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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篠崎芳]聖樹之國的禁咒使 5[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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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11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7-11 16:57 编辑

  聖樹之國的禁咒使 5
  ——————————————
  作者:篠崎芳
  插畫:〆鯖コハダ
  譯者:周若珍
  圖源:音無
  掃圖:風
  錄入:kid
  修圖:bulbfrm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殺死賽希莉‧亞克萊特。
  黑彥打倒四凶災之一的貝修加姆。貝修加姆在臨死之前透露真正的目的,黑彥聽到之後驚愕不已。而吉克和希爾吉絲這兩個賽希莉的跟班又再次遇見四凶災,為了自己的主人,他們毅然決然迎戰這一場絕望的戰鬥,但仍不敵擁有驚人實力的四凶災──就在兩人窮途末路之際,第6院成員希比加米突然出現,他身穿一襲和服,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發誓要再與黑彥一決勝負的希比加米究竟是敵是友……!?
  「嘎嘎嘎。來吧──我們來戰鬥吧。」
  
  
  作者簡介
  篠崎芳
  最近一直思考著「髮色對角色給人的印象和個性會有多大的影響?」之類的問題。
  
  畫師簡介
  〆鯖コハダ
  大家好,我是負責插畫的〆鯖コハダ。
  大家能夠看得開心就是我最大的榮幸。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狹路相逢
  第二章 寶石的光輝
  第三章 第五禁咒和威脅之聲
  間 幕 最後一幕升起
  第四章 我的王子
  番外篇 第6院
  終章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黑彥大人,呃……您怎麼了嗎?」
  結束與貝修加姆的一戰,我下定決心前往下一個戰場,這時蜜雅小姐語帶擔憂地向我搭話。
  「咦?」
  「總覺得您的表情看起來好恐怖。」
  原本看起來很不安的蜜雅小姐硬擠出一個笑容,合起雙手。
  「啊,不過,說得也是嘛!?正因為是這種時候……鬥志高昂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這樣不行。
  我急切地想去救賽希莉同學她們的心情,可能全都表現在臉上,所以嚇到蜜雅小姐了。
  「呃……對不起,我可能嚇到妳了。我太心急了,一不小心就顯得太焦躁。」
  「不,是我太多嘴了……我明明知道黑彥大人是個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可是卻脫口說出這種奇怪的話,真是抱歉。」
  「請、請不要道歉啦。」
  蜜雅小姐「呵呵」地笑了出來。
  「您看,您就是這麼善良。」
  蜜雅小姐這種開心的笑容,總是能為我帶來療癒。
  接下來……我得先找到賽希莉同學的下落才行。
  「瑪奇娜小姐。」
  「什麼事?」
  「《晶羊亭》是不是我們兩個人以前一起用過餐的餐廳?」
  我這麼問道後,瑪奇娜小姐的表情像是察覺了什麼。
  「所以賽希莉小姐今天在那裡?」
  我頷首。
  瑪奇娜小姐把嬌小的拳頭靠在下巴上沉吟著。
  「那裡比學園還要靠近避難區呢。而且如果是和蓋登大人在一起的話……我猜他們很可能會先回到亞克萊特宅邸,把索希耶•亞克萊特帶出來,再一起前往避難區。」
  晶羊亭位在貴族住宅區。
  那裡距離城堡、聖樹和避難區都很近。
  而裘莉葉同學人在城堡裡的可能性很高。
  假如她已經得知聖樹騎士團潰敗的消息,那麼她前往北門的機率應該很低吧。在這種時候,裘莉葉同學也許不會去北門,而是試圖去和賽希莉同學會合。既然如此……
  「我打算先去晶羊亭,然後去亞克萊特宅邸一趟。接著我想依序去城堡、避難區找找看。如果在中途撞見了其他的四凶災——我打算跟他們戰鬥。」
  瑪奇娜小姐在學園長室列舉足以對抗四凶災的戰力時,提到了賽希莉同學的祖父蓋登•亞克萊特的名字。
  如果是和這麼厲害的人在一起,我就安心許多了。
  只不過,以四凶災為對手的話,其實也無法完全放心。
  應該說,哎……或許只是因為還沒確定賽希莉同學平安無事,所以我自己無法冷靜下來吧。
  要是有什麼方法,能夠直接得知賽希莉同學現在身在何處就好了……
  我深切體會到,在以前的世界,想知道對方所在的位置是多麼輕而易舉。
  只要有行動電話,就能隨時取得聯繫;而取得聯繫之後,便能確認對方是否安全,同時也能知道人在哪裡。可是這個世界並沒有行動電話這種方便的工具。
  總之……我只能推測幾個賽希莉同學可能去的地方,靠自己的雙腳去尋找她的下落了。
  我再次望向王都的城鎮。
  「啊。」
  大鐘樓的最頂部損毀了。
  那是在我和貝修加姆戰鬥的時候遭到破壞的嗎?
  我當時正全心全意對付這個強勁的對手,所以沒有餘力去注意那裡的情形,不過現在看來,那裡似乎也出現了什麼令人不安的狀況。
  ……我必須加緊腳步。
  本來我在打倒貝修加姆之後,就想立刻前往城鎮。
  然而如果要前往城鎮,我至少得先做最低限度的休養才行。
  貝修加姆雖然說他的兄弟比自己弱——但問題在於,貝修加姆其他的兄弟比他弱多少?
  若是以那男人為基準,那麼我當然不能在這種連走路都成問題的狀態下前去。
  「要是前往奪回碉堡的聖樹騎士團在就好了。」
  瑪奇娜小姐喃喃說道。
  「光是有索久特或迪亞列斯在,戰況就應該會有所不同。至少也會比現在好一點。若有他們在,黑彥也許就不用犧牲一隻眼睛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呀。我想只能說是時機太不湊巧了。」
  「……是啊。現在也只能靠目前在王都的人努力了。」
  「問題是剩下的四凶災實力究竟有多強。」
  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能打倒他們嗎?他們的力量究竟和貝修加姆有多少差距?
  「我可以確定,索久特的手臂,就是被那剩下的三個人之一所砍斷的……」
  「索久特團長的手臂嗎……」
  「對。上次跟你們問完話之後,索久特說他想起了當時他聽到的一個名字。據說那個人就像一個純真的孩子,純粹以殺人為樂,非常可怕。索久特說,他是個令人作嘔的傢伙,似乎不把殘酷當殘酷、不把悽慘當悽慘,也不把人……當作是人。」
  「那個人的名字不是貝修加姆對吧?」
  「如果我沒記錯——」
  瑪奇娜小姐說出那宛如詛咒的名字。
  「那個人好像叫做索尼吧。」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狹路相逢

  這一天,吉克貝爾特•基爾耶斯和希爾吉絲•葉梅拉爾達一起來到城鎮。
  他們在稍早之前,才將賽希莉•亞克萊特及其祖父蓋登•亞克萊特送至貴族專屬的餐廳晶羊亭。
  蓋登•亞克萊特是聖王的劍術教練。
  蓋登雖然已年近七十五,但目前仍在職,每天都相當忙碌。
  在聖王的大力懇求下,他現在也在指導王子和公主劍術。
  此外,對聖王來說,蓋登也是一個值得信賴的舊識,經常找他商量事情。在露諾史蕾德,他可說是少數能對聖王直言不諱的人物之一。
  而蓋登打從心底溺愛的,就是他的孫女賽希莉•亞克萊特。
  平時公務繁忙的蓋登,已經很久沒有和他最疼愛的孫女一起用餐了。
  蓋登雖然邀請吉克等人同席,但吉克當然很有禮貌地拒絕了。
  考慮到蓋登的心情,吉克會這麼選擇也是理所當然。
  吉克婉拒了同席的邀約後,便帶著希爾吉絲來到街上。
  儘管吉克和希爾吉絲的工作是保護賽希莉,但既然現在有蓋登•亞克萊特陪著她,還擔心她的安危反而顯得對蓋登失禮了。
  所以吉克便放心地離開了晶羊亭。
  「這個怎麼樣,希爾吉絲?」
  吉克指著玻璃櫃裡展示的閃亮首飾,朝希爾吉絲問道。
  「很好啊?不會太華麗,應該很適合那個人吧。」
  「嗯,這樣啊。」
  吉克用手托著下巴,喃喃低語。
  吉克他們離開晶羊亭後,便來到了位在大馬路上的一間飾品店。
  他踏進這家店的目的,就是為了買送給《那個人》的禮物。
  前幾天和黑彥一起吃午餐聊天的時候,吉克聽黑彥提到他送了項鍊給學園長和她的侍女蜜雅•波斯塔的事。
  因此吉克也動起了送那個人禮物的念頭。雖然吉克以前也曾送過她一些小東西,但卻從來沒有送過這種像樣的禮物。
  然而到了真要送的時候,他卻對自己的眼光愈來愈沒有自信。
  如果是要分辨劍的好壞,他倒是挺有信心的。
  所以他拜託希爾吉絲陪他一起去挑禮物,請她提供建議。
  「那我就買這條吧。」
  吉克指著一條鑲有圓形紫水晶的首飾對店員說道。
  「……欸,吉克,你到底要買幾條啊?」
  「什麼?」
  希爾吉絲一臉震驚。
  「算了,沒事……」
  這已經是他們兩人逛的第六間店了。
  每走進一間店裡,他就買一條希爾吉絲覺得不錯的項鍊。
  吉克將買來的東西收好,同時覺得很難為情。
  他喜歡這個人這麼久了,竟然完全不知道她對裝飾品的喜好是什麼。不過以她的個性,她平常也不太戴首飾就是了。
  「對了,希爾吉絲,妳覺得蓋登大人知道黑彥的事嗎?」
  「這個嘛,很難說耶。」
  蓋登對賽希莉的寵愛,在王都裡是眾所皆知的。
  一直以來,賽希莉•亞克萊特的身邊之所以從未出現任何男性的影子(當然賽希莉本人不感興趣也是主因),就是因為祖父堅持不讓男性接近愛孫的關係。由於擋在前方的障礙是深受聖王信賴的劍術教練,因此就算是名門貴族家的兒子,也很難突破。
  但是隨著相樂•黑彥的出現,賽希莉也終於遇見了自己打從心底抱有好感的對象。這麼一來,另一個難關——也就是她的祖父要是知道了孫女的現狀,會有什麼反應呢?
  這是吉克完全無法想像的。
  不過吉克本身倒是很想支持黑彥就是了——
  忽然間,吉克發現希爾吉絲一直看著窗外。
  「怎麼了?」
  「外面好像有點吵。」
  外頭的馬路似乎比剛才喧鬧了一些。
  吉克和希爾吉絲走出店外。
  「什麼……?」
  市民們個個臉色鐵青,把馬路擠得水洩不通。
  人潮化為一股濁流,不顧擦撞吉克和希爾吉絲的肩膀,爭先恐後地往聖樹的方向前進。這幅光景,簡直可以稱之為大恐慌。
  吉克找到了引導市民疏散的聖樹騎士團員,問道: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團員將視線轉向吉克:
  「你的制服——你是學園的學生嗎?」
  團員一臉嚴肅地指著聖樹的方向。
  「聽我說,你們現在必須立刻逃向避難區。不,如果可以的話,說不定離開王都比較好。」
  這時又有其他的騎士團員,走進吉克和希爾吉絲剛才離開的飾品店。
  接著老闆立刻驚惶失措地奪門而出,加入人潮之中。
  雖然說主力的精銳部隊目前大多數都不在王都,但相對於人潮的規模,負責疏散的聖樹騎士團人力很明顯地還是不足。
  這就是吉克的感覺。
  這麼一來,應該可以合理推斷,目前留在王都的騎士團員,可能大部分都去應付這場騷動的成因了。
  「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團員露出至今仍難以置信的表情,回答:
  「他們來王都了。」
  團員臉色發白,遙望北門的方向。
  「四凶災。」
  聽見這個單字時,吉克的大腦一時間拒絕理解。
  四凶災——眼前的這個人,剛剛說的是四凶災嗎?
  「為什麼四凶災要來王都?」
  面對這個狀況,似乎就連希爾吉絲都無法保持冷靜。
  「凡修托斯先生率領的部隊已經前往四凶災出現的北門了。我們很想相信他們會贏。雖然我們很想這麼相信……」
  團員不甘心地咬著牙。
  「可是在團長、副團長和大多數精銳部隊都不在的狀態下,要贏過四凶災……老實說,要說我沒有感到不安,那都是騙人的。當然,我也願意相信只要有凡修托斯先生和八劍就夠了。」
  團員的手在顫抖。
  他一定很想相信同伴們能夠獲勝吧。
  然而在此同時,他也沒有小看「四凶災」這個名字所意味的現實狀況,究竟有多麼嚴峻。
  「總之,你們也趁現在趕快逃吧。至少——」
  團員忍不住冒冷汗,但是仍然露出微笑。
  「丟下我們應該守護的市民,自己先逃走——這種丟臉的行徑,我是絕對不會做的……不過,如果要我說句真心話,我當然也不是不想趕快逃走啦。」
  團員垂下眉毛,露出一抹複雜的苦笑——這個笑容裡,包含了他的身分所帶來的使命感,以及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很想立刻逃離這裡的恐懼感。
  然而沒人有資格責怪他。
  畢竟他懼怕的對象,是連帝國都聞之色變的四凶災。
  接著,團員便加入聚集而來的同伴們,回到崗位上繼續疏散市民。
  吉克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腰間的劍上。
  自從經過希比加米的事件後,吉克比以前更留意隨時帶著劍在身上的事。
  因為沒人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在哪裡、遇到什麼樣的威脅。身為基爾耶斯家的一員,他必須隨時處於能夠保護賽希莉•亞克萊特的狀態。然而——
  「四凶災啊……」
  就算身上帶著劍,在面對四凶災的時候,自己真的有辦法保護賽希莉嗎?
  ——還是應該離開王都,盡量避免和四凶災正面接觸吧。
  吉克先退到路旁,接著滑進巷子裡。
  「現在怎麼辦?」
  希爾吉絲一邊觀察路上的狀況,同時問道。
  「我們先去和賽希莉大人他們會合吧。」
  吉克立刻做出決定。
  不管發生什麼狀況,這都是他們的第一要務。
  「我們先往貴族住宅區的方向前進,看看能不能和他們會合。」
  「會合之後呢?」
  「如果我們幸運找到賽希莉大人,接下來可以前往學園。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和黑彥會合。」
  黑彥很強,而且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賽希莉大人的。
  「黑彥現在說不定也正在往避難區前進啊。」
  「不……學園和避難區分別位在王都的東西兩側,也就是反方向。」
  黑彥說他今天會在學園和來自路維爾卡爾加的客人碰面。
  「而且這次就算躲在避難區,也不見得能逃過一劫……我想學園長應該會從西門逃往希古姆索斯公爵的領地才對。」
  「……說的也是。」
  「我也覺得這次逃到王都外,應該會比躲在避難區要來得安全。當然,前提是能夠順利逃出去……」
  最理想的狀況,當然是聖樹騎士團把四凶災擊退。
  然而就連那強大無比的帝國軍隊都不是四凶災的對手,聖樹騎士團真的能輕易打倒他們嗎?而且現在團長、副團長和眾多精銳都不在城裡,這個事實宛如一片烏雲,遮住了渺茫的希望。
  「幸好賽希莉大人現在應該和蓋登大人在一起。我相信蓋登大人一定會採取適切的行動。正因如此,賽希莉大人現在很可能已經在離開的路上了……我們先去晶羊亭看一下,如果他們不在的話,我們就前往亞克萊特宅邸。索希耶大人應該也還在那裡。假如賽希莉大人他們也決定先回宅邸的話,說不定我們就可以幸運地在那裡會合了。」
  希爾吉絲點頭表示同意。
  「就算賽希莉大人不在,我們也應該想辦法和索希耶大人、班頓他們會合,一起行動。離開宅邸後,我們就一路上保護著索希耶大人,前往學園。」
  吉克推測,雖然蓋登一定會要求賽希莉往避難區移動,但賽希莉應該還是會堅持前往學園。
  沒錯——前往相樂•黑彥此刻可能在的聖露諾史蕾德學園。
  「馬車太引人注目了,我們應該徒步移動……目前這樣規劃可以嗎?」
  希爾吉絲遲疑了半晌才做出回應。
  「你這樣沒關係嗎?」
  「什麼?」
  希爾吉絲像是難以啟齒似地開了口。
  「那個人。」
  「我……是基爾耶斯家的人。我有義務第一優先保護亞克萊特家的人。」
  吉克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的內心也在想著那個人。
  那個人是否已經前往避難了呢?
  一般人在這種狀況下,應該會立刻前往避難吧。
  然而她一定會留在宅邸。
  她一定覺得——就算勉強自己活下去,也沒有意義。
  現在的她,就算聽見死神的腳步聲,大概也會接受吧。
  她一定會接受的。因為她就是這種人。
  吉克其實很想親自去她家,把她帶出來。
  吉克很想告訴她:「我希望妳能為了我活下去。」
  然而吉克是基爾耶斯家的人,對他而言,最優先的義務就是保護亞克萊特一家人的安全。他絕對不能違背這個規定。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交給我吧。」
  「希爾吉絲?妳說把什麼交給妳?」
  「我們一和索希耶大人他們會合,護送他們去學園的任務就交給我。你離開亞克萊特宅邸之後,就去找那個人吧。」
  「怎麼可以……這樣。」
  「如果你不去的話,就由我去找她。」
  「這太亂來了。」
  「現在就是應該要亂來的時候啊,吉克。」
  她的聲音難得如此具有感情。
  希爾吉絲把視線移向吉克手上的提袋。
  「你那些禮物到底是為誰而買的?」
  「可是——」
  「吉克。」
  希爾吉絲堅定的語氣,讓吉克的心產生了動搖。
  「……這樣真的好嗎?」
  「不是好或不好的問題,而是你現在就該這麼做。應該說在這種關鍵時刻,你才更不應該欺騙自己的心啊。」
  吉克思忖了半晌,對希爾吉絲鞠躬。
  「對不起,我欠妳一個人情。」
  「別在意。而且,我相信賽希莉大人一定也會和我說一樣的話。」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吉克也覺得賽希莉的確會說出相同的話。
  「總而言之……我們先找到賽希莉大人再說吧。」
  吉克打起精神。
  「好。」
  「我們走吧,希爾吉絲。」
  兩人走出巷子,往晶羊亭的方向前進。

  晶羊亭位在貴族住宅區。
  現在吉克他們處於大鐘樓廣場前。很不巧,他們最後去的那間店位在貴族住宅區的反方向,所以必須花上一些時間才能抵達目的地。
  吉克往北門的方向望去。不知道現在北門那邊的戰況如何。
  只不過——要是聖樹騎士團一下子就敗在四凶災手下,那麼他們可能會在前往晶羊亭的途中遇到四凶災。
  吉克最想避免的,就是陷入不得不和四凶災戰鬥的局面。
  吉克觀察一下四周。
  這附近幾乎沒有人煙,只有偶爾遇到幾個逃得比較慢的市民。平常人聲鼎沸的廣場,如今也變得空空蕩蕩。
  穿過一片人煙稀少的廣場實在太過顯目,應該盡可能避免才是。
  然而直接穿過廣場可以節省許多距離和時間,也是不爭的事實。
  對於一心想盡速抵達貴族住宅區的吉克和希爾吉絲來說,當然——
  「慢著,希爾吉絲!」
  正當希爾吉絲準備從巷子裡衝出去的時候,吉克一把抓住了她,把她給拉回來。
  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吼叫聲?
  那道聲音逐漸朝這裡接近。
  「——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聲音的位置很奇怪,還有逼近的速度也是。那個發出聲音的物體,彷彿像是飛在空中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個東西衝撞上了鐘樓的頂部。
  耳邊傳來宛如岩石破碎的激烈巨響。
  那是什麼?
  吉克悄悄地從巷子裡探出頭,窺探狀況。這時,吉克忍不住發出驚呼。
  「什、麼……?」
  大鐘樓被撞穿了一個大洞,牆壁也以此為中心向四周龜裂。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啦、嗐!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洞裡傳出嚎叫聲與物品破裂的聲響。
  鐘樓頂端牆上的龜裂不斷擴大。
  部分牆壁碎裂,四處飛散。
  ——有人在大鐘樓裡面進行破壞?但又是為什麼呢……?
  這時——鐘樓的頂部崩落了。
  失去支點的屋頂部分瓦解,下方的牆壁也隨之崩塌。
  長久以來守護著王都的鐘樓傳出嘎嘎的聲響,彷彿在哀號一般。
  大鐘像是被拆下似的,與塔面分離,墜落地面。
  過去每分每秒從不停歇的大鐘死前的哀號,響徹了廣場。
  接著大鐘裂成兩半,完全靜止了下來。
  吉克繼續藏起身影,同時抬頭仰望鐘樓的頂部。
  失去了天花板和牆壁的那裡——站著一個男人。
  他有一頭金髮,以及從遠處也能輕易看出的龐大身軀。他的體格強健,手臂粗壯。
  從這個位置能判斷的,就只有這樣了。
  即使如此,吉克仍然能感受到那名男子的不尋常。
  他很可能就是四凶災之一。
  吉克繼續偷窺著男子,同時擔憂著會不會被他發現。
  男子目前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他將手舉在額前遮陽,眺望著與吉克他們所在位置完全不同的方向。
  看起來他正望著貴族住宅區的方向。
  「這樣啊,在那裡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往那裡去就沒錯囉!?嗐嗐!有錢人、有錢人!一看就知道那裡是有錢人家的住宅區!太好了、太好了,這麼容易就找到了——嗐!」
  男子飛起來了。
  或許應該用跳躍來形容吧。總之他的跳躍力實在太過異常,絕非一般人一腳能跳過的距離。
  男子躍起後,便筆直地往貴族住宅區飛去。
  他真的可以平安著地嗎?
  不——就是因為可以平安著地,他才這樣跳躍。正因為他是四凶災,所以才做得到。
  男子好像提到什麼有錢之類的,難道他的目標是錢財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的目的也太好懂了吧——吉克心想。
  「他似乎離開了。」
  「是啊。」
  男子遠離後,四周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另外也有幾個人躲在暗處,窺視剛才那幅異樣的光景。建築物的窗邊或陰暗處,零零散散可以看見幾道人影。
  吉克咬緊嘴唇。
  ——假設真如剛才那個男人所說,他的目的地是那個地區,那麼賽希莉大人他們恐怕就會遇上他。
  而且……那個人也在同一個地區。必須加緊腳步。
  「我們快走吧,希爾吉絲。」
  吉克和希爾吉絲準備跑進對面的巷子裡。就在這時——
  「賽——希莉——!」
  耳邊傳來了這道聲音。
  吉克反射性地停下了腳步。
  希爾吉絲也因為聽見這熟悉的名字而駐足。
  那聲音簡直可用悠哉來形容。在面臨四凶災威脅的王都裡,這種完全沒有緊張感、尾音拖長的聲音,和此刻的場景完全不搭調,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
  「賽〜希〜莉~!妳〜在〜哪〜裡!?喂〜賽——希——莉——!賽希莉〜!賽希莉•亞克萊特〜!妳在哪裡啊〜!?」
  吉克和希爾吉絲不約而同地轉向彼此,面面相覷。
  那道聲音在喊著賽希莉•亞克萊特。
  接著——一個穿著深褐色皮衣的高個子男人,從另外一條巷子飄然現身。
  他那頭深紅色的頭髮蓋住了眼睛,手腳異樣地修長。
  男子手上拖著某樣東西。
  當希爾吉絲辨認出那個東西時,不禁倒抽一口氣。
  男子拖著的,是一個衛兵。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抓著一個死去的衛兵腳踝,將他的屍體一路拖到這裡。
  紅髮男子察覺了吉克他們的存在。眾人還來不及躲回暗處,紅髮男子從長長的瀏海縫隙下露出的詭異眼神,便已落在他們身上。
  男子很清楚對方動作遲鈍的原因。因為吉克他們很明顯是突然聽見了男子呼喚的那個名字,才遲疑了一下的。
  就在吉克心想「糟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欸,你們認識她嗎?你們認識一個叫做賽希莉•亞克萊特的女孩子嗎?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男子低頭望向衛兵的屍體。
  「這個人啊,本來說他知道那個女孩子在哪裡……結果好像是騙人的。我問他地點……他卻一直含糊其詞地說好像、大概……咦?怎、怎樣啦〜!?原來他已經死了啊!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男子噘著嘴,將衛兵的屍體隨手一扔。
  男子扔掉屍體後,隨即對吉克他們露出笑容。
  「欸——欸——你們知道嗎?你們知道賽希莉•亞克萊特在哪裡嗎〜?如果你們能告訴我……呵呵呵,這是特別待遇唷?不能告訴貝修加姆哥哥喔?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他被瀏海遮住的雙眼閃閃發亮。
  「如果你們不曉得的話……嗯,那就跟我玩吧。啊,你們放心!就算你們不清楚,我也不會生氣的。」
  男子像揮鞭似地揮動一下手臂,石子地面便彈飛了起來。
  「到時候我會好好地玩死你們的。」
  這種不尋常的壓迫感,就等於是說出了答案。
  ——這傢伙也是四凶災。
  不曉得這個人為什麼以賽希莉為目標。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要阻止這個人找到賽希莉•亞克萊特——吉克心想。
  吉克很確定,絕對不能讓這個人和賽希莉碰面。
  他有預感,倘若讓這個人見到了賽希莉,一定會發生超乎想像的可怕事情。
  ——可是,該怎麼辦才好呢?
  「欸,你們知道嗎?還是不知道?要跟我玩嗎?如果不知道的話,就跟我玩囉?」
  吉克對希爾吉絲使了一個眼色。
  ——準備隨時逃走。
  但希爾吉絲的表情看不出是同意還是拒絕。
  「欸〜!」
  巨大的影子擋在吉克的面前。
  「你有沒有在聽別人說話啊?」
  吉克面對男子高大的身軀所帶來的壓迫感,努力保持鎮定,答道:
  「你要找賽希莉•亞克萊特是吧?」
  「嗯。」
  「……我清楚她在哪裡。」
  「咦!真的嗎!?是賽希莉•亞克萊特唷!?啊!如果你騙我的話,我馬上就把你殺了喔!?」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是賽希莉•亞克萊特的親信啊。不……應該只有我曉得她在哪裡吧。剛剛那個人不知道,也是沒辦法的。」
  「咦〜原來是這樣啊!好棒喔,好棒喔!太好了〜我立下大功了!這樣一來,馬索哥哥就會誇獎我了!」
  所謂的馬索,大概是其他四凶災的名字吧。不過比名字更令吉克擔心的是,從他的話聽起來,似乎還有其他四凶災在尋找賽希莉的下落。
  難道除了眼前這個人之外,還有其他的人在找賽希莉嗎?
  吉克一邊思索著,一邊將手放在劍柄上。
  「不過,我不打算這麼輕易就告訴你。」
  「為什麼!?你會死喔!?」
  「你剛才不是說想玩嗎?那——我就陪你玩玩吧。」
  男子震了一下。
  「咦?你想和我玩嗎!?你願意陪我玩嗎!?咦〜!?好高興喔!很少有人主動說要跟我玩耶〜!」
  男子被瀏海遮住的雙眼盯著吉克的劍。
  「我知道了!要比腕力對吧!?比腕力對不對!?」
  男子一臉得意地開始轉動手臂,像是在暖身似的。
  「好啊!我最喜歡比腕力了!來,我們來玩吧!」
  「等一下。」
  「等一下?要等什麼?趕快來玩嘛!快點快點快點啦——!」
  吉克再次對猶豫不決的希爾吉絲使了個眼色,接著走到剛才男子扔下的衛兵屍體旁。他彎下腰,拔出衛兵腰間的劍。
  「欸〜欸〜你在做什麼啊〜?趕快來比腕力啊〜」
  吉克回到男子身旁,把劍柄朝向男子,遞給他。
  男子疑惑地歪著頭。
  「劍?我不需要武器也沒關係唷?」
  吉克「呵」的一聲,揚起微笑。
  「這樣不是很無聊嗎?」
  「咦?什麼?」
  「你一定知道啊。我和你的力量差太多了。在這種狀態下戰鬥——應該說玩,會好玩嗎?」
  這時,男子瞇起了雙眼。
  「嗯——……嗯——……原來如此……嗯,說得也是……每次都輕而易舉地就贏了,其實一點都不好玩呢。」
  男子接過吉克遞給他的劍。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用劍來一決勝負嗎?因為我太強了,根本沒什麼好比的對吧。可是啊……即使如此,我也不會輸喔。」
  男子充滿自信地說,同時揮了幾下劍,像是在確認劍的狀況。吉克可以感覺到那把劍在他手上幾乎像是沒有重量。
  吉克也把劍從劍鞘拔出來舉起。
  「希爾吉絲。」
  「……什麼?」
  自從吉克用眼神示意她逃走之後,希爾吉絲就一直在猶豫。
  「妳很礙事,會害我分心。」
  「…………」
  「妳在這裡……我就不能全心全意和這個人玩了。」
  男子轉向希爾吉絲。
  「那我把她殺——」
  「要是你殺了那個女的,我就不跟你玩囉!」
  聽見吉克的叱喝,原本已經準備動手的男子立刻停下了動作。
  「怎、怎麼這樣!為什麼——」
  「因為屍體倒在地上會擋住路,不好行動啊。對了……光是看到那個女人的屍體,我就不能盡興地玩了!」
  「唔……我、我知道了啦……」
  這時,表情扭曲的希爾吉絲才總算轉身,往後方的巷子跑去。
  ——這樣就好了。
  就算沒有用言語表達,她也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趁我拖延時間的時候,趕快離開這裡,去找賽希莉。
  四凶災的目標——至少這四人當中的兩人的目標——是賽希莉•亞克萊特——把這件事傳達給她本人知道。
  吉克深呼吸。
  他曾經接觸過希比加米和裘莉葉等實力遠遠高於自己的強者。多虧有這些經驗,吉克比以前更能準確地判斷對方的實力。
  同時,他也立刻深切地感受到——
  四凶災的實力的確不同於常人。
  他絕對不是自己能靠著正面對決獲勝的對手。既然現在他和那個破壞了大鐘樓的男人來到這裡——應該就表示聖樹騎士團已經敗北了吧。
  吉克有一股幾近確信的預感,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裡。
  此外,吉克一開始就察覺到,眼前的男子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殺了自己。不管他嘴上怎麼說,他也絕對不可能放過自己的。他只是為了讓自己的遊戲更加充實,所以才故意說些使對方懷抱著希望的話罷了。
  最後,他一定會在玩的過程中——玩死對方。
  那麼自己應該怎麼辦呢?
  吉克第一個想到的,是避免最壞的結果。
  所謂最壞的結果,就是吉克和希爾吉絲兩個人都死在這裡。
  既然如此,至少也要讓希爾吉絲活下去。
  他一邊觀察著眼前和自己狹路相逢的四凶災,一邊想著:
  如果我的做法正確,應該可以讓希爾吉絲保全性命。
  ——妳一定要生還啊,希爾吉絲。
  接著,他用幾乎沒人能聽見的細微聲音,喃喃低語:
  「賽希莉大人,請您務必平安無事。」
  吉克對幾乎等於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不甘心。
  他並不像賽希莉•亞克萊特那樣,擁有成為修羅之類的素質,也不像裘莉葉•貝爾斯汀那樣,具有在殘酷世界中鍛鍊出來的優異劍技。
  更不像相樂•黑彥那樣,擁有禁咒的力量以及足以匹敵希比加米的劍技才華。
  ——即使如此,至少……
  吉克把劍對準男子。
  ——至少也要帶走他的眼睛或腳筋。

