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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废墙头上唯一的狗尾巴草,我的童年孤独无比。那个时候妈妈到一家新公司上班,没时间管我,便把外婆接了过来。但外婆好像每天都在睡觉,这个时候,我就会偷偷地从窗户或者阳台爬出去。
我们住的地方没有同龄的小孩 ,放学后,我常常独自绕到房子的后面,那里有一面墙,墙后是一个荒废的幼儿园,长满了草。
遇到耳鼠的时候我正在草地上挖蚯蚓,和往常一样,准备把它们放到瓦片上烤。
“你在干什么?”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挖蚯蚓。”我用小铲子铲着土,说。
“它们在哭。”
放下铲子,我疑惑地转头。于是,我看到了耳鼠。
它长得很漂亮,但是也很奇怪,身子像老鼠,脑袋却像兔子,耳朵又像在电视上看到的麋鹿。
“你会说话?”我惊奇不已。
“当然,我已经成精了。”
“你是老鼠吗?”
“不,我是耳鼠。”
“耳鼠是老鼠吗?”
“耳鼠就是耳鼠,当然不是老鼠。”
“它们在哭。”它再次说,指了指我放在瓦片里的蚯蚓。“它们还太小,没到离开家的时候。”
我和耳鼠的相遇,没有特别奇怪,也没有很隆重。稀疏平常。
耳鼠告诉我,它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它几乎已经忘记她的一切。
“在家以外的地方,保护自己是很重要的。蚯蚓们还太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只有哭泣。”
“可是我没有听到它们的哭声啊。”
然后耳鼠笑了。
“你和蚯蚓是不一样的。”
我们很快成了朋友,耳鼠喜欢给我讲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和尚、刽子手、战争、朝拜,甚至皇帝,但大部分我都听不懂。
“你知道的。”它为难的抓着耳朵,似乎有些苦恼,“我经历了很多事,活了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成精。”
做为交换,我也会给它讲我的故事,老是忙得见不到人影的妈妈,脾气古怪总是阴沉沉的外婆,记忆里若有若无的父亲,以及,我独自一人时所有的玩乐方式。
每当这时,耳鼠就会用一种很奇怪的声调对我说,“家是什么呢?其实连我也不知道……”
耳鼠是个很奇怪的人,有的时候,它说话的样子好奇怪,我绞尽脑汁都弄不明白。但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玩得很愉快。
“既然你已经成精了,那你的年龄很大了?”
得到耳鼠的肯定后,我继续问,“你比我妈妈大吗?”
“当然。”
“我外婆呢?”
“哼,我比现在活着的每个人都大!”
“骗人!”我说,站起来比了比我们之间的高度,“你那么小,比我还矮。”
但是我知道,耳鼠对我很好,也很讲义气。有一次,一个男生欺负我,第二天,耳鼠就气鼓鼓地跟我到学校,将那个男生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耳鼠的飞行。
——它的尾巴突然像电风扇一样迅速旋转起来,然后它带着那个男生的书包飞上了天。我本来以为发现它了男生们发现了它,后来才知道他们根本看不见耳鼠,只是徒劳地追着临空飞起的书包,又叫又跳。
耳鼠说:“看吧,我对你多好。”
“那,你想吃什么?”我决定奖励它。
“吃什么?”耳鼠困惑地看着我,样子有些奇怪。
“吃?”它慢慢说,“我都……忘……了……”
“诶?”
“嗯,离开家太久,忘记了好多东西。”
于是,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耳鼠没有再说话。
耳鼠是想家了吧?我想妈妈的时候也会难过得不想吃东西。
我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了,草地上的人在慢慢增多。他们走来走去,大声说话,有的时候还会吵起来。
随着大人的增多,幼儿园渐渐热闹起来,但耳鼠来陪我玩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仿佛到这个时候我才失落的发现,我好像从来不知道耳鼠的家在哪里。
我没有问,它也没有说。
耳鼠,是不喜欢大人的吧……
大人们总是吵得好凶,“地产”,“规划”什么的,我一点儿也不懂。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耳鼠。
“好像是要盖房子。”耳鼠说,定定的看着前方。“他们所谓的家。”
“他们会不会不让我们来了啊?”
耳鼠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我们以后要到哪里去玩呀?”
