微挺起胸膛,梅香沉默地浮现笑容。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的笑容是种委婉的否定。
  「不过,连铃真少爷和铃真少爷都要求像你一样自己作决定。实在不太妥当。」
  此时她压低音量,仿佛不想让朝都听见。
  「为什么?」
  「他们至今仅仅享受着被赐予之物,不自行下决定,任由他人作选择。」
  若在早上,我说不定会同意梅香得意洋洋的台词。
  但一路上目睹两人奋斗到现在,我不这么觉得。
  即使不知道终点有什么,他们还是拼命试图前进。
  「没这回事,别担心。」
  「是吗?唉,无论他们两位主动或被动,只要彩波小姐能够幸福都好。」
  梅香听到我的保证不再发问,宣言以彩波为最优先后嫣然一笑:
  「只是……身为女仆的差事既然没能办妥,我至少也要好好达成海盗的使命。」
  她与海盗无缘的笑容有如圣母一般,和台词的差距之大令我陷入错觉的电影。」
  梅香趁隙绕至我背后,啪啪啪啪啪连拍五次。
  「啊!可恶!」
  「真可怜,你得受罚了……不过这里没有按钮,我和水豚船长商量过,就用那顶很适合你的帽子代替。」
  「……我能够相信你吗?」
  「那是当然。」
  我已无法信任梅香的笑容,但判断现在吵闹也徒劳无功,脱下帽子交给她。
  「那我就告辞了。」
  梅香满意地接过帽子,漂亮地弯下腰如范例般优雅地行礼。
  她一起身,就像往后倒下般跃至半空。
  「……!」
  我叫也叫不出声,只觉得全身发冷。
  不过仔细想想,和家女仆队长不可能未作任何防备。
  本以为是普通女仆装的裙子在半空中如降落伞般大大膨起,减缓坠落速度。
  梅香透过编成网状的绳索缓和没能完全抵销的落地冲击,以体操选手般的动作降落甲板。看到她挥挥从我手中没收的帽子,我只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刚才的……降落方式……有什么意义吗?」
  背后的声音让我回过头,发现朝都。自行爬上桅杆的他喘着气,或许是目击梅香的表演之故,他脸色反倒发白。
  「有一半是为了断绝我……我们的退路吧?」
  我要朝都注意残留在皮带上的钩子。总之我们又被摆了一道,失去落地用的绳索。
  「唉,不过有法子可以稳扎稳打地下去。」
  老实说这方法有重大的问题,但现在别告诉朝都。
  「剩下一半呢?」
  「……我猜她只是想尝试看看?」
  这么做大概是梅香的兴趣,但我对她认识不深,只是含糊回答。朝都发出叹息,放弃理解。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朝都不可能为了帮助我特地爬上来,连手都摩得发红。
  「呃,这个……」
  没想到朝都此时词穷,眼神徘徊不定:
  「是视……视点!我想改变视点!」
  「这样啊,如果想改变视点,瞭望台的确是绝佳地点。问题在于要从这里望向哪个地方。」
  「望向哪个地方?从这里眺望的景色,看起来……已经和先前不同。」
  我的话令朝都浮现讶异之色,将拿破仑帽他的嘴角浮现浅笑,让我明白朝都纯粹是想从高处欣赏景色。
  尽管他发现由此处望见的只是盆景一角而非世界,笑容立刻消失。
  「……我的目标是那面很像海盗旗的旗子。」
  我指向头顶,告诉他我的目标。
  朝都缓缓依循我的指尖,看见在桅杆顶部飘扬的廉价三角旗:
  「你是认真的?」
  「嗯。都上了瞭望台,怎么可能不盯上那面旗子?」
  朝都怀疑我是否正常地扭曲眼角,但我的意志没有动摇。
  时间所剩不多,但还需要两面海盗旗。既然如此,我决定先拿下眼前的海盗旗,其他问题晚点再想。
  「……我选择放弃。」
  不过,朝都此处的判断很聪明。有救生索还另当别论,万一摔下去不是轻伤能了事的。
  我的脑海中闪过某样工具,于下一瞬间发问:
  「朝都,刚才那个观测工具呢?」
  「我觉得带着爬桅杆不方便,留在『岛』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我只是想到这时候可以拿来用。」
  「……啊。」
  朝都大概也联想到那种用法,视线落在甲板上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我发现自己太多嘴,但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
  「……你就寻找其他海盗旗,同时思考降落的方法吧。」
  「……找到的话,我会先下去。」
  「嗯,那样也行。」
  我视朝都闹别扭的台词为理所当然,光着脚握住桅杆。
  上空没有下雨,不必担心雨水害人手滑。
  我双手双脚并用牢牢抓住桅杆,不怕高度但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我一心只想着到达顶部拿下三角旗,最后运用全身登上桅杆。
  虽然散发廉价感,黄底三角旗上的确以连环画风格画着熊——说不定是水豚——面对面的骸骨全身图。
  正想马上拿下旗子,我察觉一件事。
  完成课题的时限将从取得海盗旗时开始倒数。
  「朝都,有办法下去吗?」
  我也觉得自己太大意,但反省等到稍后再说,我这回认真地问他有没有法子。
  「既然能爬上来,要下去随时可以。问题不是该怎么降落……而是该怎么快速降落对吧?」
  微微抽紧眼角的他给的不是回答,是我早已察觉的问题点。
  「……你说的没错。」
  既然朝都发现,我没有多作隐瞒。没错,假使像他爬上桅杆般正常地一步步往下滑,恐怕游戏时限会先截止。
  「哈哈,好不容易爬上这里……真是大大白费力气。」
  朝都发出一阵干笑自嘲地说,但我不认同:
  「不过,你是想上来才爬上来的。」
  「……没错。我想知道爬到更高的地方风景会变成什么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有什么不好?说到自己现在力所能及的事,首先就是想做的事情吧。既然你坦率听从了心中孩子气的想法,那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当小孩子什么都办不到!」
  听了我的话,朝都明亮的眼眸一瞬间动摇,却没有同意。
  「好啦~还剩五分钟!增援……十个海盗!」
  不仅如此,水豚船长宣布剩余时间的声音传遍周遭,朝都放弃地阖上双眼:
  「……只能赌在铃真身上了。虽然,我不觉得他面广这么多海盗还逃得掉……」
  他刻意保持淡然的口气,让我下了决定。
  我先一把扯下三角旗,直接滑落至瞭望台上。
  「既然如此,我就用小孩的点子降落给你看。」
  我一着地,立刻直视朝都宣言。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没什么可不可能,我决定要做。还有,胜负不到最后关头是不知道的。」
  「……为何你那么不死心?」
  朝都带着挑战的眼神抛出问题。
  「因为我还是小孩子吧?而且,我想好好运用自己所有的可能性。」
  我迎向他的眼神静静回答,朝都皱起眉头泫然欲泣。
  不过他没有真的落泪,咬住嘴唇忍耐着:
  「……而且……结果还是未知的……对吗?但是,我的可能性……」
  朝都又把最后那句重要的台词吞了回去。
  但他没有垂下头,看着朝都的脸庞,我相信听见那句话的时刻一定会到来。
  「朝都,思考你现在想怎么做……一定会联系到可能性。」
  当我如此告诉我之后,朝都非常轻微地点头。

  于是。歌声再度响起。
  我决定晚点再解决「海盗旗」课题,再度环顾周遭想先找出降落手段。
  此时,我发现单独一面折叠好的帆。
  我重新俯瞰整座前桅,和后面两根桅杆一样张设着上中下三面船帆。
  「这是……备用的帆?」
  从帆梁长度来看,大小上一面应该就能发挥三面的功效。
  不过话I出口,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需要的明明不是备用帆而是降落方法,却有什么因素令我在意。
  「……拿帆当溜滑梯往下滑……行不通吗?」
  「就是这个!」
  紧接着,朝都的发言解决了我在意的重点。
  朝都没想到我会赞同,愕然地直盯着我的脸。
  「只要展开这面帆往下滑,转眼间就能抵达甲板!」
  「……拿船帆当溜滑梯太乱来也很危险!又不是圆画书!」
  我毫不在乎地继续说,朝都此时回神后猛摇头否定自己的点子,却造成反效果。
  「像图画书好得很!」
  「什……为什么……」
  本想反问的他似乎也发现,这点子很孩子气。
  「既然只能碰运气试试看,当然是有趣的方法比较好。」
  我告诉对自己感到困惑的朝都,先拿起索具。
  要展开船帆,必须解开绑在四个位置的带子。想解开带子,看来只能像运动员般仅靠悬挂的绳索移动。
  先从右边的两条带子开始——我双手双脚牢牢抓住索具,立刻开始移动。
  我如榜蟹般横行,直到半途还看得见朝都不安的脸,但随即也消失在视野外,我专心移动。
  于是,我比预料中更快抵达右端的带子。
  我费了点工夫,设法单手解开绑得很紧的带子。
  「好!」
  我顺势折返,解开第二条带子。
  三分之一宽的帆展开迎风,整根桅杆微微晃动。
  「呜哇!」
  附近突然传来意想不到的叫声,我连忙看过去,发现朝都和我一样正靠索具移动。
  「……朝都。」
  我不禁呼唤他的名字,更用力抓住索具的朝都缓缓看着我。
  「……我可还没决定……要帮助秋庭先生和彩波。我要……尽力而为。」
  朝都宣言时眼中蕴含强烈的光芒,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果敢的挑战。
  「小心喔。」
  因此简单地叮咛过后,我移向另一条带子。

  就这样,我和他几乎同时解开系住帆的带子,成功展开船帆。
  帆布距离甲板还差一点,但已远远超乎我的期待。
  「啊!正中央那边……!」
  「嗯,是海盗旗。」
  白帆中央更有一面像拼布艺品的小小海盗旗随风飘舞。
  朝都迅速对丝毫没期待能找到的海盗旗伸出手,但领悟到距离上无法从帆梁触及,有点尴尬地回握绳索。
  没错,我们必须先思考如何滑下去。当然,海盗旗迟早也要得手。
  目前船帆迎风缓缓鼓起,却还不到能直接当成溜滑梯的程度。
  我前后左右张望寻找有没有可用的道具,但手边的范围内果然只有绳索。
  「那么……具体来说要如何滑下去?」
  朝都也开口发问,我无法立刻回答,不禁意地触摸领带。
  嘎吱~!在这个紧要关头,船身居然开始倾斜。
  「可恶!没时间了还……!」
  「碰上『暴风雨』!」
  我放声大喊,朝都也烦躁地叫道,然而声音立刻随风飘走。
  雨滴落下也是时间的问题,我必须趁着视野恶化前进行种种确认。
  拜暴风所赐,船帆比刚才大幅膨起。
  还有几条绳索沿着帆绷得死紧。
  「……行得通。」
  台词兀自脱口而出时,我脑海中已浮现构想。
  「要在暴风雨里溜下去。」
  我对拼命抓住帆桨的朝都点个头,解开领带一头绑在绳索上,将构想付诸实行。
  确定领带能恰好滑动绳索后,我小心地在帆梁坐下。
  风势正好在我坐下时变得更强,船也倾斜得更厉害。
  「嘿,还剩两分钟!」
  「秋庭先生!」
  水豚船长的声音宣布,朝都近乎悲鸣地呼唤我。
  「……还不行。」
  不过我没抬头,视线仅仅投注在帆上。
  等待着船帆膨胀到极点的那一刻。
  「待会我要用帆和绳索往下滑。一开始滑行,或许就没余力注意下方。所以机交给你决定。」
  「这怎么行!不可能的!」
  「不是不可能。」
  朝都听了计划说明后果然拒绝,但我没接受。
  船再度往前方倾斜时……
  「等等!多加良!你想干嘛?」
  下方传来铃真的叫声。
  「那……那里根本没路可走!」
  明明正自己拼命抓住系船柱,铃真仰望我竭力呼喊。
  「我知道!不过,我经过的地方就是路!」
  我鼓舞着铃真和我自己——时候到了。
  前所未有的强风从后方灌来,船帆大幅膨胀。
  听着水豚船长之歌唱完第三轮,我大大吸了一口气。
  随着第四轮开始吐出,并从帆梁滑向船帆。
  「呀啊!」
  目击这一瞬的海盗发出惊呼,但膨胀的帆恰到好处地包住身体,绳索与领带的摩擦多少减缓速度,我安然无恙。
  这可不是坠落,而是执行空降作战。
  此外,我挑选的绳索也没有错。虽然自上方看来位置有些偏离,滑落时绳索准确地重叠在海盗旗数公分之上。
  半途中,我一把扯下海盗旗.
  此时身体一瞬摇晃,不过我设法恢复平衡,看着脚下,该着地的甲板被膨胀的帆布影子遮住,看不清楚。
  下滑速度越来越快,我嗅见领带发出烧焦味。
  「秋庭先生!就是现在!」
  听见朝都的呐喊,我毫不犹豫地放开领带。
  我的脚尖紧接着感觉到甲板的硬度,马上缩起身躯翻滚着地。
  「多加良,你不要紧吗?」
  「秋庭先生!」
  「……不必担心。」
  尽管几个地方隐隐作痛,但我全身上下都没扭伤。我缓缓起身,回答担心的两人。
  「……哈,你能坚持到这一步还挺有两下子的,值得称赞。」
  这回我听到水豚船长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他就在附近。看来我一口气跑到前甲板着地了。
  「……被你称赞也没什么好说的。」
  「喔,你好像不高兴。」
  「人家……很高兴唷。」
  水豚船长对我的回答刻意耸耸肩,而彩波比平常含蓄地表达喜悦。
  「你等着,我马上去救……」
  受到她的笑容牵引,我踏出一步。
  「……又是你们。」
  然而,红色的墙——豚红战士们霎时间堵住我的去路。
  「喔!保护水豚船长是我们的职责!」
  「希望你别忘记,集满七面海盗旗才能挑战水豚船长。」
  「现在多加良虽然持有七面海盗旗,但是却尚未解决两个课题。」
  「你还没有资格通过这里。」
  「若是无论如何都要过去,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唉,说不定已经赶不上罗。」
  少了一只似乎也不影响兄弟的感情,水豚红战士们全体向我说明。
  当最后一只说完后,他们的耳朵都抽动起来,仿佛聆听着即将结束的第四轮歌曲。
  即使水豚红战士这么说,即使水豚船长之歌即将结束,我也不慌张。
  我缓缓吐气,又深吸一大口气:
  「啊~那边有Amigo碰到危险!」
  我看着水豚红战士们指向左方大喊。
  「什么!」
  就算遭到洗脑,KWL的守护神仍反射性地转头往我示意的方向看去。
  宛如抚摸钢琴键盘,我由左至右一口气逐一摸了他们如预期般面对同个方向的鼻子。
  「什……什什……!」
  「哈……哈哈,鼻子给人摸到了。」
  水豚红战士们慌忙捣住鼻子,却已经太迟。
  「……败给……你了……」
  不到五秒,他们全都重重趴倒在地。
  同时,歌曲也播放完毕。
  「课题是……『教训水豚红战士兄弟的次男』……『让水豚红战士兄弟的七男』闭嘴,这样算过关吧?」
  我挥挥最后两面海盗旗充满自信地问道后,水豚船长瞥了彩波一眼,缓缓点头。