  就算是用自己的命來換。

  「索尼。」
  身高目測大約超過兩拉塔爾(兩公尺)的男子低頭望著吉克,這麼說道。
  「索尼?」
  「這是我的名字。我叫做索尼•安格連。那你呢?很少有人自己主動說要和我玩,所以我特別問你的名字唷。欸,告訴我吧?」
  「我叫吉克。」
  吉克集中精神,握緊劍柄。
  「吉克貝爾特•基爾耶斯。」
  「吉克啊……嗯,我知道了。那我們來玩吧——」
  男子——索尼舉起劍。
  「吉克!」
  吉克衝向前方,擋開索尼的第一擊。


  兩人的劍不曉得交鋒了多少次。
  「哇,好強!吉克,你很強耶!?哎呀?哎呀呀〜?」
  吉克準確地擋下索尼的連續攻擊。
  但是每擋下一次攻擊,他就覺得自己的精神彷彿在發出哀號,同時漸次消耗。
  索尼攻擊的速度快得肉眼幾乎無法跟上。
  而吉克之所以有辦法擋下,可能是因為對方用劍攻擊的關係。
  假如索尼使用的不是劍,而是用他那宛如鞭子一般的手臂展開變化莫測的攻擊,吉克必定無法像現在這樣一一擋下。
  一般而言,用劍攻擊時會有一定的預備動作。
  只要看穿預備動作,便能預測劍的攻擊軌跡。當然,可能的軌跡並不只一個。
  然而光是知道不會有除了劍以外的攻擊,預測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假如是以前的自己,說不定連索尼這種受限的攻擊都無法擋開。
  吉克之所以有辦法擋下索尼的攻擊,可說全都要歸功於裘莉葉的指導。賽希莉向裘莉葉學習劍術的時候,吉克和希爾吉絲也常加入練習。雖然時間不長,卻是一份寶貴的經驗。
  正因為體驗過許多次裘莉葉•貝爾斯汀的劍法,所以吉克才勉強跟得上索尼的攻擊速度。
  ——沒錯。
  假如要求對方只用劍來一決勝負,那麼就算是自己,應該也能應付吧。
  「哇哇!又來了!又彈開了耶!?太、太棒了!你好棒喔,吉克!」
  索尼滿臉從容。相對地,吉克則可能是太緊張的緣故,滿臉蒼白,直冒冷汗。
  即使如此,吉克仍拚命地擋開接踵而來的攻擊。
  他不斷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下攻擊,同時試圖找出對方的破綻。
  要不就是找到破綻,撲向他的懷裡,橫向攻擊他的雙眼。
  要不就是出其不意地穿過他的胯下,想斬斷他的腳筋。
  「我明明盡了全力……這傢伙真厲害呢!我完全沒辦法傷到他耶!噢,太好玩了!人果然是世界上最棒的玩具!」
  吉克覺得手臂出現異樣的感覺。看來身體已經愈來愈疲勞了。
  極度耗損精神的攻防加上原本就存在的體能差距,讓吉克迅速累積疲勞。再這樣下去,狀況一定只會愈來愈差。
  『要利用突然的落差,打亂對方的步調。』
  吉克想起裘莉葉在練劍時的教誨。
  吉克用劍擋下索尼的攻擊後,立刻在不放開劍柄的狀況下放鬆力氣。
  索尼一個踉蹌。
  「哇、哇哇!?」
  索尼因為抵抗的力道突然消失而嚇了一跳,膝蓋一彎,往前傾倒。
  ——就是現在!
  索尼的臉逼近眼前,長長的瀏海往左右兩側散開,露出雙眼。
  吉克換以單手持劍,把劍轉為橫向,瞄準索尼的雙眼——
  「——夠了。」
  吉克的背脊竄過一股寒意。
  索尼的身體突然大幅彎曲。
  那動作就彷彿軟體動物一般。索尼輕輕鬆鬆地躲開了吉克的一擊。
  「馬索哥哥說,決鬥的規則是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
  隨之而來的,是索尼那快如音速的拳。索尼一拳擊中了吉克的心窩。
  「咕、唔……!」
  吉克的身體彎成「ㄑ」字。
  假如遭到一塊高速飛來的鐵塊撞擊,疼痛的程度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陣又悶又重的劇痛在吉克的腹部擴散開來。緊接著,索尼的拳頭就像長槍般筆直地伸來,以宛如能貫穿身體的力道,落在吉克的肩上。
  吉克往後飛彈開,後腦勺撞上石子地面。
  「——……可、惡……」
  這是什麼驚人的威力。根本就不像是被人類的拳頭攻擊。
  正當吉克想爬起來時,索尼踩住他的手臂。
  「唔……!」
  「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能贏就好。這是貝修加姆哥哥教我的唷。」
  索尼露出邪惡的笑容,低頭俯視吉克。
  「因為要是我輸了,就不好玩了嘛。不過跟你玩還滿開心的唷,只是——」
  索尼的腳彷彿鐵鎚一般,重重地踏在吉克的左手臂上。
  「哇啊啊啊啊啊!」
  「因為你輸了,所以必須接受懲罰唷?」
  吉克左臂的骨頭碎裂了。
  「唔……唔……!」
  「好!」
  索尼拿起劍。
  「接下來就是把手臂砍斷囉!」
  純粹邪惡的笑容——
  索尼臉上浮現的笑容,讓人只能聯想到這個形容詞。
  「等砍完就繼續玩下一個遊戲吧!吉克沒有哭喊,所以你及格了!我給你玩第二次的權利!來,我們繼續玩吧!和吉克玩——真是開心呀!」
  聽見索尼的話,吉克揚起了嘴角。
  ——太好了,我可以拖延更多時間。
  索尼還沒有對他失去興趣。
  索尼打算在把吉克的手臂砍斷之後,繼續他的《遊戲》。
  ——這樣正好。
  就算失去一隻手臂,只要尚能握劍,就還是可以攻擊最初的目標——眼睛或腳筋。
  如果可能,我當然想解決他就是了——
  「骨頭碎掉的手臂,就沒用啦——!沒——用——了——!沒用的東西〜就扔掉吧〜!」
  索尼膝蓋跪地,高高舉起劍。
  手臂被砍斷之後,才是真正的決戰。
  吉克咬緊牙關,等待著即將侵襲而來的痛楚。
  就在此時——一道影子從暗處迅速衝出。
  那個人的雙眼只專心盯著一處,也就是索尼的頸椎。
  那個人全身上下都瀰漫著殺氣。那一心只想殺了對方的表情,冷得令人發顫。吉克認出那個人的瞬間,不禁膽寒。
  ——為什麼?
  那道人影宛如一名刺客,幾近無聲地用劍鎖定索尼的後頸——
  「咦?妳怎麼還在呀?」
  索尼將他長長的手臂往後伸,一把抓住了拿著劍逼近他的那個人的手腕。
  「——!」
  「原來妳也想跟我玩啊?」
  索尼揚起微笑。
  手腕被抓住的人痛得表情扭曲,鬆開了手中的劍。
  「為什麼?妳為什麼、要回來——」
  吉克用無傷的右手撐起身體,坐了起來。
  「希爾吉絲!」
  然而希爾吉絲無法回答吉克的問題。
  索尼抓著希爾吉絲的左手手腕,把她的身體舉了起來。
  希爾吉絲的腳離開地面,呈現懸在半空中的狀態。
  「唔……」
  「啊哈哈!如果妳也想跟我玩,早說就好了嘛!」
  希爾吉絲雖然面露痛苦的表情,但仍惡狠狠地瞪著索尼。
  「哇,好恐怖喔……呵呵呵,妳很恐怖耶!妳讓索尼感到害怕了唷!好,那我就把恐怖的人殺掉吧——!」
  耳邊傳來啪嘰一聲。
  折斷了。
  索尼把希爾吉絲右手的小指給折斷了。
  「——!」
  「咦?妳怎麼沒叫?」
  希爾吉絲咬緊牙關,拚命地忍著不吭聲。
  「嗯——……妳很能忍嘛。」
  吉克撿起掉在地上的劍,站了起來。
  「住手!要跟你玩的人是我才對吧!?」
  「哎唷〜我現在在跟這個亞人玩,你不要來亂啦。而且我已經贏過吉克一次啦。」
  索尼一邊說,一邊折斷希爾吉絲的無名指。
  希爾吉絲的身體痙攣似地顫抖,眼中滲淚。
  吉克朝索尼揮劍。
  「我不是叫妳不要來亂嗎?」
  但是卻輕易地被一腳踹開。
  吉克倒在地上,但立刻趕忙起身。
  「為什麼……妳為什麼要回來,希爾吉絲!?」
  「吉克,你……打算一死對不對?」
  希爾吉絲虛弱地說道。
  「什麼?」
  「因為你打算犧牲自己。」
  希爾吉絲揚起一抹微笑。
  「要是把你拋下……我就沒有臉面對賽希莉大人了。」
  「可是,要是兩個人都死了——」
  「留下來的應該是我才對。」
  「妳說什麼?」
  「反正我本來……就和已經死了沒兩樣。」
  希爾吉絲的語氣中充滿了後悔。
  「對不起,吉克。」
  希爾吉絲歉疚地笑了笑。
  「因為我太害怕了。」
  希爾吉絲的眼中滲出淚水。
  「因為我太害怕四凶災……所以、逃走了……」
  「希爾吉絲……」
  「我覺得好……愧疚……」
  淚水沿著希爾吉絲的臉頰滑落。
  「對不起,吉克……」
  ——她雖然表面上裝作平靜……但其實內心很害怕啊。
  吉絲平時不太將感情表露在臉上。
  但她畢竟也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
  面對四凶災,她就算嚇得動彈不得,也沒有人會怪罪她。
  不,光是能像現在這樣壓抑著情緒,沒有表現在表情和態度上,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面對層次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對手時,一定會害怕。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和黑彥或裘莉葉在一起的時候,有時會不小心忘記名為「恐懼」的這種感情。
  在進行巨人討伐作戰的時候也是一樣。
  聽說他們兩人在和希比加米戰鬥的時候,也是毫無懼色地面對著他。
  無論對手是多麼強大的敵人,他們總是毫不畏懼地挺身而出。
  然而面對強大的敵人時,一般來說都會感到害怕。
  應該說,自己不會感到害怕這件事,反而才令人驚訝。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太拚命了,因此使得感受到恐懼的神經自我麻痺了吧。
  ——即使如此,希爾吉絲依然克服了恐懼,勇敢地面對四凶災。
  吉克心想——她一定很害怕吧。
  對方可是四凶災。
  她一定鼓起了難以想像的勇氣,才能夠折返吧。
  這份勇氣實在值得讚許。
  啪嘰。
  「——!」
  索尼折斷了希爾吉絲的中指。
  希爾吉絲閉上雙眼,像是在忍耐著疼痛。她的額頭和臉頰上滿是汗水。
  吉克再次奮起,拿刀砍向索尼,但卻再次被索尼一腳踢開。
  「妳知道嗎?」
  索尼問希爾吉絲。希爾吉絲微微睜開眼。
  「賽希莉•亞克萊特在哪裡……我總覺得妳好像知道呢。如果妳告訴我的話……我可以開恩饒妳一命唷?」
  希爾吉絲露出一抹帶有鄙視意味的顫抖笑容。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訴你……這種、傢伙吧?」
  「…………」
  「你要不要自己……想想、看啊?」
  啪嘰。
  希爾吉絲的食指彎向一個不自然的角度。
  「——唔、啊!
  「妳真是讓人很不爽耶。咦?是說,妳是亞人嘛!」
  「……?」
  「把亞人的耳朵和尾巴拔掉,很好玩唷!因為這樣一來,亞人就會變得像是一個不倫不類的人類了!哈哈哈哈,這樣啊!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直到此時,希爾吉絲的臉上才第一次露出恐懼的神色。
  「索尼•安格連!」
  「嗯?」
  吉克大喊索尼的名字。
  「什麼、什麼?什〜麼?我現在想先玩拔耳朵和尾巴的遊戲唷?」
  索尼轉過頭來,從表情可以看出他顯然已經對吉克喪失了興趣。
  「我等一下再處理吉克。」
  吉克努力擠出聲音來,說道:
  「你……根本還沒贏過我唷?」
  「咦?為什麼?」
  吉克傲慢地笑了笑,用握著劍的手輕拍自己的胸口。
  「因為我還活著啊。」
  「什麼意思?」
  「你只要還沒殺掉我,就是你輸了……索尼•安格連!」
  「你在說什麼啊……」
  索尼的語氣很明顯地出現了變化,從他的聲音中可以感受到怒氣。
  「你在說什麼啊!」
  索尼扔下希爾吉絲,衝向吉克。吉克轉過身,拔腿奔向旁邊的巷子裡,然而一轉眼就被索尼給追上了。
  「唔!
  索尼把吉克壓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吉克的右手臂被索尼押著。
  「你啊,這樣未免太奸詐了吧……」
  「快逃,希爾吉絲!拜託妳!快逃!」
  吉克用盡全力大喊道。
  「吵死了!」
  索尼一拳打向吉克骨頭碎裂的左手。
  「哇啊啊!」
  「你早就已經輸了。你這副模樣很難看耶,吉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為什麼會生氣?」
  「你說什麼?」
  「如果自認為已經贏了,一般應該不會那麼生氣才對呀。所以你的內心深處並沒有覺得自己贏了。」
  「嗯——……哼嗯。」
  索尼那紅色瀏海下的雙眼瞇了起來。
  「那——你就去死吧。」
  ———到此為止了……嗎?
  吉克做好了心理準備。
  ——接下來就交給你囉,黑彥。
  接著浮現在吉克腦海裡的,是賽希莉的臉龐。
  ——賽希莉大人……請您一定要活下去。
  希爾吉絲順利逃走了嗎?
  「…………」
  最後,吉克望著索尼那充滿殺意的表情以及蔚藍的天空,祈禱著《她》能平安無事——

  「嘎嘎嘎,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很面熟……原來你就是當時從馬車上跳下來的——賽希莉•亞克萊特的侍從啊。」

  一道耳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嗯?什麼〜?」
  索尼往後轉。
  「我只不過是好奇走過來看一下而已……嘎嘎,沒想到發生了這麼有趣的事啊。」
  「你是誰?」
  「你是四凶災吧?很榮幸能見到你。」
  「……我問你是誰!」
  ——那道聲音。
  吉克望向那道聲音的主人。
  站在那兒的,正是他所想到的那個人。
  身上穿著洋溢東國色彩的深紅色服裝。
  腰間插著兩把刀。
  混濁得詭異的雙眼。
  充滿野性的鬍渣。
  還有——那令人難以忘懷的、深不可測的笑容。
  「希比、加米。」
  希比加米順暢地拔刀。
  「面對已經是個完全戰鬥個體的四凶災,應該不需要《無殺》吧。」
  希比加米將櫻花色的刀刃伸向索尼。
  「來——」
  希比加米笑著說:
  「我們來死鬥吧。」

  索尼站起身,轉向希比加米。
  「喔……所以你也想跟我玩?既然都拔劍了,就表示想跟我玩對吧?」
  索尼的語調恢復從容。
  「雖然你突然衝出來,嚇了我一跳,又打斷了我致命的一擊,惹我生氣……不過如果你想玩的話,我很歡迎喔。反正吉克和那個亞人都讓我玩得不太盡興。」
  索尼的注意力似乎已經轉到這個闖入者身上,再度對吉克失去興趣。
  吉克試圖用沒有受傷的右手重新握住劍。
  「如果你想加入戰局,我必須告訴你,那是個不智之舉。現在輪不到你出場。除非你想掃我的興,急著送命的話,我倒是不介意當你的對手。」
  希比加米瞥了吉克一眼,同時這麼說道。
  吉克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既然希比加米說現在輪不到他出場,他也只能乖乖待在一旁了。
  吉克轉過頭,望向倒在置於建築物外牆邊木桶旁的希爾吉絲。因為剛才為了挑釁索尼,吉克馬上就轉身跑開,所以不知道被扔下的希爾吉絲後來狀況怎麼樣。不曉得她是不是頭撞到了牆,看起來像是昏了過去。
  ——這樣啊,她暈倒了啊。
  吉克有點擔心。
  ——應該沒死吧?
  可是現在大概很難立刻跑過去確認她是否平安無事吧。
  希爾吉絲和吉克中間,隔著索尼和希比加米。
  兩名怪物相互對峙,散發出無聲的巨大壓力。
  彷彿是在說不准任何人來破壞此刻的狀況和氣氛。
  希比加米用食指抓抓滿是鬍渣的下巴,抬頭望向已經失去頂部的大鐘樓。
  「我看見大鐘樓塔崩落,覺得好奇,所以就走了過來……看來我的決定是對的。」
  希比加米將視線移向索尼。
  「先一個人吧。」
  索尼往前跨出一步。
  「對我來說啊,人只有兩種喔。」
  吉克心想——只有兩種是什麼意思呢?
  「家人和玩具。」
  索尼不斷逼近希比加米。
  「家人是哥哥他們,除此之外全都是玩具。也就是說——」
  希比加米進入索尼攻擊範圍之內。
  索尼低頭望向希比加米。
  希比加米無言地仰望索尼。
  「你是玩具。」
  「原來你把人看作玩具啊。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個想法或許也沒錯。」
  「玩具存在的意義,就是讓我玩。」
  即使沒有看見索尼的正面,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喜悅。
  他正因為找到了新的玩具而欣喜若狂。
  「所以呀,你能讓我高興吧?我會把你玩死的。」
  索尼舉起手。
  「玩死嗎?」
  希比加米呵呵地笑了出來。
  「好。我就好好地陪你玩一場吧,四凶災。只不過——」
  希比加米面無懼色地揚起嘴角,將具有紅色鎬線(譯註:刀身側面上突出的部分。)的刀尖對準索尼的鼻頭。
  「你要認真玩喔?」
  索尼的肩膀上下顫動,似乎是在笑。
  「你很不錯嘛,我喜歡。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是索尼•安格連。」
  「我是希比加米。」
  「喔……原來剛才吉克說的是你的名字啊。我剛剛還覺得奇怪,聽不懂他突然說什麼呢。原來如此,希比加米就是你的名字啊。」
  索尼把他高高舉向空中的手握拳。
  「傑梅奇斯哥哥說過,讓那些擁有高潔情操、得意忘形、認為自己最聰明……還有認為自己能獲勝的傢伙陷入絕望,是最快樂的事。雖然還不是很明確,但我覺得現在好像明白了。我好想看看——你輸的那一瞬間,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希比加米揚起嘴角,露齒而笑。
  「我也是。」
  「啥?」
  「我也很想看看我自己輸的時候,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你在說什麼啊?」
  「嘎嘎,別在意。這只是——胡言亂語罷了。」
  率先展開行動的是希比加米。
  他把刀往後拉,同時往前跨出一步。
  索尼的拳接連襲來,宛如暴風雨一般落下。
  希比加米無法避開攻擊。
  吉克不由得再次感嘆索尼在戰鬥中卓越的感性。他漂亮地配合希比加米所踏出的第一步,完美地瓦解了希比加米的第一波攻擊。當一個人把精神全部放在攻擊的瞬間,也就是最疏於防備的瞬間。話雖如此,想做到這一點,也必須具備能夠跟上對方攻擊動作的反射神經、動態視力以及瞬間爆發力。
  四凶災——在戰鬥方面的才能果然超乎常人。
  而且索尼的速度,和在只用劍的時候截然不同,再加上他那長長的手臂所揮出的異常軌跡,就連希比加米都閃避不及。然而——
  「——!你、你這傢伙……!」
  不知為何,反而是施展攻擊的索尼壓著右手的手背,顯得驚慌失措。
  索尼慌張地退開,與希比加米拉開距離。吉克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希比加米發出短促的「嘎嘎」笑聲。
  「太棒了,四凶災。」
  索尼將手放下,吉克這才看清楚他的手背。
  吉克忍不住「啊!」地驚呼。
  因為索尼的右手手背竟然紅腫了起來。
  在迎擊索尼的連續攻擊的前一刻,希比加米把右手裡的刀往後抽。
  因此應該可以視為希比加米並沒有用右手迎擊吧。
  這麼一來——也就是說希比加米不只單用左手就擋下了索尼那速度快得驚人的連續攻擊,同時更只用左手,就將對方的右拳打傷。
  ——他是怪物嗎?
  即使是在劍對劍這種對索尼來說非常不習慣的狀況下,吉克也僅能顧著防守。
  ——能力的層次差距實在太大了。
  冷汗沿著吉克的臉頰滑落。
  「雖然言行舉止稍嫌幼稚了點,不過說得極端一點,面對龐大的力量時,人格和品德這種東西幾乎等於沒有價值。值得稱讚的,大概是你身為一個戰鬥個體的成熟度吧。我想那應該是在爭鬥之中慢慢培養出來的……可是能磨練到這種程度,還真是不錯。」
  希比加米舉起左手。
  「你看,我的手也還有點麻。你可以覺得驕傲喔。你可以因為身為四凶災而感到驕傲。」
  「玩具只要乖乖閉上嘴——」
  索尼再次逼近希比加米。
  「讓人玩就好了!」
  希比加米開始行動。索尼再度配合希比加米的動作發動攻擊。
  索尼乍看之下彷彿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然而一旦置身於戰鬥中,他的身體就像早已熟悉的反射動作一樣,準確地做出最佳的選擇。
  這就是四凶災。
  然而希比加米卻游刃有餘地躲開索尼的猛攻。
  即便索尼同時也用上了踢擊,但都沒有踢中。
  希比加米手中的刀一閃而過。淺粉紅色的刀刃,劃裂了索尼在千鈞一髮之際轉為防禦姿勢的手臂。
  索尼的衣服破裂,露出手上的刀傷。
  「哇……是說,咦?這是怎樣?這把刀也太鈍了吧?」
  索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口,一臉詫異。
  「你啊……該不會比較擅長徒手攻擊吧?」
  「嗯,這把刀應該和上等的施晶劍一樣鋒利才對呀……原來如此,你的皮膚本來就硬得誇張啊。」
  語畢,希比加米便開始迅速地揮刀。
  索尼的衣服逐漸破損,露出身上的刀傷。
  「怪了~?」
  索尼完全恢復之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從容態度,咧嘴一笑。
  「不太會痛耶?」
  索尼身上的傷痕雖然流著血,但還不至於削弱他的戰鬥力。
  硬得誇張的皮膚——這是希比加米的評語。
  ——所以就連希比加米的刀,也只能給他帶來這種程度的傷害嗎?
  即使如此,希比加米依然毫無懼色。他仔細地觀察自己手中的刀。
  「看來還是沒辦法在這個階段就超越《食魔》啊。」
  「喂,我說你啊。」
  「嗯?」
  「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
  「因為,沒用喔?你的攻擊,對我根本沒用的喔?」
  希比加米「嘎嘎」地笑了。他從容不迫地笑著,同時撫摸自己下巴的鬍渣。
  「看來的確沒什麼用呢。」
  「這到底是怎樣啊……我說真的,到底是怎樣啊?你的攻擊是不可能打贏我的唷?你根本臝不了我的唷!?」
  索尼的語調裡帶著一絲疑惑。相對地,希比加米則面露邪惡的微笑,稍微低下了頭。
  「可惜。」
  「什、什麼?」
  「真的很可惜。」
  希比加米把手裡的刀扔向空中。
  刀一邊旋轉,一邊飛向高空。
  「你把劍給扔了?你這傢伙……瞧不起我嗎?沒錯吧?你瞧不起我對吧?」
  索尼的手在顫抖,但那並不是因為恐懼。
  從他的語氣聽起來,他是因為憤怒而顫抖。
  「只不過是個玩具,竟然敢瞧不起我……太無聊了。你比吉克還無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好生氣!所以——」
  索尼的聲音裡充滿了殺意。
  「大卸八塊!我要把你大卸八塊!我不要你了!我要把你徹底毀掉!」
  索尼像飛箭一樣往前衝,襲擊希比加米。
  那速度快得讓吉克的眼睛幾乎快要跟不上。而手上沒有刀的希比加米,不但完全沒有拔出另一把刀的意思,更沒有做出躲避的預備動作。
  索尼那一心取人性命的強力手臂,逐漸逼近希比加米——
  「啊……!?」
  索尼的背部重重撞擊地面。
  碎裂的石子地四處飛散,索尼著地的地面周圍出現了龜裂。
  「唔……咦?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什麼……?」
  ——剛剛那招究竟是什麼?
  索尼看起來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同樣地,吉克也是一頭霧水。希比加米的動作,是他從來不曾看過的。
  首先,希比加米抓住了索尼朝他揮來的手腕。到這裡為止,吉克還有跟上。
  問題是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希比加米抓住索尼手腕的下一秒,索尼的身體就轉了圈;接著,希比加米迅速地轉動手腕,一回神,索尼就莫名其妙摔倒在地了。
  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動作,全是在一次呼吸之間完成的。
  而倒在地上的索尼,看起來似乎無法立刻起身——
  「咳、喝……!」
  索尼吐出鮮血。他確實地感受到了痛楚。
  「我剛剛說,面對龐大的力量時,人格和品德這種東西幾乎等於沒有價值……不過,那討論的是已經到達頂點的人。」
  希比加米的刀旋轉著從天而降,他「啪」的一聲,握住刀柄。
  他轉為反手持刀,毫不猶豫地刺向索尼的側腹。
  「唔啊啊啊!嘎!這、這是怎樣!?怎麼變鋒利了!?難道這不是剛才那把刀嗎!?」
  「看來血總算滲透了。」
  「血……滲透了?」
  「這是一把奇妙的妖刀,吸收了愈多被其斬殺者的血,就會變得愈鋒利……它的名字叫做《狂櫻》。」
  索尼移動右手,準備反擊,但希比加米毫不留情地一腳踩下。
  「呀!」
  「這是一把因人血而瘋狂的——名符其實如妖怪般的刀喔。」
  「唔、唔……你、你這傢伙……唔、呀啊啊啊啊啊!」
  希比加米的刀鑽進了索尼的側腹。
  「你知道自己欠缺了什麼嗎,四凶災?」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所欠缺的……就是——」
  希比加米語帶威脅地壓低聲音說。
  「想像力。」
  「什、什麼想像力啊……!好、好痛!好痛喔!住手!我會死!我會死掉啦!我死掉就、不好玩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這樣啊,四凶災。」
  「什麼啦……!哇啊啊!」
  希比加米依序望向希爾吉絲和吉克。
  接著再次俯視索尼,開口道:
  「只要看到這些傢伙們的表情,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他們已經做出一死的覺悟——也就是說,他們是一邊想像自己的死狀,一邊進行戰鬥的。」
  希比加米用拇指比了比吉克。
  「那邊那個男人啊……第一次和我戰鬥的時候,就已經有捨棄生命的覺悟了。所以我判斷他有活下去的價值。能夠賭上性命的人,換句話說,就是看得到極限的人。正是這種人的未來,才隱藏著各種可能。」
  「你、你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你發現了嗎,四凶災?你只想打自己能獲勝的仗。也就是說,你根本不希望玩具意外傷到自己。諸惡的根源就在於此。你從來不曾試圖想像未來。缺乏想像力的傢伙,永遠會把人類困在無聊的牢籠中。所以你永遠無法抵達高牆的另一邊。」
  希比加米把刀從索尼的腹部拔出。
  「到頭來——你的成長就只能停滞在這裡。」
  希比加米瞬間砍斷了索尼的左手臂,不帶一絲猶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道自己一定會贏的戰鬥,實在很無聊呢,四凶災?還是和實力逼近自己……不,實力足以打倒自己的宿敵戰鬥,並且打敗對方,才能找到人生的樂趣吧。」
  希比加米再度把刀刺進索尼的側腹,索尼發出哀號,而希比加米像是自言自語般地繼續說下去。
  「不,這好像還是有點不同哪。或許我想看見的,還是使出全力的我落敗的模樣。不過嘛——」
  希比加米望向學園的方向。
  「也許這個願望意外地可以在短期內實現,我非常期待。」
  「你竟然做出這種事……你竟然對我做出這種事!你會被殺喔!」
  「嗯?」
  「我哥哥他們會殺了你喔!」
  「喔?所以其他的四凶災比你強嗎?」
  「沒錯!我哥哥他們比你這傢伙強多了!」
  「聽起來你好像認為一輩子都不可能贏過自己的哥哥呢。嘎嘎嘎……這樣可不行啊,索尼•安格連呀?」
  「啊?先、先別管這個了,放開我!快放開我!這場戰鬥不算了!不算了!」
  索尼的雙腳掙扎亂踢,而希比加米用刀抵著他的脖子。
  索尼停下了動作。
  「賭上性命的覺悟還有試圖超越哥哥的意志……你所欠缺的這兩點,奪走了你成長的可能啊。哼——」
  希比加米將刀刃移開索尼的脖子。
  「到此為止了,四凶災。」
  「什、麼?」
  「我對你的力量表示敬意,但是——你太無聊了。」
  「你說我很無聊?」
  「你的素質雖然不錯,但不管是作為一名戰士或是作為一個玩具,都只是三流的貨色。」
  「我是、玩具……玩、具。」
  索尼的語氣中帶著屈辱。希比加米像是失去了興趣一般,轉過身去。
  「那我就期待其他的四凶災好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王都裡——」
  希比加米用肉眼無法跟上的速度對著空氣揮了幾下刀,接著靜靜地把刀收入刀鞘。
  「有個非常有趣,完全不怕賭上性命,而且真心想贏過我的人哪。跟那個傢伙相比,你只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尤其是在精神上。」
  索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吉克忍不住背脊發涼。
  氣不一樣。索尼散發出的氣息,和剛才完全不一樣。
  雖然不知道是哪裡不同,但一定有什麼決定性的地方和剛才不一樣。
  吉克心想,那是一死的覺悟。依照剛才希比加米和他的話——這也許是索尼第一次對自己的死亡做出了覺悟。
  於是他覺醒了。即使左側腹部受傷、失去了左手臂——不,或許應該說,正是因為左側腹部受傷、又失去了左手臂,因此他才覺醒的。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那種幼稚的表情。
  索尼所散發出的冷靜氣息,詭異得令人感到噁心。
  「……殺了你。」
  他的聲音充滿了黑暗的殺意,令人膽寒。
  「我要殺了你——」
  索尼襲向背對著他的希比加米。
  雙手抱胸的希比加米非但沒停下腳步,更是連頭都沒回。
  危險——就在吉克想要如此大喊的時候……
  希比加米揚起了嘴角,看不出來那是在笑還是感到不悅。
  「你總算清醒啦。」
  索尼水平地擺出手刀,鎖定希比加米的脖子。他的手刀銳利得彷彿磨過的刀,可以斬落人頭。沒有一絲玩樂之心,只是為了擊殺對方。
  「不過——」
  下一瞬間,索尼的全身噴出鮮血。
  宛如花朵綻放一般,索尼的血液往四處飛濺。索尼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咦……?什、麼……咦……?」
  彷彿原本支撐著身體的線忽然斷掉一般,索尼倏地往前撲倒。
  索尼將右手伸向希比加米……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抓住敵人。
  吉克看著眼前的場景,想起一個有關東國的傳說。
  據說在有「達人」之稱的劍士當中,有些人的劍技尤其精湛;由於這些人揮劍的速度實在太快,所以當皮膚被劍劃傷時,傷口會隔一段時間才綻開。
  此刻自己親眼見到的光景,會不會就是這個傳說?
  吉克嚥下唾液。
  ——黑彥真的贏得了這種人嗎?
  他的力量強大得就連四凶災也無法靠近。
  希比加米被如雨滴般落下的血液淋濕了全身,開口說道:
  「太慢。」
  鮮血順著希比加米的臉頰流下,他的表情驟變,讓人聯想到東國傳說故事裡的妖魔鬼怪。