“我怎么知道。”耳鼠的声音低低的,这让我很不满。
“你不是比我外婆还大吗?怎么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人类!我怎么知道你们人类在想什么?!”耳鼠突然吼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喂,耳鼠!”我喊,可是耳鼠已经飞快转过身去,等我凑过去细看时,我的面前就只剩下一个新挖的洞以及洞边还在往外滚落的泥土和碎草。
耳鼠生气了,我也生气了,真的非常的生气,我气呼呼地转身回家。
再也不理耳鼠了。我想。
可是日子总是这么无聊,妈妈总是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就总是骂我,外婆依旧睡得沉沉的,我都怀疑她是否从来没打算醒来过。而学校里,除了上课就是考试,我就不明白老师们为什么明明知道问题的答案还要问我们。那一点也不好玩。
孤独像妈妈的毛线球,一圈圈缠绕着我。
我想耳鼠了。
于是我拿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腿,去找耳鼠。
可是。
我的眼前,只有灰色的大机器和漫天的灰尘。
我愣愣地看着走来走去的大人们,不知道要什么办。他们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和妈妈一样。
——这里,会建立起和我家一样的建筑吗?高高的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耳鼠没了。
幼儿园也没了。
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再也找不到。
又一只蚂蚁,悄悄的在我的作业本上留下看不见的痕迹。蚂蚁很小,但是很好看,两个触角互相碰触,我放下笔,好奇的看着它们,这个时候,仿佛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心里不由一紧,我想起了耳鼠。
“你在哭吗?”
蚂蚁没有说话,继续爬行。
果然是听错了吗?我松了口气。“你找不到家了吗?”
“你已经变的和蚂蚁一样了吗?”
“什么啊。”愣神之后,立马反应过来,我的书桌旁边,正是耳鼠那毛茸茸的灰色身影。
“遇到困难,你也只会哭泣吗?”耳鼠看着我,却丝毫没有重逢的欣喜,它的眼里,只有严肃。
“乱讲,我才不会呢!”我擦着眼睛。
“我要回家了。”
耳鼠背过身子,在我以为它又要和上次一样消失了时,它转过头来看着我说:“要不要骑到我身上来?”
“你?”我瞪大了眼睛,再次比了比我们之间的大小差距。但这次,还未待我说话,耳鼠突然冲我眨了眨眼。
我揉了揉眼,又揉了揉。
耳鼠依旧站在我的桌子上面,但桌子上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台灯和书包已经被瘪瘪地挤到了一起。这时,我终于明白,是耳鼠变大了。
我再次说不出话来了。
“对一只已经成精的耳鼠来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爬到耳鼠的背上,抱住它的脖子。耳鼠的脖子很短,但是很结实。“你的家在哪里呢?”想了一会,我问。
“什么?”
“没什么。”我飞快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要飞吗?”
回答我的是耳边呼啸的风声,我吓了一跳,把头埋在耳鼠短短的绒毛了,半天不敢睁眼。过了一会儿,风渐渐小了,我也悄悄睁开了眼。——四周白花花的一片,只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亮亮的圆球。 我努力睁大眼睛,可是仍然什么都看不清,白光渐渐将我们包裹其中,温温的感觉。
我的面前是一片普通的森林,在任何电视上都可以看到的那种。没有成群的耳鼠,甚至连其他的动物也很少看到。
耳鼠似乎明白我的失望,“不管家变成怎么样,它始终是家。”耳鼠说,“千百年来,走了那么多地方,只有这里是不一样的。”
“嗯?”
“如果是连你也可以轻易看透的地方,要怎么样维持千万年的生命呢?”
“什么啊……”
我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耳鼠。
耳鼠没有理我,过了一会儿,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好大声,旁边树上的鸟都被惊得飞了起来。
“这很好玩。”耳鼠最后说。
“你很奇怪。”我说。
“因为我是耳鼠。”
耳鼠的话我总是不能完全理解,也许真的是因为我太笨了,但是我很喜欢和耳鼠在一起,虽然它总是很奇怪。
“我和耳鼠是朋友啊。”
我这么说的时候耳鼠斜着眼睛看着我,然后伸出爪子抓了抓它长且细的胡子。
“也许吧……”
虽然我一直相信我和耳鼠会永远在一起,朋友的话就不会轻易分开对不对?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奇怪,就象妈妈和爸爸,虽然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但是我却不能同时留住他们两个。
我知道,我的家早就破裂了。它缺了一角,并不是外婆能够补回来的。
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耳鼠的,记忆总是很神奇的断在这片森林。也许曾经发生过电视里才有的大爆炸,也许我们只是平淡的告别。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里的梦……
“动物的家,和人类的家不一样,却又一样。”
“年纪小,需要家的保护,年纪大的,也是需要家的……”
“家,总还是要回的。”
“虽然很多时候,我觉得所谓的家也并不是你们平时所说的家。”
“你明白吗,所谓的家?”
“不要笑啦,妖怪自然不是你们平时所想像的样子,但妖怪总是妖怪。”
“所以,那个,久久,我要回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家里,书包和台灯规规矩矩到放在原来的地方,窗户打开着,一只红色的小蚂蚁正在慢慢地爬着。我揉了揉眼睛,那里依然很痛,耳朵边也翁翁的响着。
“耳鼠?”
没有人回答。我站了起来,我的手里暖暖的。
“久久,吃饭啦!”外婆喊。
耳鼠消失了。
我回家了。但愿。
这之后,我没有再看到耳鼠。后来我读了初中,再后来,离开家到更大的城市读高中,耳鼠真的消失了。
“喂,你知道不知道,其实,只有心灵相通了,人才能听见动物的哭声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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