  6

  包含乍看之下不像旗子的玩意,我在水豚船长周遭插下海盗旗时,他简直判若两人(两动物)?地保持沉默,也没有反抗。
  他的反应让我有点错愕,海盗旗外围冒出栅栏,水豚船长就此进了大牢。
  另一方面,解除洗脑的女仆们释放彩波,朝都也爬下桅杆。
  我马上冲往彩波身旁,但女仆们抢先团团围住她,朝都和铃真也抵达前甲板。
  「对了,刚才多亏有你帮忙。谢谢你,朝都。」
  「和秋庭先生做的一切相比,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听到我道谢后,他摇摇头咬住嘴唇。
  看见朝都的样子,同为当事者的铃真应该已察觉理由。
  「咦……咦!朝都,你的拿破仑帽呢?」
  铃真发现还没交换的帽子不见踪影,刻意用轻松的口气问道。
  「戴着有点……碍事,我脱掉了。」
  回答之前,朝都的目光一瞬间飘动不定。
  不过,我和铃真马上理解他含糊带过的部分。
  朝都是为了看准我着地的时机才摘下帽子的。
  「我能成功降落,果然多亏朝都你的帮忙。谢谢你。」
  我重复一次,他为难地眼角一歪,但我的感谢心情应该已正确地传达过去。
  我在读寻找彩波的身影,依然被女仆们挡住无法确认。
  「让我过去。」
  硬质的女低音此时响起,船上的喧嚣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人群听命退开,若菜自中央现身,直接穿越人群来到下方甲板。
  「若菜小姐也是海盗耶。」
  铃真看到和女仆们一样的——不,她穿着肩膀缀有金色装饰细绳的外套,或许更豪华几分——盗若菜说道,但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彩波被绑架,若菜是海盗?」
  「对了。刚才没看见若菜小姐。她到哪里去了?」
  「记得她是彩波的专属女仆吧。」
  铃真说的没错,若菜在和邸的主要工作是照料与保护彩波,意即专属女仆。除了彩波上学时以外,若菜几乎没离开过她身旁。
  想到这里,我察觉异样感的真面目。
  就算设定上彩波被水豚船长绑架拘禁,为何若菜没待在她身边?我同时推测,若菜也可能一直陪着她。
  「……无论是哪一种,只有问本人才知道。」
  当我暂时做了结论,第三次想寻找彩波时……
  嘟~嘟~嘟~
  今天第三度响起的汽笛声,传遍逐渐被夕阳染红的船上。
  「下次会出现什么颜色的水豚?」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铃真没寻找声音来源,眼中亮起异样的好奇心,遭到朝都告诫。
  「……不会是金色的吧?」
  「连秋庭先生先都……」
  听我接着吐出类似的台词,朝都傻眼地说到一半——察觉我的视线后闭上嘴巴。
  正确地说,我望着船头附近那道如朝日般由下往上延伸的金色光柱。
  而且光芒亮度越来越强,呈放射状展开。
  「你们两个都怎么……」
  铃真发现我们的异状后,跟着朝都看过去。
  我们一起倒抽一口气,下个瞬间——
  ♪听说~北方有珍珠~(嘿呵呵!)就算惹人鱼掉泪~(嘿呵呵!)
  那首歌又开始播放。
  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柱,其中最后显现人影。
  看到头戴与我们同款式帽子、两侧长长垂下两束的剪影,我产生一点不好的预感。
  ♪推了半鱼人一把~(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I船长~
  发觉后续歌词有部分差异,我的预感变强了。
  「……难道说……」
  「是这样吗?」
  朝都和铃真似乎也做出相同的推测,面露复杂之色。
  无视于我们的心情,人影从光柱中升起,到达船头高度时终于现出全貌。
  「大家久等罗!彩波来了!人家骑着海豚来了!」
  「……嗯,你的确骑着海豚。」
  彩波一如往常兴高采烈,但面对她的登场方式与坐骑——木马改造的海豚,造型还具备强烈奇幻风格——我能做的只有闺述事实。
  「呃……你为什么骑海豚?」
  「因为人家从海里登场……难不成用降落伞比较好?还是直升机?」
  虽然开朗地回答铃真的问题,彩波提及另有两个选项时表情蒙上阴影。
  「不!选择海豚很好,大概是最便宜的。」
  「而且最安全!」
  「那就好!」
  「啊~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像派对穿的洋装啊?」
  我和朝都全力肯定,马上让她的脸色由阴转晴,我直接改变话题。
  实际上,彩波的衣着与之前那件连身裙显然不同。
  「我也很在意。」
  「嘿嘿!很帅气吧?适合我吗?」
  得知我们对她的服装产生兴趣,彩波得意洋洋地摊开双手。
  随着动作,我看清楚那件黑色大开襟上衣上的金线剌繍。不仅是刺繍,衣服肩膀的花边与腰带都用了金线,十分豪华。
  一起搭配的紧身黑长裤及长靴,让整套衣着不至流于庸俗。
  「对啊,很适合你。」
  「嗯,很适合……不过,你在扮演拿破仑吗?」
  我同意朝都的评价后询问,彩波马上鼓起腮帮子使劲摇头。
  「不是。」
  若菜冷冷地回答,甚至瞪了我一眼。
  尽管我们没有察觉,她似乎一直在下面待命,预防彩波摔下海豚。
  若菜和彩波果然是一条心——我加深这个认识。
  「不然……是乐队制服?」
  这次换朝都发问,彩波仍旧摇摇头。
  「那……是海盗?」
  「没错!铃真答得对极了!」
  听到铃真战战兢兢出口的答案,彩波终于停止摇头。
  「那么,I船长是谁~?」
  她接着无邪地问起昭然若揭的事实,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看来他们并不明白。彩波小姐,请说。」
  若菜擅自解释我们的沉默,极为自然地催促彩波回答。
  彩波点个头一脚踩在海豚背上,取得平衡后右手靠在帽子上摆好姿势。
  她直接缓缓闭眼——然后睁开:
  「有时候是喜欢恶作剧的小魔女,有时候是蔘贵的……」
  「是深闺。」
  「深……深闺千金,但她的真实身分是I船长……心怀七海的女海盗!彩波船长驾到!」
  她报上名号如振翅般展开双臂,背后同时溅起高高的水花。
  不过,经过完美设计的水花没有溅湿彩波。
  另一方面,这场表演让我们困惑不已,甚至发不出声。
  彩波对反应做出乐观的解释:
  「大家好像很惊讶!既然发现我的真面目,可不能白白放你们回去!」
  话声一落,她双脚站上海豚纵身一跃。
  「等等!」
  我还没像平常一样准备好接住她,彩波起跳的位置又比平常高,我焦急地冲过去,结果发现无此必要。
  若菜等在降落地点抱住彩波的身躯。
  这时候明明应该松口气,但看到她选择若菜的臂弯,我心中不知为何一阵騒动。
  我以失去目的地的手按住心臓,騒动却仍不平息。
  彩波从若菜怀中降落甲板,正面与我们对峙:
  「来,展开最后的入会仪式(游戏)吧。」
  她如此宣告。
  我、朝都、铃真都没能立刻理解台词的含义,说不定是不愿理解。
  然而,彩波环顾茫然伫立的我们点个头:
  「单就入会仪式来说,可以在刚才的游乐设施告一段落,但多加良大哥赢了比赛。照这样下去,就没人坐上『茶会』的『国王』位置。」
  彩波面不改色地先表明「茶会」没有我的座位。
  「……的确,这次的『茶会』少了『国王』就没有意义。」
  「话是没错……」
  朝都认同彩波的话,不过铃真的声调掺杂一丝不满。
  彩波并不在意,以眼神示意若菜说明。
  「接下来请三位参加,本该由先前游乐设施的胜利者与身为女王的……」
  「是女王兼船长。」
  「……彩波小姐对战的游戏。同时,『海军捉海盗』游戏的胜利视为无效。」
  「什么?」
  我原本保持沉默想先了解现状,却无法对这不讲理的通知置之不理。
  「多加良大哥明明很努力的……对不起。」
  彩波愧疚地道歉,但没有更正若菜的说明。
  「……不过,事到如今才说要取消,我搞不懂叫多加良参加的意义。」
  「我也有同感。你们不会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吧?
  此时铃真和朝都开口。他们的抗议十分含蓄,我知道两人在立场上顶多只能说这么多,这份心意让我很高兴。
  「那是……」
  彩波开口想回答,若菜却轻碰她的手制止。
  「首先,我和各位约定这次的游戏真的是最后一场。像先前—样,也请秋庭先生一同参加。还有……不论胜负结果如何,我们都有接受的觉悟。」
  若菜代她发言,称不上是针对问题的答案。
  然而听到她誓言这次最后一场游戏以及觉悟两字,我们闭上嘴巴。
  话说回来,即使途中加上愿望植物的问题,我和彩波她们一样没告诉两人让我参加入会仪式的交易。
  「总之,既然我快上了……不,已经搭上这艘船,就不必下去?」
  因此我判断出目前最大的重点,要取得明确的约定。
  「嗯!秋庭大哥也参加到最后吧!」
  彩波甩着双马尾大大点头,我在最后关头退赛的可能性消失了。
  简单地说,我至少在植物开花前都不会被迫离开朝都和铃真身旁。
  「这样的话,我可以接受。」
  「……秋庭先生。」
  「真的……好吗?」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向两人点点头。
  「……然后呢,真正的最后入会仪式到底是甚么?」
  「是『目标我的家!接龙富翁客串I船长』!」
  她念完那串不知是谁想出的冗长游戏名没咬到舌头,值得称赞。
  「目标我的家?」
  「接龙富翁?」
  「接龙富翁客串I船长?」
  很遗憾的是,无人能从名称中想像游戏内容。
  「感觉很有趣吧?」
  彩波没发现我们的语尾挂着问号,歪歪头征求同意,当然没也没点头。
  「咦?不……有趣?」
  「不是的,光从名字听不出是什么游戏耶?」
  「原来如此!那就好。」
  「……感觉好忙喔。」
  解开误会之后彩波浮现放心的表情,正如铃真所说,我几乎被目不暇给的变化抛在一旁。当然,我不打算真的被甩开。
  「呃,多加良大哥不明白,代表朝都和铃真也不明白?」
  「……嗯。」
  「嗯,是有点不懂。」
  彩波开朗地问道,正值青春的少年们答得吞吞吐吐,倒也无可厚非。
  「首先,『目标我的家』是……」
  「彩波小姐,这部分可以省略。」
  「我知道了!那就从『接龙富翁』开始。大家请看后方!」
  她老实接受若菜的建议,缓缓指向我们背后。
  「背后?又有什么……」
  我们在讶异之余依言回过头,看见醸造威士忌等酒类用的木桶。
  虽然不常看到实物,一、两个酒桶不至于让我们惊讶到哑口无言。
  然而,数量若多到淹没半个甲板、无法马上数完的程度则另当别论。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朝都有些沙哑的感想是我们全体的心声。
  「在各位一心注意I船长的时候。」
  「和计划一样呢!谢谢大家。」
  彩波对默默排木桶的女仆们认真道谢——我们只能接受这是和家的绝技。
  我轻轻摇头打起精神,再度开口:
  「……要猜木桶里的饮料?」
  大航海时代,船上储放的木桶装着莱姆酒及啤酒,代替漫长航海期间会坏掉的清水——我找出这则知识发问。
  「不是,不过满接近的。真不愧是多加良大哥!」
  彩波否定我的推测,但这么称赞道。
  「有多接近?」
  「嗯~跟从堂兄弟差不多?」
  她给铃真的回答,反倒让人迷糊。
  游戏名称放了接龙两字,想来多少包含接龙要素,若是我提及的猜木桶内容却和接龙无关。
  「不是接龙富翁?」
  「是接龙富翁。」
  大概有同样想法的朝都确认地问道,彩波果然如此回答。
  「桶子里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大家从现在起照顺序挑桶子打开,只要将桶中物品与自己携带的东西用文字接龙的方式串在一块,桶里的物品就属于你!」
  彩波一口气对越来越困惑的我们说明游戏概要。
  结果憋得脸泛红晕、抖动肩膀喘着气,若菜再度代她接下说明工作:
  「总之,就是以明信片→水豚船长(注:日文为ハガキ→キャプテソカピバラ)……这样的形式交换东西。」
  她取出明信片走了几步,朝水豚船长的栅栏送信。
  栅栏与出现时同样迅速地收起,若菜得到了水豚船长。
  我刹那间瞠目结舌,朝都和铃真也倒抽一口气。
  因为直到刚刚为止有人穿着的布偶装,现在已变成空壳状态。
  然而,没有人对若菜这点提出质疑。
  她向我们投来危险的眼神,仿佛胆敢问这件事就会被立繁当场。
  我们互相以眼神示意,对若菜表达会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
  于是,利刃般的光辉彻底从她眼中消失。
  同时,朝都与铃真打从心底放松地大大吐出一口气。
  看着两人宛如心脏还被抓住的苍白侧脸,我决定别说出我从水豚船长的空壳领悟的事实。
  水豚船长在彩波身旁时,不见若菜的踪影。
  如今她陪在彩波身边,水豚船长成了空壳。
  从中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但我完全无法判读揭晓后将引起什么状况。因此,我决定严守这个秘密。
  此时,我发现本来关水豚船长的栅栏处什么也没剩下。
  「……透过交换物品放进木桶的东西,会怎么样?」
  我已大概预测到答案,仍想知道正确解答而询问彩波。
  彩波的眼神瞬间游移不定,迟疑着该不该回答。
  「彩波?」
  「……难道说……」
  她的模样反倒让朝都和铃真察觉答案,表情蒙上阴影。
  「大家应该听过稻草富翁的故事。东西一旦交换,再也无法回到手边。」
  「……总之,各位放进木桶的东西从那一瞬间起属于和家。我们不会归还,还请见谅。」
  「就算是非常重要的宝物……也一样。」
  若菜淡淡地说规则,补充的彩波看来有些痛苦。
  「……那岂不是高风险低报酬?」
  尽管在意彩波的样子,我还是优先问若菜。
  视场合而定.朝都与铃真的宝物很可能被拿走。
  实际上铃真也产生动摇,手伸进放着宝贝的口袋里。
  另一方面,朝都双手缓缓伸到背后交叠,仿佛想隐藏内心。
  「没这回事。」
  彩波直视着我回答。
  她转向若菜,轻轻屈膝伸出头。
  若菜面对彩波突然的行动也毫不惊讶,自然地摘下她头上的海盗帽。
  然后出现的是……
  「……王冠。」
  就像朝都和铃真所说,帽子下出现王冠。
  比彩波的头小一圈的精致冠冕有高雅的金色底座,加上不至于过度豪华的雕刻与宝石点缀。
  那顶冠冕美得让人忘了呼吸,相比之下胸针王冠简直和垃圾没两样。
  我面对真正的王冠惊讶不已,但或许是看过了,两人不怎么吃惊。
  他们脸上大部份的表情反倒是对王冠的——对加冕者的畏惧。
  但是,无论怎么搜寻他们瞪大的双眼,也找不到对王冠的渴望。
  一察觉此事,王冠在我眼中也黯然褪色。
  「那些木桶里,只有一个放了相同的王冠。找出它并成功接龙的人就能当上『国王』。所以……报酬并不低。」
  即使彩波继续说明,我没有点头,朝都和铃真也只是微微张大眼睛。
  这代表王冠是畏惧的对象,却非两人的追求之物,这场游戏的终点没有他们追求的「愿望(梦想)」。
  他们只是还没发现事实。
  「朝都、铃真,只要能当上国王,就算拿其他东西……重要的宝物交换也没关系吧?」
  因此,当她某种意义上像在询问觉悟般征求同意,两人无法立刻回答。
  「……我明白,国王需要王冠。」
  「不过……拿重要的宝物交换……」
  两人试图挤出回答,声音却变小了。
  「你们都是大人了,讲话请说清楚。」
  「……好的。」
  遭到自己常用的口头禅告诫,朝都垂下眼眸。
  「……我不知道。」
  铃真没有点头,唯独我一人听见他小声问自己。
  纵使走到这一步,和家的束缚仍让两人双脚打颤,看得我心焦。
  不过,留在原地无法消除不安,植物也不会开花。
  事已至此,往前迈进并看清自身真正的心愿才是唯一的路可是,他们的终点不需要王冠。
  放在入会仪式终点的王冠,可说是和家束缚的象征。
  只要我获得两人应该戴赏的王冠,终点就没有和家的束缚,没有任何阻碍。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朝找到的愿望伸出手。
  「……高风险高报酬吗?那王冠等于我的囊中物,毕竟我最喜欢挑战了。」
  我深信如此地宣言,两人缓缓回头仰望我。
  「……多加良……是认真的。不过,我还对自己想怎么做似懂非懂。」
  铃真确信我的认真,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不知道」总是让他最不甘心的一件事。然而,能够诚实地说出想法,离终点只差一步。
  「但是,你想打开木桶看看对吧?」
  「……嗯。所似,我要参加。f」
  我认出铃真严重的好奇心劝诱地问道,他晚起嘴角点点头。
  「……我也一样……」
  但朝都还说不出那句话。他羡慕地看着铃真,又将关键的台词咽回腹中。
  「……高风险高报酬,正合我意。我会回应彩波的期待。」
  朝都这么宣告,仿佛肩头的期待又加重了一点。
  他明明使劲拉起嘴角,表情看起来却丝毫也不像笑容。
  目睹他的神情,铃真如反映朝都内心般浮现苦闷之色,两人胸口的绒毛也痛苦地喘息着。
  「那么……最后的游戏可以开始了?」
  然而,彩波此时响起的话声极为平静。
  我不知道,眼中闪烁着真挚光芒的她期望何种结局。
  我或许会带来她不希望的结果。
  不过,我要做的事依然不变。
  「彩波,最后让我问个问题。客串是指什么?」
  因此当她的目光投向我,我刻意轻松地问道。
  「只是想这样命名看看而已!」
  她回以一如往常的笑容,答案却让我有点头晕目眩。