  「太慢了。」

  過了幾秒鐘,希比加米用鼻子發出「哼」的一聲,恢復了原本的表情。
  他轉轉脖子,骨骼發出「喀喀」的聲音。
  「我很期待剩下的四凶災,不過……雖說是實力最差的一個,這種程度也太讓人失望。看來還是只有你最值得期待了呢。對吧?」
  希比加米露齒一笑,混濁的雙眼望向學園。
  「相樂•黑彥。」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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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寶石的光輝

  我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我就得趕快離開學園,沒時間磨蹭了。
  「黑彥,你會騎馬了嗎?」
  對於瑪奇娜小姐的問題,我搖搖頭。
  「那你要不要坐馬車?如果有教官願意替你駕車,應該可以派出馬車沒問題。」
  我將力量灌注在雙腳上,於是肌肉便鼓了起來。第八禁咒的力量目前還充滿全身。
  「不……我打算自己用跑的去。多虧禁咒的力量,讓我的體能提昇了許多,而且我覺得用跑的可能比較快。」
  此外,假如坐馬車去,萬一在路上遇到其他四凶災,那麼恐怕陪我去的教官也會遭遇危險。
  「這樣啊……我知道了。其實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瑪奇娜小姐一臉歉疚地苦笑。
  「瑪奇娜小姐身為學園長,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妳必須確保學生和教官平安無事地避難,不是嗎?」
  「對不起。我至少得讓學生們平安逃到希古姆索斯公爵的領地才行……看來我真的無法幫上你的忙了。」
  「我沒關係。」
  「而且我們已經精疲力盡,就算跟著去,可能也只會礙手礙腳吧。」
  夏娜特莉絲小姐把手放在瑪奇娜小姐的肩上。
  「反而是妳到安全的地方避難,黑彥才會放心吧?」
  瑪奇娜小姐看了我一眼之後,垂下了視線。
  「是呢。也許真的是這樣吧。」
  「嗯,至少四凶災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在學園附近了吧。」
  夏娜特莉絲望向貝修加姆出現的森林。
  「從貝修加姆•安格連獨自出現在學園的這個狀況看來,我們可以推測四凶災應該是決定了各自負責的地方,分頭行動了吧。從那傢伙的口氣聽來,其他的四凶災應該連作夢也沒想到貝修加姆•安格連會被打敗。」
  原來如此,她的話很有道理。
  假如真如她所說,那麼我也可以放心離開學園了。
  忽然間,在上空盤旋的鳥群映入我的眼簾。
  牠們在覬覦著屍體嗎?
  我茫然地想著,要是我也有翅膀,可以飛在天上找尋她們的下落就好了。
  我用手摀住纏著繃帶的左眼。已經不太會痛了。身上的傷雖然還沒完全康復,但已經恢復到足以戰鬥的程度了。
  我深呼吸,轉身面向正門。
  我想盡早到她們的身邊。
  請妳們一定要平安無事——裘莉葉同學、賽希莉同學。
  「黑彥大人……請您務必小心。」
  蜜雅小姐像是在祈禱似地十指相扣,我對她用力頷首。
  接著,我對瑪奇娜小姐和夏娜特莉絲小姐打聲招呼之後,便跨出腳步——
  「……咦?」
  一道人影從正門朝這裡走了過來。
  那個人一派輕鬆地雙手抱胸,逐漸接近我們。
  那個人不是學生,也不是教官,亦非聖樹騎士團的團員。
  然而——我不可能認錯這個人。
  「希比、加米?」
  「喔?」
  男子——希比加米停下了腳步,看著我的左手臂。
  「你的手臂變得很有意思嘛,相樂。」
  希比加米像是深感佩服似地撫摸著下巴的鬍渣,瞇起眼睛仔細打量我。
  「嗯,從這樣子看來,你應該已經打完了一場吧。對手是——」
  希比加米用混濁黯淡的雙眼望向貝修加姆的屍體,接著微微揚起嘴角。
  「四凶災。」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們的約定不是三年後嗎?」
  我說道,同時自然地進入備戰狀態。
  強者總是隨心所欲,就算他毫無來由地反悔三年後的約定,現在就襲擊我,也不是沒可能的。
  「嘎嘎嘎……我好高興喔,相樂呀。你沒有呼天搶地,而是表現出『要戰鬥的話,我隨時奉陪』的態度,實在太棒了。不過——」
  希比加米再次上下打量我全身。
  「我並不打算在這裡跟你戰鬥。」
  「……那不好意思,可以讓我過嗎?我在趕時間。」
  「禁咒的咒語書。」
  正當我打算從他旁邊走過時,他的那句話讓我停下了腳步。
  希比加米從懷中拿出一捲中間用繩子綁住的羊皮紙。
  「我並不打算攔阻你,不過……你先學會這個之後再出發怎麼樣?」
  希比加米把捲成圓筒狀的羊皮紙遞向我。
  「這是……真的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會把帝國所擁有的咒語書搶來給你。」
  我不禁語塞。
  他真是說到做到,而且未免也太快了。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啊。
  「我今天是為了把這個交給你,才來到這裡的……沒想到竟然碰上四凶災襲擊這裡。不過也幸虧如此,我才有機會和四凶災交手——」
  咦?
  「你和四凶災打過了?」
  「只不過和我戰鬥的那個四凶災太令我失望了。真希望他們不是每個人都只有那種程度。」
  聽他的口氣……也就是他打贏了?而且似乎輕而易舉。他身上看起來幾乎毫髮無傷。
  他的力量果然還是深不可測。
  不過,雖說是他湊巧遇上,但四凶災的人數又少了一個,真是個值得高興的好消息。這樣一來,賽希莉同學的威脅又減少一個了。
  「是說,你說你沒料想到四凶災會出現在王都——」
  我看了一眼希比加米遞給我的咒語書,又抬起頭。
  「難道你是專程送這個來給我的?」
  「放心,我在搶走這個的時候,也順便隨意抓了一些貴重物品。所以現在帝國應該會以為是想要搶錢的強盜順便帶走了禁咒的咒語書。唉……不過那也只是自我安慰罷了。畢竟這個東西很特別,我不能保證他們永遠都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禁咒的咒語書啊。
  我絕對不能再亂用第三禁咒了。和對付貝修加姆時一樣的戰術,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最後的手段。
  要是兩隻眼睛都失去了,在戰鬥時會有很大的障礙。
  而且,萬一其他的四凶災也有不遜色於貝修加姆的堅硬皮膚……
  為了保險起見,如果能夠先學會其他的攻擊方法,我就應該去學。無須猶豫。
  我接過了咒語書。
  「……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希比加米「嘎嘎」地低聲笑了笑,看起來似乎相當滿意。
  「那就好。」
  「黑彥?」
  瑪奇娜小姐她們抱著戒心走向這裡。
  「這個人該不會是……」
  或許是因為我曾告訴過她希比加米當時的風貌和裝扮吧,瑪奇娜小姐立刻就猜到和我對話的這個人是誰了。
  「正如妳所想的。這個人就是上次那起事件的兇手……希比加米。」
  「就是這個男人……」
  「不過現在可以不用這麼警戒,因為他應該已經完成他此行的目的了。」
  「……這樣啊。」
  瑪奇娜小姐瞥了希比加米一眼。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的話。畢竟現在情況危急。」
  雖然我已經告知瑪奇娜小姐關於希比加米的危險性,不過在現在這種狀況下,看來瑪奇娜小姐也不打算對希比加米有所行動。
  反正他剛才也說了不打算在這裡和我戰鬥,至少當下應該沒有危險吧。
  而且倘若他真的打算戰鬥,剛才一見到面的時候,早就應該開戰了。
  我發現希比加米正在環視四周。
  「怎麼了嗎?」
  「我沒看到裘莉葉的身影……莫非那個女人已經離開王都了?」
  「不……裘莉葉同學今天有事去城堡了。我現在正準備離開學園,去和裘莉葉同學會合。」
  「嗯,這樣啊。」
  裘莉葉同學……我想她應該不會有事吧。
  「你擔心那個女人嗎?」
  希比加米意有所指似地「呵呵」笑著。
  「你不必擔心。不管對手是誰……那個女人都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死掉的。當然,前提是對方只有這種程度的本事啦。」
  希比加米面露像是在回憶的表情,同時走向貝修加姆的屍體。
  然而——就在希比加米低頭俯視貝修加姆屍體的瞬間,他的臉色突然一變。
  過了一會兒,希比加米才開口說:
  「相樂。」
  「嗯?」
  「你打贏了這個人?」
  「喔,對啊。」
  希比加米注視著貝修加姆的屍體半晌,轉過頭來。
  「我剛才忘記問了……你的左眼怎麼了?」
  「左眼?喔,這是——」
  我簡略地把我打倒貝修加姆的方法告訴了他。
  「嘎嘎嘎嘎!原來如此,原來你是這樣獲勝的啊!」
  聽完這場戰鬥的始末後,希比加米大呼快哉。
  「呵呵……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待啊。而且,你明明剛經歷一場艱辛的殊死戰,現在卻能這麼平淡自如。你是真的很有膽量,還是單純異於常人呢——不論如何,看來我的確沒有看走眼。不過——」
  希比加米再次低頭望向貝修加姆的屍體。
  「原來如此,四凶災裡還有這種人啊。」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遺憾。
  「如果有機會,我還真想和這個人戰鬥呢。不過,算了——」
  希比加米揚起一抹充滿期待的笑容,凝視著我。
  「這樣一來,我就更期待你的完成了。說不定你真的能夠實現我的心願。」
  「……三年後囉。」
  我一邊解開咒語書上的繩子,一邊這麼回答。我現在沒時間和希比加米閒聊,我必須立刻動身去找賽希莉同學才行。
  「那麼目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兩個人囉?」
  希比加米將視線轉向城堡的方向,將手掌放在刀柄上。
  我用眼角餘光看著他,同時打開禁咒的咒語書。
  「我,施展禁咒——」
  我將內容朗讀出來,同時與瑪奇娜小姐她們拉開距離。
  ……因為有時候可能會牽連到附近的人。
  「我乃羽翼之王,來自地獄盡頭的一對暗黑呀,聽我之命,附於我身……第五禁咒,解放——」
  就在我詠唱完咒語的那一刻——
  「咕、唔……!?」
  一股異物感突然在我的背上四竄。
  我的肩胛骨附近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兩道次元裂縫劃過地面,接著兩片黑色的翅膀重疊,急速地直衝天際——
  「什、麼……?那究竟、是——咕、咕啊啊……!?」
  我的背部發燙。
  感覺就像有什麼東西即將從我的背後衝出。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感覺到自己的背上長出了某種東西。
  接著,第五禁咒的資訊便自動進入我的腦中。
  「這就是禁咒啊。」
  耳邊傳來希比加米的聲音。
  「雖然連我也不知道它的真面目,不過這力量的確非人所有——真是讓人熱血沸騰啊。」

  ◇

  「好久沒像這樣和妳一起悠閒地吃飯了呢,賽希莉。」
  蓋登•亞克萊特一邊用刀子劃過香草烤牛排,一邊笑著說道。
  坐在對面的賽希莉•亞克萊特一手拿著裝有普利梅水的玻璃杯,對他報以柔和的微笑。
  「對呀,祖父大人。」
  休聖日這天,賽希莉和祖父蓋登約好了共進午餐,因此兩人在中午前便抵達了晶羊亭。
  在祖父的要求下,他們沒有搭乘馬車,而是走路過來的。他似乎想和孫女一起在路上散散步。順帶一提,抵達後,陪著他們一起來的吉克和希爾吉絲便客氣地婉拒蓋登的邀請,自己去逛街了。
  他們兩個之所以婉拒同席,應該是出自於對祖父的體貼吧。
  「老身一直沒時間休假啊。」
  蓋登一臉遺憾地嘆息。
  「頂多只能偶爾回宅邸一下而已。」
  蓋登•亞克萊特。
  他是賽希莉的祖父,也是聖王的劍術教練。
  他的臉上滿是皺紋,但五官仍可用精焊來形容。
  他的眼神也依然銳利。雖然有點駝背,但身體仍然健康。
  『那個人一定會走得很突然,但在那之前,他一定永遠都是健健康康的吧。』
  這是五年前辭世的祖母對丈夫的評語。」
  「話說回來,賽希莉真是穿什麼都好看呢。」
  「呵呵,謝謝您的誇獎。」
  賽希莉用謙虛的微笑回應笑容滿面的蓋登。
  賽希莉今天的穿著,和她第一次邀請黑彥到家裡作客時穿的一樣。
  這件衣服前些日子才重新修改過。雖然有些不開心的回憶,但賽希莉很喜歡這件衣服,所以怎麼都不願丟棄它。
  「對了,祖父大人,您最近特別忙嗎?」
  「最近因為近衛隊重新編制的關係,所以比較忙一點。真是的,每次一遇到事情,就為了什麼家族的面子而吵吵鬧鬧……和那些傢伙扯上關係的工作,真是麻煩透頂。」
  蓋登很不擅應付貴族社會中那種獨特的人際關係和上下關係。聖王屢次想要提昇他的爵位,但他卻一概婉拒(能夠拒絕聖王的好意,又能繼續與聖王保持良好關係的,也只有被稱為聖王左右手的蓋登了)。
  如果爵位提高,那麼必須面對的麻煩事也會比現在更多——這就是祖父的想法。
  「又有哪一位跑來找您哭訴了嗎?」
  蓋登一臉不耐地抓抓耳後。
  「唉。」
  蓋登•亞克萊特在城堡裡的地位很高,更重要的是他深受聖王的信賴。
  甚至有人謠傳,聖王對他的信賴,甚至超過對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王妃的信賴。
  「不過,沒想到那些在皇宮工作的人,竟然會跑來找老身這個《壞人》蓋登哭訴啊……要是當時的騎士團長知道了,大概會當場昏倒吧。」
  雖然蓋登本人不曾提起,但據說他當年隸屬於聖樹騎士團時,有個綽號叫做《壞人》。當時的聖樹騎士團的信念是高貴清純,但蓋登的信念卻恰好相反。
  『要是靠著高貴和清純就能戰勝,未免也太簡單了吧。』
  據說年輕時的蓋登•亞克萊特偏好的戰術,讓他不得不承受卑鄙者的非議。
  『他是個為了勝利而不擇手段的人。』
  忘了是什麼時候,一個熟知蓋登年輕時的作風的人,曾在某次酒席中這麼偷偷告訴賽希莉。然而也正多虧了這個《壞人》,過去的露諾史蕾德才能安然度過危機。據說在蓋登的活躍表現之後,騎士團的風氣也漸漸有所改變(即使如此,蓋登依然退出了騎士團,在和平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後,騎士團的氛圍又再度變得柔和了)。
  「祖父大人,您花太多心力在工作上了。以您的年紀,就算退休也不稀奇呀。」
  「雖然老身嘴上抱怨,不過其實也是自己樂在其中啦。唉,就算老身不在了,只要瓦格納斯那傢伙還在,羅德奧特……聖王也應該不會有事吧。」
  宮廷魔術師瓦格納斯•露諾史菲亞。
  他也是聖露諾史蕾德學園的學園長——瑪奇娜•露諾史菲亞的父親。
  「不過瓦格納斯那傢伙,個性也有點太過認真嚴肅了。要是他能再更狡猾一點點,老身就可以安心離開人世了。」
  想要避免活得像是被人操縱的傀儡,就必須具有一定的狡猾和適度的疑心。
  祖父從以前就一直這麼告誡賽希莉。
  露諾史蕾德城乍看之下貌似和平,但在看不見的地方,或許依然存在著許多複雜的煩惱。
  蓋登忽然用手扶額,像是發現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哎呀,這個話題太無聊了。抱歉、抱歉。」
  「不,這是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接下來換妳說說妳的事吧。學園怎麼樣啊?」
  「學園嗎?嗯,目前都很順利。」
  賽希莉帶著優雅的微笑回答。
  「只不過……因為聖遺跡出現異狀,所以現在遺跡攻略暫停,站在候選生的立場,實在有點無聊就是了。」
  蓋登說了聲「這樣啊」,並將叉子放下。
  「妳剛剛說『站在候選生的立場』對吧?那若是站在賽希莉•亞克萊特個人的角度呢?」
  「您該不會在擔心上次那件事吧?」
  看來祖父也耳聞了賽希莉被希比加米徹底打敗的事情。
  「我當時確實消沉了一陣子,但現在已經沒事了。」
  「嗯……那就好。」
  哎呀——賽希莉心想。
  看來他想問的並不是那件事呢。另外,祖父故意用拐彎抹角的方式問問題,也很少見。
  他想問的,大概是更難以啟齒的話題吧。
  蓋登望著桌面半晌,沉默中帶著一絲躊躇。
  店員來到桌邊,俐落地撤下餐具。
  到了桌上只留著一個玻璃杯時,蓋登才開口:
  「聽說他的名字叫做相樂•黑彥?」
  聽見祖父口中的名字,賽希莉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想問的不是上次那件事,而是和黑彥有關的事啊。
  「……您知道了嗎?」
  「因為這和我的愛孫有關啊。那麼,那個人……怎麼樣?」
  蓋登銳利的視線貫穿了賽希莉。
  過去,祖父趕走了無數個對賽希莉示好的男性。其中甚至有幾個是賽希莉的父親巴迪亞斯替她找的相親對象,但別說是相親了,就連交往蓋登都不准。每次有人要說媒,都會在祖父這邊被擋下來。即便想介紹五大公爵家的兒子給賽希莉,也都被祖父回絕了。
  正因如此,公開表示想和賽希莉交往而主動接近賽希莉的人,便漸漸減少了。
  對貴族家的女兒來說,為了家族的勢力而被迫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對象,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就算是賽希莉,要是沒有祖父在,現在搞不好也已經嫁到某個公爵家去了。
  在這一點上,賽希莉一直很感謝祖父。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很害怕祖父。要是祖父不認同黑彥的話,那麼最差的狀況,賽希莉可能會被迫退學。
  賽希莉面對祖父質疑的眼神,緩緩地開口:
  「我對他……我對相樂•黑彥——」
  賽希莉吞下嘴裡的唾液,直視著祖父。
  「——相當有好感。只是我們現在還沒發展到情侶的程度就是了。」
  不知道為什麼,賽希莉不想在這時候說謊。
  聽見賽希莉的話,蓋登望向天花板,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這樣啊。」
  蓋登閉著眼睛,半晌,他睜開眼,帶著感慨萬千的語氣說:
  「妳總算遇到有好感的人了啊。」
  賽希莉大吃一驚。以她對祖父的認識,她還以為祖父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祖父看著目瞪口呆的賽希莉,揚起了嘴角。
  「妳以為老身是個不論對方是誰,都不讓他接近孫女的老頑固嗎?」
  賽希莉一臉愧疚地低下了頭。
  「……老實說,我的確是這麼以為。」
  「老身之所以一直以來不斷趕走圍繞在妳身邊的蒼蠅,是因為他們都沒顧慮到妳的心情呀。」
  蓋登靠在椅背上,椅子稍微翹了起來。
  「如果是妳自己主動抱有好感的對象,老身是不會反對的。」
  「……祖父大人。」
  賽希莉脫口喊道,語氣中混雜著歉疚與感激。
  「妳擁有能夠看透一個人本質的觀察力。既然是妳自己挑選的對象,那麼老身也就沒必要多說什麼了。妳就照妳的想法去做吧……怎麼?妳真的那麼驚訝啊?」
  「是的……老實說,我真的感到很意外。呃,對不起,我誤會您了。還有,謝謝您。」
  賽希莉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祖父大人。」
  蓋登先是瞪大了眼睛,把嘴巴歪成個「ㄟ」字,接著又顫抖著將手扶著額。
  「哎呀〜老身的賽希莉,果然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呀……!跟妳那個討人厭的哥哥真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賽希莉忍不住苦笑。
  「我從以前就一直很納悶,祖父大人討厭哥哥嗎?」
  「討厭極了。」
  蓋登毫不避諱地直言。聽見這麼直接的回答,賽希莉也只能垂下眉毛。蓋登將手肘靠在桌上,用手指抓抓太陽穴的上方。
  「雖然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正好相反……不過那傢伙和年輕時的老身簡直一模一樣。每次看到他,都像是在提醒自己以前也是這麼討人厭的傢伙。」
  賽希莉的苦笑變得柔和。她以前從來沒問過,原來祖父對哥哥抱持的是一種類似同類相斥的感情啊。在此同時——他其實也深深認同迪亞列斯•亞克萊特。
  「因為哥哥很優秀嘛。」
  「不過他所擁有的才華不如妳呀。」
  再次從祖父口中聽見出乎意料之外的言詞,令賽希莉瞪大了雙眼。
  「才華不如我?」
  「妳在驚訝什麼?老身和迪亞列斯平常掛在嘴邊的話,可不是恭維喔。妳所擁有的才華,是全亞克萊特家族中最突出的。」
  祖父的口吻聽起來並不像是客套。
  「雖然妳的能力很容易被妳完美無暇的美貌所掩蓋,但知道的人就是知道。不管是劍術或是操控聖素,妳都擁有天賦的才華。那是巴迪亞斯、迪亞列斯和老身都沒有的啊。」
  「天賦的、才華。」
  賽希莉將視線落在自己的手心。
  裘莉葉•貝爾斯汀。
  希比加米。
  相樂•黑彥。
  難道是因為接觸了太多才華洋溢的人受到了影響嗎?自己最近不但毫無自信,更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平庸。沒錯……這段日子,自己只是不斷地努力,一心一意地試圖與充滿才華的他們拉近一點點距離……
  「如果我有才華就好了。」
  「就是因為妳有才華,才有可能使用這個啊。」
  蓋登將兩把收在鞘裡的劍放在桌上。
  「這就是妳之前說的東西。」
  賽希莉拿起桌上的劍。
  「謝謝您,祖父大人。」
  「不用道謝,因為這是老身最疼愛的孫女所提出的要求啊。」
  賽希莉把劍稍微拉出劍鞘。
  劍身散發出宛如月色般的淡淡光芒,就像用水稀釋後的檸檬汁一樣透明,鑲在劍身凹槽中的水晶是閃亮的碧綠色,劍柄底部刻著這把劍的名字。
  它的名字是——《弗萊亞斯》。
  「這把聖劍是幾十年前在聖遺跡裡找到的,但是能好好使用它的人,過去只有兩個,而這兩個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世上了。他們死後,弗萊亞斯就一直沉眠在城裡的寶物庫中……妳知道為什麼嗎?賽希莉?」
  成對的劍。

  「因為這是以兩把劍為一組……名為雙劍的特殊型聖劍。」
  「沒錯。雙劍型的聖劍、魔劍和聖魔劍,極為罕見……這種雙劍型的武器,必須具備高度的聖素維持能力。而妳現在手中的弗萊亞斯,更是當中格外細腻的聖劍。」
  在操作需要使用聖素的雙劍時,必須隨時對兩把劍注入等量的聖素,否則無法發揮其真正的價值。賽希莉目前使用的雙劍,也是這種類型的武器。
  「能夠如此精密地操控聖素的人本來就少見,而劍術如果不夠好,也是枉然。換言之,操控聖素的能力和劍技這兩種才華,都必須兼備才行。」
  蓋登豎起兩隻指頭,接著彎下其中一隻。
  「目前王都具備這個條件的人,大概就是索久特•希古姆索斯了吧。但那傢伙是獨臂人,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有《雷瓦汀》了;這麼一來,就沒有其他使用者候選人了。不過——」
  蓋登宛如在耍什麼奸計似地探出身子。
  「如果是妳,說不定就能駕馭弗萊亞斯。老身也曾親眼看過別人使用弗萊亞斯,只要熟練了,它就能成為值得信賴的武器。」
  賽希莉把劍收回劍鞘。
  「為了得到這個……祖父大人一定花了不少工夫吧?」
  「沒什麼,這是老身近日忙於工作的報酬。」
  說不定祖父接下重新編制近衛隊的工作,就是獲得這對劍的交換條件。
  「祖父大人。」
  賽希莉向祖父表達謝意,同時下定決心。
  「我一定會好好使用這對聖劍的。」
  蓋登的眼角溫柔地彎起。
  「妳的神情變得很不錯呢,賽希莉。看來讓妳去學園就讀,為妳帶來了不少好處哪。好吧——」
  「聽、聽說北門那邊出事了!」
  包廂門外忽然傳來一道男子的叫聲。
  「我剛才看見聖樹騎士團騎馬往北門跑去了!感覺事情好像非、非同小可!」
  賽希莉和蓋登聽見那緊張的聲音,感到好奇,於是打開包廂的門,從門縫窺探外面的狀況。這時,一名店員一臉傷腦筋地跑向男子。其他的客人看起來也很不安。
  蓋登撫摸著下巴,低聲說:
  「嗯,會是什麼事呢?」
  這時,一名蓄著鬍鬚的男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男子優雅地敞開雙臂,不急不徐地說:
  「好了、好了,各位,應該不用這麼慌張吧。聖樹騎士團的主力雖然因為前去奪回碉堡而不在王都……但留在王都的聖樹士當中,還有特洛伊亞公爵的公子,聖位排名第三的凡修托斯•特洛伊亞先生在。除此之外,還有實戰經驗豐富的達比德•哈莫尼斯先生。我想各位應該不用擔心才是。」
  客人們臉上不安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
  「說、說得也是嘛。有凡修托斯先生在,應該不會有事吧。」
  「聽說現在的聖樹騎士團非常優秀呢。」
  「而且我們打從心底信任聖樹騎士團嘛。只要交給他們,一定不會有錯。」
  慌亂的氣氛逐漸平穩下來。
  可是賽希莉心中卻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祖父的表情也很凝重。
  「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難道是帝國或路維爾卡爾加的軍隊越過國境,直接攻進王都了?不可能。要是開戰了,消息應該會更快傳來吧。」
  祖父說得沒錯。
  「那麼,北門那邊到底出現了什麼呢?」
  就在這時……
  「各位,請快點逃命!這裡很危險!」
  一名男子臉色蒼白地衝進店裡大喊,他的身上穿著騎士團的制服。
  「危險?」
  其中一名客人站了起來。
  「危險是指什麼?」
  「四——」
  低著頭喘氣的團員一手扶著門框,抬起頭:
  「是四凶災!」
  聽見這個名字時,整間店裡的空氣就彷彿凍結了似的。
  「四凶災現身王都了!」
  緊張的氣氛再次瀰漫在客人之間。一名臉色蒼白的客人站起身。
  「你、你在開玩笑吧!?」
  「這不是開玩笑!請問身為聖樹騎士團的我開這種玩笑,會有什麼好處!?」
  「可、可是,不是有你們聖樹騎士團在嗎!凡修托斯•特洛伊亞不是前往北門了嗎!?」
  「可是面對四凶災,說不定連索久特團長,或號稱王都最強的術式使——露諾史菲亞的女兒,也不是對手吧……?」
  「他們可是連帝國軍隊都害怕到寧願棄戰的怪物喔……」
  瀰漫在店裡的恐懼不安氣氛愈來愈濃厚。
  「不、不可能贏的!」
  一名客人恐慌地大喊。
  「無論怎麼想,四凶災根本不是人類能打贏的對手!殺戮……殺戮就要開始了!」
  「本來以為他們不會來王都了,為什麼卻在這種時候出現!」
  「不要!我不想死!」
  有些人甚至提出悲觀的言論,抱著頭大喊。
  「現在聖樹騎士團會保護各位,同時引導各位到避難區去避難!之後可能會前往奇露西拿領地——不,這些事情之後再說!好了,總之請各位趕快行動!」
  團員的號令扣下了慌亂的扳機。
  客人們個個發出尖叫,爭先恐後地衝出門外,跑到馬路上。
  團員在檢查包廂的時候,發現了賽希莉的身影。
  「是蓋登大人和——啊……賽、賽希莉•亞克萊特?」
  賽希莉微笑著對他打招呼後,團員便面紅耳赤,半張著嘴僵在原地。蓋登帶著責備的意味乾咳了幾聲。
  「老身完全可以理解,老身的孫女讓你看得出神了,可是現在時候不對吧?」
  「啊,不……我絕對沒有看、看得出神……」
  團員抓抓頭,辯解道。
  「總、總之,兩位也請趕緊去避難吧——」
  「確定是四凶災嗎?」
  面對蓋登的問題,團員給予肯定的答覆。
  聽見對方的回答後,蓋登看了看逐漸開始騷動的外頭。
  「沒想到會是四凶災啊。而且偏偏是索久特和迪亞列斯不在的時候。」
  「我們該怎麼辦呢?祖父大人。」
  「這個嘛……索希耶他們可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我們先回宅邸一趟吧。」

  賽希莉等人決定先回亞克萊特家一趟。
  蓋登稍微遲了一點才從店裡出來,身上披著一件寬鬆的外套。
  路上已經看不到團員和客人們的身影了。
  蓋登將手放在腰際的劍柄上,瞪著北門的方向。
  「但願達比德和凡修托斯可以擋下他們……」
  他的表情帶有一絲猶豫。
  他可能是拿不定主意,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前往北門吧。
  「祖父大人,那我們先去北門看一下狀況——」
  「不,我們直接回宅邸。那些傢伙……恐怕不是我們應該正面迎擊的對手。沒有必要冒險增加被他們發現的機會。」
  「祖父、大人?」
  賽希莉望著語帶遺憾的蓋登,察覺了他的意思。
  祖父是這麼想的——
  即使是凡修托斯所率領的聖樹騎士團,很可能也打不過這次的對手。
  「瓦格納斯應該已經妥善安排聖王和公主們逃走了吧。而且城裡還有近衛隊嘛。」
  如果母親、班頓和哈娜都在家裡的話,就和他們會合。
  幸好父親巴迪亞斯現在人在奇露西拿公爵的領地,不在王都。
  「要是吉克和希爾吉絲也平安無事就好了。」
  「放心,吉克一定會採取最適切的行動。他雖然年輕,但具有相當高的判斷力和膽識。只要沒有不幸遇上四凶災,之後一定會和我們會合的。」
  「……是。」
  賽希莉等人謹慎地環顧四周,走最近的路線回到宅邸。
  中途他們數度和前往避難區的聖樹士及貴族們擦身而過。
  隨著時間的經過,路上的人煙愈來愈稀少。
  由於他們一邊保持警戒,一邊前進,因此移動的速度很慢。
  即使如此,考慮到萬一四凶災已經把聖樹騎士團擊敗了……或是四人當中的某個人已經來到街上的可能性,使他們絕對不能疏忽戒備。
  現在賽希莉等人必須避免的最糟情況,就是——遇上四凶災。
  「不過,四凶災為什麼這個時候來王都呢?」
  賽希莉躲在建築物的牆邊環顧四周,同時問道。
  「老身也不知道。那些傢伙的行動原理,老身實在無法理解。不,應該說,就連他們究竟有沒有目的,都不得而知——嗯?」
  蓋登的視線停留在某個點上。賽希莉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什……!?」
  賽希莉忍不住驚呼。
  「大、大鐘樓——」
  他們看見遠方的大鐘樓頂端正在崩落。
  那也是四凶災造成的嗎?
  「他們單純以破壞為樂嗎……?真搞不懂。那些傢伙的目的,老身真的完全無法推測。」
  這時,蓋登已經轉過身了。
  「走囉,賽希莉。要是四凶災在那裡的話,就表示聖樹騎士團擋下四凶災的任務很可能已經失敗了。」
  賽希莉不相信那麼強大的聖樹騎士團會遭到殲滅。
  雖然不相信,但四凶災突破了重圍,也是事實。
  賽希莉小跑步追上蓋登。
  「喔喔喔喔喔喔————!?」
  聲音從上空傳來。
  「找————到————了————————」
  聲音愈來愈遠。
  過了半晌,稍遠處傳來宛如落雷一般的巨響。蓋登抬起頭。
  「剛剛那是什麼聲音?」
  不知道。只是——顯然剛才有什麼東西從遙遠的頭頂上空竄過。會是四凶災嗎?
  「……咦?」
  賽希莉停下了腳步。
  「好像有什麼……在逼近。」
  是腳步聲。那腳步聲聽起來宛如地鳴。聲響愈來愈大,速度也愈來愈快。
  正在接近。很明顯地,正在朝這裡接近。
  走在前方的蓋登轉過頭來。
  「雖然不曉得那道聲音為什麼朝我們這裡逼近,不過還是先躲起來吧。看來對方的目標是我們——」
  「你猜對了,老頭。」
  一道巨大的人影從旁邊滑出,出現在蓋登的身後。
  那名男子臉上凹陷的小眼睛,不知為什麼,不是看著眼前的蓋登——而是緊盯著賽希莉。
  「嗐嗐嗐嗐。」
  男子高興地吊起眼睛。