  7

  经过公平的猜拳,打开木桶的顺序订为铃真、朝都、我。
  「从此以后我相信……多加良签运真的很差。」
  铃真不知为何感慨地说,我无法反驳。拜他的口气所赐,我的肩膀得以适度放松力道。尽管我们之间没有朝都在场。
  与其说一个人较能聚精会神,他更像是刻意不听我们的声音般架起肉眼看不见的薄膜,绒毛也奄奄一息。
  「……朝都又打算独自努力了。」
  铃真悲伤地望着他却没开口呼唤。
  想必是明白时刻未到。
  「铃真少爷,请选择你喜欢的木桶。」
  「不能选讨厌的木桶吗?」
  「比起讨厌的,人家更偏好挑喜欢的。」
  「嗯,我也是。」
  一度对选择方法抱持疑问的铃真,最后接纳彩波的意见颔首。
  他走下前甲板,挑了前方算来第五列、左边算来第二个木桶。
  「那……我要打开罗。」
  单纯地思考,头棒打者抽中王冠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铃真脸上的紧张更胜于好奇心,朝都也在他的手放上桶盖时微微向前探身。
  一打开盖子,铃真立刻望向内部。
  木桶约与他的胸膛同高,但桶底似乎垫高,铃真只探入上半身就轻松触及物品:
  「呃~这是京都的点心?」
  他拇出的东西,的确是京都名产三角形点心,虽然没有外装包盒,不确定商品名称。
  「没错,是京都产的。」
  彩波从观众席……不如说是主宾席上回应,但没揭开商品名。大概是说出口就会透露解答
  「那么……我已经知道迷彩在街上派不上用场……八桥→衬衫(注:ゃつはし→シャツ」
  看来铃真没跟我一样想得这么复杂。
  他脱下腰际的迷彩衬衫,与八桥交换投入桶中。
  「铃真少爷,接龙成立。」
  若菜认定之后,铃真终于暂时脱离紧张,走向等候区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点。
  「交换到的东西,请暂时放进这里。」
  此时,若菜指出保险箱说道。其大小约五十公分见方,肯定非常坚固。
  「……八桥放进保险箱?」
  「等游戏结束,就可以吃八橘罗!」
  眼前独特的画面令我有些头痛,但铃真不抱任何疑问地点头同意彩波,
  「接下来换我了。」
  朝都连也看都不看我们,戴着比铃真更加紧真的神情上前。
  他的脸颊苍白,刚才攀登桅杆时的红晕简直像假的一样。
  冷静点。想提醒朝都的冲动袭向我,不过一开口恐怕会弄断紧绷的弦,所以我按耐下来。
  「……我先走一步。」
  朝都形式化地交代一声后就往下走,背影看来十分靠不住。
  不过,参加这场游戏是朝都的选择,无论看来多靠不住我也不会留住他。
  他走下甲板后瞥了铃真挑的木桶一眼,选择离那边最远的桶子。
  「……这是润发乳吧。」
  「海风会伤害头发~」
  「我不会饶恕伤害彩波小姐的东西。」
  本来希望彩波悠哉的声音能缓和他的紧张,接着开口的若菜却太过认真,我无法如愿。
  「润发乳……今天早上喝的饮料有附吸管,用它交换如何?」
  「润发乳→吸管(注:リソス→ストロノ)。朝都少爷,接龙成立。」
  若菜认定后,朝都从背包取出吸管丢进桶内,表情终于稍微放松,回到铃真等待的等候区。
  「如果我抽到洗发精,待会送给你?」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王冠。」
  我半路上试着喊他一声,朝都却完全没猫我一眼,像说服自己似的回答。
  「这我可不知道。」
  我暂时打住,在朝都相信那个谎言是事实前下了甲板。
  「秋庭先生,请等一下。」
  「干什么?」
  刚踏出一步就被叫住,我回头望去,看见熟悉的书包。
  托给尾田保管的书包出现在此令我惊讶地张大眼睛,递上书包的若菜却一脸事不关己。
  「这样行李转交给您了。」
  若菜比谁都清楚手头的牌越多接龙时越占优势,我读不出她的意图。
  「……你打算给敌人送盐?」
  我无法拒绝送上门的援助,接下书包后问道。
  「不,彩波小姐希望公平竞争,我只是实现她的愿望。」
  我得到一如往常,在这场合却出乎意料的回答。
  「……彩波?」
  「若菜说的就是理由。」
  我反射性看着彩波,她仅是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
  因此我不再追问,也没剌探若菜的发言背后有何含意。
  我只决定最大限度运用她交给我的书包,重新踏出一步。

  这些桶子原本的用途似乎真的是盛装酒类,一走进木桶之间,微弱的酒精气息窟入鼻腔。
  由于光闻酒味不会让人喝醉,所以在法律上也没有问题,我一口气往前冲,打开位于正中央的木桶。
  「……是枪?」
  「当然,那把枪并不违法。」
  若菜当场保证我抽中之物的安全性,但没告诉我银色枪身刻着精细图案的它,作为美术品的价值多少。
  老实说,即使交换到这玩意我大概也应付不来,但我先专心完成「接龙」。
  手枪、pistol,或者用「复制品」来接。
  一样物品有数种称呼,我在脑海中一一列出别名,发觉这正是游戏的重点。
  简单地说,只要全力运用自身所知的词集及想像力即可。
  「……若是如此,对朝都来说难度很高?」
  「秋庭先生,请赶快接龙。」
  受到催促的我,暂时将担忧驱逐脑海。
  「这是『枪的复制品』,我要用『卡片』交换。」
  拿完全没点数的集点卡交换豪华的枪真的好吗?虽然犹豫,我仍从钱包里抽出卡片。
  「复制品→卡片(注:レプリカ→カノド)。秋庭先生,接龙成立。」
  若菜只瞥了集点卡一眼就毫不迟疑地承认交换,反倒令我难以释怀。
  「……昂贵不代表重要啦。」
  是铃真扫去我心中的阴影。
  相对于清晰易懂的理论,把玩雷鬼头的他侧脸却神色郁郁。
  「那么,那些木桶里应该没有东西值得交换你的宝物。」
  「这一点……我接下来会确认。」
  然而,铃真对我的推测摇摇头,为了找出自己的答案再度迈开步伐。

  第二轮的交换分别是砖片→口香糖(注:レソガ→ガム)、马的布娃娃→水(注:马のぬぃぐるみ→みず)。
  我抽到卫生纸,正在烦恼该用「ぽ」还是「ぁ」来接龙。
  「反过来用持有物的字尾接桶中物的字头,交换亦能成立。」
  听到这条规则,我以腰带→卫生纸(注:ベル→トィレツトペノパノ)通过第二轮。
  再来第三轮的接龙交换也成功了,但王冠不见踪影。
  「一直没出现耶。」
  「该不会各位都被秋庭先生的坏签运传染了?」
  「……不要把别人讲得跟病原体一样。」
  「就是说呀,!有时候尽管是真话也不能说出来喔?」
  若菜企图将王冠没出现理由怪罪于我,彩波则如此告诫,我反倒想把那句台词直接奉还。
  「非常抱歉。木桶的数量……太多了点。」
  但若菜突然承认自己的疏失,将木桶数减少为三分之二。
  「下一次我一定要抽中王冠。」
  朝都望着减少后重新排好的木桶,用彩波听得见的音量宣言。
  铃真欲言又止地注视着他,朝都刻意假装没发现。
  铃真虽然望过去,却还没找到该说什么,最后没有呼唤朝都。
  「铃真少爷,请。」
  「这是……地图?」
  受到若菜催促,铃真从再度挑选的桶中取出东西,直接举至头顶呢喃。
  「感觉像是。」
  我附和时没灌输特定印象。彩波她们并未提出异议。
  铃真从各个角度眺望地图好一会。
  仿佛想从上头找出自己的足迹。
  「……这是『某个人的地图』。」
  他当然不可能找到,最后铃真微微垂下肩膀断定。
  「唉,大多数的地图都属于某个人嘛。」
  「……嗯。可是,多加良你刚才在帆上说要创造自己的路,也真的创造出来……我觉得好像在描绘地图。」
  铃真嘴角浮现微笑看着我。
  不过,他的眼眸焦急地摇荡着。
  虽是不经意出口的话语,铃真似乎隠约看见追求目标的轮廓。
  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得到它,无意识地想从我身上找出答案。
  无论再怎么凝神细望,我身上明明也不可能有他的答案啊。
  「铃真,你找错地点了。」
  我仅仅这么告诉他。
  因为他很清楚,碰见「未知事物」该怎么办。
  只要照先前的方法就够了。
  我抱着这份意念回望他,铃真则赫然睁大眼睛。
  他有点馗尬地垂下眼眸,为了掩饰开始摸索口袋:
  「啊,我有个胸针……」
  铃真掏出连拥有者都忘记的圆形小胸针。
  「嗯~可以去掉点点……也就是浊音点可用『チ』接龙唷!」
  「那,胸针→地图(パチ→ちず)。」
  随着彩波发出许可,铃真就如此回答。
  「铃真少爷,接龙成立。」
  彩波同意的话若菜也不可能反对,物品交换成立,于是,铃真背对我好将胸针投入木桶。

  然而,第四轮王冠也没出现。
  「……为什么没出现?」
  朝都沙哑地呢喃,侧脸的焦虑之色变浓。
  游戏进行至此,我发现铃真也面露焦急。理由倒不是不能理解。
  由于在游乐园举行入会仪式,他们的衣着都很轻便。
  铃真连背包也没带,能够交换的物品数量一开始就不多,我最初即预测他的战况随着游戏进行将越发艰难。
  不过,铃真脸上更多的是麦心。
  他想必已经发现,无论打开在场多少个木桶,里面都不会出现期望中的东西。
  铃真还没灵活到懂得享受这种游戏。
  可是没人开出王冠游戏就无法停止,他踏着沉重的脚步声也得往前走直到那一刻到来为止。
  「是……手表。」
  但这次出现的依然不是王冠,铃真探头盯着桶内开口。
  朝都表面上松了口气,彩波则遗憾地垂下肩膀。
  「这可不是我的错。对吧,铃真?」
  我再度感受到若菜贵备的视线,征求铃真的同意,却没听到回应。我望去时铃真正好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令我皲眉。
  与至不同,动摇的情绪在他的脸庞扩散开来。
  「铃真?」
  「……木桶里放着手表吧?」
  当朝都询问,铃真中终于仅仅转动目光看过来。
  一看见朝都的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铃真的表情又发生变化。
  比起刚才更加剧烈。
  精神却宛如暴风雨过后的平静海面。
  我从头到脚眺望铃真想理解发生了什么状况,发现他的放在左手放在口袋里时意会过来。
  手插在口袋里,铃真缓缓仰望彩波:
  「……彩波,我有点问题想问,可以吗?」
  「铃真,除了游戏规则以外的问题待会……」
  「没关系,游戏也可以叫暂停,你想怎么做?」
  朝都直觉到情况不对试图介入对话,彩波却没让他说完。
  彩波近乎制止地让朝都闭上嘴巴,站正聆听铃真发言。
  「谢谢,但是不必叫暂停。」
  铃真说不需要特别安排暂停时间,挺直背脊再度开口:
  「那个,这艘海盗船是怎么来到屋顶上的,要怎么……回去?」
  对于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朝都欲言又止地看着铃真露出错愕之色。
  「以零件状态送过来组装,拆卸后零件再送回某间工厂。」
  「果然不出海啊。」
  「嗯,这艘船不出海。」
  另一方面,彩波始终真挚地面对他回复。
  她斩钉截铁的答案让铃真有点悲伤,再次开口:
  「如果我把我的宝物放进木桶……你能够像我一样珍惜它吗?」
  「没办法像你一样珍惜。」
  彩波对此也诚实回答。她与稚气外表不相衬的率直态度,让我不知不觉投以尊敬的眼神。
  但朝都仿佛看着陌生人般,不安地注视彩波。
  铃真静静接受她的答案点个头。
  「铃真少爷,虽然没有时限规定,但请尽快问完。」
  若菜的声音这词插进谈话,铃真并不慌张:
  「不要紧,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彩波,稻草富翁的故事里,主角一开始拿的稻草最后的下场变得如何?」
  铃真发问的声调带着确信,恐怕已知道答案。
  「……换给别人之后就拿不回来了。虽然得到其他东西,却失去了一开始的稻草。」
  彩波也听出他的语气,她迟疑一会后回应。
  用静静的答案回答静静的问题。
  片刻之间,寂静支配全场。
  啪答……微弱的声响打破寂静。
  然而,那声轻响却让朝都比谁都震惊地瞪大双眼。
  反过来说,除了他以为的人都已预测到铃真的行动。
  「铃真!为什么!」
  「我携带的东西里,能够与手表交换的只有这颗石头。」
  朝都拉高嗓门,铃真掏出口袋里的石头静静回应。
  那是他在赌场区得到的,裂成两半的石子。
  「那把石头放进木桶不就好了!」
  「不可能,这是我的宝物。」
  「这么一颗……石头?」
  这句话可视为侮辱,但面对朝都眼角一歪,打从心底无法理解的表情,铃真并未发怒。
  他的双眼闪烁着强韧光辉注视朝都,逼得朝都闭口不语。
  「……多加良也认为这是『区区一颗石头』吗?」
  这次,铃真给我看看掌心的石头问道。
  我反望他的眸子,在眼瞳深处发现一丝残留的不安。
  向彩波表明决心之前,铃真一定是想要人赞同他吧。
  因此,我照他的期望摇摇头:
  「老实说,在我看来只是块石头碎片。不过铃真说不是,那就不是。只要是你努力思考出的答案,就算告诉我那是颗钻石我也相信。」
  我直视铃真的双眸宣言后,铃真就咬紧嘴唇大大颔首:
  「可是……我还没搞懂『梦想』是怎样的东西,就算叫我往梦想前进,也不知道该一处走喔?纵然如此,多加良也相信我?」
  然而,铃真继续发问。
  我明白那种在起跑线前踏步的心情。这一步对铃真来说,等于是踏入完全未知的世界。
  「铃真,梦想说不定很像指南针。虽然磁针指出目的地的方位吧?但是却不知道抵达那边后会有些什么。」
  「……目的地不是放着梦想吗?」
  「这个嘛,是有梦想。不过即使到了目的地,指南针依然会指向前方吧?原本以为已经到了,磁针却还指向前方。我想,梦想就是这样的东西。」
  「……听起来好像是在寻找世界的尽头。」
  铃真领悟的瞬间,我看见他的双眼闪过强烈光辉。
  「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想寻找世界的尽头。如果那是我的梦想,我想去寻找。可是……被GPS锁定的我……做得到吗?」
  眼中闪烁着强烈挑战光芒的铃真还要发文,我在心底苦笑,再度开口。
  「在已完成的……和家地图上寻找,GPS会发现你。不过铃真,你从今以后要描绘自己的地图……到哪儿都找不到的地图吧?」
  我难得语气夸张地反问,铃真则歪歪头——下一瞬间,耀眼的光芒让我眯起眼睛。
  是铃真胸口绒毛发出的光辉。
  还有,下定决心的他双眼的光辉。
  「我画得出一于我的地图吗?有一天能前往世界尽头吗?」
  「决定要选择哪条路?在那条路上前进的人都是自己,会迷惘、不知如何是好都很理所当然。因为那是第一次走过的路。不过……如果你现在想要在地图上印下一步,我保证你可以。相信你绝对办得到。」
  散发光芒的铃真还厚脸皮地问,为了他胸口膨胀得即将迸开的绒毛,我特别优待地答覆。于是,铃真皱起脸庞笑了:
  「嗯,我……很清楚。」
  他首度说道,抬头直视彩波。
  「彩波,我要退出这场游戏。」
  彩波冷静地接受铃真自豪的宣言。
  同时听见的朝都却肩头猛然一震,哑然失声。
  「退出代表不能当『国王』唷?」
  接着,彩波以告诚的口气对他说。
  「嗯,我不当和家的『国王』」
  「不当『国王』的话,你要怎么办?」
  「……我要成为『国王』。」
  「什……?」
  不当国王的告白言犹在耳又听到铃真这么说,朝都猛然抬起头。
  「……听他说完。」
  我轻轻制止朝都反唇相讥,但他脸上的肃穆之色并未消失。
  「这是什么意思?」
  彩波瞥了朝都一眼,重新催促铃真往下说。
  「……我想寻找自己的梦想。可是变成和家的大人……『国王』的话,就无法实现。所以,我想成为自己的『国王』。」
  铃真点个头,停顿一下勘酌话语,未加隠藏地向彩波表达此刻的心情。
  「即使不确定找不找得到梦想也是?」
  「嗯,就算如此我也要自行寻找……所有未知的事物,我都想自行去认识。我不需要……别人准备好的宝藏地圈。」
  「铃真。」
  彩波呼唤一声让铃真已眺望远方的眼神转向自己。探头注视他的脸:
  「这是你选择的答案?比起当上『国王』更重要的目标?」
  彩波发问,仿佛要确定他的决心,并堵住最后的逃脱之道。
  「嗯。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愿望(梦想)』。」
  就算这样,铃真的决心也毫不动摇。
  他斩钉截铁地宣言,再度直视彩波。
  彩波迎向他的目光闭上眼睛:
  「那么……我认可你的退赛。」
  睁眼的同时,她正式接受铃真的决断。

  8

  我以为铃真胸口的植物会在彩波认可退出的瞬间开花。
  然而,这个预测落了空。
  即使闪耀银光、浑圆得随时都会迸裂,绒毛仍未往下阶段成长。
  是绒毛形状的植物开花需要再多一个条件吗?我一瞬间想着。但这念头立即从脑海消失。
  铃真说出自己的愿望让我松了一口气,却只能安心片刻。至今仍未踏出―步的朝都,露出痛苦的目光望着铃真。
  我发现,铃真和他胸口的植物都等待着。
  他深信朝都会说出心愿,等待着时刻到来,仿佛在说那句「想了解朝都」并非谎言。
  「……让人等太久也不好。」
  我喃喃自语走近一步后,朝都的视线投向铃真盖上的木桶。
  本来应该面对铃真的双眸,浮现愤怒与恐惧交织的复杂之色。
  我似乎明白朝都害怕什么,但想确认他为何愤怒,又往他走近一步。
  「……前往世界尽头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缓缓转向我主动开口。说的依然是该对铃真发出的台词。
  「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实现。铃真只是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我估计目前还不是铃真登场的时候,代替他回答。
  「即使如此,事到如今才为那颗石头退出太狡猾了。到头来,铃真也不想跟我互相了解。」
  朝都继续责备铃真,最后小声地说道。
  我终于领悟他生气的理由。
  朝都以为铃真退赛的同时也违背了约定,正在闹别扭。
  「这么断定未免还太早吧?」
  铃真反倒是为了认识朝都才退出游戏,但我刻意不解开误会,将结论交给他思考。
  我的问题让朝都的眼神微微摇荡,但生气的他顽固起来,像闹脾气的孩子般只是摇头。我在心中叹息,看来朝都忘了。
  他发怒的理由是希望对方认识自己,反过来则是想了解对方。
  朝都之所以因为被铃真抛下而闹别扭,是希望铃真带他一起走。
  因为他心中也有迷惘。
  但就算铃真牵起他的手,朝都的迷惘也不会消失。
  自己的愿望唯有自己才找得到。
  「……如果羡慕铃真,你也退出如何?」
  「我不羡慕他,也不会退出!」
  我刻意挑爨地问道,朝都则拉高嗓门对我宣泄怒火。
  「是吗。那可以继续比赛吧?」
  「正合我意!」
  他顒势大声回答,我则微撤一笑。
  既然还有精力喊得那么大声,朝都垂头丧气的绒毛一定也没事。
  朝都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愿望。
  我嘴角泛起的微笑似乎吓了朝都一跳,不过,只要这能让他稍微恢复冷静,我长了张坏人脸也算值得。
  「你们的精神都好好喔!」
  彩波的声音以绝妙的时机在甲板上响起。
  「既然确认两位有意参赛,请马上继续游戏。」
  若菜公事公办的口气令人有点不快.但这得由今后来改变,我转身面对木桶。
  「下一个轮到我喔?」
  「我知道。你先请。」
  看来比刚才冷静些的朝都仍不必要地找我麻烦,我轻轻闪避后让出路来。
  朝都吊起眼角,踏着响亮的脚步声走去。
  「原来朝都也会有那种反应~」
  彩波望着他耸起肩膀毫不隐藏内心愤慨的背影,吐出感想。
  她的声调很温柔,比平常略显成熟的表情,让我忽然开始思考,彩波是抱着什么心情见证这场游戏的。
  虽然我无意询问她本人。
  「钢铁→领带(注:はがね→ネクタイ),成立吗?」
  「是的。朝都少爷,接龙成立。」
  游戏在我们的注视下进行,再一次未抽中王冠的朝都脚步沉重地折返,出发时的昂扬活像假的一样.
  「接下来该从哪边下手呢?」
  我故意不看他的脸,利用朝都走回等候区的短暂时间估量。
  能将朝都拉回游戏是很好,但王冠被赢走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此时,有人拉拉我的衣袖:
  「多加良,这个还给你。我不需要送礼物了。」
  我转头看去,铃真同时将东西塞进我手里。
  「是吗?」
  我摊开掌心发现指南针,对他点个头。
  「……多加良,你一定要拿到王冠。」
  「……为什么,你替秋庭先生加油?」
  连朝都也听见了,眼神凌厉地盯着铃真。
  不过,即使面对他的目光铃真也不退缩:
  「我觉得由他得到王冠,才比较能了解朝都你。」
  但铃真还没整理好心情,回答有点含糊不清。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我才不希望你了解我!」
  铃真无法顺利传达心情反倒火上加油,朝都则掉头背对他。
  「表达心意……好困难啊。」
  「不过,困难才值得思考吧?」
  铃真发出叹息,我拍拍他的肩膀打气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强敌准备达成自己的任务。
  如果木桶的排列方式具备法则就好,但数量减少或改变排列后都没影响,看来不太可能。这样一来只能依靠直觉,我说服自己总比靠运气好得多,取代朝都走进木桶之间。
  酒味霎时飘来。木桶存放的酒类似乎不只一种,这回闻起来包含甜美的味道。
  虽然没强烈到令人掩鼻,持续闻着酒味让我呼吸不畅,回神时脚步已朝气味较淡的方向走法。结果,我选了最旁边那一列的木桶。
  我猛然打开桶盖。
  里面放的却是和邸本馆——的模型。
  我从不曾像今天这般切身感受到,那个想得到某个金色天使(注:若在森永巧克力球盒盖内抽中一张金色天使或集满五张银色天使圆,可兑换玩具)却求之不得的人的心情。
  「真的有放王冠吗?」
  我忍不住对桶中开口,但是,响起的当然只有我的声音,没得到回应。目前,我只能尽快完成接龙。
  「家→铅笔(注:いえ→えんぴつ)。」
  「秋庭先生,接龙成立。」
  我迅速过关,准备将铅笔放入木桶时,才发觉这个木桶没散发酒味。
  我举起从桶里拿出的模型凑到鼻子旁,果然一点酒味也没有。
  难怪酒味变淡了。我理解之余,也在意起这个某方面来说算例外的木桶出现的理由。
  「……还有……其他类似的桶子吗?」
  我将嗅觉与记忆搭在一起,回到等候区。
  即使折返,等待我的也是板着一张脸的朝都。
  本以为刚吹起的傍晚凉风抚过他的脸颊能让表情缓和几分,风却只轻轻摇曳朝都的发丝。于是,朝都像抗拒那阵凉风似的再度走向木桶。
  「……啊,酒味飘到这里来了!」
  「需要准备口罩吗?」
  「不,不用了。」
  另一方面,随风飘来的轻微酒味令彩波为难地喊着。
  我转头仰望,她的表情就像芹菜放在面前时一样。
  「对了……你吃蓝姆酒蛋糕时也是这副苦相。小孩子还受不了个味吗?」
  「哼,人家的确不喜欢酒,可是大人也有不能喝酒的呀。」
  「嗯,我爸顶多只能喝一杯。听说登生老爷也……」
  「各位,朝都少爷要打开木桶了。」
  替彩波帮腔的铃真正要往下说时,若菜突然介入对话。
  我总觉得她是匆忙打断铃真的话,独自不解地歪歪头。
  若菜的扑克脸上找不到动摇的影子,但我记下此刻的异样感。
  我将视线投向朝都,他手上有个心型的磁铁。
  任磁铁放在掌心,朝都一动也不动。
  看到他愕然地注视着磁铁,铃真不安地歪歪脑袋。
  「……齿轮可以交换磁铁。」
  我小声告诉铃真后。
  他反射性地大幅摇头。
  「不行!齿轮是……朝都的……!」
  「嗯,是他的宝物。虽然他本人还不承认。」
  正如铃真所说,齿轮绝不能用来交换。
  拿去交换不可能得到任何东西。
  即使得到东西,也不可能取代失去的感情。
  事情已十分清楚,但我为了以防万一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
  铃真也探出身体,朝都在我们屏息注视下掏出口袋里的齿轮。
  「……我必须阻止他。」
  「时候还没到……再等一下。」
  我劝解皱起眉头开始原地踏步的铃真,持续注视朝都。
  朝都不可能不明白齿轮的价值。我想赌他会自行罢手。
  朝都猛然握紧齿轮。只要他不松手,就没有问题。
  然而朝都再度张开手,我反倒握紧拳头。
  「……现在不能重选别的木桶吗?」
  正当我要跨出一步时,朝都迟疑地发问。
  我和铃真很欢迎这句台词,交换一个眼神。
  「不行。」
  但彩波并不允许。
  朝都发问时就像想抓住救命稻草,然而彩波挺直背脊、目不转睛地回答,谁都看得出她无意改变规则。
  「这样……吗。为了获选,非得舍弃……不确定的事物吗?」
  朝都面对彩波的意志垂下眼阵,右手拿着磁铁、左手拿着齿轮。
  他仿佛将自身当作天平,两手交互上上下下。
  明明不必尝试比较,对朝都来说也是他自行获得的齿轮更重要。
  可是几秒钟后,他却握紧磁铁。
  霎时间,铃真胸口的绒毛也失去银光、叶片枯萎。
  「朝都,这选择真的好吗?没有错吗?」
  「……没有……错。」
  我焦急地问道后,朝都的回答让我更加焦躁不堪。
  他的右手依然握拳。
  不过,朝都的左手像右手一样——不,比右手握得更紧,没说这选择很好。
  「那么,哪一边才是你的宝物?」
  我直视着朝都一人再次询问。
  他也回望过来,一度迎向我的目光后立刻别开头。
  高举右手。
  「错了!」
  刹那间,铃真大喊。
  「朝都,你错了!」
  他半是瞪视地盯着朝都,再次强烈否定。
  否定让朝都的双眸出现大幅动摇之色,然而他同样反瞪铃真:
  「没有错!」
  朝都同样强烈地回嘴,仿佛在逞强:
  「……你擅自退出……摆出一脸懂得『梦想』的样子……我不就只能回应期待了吗!」
  朝都吐露的告白,令铃真大受冲击地按住心口。
  这绝对是铃真才能感同身受的痛楚。
  因此,接下来才是我该登场的时候:
  「为了回应什么期待,你打算选择那个微不足道的磁铁?」
  「微不足道?只要选择磁铁,游戏就不会结束。只要得到王冠成为获选者,你知道可以得到多少东西?可以实现多少愿望吗?微不足道的是齿轮才对。」
  朝都眼角一歪,陈述理论应战。不过,那不是我寻求的答案。
  「我没问获选的事,我问的是你现在想选择哪一边。你需要的是哪一边!」
  我不认为朝都至今将一切选择都交给别人决定,刚才到最后关头他也选择了「认真享受」。
  正因为这样,唯独此刻他必须做选择。
  要「宝藏地图」还是「齿轮」?
  既然身为和家人认为获选比去选择更重要,那更是如此。
  这抉择同时也会决定朝都胸口植物的未来。
  「朝都。」
  我呼唤他的名字,眼神牢盯着他,这次不容朝都逃脱。
  「……和家的人对我手中的东西不抱任何兴趣,只对我拥有的『宝藏地图』感兴趣。」
  朝都吐出放弃的台词。
  不过,他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我:
  「可是……若是我本身选择的答案更重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生在和家的?」
  在我眼中,朝都的问题是绕远路。因为我只对此时此地的他有兴趣。
  然而,他至今一直都在捷径上全力奔跑,我愿意陪他绕点远路:
  「我不知道。但你不是为了获选,而是为了去选择而生的。」
  这句话可针对任何人而发,朝都却泫然欲泣地聆听着:
  「……不过,我跟铃真不同。我没办法……选择!一定也找不到……『梦想』!」
  可是他没有流泪,反倒缓缓张开左手。
  「朝都!你有……!」
  「秋庭先生!如果你干扰朝都少爷,将失去参赛资格。」
  我正要冲出去,却被若菜出面拦住。
  但让我住口的另有其人。
  即将说出朝都胸口有愿望植物的瞬间,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堵住我的喉咙。
  「那由我去!」
  我一瞬间陷入恐慌,在铃真从旁穿越时回神。
  我又试图传达愿望植物的消息,还是挤不出话来。
  不知理由的我,只能相信铃真来得及,注视着朝都胸前随时会枯萎的绒毛。
  「……这样呀?朝都胸口长了植物?」
  「……咦?」
  因此,当不知何时走下甲板的彩波这么说之后,我一时间也不明所以。
  「你看,千钧一发地赶上罗。」
  受到刚才的震惊影响,比起追问彩波的发言,我先追逐她手指的动作。
  正如她口中的「千钧一发」。铃真在朝都翻掌往下之前按住他的手。
  「朝都,人家自己决定舍弃宝贵的愿望。不过,你还来得及改变心意。」
  彩波告诉还不理解发生什么事的朝都。
  她的声量绝对不大,音质也没有改变。
  然而,彩波的声音却打动我内心深处。
  那一定是因为,她对那个决定并不后悔。
  「……那么,为什么我不能舍弃?」
  明明已经明白,朝都却沙哑地问彩波。不过,彩波不再回答。
  「……因为你接下来要选择。」
  「选……什么?」
  「你左手的……来历不明的齿轮。」
  听到我断言,铃真将朝都的手往上拉。
  铃真的表情充满确信,手被抓住的朝都对于铃真那强烈的眼神,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铃真和秋庭先生能够肯定?」
  可是,自尊心让朝都停下脚步扬声喊道。
  「因为你和齿轮是同样的存在。」
  他的怒吼反倒让人心情痛快,我刻意模糊地回答。
  不出我所料,朝都一脸不快地歪歪头,我看着铃真的眼睛拜托他往下说。
  「因为朝都还不认识这个齿轮。」
  「没这回……」
  朝都立刻想否定,嘴唇却顗抖起来,最后没说出口。
  只是,他胸口的绒毛沐浴在铃真绒毛的光芒下,开始微微发光。
  「现在,你正用害怕、不了解的眼神看着我。但是能看到你与过去不同的眼神,我不在乎……从今以后,我大概也会用同样的眼神看你。」
  说到此处,铃真放开朝都的手:
  「……即使用一辈子去了解,我还是搞不懂朝都你的一切。不过正因为不懂,我会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什么笑、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高兴、想做什么。至于宝物……一定也是这样。」
  铃真宛如水坝泄洪般向朝都倾诉,终于传达他持续思考而获得的答案。
  聆听的一方宛如沐浴着满溢而出的水花,茫然地回望铃真。
  受到肉眼看不见得水花灌溉,朝都胸口的绒毛跟添银色光辉。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是你。」
  可是,朝都的感情还追不上植物的成长,无法好好接纳铃真的心情。
  「就因为你不是铃真吧?你没必要变得像他一样。所以,你想怎么做很重要。知道你的意思。」
  我再度对上朝都动摇的眼神,如安抚般静静诉说。
  「……我要……王冠……」
  看到朝都又提起王冠,我改变计划。不如说,陪人绕远路也有个限度:
  「不对!你现在想做什么?想变成怎样?」
  我的大喊吓得朝都肩头一震,他被同样吓一跳的铃真扶住。
  看到这一幕,我毫无顾虑地使出浑身解数。
  「……我不能……说。」
  「不能说?为什么?你的嘴巴是装饰品吗?」
  我半瞪着朝都凌厉地问。他有些胆怯,从铃真搀扶肩膀的手上得到力量后继续开口:
  「不是的!一旦我说出来。大家的期待怎么办?还有卡侬大人……」
  「哈哈!好差劲的借口。不讲出想说的话,还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你认为这样好吗?」
  我笑着驳斥朝都抱着必死决心提及的名字与理由。
  「这……」
  「哪可能好!那么做是背叛自己!背叛最不该背叛的人!」
  朝都可以堵住耳朵,不听我越说越激动的声音。
  可以甩开铃真的手逃走。
  然而,即使全身顗抖他也没有逃避。
  因为朝都手中拿着宝物,胸中抱着「愿望」。
  既然他站在我的面前,聆听他愿望的人不会是卡侬。
  「……可是……可是我说出口的话,太任性了!」
  「任性好得很。幸好我和你都还是小孩子,趁着能用孩子的特权时好好用!碰到不知道的事就说不知道!发怒、哭泣、笑……!咳咳!」
  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话害我最后呛到,但朝都已不再反驳。
  那不是放弃,是他决定不逃避。
  证据就是,朝都眼底已泛起泪光:
  「大人不会哭。」
  他没有擦拭脸颊滑落的泪珠:
  「大人不会发怒。」
  「嗯,可是那样的话,会忘记该怎么露出笑脸。」
  「……那么为了笑容,我不就……只能当……小孩子了吗?」
  「当小孩子有什么不好的?」
  朝都表情扭曲地倾吐,我则再重复一遍。
  他看着我的眼睛想点头。
  但是却办不到。
  还有一点顾虑沉重的右手(期待)。
  我没告诉朝都那是错觉,相对地匆匆自书包里取出东西扔过去:
  「朝都,收下!」
  「什……!」
  他碰巧用左手接住:
  「……你想干什么?」
  朝都看着连齿轮一并抓住的物体,不解地歪歪头。
  「既然你那么希望有人期待,那个就送给你。」
  「啊?这个指南针是秋庭先生的期待?……你是要我把『梦想』对准磁针吗?」
  「不,指南针要指出哪个方向,是你的自由。」
  我暗示朝都,如何看待这份期待是他的自由……
  「不过,我送出指南针的对象是此时此地的你……十四岁的你。」
  我继续道。告诉朝都我只看着此时此地的他。
  所以,决定期待重量的人也是十四岁的朝都。
  「此时……此地的……我。」
  朝都沙哑地呢喃,双眼圆睁地直盯着手中两样东西,缓缓再度握紧:
  「……我的宝物是……这个齿轮。我不知道它的用途是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想交出去。我现在知道的……唯有这些。无论『愿望』或『梦想』……我都不知道。」
  伪装为捷径的漫长远路终于绕完,朝都总算说出那句告白。
  他承认自己有不知道的事物,终于站上起跑点。
  「那不是很好吗?不知道的话,以后要当什么都行,想拥有什么梦想也可以自己决定。」
  「……这样吗?所以我和……齿轮是相同的。」
  朝都察觉刚才那番话的意义,再度打开左手。
  他将指南针收进口袋,紧握让他摊开的掌心留下齿轮的痕迹,宛如拿着两颗齿轮。
  只有一个无法转动的齿轮,这次看来能够回转了。
  「……好像花一样。」
  痕迹在铃真眼中看来似乎如此,听见那声低语的瞬间,我望向两人的绒毛。
  散发银色光辉的球体笔直伸向天空,迫不及待地等着风吹起。
  「花吗……我还没找到任何东西。说不定也会一直搞不懂这个齿轮和『梦想』。」
  不过,铃真的一句话又让朝都退缩起来。
  「既然如此,先试着回忆孩提时的如何?从今以后,你当回小孩子了吧?」
  我无可奈何地也给朝都大优待建议道。
  之后,他猛然望向我不断猛眨眼睛。
  仿佛要扫掉刚才的阴影。
  「我也想知道。」
  「……我得先告诉彩波。」
  朝都以清澈的眼眸回答,放松肩膀的力道后缓缓转向彩波:
  「彩波一」
  「请说,朝都。」
  她迅速的回答让我几乎苦笑,但看到两人直率的表情忍住笑意。
  「过去我认为,长大成人后就不再有未知的事。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我因为不知道而置之不理的问题,至今仍未解开……我以为长大成人不就是这样。可是……你说我还来得及改变。」「嗯。」
  「我还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愿望』是什么。但是在可能的范围内,我不想放着不知道的问题不顾。还有,我想连同过去缺乏的份一并补上,接触更多未知的事物。所以……我想再当小孩一阵子。」
  朝都告诉彩波他的「愿望(梦想)」将磁铁丢入木桶中。
  咚!他随着清脆的声响盖上桶盖。
  「如果这是朝都的答案,你就不能当国王、也不能当人家的未婚夫唷?」
  「嗯,因为小孩不能结婚。」
  即使彩波双眼带着沉静的光芒确认,朝都的回答也没改变。
  「……可是,我小时候想成为『国王』——世界的国王。所以,等我总有一天认识许多事后,我想当上世界的国王!」
  他的眼中浮现恶作剧的光彩,瞥了我们一眼雀跃地宣言。
  「咦……咦咦!朝都也要当『国王』?」
  「……啊哈哈!了不起!好像多加良大哥一样!」