  「找到妳了。」

  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
  「謝謝妳待在戶外,讓我這麼輕鬆就找到妳了,賽希莉•亞克萊特。」
  賽希莉一頭霧水。
  男子應該是四凶災沒有錯。但是,為什麼四凶災會清楚自己的名字?她和這名男子當然是第一次見面。
  「話說回來,這還真令人吃驚呢。沒想到本人的品質竟然比較好,世上竟然有這種事。貝修加姆的推測有時候也會失準嘛。」
  男子上下打量著賽希莉。
  「哇……這就是賽希莉•亞克萊特啊。」
  男子的語氣中帶著純粹的讚賞。
  「我認輸了。這個女人光是存在於世界上,就像是一個奇跡。嗐嗐,真是讓人無法招架。我腦中的幻想現在已經開始自動地無限擴張了。」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嗯?很簡單啊。」
  男子指著賽希莉。
  「因為我們的目標就是妳啊,賽希莉•亞克萊特。」
  「你們的目標就是我?」
  在這片大陸上四處進行殘酷殺戮的四凶災,目標竟然是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他們曾在哪裡聽到《露諾史蕾德的寶石》的傳聞,所以為了得到她而特地來到王都嗎?
  就算是這樣,感覺也不太對勁。
  假如他們至今所進行的殺戮只不過是為了區區一個女人,那規模未免也太不成比例了。
  「怎麼會、這樣?」
  蓋登忽然在男子面前屈身。
  「嗯?你怎麼啦,老頭?你太害怕了,身體不舒服嗎?」
  蓋登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胸口。
  「唔……咳、啊……!」
  蓋登吐出鮮血,血液飛濺在石子地上。
  「啊?你這老頭生病了啊?」
  蓋登全身抽搐,當場蹲了下來。
  「唔、唔唔……」
  「嗐嗐嗐喀!這老頭是怎樣啊?看你腰間佩著劍,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戰鬥咧,沒想到完全派不上用場啊!」
  「你就是、那個、四、四凶……唔……四凶災嗎?」
  蓋登用沙啞的聲音戰戰兢兢地問道,同時虛弱地爬向男子的腳邊。
  「四凶災?嗐喀……對啊,沒錯喔?我就是安格連四兄弟的老三,馬索•安格連。」
  「馬索先生……老、老身、名叫蓋、蓋登•亞克萊特。」
  「嗯?亞克萊特?所以你——」
  就在那一瞬間,蓋登用手臂敲擊男子的腳背——不,不對。
  擊向男子腳背的,是蓋登握在手裡的短劍。
  然而男子——馬索彷彿早已預料到,立刻縮起腳,輕鬆躲過攻擊,沒有被刺穿。
  「嗐嗐!你這個騙子老頭!」
  馬索愉悅地笑道。
  「你那種病弱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吧?」
  馬索望向蓋登吐出的血。
  「那灘血……味道根本不是人類的血吧?」
  佯裝體弱多病,血也是事先準備的。
  八成是從晶羊亭的廚房借來的吧。
  蓋登剛才之所以比較晚才走出店外,或許就是為了準備這個。
  他的計畫似乎是假扮成受到病魔侵蝕的虛弱老人,降低馬索的警覺心。
  然而馬索卻因為聞出了血的味道,而識破這個計謀。
  賽希莉想起了蓋登年輕時的綽號叫做《壞人》這件事。
  這個人會為了勝利而不擇手段。
  「您說您是馬索先生?」
  蓋登忽然像是個慈祥的老爺爺似地對他說道。
  「啊?」
  「您能不能網開一面呢?這孩子是我疼愛有加的孫女……要是我這條老命能夠代替她的話,我非常樂意獻上我的性命。我剛剛那種失禮的行為,完全是出自於我一心想保護孫女的心情,不知能否得到您的寬恕呢?」
  「那你就現在立刻自刎吧。」
  「……真是個沒血沒淚——」
  蓋登一個轉身。
  「——的人啊!」
  他從外套下拿出某樣東西,扔向馬索。
  馬索揮拳打碎那個朝他飛來的物品。
  鏘啷——耳邊傳來一陣破碎聲響。蓋登扔出的是一個透明的瓶子。
  馬索打破瓶子後,瓶子裡的液體便濺得他滿身。那是黃色透明的液體。
  「啊?這是什麼?」
  蓋登這時已經將短劍擲向馬索,繪製術式。
  就在發動式繪製完成的瞬間,一團火球便飛向馬索。
  「這、這是油——」
  馬索的話還沒說完,全身便燃燒了起來。
  尤其是淋到比較多油的上半身,火焰更是熊熊地往上竄燒。
  這是製造出火球襲擊敵人的術式——《炎斧》。
  火勢因為碰到了油而變得更加猛烈。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看來蓋登不只從晶羊亭拿來了動物的血,還準備了油。
  仔細一看,他剛才擲出的短劍,原來是切魚用的魚刀。
  「你、這老頭,怎、怎麼、這麼卑鄙——」
  蓋登不發一語地拔刀。緊接著,他屈著身子,敏捷地鑕進馬索的跨下,毫不遲疑地用刀刺向他的下腹部。
  全身著火的馬索往後方轉身,躲開了蓋登的攻擊。
  結果蓋登的攻擊並沒有命中目標。
  即使如此,蓋登仍然沒有露出一絲懊悔的神色,他立刻退開,與馬索拉開距離。
  馬索不耐地撲熄身上的火。
  蓋登深呼吸一次後,沒有轉向賽希莉,便直接說:
  「其實老身很想叫妳趕快逃……但是既然他們的目標是妳,老身也不能輕易叫妳逃走。」
  蓋登惋惜地說道。
  賽希莉立刻理解祖父的言下之意。
  賽希莉知道剛才一邊吼叫,一邊從上空越過的,正是馬索;她也明白,馬索以異樣的速度奔向這裡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演變成逃跑與追趕的局面,馬索明顯在速度上佔上風。就算順利逃離現場,也勢必一轉眼就被追上。
  最差的情況是馬索追上先逃走的賽希莉,而劍術實力高於賽希莉的蓋登反而會跟不上兩人。
  雖然不曉得原因為何,但馬索的目標是賽希莉•亞克萊特。就算賽希莉逃離這裡,馬索也極有可能會丟下蓋登,去追趕賽希莉。
  賽希莉將雙手放在腰間的雙劍上。
  「那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奮戰?」
  蓋登觀察著馬索。思忖了半晌後,問道:
  「妳可以嗎?」
  賽希莉拔出劍來。
  「是。」
  在陽光的照射下,蜂蜜色的刀身散發出光芒。
  「真抱歉。如果老身一個人就能解決他,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可是這個對手……老身一個人可能有點應付不來。」
  「在這種狀況下,我們很難順利逃走。假如說當下還有一點點勝算的話,也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戰鬥一途了。」
  蓋登望向弗萊亞斯。
  「可是,要在完全沒練習的狀況下使用這對難以駕馭的聖劍,就算是妳——」
  賽希莉將聖素注入弗萊亞斯。
  左右同時。
  她維持著一定的聖素注入量,弗萊亞斯的水晶散發出光芒。
  刀身也散發出淡淡的光,刀刃被碧綠色的光所籠罩。
  一般認為,在使用聖劍時,只要以帶有聖素的光線籠罩著刀刃,便能發揮聖劍最大的力量。而此刻弗萊亞斯正持續呈現這樣的狀態。
  蓋登帶著自我警惕般的語氣,感嘆地說:
  「說得也是,妳是老身最驕傲的孫女嘛。抱歉,妳就忘記老身剛才說的話吧。」
  覆蓋在馬索身上的火焰已經消失。
  看起來他受的傷很輕。雖然有些焦黑,但衣服和皮膚都還不至於到袒露的程度。
  蓋登重新握好劍柄。
  「妳能即刻配合老身的動作?」
  「我試試看——不,我一定可以配合您。」
  「……妳變得更可靠了呢,賽希莉。」
  賽希莉低著頭微笑。
  「這一定是因為夥伴們的關係吧。」
  馬索揮動手臂,朝他們逼近。
  「剛剛那招嚇了我一跳呢,老頭。」
  馬索用閃閃發亮的視線望向手裡拿著劍的賽希莉。
  「咦?大小姐也要戰鬥嗎?至於老頭……你用那把破破爛爛的劍,要怎麼跟我打啊?」
  蓋登甩動手中的聖劍,反射由天空灑落的陽光。
  「哼,破破爛爛的劍嗎?」
  此刻在他手中的聖劍,刀刃磨得宛如鏡子一樣光亮,裝飾也很華麗。
  但卻沒有名字。
  它並非用於實戰的劍,反而更像是美術品。
  蓋登自己也曾說過,這把劍其實是一般人在城裡掛在身上當裝飾的劍。
  如果早知道四凶災會來襲,祖父當然會事先準備有名字的聖劍或魔劍。
  然而祖父平常喜歡華麗的裝飾,在城裡進出的人又與戰鬥無緣,所以祖父比較「喜歡」他現在手上的這種劍。
  「不過……誰知道呢?『勝負不一定取決於武器的優劣』……要不要試試看這句話是真是假?」
  「嗐嗐!好啊,就讓我試試看吧!」
  蓋登緊盯著氣勢洶洶的馬索,同時靠近賽希莉,悄聲對她說:
  「話雖這麼說,以殺傷力而言,還是必須仰賴弗萊亞斯才行。老身先從正面展開攻擊,想辦法讓那傢伙出現破綻。妳就繞到他的側面……如果可以的話,就繞到他的背後,伺機攻擊。如果能順利攻擊,就把那傢伙的腳弄斷。」
  蓋登拿起劍,準備迎擊馬索。
  「問題在於那傢伙的跳躍力和移動速度。只要毀了他的腳,我們就有逃走的選項了。」
  賽希莉一邊計算著自己前進的路線,一邊回答:
  「我知道了。我試試看。」
  賽希莉和蓋登同時散開。
  馬索用眼角餘光盯著賽希莉,同時對逼近他的蓋登揮出一拳。
  馬索粗壯的手臂發出呼嘯聲。要是吃上一記,很可能會造成致命傷。
  若是像蓋登這樣的老人被這一拳命中,勢必連骨頭都會粉碎。
  然而,蓋登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了馬索的拳頭。
  在此同時,他瞄準馬索的下顎,用劍從斜下方刺去。
  「你還挺行的嘛,老頭!」
  馬索說道,同時輕鬆地躲開蓋登的攻擊。
  「嗐嗐!可是你能躲到什麼時候呢!?」
  馬索用拳頭使出連續攻擊。蓋登一邊揮著刀,一邊驚險地避開攻擊。賽希莉繞到旁邊,伺機而動。
  蓋登用眼神示意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馬索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賽希莉。
  但是在蓋登的攻擊下,他一定會出現分心的瞬間。
  祖父無聲地告訴她:「我會製造那個機會,妳等著!」
  不久,賽希莉發現了一件事。
  馬索的表情開始扭曲。
  而且他的攻擊很明顯地偏離目標,也就是蓋登。
  完全揮空的次數顯然也變多了。
  「呿,可惡!你這死老頭……!」
  這時候,賽希莉更進一步發現——
  馬索表情扭曲的原因。
  ——他彷彿覺得什麼東西很刺眼?
  仔細觀察,賽希莉發現無數道白光不停閃過馬索的臉。
  她朝天空瞥了一眼。
  燦爛的陽光灑落大地。
  沒錯,蓋登用那宛如鏡子般的劍身反射陽光,讓光線不斷射向馬索的眼睛。
  馬索被炫目的光芒操弄著。
  「你再怎麼鍛鍊,也沒辦法鍛鍊到眼球吧?」
  此時,馬索那就算瞇起眼睛也從未離開賽希莉的視線——終於從賽希莉身上移開了。
  不,與其說移開視線——應該說馬索因為光線太刺眼而閉上了眼睛。
  蓋登用眼神告訴賽希莉:「就是現在!」
  賽希莉急驅上前,貼近馬索。
  她的目標是腳筋。腳筋是人體最難鍛鍊的部位,而只要讓腳筋斷裂,就能確實剝奪對方的移動力。賽希莉一口氣加速,從馬索的背後將劍——
  「慢著,賽希莉!」
  蓋登大喊。賽希莉停下動作,往旁邊跳開兩、三步,躲開馬索對她進行的攻擊。粗壯的手臂從賽希莉的面前呼嘯而過。
  「臭老頭,多管閒事!」
  馬索閉著眼睛,不悅地咂嘴。
  馬索再度向蓋登和賽希莉展開攻擊。
  賽希莉嚇了一跳。馬索的這一拳準確地瞄準了目標。
  「你這傢伙……光靠呼吸聲和氣流,就能掌握我們的位置?」
  「嘿,原來你發現啦……你果真不是等閒之輩呢。」
  原來如此——蓋登低語。
  「這就是四凶災啊。」
  蓋登的嘴角帶著微笑,但額頭上卻冒出冷汗。
  「……真是怪物。」
  假如在這時候嘗試拉開距離,那麼賽希莉和蓋登都會因為露出破綻而遭到正面攻擊。
  現在已經不可能逃出馬索的攻擊範圍了。既然如此——
  ——就只能應戰了。
  「要是難得的享樂被打斷,也很掃興。」
  馬索像是在做準備似地凹折手指,關節喀啦喀啦作響。
  「所以我就先送老頭去另一個世界吧。」
  於是馬索「唰」的一聲,讓鞋底在地面的砂石上往前滑——二對一的攻防戰就此展開。

  「你們很努力嘛。」
  馬索突然停下動作,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他的衣服有許多破損,而且身上也有多處刀傷,有些傷口甚至在流血。
  幾乎所有的傷都是賽希莉的弗萊亞斯所造成的。
  而賽希莉的攻擊之所以能夠命中,則是因為蓋登正面迎擊馬索的關係。
  蓋登也真的很不簡單。他在刀鋒接觸到馬索的瞬間增加注入的聖素量,因此儘管造成的傷勢不重,但他也在馬索身上製造了一些傷害。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沒能達成最初的目的,也就是剝奪馬索的行動能力。
  鎖定會阻礙行動能力的部位所進行的攻擊,全都失敗了。
  幸好賽希莉和蓋登目前都毫髮無傷。只是正因為毫髮無傷,就表示兩人在這段連一秒鐘都不能分心的漫長攻防之中,也消耗了許多精力。
  「嗐嗐,不過你們能用聖劍讓我受傷,還真是了不起呢。尤其是那對雙劍……那是有名字的好劍?」
  他的話聽起來令人在意。他的口氣就彷彿在說正常狀況下,以聖劍攻擊他的效果很差似的。
  「另外,老頭……關於你躲過了我全部的攻擊這一點,我要率直地稱讚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花招,不過在太陽被雲遮住的時候,你也躲得過我的攻擊……嗯,就表示你是真有兩把刷子吧。不過,就算你能看穿我的攻擊——」
  馬索帶著確信自己會勝利的表情斷言道:
  「年紀大了,還真是可悲呀?」
  蓋登氣喘吁吁,但還是勉強揚起了嘴角。
  「或許是吧。」
  沒錯,蓋登最大的弱點就是體力。
  雖然以他的年紀而言,他算是相當健康的了,但蓋登畢竟是個老人。無論如何,持久戰都對他比較不利。
  因此,如果賽希莉做得到,蓋登希望她能盡快分出勝負。
  然而馬索那異常堅硬的皮膚,卻阻礙了勝負的底定。話雖如此,弗萊亞斯的刀刃應該不至於不夠銳利。
  否則世上不會流傳那麼多關於弗萊亞斯的軼事。
  這麼一來——
  就表示馬索的身體堅硬得超乎常理,甚至比弗萊亞斯還要頑強。
  蓋登望向賽希莉。
  「不過,也多虧我活得夠久,才能親眼見證寶物的成長……所以年老也不是只有壞處。」
  「可是你一直以來那麼珍惜、呵護的寶物,今天就要變成我的東西了。」
  蓋登雖然滿臉疲勞,但仍瞪著馬索,用沙啞的聲音強調:
  「……在那之前,你就會死了。」
  「喔喔,好可怕、好可怕。不過,老頭,事實上——」
  馬索握緊拳頭,臉上浮現勝利的笑容。
  「你的時間已經快到了喔?」
  「祖父大人!」
  馬索襲向蓋登。他打算先解決掉虛弱的蓋登。
  賽希莉急奔上前,追著馬索。
  要是二對一的局面被破壞,那麼戰況勢必會變得對自己不利。
  ——不,還是說……他打從一開始就故意在等祖父大人體力耗盡?
  就在賽希莉的腦中突然掠過這個想法的瞬間,馬索突然急停,轉身朝背後揮出一拳。
  「喝——!」
  宛如巨岩的拳頭,帶著一陣暴風,擦過賽希莉的鼻頭。
  賽希莉雖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了,卻也瞬間失速。
  蓋登來不及前來救援。
  而馬索用他超乎常理的加速力,立刻追上了正準備閃避的蓋登。
  「呿——想要變老啊。」
  蓋登馬上舉起劍防禦。
  原本正朝他們接近的賽希莉暫時停下腳步,緊急繪製簡略的防禦術式。
  防禦術式在蓋登的面前展開。
  「嗐!」
  馬索的拳頭輕鬆貫穿防禦術式。
  劍身碎裂,像岩石一樣的拳頭直接擊中了蓋登的側腹部。
  「——唔!」
  「逮到你了。」
  馬索抓住了蓋登。
  「祖父大人!」
  賽希莉站穩腳步,與壓制著祖父的馬索互相對峙。
  「呿……抱、歉,賽希、莉……可是,不用管……我……妳知道、吧……?一個來日無多的老頭,和一個好不容易找到珍貴寶物的年輕人……誰應該活下去,妳應該很……清楚吧?」
  蓋登拚命地裝作一派輕鬆。
  「所以,我、早就……拋棄這條、短暫的生命了……哼……所以,就算拿我當人質……也沒有價值。哈、哈哈……活、該,四凶——」
  馬索朝蓋登的太陽穴揮下一拳。
  「假如你沒打算要大哭大叫,就給我閉嘴。」
  蓋登的頭無力地垂了下去。
  賽希莉倒抽了一口氣。
  「嗐嗐嗐嗐……!放心,我沒殺了他。那現在怎麼辦呢?如果妳不想要讓這個老頭被殺……嗯〜妳應該瞭解吧?」
  他的意思應該是要賽希莉不准反抗吧。
  「大小姐的戰鬥能力比我想像的還要高,所以我一直在想辦法把這個老頭拿來當人質。雖然我很不擅長在戰鬥時忍住不馬上殺了對方……不過既然要享受,就要從毫髮無傷的完美狀態開始,對吧?」
  馬索用貪婪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著賽希莉。
  「嗐嗐,根據這段時間的觀察,我已經明白你們之間的信賴關係了。妳絕對不可能拋下這個老頭的。」
  賽希莉雖然感到一股寒意,但還是露出微笑。
  「啊?妳在笑什麼?因為太害怕而精神錯亂了嗎?」
  賽希莉「咕嚕」一聲吞下口水。
  「不知您是否察覺到了——」
  賽希莉用劍抵住自己的脖子。
  馬索發出「啊!」的一聲驚呼。
  「說到人質,其實我也有一個唷?」
  馬索似乎立刻理解了賽希莉的意圖。
  「妳、妳這傢伙——」
  「要是我現在死了,你的目的就沒辦法達成了……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馬索犯下的錯誤,就是把他想要得到毫髮無傷的賽希莉這件事給說溜嘴了。
  假如他只是想殺了賽希莉,那這一招就沒用了。
  然而他想要的是賽希莉這個《美術品》。
  從他的眼神和言行舉止,都可以輕易推知這一點。
  既然如此,那麼他應該會想避免這個《美術品》失去價值。
  「還是說……就算不用死,只要把這張臉割得亂七八糟,或許在你眼中就失去價值了呢?」
  「做不到啦……那種事……妳怎麼可能做得到。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對自己的臉做出這種事。」
  馬索緊咬著嘴唇,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
  他的臉上開始出現猶豫。
  「不……我不敢斷言絕對不可能……可惡……!」
  馬索一臉苦惱地按著額頭,憤恨地說:
  「好吧,那妳想怎麼樣?假如妳真的做出那種事,那麼失去價值的妳,到最後還不是會跟這個老頭一樣,死在我手裡?」
  「但是你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了。從這個狀況,我看得出來……你無論如何都想要毫髮無傷的賽希莉•亞克萊特,對吧?」
  馬索咬牙切齒。
  「我可沒打算放過妳喔?」
  賽希莉抓緊機會,立刻接著說:
  「重點來了。」
  「啥?」
  「要不要來做個交易啊?」
  「什麼?」
  「如果你願意承諾我祖父的生命安全,那我就答應你不做出自殘行為。」
  馬索皺起眉頭。
  「……然後呢?」
  「我可以拋開人質的束縛,正大光明地……和你一決勝負。就只是這樣而已。」
  馬索摸著下巴,嘴巴歪成「ㄟ」字。
  「原來如此啊。喔,這樣啊……所以妳認為只要沒有人質,妳就打得贏我嗎?……這樣啊、這樣啊。」
  馬索伸手觸摸身上的一處刀傷。
  「賽希莉大小姐在面對我的時候,的確很驍勇善戰呢。」
  馬索的嘴角再次浮現驕傲的笑容。
  「好啊,我就和妳交易吧。也就是說,妳想在沒有人質牽絆的狀態下,正大光明地和我一決勝負,對吧?」
  「所以這個交易成立了嗎?」
  「嗯,成立了」
  馬索開始檢查蓋登的狀態,應該是在確認他昏迷的程度吧。
  「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了。既然機會這麼難得,那我就讓這個老頭,親眼看見自己心愛的孫女被糟蹋得體無完膚的模樣好了。」
  馬索檢查完之後,便喃喃自語地說:「這樣看來,他應該一時半刻不會清醒過來。」
  「嗐嗐,我總算好像有點明白傑梅奇斯所說的『甜美的絕望』是什麼了。啊……當這個老頭看見自己心愛的寶物逐漸被玷污的模樣時,會有什麼表情呢?而在這個時候,賽希莉•亞克萊特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嗐嗐嗐嗐!假如只是滿足一己的欲望,是絕對無法得到這種愉悅的……原來這就是透過想像他人的心情才能得到的快感啊。既然如此——」
  馬索輕輕地將蓋登放在地上。
  「要是現在讓這老頭死掉,我也很傷腦筋呢。」
  看來馬索並不是不服輸,而是在他心中也出現了一個讓蓋登活著的理由。
  總而言之……雖然只是暫時的,但能讓蓋登撿回一條命,實在是太幸運了。
  接下來——
  賽希莉細細地吐了一口氣,雙腳併攏,重新拿穩劍。
  ——就看我自己了。
  老實說,就算是在沒有人質牽絆、一對一的條件下戰鬥,賽希莉的勝算依然很渺小。
  兩人的實力就是有這麼大的差距。
  話雖如此,賽希莉也無法逃走。一來她不可能逃得過馬索的跳躍力和腳程,二來假如逃走的話,就等於是拋下祖父了。
  可是賽希莉並不想立刻投降,讓這個人稱心如意。
  而且——賽希莉望向弗萊亞斯散發出的碧綠色燐光。
  這對聖劍可以跟得上我。
  賽希莉想起裘莉葉在練劍的時候對她說的話。

  「新的聖劍?」
  某天放學後,賽希莉在第一練習場與裘莉葉練劍。
  在休息時間,裘莉葉談到了有關聖劍的話題。
  「應該說……『適合妳的聖劍』比較恰當吧。」
  「適合我的聖劍……」
  「在聖遺跡看見妳和小型種戰鬥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當妳想要有所行動的時候,妳的劍並沒有跟上妳腦中的動作……」
  裘莉葉不自然地歪著嘴,抓了抓臉頰。
  「抱歉,我沒辦法說得更明確一點。」
  賽希莉望向手中的聖劍。
  有的聖劍不只鋒利,更具有增加速度的效果。
  聖劍使用者在戰鬥中構思行動時,大多會將這個速度列入考慮。
  裘莉葉用布擦拭髒污的手掌,說:
  「我覺得,要是有能跟得上妳想法的聖劍,妳的實力一定會更提昇。」
  「……謝謝妳。」
  「妳看起來不太高興。怎麼了嗎?」
  賽希莉垂下視線,露出微笑。
  「我覺得好遙遠。」
  「遙遠?」
  「多虧裘莉葉陪我練劍,我變得比以前更強了。關於這一點,我打從心底覺得感謝。可是我變得愈強……就愈清楚地體認到裘莉葉和黑彥距離我好遙遠。」
  「原來如此。」
  裘莉葉似乎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麼了。
  裘莉葉用腳尖在地面點了兩下。
  「可是,真的會是這樣嗎?」
  「什麼意思呢?」
  「現在妳或許是這種感覺吧,可是我覺得妳會變得更強。未來……說不定會比我更強。」
  聽見這番話,賽希莉輕笑出聲。
  「比裘莉葉還強?這絕對是恭維吧?」
  「不,這不是恭維。我聽黑彥說了一些妳和希比加米交手那天的事,據說當時希比加米說了『只要有那個環境,妳就能變成怪物』之類的話;這讓我有點掛心。那個希比加米竟然想把妳擄去末日鄉……也就是說,他對妳有那麼高的評價。」
  「是這樣嗎?」
  「希比加米之所以突然對妳失去興趣,大概是因為黑彥馬上接著出現的關係吧。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素質而言,根本沒有人能和黑彥相提並論。那種只憑著一股氣勢就衝上來的傢伙,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呢。」
  裘莉葉臉上的苦笑,看起來其實很開心。
  賽希莉抬頭仰望天色漸暗的天空。
  「我能變得更強嗎?」
  ——變得能與妳和黑彥並駕齊驅。
  「妳有那個素質,這點我可以保證。所以——」
  裘莉葉用布擦拭劍柄,和賽希莉一同仰望星星開始閃爍的天空。她微微揚起嘴角,用她的劍輕輕戳了一下賽希莉的聖劍。