  作梦的王
  朝都的决心让铃真瞪大双眼,彩波发出雀跃的笑声笑容满面。
  「来场竞争吧。你要找到很多喔?爱作梦的人才是世界之王我双手叉腰跨开双脚挺立,欢迎劲敌登场。
  「我可不会输!」
  「我……我也是!」
  朝都针锋相对地挺起胸膛,铃真也昂起头并肩而立。
  那个瞬间,宛如流星划过夜空的闪光掠过我的眼睑。
  我的双眼仿佛体验到心臓遭贯穿的痛楚,眨眼即逝的痛让我暂时闭上眼睛。
  我随着疼痛消失睁开眼,目睹狨毛在傍晚的天空飞舞。
  无数的绒毛闪灿银光,有些反射着夕阳,像轻轻柔柔的雪花般转瞬掩没我的视野。

  好美。

  「……秋庭先生?」
  「多加良?」
  「多加良大哥?」
  我的目光与意识全放在飞舞的绒毛上,直到听见和家孩子们的呼唤。
  看到三双眼眸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我终于发现只有我一人看得见这片绒毛。
  这片美丽的景色得独自欣赏,让我突然感到寂寞。
  我抛开感伤,望向朝都和铃真的胸口。
  就像我预料的,别说绒毛,他们胸前甚至没留下叶片的痕迹。这样算是摘下植物了吗?绒毛该不会飞到其他人身上——
  「不会吗?」
  我的疑问无须杞人忧天即告解决。
  形似雪花的无数绒毛像雪融般消失在半空中,几乎消失殆尽。
  仅仅留下两根小小的绒毛。
  飘飘转转、转转飘飘、飘摇不定。
  两根绒毛无助地缓缓回旋,但准确无误地朝该降落之处翩翩落下。
  一根落在朝都胸口。
  一根落在铃真胸口。
  当绒毛被吸进两人胸中,连我也看不到的瞬间……
  我的眼皮底下迸开宛如日出的光芒。
  双眼再度化为心臓承受刹那的冲击与痛苦后,眼前是快转播放般的画面。
  嫩芽长成一对嫩叶,嫩叶长成青翠的叶子,枝繁叶茂,结出花苞——植物急骤成长。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瞬间长成的植物花蕾直接绽开。

  一朵形似铁线莲。
  一朵形似沙漠玫瑰。

  开花了。

  两朵花透光的花瓣都是纯白。像是白雪、也像两人的未来。
  转眼之间,两朵植物争相透明、结晶化。
  沐浴着阳光,散发出七彩光辉。
  但愿两人的未来也闪耀七彩光芒。
  我在心中呢喃,朝他们的植物伸出手却又打住。
  我回想起来,甲板上的木桶里还没出现真命天子:
  「……距离最后完工还差一步。」
  我喃喃自语,整个人转向彩波。
  若菜同时抛来带剌的视线。
  她大概认为我是搞砸最后游戏的真凶。
  我明明还不想让这场游戏落幕:
  「彩波,我还没失去游戏资格对吧?」
  「咦?呃,没错,虽然你也还没获胜。」
  面对我的问题,连彩波都露出错愕之色,但她承认道。
  「那么……假设在下一轮,我抽中王冠,接龙成功的话,这场游戏由我获胜……由我当『国王』如何?」
  我自认这要求简洁含蓄,彩波一听到却难得地皱起眉头。
  「处在这种状况下,你在说什么呀?」
  看见她的表情,若菜眼角吊得更高,连朝都和铃真都讶异地望着我。
  然而,若菜罕见地错判彩波的神色。
  「……即使当上『国王』,多加良大哥也不能参加『茶会』耶?」
  她并非想驳回我的提议,而是以接受为前提认真考虑。
  彩波的顾虑十分合理,对我来说同时也是重点。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明明没『国王』还要开茶会?『国王』就是主宾吧?」
  「……确实是怪怪的。」
  「虽然如此,不开『茶会』也值得商榷?」
  两人没察觉我真正的意图,面面相亲事不关己地讨论着。
  「你打算提案什么?」
  「……多加良大哥想怎么做?」
  彩波瞥了牵制我的若菜一眼,托腮微微歪着头问道。
  她开朗的脸上,窥探不出是否已看穿我的想法。
  我先试着提一提:
  「我认为若是我当上『国王』,『茶会』应该延期一年。」
  为了让大家确实理解,我一字一句地清晰告知。
  下个瞬间,朝都与铃真惊讶地瞪大眼睛,若菜拒绝理解地抿唇,现场陷入沉默。
  彩波一开始像朝都他们那般眼中浮现惊愕之色,在惊设过后两手托着脸颊沉思起来:
  「……对呀,人家也觉得这样很好。」
  她面带微笑赞同我的意见。
  「彩波。」
  「彩波。」
  听到这个裁决,朝都和铃真静静低头道谢。他们都很清楚。
  如果「茶会」延期,他们在正式变成「和家成年人」前有一年的缓冲时间。
  往后的发展得看两人而定,不过一年可以做很多事。
  「既然是『国王』的愿望,谁也不会责怪你们。」
  彩波暗示这样两人都能保住颜面微微颔首。
  「可是,登生老爷会责备彩波小姐。」
  若菜提到的问题是个盲点。因为我无法想像总是很温柔的理事长斥责彩波的景象。
  「……你会挨骂吗?」
  看到若菜和朝都他们不安的表情,我也开始搛心。
  「不要紧!我前阵子才把选电视频道的权力让给爸爸,他欠我一笔人情!」
  「……这样啊,我相信你。」
  和家整体的事务和决定电视频道的权力能放在同个天平上比较吗?这疑问一瞬闪过脑海,但我觉得彩波的笑容并非虚假,决定相信她。
  我假装没听见若菜轻声叹息。
  「……秋庭先生才是不要紧吗?」
  「你签运不好吧?」
  彩波的问题解决后,两人接着关心地问我。
  「我的签运或许是有点差……不过我有足够的头脑和力量来弥补。」
  我充满自信地回答,一路见证我活跃表现的他们:
  「嗯,没错。」
  异口同声地大大颔首。
  在那声鼓励下,我再度转向木桶:
  「那就开始吧。」
  「……要是这次没抽到王冠,等于丧失资格。」
  「我当然会抽中。」
  若菜刻意提醒,我毫不犹豫地回应。
  我并非纯粹虚张声势,而是根据之前的游戏经验,以及由经验导出的推论而发。
  「多加良大哥……请出发。」
  彩波下达开始号令之际,我从鼻子呼出所有空气,将鼻尖先凑到最近的木桶旁,将气味深深直吸入鼻腔。
  「这是威士忌。」
  我如此断定,立刻走向下一个木桶。
  毫不在乎背后的讶异视线,我嗅嗅木桶的味道。
  因为,我的推论正是通往王冠的线索在于木桶的气味。
  该寻找的并非特定种类的酒味,而是没有酒味的木桶。
  根据彩波对酒类承受力很差的事实,我推测「和家」的宝物应该放在没有酒味的木桶内。实际开过不带酒味的木桶是一大原因,但是刚才若菜想隐瞒和家人不胜酒力的事实,成为推理的助力。
  考虑到和家和酒精的关系,我不认为带酒味的木桶里会放宝物。
  「王冠说不定是彩波藏的。」
  我自言自语,一步一脚印地确认木桶气味。
  我不时补给新鲜空气,最后发现两个没有味道的木桶。
  「……二选一吗?」
  尽管事先想过会有复数的结果,站在碰巧并排放置的两个木桶前,我不得不烦恼起来。
  我已知道两个木桶不仅外观没有差别,也无法从味道判别。
  「秋庭先生,加油!」
  「我不知道签运靠努力能不能改善,但也可以替他加油吗?」
  「……就算不知道,这时候也要加油。」
  「不,我非常~清楚你们完全不信赖我的签运了。」
  别说受到朝都和铃真的声援激励,我甚至感到一阵脱力感袭来。
  然而多亏两人,我得以放松不知不觉紧绷的肩膀,发现那的玩意:
  「……彩波,你设计的这个游戏,灵感是来自稻草富翁对吗?」
  「嗯,没错!稻草最后换成了房子,很厉害吧!」
  要拿它当推论的根据实在太过薄弱,但有彩波的回答略作补强。
  「我要打开这个木桶。」
  我做好觉悟,宣言要打开从我角度看来在左侧的桶子。
  没有人回应,不过大家在我把手放上桶盖的瞬间倒抽一口气。
  我自己也屏住呼吸缓缓打开,凝神细望桶内。
  深红最先跃入眼帘,是天鹅绒衬垫的色泽。
  比起彩波刚才戴的那顶大上一圈的王冠,放在摧整上。
  「……成功了。」
  第一声呼喊卡在发干的喉头,除了我无人听见。
  「成功了!是王冠!」
  虽然重复一遍时还是没听到其他回应,我毫不在乎地探身钻入桶中。
  我发现铺在衬垫下的稻草,重新理解刚才是透过木桶缝隙隐约瞥见了它。
  稻草富翁没拿回最初的稻草,但接龙富翁似乎不同。
  充满彩波风格的温柔令我微微一笑,两手捧起王冠。
  「是王冠。」
  我直接高举至头顶转过身,对上朝都与铃真的目光。
  「多加良,干得好!干得好!」
  「恭喜你!」
  我终于得到他们灿烂的笑容与鼓掌祝福。
  「接龙还没成立。」
  听到始终保持冷静的若菜指出问题,两人停止拍手,脸上却未浮现不安。
  都努力到这一步了,他们相信我不可能办不到。为了回应两人的期待,我缓缓从书包里取出辞典。
  「……义大利文辞典?」
  彩波看见封面的标题,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不过,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彩波,你知道义大利文的辞典怎么说吗?」
  「不,不知道。」
  「是dizinario。」
  我告诉她后,视线滑向若菜。
  「以o结尾对吧?」
  「嗯,听起来是这样。」
  朝都和铃真也支援我望过去。
  「dizinario→王冠(注:dizinario→ぉぅかん)……秋庭先生,接龙成立。」
  若菜一瞬间心烦地皱眉,作出正确的判决。
  「太好了!」
  「稻草富翁的优胜者是多加良大哥!恭喜你!」
  看到彩波加入开心得当场跳起来的朝都与铃真,欢喜地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我松了口气。
  我快步加入庆祝的圈圈,暂时将王冠交给她保管,面对朝都与铃真:
  「这样一来,我就是『国王』了。」
  我一次摘下两朵透明结晶化的闪耀花朵。
  让耀眼的结晶回归于风。

  9

  「……彩波和初叶的想法有点类似啊。」
  「咦?」
  为了符合仪式形式,我跪下来准备接受加冕时开口,彩波有点惊讶地看过来。
  「大家总是说我们不像……哪边类似?」
  「最后一场游戏用气味作线索。」
  她不可思议地问道,听到我的回答后视线在空中游移半晌点点头。
  「这样呀~真高兴!」
  彩波恐怕已察觉初叶对她抱持的复杂感情,但她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这么说来,发现线索的我和你或许也很像?」
  为了引导她笑得更开怀,我接着尝试说道,下一瞬间彩波却泫然欲泣。
  「什……彩波,你怎么了?」
  我慌忙想站起身,可是她低着头两手按住我的肩膀,没法起来。
  「真……真是的,多加良大哥突然笑起来害我吓一跳!……不过我居然像你,超高兴的!」
  原来如此,不知哪边出了问题,让我的凶恶脸孔在彩波眼中看来像笑容,真过意不去。
  从彩波口中听到的理由令我放心,但是,她替我加冕之后就转身面对铃真他们,没让我看见她的脸。
  「来,入会仪式到此结束!人家必须跟爸爸谈谈,先告辞罗!」
  「我也先告退了。」
  「还有……别忘记请人拿下水豚护腕唷!大家再见!」
  彩波抛出连珠炮似的道别后,抛下错愕的朝都与铃真带着若菜小跑步冲了出去。
  「彩波!」
  我非常在意她现在的表情,再度呼唤她的名字。
  「多加良大哥,再见!」
  彩波回应呼唤回过头。
  看见她脸上挂着平常的无邪笑容。
  「嗯,再见!」
  我安心地大幅挥手。
  目送彩波与若菜搭乘吊舱风格的船锚下降后,我重新转向朝都他们。
  「再来,只要找人拿掉水豚护腕就要分别了。」
  我不擅长应付感伤气氛,刻意开朗地说道。
  「是啊。不过,我们下次再会。」
  「嗯,一定要在再会。」
  两人察觉我的用意后,脸上至少也浮现笑容。
  「啊,不过在分别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听铃真一讲,我正准备侧耳聆听……
  「Amigo!辛苦了!你们一路上都很努力!我们很感动!」
  就在此时,热气腾腾的悦耳嗓音大合唱响彻周遭,我们抱着近乎确信的不好预感回头。不出杯料,背后是红色七兄弟并排而立,我们回以叹息的合唱。
  「……刚刚你们不是全被打倒了吗?」
  「嗯!是Amigo多加良的友情之拳打醒我们!」
  「然后复活了?」
  「正是!」
  我代替甚至不想理会他们的两人询问后,理解这令人头痛的情况。
  然而,游乐设施的游戏早已结束,水豚红战士兄弟剩下的工作应该只有一个。
  「你们终于来拿掉水豚护腕了?」
  「正是!」
  水豚红战士们一起点头,我伸出左手。.
  水豚红战士也老实地接过我的手,取下水豚护腕。
  明明护腕已经卸下,但他抓住我的手却没放开。不仅如此,更有另一只水膝红战士抓住我的右手。
  「你……你们想干嘛?」
  「这是做什么?」
  「想带各位到出口去!」
  水豚红战士快活无比地说着,不过在双臂被牢牢架住的状态下,我无法囫图接受。
  「我自己……会走!」
  「别客气,包在我们身上。」
  我试图甩掉水豚红战士的手,但加上另一只联手之后已不可能甩开了。这群家伙凑成集团果然危险。
  「刚才说的事!」
  同样强行拖着前进的铃真扬声喊道,我勉强转头。
  「之前我问过彩波,她最喜欢谁?」
  「咦?真的吗?」
  「彩波怎么回答?」
  不像铃真会选择的话题让朝都发出惊呼,我不在意地催促他继续说道。
  「她说喜欢大家。」
  「大家……吗?」
  「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可是喜欢大家和最喜欢应该不一样吧?」
  「的确,最喜欢的对象应该只有一个人。」
  当我这么说之后,朝都大大点头,铃真也轻轻颔首。
  「所以,这次的结果对彩波来说应该也很好。」
  「嗯,一定是这样。」
  「……是啊。我们也喜欢彩波,跟最喜欢却有点……!」
  继铃真之后朝都也肯定我的话,但我没能听到最后。
  水豚红战士更用力拉扯他的手臂,另一只侧绕到他背后,让我看不见朝都的身影。
  「来~带一位客人到出口!」
  「什……!这是……出口?」
  充满惊讶的声音,这是我听到朝都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怎样的出口?」
  即使害怕得脸颊抽搐,铃真双眼仍微微发光。
  「久等了,Amigo铃真!总有一天在KWL重逢吧!」
  不必特别做什么,铃真的好奇心也立刻得到满足。
  「什么什么……哇啊!好惊人!」
  像朝都一样,铃真也被水豚红战士前后包夹,造成出口进入我的死角。
  「喂!如果有一天彩波也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就好了!」
  「咦!你是认真……」
  铃真回答我呼唤的声音也半途中断,甲板上的正常人终于只剩我一个。
  「出口?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
  毛茸茸的手指出的出口看来似曾相识。
  实际上,那很像我今天早上穿越的门。
  不过第一扇门后化为隧道状,不知为何连至船内。
  「……这真的是出口?」
  「哈哈哈!要相信Amigo说的话。」
  「我一次也不记得有跟你变成……Amigo!」
  随着开口否定,我挥拳宣泄一天累积的怨恨。
  「哎呀,你真心急~我现在开门!」
  然而,水豚红战士轻松闪掉。
  我立刻想挥出第二拳,却被另一只水豚红战士阻止。
  他没花多少力气就把企圈抵抗的我拉至身旁,在我耳畔呢喃:
  「你若是做好交易的准备,就到登月坡来。」
  他的声音并非至今的悦耳男中音,却也非女低音或男髙音——是灰色。那只水豚红战士把我推给另一只后,转身消失无踪。
  「Amigo多加良,今天得跟你道别了,不过在回到家之前路上都是KWL。小心点喔!」
  「拜拜~!」
  随着水豚红战士的合唱,茫然的我背上被猛推一把,遭到看来像漆黑口腔的门吞没。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AUTO Ⅳ:Girlhood's End

  自中庭射来的夕阳将米黄色的走廊染成琥珀色时。
  回廊上出现两个影子。
  一个就女性而言偏长,另一个影子则比之矮了三个头。
  不过,影子娇小的少女走在前头,修长的影子紧跟在后,仿佛陪伴着另一个影子。少女踏着轻盈到有声音都不可思议的脚步前进。
  另一方面,女性嫌细的面容浮现苦恼的神情。
  她终于下定决心大大吸口气,在吐气时发问:
  「……真的无妨吗?」
  「嗯?什么事?」
  「先不论入会仪式的结果,您承诺延后茶会,老爷不会斥责吗?」
  听到她打从心底关怀自己的声音,少女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不要紧。」
  少女随着微笑重复同样的台词。
  「可是……」
  「真是的,若菜真爱操心。」
  少女踮起脚尖,以指尖堵住还无法接受的女性的嘴唇。
  「朝都和铃真的愿望实现,愿望植物开花了。少了愿望原石的没有意义可言吧?所以,即使延期也不成问题。」
  因此少女重新说出女性也知道的事实,可爱地歪歪头想让对方安心。
  「……好的,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比起言语,女性更像是输给她撒娇的模样点点头。少女以夸张的口气逗得女性嘴角浮现笑意,少女满意地颔首,继续轻盈地往前走。
  「……结果,这次没决定未婚夫人选。我是有点高兴,但彩波小姐其实比较中意哪一位?」
  女性跟在小小的背影后,这次也轻松地问道。
  可是下一瞬间,少女娇小的肩膀顗抖起来,她发现自己的问题用词有点错误时已然太迟。
  为了回答问题,尽可能保持真挚态度的少女开口:
  「……人家选择舍弃自己最大的愿望,在和家活下去。所以,无论是我喜欢的两人之间哪一个人都好……只是……听到多加良大哥说我像他,还是很高兴。」
  少女藏起脸孔说完后默默前进。
  女性也默默地跟着搞小的背影行走。
  最后,少女在走廊尽头空无一物的墙壁前停下来,依照一开始规定好的法则敲了几下墙。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出现一扇大门,她做个深呼吸打开门扉。
  宛如巨大空洞的黑暗在门后扩展开来。
  「若菜,走吧。」
  「是。」
  少女朝黑暗迈出一步,女性也跟随在后。
  无论少女在光明中还是黑暗中,无论到何处都陪伴着她——这誓言暗藏于女性胸中。


  GAME 5:痛苦的开端?

  穿越长长的隧道后,我来到餐饮区。
  我在隧道内穿过好几扇门,但不确定数量与行走路线,头上的王冠也在一知不觉间不见了。我环顾周遭也没看到朝都和铃真的身影,他们恐怕被分到别的出口。
  此时,就连三半规管强健的我也开始头晕,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等待晕眩过去。
  「秋庭同学?」
  「秋庭同学?」
  呼唤声在晕眩大致平息时传来,我抬头一看,发现两张熟悉的脸。
  虽然脸孔是桑田和羽黑,两人头顶却戴着陌生的黑猫耳发箍。
  羽黑先前就戴着,但桑田应该没有才对。
  我的视线往下移,她的服装也和早上不同,换成连身裙制服。
  「啊,桑田也去打工了?」
  我意会过来,桑田注意到我的目光慌忙脱下发箍:
  「……黑猫松饼已经卖完,打工也结束了。」
  「那对猫耳明明很适合你。」
  她更找起借口,我说出诚实的感想。
  就算我这么说,她也没再把发箍戴回去。
  桑田乍看之下板着平常的扑克脸,不过眼角泛红,我察觉她大概忍着害羞。便转向羽黑:
  「羽黑,现在几点?」
  「咦?我看看……快五点了。」
  她立刻看表告诉我,抬起头时却不知为何来回张望我跟桑田。
  「那……那个,你会过来,代表事情已经办完了?」
  「嗯,在游乐园的事情结束了。」
  「是吗!那个……这张乘坐券你要不要拿去用?嗯……我还得收拾摊位。」
  「你还有工作啊。记得叫店长多给些薪水喔?」
  「啊,好的!这点店长也答应过……不对!我是说这张乘坐券!」
  险些和我一起离题的羽黑难得主动拉回正题,以强硬的语气说道。
  「不好意思。对喔,现在还来得及去坐。」
  「……卡丁车(go-cart)好像很有趣。」




  「咦?鬼魂(ghost)?在哪里?」
  此时羽黑陷入意料外的混乱。进入战斗模式的她身手敏捷得判若两人,取出符咒举到胸前。我和桑田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劝解她时……
  「不,不不不。卡丁车和鬼魂发音的确类似,但鬼魂可不能乘坐!」
  但不必想出答案,快刀斩乱麻的吐槽已经响起。
  「哇啊啊啊!我不小心听错了!对不起!」
  羽黑的表情一瞬间冻结,脸蛋转眼间泛出红晕,尾田的登场让我和桑田松了一口气。
  没错,吐槽羽黑的任务还是交给他最适合。
  「没关系,花南。收起符咒吧。」
  不只是麻花辫,今天还有猫耳也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一来甩去。让羽黑冷静下来,则是桑田的工作。
  看见平常的班底齐聚一堂,我总算得到由衷的安心。
  「……唉~对不起,吵吵闹闹的。」看
  到大家到齐,羽黑的慌张也就此平息。
  「啊!乘坐券!」
  然而。她发现紧握的票券被捏成一团,皴起眉头泫然欲泣。
  「不要紧,花南。只要没撕破都可以用。」
  「嗯,被折到几下不成问题。」
  「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接下来必须去某个地方,用不到就是了。」
  「……咦?」
  我自认没说出什么怪异的台词,三双眼睛下一瞬间却一起注视我,我有点困惑地反望三人。
  「……这样……啊。」
  桑田则轻轻垂下眼眸颔首。
  「多加良,你非得今天去不可吗?」
  不过尾田仔细确认道。
  「嗯,我急着过去。时间都那么晚了,我想你们也知道,今天学生会的工作暂停。」
  「……我明白了。」
  听到我说没时间,尾田就不再多问。羽黑不知为何发出叹息,恨恨地仰望着我。
  万一她掏出刚才的符咒也很头疼,我不经意地从她身上别开目光:
  「啊~我要走罗。尾田,能把托你保管的人偶还给我吗?」
  「……嗯,你等一下。」
  尾田从背包取出与寄放时丝毫未变的人偶交给我。
  「谢谢。还有,在云霄飞车那边真的很谢谢你。」
  我道了一声谢,尾田害羞却很高兴地笑着。
  「……那是什么人偶?」
  但看到重回我手中的人偶,羽黑微微皱眉。人偶在外观上没什么奇怪之处,拥有灵力的她或许感觉得到什么。
  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想波及大家。我匆匆将东西收进书包,起身准备离去:
  「大家好好享受卡丁车吧。学校见!」
  「嗯,学校见。」
  「好的,学校见。」
  「再见。」
  此时,那像伙的事情突然闪过脑海:
  「还有,如果你们发现铃木,告诉他明天一定要给我来学校!」
  拜托他们传话之后,我冲了出去。
  「……铃木?」
  留在当场的三人听到这名字浮现困惑之色,面面相觑。