  「接下來,就看妳自己了。」
  ——看我自己。

  賽希莉與馬索的戰鬥已經展開。
  賽希莉的攻擊確實都成功地命中了目標。
  然而此刻若有觀眾在場,也應該沒有人會認為她居於優勢。
  「嗐嗐嗐!妳還真是努力呀!這反抗實在太可愛了!妳這種拚上性命戰鬥的模樣太令人心動了,賽希莉小姐呀!?」
  馬索對弗萊亞斯造成的刀傷似乎完全不屑一顧。這種程度的傷,對他來說可能根本不痛不癢吧。他的臉上始終掛著輕視的笑容。
  「嗯〜?妳的表情好像覺得很納悶,為什麼我受傷了也不會痛?嗐嗐!我是四兄弟中特別不怕痛的唷!?而且我最近戰鬥的對象盡是一些小角色,好久沒有感受到像樣的痛楚了!我太強了,真是抱歉呀!」
  馬索猛烈的攻擊像是沒有盡頭一般,不斷襲來,賽希莉總在緊要關頭躲開。他的大手彷彿想一把抓住賽希莉,而賽希莉每次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開後,都會忍不住毛骨悚然。
  只要被抓到,一切就完了。
  此刻賽希莉勉強做到的這種有如神助般的閃避,靠的全是她透澈的注意力。
  ——只要稍有分神,一切就結束了。
  在不斷反覆的攻防中,雙方力量的差距變得愈來愈鮮明。
  馬索仍然留有餘力。
  而賽希莉只要做出一個錯誤的判斷,就會陷入致命的狀況。
  每躲開一次馬索的攻擊,賽希莉的精神力就會大幅消耗。
  即使如此——賽希莉依然維持著注意力,沒有一刻中斷。
  在兩人的實力如此懸殊的狀況下,賽希莉能奮戰至此,主因就是她擁有一個特殊的條件。
  對方是四凶災之一,若是在一般的狀況下戰鬥,絕對毫無勝算。
  但現在的賽希莉卻擁有一個有利的條件。
  馬索想得到毫髮無傷的賽希莉•亞克萊特,因此他絕對不可能做出對賽希莉造成致命傷的攻擊。
  馬索沒辦法認真戰鬥。
  正因如此,賽希莉一定能找到他的破綻。
  緊湊的攻防不斷持續。
  不知經過了多久,這場戰鬥陷入了某種膠著狀態。
  「妳、妳也差不多該乖乖束手就擒了吧!反正妳落入我的手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啊!?」
  賽希莉沒有時間回答。光是躲開不斷逼近眼前的手,就必須花上她所有的精神。
  就在賽希莉拉開距離的那一瞬間,同時也留下一道斬擊。
  雖然只有淺淺的一道傷痕,但弗萊亞斯確實割傷了馬索的皮膚。
  「呿,我倒是沒想到妳竟然可以奮戰到這種地步……!」
  馬索的臉上終於隱約出現了不耐。雖然沒有明顯的揮空,但他自始至終都沒能碰到賽希莉一根汗毛。起初馬索還抱著好玩的心情,但隨著時間的經過,他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不耐煩的情緒。
  賽希莉之所以能夠躲開所有的攻擊,其實也要歸功於蓋登。多虧了蓋登,賽希莉才能夠習慣馬索的攻擊動作。除此之外——
  『妳那種流暢的動作……如果再鍛鍊一下,說不定可以塑造成《攻避一體》的劍法。』
  賽希莉在腦中反芻著裘莉葉的話,踏著小碎步不斷移動,身體隨著劍的軌跡扭動。她利用舞蹈般的動作,玩弄著馬索的手臂。
  同時在這之中數度進行攻擊。
  『雖然不知道可以幫上多少忙,不過我也會幫妳的。』
  這種劍法能夠昇華至實戰應用,絕對要歸功於裘莉葉的幫助。
  是她和賽希莉一起創造出這種劍法的。
  現在對賽希莉而言,裘莉葉•貝爾斯汀不但是她的益友,更是她的良師。
  ——謝謝妳,裘莉葉。
  賽希莉一邊揮劍,一邊心想: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她要和裘莉葉、黑彥並駕齊驅。希望有一天他們會說:「這個時候,交給賽希莉就沒問題了。」她不想成為一個只能被人保護的公主。所以——
  ——我要在這裡打倒這個人。
  這時,賽希莉的膝蓋忽然彎曲。
  一直不停移動的腳,倏地停了下來。
  馬索沒有錯過這個好機會,立刻伸出手臂。
  「嗐嗐嗐!妳的腳終於跑不動了是吧!?」
  馬索本想一把抓住賽希莉纖細的手臂。
  就在這一瞬間——賽希莉雙腳一用力,站穩了腳步。
  她的腳忽然使不上力,並不是裝出來的。可是正因為不是裝出來的,反而讓馬索做出了粗心的動作。
  一個意想不到的好機會。賽希莉鑽過他已伸出卻沒能命中目標的手臂,撲向他的胸口。
  馬索的手臂揮空,就在賽希莉衝向他懷裡的同時,她卻又立刻往後退開,同時揮出一劍。
  攻避一體。於是——
  ——就是這裡。
  就算是弗萊亞斯,也無法對馬索的皮膚帶來太深的傷害。
  因此馬索根本不在乎賽希莉劃傷他。
  他剛才也說過,他天生對痛覺很遲鈍。他之所以不特別避開攻擊,也是因為他的上半身太龐大,不適合閃避吧。
  總之,該怎麼突破馬索那堅硬異常的皮膚,是一個困難的課題。
  然而——
  假如可以做到不斷攻擊同一處傷口的這種精密攻擊,會怎麼樣呢?
  馬索身上的傷,乍看之下就像是賽希莉一心一意、想盡辦法攻擊而造成的。
  但賽希莉其實是不斷地劃在同樣的傷口上。
  而且每一道傷口幾乎一樣深。
  賽希莉用感覺掌握每一擊能劃下多深的傷。
  她幾乎完美地維持每一擊的力道,使得每一道傷都已經呈現只要再加上一擊,就會變得更深——也就是稱得上《傷》的狀態。
  依照賽希莉的目測,應該是這樣沒錯。
  賽希莉將一切賭在這一瞬間。
  雖然很難只靠一次攻擊就讓他受到重傷,但若是花費了許多時間、慢慢削薄後的牆——或許就能用竭盡全力的一擊加以破壞。
  倘若真的有對馬索造成嚴重傷害的機會,那麼那個機會,就是馬索輕視賽希莉的此刻。
  「嗐嗐!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妳的攻擊對我根本就——」
  賽希莉拿出全身的力氣,施展出可以稱之為劍舞的連續攻擊。
  劍所發出的數道閃光,同時襲向馬索身上的傷口。
  「……啊?」
  四凶災的血飛濺在空中。
  「什、麼?竟然、會痛……?」
  馬索用手撫摸自己的脖子。
  「好痛……喔?我……竟然會痛……?攻擊我的……既不是貝修加姆,也不是傑梅奇斯……可是我竟然、會痛……?」
  馬索的表情扭曲。鮮血從他按著脖子的指縫間流出來。
  賽希莉第一個瞄準的是他的頸動脈,其次是手腕的筋。
  這兩個部位不同於腳筋或脊椎,可以從正面攻擊。
  「妳這傢伙……賽、賽希莉、亞克、萊特——!」
  馬索佈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極大。
  「別人對妳手下留情……妳、妳、妳竟然得寸進尺!」
  「——!?」
  「妳這個臭女人————!」
  賽希莉心想,那應該是巴掌吧。
  說「應該」,是因為她眼前的景色已經往旁邊飛去。
  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尖叫出聲。
  馬索似乎是在一瞬間逼近她,同時打了她一巴掌的樣子。
  速度截然不同。和這之前相比,很明顯地不同。
  類似麻痺一般的疼痛和又熱又辣的感觸,在臉頰上擴散。嘴裡似乎也被咬破了。
  鐵的味道充滿口中。
  賽希莉似乎讓他——讓四凶災認真了。
  「糟、糟了!我忍不住動手了!」
  馬索回過神來,抱著頭跑向賽希莉。
  「哎呀〜而且還打在臉上啊!呿,我到底在幹嘛啊我!」
  賽希莉雖想起身,但也許是因為方才那一巴掌的關係,使得她的雙腳無法施力。
  馬索帶著做出了無法挽回的錯事般的表情,滿臉蒼白地急奔而來。他確認了賽希莉想站起來卻站不起來的模樣,便一臉認真地瞇起眼睛說:
  「唉……算了,反正以結果而言,還是被我抓到了,所以就算了吧。可是,哎〜呀〜臉頰腫起來了啦……是說,妳的嘴巴裡面也咬破了?可惡,這樣一來可能會沾到血耶。唉,世事真的不能盡如人意啊……」
  馬索嘆息道。賽希莉反手拿著始終緊握在手裡的弗萊亞斯,試圖刺向馬索。然而馬索卻不費吹灰之力便抓住她雙手的手腕,雙劍應聲落地。
  「唔……」
  「好啦、好啦,勝負已經決定啦。妳失去速度之後,就只剩這種程度罷了。妳就放棄吧?」
  馬索蹲了下來,一把捏住賽希莉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
  「不過嘛,就算臉頰腫起來、嘴裡流血……還是一樣讓人醉心啊。啊,這一刻……我等好久了。我受不了了。」
  賽希莉瞪著一臉感動的馬索。
  「對了,我不小心認真了,真是對不起呀,賽希莉大小姐?」
  他的語氣中帶有露骨的嘲諷之意。
  「嗐嗐,難得妳以為贏得了我,這麼拚命努力呢。抱歉囉,賽希莉?我真的太強了。」
  賽希莉「呸」的一聲,把嘴裡的血吐在馬索的臉上。
  馬索聳聳肩,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
  「哎呀,妳怎麼這麼沒禮貌呢。」
  馬索把沾黏在嘴角的血液舔乾淨,開心地揚起嘴角。
  「嗐喀……我好久沒在這方面這麼興奮了呢!」
  馬索將賽希莉左肩到手腕的衣袖撕裂。
  「……!」
  賽希莉朝著被撕裂的衣服瞥了一眼,咬緊嘴唇。
  「嗐嗐嗐嗐!妳的皮膚漂亮得令人難以置信耶!接下來居然可以盡情蹂躪這種夢幻般的女人,我還真想活久一點呢!」
  馬索接著將賽希莉右腳的黑絲襪扯破。
  他看起來似乎很享受賽希莉的反應。但是——
  「……妳在笑什麼?」
  「沒什麼。」
  賽希莉垂下視線,望著地面說:
  「反正你應該也不會讓我……咬舌自盡吧?」
  「喔,妳很瞭解嘛?」
  看馬索的態度就可以知道了。應該說,馬索現在最緊張的就是這個。要是賽希莉膽敢做出嘗試咬舌的行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其他東西塞進賽希莉的口中。
  這樣一來,她就連話都沒辦法說了。
  「既然如此,我本來想假裝順從你,再伺機殺了你……但這個想法——我也放棄了。」
  原因……或許是由於他的臉忽然掠過腦海吧。
  她怎麼也做不到用美色誘惑馬索。
  因為她覺得如果這麼做了……似乎會失去某種非常重要的東西。
  在這種狀態下,就連雙手想自由活動都很困難吧。
  所以也很難繪製術式。
  更重要的是,不管嘗試採取什麼行動,馬索的速度都顯然比較快。
  結果連自殺都辦不到。
  ——已經無計可施了嗎?
  可是——賽希莉喃喃低語。
  「即使如此——」
  「嗯?」
  「我也不會輸。我絕對不會讓你這種卑劣的小人稱心如意。就算你玷污了我的身體——」
  賽希莉毫無懼色地直視馬索。
  接著,她帶著毅然決然的表情,揚起一抹高傲的笑容。

  「也絕對無法玷污我的心。」

  馬索先是目瞪口呆,接著仰頭大笑。
  「嗐嗐嗐嗐嗐!妳真是全世界最棒的女人耶,賽希莉•亞克萊特!」
  「……?」

  賽希莉有點不甘心,同時對馬索這種出乎意料的反應感到驚訝。她本想用這番話激怒馬索,當他再次動手或甩巴掌的時候,就可以趁隙撿起弗萊亞斯了……
  「這我懂!傑梅奇斯是對的!我好想把妳的精神給摧毀呀!噢,愈是這麼嘴硬的女人,就讓人愈想把她摧殘得體無完膚對吧!?我懂了,傑梅奇斯!我總算也明白你所謂表演的重要性了!就是這個!原來我以往不足的就是這個啊!」
  接著,馬索用剛才扯破的絲襪碎布绑住賽希莉的雙手手腕。
  馬索站起來,龐大的上半身擋在賽希莉的面前。他一邊用鼻子哼著歌,一邊用賽希莉那剛才被扯下的袖子擦拭自己身上的血。
  不過在這段期間,他的視線依然緊緊盯著賽希莉。
  「我告訴妳一件事吧,賽希莉。」
  「…………」
  「所謂的人類呀,不管怎麼掙扎,都贏不了過剩的痛苦與快樂。無論是意志力多麼堅強的人,也絕對無法承受宛如海浪般無盡湧上的痛苦與快樂。我在傑梅奇斯的身旁看過太多太多那樣的人了。所以,妳一定也會墮落的。我可以這麼斷言。」
  賽希莉移開眼神,默不作聲。
  馬索擦拭完流血的傷口後,便將染紅的碎布扔向一旁。
  賽希莉一看,才發現他的傷口已經止血了。
  「好啦……現在就請賽希莉大小姐再多露出一點那美麗的肌膚囉?」
  馬索面帶邪淫的笑容,將手伸向賽希莉。
  賽希莉放鬆全身的力氣。
  「…………」
  自己還能活下來嗎?
  自己還能再見到他們——再見到他嗎?
  假如有幸生還——
  當自己告訴他發生在她身上的遭遇時,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賽希莉相信他不會因為這種事而討厭她,他不是那種人。
  不但如此,他可能還會對自己更小心翼翼吧。
  他的心可能會比她更痛吧。
  他可能會拚命不斷地安慰她吧。
  總覺得應該會是這樣的。
  所以——一定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
  「對不起。」
  賽希莉輕聲脫口而出。
  「對不起,黑彥。」
  為什麼會脫口道歉呢?賽希莉自己也不知道。
  「啊?」
  馬索露出愉快的表情,仔細地端詳賽希莉。
  「妳該不會……是在哭吧?嗐嗐嗐嗐!怎麼怎麼怎麼!?剛剛那麼有魄力,結果現在竟然這樣!?不過,妳放心吧!我馬上就會讓妳因為別的原因好好哭個夠——」

  「你這傢伙想用那隻髒手碰誰!」

  突然傳入耳中的聲音,讓賽希莉忍不住抬起了頭。
  ——咦?
  一個黑色的東西——
  一個黑色的東西,從旁邊以極快的速度飛向這裡——

  一擊將馬索毆飛。

  馬索因為衝擊力道而在地面翻滾許多圈,最後仰躺在地。
  那個黑色的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馬索,站在馬索倒地的巨大身體前。
  馬索用手撐地,試圖起身。
  「什、麼?什麼——」
  耳邊響起的聲音,讓人完全無法聯想到是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下一瞬間,馬索的身體便撞碎了石子地,陷進地面。
  周圍的石子地也發出「霹靂」的聲音,往四面八方龜裂。
  「嘎、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力量……!?這個、威力——啊!」
  馬索朝著天空吐血。
  在此同時,一個黑色的拳頭再度揮向他的臉。
  一陣彷彿爆裂術式爆炸般的巨響,響徹四周。石子地的碎片就像直接承受了爆炸似地四處飛散。馬索深深陷入地面,甚至已經看不見頭部。
  男子俯視著四凶災。
  纏在手臂和頭部的繃帶末端正隨風飄揚。繃帶上還滲著血。
  他的身上還有許多新傷。看起來就像是剛經過一場殊死戰。
  黑色的羽翼。
  異形般的左臂。
  那副模樣,已經不能稱之為「一般」的人類了。
  可是賽希莉還是從聲音聽出來——不,她不可能聽不出來。
  「該怎麼說呢……」
  ——你來了。
  賽希莉的眼頭一熱。
  ——是怎樣嘛。
  從眼眶裡滴下的東西,落在石子地上。
  ——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呢?
  自己剛剛才想著……不要當一個老是被守護的公主呢。
  但是……
  然而……
  你像這樣突然出現,救了我——

  ——豈不是讓人高興極了嗎?

  湧上胸口的東西,讓賽希莉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招……
  賽希莉努力用顫抖得不聽使喚的嘴唇擠出一道笑容,從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說道:
  「這招太奸詐了吧……笨蛋。」
  一片模糊的視線前方,是他的身影。

  「黑彥!」

  聽見賽希莉的呼喚,他緩緩地轉過頭來。
  他的左眼包著繃帶,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卻仍盡力擠出笑容,像是試圖讓賽希莉安心。
  「對不起,我來遲了,賽希莉同學。」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第五禁咒和威脅之聲

  「對不起,我來遲了,賽希莉同學。」
  看見她的模樣,我感到一陣心痛。
  她的衣服被扯破,臉頰紅腫。
  還有貌似從嘴角流下的血跡。
  這是誰幹的好事,當然無須多說。
  「黑彥,後面!」
  聽見賽希莉同學的聲音,我轉過身。
  男子一邊高聲怪叫,一邊襲向我。我側身躲開對方連續揮出的拳頭。
  我抬頭瞪著面前這名高大的男子。
  男子頭破血流,歪曲的鼻子也流出鮮血。
  他的牙齒也斷了幾顆。男子的視線停在我身上。
  「你竟然敢來破壞我的好事,你這小鬼……」
  「你在說什麼啊?」
  我用力握緊左手。
  「我就是為了破壞你的好事而來啊。」
  男子露出驚訝的眼神。
  「你是什麼人?那副模樣,那種力量……我從來沒見過。」
  令他覺得奇怪的,應該是我的左手和翅膀吧。
  我的肩胛骨附近長出了一對黑色的翅膀。
  這是因第五禁咒而生的羽翼。
  詠唱完畢後,第五禁咒的資訊便自動進入我的頭腦裡。
  簡單講,第五禁咒就是可以讓人在天空飛翔的禁咒。
  不過,雖說是「在天空飛翔」,但感覺上其實比較像是高高躍起後,再逐漸下降。另外,第五禁咒的力量似乎有範圍限制,距離詠唱咒語時出現在地面上的兩片巨大羽翼愈遠,效果似乎就愈薄弱。
  當然,只要連續用第五禁咒召喚出那對巨大的翅膀,就能飛到任何地方去。只是如果任意使用,想必也會像第八禁咒一樣,在解除之後出現極大的副作用。
  因此我有點猶豫,不想連續使用。
  即使如此,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如果不是從空中鳥瞰,我可能要花更多時間才能找到賽希莉同學。
  而在飛行過程中還可以加速的這一點,更是令人感激。
  另外在使用第五禁咒期間,我的視野會遼闊得驚人,就連遠處景物都像在眼前一般清晰。
  我在大致理解了使用方法後,便飛向天空(剛開始花了一點心力去習慣就是了),接著適度地加速,在空中尋找賽希莉同學的身影。
  我根本沒有因為能飛上天空而感動的時間,只是聚精會神地拚命尋找。
  而就在前往晶羊亭的路上,我發現了賽希莉同學。
  以結果而言,希比加米真是在最棒的時間點替我送來這個禁咒。
  關於這一點,我必須感謝他。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老人和賽希莉同學。那名老人應該就是賽希莉同學的祖父——蓋登先生吧。他看起來還活著。
  雖然這情況稱不上最理想,但我至少還是在最後一刻趕上了。
  我瞪著那個問我是什麼人的男子,回答:
  「可以確定的是,我不是你的朋友。」
  男子像是在確認狀況似地用手指捏了捏鼻頭,接著笑道:
  「你的服裝看起來有點不同,你是聖樹士嗎?」
  「……我是候選生。」
  男子「哼」的一聲,把積在鼻腔裡的血擤出來。
  「我不相信。候選生怎麼可能比隸屬於騎士團的聖樹士還要強——」
  我左手肘上的洞噴射出黑霧——緊接著是一陣爆炸聲。
  突然加速的拳頭陷進了男子的腹部。
  「嘎、呼……!?」
  「我不是來跟你聊天的。」
  「你、你這傢伙……你以為我是——」
  「不就是四凶災嗎?」
  男子的攻擊落了個空。
  我跨出一步,貼近對方,同時用一記猛烈的上鉤拳毆向男子的腹部。
  一陣重重的聲響和觸感。男子的雙腳稍微離開地面。
  我緊接著再揮出第二拳。
  緊急加速的拳深深陷入男子的心窩。
  男子的小眼睛突出,嘴角流出的唾液牽著絲。
  「唔、咕嗚……!?你……這傢伙!」
  男子像是試圖振作精神似地咆哮,同時開始胡亂揮動手臂。
  可是——男子的攻擊,我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我感受得到確實的手感。
  那是和貝修加姆對打時所沒有的感覺。
  是一種給予對方傷害的觸感。
  「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不斷大吼,進行攻擊,同時旋轉,並與我拉開距離。
  「你還滿有兩下子的嘛,小鬼。」
  男子把嘴裡的鮮血「噗」地吐在地上。
  「看來我也可以認真了。」
  男子將雙手往前伸,用手背對著我。
  男子的手臂開始發光。他袖子下方的手臂正發出聖素的光芒。
  「你聽過《史貝格露因》嗎?」
  從男子的手臂縫隙間,我可以看見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無畏的笑容。
  「這本來好像只有叫做什麼史坦家的人才能使用……可是我也能使用。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該不會是……術式刻印?」
  賽希莉同學語帶驚愕地這麼說。男子挑起單邊的眉毛:「喔?」
  「真不愧是賽希莉大小姐,觀察力真是敏銳。沒錯,我就是藉由術式刻印,才能使用這種特殊術式——」
  「怎麼可能……!」
  賽希莉同學高聲否定。
  「術式刻印……而且還是特殊術式的術式刻印,根本就不可能!」
  「嗐嗐嗐!」
  男子大笑。
  「就是因為我做到了,我才叫做四凶災啊,賽希莉。」
  賽希莉同學頓時語塞。
  「妳等著喔?剛才我只是不小心太大意了,我馬上就會打倒這個像是缺陷品亞人的繃帶男,然後再和妳繼續剛才的事喔。」
  賽希莉同學可能是想參戰吧,她用掉在附近的劍把綁住她雙手的布割斷,拿起雙劍。
  可是當她正想站起來時,卻再次雙膝跪地。
  我轉向男子,左手再度使勁。男子也把視線移回我身上。
  「只要吃我一拳,下場就是這樣啦……好了,我們也繼續吧?」
  男子那種輕佻的語氣雖然沒變,但是態度卻明顯地一轉。
  他身上散發出的鬥志,是之前所無法比擬的。看來他真的打算認真了。
  他的眼神也變得更凶惡。
  「你事後可別後悔讓我認真囉,候選生?」
  男子那整齊的牙齒散發出詭異的光芒。
  「我真想看看你充滿絕望的臉耶?當你看見賽希莉大小姐被我蹂躪得體無完膚時,你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咧?」
  我默默地用第五禁咒的力量讓雙腳微微飄離地面——往前突進。
  我的左臂也在加速。男子收起雙手,擺出防禦姿勢。
  「笨蛋。你還是搞不懂啊……你根本不知道這個《史貝格露因》是——」
  霹靂!
  耳邊傳來一聲彷彿礦物龜裂的聲音。
  接著,男子的手臂像是被彈開似地敞開——
  我的左拳——
  「噗啊!?」
  陷入了男子的臉。
  男子往後方飛去。他的肩膀和腰部撞擊地面,大約飛了二十公尺遠,最後往前倒下。男子用手撐著地面,緩緩地撐起上半身。
  「怎、怎麼會……連、連史貝格、露因……都沒用……!?我的手……我的手、好痛!?別、別開、玩笑了……!這是怎樣……這個人的力量到底是怎樣……!?那種攻擊力,連傑梅奇斯……不,搞不好連貝修加姆都——」
  我回想起那陣恐懼,心想「差太多了」。
  貝修加姆說過:
  『雖然人們好像都把我們一起稱作《四凶災》……但是其實我和其他弟弟們之間有著難以填補的差距。』
  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我也曾想過,這種發言會不會是出自於兄弟之間互相對抗的意識,所以我早已做好覺悟,其他的四凶災,實力應該和貝修加姆相等或是相差無幾。
  但是正如他所說,貝修加姆•安格連是與眾不同的。
  貝修加姆和方才被毆飛的人,力量的層次截然不同。
  攻擊力、防禦力、速度……在任何一方面,這個人都比貝修加姆略遜一籌。
  這和《史貝格露因》一點關係也沒有。
  貝修加姆•安格連本身就是個超越一般層次的怪物。
  事到如今,我才覺得我能打贏他真是不簡單。
  可是——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確定剩餘的四凶災都比貝修加姆弱。
  那麼我就能心無罣礙地打倒這個傢伙,接著再去找其他四凶災。
  男子帶著夾雜困惑與憤怒的神情回過頭來。
  我已經拔腿往前奔去,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可、惡……!」
  他受傷之後的復原速度很快。
  男子站了起來,恢復力相當驚人。
  我從腰間拔出一把刀。那把刀有著淡桃紅色的刀身。
  名曰《狂櫻》——

  「我簡單問你,《食魔》怎麼了?」
  就在我施展完第五禁咒,正準備起飛的時候,希比加米這麼問我。
  「被那個死掉的人折斷了。」
  我也簡短地說明。
  希比加米往貝修加姆的屍體瞥了一眼。
  「嘎嘎,真是太扯了,你說什麼?他把食魔折斷了?真是的,我更後悔自己這麼晚到了。不過相樂,你竟然打贏了那個人,真是了不起。我果然沒有看走眼。」
  「我把你借我的刀弄斷了,呃……真抱歉。」
  「什麼嘛,只不過折斷一兩把刀,有什麼好介意的。工具這種東西,只要能成為使用者的糧食,就算是充分發揮了它的作用。從這個角度來看,《食魔》也算是達成自己的任務了。」
  我轉身背對希比加米。
  「抱歉,我真的要走了。這種事情以後再聊吧。」
  「慢著。」
  希比加米拔出他插在腰間的其中一把刀,遞給我。
  「……這是?」
  「這是名叫《狂櫻》的妖刀,你拿去用吧。」
  「咦?」
  「我說這把刀給你。用它來代替《食魔》吧。我可以擔保這把刀的品質。」
  我低頭望向黑色的刀柄。
  「真的可以嗎?王都裡可能還有其他四凶災,萬一遇上了他們,你就只能用那把《無殺》戰鬥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向學園的人要一把聖劍或魔劍——」
  「不必擔心。」
  希比加米用指腹滑過他下巴的鬍渣,面無懼色地笑道:
  「不管有沒有刀,都無法影響我強大無比這個事實。當然,如果有比我更強大的敵人出現,我當然歡迎至極。」
  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這種既不像虛張聲勢,也不像誇大其詞的態度。
  感覺上,不管在什麼條件下,他似乎都很想遇到四凶災。
  「如果需要理由的話,那你就把這把刀當作我對你戰勝四凶災的獎勵吧。要是你在這裡死掉了,也有點無聊啊。不過……我也打算在王都裡晃晃,找找看其他的四凶災就是了。」
  「…………」
  「怎麼了?你不是急著走嗎?要收下就趕快收下吧。哎,如果你不想要,只要丟在那裡就好了。這不是很簡單嗎?」
  現在我身上有和貝修加姆戰鬥時所受的傷,加上肉體十分疲累。
  假如對方的力量也和貝修加姆同等級,那麼我勢必會陷入苦戰。
  要是我的視力完全喪失,也會成為日後和希比加米戰鬥時的瓶頸。
  因此,我不能隨便使用第三禁咒。
  既然如此,能使用的武器當然愈多愈好。
  「抱歉,那我就感激地收下了。再加上咒語書的事……我欠你一個人情。」
  我接過刀,聽希比加米簡單地說明這把刀的特性,同時把刀鞘插進腰帶。
  接著,我便在還不太能抓到平衡的狀態下,飛上了天空。

  「嗐嗐……你的攻擊力確實令人瞠目呢。」
  男子站起身,表情依然從容。
  「可是那又怎樣?這個《史貝格露因》不但可以用來防禦,也可以用來攻擊。你看起來很累了,身上又帶著傷,防禦力似乎不怎麼樣。要是你身上除了左手臂之外的部位遭到攻擊,我就會一口氣居於優勢了耶?」
  男子像拉弓一樣,把硬質化的手臂往後拉。
  「來,我們好好打一場吧?堂堂正正地打喔?」
  「你假裝要和我一對一決勝負,可是心裡卻盤算著,要趁隙拿倒在那邊的蓋登先生或賽希莉同學來當擋箭牌對吧?你不看他們,反而顯得很刻意。」
  男子咂嘴。
  「真是的,你看得很仔細嘛——這個臭小鬼!」
  男子突然氣勢驚人地展開攻擊。
  不知道他身上的傷是否已經沒有大礙,這個人的身體果然如他所說的一般頑強。
  另外,有關他剛才所說的防禦力的問題,我其實也可以將第八禁咒恢復成盾牌來防禦,但現在看來應該沒有這個必要。因為——
  「這、這傢伙……!」
  男子完全鎖定不了我。
  在第五禁咒的加速效果下,男子根本無法跟上我的速度。
  沒錯——既然他打不中我,那我也就沒有防禦的必要了。
  我沒有道理特地去防禦清楚可見的攻擊。
  「呃……!」
  男子的肩膀、大腿和小腿,都出現了刀傷。
  可以看得出來,愈是後來出現的傷,傷口就愈深。
  這就是妖刀《狂櫻》的特性。
  吸收愈多對方的血,它的刀刃就會變得愈鋒利。
  「可惡,你這個混帳東西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乍看之下像是失去了理智,但他的攻擊卻正確無比。
  我本來所處位置的石子地,在他那宛如大槌般的拳頭敲擊下應聲碎裂。
  但是早已用翅膀飛起的我,一個轉身,和他的拳頭擦肩而過,同時用刀砍向他的肩膀。
  男子的肩頭噴出鮮血,但他卻像是不痛不癢似地,立刻轉身,用驚人的跳躍力躍向浮在半空中的我。
  高高跳起進行的攻擊,風險非常高。因為只要一離開地面,通常就得落在不得不落下的位置了。
  有時候甚至會成為對方很好攻擊的目標。
  但是藉由第五禁咒的力量,現在的我即使在空中也能敏捷地迴轉。
  第八禁咒雖然也有類似的效果,但機動性仍比不上第五禁咒。
  因此,我可以在空中突然變換方向或移動。
  就算是男子的速度以及跳躍力,也抓不到我。
  接下來換我在男子著地之前追上他,不停揮劍,展開連續攻擊。
  男子身上的傷愈來愈深,噴出的血也愈來愈多。
  男子的血濺灑在空中,身體則滾落地面。
  男子一邊翻滾,一邊重新調整姿勢,好不容易恢復備戰狀態。
  這時,他像是豁出去了似地,試圖以賽希莉同學或蓋登先生作為盾牌。
  可是我早一步繞到他的前方,用左拳將他揍飛。
  男子用他那因為術式刻印而變得堅硬的手臂防禦,但他的手臂卻悲慘地發出哀號。
  他緊咬著的漂亮牙齒,「啪」的一聲缺了一角。
  「唔……你、這傢伙——」
  我不給他機會站穩腳步,立刻揮出一擊。
  兩擊、三擊四擊、五六、七——
  我連續不斷地將刀刃刺進男子的皮肉裡,揮舞著這把有著妖異脈動的吸血之刀。
  「可惡、啊!我可沒聽說!我沒聽說、露諾史蕾德、有這種、傢伙啊……!我可、我可沒聽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發出宛如死前哀號般的慘叫,似乎終於用盡力氣,雙膝跪地。
  「咚」的一聲,一陣撼動大地的巨響傳入耳中,我隱約覺得地面似乎搖晃了一下。
  我用刀刃抵住男子的脖子。
  男子的皮膚雖然堅硬,但以這把刀現在的鋒利程度,應該可以輕鬆斬傷他。
  「你到底、是、什麼人……?該不會是……從《獄》出來的?」
  「我不知道《獄》是什麼……但你剛才提到的貝修加姆,我在來這前已經把他打倒了。」
  「你說、什麼?」
  男子皺起眉頭,滿臉驚愕。
  「你說、你打倒了貝修加姆?嗐……嗐嗐,不要胡扯了。貝修加姆怎麼可能、被你這種小鬼、打倒、啊。」
  男子突然神情一變,像是發現了什麼。
  他仔細端詳我身上的傷和纏在眼睛上的繃帶,以及遍佈全身、讓人一看就知道戰況多麼激烈的爪痕。另外,他也確認了眼前這個遍體鱗傷的異形男子還存活著的事實。
  我看得出來,某個充滿懷疑的假設,已在這個人的心中漸漸形成真實。
  「你真的打倒了貝修加姆……?」
  「很驚險就是了。」
  男子沉默了半晌後,露出改變想法的表情。
  「不,還是不可能……就算你是從《獄》出來的好了,這世上也不可能有人能打倒貝修加姆。而且貝修加姆也曾經把《獄》搞得天翻地覆啊。」
  男子露出自傲的笑容。
  「傑梅奇斯和索尼可能都沒發現,可是我知道。貝修加姆在我們兄弟之中,是個很特別的人。當時……他在《獄》大肆作亂的時候,只有我和貝修加姆一起去,我就是在那時才明白貝修加姆和我們的差異。就連在末日鄉中以最危險而聞名的《獄》那群傢伙,也拿貝修加姆沒轍。那個傢伙和我們其他兄弟就是有些不一樣。我無法想像世上會有人贏得了貝修加姆。對了……假如世上真有足以與貝修加姆匹敵的未知數存在,那麼要不就是真實性成謎的末日女帝,要不就是聽說一直偷偷躲在暗處的那個孤兒——」
  男子像是理解了某些事。
  「對了,你是那個什麼第6院出來的嗎?不……可是,等等,來自那個地方的人,和我們沒什麼緣分,從頭到尾只遇過三、四個人而已……而且我們已經把那些傢伙全都殺死了。我不相信那種程度的人殺得了貝修加姆。」
  男子像是看破了什麼似的。
  「你是在虛張聲勢吧?是其他的兄弟吧?就算你真的打贏了,對象也應該是索尼或傑梅奇斯吧?你這傢伙是不是誤會了啊?」
  「貝修加姆•安格連。他戴著高筒帽,全身穿著黑衣。額頭上有個斜向的十字傷痕,手臂上也和你一樣刻著《史貝格露因》的術式刻印。有關剛才和我戰鬥的那個人,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男子瞪大了眼睛。
  「貝修加姆……真的輸了、嗎?貝修加姆……竟然輸給、這種小鬼……?」
  「我不是第6院出身的,當然也不是那個什麼末日女帝。」
  「那你是誰?」
  「我應該可以自稱禁咒使吧。」
  「禁咒?」
  「我的這個模樣,也是禁咒的力量。除此之外……我就只是個普通的學生罷了。」
  「……嗐嗐,原來是禁咒啊。沒想到禁咒居然是真的。這太令人驚訝了。不過……問題是未來會怎麼樣。你說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
  男子嘲諷地說。
  「我從剛剛就覺得奇怪,你為什麼一直沒有給我致命的一擊……如果你只是個普通的學生,那麼我猜你八成不習慣殺人吧?」
  「…………」
  我已經殺死了名叫貝修加姆•安格連的這個人。
  當時我卯足了全力戰鬥,所以沒有意識到,但我的確殺了一個人。
  我在殺魔物的時候,總是在心裡告訴自己:沒關係,那只是魔物。
  可是四凶災雖然像是怪物一樣,但畢竟還是人類。
  「嗐嗐嗐嗐!你真是讓人搞不懂!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卻不敢殺人!?那你打算怎麼辦!?都已經把我逼到這種地步了,現在也不可能只把我關進牢裡吧!?還是你打算請別人幫你殺了我!?或者想把我的四肢都切斷,然後說:『我沒有奪走他的性命』!?」
  我緊閉雙唇。
  可是——
  「嗐嗐嗐嗐!這實在太好笑了!來啊!你就狠心地殺了我啊!?勝利就在你的眼前了耶!?要是你現在沒殺我,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知道喔!?你就好好保護你最重視的東西吧!相對地,你也必須弄髒你的手啊!?」
  「…………」
  「嗐嗐!看來我的期待似乎落空了啊!還是個學生的禁咒使先生,原來這麼天真啊!真是不甘心……沒想到我竟然會被這種根本沒有覺悟的小鬼逼到這步田地。可是我已經確定了。貝修加姆才沒有輸……貝修加姆根本不可能被這種乳臭未乾的小鬼殺死!」
  男子向四周吐血,大聲威嚇。
  「反正你只不過是個小鬼!像你這種天真無邪的人啊——」
  可是,男子的話並沒有說到最後。
  「……不,不對。你」
  我往前踏出一步。
  他是個威脅。
  對,這個男人對賽希莉同學是一種威脅。
  敵人。
  他是敵人。
  他是敵人,只要一日是敵人,就永遠是敵人。
  而且還是無法漠視的那種。
  既然如此,我當然沒有理由讓他活下去。完全沒有理由。
  男子的臉上依然保持著笑容,但是他的笑容裡帶有一絲恐懼。
  「嗐、嗐嗐嗐……這樣啊。看來是我誤會了。你知道自己現在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嗎?我很〜清楚這種眼神喔?那是不把人當人看的眼神。我和擁有這種眼神的人很熟。不,更正確地說,應該是以前很熟吧……嗐嗐,你現在的眼神啊,簡直就是貝修加——」
  男子的脖子噴出了鮮血。
  大量的鮮血。
  他的脖子幾乎被砍斷。骨骼斷裂的觸感,透過刀子傳來。
  而我繼續揮刀。
  男子龐大的身體搖搖晃晃,最後倒地。我低頭看著男子微微痙攣的屍體。
  『你就好好保護你最重視的東西吧!相對地,你也必須弄髒你的手啊!?』
  我不由自主地喃喃說道。
  「我會保護給你看的。」
  我聽見之後,才察覺到那是我的聲音。我用冷漠的視線望著原本是四凶災的屍體,可是我覺得自己彷彿在注視著別的東西。
  「如果只需要弄髒自己的手,就能保護我最重視的人們,我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只要我所重視的人們能夠因此而露出笑容——」
  我凝視著自己化為異形的左手。