  登月坡——位于自和家步行二十分钟处。
  坡道虽然铺了柏油但道路狭窄,别说有汽车经过,周遭连居宅也看不到。这也难怪,陡坡的前方是死路,只有一片杂木林。
  不过正如地名由来,爬上坡之后,感觉就与空中的月亮拉近距离。
  据说在中秋时节,有人会来这里开赏月宴。
  刚开始转暗的天空上还只见浅浅的白月,少了点看头。
  但我不是来赏月的。
  「……一般来约定在山坡碰面,应该是指山坡上吧?」
  上坡后没看见约好碰面的对象,我自言自语。
  叮铃叮铃铃——
  就在此时,如摇晃小铃铛的细微金属声成串响起。
  我望向声音来源,树林入口伫立着一名女子。
  她轻轻浮在半空中,比起空中浅月更加白皙的面容缓缓转向我:
  「呼~等得不耐烦了。你让青春少女久候是什么意思?」
  女子刻意托着脸颊,完全把自己的问题搁置一旁说道。
  「……青春少女在哪里啊?」
  我也用讽剌反击,但女子——卡侬毫不犹豫地指指自己。
  世上哪有活了百年以上的少女?这句台词差点涌上喉头,但我觉得一说出口让话题将持续到我承认为止,于是叹息地换掉台词。
  卡侬则有点无趣地耸耸肩:
  「也罢~等待多加良的时间感觉并不漫长。」
  可是,她立刻露出冶艳的眼神抛来宛如闺房私话的台词。
  她不正经的态度没让我脸色大变,但是……
  「我可是因为『交易』的约定,才过来这趟喔?」
  我看着她金黄色的眼瞳冷冷地问道后,卡侬的红唇就挂起笑容。
  她仿佛看透一切的双眸注视着我,默默伸出双手。
  自和服袖子下伸出的手指很嫌细一不论给予这双手什么都似乎都太沉重。
  我目不转睛地盯她的手半晌,抬起头来:
  「你的手怎么了?」
  我刻意问道。当然,我并非关心卡侬的手,而是想在「交易」中取得优势。
  「你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吧?」
  卡侬只是微微歪头,不见任何动摇之色。
  她想必确信,我已获得——与和登生近似的东西。
  「……我找到了。」
  我也老实承认这一点。我出现在此地就是证明我拿到了,因此隐瞒没有意义。于是,卡侬什么也不说地加深笑意,手又往前伸了一点。
  我知道该对她说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之所以迟疑,不过是个人因素。
  我不想用这种作弊技俩,一切都想靠自己的力量达成。
  不过,为了尽快让她醒来,我判断应该接受卡侬的「交易」。
  至少,我就能靠自己的双脚过桥。
  我摇摇头舍弃迷惘,舔舔嘴唇:
  「你先架桥。我过桥之后,再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
  我直视她的眼眸传达要求——卡侬的脸则瞬间失去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浮现仿佛在思索,微带忧愁的神情。
  「……不行架起桥就给我吗?」
  「不行。」
  卡侬诱人同情地微歪着头,这等招数可没法绊住我。
  我优秀的脑袋时时学习各式各样的知识,学习的成果就是开出这个条件,不可能让步。卡侬闹别扭地背对我,我依然不回应,她则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没办法。这次就接受你任性的要求吧。」
  她甩动和服下摆转身,终于点点头。
  同时卡侬轻轻飞得更高,展开双手开始转圈。
  她的速度绝不太快也不太慢,明明只是转着圈。
  配合连环声响后却像是舞蹈。
  随身体飘扬的银色发丝,最后看来宛若月光。
  我不知不觉看得入神。
  「……好了,多加良,你快看看。」
  直到卡侬呼唤为止,我都没发现她已停止转动。
  我转向她指出之处,看到一座橘。
  那是座与日本庭园相称、类似装饰品的和风小橘。
  然而,小桥画出徐缓的弧线贯穿本应是死路的杂木林,前端确实——延伸到临镇。
  好一阵子,我都呆然地看着几乎被浓密绿意淹没的深红小桥。
  虽然范围仅限于叶野市,但我相隔许久后再度见识到卡侬在此地能够发挥的强大力量。明明达成了无中生有的壮举,她的呼吸却无一丝紊乱,也没有疲倦之色,注意到我的眼神后悠然微笑:
  「来,过桥吧。」
  她往后退,就像把我推上前。
  「……过桥之后,我就丢给你。」
  我留下这句话后,踏出第一步。
  以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架起的桥,牢牢地承载我的脚。
  一步一步,我用力踩着深红色的桥。心想这是让她苏醒的道路。
  可是如同暮色逐渐加深,我的脚也一步一步越来越沉。
  我要跨越这座桥,完成目的后再回来。
  回来之后,我和卡侬的游戏还会继续。
  然而,一定有某些事会改变。
  因为卡侬无法渡过我所渡过的这座桥。
  无法离开叶野市——无法离开和家的她,过不了由自身力量所架设的桥。
  我明明知情,胸中闪过这念头的瞬间,却像首度面对事实般停下脚步。
  风刹那间强劲地吹过,杂木林大幅晃动。
  「对了……飞舞的绒毛很美丽。」
  几乎被树叶沙沙声掩没的呢喃传入我耳中。
  看过那幕景色的人不只我一个?我反射性地回头——
  看见了卡侬寂寞的侧脸。
  她站在强风中的身影织细弱小,若无人扶持恐怕随时都会被吹走。
  目睹的瞬间,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时间停止,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
  要不是头发拍打脸颊,我说不定会一直愣在那里。
  我回过神慌忙转回前方,试图挥去刚才看到的影像。
  可是,卡侬像个被抛下的孩子般的神情,残留在眼睑底下无法消除。
  仿佛心中最深处被扎了一根小剌。
  即使回头,我大概也无法再度目睹那个表情。
  就像昔日看过的卡侬躯体一样。
  即使回头,她肯定会一如往常地露出有所圈谋的笑容,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为知道这些——
  「现在需要的是不回头的觉悟。」
  明明这么说服自己。
  我还是回了头。
  在斜风中直视卡侬。
  她果然浮现一如往常的微笑,笔直回望着我。
  我们的目光在斜风中直直碰上。
  我觉得,在斜风中看见的金黄色双眸很美。
  然而,看着那双眼睛我却感到想哭。
  我做好不再回头的觉悟。
  不再回头去看我决定不跨越的橘。
  「……不干了。」
  「不干了?不干什么?难道……是不过桥?我可没设下半途中会落桥的陷阱……唉,如果骗子走上去,说不定会摔下去。」
  卡侬最初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不过桥,也要中止『交易』。」
  「……那么,你要接受登生的『交易』?」
  然而,看到我真的从橘上折返,她领悟到这并非玩笑,抛来刺探的眼神。
  我正面迎向她蕴含一丝危险气息的眼神摇摇头:
  「双方『交易』我都不接受。我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赢得跟你的游戏,让她苏醒。」
  这是我在最后的最后想出的答案。
  话一出口,不仅是双脚,我觉得全身都轻松起来。
  往后有一天谈起今天的事时,她说不定会贵怪我的决断。
  不过,轻盈的身躯至少证明我现在的答案没有错,这也无可奈何。
  我走回桥这头,再度与卡侬对峙。
  「……好了,怎么办?多加良打你算让我空手而回吗?」
  迎接我的卡侬嘴角带笑,但对此决定的不满不问可知。
  「不,我不打算让你空手而回。」
  卡侬听到后难得浮现惊讶神情,我毫不在乎地打开书包。
  她的表情转为兴味十足。两只手掌再度往上伸出。
  「……这是与你相近的东西对吧?只要放在你手边的话,就绝不会变成理事长的东西。这战利品如何?」



  刚才看到的表情真的不是梦吗?卡侬的厚脸皮让我不禁在心中如此叹息,将银发金瞳的人偶放到她手上。
  或许那人偶真是特别的,没有穿透卡侬的手放了上去。
  她仔细地来回比对我的脸庞和人偶,眼神缓和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听来既像是叹息,也像安心的吐息。
  「……真没办法,这次就用人偶抵数吧……相对地……」
  卡侬点个头,却故弄玄虚地说到一半顿住。
  今天一整天耍得我团团转,还想提出什么要求?我瞪她一眼作为牵制。
  「……我和你的游戏还得雄续唷?」
  卡侬下句台词背叛我的预测,孩子般的笑颜看得我一瞬间哑然失声。
  「……正合我意!」
  我停顿一下,接受这场对决。
  卡侬和我的游戏说不定从今天正开始。我这么想着,仰望染上群青色的天空。
  「……天色已暗,我也该告退了。」
  「嗯,我差不多也累了。」
  我回答之后,她依照宣言再度飘上半空,轻轻摊开手臂。
  我领悟今天道别的时候到来,慌忙再说了一句:
  「很漂亮。」
  「…我吗?」
  「绒毛啦!」
  她照老样子开玩笑回应,气得我直跺脚。
  「呵呵,开玩笑的。嗯,很漂亮……只有我和你看到呢。」
  卡侬重新提起,露出柔和的微笑把人偶抱到胸前。
  叮铃叮铃铃——
  只留下闪耀白金连环如铃般的余音,她从半空中消失无踪。
  我又注视着卡侬消失后的天空好一阵子,忽然看到星星闪烁。
  望着天空唯一的一颗星星,我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又闪过她寂寞的容颜——胸膛最深处再度感到剌痛。
  我不知道疼痛的理由。然而,我总觉得往后将无数次回忆起今天的事。
  直到我明白胸中作痛的理由。
  不过现在,疼痛沉入胸膛深处。
  「回去吧。」
  我喃喃自语,转身准备下坡。

  *   *   *

  蕴含黄昏气息的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船上。
  他坐在桅杆上感觉风抚过脸颊,眺望熟悉的街景。
  从前,他不喜欢像这样眺望城市。他找不出乐趣,总是胸口发痛立刻别开目光。
  然而,如今他再怎么看也看不腻。
  真想一直看下去。既然决定离开此地,他已不可能如愿。
  他明明是为了让騒动的心平静下来才开始眺望景色,但险些本末倒置。他露出苦笑,轻轻跃上半空——无声地降落在数公尺下方的甲板上。
  即使表演高难度的体操动作,也没有人会替变成透明人的他鼓掌——理应如此。
  啪啪啪……
  因此,一开始他没想过那阵轻轻的掌声是献给自己的。
  「很精采,不愧是神。」
  但明确喊出神的这个名词,让神——或说铃木朔慌张地望向声音来源。
  他发现那是今天看过好几次的KWL吉祥物。
  不过,这认识仅仅持续一瞬间。
  当水豚红战士往他迈出一步后,形体立刻随之改变。
  红色毛皮化为灰发,圆滚滚的身躯变成极度中性的纤细肢体。
  不是脱下布偶装,而是照自身希望变化的存在……
  「或者说,你还是学生会长铃木朔?」
  以中性的嗓音歪歪头问道。配合那个举动,沿着脸颊线条剪齐的头发随之摇曳。
  面对那中性的声调与发型,他不必问对方是谁。
  因此,他想知道的唯有她——暂且当成是女性——为何出现在此。
  「咦?难道太久没见面,你忘了我是谁?」
  她误会他眼神的含意,搔搔脸颊。
  啪沙!
  她展开果然是灰色的羽翼,拍了一下翅膀。
  无论是那散漫的笑容也好、缺乏认真感的态度也好,都跟他记忆里的身影完全没变,他判断对方的职责也没有改变:
  「……灰色天使,你怎么会来?这里可没发生任何需要你出马的事?」
  「嗯?喔,你在防备我吗。啊~没被人忘掉真是太好了。毕竟我跟吉拉拉和麻衣香不同,在这边的工作不多。」
  她对牵制的回应依然缺乏紧张感,他觉得心怀戒备的自己艰可笑,却无法完全放下。
  一切都是因为,她是灰色天使。
  「别担心别担心,我到这边只是来度过号称视察的假期而已。」
  「视察?」
  「只是名义上啦。」
  见他微眯起眼睛,灰色天使挥挥双手缓和说道。
  但是,他无法轻信这番话。
  灰色天使刚才说她没有造访叶野市的理由.但有他在此地,已是充分的理由。
  因为,灰色天使在神族下重大决断时才会出现。
  「……我已经决定了。」
  「喔~不过,我这次真的只是来看看,也征得花姬的许可。」
  他半是想套话地告诉她,但灰色天使始终重复同样的解释。
  只是提及花姬——也就是卡侬大人时,她愉快地眯细眼睛。
  她们说不定缔结了什么密约,可是他终究无法从表情推测出内容。虽然他认为卡侬大人本身应该在灰色天使工作范围外。
  「……你若打算危害我的朋友们,我可不会留情?」
  「哼~朋友吗。可是,现在大家明明都忘了神的名字。」
  为了以防万一,他努力冷冷地告诉她,听到这段台词冻结的却是他。
  「这我很清楚!」
  被迫面对现实,让他忍不住拉高嗓门。
  「冷静点啊,你都决定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了。」
  灰色天使看到他激动的样子也不惊慌,只是出言试探。
  「……对,没错。我只是想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这句话让临时的身躯从深处开始发冷,他重新说出自己的决定。
  然而,他苦涩的神情充满人味,灰色天使则轻轻叹息:
  「……神。至今为止,出现门扉时你总会关上。可是那一天,你终于打开门……尽管只是一条门缝。因此,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关门,或是拉大缝隙。」
  灰色天使告诉他,决断还没定案。
  面对她和刚才不同的真挚声调与眼神,他的心再度动摇。
  他强行封印动摇的念头,纵使被人遗忘,也决定为在这个城市邂逅的他们做出好的选择。
  「我要……」
  正要开口之际。
  他听见声音。
  呼唤他的声音。呼唤着应该已无人记得的名字。
  「……喔,还有一个人没忘记。」
  灰色天使淡淡地说道,让他领悟到那呼唤声并非幻听,并捣住嘴角一单手很快就不足以压抑,他改用两手掩盖脸庞。
  拼命忍住呜咽声与泪水不肯让她看到的神,让灰色天使首度为难地眼角一歪:
  「人是寂寞的生物。而寂寞会使人愚昧,使人犯罪。那么……寂寞的你,现在想怎么做?」她用极度温柔的声调解说近乎残酷的真理,最后问道。
  「……这次,我会因为寂寞……不关闭之前因为寂寞打开的门扉。即使是愚昧的道路,我也忍不住不去走。」
  他压抑着呜咽声沙哑地回答——已无力再伪装自己。
  对于答案,灰色天使没流露任何感情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神,这个给你。」
  她从半空中取出天鹅绒小盒。
  看来简直像变魔术一样,但灰色天使没有用什么技巧。
  因此从指缝线窥视盒子时,他只对盒中物抱着疑问。
  「多加良他呀,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放进这户人家的邮箱里就走了。」
  听到灰色天感到傻眼的感想,他不必再问。
  他领悟盒中物正是卡侬大人想要的东西,松开手直盯着小盒子。
  但他没有马上伸—不,是最后的挣扎让他无法伸手。
  「……你可以慢慢考虑要不要收下。这段时间,就让我抽根烟。」
  灰色天使看出他的挣扎开口,点燃不知何时夹在指间的烟。

  直到她抽完一根烟为止,他都默默地注视着盒子。
  在灰色天使把烟蒂变不见。点燃第二根烟之前,他对天鹅绒盒子伸出手。他如抓住珍宝般紧抱小盒子沉默地看着她,灰色天使满意地微笑——忽然间仿佛变浓。
  灰色天使果然是来见证他的决断的。
  「我不是说过,不是来工作的吗?」
  她抢先否认。那么,他只能相信这番话。
  「……我明白了。」
  「好啦,快到花姬那边去。我也要……回去了。」
  他简短地回答,灰色天使散漫地笑着催促,自己也踏出一步。
  她的外貌同时改变。
  这次仅是灰发变黑,中性的躯体出现女性的圆润,看到她收起翅膀一身影,他瞪目结舌:
  「她就是你?」
  「唉,就是这么回事。」
  当灰色天使恶作刺地笑笑,他没什么话可多说。双方面对面的机会也只到今天为止。
  「……我们在叶野市大概不会再碰面了。改天再见。」
  「嗯,改天再见。」
  他不带笑容地简短道别,纵身一跃消失在空中!为了前往卡偏大人身边。
  「……那天不会太远。」
  所以,他没听见那句呢喃。
  灰色天使仰望染成群青色的天空,点燃第二根烟。
  或许是确认神搬运了什么——得到确认后的一根烟让她觉得更有滋味,灰色天使吸着烟眯起双眼。
  「……直到一切准备完毕前,你暂时跟大家一起玩吧。」
  已知无人聆听的自言自语随着烟雾吐出。
  「在那之前,我会继续度假的。」
  因为从神变回人的他,将遗忘刚刚看到的她的模样。
  灰色天使让烟缓缓升起,最后烟雾包围全身。
  她的身躯在灰色的烟中融化,消失踪影。
  制服裙襴轻摇。

  他在漆黑的黑暗中,和女子对峙。
  胸中暗藏一个决心。
  人的生命短暂,离别之日必将到来。
  无论是今天或明天,对他而言差别不大。
  因为「他」呼唤了他,还愿意呼唤他。他想回到人类的世界。
  选择了回到人类的世界。
  「你的罪恶已偿。」
  女子收下他递出的盒子,艳丽地笑着说。
  那一瞬间,他又犯下新的过错。
  做出总有一天可能害「他」痛苦的愚昧选择。
  就算这样,他也决定在过错上生活。
  他缓缓抬起视线,对上女子金色的双眸:
  「……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他』交朋友。」
  他表达决心。
  突如其来的宣言让女子颦眉,却没有追问。
  「……如果那是你选择的代价,我无所谓。往后只要你别妨碍我,就可作为人存在。」
  相对地她警告一声,看来非常和善的微笑着。
  他已没有方法对抗女子,只能默默颔首。
  这个瞬间,契约再度成立。

  *   *   *

  尽管有些不安,我判断和家的邮箱在安全上没有问题,将天鹅绒小盒丢进去。
  「……这样一来,就能回到该回去的地方吧。」
  我自言自语,拖着疲惫的身躯这次终于踏上归途。
  由于和邸位于闲静的住宅区——唉,这区几乎全被和邸占据——我先朝大马路走去。
  这会儿不必再急着赶路,我踏着徐缓的步伐前进,碰巧看见一对满脸烦恼的中年夫妇。
  我刚好与妇女目光相对,身为绅士,不能不伸出援手:
  「……请问,两位有什么困扰吗?」
  「咦……哎呀?」
  「难不成,你是学生会副会长秋庭同学?」
  对方听到后说中我的身分,我有点错愕地照实点点头。
  尽管非常不情愿,我是副会长没错。
  「呃,你怎么会知道我?」
  「啊,初次见面,敝姓铃木。」
  「犬子平常总是受你关照。」
  当我不解地歪歪头,夫妇报上名字,但我无法从那常见的姓氏马上想起他们口中的儿子。
  不过说到我照顾的铃木,只有一个。
  「铃木……那个学生会长?两位是他的父母?」
  我半信半疑地询问后,他们大大颔首。
  这答案让我一瞬险些陷入震惊状态,随即忆起他们并非铃木真正的双亲。
  自从用人的身分在叶野市生活后,铃木就和临时的家人住在一块。
  虽然是受到卡侬的力量催眠暗示,从铃木的言语之间听得出他们一家人感情很好。
  他们会在这么晚的时间一脸不安,原因有限。
  「呃,难道两位在找铃木?」
  「嗯,他一早什么也没说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家伙无论在学校或家里都一副德性吗?听到预料中的答案,我傻眼地想着。
  「朔今天跑到哪里去冒险了?」
  铃木先生的口气就像担心读小学孩子的父亲,稍微勾起我的兴趣。
  「请问……铃木在家都是什么样子?」
  我忍不住问道。
  他们面面相觑,交换微笑之后不约而同地开始诉说:
  「他每天都会搞出很多花样~」
  「啊~比方说下班回家发现家里有猫熊那次,真是吓我一跳。」
  「对对,那套布偶装~听说是朔跟和小姐借来的,简直像真的一样。」
  「食物吃的是竹叶鱼糕呢~」
  「他夏天会捉蝉回来,今年一定也会捉很多~」
  「哈!这次可得好好念他一顿。别在家里放蝉出来!」
  「没错!足足花了三小时才把最后一只蝉也赶出去,大家都累得东倒西歪!」
  两人谈论的铃木是神的伪装,温柔的回忆明明也有一半是伪造的,我却看见比真正记忆更加耀眼的幸福。
  「……少了他,变得相当安静吧。」
  要是放着不管他们大概会一直滔滔不绝地谈铃木,我悄悄插进对话。
  「是呀,安静过头都让人担心起来罗。朔要是在家里,会害我们一直笑个不停也很累啦。」
  「谁叫我们是一对傻父母~所以才出门来找他。」
  两人收起笑容,脸上浮现忧色。
  「他一定很快就会回家了。如果回家路上碰见他,我会告诉他快点回去。」
  我想减轻他们的不安,这么说道。
  「嗯,谢谢。拜托你了。」
  「谢谢,就像那孩子说的一样,你是位出色的副会长。」
  铃木夫妇有礼貌地低头致意,我同样回礼后离开现场。
  继续前进的我把步调放得比刚才更慢,不时扫视小巷底,却没找到铃木。
  找着找着,我想起最近都没看过他,胸中泛起一丝焦虑。
  「喂~铃木,铃木神,铃木朔。」
  我停下脚步,试着呼唤出声。
  我没得到回应,轻轻耸肩后再往前走。
  前进几步之后,我再度止步。
  发现前方的十字路口有尊过来时没看到的地藏像,再度停下来。
  「……原来有地藏吗?」
  一般而言石像应盖更融入周遭环境才对,但那尊地藏却怎么看都和景色格格不入——我走上前看看。
  靠近一看,我发现雕像不是石头做的。
  「是纸……箱!」
  卡沙卡哒卡沙!
  刚把头凑过去确认地藏就出现动静,我向后仰身跳开。
  我摆开架势,防备蠢蠢欲动的地藏不时何时袭来。
  「呼~雨停了?」
  但下一瞬间,地藏像传来熟悉的悠哉声音。
  我不禁注视着那像伙脱掉纸箱制地藏的样子。
  「喔~是雨后清爽的夜空耶,多加良!」
  「几时下雨了?」
  脱下地藏布偶装的家伙——铃木说的话太莫名其妙,我反射性地吐槽。
  「咦?没下雨?咦~?我躲雨躲多久啦?」
  铃木被我吐槽后候仍然歪着头,活像浦岛太郎的发言听得我一阵头痛。
  「谁知道。更重要的是,你最近连学校也没来都干什么去了?」
  「呼吸!」
  捉弄人的回答,让我早早决定放弃追问:
  「……啊,是喔是喔。你希望我现在就让你断气?」
  「讨……讨厌啦~多加良,我开玩笑的。好久没见面,笑一个嘛。」
  「哈哈哈。可以了吗?你若想回答问题,这是最后机会。」
  在我认真的逼迫下,铃木脸颊抽搐地老实点头:
  「我知道了,我回答!其实我是踏上全国秘密基地的行脚之旅,因为去秘密基地,我出发时对所有人保密。」
  「……秘密基地行脚?」
  「没错!超有意思的!」
  我重问一遍,虽然铃木笑容满面地如此说,但我判断这家伙还是没打算认真回答。
  「铃木,你做好觉悟了吧?」
  宽宏大量的我握紧拳头,在最后问一声。
  「我才没做好觉悟!真是的!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这次,铃木也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反驳。
  「你回顾一下自己的言行如何?」
  我继续如此反驳回去,结果铃木就陷入沉默。
  只要反省一下自己从我手中夺走学生会长宝座,却四处乱跑逃避工作的样子,他应该无法反骏才是。
  不过,我不小心忘记眼前的家伙没有普通人的神经。
  「嗯,不论哪个活动都棒呆了!」
  「啊哈哈~铃木同学,学生会长的工作和活动策划者可是不同~话说回来你只不过提出企划,其他事务不是通通扔给我吗!」
  一看到铃木挺起胸膛如此宣言,我的忍耐到达极限,随着最后一句话挥拳而去。
  「哎呀!危险!真是的~我没打算跟你以拳交心啦!」
  「真巧,我也没那个意思。」
  「是喔~那我们当不成朋友罗!」
  「就是这么回事。」
  铃木像猿猴般轻巧地闪避拳头,烦躁的我刚肯定他的挑衅时……
  铃木动作突然变迟钝,我顺势挥去的拳头险些打中他脸颊。
  我勉强在击中前刹住,看到他总是明亮的眼睛案变得昏暗消沉。
  「……铃木?」
  这反应削弱我的气势,我探头注视他的脸庞。
  「那么,我一直都是学生会长,多加良你一直都是副会长」
  紧接着,铃木伸出食指抵着我的额头宣言。
  「……啊?」
  「所以,你要一直当副会长!」
  明知道不是听错,我还是歪歪头,铃木明知故犯地重复一遍,抵着的指尖戳截我的额头。
  啊,刚才果然该给他一拳。
  「总之,你是我当上学生会长的绊脚石。很好,这次你做好觉悟了吧?」
  我重新握起拳头低沉地问,铃木被气势压倒地别开目光,还抽抽鼻子。
  「嗯?鼻子?」
  「啊!我闻到妈妈煮的咖哩香味!不快点回家不行!副会长,拜拜!」
  铃木意想不到的时机发挥超人的嗅觉,掉头冲了出去。
  即使有妈妈煮的咖哩等着他,我也不可能容他逃亡:
  「给我等一下!今天我绝不原谅你!」
  我也用力一踏地面,在月光映照的道路上猛然飞奔而出。


  EPILOGUE A:人隐瞒

  和邸深处,某个平常不准进入的房间。
  房间只在一年一度召开「茶会」时开放,今天明明是举办日,幽暗的室内却鸦雀无声。容纳十到十五人会有点拥挤、在和邸内算小的空间里,有一名男子凝望着黑暗。
  黄昏过去,世界早已进入夜晚,「茶会」桌边就坐的人还是只有他自己,这状况让男子烦躁地敲打桌面。
  他大致上已正确理解这事实代表的意义。
  即今年的「茶会」中止。
  他听部下们及彩波说明过演变至此的经过,也允许了。
  正如彩波所说,拿不到原石举行「茶会」仪式没有意义,他本身也觉得决定女儿的未婚夫为时尚早。
  说来,他也有自觉导致「茶会」中止的开端来自于他。
  「茶会」虽然中止,促进族人感情的餐会仍然举办着,不成问题。
  问题在于跟入会仪式并行的「交易」。
  尽管没有百分百的自信,透过操作其他策略,他认为已将七成的情势倒向自己.
  最糟情况下。即使他——秋庭多加良接受卡侬大人的「交易」,也能拿回自己下的赌注。然而,多加良取得双方的「交易品」,却决定不跟任何一力「交易」。
  前几天在理事长室见面时,他的态度明明十分动摇。
  这个发展出乎男子意料之外。
  多加良表示,他已将男子的「交易品」放进和邸邮箱。
  可是,东西目前不在男子手上。
  简单地说,有多加良以外的人将东西送到卡侬大人身旁。
  这就是男子烦躁的原因。
  他略为招呼过客人后,就独自关在屋里。
  连月光都嫌烦的此刻,这个没有光线射入的房间成为最适合他的地方。
  为了平息焦躁,男子靠在椅背上深深叹息。
  焦躁随着每次呼吸一点一点地平静,他得以冷静思考。
  交易口——那个戒指是男子的婚戒,用来补强卡侬大人的封印。
  不如说封印才是主要功用,整组收藏在盒中的戒指几乎没有作为婚戒的意义。
  这个事实,让男子嘴角难得浮现自嘲的笑容。
  尽管如此,他心头不再掀起波澜,缓缓睁开眼睛。
  适应黑暗的双眼,看见和白天一样放在桌上的人造花。
  「……蓝色的蔷薇吗?」
  男子呢喃,色泽明亮的眼眸深处隐隐发光。
  这次,他的嘴角浮现真正的笑。
  人贪婪到不惜创造出这世界不需要的事物。
  然而,和家的人更加贪婪。
  为了实现许多愿望,献出愿望原石作为代价——正因为无法实现最大的愿望,才渴求更多。
  「我们……我不会放你逃走。」
  男子向目前不在场的存在发出宣战告示,铭记胸中。
  和藏在胸中深处的愿望一起。
  既然失去一个,只要找出十个能补救的东西就够了。男子得到结论后静静从椅上起身。准备迅速付诸实行。
  「……总有一天,我要请你实现我最大的心愿喔!」
  最后,和家最贪婪的男子朝空无一人的虚空放话,离开房间。


  EPILOGUE B:人隐瞒

  这是一片即使用黑色颜料层层涂抹也画不出的漆黑黑暗。
  连世界起源都能吞没的漆黑世界里,仔立着一名绝不会被吞没的女子。
  女子两手各持天鹅绒小盒与银发金瞳的人偶,突然想到似地如天平般晃动身体。
  两样物品乍看之下等重,下一瞬间,女子往放着人偶的右手倾斜。
  她又交换人偶与小盒的位置,结果依然没变。
  女子反复做着同样的举动,或许是满意了——或许是厌倦了——她突然停止动作,将人偶收进怀里、小盒扔向虚空。
  她看也不看小盒的下落,从和服怀里取出两粒种子:
  「没想到,居然有得到和家人种子的一天……」
  女子平常总会仔细欣赏一番,今天却像应付不来似地将种子放在掌心滚动。
  她最后轻轻叹息:
  「即使那么小,种子还是种子……吗?」
  她喃喃厘清之后,从衣襟取出绘有图案的小盒子,收起两粒形似月长石的两粒种子。
  女子收起小盒,再度取出银发金瞳的人偶:
  「你……能平安回到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她如小孩子般告诉人偶。
  成年女性抱着人偶平常会显得有点不自然,但是,她紧抱着很像自己的人偶,并不会勾起那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女子脸上浮现平常没有的无邪神情吧。
  她无邪地抱紧人偶,眼神忽然飘向远处:
  「好想……快点呼唤……」
  她细不可闻地说着。
  即使大声说出来,这片虚空明明也不会有人责备她。
  没错,没有人责备她。此刻还没有。
  因此,她此刻还不能呼唤那个名字。
  所以,女子无声地用唇形默念那名字。
  如今除了她无人知晓的名字没有消失在黑暗里,而是铭记于女子的胸中。
  和藏在胸中深处的愿望一起。
  女子悄悄按住胸口,泛起一丝极轻——极为寂寞的笑。
  抱在胸前的人偶接纳她的笑容,女子脑海忽然闪过送来人偶的多加良:
  「……我还以为多加良会过桥呢。」
  今天一切依然几乎都按照她的计划发展,唯独多加良的决定出乎意料:
  「他看到了我的表情吗?若是这样……多加良真温柔。」
  她又告诉人偶,歪歪脑袋。告诉外貌和她一样变得与昔日不同的人偶。
  想起不知道自己真正目的,只因为温柔就选择没过橘的多加良,女子微微一笑:
  「不过多加良……不是那个人。」
  女子再度望着远方低语,想再次默念那个名字——中途作罢。
  相对地,她的红唇泛起一如往常的笑意。
  「……许愿吧!世人都要许愿,快点许愿吧!这样就能帮忙实现愿望。然后……我的愿望。」
  她如歌唱般地说着,人偶与女子一同转圈,像描绘圆形般舞蹈。
  最后,她的身影没被漆黑吞没,而是融入其中。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大家午安&好久不见,我是宫崎柊羽。
  ……这么写好像信件开头;《神之游戏》长篇第八集,真是让各位久等了。我明明在第七集后记说过「不会让人等太久」,却拖延这么长的时间,非常抱歉。嗯~这段期间,我家原本八百公克重的猫成长到六点七公斤(没错,我私生活的变化顶多只有这些)。
  总觉得再怎么道歉也不够,这次的后记我想订正已出版部分的错误。
  首先,《神与游戏——若能在梦中放晴——》篇里,多加良他们吐槽过铃木的陆上滑雪,事实上似乎有「北欧式健走」这种没装滑雪板,但手持滑雪杖的健走法。据说对健康很有帮助(我定期看诊的内科医生提过)。吓我一跳,不好意思之前并不知情。
  接着,第七集笹世举过「绿牌」。书中的用法与足球中的黄牌等相仿,但正确来说似乎是「公平竞赛」时用到的。我还以为选手有精彩演出时也包括在内,考据不足真是抱歉。不过据说「表现努力」也会举绿牌……但愿大家能宽容以对。
  最后是涉及《神之游戏》基础的大问题。「铃木」同学这个名字,我在第一集说过是「日本人数最多的姓氏」,但现在好像变成日本第二多了。目前的第一名据说是「佐藤」,两者在不知不觉间调换顺序。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可能事到如今才改成「佐藤朔」。「佐藤神」不……不行,那是另一个人(神)!
  可……可是,铃木这姓氏有一说是取自祭祀时供奉稻穗的神官之名。此外,平安时代朝廷信仰修验道,传授修验道的山伏们自称「铃木」。还有,和歌山县海南市的藤白神社神主也姓铃木。(以上资料,参考森冈浩着《常见长野县的名字》しなのき书房发行。)
  总之,铃木是与神明有关的姓氏!与其说结果好就好,不如说是上夭的启示?
  所以从今以后,还是继续用铃木同学。
  呼~总算针对我介意的三个问题订正并致歉了。
  呃~再来得回顾第七集,谈谈与序章成对的终章副标题。相对于第七集是「瞒着人\瞒着神」,第八集的副标是「人隐瞒(人如斯)\神隐瞒(神如斯)」。虽然会有人想问声:「那又怎样?」而的确也没啥大不了的,个人觉得设计得不错(笑)。

  接下来,我要致上谢辞。
  从Sneaker文库编辑部开始,我承蒙许多人支持,终于得以发行第八集。谢谢大家。
  七草老师,感谢你继续续担任插画。
  此外,我在作者简介也提过,「小行星探测器隼鸟号」的回归与故事真的激励了我。除了电视报导,我还收看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的手机转播,独自感动流泪。成功带回「系川」的样本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最近我在替「破晓号」、「伊卡洛斯」加油『注:都是日本探索外太空的小型探测机』特别是伊卡洛斯的微网志很有趣!)
  更重要的是,我深深感谢拿起本书的各位,真的非常谢谢。虽然无法归还让各位久候的时间,不过如果大家有一些一起阅读过《神之游戏》并且最近没联络的朋友,但愿问对方「第八集出了!你看过了吗?」的形式能成为你们重逢的契机。
  这次的后记到此为止。
  期待不久之后能再度相会!

  宫崎柊羽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3 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缺省章节审核中
发表于 2012-12-24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更新2本吗
不过第6集太久以前看的都快忘光了
发表于 2012-12-25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wow,连着来吗,辛苦了
发表于 2013-1-25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前两卷还行,看久了怎么就觉得无趣了,
无论如何还得感谢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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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4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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