  我的手再怎麼髒都不要緊。

  我「呼——」地吐了一口氣。
  「……不過,我倒是沒有覺得特別髒就是了。」
  或許這麼想才有問題吧。
  為什麼呢?
  這時,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以前某個人對我說過的話。
  刀刃因為吸飽了血,呈現閃耀的櫻花色。
  一滴豔紅的鮮血,從刀刃的尖端滴落地面。
  『你如果偏離了正道,就很有可能成為最強大的邪惡力量。』

  「黑彥。」
  聽見賽希莉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才回過神來。
  我正打算回頭,一雙手就從背後環住我的腰。
  「……賽、賽希莉同學?」
  「謝謝你救了我。」
  我感覺到賽希莉同學把額頭靠在我的背上。
  「可是,那種出場方式有點太狡猾了。」
  「對不起,我太拚命了。」
  「就是因為你太拚命了,所以才狡猾啊。」
  她的態度與其說是在鬧脾氣,倒不如說是有點害羞。
  「如果拚命就能趕得上,那我願意繼續拚命。」
  「呵呵,每次我一那樣說,你就會這樣回答——都不害臊。」
  我感到環著我的手臂抱得更緊,有種柔軟的東西抵住我的背後。
  「賽希莉同學,這、這樣不會貼得太緊嗎……?」
  「這種時候倒是會乖乖地手足無措嘛——」
  「什、什麼?」
  賽希莉同學「呵」地輕笑。
  「對不起。但如果我不這麼做,有時候會看不見你脆弱的一面……這會讓我感到不安。」

  「妳、妳的傷勢還好嗎?」
  我趕忙離開她,轉過身來。可是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稍微踮起腳,用手輕輕撫著我左邊的太陽穴附近。
  「你的左眼怎麼了?」
  我簡單地說明了到目前為止事情的經過。
  主要是我遇到了出現在學園裡的四凶災,並和他戰鬥的事。
  賽希莉同學聽完後,低下了頭,彷彿心情很複雜。
  「你還是一樣,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二位呢。」
  「哈哈……應該說是當時的狀況逼我這麼做啊。而且對手是那麼強的人。」
  「你都傷成這樣了……卻還是繼續奮戰,沒有逃走,而且總是以別人為優先。你這種程度的個性,已經超越純粹的好好先生了。」
  她垂下視線。
  「我並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
  「哼——」
  賽希莉同學將雙手背在背後,只用上半身靠向我,表情看起來似乎別有所指。
  「那麼……你是因為我才這麼做的嗎?」
  「是啊。」
  「呵呵,說得也——咦!?」
  「就是因為是為了賽希莉同學,我才能這麼努力。」
  賽希莉同學原本戲誠的表情,忽然轉變為驚訝。
  她吞吞吐吐、比手畫腳地說:
  「不是啊,這種時候,黑彥,一般來說,通常都會用開玩笑的態度回應,或是含糊帶過,或、或是說些場面話——」
  賽希莉同學頓時面紅耳赤,臉紅得像水煮章魚一樣,我覺得彷彿可以聽見「噗咻——」的音效聲。
  她低下頭,就連白皙的耳垂都紅了。
  她緩緩舉起右手,「砰」的一聲,在我的左肩上拍了一下。
  「你、你在說什麼啦……笨、笨蛋……」
  她的聲音帶著點緊張。
  「你、你到底為什麼總是在這種事情上直來直往啊……是那個嗎?你打算出奇招嗎?你是故意的嗎?」
  「……我只是說出我的真心話而已啊。」
  「真是的,就是因為是真心話才讓人傷腦筋啊!」
  賽希莉同學鼓起腮幫子。我總算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
  「看來妳的狀況還不錯嘛。」
  因為她之前和希比加米戰鬥時發生了那件事,所以我本來有點擔心,不過看起來她似乎並沒有因為剛才的戰鬥而受到什麼衝擊。
  我望向倒在地上的蓋登先生。不知道他還好嗎?
  「啊,家祖父只是暈過去而已。那個叫做馬索的人好像為了某種目的,所以放家祖父一條生路。所以家祖父應該沒事……大概吧。」
  賽希莉同學說完後,便走向蓋登先生身邊,確認他的狀況。
  半晌,她從蹲姿站起來,朝我點點頭。
  太好了,應該沒事。
  她小心翼翼地讓蓋登先生在地上躺好,接著用小跑步跑向我。
  「對了,黑彥,你現在這個模樣是禁咒造成的對吧?你還不解除嗎?」
  我朝自己的手臂和翅膀瞥了一眼。
  「妳覺得很噁心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我會生氣唷?」
  賽希莉同學手扠著腰,嘆了口氣。
  「還是黑彥覺得我是會因為手臂怪了點、背上長出翅膀來,就覺得對方噁心的那種人?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覺得很難過。」
  我露出微笑,同時感到歉疚。
  「說的也是。對不起,賽希莉同學不是那種人。」
  緊接著,我又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說:
  「可是其實妳心裡覺得很《火大》吧?」
  「我、我才沒這麼想呢!唔……我、我有反省當時的不當發言啦……」
  賽希莉同學先是尷尬地移開視線,接著又揚起目光問道:
  「你、你是不是很在意我當時說的話呀?」
  「哈哈,我開玩笑的啦。重提舊事真抱歉。」
  「真是的——你很壞心耶!」
  賽希莉同學怨恨地瞪著我。
  「是、是我不好啦。記得我以前好像也說過,我能開這種玩笑的對象,也只有賽希莉同學呀……所以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
  「我對黑彥來說是個特別的對象?」
  「妳從一開始就是特別的啊。」
  「哼——……」
  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覺得我的回答差強人意。唉,畢竟打從第一次相遇,我就被她驚人的美貌和不尋常的劍技給深深吸引了。
  所以她當然特別呀。
  賽希莉同學貌似相當滿意地聳聳肩。
  「總之,就算別人覺得噁心,我也不可能只因為這種小事就討厭你。」
  賽希莉同學「呵呵」地笑了笑,露出得意的眼神。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當場舔你的手臂唷?」
  「我懂妳的意圖,不過妳舔這個要幹嘛……那畫面看起來也很令人不舒服吧。」
  「是這樣嗎?」
  我用力地點頭:「是的。」
  「可是沒有人看見唷?」
  「……呃,不是這個問題啦。」
  賽希莉同學收起戲誠的表情,輕觸我的左手。
  「我剛才之所以問你為什麼不解除,是因為……」
  賽希莉同學將手指併攏,用指腹滑過我的手臂。
  即使手臂呈現這種狀態,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手指的觸感。
  「我看見黑彥這個樣子,總覺得你好像很勉強自己。所以才會……」
  ……她的直覺真是敏銳啊——我心想。
  「我沒事啦。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唯一不會做的就是自尋死路。」
  「那就好。」
  至少目前還沒到必須冒這種險的時候。
  我把劍收回劍鞘,轉向城堡的方向。
  「我現在要去找裘莉葉同學。」
  四凶災有四個人。
  我打倒了兩個,希比加米打倒了一個。
  所以還剩下一個。
  王都裡的危險因子還沒有完全除去。
  賽希莉同學走去撿起雙劍,握在手中。
  「裘莉葉今天受邀進城了對吧?你現在要直接去露諾史蕾德城?」
  「我打算先繞去北門看一下,再往城堡前進。」
  我告訴賽希莉同學聖樹騎士團拜託我和裘莉葉同學協助他們的事。
  四凶災闖進北門的消息,應該會在第一時間就傳入聖王所在的城堡才對。
  既然如此,裘莉葉同學接到消息後便前往北門的機率很高。
  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一個人獨自前往北門就是了。
  但凡事都有萬一,所以我決定還是先去北門看一下狀況。
  反正用飛的去,應該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而且裘莉葉同學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深具臨機應變的能力,總是能立刻想出最好的方法,就連希比加米都認同她的實力。
  我張開雙翼。
  「那賽希莉同學要怎麼辦?」
  「這個嘛——」
  賽希莉同學將劍收進劍鞘,回答:
  「我想去和家母、吉克他們會合,可是假如襲擊我的馬索沒說謊——也就是四凶災的目標是我的話,那麼和家母他們會合之後,反而可能害他們陷入危險。所以我打算先把家祖父送到附近的民宅安置後,再自己前往別的建築物躲起來。」
  賽希莉同學緩緩地搖頭。
  「我不是完全無法戰鬥,可是在這種狀態下,我可能只會礙手礙腳。如果我亂跑而落入四凶災手中,反而會成為你們的負擔。」
  「……老實說,如果賽希莉同學能和我一起去,我會比較安心。」
  「咦?」
  「假如四凶災的目標是賽希莉同學,那麼就我個人來說,妳和我在一起,我才比較放心……而且現在的我,就算抱著賽希莉同學飛,應該也沒有問題。」
  「可是,我可能會變成你的絆腳石——」
  「假如真的是這樣——」
  我望向馬索的屍體。
  「我也有信心可以保護妳。」
  在確定貝修加姆所言不假的此刻,以這種狀態面對其他四凶災,我有十二分的把握可以獲勝。事實上,我剛才也在確保賽希莉同學和蓋登先生的安全之下,打倒了這個叫做馬索的四凶災。
  所以,我認為現在賽希莉同學和我一起行動,反而還比較安全。
  聽完我的說明(當然她剛才親眼看見我和馬索的戰鬥過程也是原因之一吧),賽希莉同學意外乾脆地答應了。
  「那我要出發囉?」
  「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身體很僵硬耶?」
  「我沒事。應該、沒事吧。」
  我們把蓋登先生放在附近民家的床上後,我便用雙手抱起賽希莉同學,也就是呈現公主抱的狀態。
  只是,呃……兩個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賽希莉同學用手環住我的脖子,臉也離我好近。我的身體愈來愈僵硬,但是相反地,賽希莉同學的全身都好軟——
  「我說不定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咦?什麼意思?」
  「賽希莉同學。」
  「是?」
  「請抓緊我,不要掉下去,同時也請不要太貼近我。」
  「你這個要求也太難做到了吧!?」
  「……我要出發囉。」
  「等、等一下啦,黑彥,我到底要抓多緊啊……這,哇!?這樣不行啦!我要抓緊你唷!?我會很用力地緊緊抓住你唷!?」
  救命啊。
  事態緊急,我必須忍耐才行。
  賽希莉同學揚起視線,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你、你會不舒服嗎?」
  「從某個角度而言,我的胸口很不舒服。」
  「……我多少也是有點料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賽希莉同學的狀況可能還是不太好……
  「那我們就調整一下心情,準備出發囉?」
  「好、好的!請不要鬆開喔!?」
  賽希莉同學一臉緊張地抱緊我。
  從她剛才的模樣看來,她可能有點害怕吧。
  唉,算了……怎麼樣都好啦。
  現在最重要的是和裘莉葉同學會合,沒有時間害臊了。
  我下定決心,用力抱住賽希莉同學的腰,往空中——
  「你們看起來很開心嘛,真是太好了。」
  「咦?」
  我和賽希莉同學異口同聲地驚叫。
  「裘、裘莉葉同學?」
  裘莉葉同學騎著馬出現了。
  騎在馬上的她一臉不高興地緊盯著我們看。
  她身上的白色禮服,應該是為了進城而準備的吧。
  本來應該很華麗的服裝,現在變得又破又髒。
  污漬當中還混雜著紅色的血跡。她的身上只有一點點傷痕。
  看起來就像是剛結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所以你們抱在一起幹嘛?」
  「啊——」
  我和賽希莉同學在超近的距離下面面相覷——我正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著賽希莉同學,而賽希莉同學也緊緊地抓著我。
  這個畫面……會招致誤解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是的,裘莉葉同學!我、我們並不是在卿卿我我什麼之類的……!」
  「對、對啊!雖然也不能說沒有想要卿卿我我的念頭啦……可是這次的事態有多麼嚴重,連我也知道喔!」
  「咦?不能說沒有那種念頭!?所以妳真的這樣想過嗎?賽希莉同學!?」
  「稍、稍微想一下應該沒關係吧!?當然,我只是用想的而已唷!?我可沒有實踐唷!?」
  「夠了。」
  裘莉葉重重地嘆息。
  「我知道啦。只是因為剛剛確認了你們還活著,鬆了一口氣,所以抱著輕鬆的心情調侃你們一下而已。話雖如此……看起來也不能說是平安無事啊。」
  裘莉葉的眼神變得銳利。
  「你的左眼……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把賽希莉同學放下,便跑向裘莉葉同學,向她說明所有事情的經過(包括我抱著賽希莉同學的原因)。
  裘莉葉同學聽完後,點點頭說:「這樣啊。」
  「對方是個讓你不得不這麼做的強勁對手啊。」
  「現在回頭想想,我能打贏他還真是奇蹟。」
  裘莉葉同學用一種難以判斷情緒的眼神注視著我好一會兒。
  接著,她像是放棄了似地嘆了口氣。
  「如果你能接受自己的行為,那我也不打算多說什麼。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因為你的行為而得救。只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再更重視自己一點。」
  裘莉葉同學朝賽希莉同學看了一眼。
  「你的身體已經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了。」
  「裘莉葉同學……」
  為什麼要對我說那種像是丈夫對著懷孕的妻子說的話呢?
  先不管這個了。
  「裘莉葉同學妳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嗎?妳的禮服都變得破破爛爛的了。」
  我問道,於是換裘莉葉同學告訴我她遭遇的事情始末。
  「咦?那四凶災全都被打倒了……?」
  「跟你所說的內容互相對照,應該是這樣沒錯。」
  「這樣啊……所以四凶災的危機已經解除了啊。」
  我突然感到全身無力。
  這是因為放心而產生的虛脫。
  太好了。按照裘莉葉同學的說法,當時也在城裡的愛拉同學應該也沒事。
  裘莉葉同學和前來支援的洛齊亞聯手打倒了名叫傑梅奇斯的四凶災之後,便準備前往學園,試圖和我會合。
  「我在半路上看到遠方空中好像有個人在飛……總覺得那個人好像是你。」
  裘莉葉同學表示,她為了確認,所以騎馬追了過來。
  「我沒有發現裘莉葉同學耶。」
  「因為我在移動的時候也很小心啊。另外當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好降落在地面,往前跑去,所以大概沒注意到在遠方後面的我吧。」
  裘莉葉同學看見我的時候,大概正巧是我看見賽希莉同學的時候吧。當時我一心只想著去救賽希莉同學,所以看見她之後,就沒有餘力去注意周遭的情況了。
  裘莉葉同學用手環住我的脖子,把我拉近她,用額頭靠著我的額頭。
  兩人的臉突然靠得這麼近,我有點嚇了一跳。
  「你辛苦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你真的變強了。」
  裘莉葉同學將額頭移開。我難為情地說:
  「能得到裘莉葉同學的誇獎,我果然很高興。」
  裘莉葉同學看起來感動萬分,一邊說著:「嗯、嗯。」一邊點頭。
  「你果然和洛齊亞不一樣呢。」
  裘莉葉同學不理會滿臉問號的我,轉向賽希莉同學。
  「總之看到妳也平安無事,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們之所以能平安無事,全都是黑彥和妳的功勞。我要向你們兩個道謝……不過,經過了這次的事情,我再次深深體認到我和你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
  賽希莉同學苦笑著說。
  「我會努力精進,不讓你們拋在後面。」
  「只要妳想,我隨時都可以陪妳練劍。」
  「呵呵,謝謝您,裘莉葉老師。」
  「……不用叫我『老師』。」
  「師父?」
  「駁回。」
  「姊姊。」
  「喂。」
  「呵呵,我是開玩笑的嘛。」
  「……真是的。」
  我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們的互動,接著望向毫無人煙的路上。
  要是吉克和希爾吉絲也平安無事就好了。
  既然四凶災的威脅已經消失,那麼我應該可以把禁咒解除了吧——
  就在這時,裘莉葉同學瞬間擺出備戰姿勢。
  她的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表情變得緊張。
  「你來幹嘛?」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來獵四凶災的。」
  我和賽希莉同學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從巷子裡走出來的是希比加米。
  希比加米仔細地端詳馬索的屍體。
  「那裡的那個好像已經被獵殺了啊。不過,死在學園的那個雖然很令人心動……但其他的大概都不值得期待吧?」
  「希比、加米……」
  賽希莉同學喃喃說道。
  「嗯?喔,是賽希莉•亞克萊特啊。看妳這個樣子……嗯,妳和四凶災交手過了啊。」
  希比加米觀察著賽希莉同學。
  「不過似乎沒有獲勝呢。妳看起來已經有所成長了……不過,我答應過不會對妳和裘莉葉出手了,所以妳放心吧。只要別妨礙我,妳就不會再承受痛苦了。」
  「唔……」
  賽希莉同學咬著嘴唇,而裘莉葉同學對她說:
  「妳不用在意。那傢伙只會用戰鬥能力來衡量別人,是個很可悲的人。」
  「嘎嘎,妳真敢說啊,裘莉葉——不過妳說的也沒錯就是了。我在看人的時候,最重視的就是實力的強弱和發展性……還有讓這個人發展到極限,需要什麼條件。在別人眼裡,這樣或許很可悲,不過我倒是不會像某個精細的玻璃工藝品一樣,一碰就碎。」
  「你是不是對賽希莉特別嚴苛啊?」
  「別在意,就當是個器量狹小的人所做出的無聊挑釁吧。」
  「哼,理由這麼多。」
  「我一直以來都是個理由很多的人啊。」
  「但你討人喜歡的要素倒是一直減少。」
  「嘎嘎,能像妳這樣若無其事地對我說話這麼衝的女人,大概很稀有了吧,裘莉葉啊。」
  裘莉葉同學真的很擅長應付希比加米耶。
  是不是因為他們都來自第6院呢。
  「好啦,賽希莉什麼的就讓可靠的禁咒使安慰就好,相樂這麼在乎妳,一定會花時間好好安慰妳的。另外,我是不討厭愛撒嬌的人啦,只是沒興趣而已。」
  「我對你倒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裘莉葉同學立刻話中帶刺地回嘴。感覺上她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了。
  「我從來不希望妳單純地對我感興趣,我只希望妳對我抱有戰意或敵意。」
  「如果是這樣,那你已經成功囉。你對賽希莉說那些無聊的話,確實引起了我的敵意。」
  「若妳想戰鬥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在這裡和妳戰鬥喔?我是因為已經答應了相樂,所以不能主動出手嘛。」
  「很遺憾,我也沒有打算主動找你戰鬥。」
  「嘎嘎,我的煽動失敗啦。」
  「哼,活該。」
  總覺得裘莉葉同學好像比以前更重視賽希莉同學了,我在內心暗自欣喜。
  等我回過神來,發現希比加米竟然也帶著開心的表情看著我。
  「從你的樣子看來,你跟那兩個人的感情好像更好了。你似乎過著繽紛燦爛的生活,真是太好了。不過——」
  「我可是一直在努力變強,沒有怠惰。我會好好準備,等著和你決鬥的。」
  我猜他大概是在懷疑我會不會耽溺於快樂的學校生活中,而疏忽鍛鍊了吧。
  『我真是打從心底作嘔。』
  我想起了貝修加姆對我說過的話。
  「另外……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喜歡現在和大家的這種關係。我不可能為了變強而捨棄這些關係。」
  希比加米笑了笑。
  「沒那個必要。」
  「咦?」
  「你沒聽見嗎?我說你完全沒必要捨棄和你想要保護的人之間的關係。」
  「我有點意外你會這麼說。」
  他以前曾經對賽希莉同學說,要她拋棄一切,成為修羅。希比加米自始至終都是孤獨地追求更強大的力量,因此我以為我們這種關係,在他眼裡可能很沒意思——
  「你不要誤會了,我不是在安慰你。只是因為這種關係正是支持你變得更強的因素而已。你在物理上的力量,是類似禁咒施予你的恩惠,不過支持你在精神上變強的力量則是你本身異於常人的地方。」
  我異於常人的地方?
  希比加米意有所指地呵呵笑道:
  「你似乎是個讓人感興趣的異常者呢,相樂•黑彥。」
  「異常者?」
  希比加米把袖口捲上手臂,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在替對手製造戰鬥動機的時候,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對對方心愛的人出手。心愛的人被殺害時的憎惡、怨恨……這些情緒偶爾會讓人覺醒,成為真正的戰士。雖然是個常見的方法,但作為一種速效的導火線,這個手段還算有用。」
  我沒有解除禁咒,走向前,把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護在身後。
  他雖答應不會對她們兩人出手,但那也只不過是口頭上的承諾。
  陰晴不定的希比加米不見得不會背棄承諾。
  我想我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可是在面對你的時候,我很難判斷你到底會怎麼做。」
  「……我聽不太懂你的意思。」
  「沒錯,你就是個讓人費解的人啊,相樂•黑彥。你有的時候意志力極為強韌,但有的時候卻又脆弱得驚人。依我推測——你潛藏著一種危險,搞不好在你心愛的人喪命的那一刻,你就會崩壞。」
  崩壞?
  「相反地,為了保護心愛的人,你也能做出覺悟,不管使用什麼手段都會保護到底。比起自己的安危,相樂•黑彥會以別人為優先。這是我打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感受到的。還有稍早之前,你在學園幾乎毫不猶豫地讀出了禁咒的咒語書時也是。」
  希比加米撫摸著鬍鬚,用切入核心的語調說:
  「重視別人勝過於自己的人,其實並不稀奇。自我犧牲也是其中一種。不過這種人有兩類。」
  希比加米用腳底輕輕摩擦地面兩下。
  「第一種人,其實是利用別人的存在來提高自己的價值。這種人乍看之下似乎是替別人著想,但事實上卻只是利用這一點來滿足他自我陶醉的需求。不過這既不奇怪,也不是壞事。這是身為人類理所當然的欲望。人類最愛的永遠都是自己,把最大的重點放在自我價值上,同時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同——尋求認同。自己優於一切……人類本來就是這樣的生物。只是——」
  希比加米瞇起了雙眼。
  「雖然很罕見,但還是有人對自己與別人的價值抱著相反的態度。換句話說,也就是把自己的一切寄託在別人身上的人。」
  他望著我的那雙黯淡的眼睛,彷彿正因為說話的對象是個特別的人而感到欣喜。
  「而你,則是因為過度害怕失去,所以才有辦法維持著你那強韌的意志。你最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裡。正是這種極端的《弱》,反而成為了支持你那異常的強韌的要因。換言之,你將恐懼化為了力量。愈恐懼,就變得愈強——這種詭異的作用,除了異常還能用什麼形容?至少我從沒見過將這種恐懼轉化為實質力量的人。」
  「…………」
  希比加米在說些什麼,我完全一頭霧水。
  為什麼希比加米要突然說這種好似假哲學的話?
  失去裘莉葉同學或賽希莉同學,當然是我最害怕的事。
  所以為了保護她們,我什麼都願意做。
  可是我不認為這是什麼特別異常的行為。
  「相樂•黑彥這個人,大概在過去從來沒得到過什麼、沒接受過什麼,所以才會異常地害怕失去。在這種條件下形成的個性,之所以能轉化為強大的力量,或許可說是種奇蹟似的反應吧……總之,你——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已經放棄了考慮善惡的餘地。也就是說——」
  希比加米注視著自己剛才摩擦地面的腳尖,笑了笑。
  「你判斷一切事物的基準,不是善惡,而是——對方是否是你的敵人。而且完全不允許任何雜音介入。這無關乎善人或惡人,對於想要和你交涉的人來說,你就是一個很難纏的交涉對象。因為在某些情況下,你根本沒有交涉的空間。」
  他的話雖然一樣令人一頭霧水,但不知為何,我想起了索久特團長當初在調查的時候所說的話:
  『你這個人真有意思。相反地,也很棘手呢。你和四凶災一樣,是個沒辦法進行交涉的人啊。』
  嗯——
  我一直提醒自己,值得信賴的人所說的話,一定要盡量聽啊……
  「正因為你原本是空的,所以才會受制於別人的規定……你因別人的存在,而找回了原本失去的《自己》……也就是說,你在失去了《自己》的空殼中,裝進了別人來代替《自己》……因此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這個空殼裡面的東西。因為你最重視的他人——正是你《自己》啊。」
  希比加米注視著我,但他的視線卻又像是停留在不是我的某種東西上面。
  「那麼——不知道是出自於好奇還是善意,那個打開原本緊閉的空殼蓋子的人,到底是誰呢……」
  「哼。」希比加米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無論如何,你確實很有意思。要是我沒發現你的性格之所以如此強韌的秘密,我大概也不會思考這麼多吧……」
  希比加米再次望向馬索的屍體。
  「假如一個人看透了你的本質,那麼他一定會避免站在你的《敵人》那一方吧。因為按照一般的邏輯來想,被擁有這種荒謬力量的人視為《敵人》,實在是一件危險至極的事啊。沒錯……也就是說,倘若想破壞相樂•黑彥,使他喪失力量,其實應該當他的《夥伴》才對。」
  「抱歉,希比加米。」
  我用手指抵著眉間。
  「我不太懂你到底想說什麼……」
  「嘎嘎,不懂也沒關係。反正這種艱澀的人格分析,本來就是瓦拉加、凱因和洛齊亞那些傢伙的專長。只不過——」
  希比加米閉起一隻眼,望向賽希莉同學。
  「裘莉葉似乎還沒聽懂……但看來妳應該明白我想說的吧。原來如此,我要為我以往的態度向妳道歉。妳這麼好溝通,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賽希莉•亞克萊特。」
  「你依照自己的想法對黑彥進行了分析之後,發現了一個對你而言很不理想的弱點……而你要我為了你理解那個弱點——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沒錯。所以我不能在這裡殺了妳,萬一妳在那一天來臨之前死了,對我來說也很困擾。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情使得我的宿敵《崩壞》,未免太掃興了。不過,黑彥呀——」
  希比加米鬆開原本抱胸的手,將手放在《無殺》上。
  「你必須一直往上爬,直到你抵達目標,假如你太久沒動靜……你知道吧?我會把你重視的人全都殺光。」
  「我不是說過了嗎?」
  我張開翅膀,在左臂施力。
  「我一定會打倒你的。」
  我也不是不能在這時出其不意地施展第三禁咒。
  只是第三禁咒連貝修加姆的皮膚都無法貫穿,因此秒殺敵人的機率應該很低。
  所以我依然有點不安。假如希比加米的實力和貝修加姆同等級,甚至超越貝修加姆,那麼第三禁咒大概——沒有辦法殺了他。
  希比加米用鼻子「哼」了一聲,看起來相當滿意。
  「雖然我訂下了三年的期限,不過你變強的速度快得讓我出乎意料。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要提早一點——」
  「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這點小事我不介意。」
  「很好,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現在還不是我們交手的時候。你必須吸收更多禁咒的力量才行,我希望你能不斷變強,直到極限。」
  希比加米散發出令人汗毛直豎的戰意,將血管浮起的右手放在胸前。
  「沒錯,到達極限我想看看超越界限之後的景緻。而我相信你一定能讓我看見那一幕……我可以這樣相信嗎?相樂?」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很好,這是正確答案。」
  希比加米收起戰意,恢復從容的態度。
  「其實看見你的模樣,我就知道你並沒有怠惰於鍛鍊。所以我剛才原本想說的,並不是要批評你現在身處的環境……喔,我明白了。」
  希比加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無聊的話?我猜八成是四凶災之類的傢伙,輕蔑地說你們之間的關係只是毫無意義的友情家家酒?」
  「……差不多是這樣。」
  「嗯……那我問你,四凶災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不。」
  「嘎嘎,那你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話?」
  「咦?」
  「這樣太不像你了,相樂。聽好囉?」
  希比加米的嘴巴彎成一道弧線,緩緩露出門牙。
  「反正敵人就是敵人。敵人就只是單純的敵人,其他什麼都不是。所以敵人說的話,你根本不用聽……不管他們亂說什麼,都不用理會。也不用敵視——只要無視就好。假如你這麼做了之後,對方還是繼續講一些聽來刺耳的話,那就殺了他,不必遲疑,也不必留情。說得極端一點,要讓被自己視為敵人的傢伙閉嘴,就只有殺了他一途。只能讓他斷氣。只能根絕他。假如你擁有力量,就殺了他。壓制他、封殺他。如果敵人死後,他高明的煽動思想還留在世上,那就把他的屍體拖到那些思慮不周的群眾面前,大肆宣傳他有多麼差勁。接著叫群眾拿石頭扔屍體。這麼一來,敵人就會——完全毀滅。」
  「……不、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
  最後那段根本就是在鞭屍嘛。
  「我只是把手段說出來而已。要怎麼做,端看你自己。」
  希比加米恢復輕鬆的神色,將袖子拉好。
  「對了,裘莉葉。」
  希比加米對她說。裘莉葉同學一直帶著嚴肅的表情。
  「看妳的模樣,妳應該也和四凶災交過手了?」
  「……是啊。我和洛齊亞一起解決了闖進城裡的傢伙。也就是說,來到王都的四凶災,已經全部被消滅了。」
  希比加米挑了一下眉。他的反應不是出現在裘莉葉同學說到四凶災的時候,而是在她提到洛齊亞的時候。
  「喔?原來王都裡另一個第6院的人是他啊。」
  裘莉葉同學的表情像是在說:「糟了!」
  「嗯?怎麼了嗎?」
  面對希比加米的問題,裘莉葉同學尷尬地回答:
  「嗯……洛齊亞這次幫了我一個忙,所以我其實不應該說出他的名字的。你一定會想去找他對吧?」
  「嘎嘎嘎,或許吧。裘莉葉呀,妳還真是失言了呢。話說回來,你們兩人竟然聯手對抗四凶災……我本來還以為妳和洛齊亞很不合啊。」
  「不,我們現在還是很不合。」
  裘莉葉同學露出一種覺得非趁現在說不可的表情。
  「另外……其實現在在王都的不只有洛齊亞。還有——諾伊絲。」
  「喔?那個女人嗎?」
  希比加米開心地呵呵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到處散佈第6院消息的,就是那個女人啊……我本來以為是什麼奇怪的人,沒想到那個女人也在啊。所以那個女人已經把這裡設置成《舞台》了嗎?嘎嘎,當我知道裘莉葉•貝爾斯汀在這裡的時候,我就想過那個女人應該也會來,這樣啊,原來她正是主辦人啊。喔……這麼說來,所以妳是為了追諾伊絲才來到王都的囉?」
  裘莉葉同學遲疑了半晌後,肯定了希比加米的說法。
  「被那個女人看上也很辛苦哪。就算不願意,也會被強逼上舞台。話說回來,那個女人應該也看我不太順眼吧。」
  「第6院裡面沒有人看你順眼吧。」
  「嘎嘎,我是個討厭鬼。不過,諾伊絲倒是特別避開我。那個女人說過我總是破壞她的戲,每次只要我一出場,那場戲就變成了我的舞台,所以那個女人很討厭這一點。只是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就是了。」
  裘莉葉同學說道:
  「欸,希比加米……你覺得是諾伊絲把四凶災叫來王都的嗎?」
  「那個女人的確有可能做出這種事。只不過……沒想到四凶災竟然全都被殲滅了啊。可是裘莉葉呀,四凶災走上舞台時那豪華的一幕,對於諾伊絲來說可能有點太殘酷了呢。」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和相樂是完全相反的人……那個女人把旁人全當作為了讓她演出而存在的舞台裝置——妳覺得為自律而替自己取名為《無形》的她,還能繼續忍著不《上台》嗎?」
  「我不知道。我從以前就不懂諾伊絲在想什麼。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於我。」
  希比加米轉頭環視王都一圈。
  「根據我的推測,那個女人應該已經差不多到了極想上舞台的時候了。畢竟作為演員,四凶災實在是太特別了。再來輪到她心愛的裘莉葉和洛齊亞。接下來——在閉幕前所需的劇名,當然就是諾伊絲了。」
  「你的意思是她會主動出手嗎?」
  「話雖如此,我也不認為她會無視於這齣戲的流程安排,自己出現。對那個傢伙來說,《戲》是比什麼都崇高的儀式。因此我想可以推測,諾伊絲是希望別人把她拖出來吧。嘎嘎……話說回來,這樣啊,諾伊絲啊。那個女人最喜歡的諾伊絲,原來也在這兒啊。不過,諾伊絲•迪斯讓人有好感的點,就是她一定會扮演反派角色。她從來沒想過要討人喜歡。」
  希比加米將手放在《無殺》上。
  「哼,四凶災的實力雖然不如預期……不過既然還有那個《魔王》在,看來在王都應該還有很多好戲可看吧。我好像找到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了。」
  「欸,希比加米。」
  「怎麼了,相樂。」
  「你說你不會在這裡和我戰鬥,也不會對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出手對吧?」
  「是啊。怎麼了嗎?」「我知道了。謝謝。」
  太好了。
  這樣一來——我總算可以解除禁咒了。
  「黑彥……你怎麼了嗎?」
  賽希莉同學帶著擔憂的表情問道,似乎察覺了什麼。
  「對不起,賽希莉同學,我接下來可能會暫時無法動彈。我本來打算至少等飛到學園之後再解除禁咒的……可是我想盡量避免再繼續使用禁咒的力量。」
  裘莉葉同學這才驚覺。
  「對了,你——」
  嗯,沒錯。
  這麼說來,當時我在聖遺跡和巨人戰鬥完後,就已經告訴裘莉葉同學了吧。
  「是的。我想使用禁咒所帶來的負擔應該很大。」
  對,我一直沒有解除禁咒的原因就在此。
  不同於使用當下就會對身體造成負擔的第三禁咒,讓左手異形化的第八禁咒第二界,則是在禁咒解除的瞬間,累積的負荷才會一口氣湧上。
  而我隱約覺得,能讓人長出翅膀的第五禁咒應該也一樣。
  要是在和貝修加姆戰鬥結束後就立刻解除禁咒,身體很可能會因為承受太大的負荷而無法動彈,這麼一來我就無法去救裘莉葉同學她們了。
  不管是時間或是使用的力量,都是在聖遺跡與巨人戰鬥時所無法比擬的。
  所以對身體造成的負荷,一定也是天差地遠。
  這就是我沒有解除禁咒的原因。
  在打倒馬索,透過裘莉葉同學的說明得知四凶災的威脅已經解除時,我曾一度想要解除。但是因為希比加米突然出現,為了以防萬一,我便決定暫時不解除了。
  只是現在希比加米看起來並沒有想加害裘莉葉同學她們的意思。
  再加上他花了很多時間說明不會對她們兩人出手的理由,我想他應該真的不會出手,況且我也直接向他確認過了。
  「所以,我可能會喪失意識之類的……但大概不會死啦。」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注意到的。」
  「請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沒事啦。」
  「黑彥。」
  賽希莉同學咬著嘴唇。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唯一不會做的就是自尋死路——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啊……對不起,我不曉得禁咒會對你的身體造成負荷,但那時候我卻沒有發現你不對勁。你真的——」
  賽希莉同學抓著自己的手臂,咬了咬牙,又像是想要拋開什麼似地甩甩頭,接著走到我的身邊。
  「可是,我相信你。你一定沒問題。我相信相樂•黑彥一定沒問題。」
  我對她報以微笑。
  「嗯,當然。」
  那麼……我就解除禁咒吧。
  「第八禁咒……第二界,閉界——」
  左手傳來一股碾壓般的疼痛。痛楚逐漸侵蝕全身。
  「……第、五禁咒,閉界——」
  我的背後傳來一陣沉重的痛楚,疼痛就像蛇群一樣在我身上爬竄。
  「唔……啊、唔……!」
  我開始冒汗,呼吸變得困難。痛楚愈來愈強。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睜大了雙眼,仰起頭,因為劇痛而忍不住放聲大喊。咬緊的牙齒之間冒出泡沫。
  我的全身發出宛如大樹樹枝折斷的清脆聲響。
  「——要是你會因為這樣而死,我就先殺了你,相樂。」
  我聽見希比加米的聲音。
  「哈、你在、開什麼、玩笑……唔、啊……啊……我、才不會、死……怎麼、可能……因為這種、小事……就……啊、唔……死掉!唔——唔啊!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究竟是蔚藍無邊的天空先從我的視線中消失,還是先聽不見裘莉葉同學與賽希莉同學呼喊我的聲音呢——
  我身處在一片漆黑之中。
  我的意識模糊不清。
  這感覺很奇妙。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存在這個地方。
  這感覺就像潛入了別人的意識裡一樣,非常不可思議。
  我彷彿隱約看見了一道人影。
  那個人全身纏滿了繃帶——不,繃帶上寫著類似文字的東西。
  與其說是繃帶,倒不如說更像符咒。
  一道微弱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所以變得錯亂,我表示同情。」
  有人在說話?不,更重要的是,這聲音是……禁咒王?
  所以那道人影是禁咒王?
  這時,某種像是煤焦油般的濃稠液體,從纏繞在禁咒王身上的符咒縫隙中流出。我明明身處於一片漆黑之中,卻很奇妙地能夠辨識它。那宛如煤焦油的黑色物體像蚯蚓一般,朝向某個目標爬動。
  它的前方有一頭黑色的野獸。
  該怎麼形容才好呢?因為我無法看見牠的全身,所以掌握不了牠的大小。
  形體也不甚明確。
  牠只有眼睛是紅色的。
  野獸是一團黑色,一團詭異邪惡的漆黑……
  我發現野獸被黑色的鎖鏈捆綁著。
  為什麼呢?就像第九禁咒似的——
  「囉唆,你給我閉嘴。」
  禁咒王對著某個人說道。感覺並不是對著我就是了。
  「妳們姊妹俩不要一直嘮叨了……我已經心存感謝了。可是……看到那種戰鬥、那種覺悟……任誰都會想、幫忙吧。」
  禁咒王低下頭,帶著感慨的語氣說。
  「沒錯,我很感謝妳們……但不是那傢伙。不是、相樂黑彥。我剛才、已經這麼決定了。」
  禁咒王仰頭望向黑色的野獸。
  「總之就是這樣。抱歉了……所以你、就再陪我一下吧。」
  黑色野獸把眼睛瞇成一條線。
  牠的雙眼流露出的是一股靜靜的殺意。
  那是一種純粹的獸性殺意,令人毛骨悚然。
  一陣彷彿從地獄底層傳來的可怕低吼聲,從野獸的牙齒間傳出。
  禁咒王垂下雙肩。
  「事與願違啊……真是事與願違啊。不管是神、是野獸還是人,事與願違的事情、就是會事與願違。欸,你也這麼覺得對吧?」
  禁咒王揚起下巴,再次仰望著黑色的野獸。

  「堕入地獄、受詛咒的《禁獸》呀。」

  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眼前漆黑的景象,就到這裡為止。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間幕 最後一幕升起

  「唉〜這次真的出乎意料之外呢。真是傷腦筋。」
  諾伊絲•迪斯扭著腰,將指尖放在嘴角。
  陽光從窗戶射進教室。
  諾伊絲從學園主校舍的一間空教室俯瞰中央廣場。
  那距離夕陽時分還有段時間的陽光,讓她瞇起了眼睛。
  「難得我都騙到了末日鄉的居民們,把聖樹騎士團給引出來了呢。」
  她最不希望留在王都的人,就是索久特•希古姆索斯;而這次可以使他不得不前往碉堡,實在可說是一大成功。
  諾伊絲仔細調查了他的過往,刻意製造出與他心儀的女人死去時類似的狀況。
  結果正如她所料——大概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浮上心頭吧——團長親自率領騎士團離開了王都。
  從王都到碉堡,騎馬需要花上三天的時間,因此他們至少還有六天才能回來。
  而今天是騎士團離開王都的第五天。
  這樣一來,就可以排除美麗舞台遭到聖樹騎士團破壞的憂慮了。
  「不過,沒想到末日鄉的那些人頭腦這麼簡單啊。」
  許多人認為末日女帝的存在根本只是幻想。
  但是末日鄉卻有許多人信奉著這個模糊的存在。
  「大家真的很愛末日小女帝呢。」
  諾伊絲只不過是稍微展現了一下力量,末日鄉的傢伙們就輕易地相信了她。
  話說回來,畢竟是連續施展了好幾個稀有的古代術式,會讓人以為是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也是無可厚非的嘛。而且諾伊絲更讓他們深信不疑地認為那就是末日女帝的力量。
  諾伊絲本來想自稱是末日女帝的使者,但後來又想到,說不定直接自稱是末日女帝本人,反而才不會受到懷疑。
  再加上那個女人以前曾經告訴諾伊絲許多關於末日女帝的事,這些知識替她增添了幾分真實性。
  事實上,諾伊絲欺騙的這些人,主要住在末日鄉外圍;他們和那片土地上的其他人相比,屬於比較不凶暴的人。
  總之,諾伊絲巧妙地偽裝成末日女帝,成功按照計畫煽動了她用來當棋子的末日鄉居民。
  但是——
  「就在我以為舞台都已經設置妥當的時候,沒想到四凶災竟然來襲……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毀了,毀了,我最重要的公演就這麼毀了。」
  就連諾伊絲,也沒有辦法讓四凶災按照她的意思行動。
  以前諾伊絲曾經想主動接觸四凶災,拜託他們擔任《演員》參與演出。然而就在她遠遠看見那個戴著高筒帽的男人時,她便瞬間理解了。
  『哎呀!不可能不可能。那種人絕對不是我能應付的〜!噢,好可怕!』
  諾伊絲當下如此判斷,同時打消了念頭。
  可是這次,四凶災卻偏偏在她準備開戲的前一刻來襲。果然是無法預測的突發性人為災害。
  「而、且、呢……裘莉葉那傢伙,竟然打倒了四凶災!實在是太棒了……嗯嗯嗯!好想抱住妳喔!我好想緊緊抱住妳喔,裘莉葉!」
  諾伊絲流著口水,環抱自己的身體,這時,一隻鳥兒飛進了窗戶敞開的教室裡。飛進來的鳥兒,就這樣死在諾伊絲的腳邊。
  「嗯哼,辛苦你啦。」
  包括剛才死掉的那隻鳥在內,教室的地板上現在有三隻鳥的屍體。
  使役術式。將動物當作使魔驅使的一種失落的古代術式。
  這個術式是《那個人》教給她的。
  「咕……好痛……」
  大腦一陣刺痛流竄。接著,鼻血流了下來。
  「雖然說把使魔當《眼睛》來使用是很方便啦,但是同時操控三隻實在是太吃力了……」
  洛齊亞、裘莉葉與四凶災之間的戰鬥。
  相樂•黑彥與四凶災之間的戰鬥。
  希比加米與四凶災之間的戰鬥。
  《那個人》說過,使役術式會對身體造成劇烈的負擔。
  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就是絕對不可以同時使用在複數對象上。
  可是諾伊絲這次,卻做出了同時對三隻鳥施展使役術式的瘋狂行為。
  「因為要是不到各處去觀賞的話,就算死也無法瞑目對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洛齊亞、禁咒小弟……裘莉葉!還有那個礙事的混帳加米!驚人的四凶災!噢,太精彩了!謝謝你們讓我看見這麼精彩的東西!」
  諾伊絲就這樣持續流著鼻血,敞開雙手。
  「啊哈哈哈!我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行了!我忍不住了!我好想!我好想變成雜音!我打從心底好想變成這個舞台的雜音啊!」
  諾伊絲滿臉幸福地在原地轉圈。
  「欸,可以吧!?就是這裡了對吧!如果要讓我的《故事》告終,我想選擇這裡!只有這裡了!一定是這裡吧!?欸,塔索加蕾……妳一定會替我人生的這份成就高興吧!?我達到了——為了我所愛的人,我成為了最棒的詛咒!」
  諾伊絲熱情地抱住自己的身體。
  「噢……等我,裘莉葉!我一定會被引出來,一定會去見妳的!用我這美麗又污穢的手,捧著我對妳單方面的愛!」
  諾伊絲獨自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慷慨激昂地說。
  可是並沒有人回應她。
  「喀」的一聲腳步聲在教室裡響起。
  「嗯哼,洛齊亞……你應該會乖乖把我拖出來吧?我就是為了這一點,所以才偷走你心愛的拉斐斯和法爾貝堤呀。」
  洛齊亞潛入學園之後的行動,只能用完美來形容。
  他雖然還不知道手法是什麼,但似乎已經大致鎖定目標了。諾伊絲的真面目被他拆穿,應該只是時間的問題。就像現在,他也利用瀕死的四凶災在策劃著什麼。
  諾伊絲拔下一根頭髮。
  「好痛、好痛喔!好痛!啊哈哈……可是我還活著!會痛就是我還活著的證據!我此時此刻還活著!噢,所以我才想死啊!我好想——戲劇化地死!」
  「呼——」她吹了口氣,把頭髮吹走。
  「可是還有希比加米在耶……要是可以避開他就好了。」
  希比加米為什麼那麼強,就連《那個人》——塔索加蕾,都說她不知道這個秘密。就算是在第6院裡,他也是一個異於常人的特殊存在。
  「我超討厭你的,希、比、加、米。不過,那把《食魔》斷了,還真是個意外的幸運呢。」
  雖然也不是完全無法應對,但想要對付《食魔》真的很麻煩。
  所以諾伊絲相當感謝折斷那把刀的貝修加姆•安格連。
  只是諾伊絲也沒料到,竟然有人能徒手把那把刀給折斷。
  「而、且、啊。」
  四凶災的退場,更是僥倖中的僥倖。
  對於主要使用魔素的諾伊絲而言,擁有術式無效體質的四凶災,簡直可說是天敵。
  要是運氣差了點碰上他們,可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他們的對手。四凶災這個不安的因子消失,對接下來舞台的發展大有助益。
  「各位上場的演員們也差不多累了……如果要出擊的話,應該就是現在了吧?」
  諾伊絲用拇指擦掉鼻血,又把血舔掉。
  「嗯嗯〜……唯一的問題就是禁咒小弟有點難以捉摸就是了。雖然已經有對策了〜但總覺得有種討厭的感覺。他現在好像不能動就是了……對了,而且禁咒小弟對我的裘莉葉——」
  諾伊絲單手撐著地面,抓著自己的肩膀,開始流淚。
  是的——這是嫉妒。
  諾伊絲最喜歡的裘莉葉,不管諾伊絲做了什麼,都不會對她露出像面對相樂•黑彥時的那種笑容,也不會像對待他那樣對待諾伊絲。
  自己和裘莉葉之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
  ——她只對相樂•黑彥特別。
  諾伊絲知道自己在她心中佔的位置愈來愈小。
  喚,被橫刀奪愛了。心愛的人被搶走了……
  ——我不甘心。
  嫉妒的烈火在諾伊絲的胸中熊熊燃燒。
  ——噢……但是這滋味卻如此甘美!
  這份無處可去的嫉妒,這股令人忍不住想扯裂胸口的衝動。然而遭到橫刀奪愛的這種嫉妒,正是充滿戲劇化的情感,讓諾伊絲感到無比甜蜜,心神蕩漾……
  「太美好了……太美好了,裘莉葉、禁咒小弟……這種像是胸口開了一個洞似的嫉妒感情,噢,怎麼會如此美妙……裘莉葉竟然對除了我以外的人那麼敞開心胸……我好不甘心呀。但是——」
  嗯哼——諾伊絲無懼地笑了笑。
  「正因如此,禁咒小弟,你真是太——美妙了。」
  諾伊絲從她剛才用來當作使魔的三隻鳥屍體中撿起一隻,用臉頰磨蹭它。
  「欸?你死的時候有沒有很戲劇化呢?應該有吧?畢竟你是因為當使魔而死的嘛。嗯哼,你不想死?抱歉,我已經深刻反省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任性對吧?嗯,對啊……啊哈哈哈,所以拜託哪一位善良的真勇者,用戲劇化的方式把我殺了吧!請絕對不要原諒我!——請戲劇化地將這個邪惡徹底毀滅吧!」
  諾伊絲將鳥屍輕輕放在地上,為他們獻上死神海伯的祈禱後,便颯爽地站了起來。
  進入學園。
  遇見相樂•黑彥。
  因為與周遭格格不入而遭到孤立。
  和賽希莉•亞克萊特從爭執到和解。
  冰牆逐漸融化。
  聖遺跡之戰。
  酸酸甜甜的戀愛故事以及一個決心。
  她也許終於找到了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嗯哼,目前為止的故事都很值得一看唷,裘莉葉。對於深愛著裘莉葉•貝爾斯汀的我來說,真是好戲接連不斷呢。」
  諾伊絲將雙手交叉在胸前,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因為前一幕突然插進了《四凶災來襲》這場戲,結果最後一幕的氣氛變得很難炒熱起來了呢。也就是說,我必須準備比那場戲還要精彩的戲碼對吧……?這麼一來——」
  諾伊絲揚起一抹宛如爬蟲類般的詭異笑容。
  「看來也只能賭上我的性命來許願囉?」
  諾伊絲從懷裡取出一個細長的小瓶子,在胸前握住,再次開始祈禱。
  「好吧。我就算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讓這場戲成功。不,應該說這場戲本來就值得賭上生命。沒有比這更棒的戲了。沒錯,我一直努力準備到今天,不就是為了這個舞台……為了這一天嗎?所以我一定要讓它成功。」
  諾伊絲將小瓶子收起,接著用指尖的聖素在空中揮動,但不是繪製術式,而是畫著沒有意義的圖形。
  「呵呵呵,不過話說回來,裘莉葉、希比加米、洛齊亞……我竟然想要獨自打倒這幾個怪物……我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好想哭喔。」
  諾伊絲舔了舔散發著聖素光芒的手指。
  「洛齊亞,你可要高明地把我拖出來喔?當然,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唷?」
  諾伊絲一邊哼著歌,一邊走向教室門口。
  「我會演出最棒的反派!」
  她停下腳步,高舉起雙手。
  「好吧,那麼——」
  啪。
  諾伊絲彈了一下手指,露出傲慢的笑容。

  「現在就揭開最後一幕吧。」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7-11 16:53 编辑

  第四章 我的王子

  一張開眼睛,我便發現我躺在學園醫務室的床上。
  我轉過頭,脖子感到一陣抽痛,接著我看見了賽希莉同學。
  「……我睡了多久?」
  「其實黑彥並沒有昏迷太久。」
  賽希莉同學坐在我床邊的圓凳子上。
  她大概一直都陪著我吧。
  賽希莉同學說明了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她說我喪失意識之後,是希比加米把我送回學園的。
  據說裘莉葉同學本來想用馬載我,但希比加米卻說『我抬他比較快』,於是把我搶走了。
  抵達學園之後,希比加米便將我交給瑪奇娜小姐。
  接著他們又把我送到醫務室。
  「裘莉葉本來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你交給希比加米,但最後她推測那個人應該不會置你於死地才對。」
  我帶著複雜的心情望向天花板。
  「以希比加米的立場,他這麼做應該是為了自己……但我又被他救了一次卻也是事實。」
  這麼一來,總覺得我就算憑著意志力,也非得達成希比加米所要求的強大力量不可了。
  「對了,大家呢……?」
  「裘莉葉說她接下來要和一個叫做洛齊亞的人一起做一件事,所以去和他討論了。我想裘莉葉應該等一下就會來看你了吧。」
  洛齊亞啊。
  假如那兩個人要聯手做些什麼,我想大概會和諾伊絲有關吧。
  「學園長正在和教官們以及倖存的騎士團員們商討今後的方針。另外……據說其中有一個四凶災的屍體不見了,所以他們很難決定要不要讓前往避難區避難的市民們回來。聽說現場只留下一隻手臂,看起來像是四凶災的。」
  貝修加姆應該已經死了。
  而聽說那個叫做傑梅奇斯的人,已經被裘莉葉打倒,後來又由洛齊亞綁住他。
  所以應該也不是他吧。
  馬索應該也已經死了,更重要的是他並沒有斷一隻手臂。,
  這麼一來,莫非是希比加米打倒的四凶災嗎……?
  可是那也太奇怪了。希比加米這種人,真的有可能沒確實殺死敵人嗎?
  ……不,不對。
  那個人不可能毫無來由地放對方一條生路。
  所以,他一定是出自某種意圖而沒有殺死對方的。
  是不是他認為對方還有成長的空間,所以就放過對方了呢?
  還有另一個可能,是某個人為了某種目的,而將屍體給藏了起來……
  「這麼一來,也就是王都還沒解除警戒態勢囉?」
  「對,好像是這樣。」
  「對了,吉克和希爾吉絲有順利逃去避難了嗎?賽希莉同學那邊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稍早之前,班頓特地來到學園,告訴我吉克、希爾吉絲、家母、哈娜和洛蘿亞夫人一起前往避難區了。家祖父也在騎士團的護衛下,前往了避難區。」
  「這樣啊,大家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洛蘿亞夫人這個名字我是第一次聽見,我猜她應該就是吉克心儀的那個人吧。
  「只是,聽說吉克和希爾吉絲在路上遇見了四凶災——」
  「咦!?」
  「據說吉克的手斷了,希爾吉絲的手指也斷了好幾根……但沒有生命危險就是了。」
  「這樣啊。」
  遇上四凶災這種對手,能活下來就算是僥倖了吧。
  而闖入他們兩人和四凶災之間的——大概是希比加米吧。
  那傢伙完全沒提到吉克和希爾吉絲。
  或許他連自己《救了他們》這件事都沒有自覺吧……
  「…………」
  話說回來。
  「嗯?你怎麼了,黑彥?」
  我一直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問這個問題。
  「賽希莉同學,妳的衣服——」
  「喔,你說這個啊?」
  賽希莉同學捏著身上的圍裙洋裝,提了起來。
  賽希莉同學現在穿著女僕裝。
  「我和四凶災戰鬥的時候,衣服變得又破又髒,所以學園長就把侍女的衣服借我穿了。」
  賽希莉同學扭著腰,讓我看她的側面和背後。
  「呵呵,適合嗎?」

  「對一個貴族的千金小姐說『妳很適合女僕裝』,這樣妥當嗎?」
  「嗯?那我可以把你的話解讀成——你覺得我穿這樣很適合囉?」
  「是,我覺得非常適合。只可惜尺寸好像稍嫌大了點。」
  與其說這件衣服的主人——我想應該是蜜雅小姐吧——體型如何,倒不如說是賽希莉同學本身太瘦了。
  她的體態本來就很纖細嘛。
  賽希莉同學將雙手放在胸前,鼓起了腮幫子。
  「胸、胸部的大小,靠個人努力所能改變的有限嘛……真是的,黑彥好壞喔。」
  她用怨恨的眼神瞪著我。
  「咦,不是——」
  我那句話的意思是指整件衣服,絕對不是特別指胸部啊……
  賽希莉同學氣呼呼地別過頭去。
  「沒關係啦。反正媽媽也說過,比起大小,更重要的是胸型。」
  賽希莉同學的臉頰微微泛紅,對我拋了一個媚眼。
  「現在這間房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既然如此……你要不要確認一下我的胸型?我沒關係喔?我對胸型還滿有自信的……而且讓黑彥看、看一下也不要緊。」
  賽希莉同學用手指勾住女僕裝的領子,帶著賭氣的表情逼近我。
  她、她為什麼這麼生氣?
  「呃,賽希莉同學?我指的不是胸部,而是整件衣服太大了……」
  「咦?」
  賽希莉同學睜大了雙眼。
  「我的意思是——因為賽希莉同學很痩,那件衣服對妳來說有點太寬鬆了對吧?」
  賽希莉同學先是面露不悅的神色,接著又「啊」了一聲,滿臉通紅。
  「這、這種事你應該要事先講啊!害、害人家好丟臉……」
  「……不,這臉是妳自己丟的吧?」
  「討厭〜你真的很壞心耶!」
  賽希莉同學用食指指尖戳了戳我的臉頰。
  接著,賽希莉同學「呼〜」地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坐姿。
  「不過,我本來以為你看到我的打扮,反應應該會更好的……」
  「不,別看我這樣,我其實心裡小鹿亂撞呢——」
  就在我這麼說,同時打算坐起身的時候——
  「——!?唔、呃……!?」
  正當我試圖用力,一陣劇痛頓時竄遍全身。
  賽希莉同學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
  「黑彥!?」
  我再次倒在床上。
  「你、你還好嗎!?」
  「這應該是使用禁咒的後遺症吧。對身體造成的負荷可能還沒完全消除……但老實說,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就是了。」
  只要我不用力,似乎就沒什麼關係。
  像現在這樣躺著,就不會痛。而且剛才是因為沒想到會這麼痛,所以我才嚇得躺回去;假如事先做好心理準備,我應該可以忍受疼痛。
  當然太激烈的動作,就絕對不可能了……
  唉,看來我還是暫時靜養一段時間比較好。
  這時,我發現賽希莉同學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賽希莉同學?」
  賽希莉同學抬起頭來。
  「沒有啦……我只是想到,希比加米自告奮勇要抬你的時候曾說:『哼,騎在馬上搖晃得太厲害了,還是避免比較好吧……如果交給我的話,我可以在不搖晃他的情況下把他送回去。我認為還是交給我比較好喔?』我想他可能當時就看出你的狀況了吧……真是令人詫異。」
  這樣啊。原來希比加米是因為看出了我的狀況,所以特地穩穩地抬著我跑,不讓我因為搖晃而感到疼痛啊。
  雖說我是他滿心期待的敵手,但這次我真的欠了希比加米一個很大的人情。
  ……我真的得努力鍛鍊自己才行。
  「對了,賽希莉同學。」
  「是。」
  「能不能請妳扶我坐起來?」
  「你起身不要緊嗎?」
  「我自己用力的話會痛,但如果有人協助,應該勉強還可以……而且躺著也不好講話。」
  「還是我就先離開了?黑彥你還是好好休息——」
  「我已經大概掌握身體動到什麼程度才會痛了……而且可能是因為我才剛醒來吧,現在已經不想睡了。」
  「這樣啊……我明白了。」
  賽希莉同學來到我的身旁。
  「那麼,請恕我失禮了,主人。」
  「……原來如此,現在要演這齣嗎?」
  「哎呀,您不喜歡嗎?」
  「……只要妳不是腹黑女僕就好。」
  「你說什麼〜」
  「好痛!」
  她輕輕地打了我額頭一下。
  「真是的,主人的嘴真壞。」
  賽希莉同學探出身子,像是趴在我身上一樣。
  我們呈現面對面的姿勢。
  「賽、賽希莉同學?」
  「呵呵,仔細想想,現在這種狀態,換句話說……也就是我可以隨心所欲的狀態對吧?」
  「咦?」
  賽希莉同學將右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接著,她的右手便開始慢慢地輕柔劃圈。
  「妳、妳在做什麼!?」
  「因為主人的態度不佳,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懲罰您一下,您要是太喜歡惡作劇的話,可是會落得有點難為情的下場唷」
  「……賽希莉同學本來就懂這些東西嗎?」
  「呵呵,其實我最近在接受家母的指導,我想應該是受到她的影響吧。」
  「指導?」
  「最近家母說:『既然妳總算有喜歡的人了,現在應該差不多可以讓對方體認妳身為女性的價值了吧?』所以就開始傳授我擄獲男性的技術了。」
  「那是什麼?」
  「家母年輕的時候,曾經把擄獲男性的技術整理成一本筆記——稱之為《索希耶文書》。家母現在每天睡前都會從我房門下塞一張筆記進來。」
  「這名字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但我怎麼聽都覺得那只是普通的色情百科全書耶。」
  「不過剛剛的行動,是我讀過之後,依照自己的理解所做出的實踐就是了……」
  「賽希莉同學的母親到底在教自己的親生女兒什麼東西啊——哇,好痛!」
  由於我忍不住抱住了頭,於是全身一陣劇痛。
  「喂!?你不能動得這麼激烈啦,黑彥!」
  賽希莉同學手忙腳亂。
  「真是的……好啦,我扶你起來啦。失禮囉。」
  賽希莉同學單膝跪在床上,接著撐住我的背,拉著我的手。
  「呃,賽希莉同學。」
  「唉,你的臉也紅得太明顯了吧……我的胸部碰到你了是嗎?這種時候就算碰到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我不在意,所以你也不要在意。懂嗎?」
  「……對、對不起。」
  「不會痛嗎?」
  「嗯,不會。」
  就這樣,我總算坐身起來,靠在床頭。
  賽希莉同學可能是擔心我這樣會不舒服,於是在我的背後和床頭之間放了兩個枕頭。
  「謝謝妳。」
  「不會不會,你太客氣了。」
  像這樣坐著,感覺比躺著還要輕鬆多了。
  「話說回來,我必須親自拜訪一下賽希莉同學的母親呢。主要是為了她女兒的事情。」
  「所、所謂的事情……就是你想娶她女兒為妻?」
  「並不是!我是要去向她抗議,拜託她不要再把什麼叫做《索希耶文書》的不健全有害資料送給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黑彥不喜歡別人對你做剛剛那種行為嗎?」
  「這、這個嘛……當然也不是打從心底討厭啦……該怎麼說呢,就像新大陸,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發現,才有價值嘛。」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賽希莉同學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芒。
  「也就是說,你想在不受他人干涉的狀況下,獨自把賽希莉•亞克萊特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妳雖然一臉像是名偵探那種『真相大白了!』的表情,但事實完全不是這樣喔……!?」
  「嗯〜沒想到黑彥是個這麼複雜的男孩子啊。不過也可以說是正因如此,才有進攻的價值。對了——」
  賽希莉同學走向醫務室裡的簡易調理台。
  「你餓了嗎?」
  「嗯,有點餓了……」
  「呵呵,那麼請稍候片刻。」
  簡易調理台上有個圓形的裝置,賽希莉同學打開它的蓋子,確認裡面的東西。接著她將裝置上突起的把手往下一壓。
  裝置便開始冒出蒸氣。
  「那是什麼?」
  「呵呵,完成後你就知道了。」
  賽希莉同學巧妙地迴避了我的問題。經過了約莫一分鐘——
  「這是……」
  「我早就先準備好,讓黑彥一醒過來就可以吃。只是很抱歉,因為一團混亂,所以只能做出這種東西。」
  熱騰騰的馬鈴薯上劃了切口,上面放著融化的奶油。
  「奶油馬鈴薯……?」
  剛才那個裝置可能是類似微波爐的術式機吧?不過——
  「咕嚕。」
  這、這正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之一啊。沒想到我竟然能在這種地方與它重逢。
  在以前的世界裡,做這種簡單的料理是我少數的樂趣之一。
  「賽希莉同學。」
  「什麼?」
  「我好喜歡!」
  她手上的叉子原本輕輕插在盤子裡的馬鈴薯上,此時突然深深陷進了馬鈴薯裡。
  「什什、什麼?你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
  「我超喜歡這個的!」
  「啊……喔,這樣啊。」
  「當然我也最喜歡幫我準備這個的賽希莉同學了!」
  「我覺得自己的地位聽起來像是排在馬鈴薯的後面,應該是我多心吧?」
  好吧,算了——賽希莉同學說,並且幫我把熱呼呼的馬鈴薯切成小塊。
  「這很燙,我幫你吹涼唷?」
  賽希莉同學「呼〜呼〜」地幫我把馬鈴薯吹涼。
  「…………」
  這馬鈴薯上有賽希莉同學的氣息。
  好像也可以朝這方向想吧?
  但是我現在很想吃奶油馬鈴薯。很想吃。
  「來,請用?……啊,對了。」
  賽希莉同學將叉子遞給我,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似地,睜大了眼睛。
  「黑彥不太能動,或許我用嘴巴餵你吃比較輕鬆?……呵呵,我開玩笑的啦。」
  「請趕快讓我吃奶油馬鈴薯。」
  「……是。」
  賽希莉同學不知為何突然心情低落,用叉子餵我吃奶油馬鈴薯。
  「(嚼嚼……)咕嚕。」
  「怎麼樣?好吃嗎?」
  「好好吃——這好好吃喔,賽希莉同學!奶油也又香又濃,超棒的!我最喜歡賽希莉同學了!」
  「好複雜……這感覺實在太複雜了……」
  賽希莉同學展現出邊哭邊笑的才藝。
  總之,因為肚子已經填飽的關係,現在心情總算比較穩定一點了。
  「謝謝妳,賽希莉同學。」
  「請當作是我在報恩吧。不……只是這樣還不夠。多虧有你,我現在才能平安無事。」
  賽希莉同學露出微笑,用雙手握住我的手。
  她可能是怕弄痛我吧,動作非常輕柔。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不管什麼都可以跟我說唷?因為……你為我做得太多了。」
  「沒有啦,我才是抱著報答賽希莉同學的心情——」
  「不。」
  賽希莉同學搖搖頭。
  「你為我做的,早就已經超過了唷。」
  聽她這麼說,我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因此不由自主地脫口:
  「……這是當然的呀,因為我是妳的戀人候選人嘛。」
  ——說出了這種話來。
  於是賽希莉同學清了清喉嚨,裝模作樣地說:
  「雖然我訂下了三年的期限,不過你魅力增加的速度快得讓我出乎意料。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要提早一點——」
  「請不要若無其事地自己改編希比加米的台詞。另外,其實一點都不像。」
  「要、要是像他還得了!我說啊,重點不是這個吧……?」
  這麼說來,我都沒發現呢。
  所以我和希比加米的決鬥,以及我當賽希莉同學戀人候選人的期間,都是三年啊。
  賽希莉同學輕輕放下我的手之後,把手放在背後。
  「你瞭解真正的我,偶爾也會毫無顧忌地對我說真話,有時非常值得信賴……可是一旦我表現得稍微積極一點,你又會做出很可愛的反應。而當我真正身陷危機的時候,你又用那種狡猾至極的方式飛奔而來——」
  賽希莉同學帶著微笑,微微低下了頭。
  「面對這樣的人,沒有好感才奇怪吧。」
  我的心臟彷彿揪了一下。
  我的臉頰開始發燙。為了掩飾我的害羞,我只好擠出一抹苦笑。
  「其、其實我一直到現在都很納悶,為什麼像賽希莉同學這麼棒的人,竟然會對我這種……」
  賽希莉同學也對我苦笑。
  「你應該努力讓自己更有自信一點啦……不過,跟那些喜歡拐彎抹角地自我吹噓、總愛出鋒頭的人相比,你真的好太多了。只是我也很難擁有自信就是了。因為你——」
  賽希莉同學帶著略顯寂寞的神情,將笑容收起了一些。
  「因為你真的變強了。現在的我,沒辦法像裘莉葉一樣在戰鬥中成為你的助力。非但如此,甚至還可能礙手礙腳。」
  賽希莉同學垂下視線。
  「所以我很擔心,我能為你做的事會不會愈來愈少……我偶爾也會覺得害怕。當然,我也會為了變得更強——」
  「那、那麼!」
  我吞下口水,開口說:
  「那麼在我覺得疲累的時候……請、請待在我身邊。」
  「————」
  「只要賽希莉同學在我身旁,我就能安心。我想那大概是因為——」
  我揚起微笑。
  「因為對我而言,妳是個非常重要、無可取代的人吧。」
  賽希莉同學瞪大了雙眼。接著她低下了頭。
  「可以請你別再這樣了嗎?」
  「咦?這——」
  這時,賽希莉同學溫柔地抱住了我。
  那是一個非常輕柔、小心翼翼避免弄痛我的擁抱。
  她將嘴巴湊近我的耳邊,悄聲地說。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

  「別再讓我更加喜歡你了——這樣我也許真的會等不及三年喔。」

  賽希莉同學輕輕地放開我。
  她露出微笑。
  「你該不會以為我又會說《火大》之類的話吧?」
  「……有一點。」
  「先讓對方感到不安,再讓對方安心,是最具效果的方式——這也是索希耶文書的教誨。」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過……現在的我,不管賽希莉同學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願意接受。」
  「哎呀哎呀,這麼會說話呀〜?」
  我微笑著揚起視線望著賽希莉同學。
  「在畢業前的這三年內,請做好覺悟唷?」
  「呵呵,你這些話說得……還算不錯啦?」
  賽希莉同學單手扠著腰,往前探出身子,用指尖戳了戳我的額頭。
  接著她對我眨了眨眼。
  「我應該可以抱著期待吧——我的王子?」
  綻放在她臉上的笑容,有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清新感覺。

  「黑彥的狀況怎麼樣?」
  就在賽希莉同學收拾餐具的時候,裘莉葉同學來了。
  「啊,裘莉葉同學。」
  「原來你醒了啊。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只要稍微用力,全身就會傳來劇痛,不過我想過一段時間之後應該就會好了吧。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我覺得疼痛正在慢慢消退。」
  「這樣啊,太好了。不要太勉強啊。」
  賽希莉同學一邊擦乾手,一邊走了過來。
  「關於那個諾伊絲的事,你們討論完了嗎?」
  「差不多了。多虧學園長願意協助,洛齊亞那邊也快準備好了。」
  裘莉葉同學看見賽希莉同學身上的女僕裝,臉色忽然一變。
  「是說,賽希莉,妳這身打扮——」
  「啊,妳說這個嗎?」
  賽希莉同學調皮地拉起裙襬。
  「這是我向學園長借來的,很適合我吧?對了,下次裘莉葉也——」
  「不,我婉拒。」
  「差太多了吧——在希拉斯浴場時,妳明明就那麼高興地穿上新禮服。」
  裘莉葉同學的膝蓋一軟。
  「妳這傢伙,竟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捏造事實……那明明就是妳強逼我——」
  賽希莉同學的表情變得黯淡,眼角閃著淚光。
  「對不起,我是為了裘莉葉才準備那套禮服的……結果卻對妳造成困擾了?」
  「不、不要哭啦!可惡,這是怎樣啊……這種態度太奸詐了吧。」
  「呵呵,裘莉葉果然很善良對吧——?」
  賽希莉同學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
  裘莉葉同學惡狠狠地瞪著賽希莉同學。
  「妳這傢伙最近果然變了對吧?」
  「嘿嘿嘿……因為裘莉葉覺得傷腦筋時的反應很可愛,所以我就忍不住……」
  賽希莉同學吐著舌頭,雙手合十向裘莉葉同學道歉。
  裘莉葉同學「哼」了一聲。
  「笨蛋,真是的。」
  「啊,裘莉葉同學。」
  「嗯?怎麼了,黑彥?」
  「你們打算和諾伊絲一決勝負嗎?」
  她剛才說『洛齊亞那邊也快準備好了』。
  那該不會表示——
  「……對啊,我來這裡的目的本來就是找出諾伊絲,如果可以趁這個機會把她引出來,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你們大概會在什麼時候採取行動?」
  她沉默了半晌。
  「我打算立刻進行。」
  我低下頭,有點猶豫地說:
  「這……一定非得馬上進行不可嗎?」
  我目前還處於這種狀態。這樣一來,我就沒辦法幫上裘莉葉同學的忙了。
  「洛齊亞說,他想趁王都還是一團混亂的現在動手。畢竟他是偽裝成學生混入學園的人,站在他的立場,目前的狀況是最適合動手的吧。他還說,此刻二年級和三年級都不在,正是個好時機。」
  「……這樣啊。」
  對裘莉葉同學來說,應該沒有比諾伊絲的事更重要的了。
  她本來就是為了找出諾伊絲•迪斯,才來到這所學園的。
  我想幫她。
  但是我因為禁咒對身體造成的負擔尚未消退,而無法幫上她的忙。
  在這麼重要的時刻……
  「放心吧,黑彥。」
  裘莉葉同學稍微蹲低身子,像是為了讓我放心似地揚起嘴角。
  「如果有你的力量協助,我當然會更安心,但是我打算自己和諾伊絲做個了斷。」
  「裘莉葉同學……」
  「當然,我不認為諾伊絲是個能輕易對付的敵手。那個傢伙總是準備周全,更重要的是,這次並不是只要殺了諾伊絲就沒事了。一場苦戰是絕對無法避免的。」
  「即使如此,妳也要行動嗎?」
  「嗯。」
  裘莉葉同學伸了個懶腰。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對我而言,這樣就夠了。」
  「我知道了……」
  沒錯。裘莉葉同學的頭腦比我還要靈活,而且擁有足以打倒四凶災的實力。不管是諾伊絲還是其他人,都不可能輕易打敗她。
  就連面對希比加米,裘莉葉同學也能和他戰得不分軒輊。
  「對不起。我好像太狂妄自大了。」
  「哼,你再更狂妄自大一點比較好吧。你打倒了兩個四凶災耶。」
  「就是因為這樣,我現在才會躺在這裡呀。」
  我開玩笑地說,裘莉葉同學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一點。
  裘莉葉同學在床緣坐了下來。
  「好啦,所以諾伊絲的事就交給我吧……對了,你剛剛說只要一動就會全身劇痛,所以連站起來都沒辦法?」
  「是的,目前是如此。光是像這樣坐起身,也都要賽希莉同學扶我才行。」
  賽希莉同學露出微笑。
  「只是當我的胸部碰到他的時候,他還有心情小鹿亂撞就是了。」
  「賽、賽希莉同學!」
  「……什麼嘛,原來這麼從容啊。」
  「這、這是誤會!不,小鹿亂撞是事實沒錯啦……」
  「不過,當別人誠心幫助你的時候,心存邪念是很不可取的吧?」
  「沒有啦,這也是因為我故意捉弄他的關係啦。」
  賽希莉同學可能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吧,開口幫我講話。
  ……不過當初把我推進毒沼的也是賽希莉同學就是了。
  裘莉葉同學以一臉受不了的模樣,用手托起自己豐滿的胸部。
  「話說回來,男人好像真的很喜歡這個呢。」
  兩個又大又圓的物體,被她的手掌往上推擠。
  即使隔著一層衣服,也能體會它有多麼柔軟……
  裘莉葉同學用責備的眼神望向我。
  「我記得上次去希拉斯浴場的時候,你好像說過『如果可以,我想盡情揉捏』之類的話?」
  「…………」
  我祈禱著在我還沒學會的禁咒當中,會有個能夠改變過去的禁咒。
  不過當時還好有賽希莉同學闖了進來,萬一那時都沒人來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我聽賽希莉的母親解釋過男人喜歡女人胸部的理由,可是站在我的立場,這種東西只會成為戰鬥時的累贅而已。」
  裘莉葉同學一臉不滿地望向自己的胸部。
  「不但遭到攻擊的範圍會變大,多多少少也會影響移動的速度,能穿的戰鬥服或裝備種類也相當受限……老實說,我只覺得它是沒必要的肉塊而已。就算想使用它最原始的功能,我未來也不太可能生小孩。」
  賽希莉同學望著遠方,臉上浮起一抹虛無的笑容,用極微弱的聲音說:
  「有時候也會因為胸部不夠大,所以在穿上向別人借來的衣服時,發生只有胸部看起來不太對勁的悲劇呢……」
  「嗯?妳說了什麼嗎?賽希莉?」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唷?」
  「不過,是這樣嗎?假如只有一對胸部飄浮在空中,男人看到了也會高興嗎?」
  我在腦海裡描繪出只有胸部浮在空中的畫面。
  「…………」
  太詭異了。
  這個畫面實在太詭異了。
  看來胸部是《誰的》這一點,才是不可或缺的因素啊——就在我思付著這種無聊的事情時,醫務室的門打開了。
  「不過——比起沒有,當然還是有比較好哪!」
  ……誰?
  一個身穿黑衣、肌膚呈現小麥色、用黑色蝴蝶結綁著雙馬尾的女性,颯爽地走進醫務室。
  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擺出了備戰姿勢。
  是說,奇怪?
  這個人擁有一頭奶油色的白髮。
  腳上穿著膝上襪和白色的高統靴。
  紫色的眼眸上蓋著眼罩。
  還有那獨特的口吻——
  「咦?夏娜特莉絲小姐?」
  或許是因為我表現出好像認識對方的態度,因此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也稍微降低了戒心。
  ……不,應該是不同人吧?
  夏娜特莉絲小姐,呃——她沒有這麼高啊。
  我記得她應該和瑪奇娜小姐差不多高。
  但是現在走進來的人,卻是個身材高䠷的美女。
  她全身散發著成熟的氣息,至少不會讓人想用《少女》來形容她。
  她衣服的胸口敞開,而胸圍大小也和我記憶中的不同。然而那個像是模特兒的女性卻走向我,說:
  「沒錯,黑彥。雖然我的外型變成這樣,不過的確是我沒錯,我是夏娜特莉絲。」

  她果然是夏娜特莉絲小姐?不是她的姊妹?
  「妳剛才說『我的外型變成這樣』對吧?所以妳現在的外表,該不會是術式變的……之類的?」
  因為我聽說諾伊絲會使用變化咒語,或許世上真的有這種咒語也說不定。
  「不,假如是諾伊絲的咒語就算了,但我從沒聽過這種術式……」
  裘莉葉同學說。夏娜特莉絲小姐得意地「哼哼」笑了笑。
  「這是我發明的新藥的功效。」
  「新藥?」
  「嗯。因為如果想要誘惑你,平常的我似乎欠缺了一點女性魅力嘛。」
  「哦、哦……」
  「請、請等一下!」
  賽希莉同學插嘴道:
  「妳剛才說妳是夏娜特莉絲對吧?妳該不會就是有《路維爾卡爾加的魔女》之稱、鼎鼎大名的神罰隊副隊長……夏娜特莉絲•圖艾弗吧?」
  「嗯,正是。我今天是來找我的朋友瑪奇娜談事情的……沒想到竟然遇上了四凶災來襲。」
  「那麼……妳為什麼要誘惑黑彥呢?」
  「因為我對身為禁咒使的這個男人抱有強烈的興趣,因此想把他帶回路維爾卡爾加,同時他在與四凶災戰鬥時所展現的勇氣也深深吸引了我,因此我站在一名女性的立場,也對他很感興趣。」
  「啥?」
  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嗯?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我只是誠實地回答問題而已呀?」
  「咦,呃,這個……」
  可能是因為對方的回答實在太直接,又沒有一絲害臊吧,所以賽希莉同學頓時說不出話來。
  「夏娜特莉絲小姐,我目前並不打算離開露諾史蕾德……」
  「我知道。瑪奇娜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把你借出。不過……若是能以一個男人的身分盡情享受我的身體,你或許會改變一點心意吧?嗯?」
  夏娜特莉絲小姐說完,便大膽地靠向我。
  她那幾乎快要從衣服爆出的胸部,壓在我的手肘上。而我現在穿著短袖,手肘部分是袒露的。
  一股微微的體溫,從被胸部擠壓著的手肘肌膚傳來……
  「夏娜特莉絲小姐,妳、妳的胸部。」
  「如果你不叫我夏娜,我就不離開。」
  「……那,夏娜小姐。」
  「很好很好,乖孩子。」
  (擠壓)
  「是說,妳為什麼又壓得更用力了!」
  「呵呵呵,你看。我使用了這種藥物之後,就可以夾住你的手耶。」
  「我才不想知道這種——哇,好、好痛……!」
  「喔?你一動就會痛對吧?從你的動作就看得出來了。你可別太勉強了,黑彥。」
  現在的我因為全身都會痛,所以不敢亂動。
  可惡。這樣一來,我就只能任人擺佈了……
  「請、請住手!這種行為實在太——太不知廉恥了!」
  賽希莉同學一邊這麼說,同時幫我硬是把夏娜特莉絲——夏娜小姐拉開。
  「嗯?妳是那個嗎?妳該不會是……黑彥的戀人?」
  「我是戀人候選人!和站在那裡的裘莉葉•貝爾斯汀一樣!」
  ……咦?
  裘莉葉同學也是戀人候選人?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
  不……可是,如果能和裘莉葉同學成為那種關係,我——
  「喔?原來除了瑪奇娜之外,還有其他女人對你示好啊?你很有兩把刷子嘛,黑彥。」
  「什麼示好,真、真是難聽……不要亂講沒有事實根據的話!」
  夏娜小姐無視於我的辯駁,興致盎然似地說:
  「不過,那邊那個瞠目的銀髮美女,還有妳也是,簡直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神話級美少女呢……啊,妳該不會就是那個吧?傳說中的《露諾史蕾德的寶石》?」
  「……是、是有人這麼叫我啦。」
  沒想到賽希莉同學的別名,竟然連路維爾卡爾加都傳遍了啊。
  「嗯,這種彷彿把精細的寶石直接擬人化的對手,的確不好對付。難怪瑪奇娜那傢伙這麼吃力。不過——」
  夏娜小姐俐落地逃開賽希莉同學的束縛,再次靠向我。
  「這一方面應該是我臝吧?」
  她坐在床上,把手放在我的肩膀,再次將胸部緊貼著我。
  「對你來說,只要你開口就可以隨你處置的女人,一定也比那種用距離來牽制的麻煩女人有樂趣多了吧?你看。」
  她毫不留情地對我展開誘惑攻擊。
  無法採取激烈抵抗的我,只能嘴巴開開闔闔,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實在太令人感到無力了。
  從某方面而言,她比四凶災還難纏……
  「妳、妳又……!」
  賽希莉同學氣得雙肩顫抖,滿臉通紅。
  「黑、黑彥不喜歡這樣!」
  「嗯?是嗎?在我看來他並不像是不喜歡呀?」
  「黑彥也是,請確實表現出不喜歡的態度!」
  「咦,這……」
  「嗯?黑彥現在希望我乾脆死了算了嗎?」
  「我、我怎麼可能這樣想!夏娜小姐在我和貝修加姆戰鬥的時候幫了我很多……」
  夏娜小姐揚起嘴角,將視線轉向賽希莉同學。
  「他這麼說哪?他不但沒有不喜歡,反而還很感謝我呢?」
  「笨蛋!剛才那個問題很明顯是在誘導你啊!」
  「…………」
  賽希莉同學,妳露出本性了。
  妳的本性顯露出來了唷。
  「既然如此,妳也用胸部自我推銷不就好了?嗯?嗯?」
  「裘、裘莉葉!請妳現在立刻和她對抗!」
  「……為什麼扯到我頭上來了?而且妳為什麼看著我的胸部?」
  這、這……這是什麼狀況啊?
  「因為我的大、大小贏不了她啊……」
  賽希莉同學的臉頰泛紅,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
  裘莉葉同學冷酷地「哼」了一聲。
  「我不認為女人的價值要靠胸部的大小來決定。外表或身體上的特徵優於別人,或許再好不過,但我認為最關鍵的因素,還是第一印象喔?」
  「沒錯——在評斷一個女人的價值時,胸部的大小真的只佔了極小的因素唷!」
  門外又出現了一道人影。
  呃……這次是瑪奇娜小姐?
  「妳……是誰?」
  瑪奇娜小姐瞇起眼睛,緊盯著坐在我旁邊的夏娜小姐。
  瑪奇娜小姐端詳了半晌後,緩緩睜大了雙眼。
  「……妳該不會是夏娜吧?咦?可是——」
  「是這藥的力量。」
  夏娜小姐從乳溝裡拿出一個細長的小瓶子。
  瓶子裡裝滿藍色的液體。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進行實驗,希望做出能讓人類的肉體產生變化的藥。雖然還在測試階段,但總算有點成果了。」
  「……妳說什麼?」
  「話雖如此,因為原料不足的關係,這藥應該無法量產,而且我也不打算公開。再者,目前其實還有許多問題——」
  「夏娜,妳——」
  瑪奇娜小姐走向夏娜小姐。
  她的表情非常認真,渾身散發出一種宛如能貫穿人的氣勢。
  她生氣了嗎……?
  瑪奇娜小姐來到坐在床緣的夏娜小姐身旁,用雙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那個藥,妳開個價來吧。」
  「瑪、瑪奇娜……?」
  瑪奇娜小姐的眼神非常認真。
  就像是把字寫成《認真》,發音卻唸成《真心不騙》這種等級的,認真中的認真。
  「呃,不是,我剛才說到一半,這種藥還有一些問題——」
  「給我……不,請給我。拜託妳。」
  瑪奇娜小姐深深鞠躬。
  感覺上瑪奇娜小姐好像什麼都不顧了……
  「妳該不會……也想和現在的我一樣,成為一個充滿魅力的成熟女人?」
  瑪奇娜小姐一臉神秘地點點頭。
  「妳這麼想也沒關係。總之,我一直都很想試試看從妳現在的高度看這個世界。來,妳就開價吧。」
  ……她所說的話,有一部分我不太能理解。
  「嗯,那我就直接把黑彥帶回路維爾卡爾加,作為交換條件?」
  「……對不起,只有這件事我沒辦法答應。」
  「唔、嗯,看來妳還不至於失去理智嘛……」
  我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沒想到妳竟然這麼渴望成為一個成熟的女人啊……嗯,我知道了。既然妳這麼誠懇,我也沒辦法了。只有這次,下不為例喔?」
  「噢,夏娜!我最要好的朋友!」
  瑪奇娜小姐滿臉笑容地抱住了夏娜小姐。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沒辦法打從心裡高興……這明明是妳第一次說我是妳最好的朋友,可是為什麼我卻無法打從心底感到高興哪……」
  「趕快給我吧。」
  瑪奇娜小姐一把將小瓶子給搶了過來。
  她飛快地把蓋子打開,一口氣喝光裡面的東西。
  接著,瑪奇娜小姐全身散發出藍白色的光芒。
  「這、這是……」
  該怎麼說呢。
  我本來以為她會像夏娜小姐一樣,一眨眼就變成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但是並沒有。
  普通。
  沒錯,眼前出現的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
  瑪奇娜小姐變成了一個身高大概介於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之間的普通美少女。
  當然,她身上的衣服並沒有隨著變身而改變,所以裙子變得像是迷你裙。
  大小適中的胸部,雖然稱不上爆乳,但是仍然強調著它的存在。
  嗯——就是一個單純的美女。

  或許可以說她從一個「美幼女」變成了「美少女」吧。
  感覺上就像在瑪奇娜小姐平常的可愛上面,再多加了一點成熟之美。
  大家的感想可能也差不多吧。
  因為她的變身實在太過完美,所以甚至讓人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評語。
  瑪奇娜小姐拿起桌上的鏡子,用手摀住臉頰,確認自己的樣貌。
  「這是我……?」
  瑪奇娜小姐轉向我。
  她飄逸的長髮飄舞在空中。
  瑪奇娜小姐害羞地詢問我的感想。
  「你覺得怎麼樣?」
  「呃,我覺得非常漂亮……不,這不是恭維,我是說真的。」
  「謝、謝謝……」
  瑪奇娜小姐把變成迷你裙的裙子往下拉。
  「可是這個長度真讓人傷腦筋呢。原來如此……原來個子高就會變成這樣啊。」
  瑪奇娜小姐露出苦笑。夏娜小姐問道:
  「達成心願的感覺如何?」
  「這個嘛,如果要說不方便的話,其實還滿不方便的。因為衣服都穿不下了。」
  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看起來似乎還挺滿意的。
  ……看見她那成熟的樣貌揚起笑容,讓人覺得十分新鮮。
  這時,賽希莉同學開始對裘莉葉同學竊竊私語。
  「怎怎怎怎、怎麼辦,裘莉葉!」
  「嗯?什麼怎麼辦?」
  「現在出現了一個強大的敵人耶。」
  「妳是說學園長嗎?……為什麼?」
  「妳看黑彥的反應,還有他和學園長之間的氣氛,難道感覺不出來嗎?」
  裘莉葉同學轉頭看看我和瑪奇娜小姐,接著又轉回來。
  「看起來氣氛很好啊。」
  「就是因為氣氛很好,所以才危險啊!」
  「抱歉。我不太懂妳想說什麼。」
  「……唔,不、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好想哭喔。」
  這時,裘莉葉同學忽然露出像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如果妳說的是那種強敵,我反而認為妳才是真正的強敵唷?」
  「咦?」
  「我最近覺得……妳對自己的評價才真的過低了吧?」
  賽希莉同學可愛地吸了吸鼻子。
  「我真的是強敵嗎?該怎麼說呢,這個……正是因為我非常瞭解自己的內在,所以——」
  「哼……至少對我來說,比起現在的學園長,妳才是更強的對手。」
  「裘莉葉……下次我們一起做奶油馬鈴薯給黑彥吃吧?」
  「嗯?喔,好啊,我沒意見——是說,慢著。那種東西不需要特地兩個人一起做吧?」
  這時,夏娜小姐的身體散發出藍白色的光芒。
  當光線消失之後,夏娜小姐就恢復了原本像是幼女的身材。
  「嗯,看來藥已經失效了。」
  夏娜小姐從變得太過寬鬆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只懷錶。
  「果然使用愈多次,持續的時間就會愈短呢。」
  「什——」
  瑪奇娜小姐帶著絕望的表情望向夏娜小姐。
  「這種藥不是永遠有效的!?」
  「嗯,效果頂多只能持續十幾分鐘而已。」
  「怎、怎麼會這樣……」
  瑪奇娜小姐大受打擊,用雙手撐著地面。
  「夏、夏娜!妳還有多少藥!?」
  「妳剛才喝掉的是我目前僅存的。路維爾卡爾加的實驗室裡,堪用的頂多也只剩下兩、三瓶了。」
  瑪奇娜小姐像是大徹大悟似地遙望著遠方。
  「真是個虛幻的夢想啊。」
  瑪奇娜小姐喝下的藥,大概也快失效了吧。
  這麼說可能有點沒禮貌……不過她的模樣看起來真是可憐得令人同情。
  「瑪奇娜小姐……」
  瑪奇娜小姐眼角滲著淚水,露出一抹寂寞的微笑。
  「黑彥,至少請你一定要記得我現在的模樣……」
  這時我發現賽希莉同學像是放心似地鬆了一口氣。


  「打擾了。」
  一位學園的教官端著一個托盤走進醫務室。
  托盤上有五個冒著蒸氣的茶杯。
  剛才有一位教官來詢問瑪奇娜小姐的指示,當時夏娜小姐便拜託他替我們泡茶來。
  「你有沒有照我說的,幫我把那個藥放進去?」
  「是,完全依照您的指示。」
  「嗯?你看起來也很累呢。你的臉色很差,等一下回去工作之前,你也可以把我帶來的藥放進茶裡喝。」
  「謝謝您的關心,夏娜特莉絲大人。」
  夏娜小姐除了剛才的長大藥物之外,也帶了其他的藥物來,聽說其中還包含具有恢復疲勞效用的特別藥物。
  「因為今天大家都面臨了意想不到的遽變,希望這種藥可以替大家紆解一下疲勞。」
  「嗯,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裘莉葉同學拿起茶杯,一飮而盡。
  「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放了藥,這茶的味道有點怪耶。」
  瑪奇娜小姐附和道:「對呀。」同時優雅地啜飲了一口。
  「不過,味道還不差呀。」
  接著,賽希莉同學也喝光了茶。
  「什麼?味道很怪?咦,我已經盡量避免影響味道了啊……不過如果味道不差的話,應該也無所謂吧。」
  夏娜小姐把我的份端來給我。
  「來,這是黑彥的份。」
  我向她道謝後,下意識地聞了一下。
  嗯?味道聞起來很普通啊……
  「好啦,先別管味道怪不怪,至少期待它的功效吧——」
  就在夏娜小姐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下一口的時候——
  她的表情瞬間大變。
  「嗯!?這……不是消除疲勞藥的味道耶?」
  「咦?」
  「這種味道,莫非……」
  夏娜小姐的臉色變得嚴肅,一滴冷汗從她的臉頰滑下。
  「那個教官……該不會因為睡眠不足和過度疲勞而拿錯藥了吧?」
  「妳說什麼?」
  瑪奇娜小姐一臉不安地用手遮住了嘴角。
  不只是她,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也顯得相當緊張。
  這是當然的。
  雖然每種藥的功效不一,但透過剛才瑪奇娜小姐那華麗的變身,已經證明夏娜特莉絲•圖艾弗製作的藥物,效果幾乎可以媲美魔法。
  因此,假如她們不擔心自己的身體會有什麼變化,才奇怪吧。
  順帶一提,由於我必須有人餵我才能喝,所以很幸運地還沒喝下——
  「所以那是什麼藥?」
  瑪奇娜小姐膽顫心驚地問道,夏娜小姐面有難色地回答。
  「這個味道,我想應該是那種藥吧……基本上對人體無害,但那也是還在測試中的藥……唔,真是糟糕。我也太大意了。我平常在路維爾卡爾加的實驗室都是這樣吩咐助手的,所以這次也不小心順手就把裝了其他藥物的盒子給他了。唉,畢竟藥的顏色也很像……會弄錯也是情有可原的。」
  「沒、沒事吧?」
  「嗯,我覺得應該沒事啦……」
  她的語氣很沒把握。
  這時——
  「咦?」
  「嗯?」
  耳邊傳來兩道疑惑的聲音,而發出聲音的人——賽希莉同學和裘莉葉同學,身體竟開始發光。
  這感覺很像剛才瑪奇娜小姐變身的經過……
  光線消失。
  「嗯嗯?這——」
  一臉驚訝的夏娜小姐,右眼停留在——兩名天真無邪的女童身上。
  「咦?這裡是……哪裡?」
  「……衣服。」
  「賽、賽希莉同學和裘莉葉同學怎麼——」
  站在那兒的賽希莉•亞克萊特和裘莉葉•貝爾斯汀,身上分別穿著過大的女僕裝和戰鬥服。
  她們兩人現在的身高,就和旁邊的瑪奇娜小姐與夏娜小姐差不多。
  本來從容不迫又威風凜凜的容貌,現在也完全變成小孩子了。
  「變成小孩了……?剛才的藥是讓人成長的藥——而這個是讓人變小的藥?」
  這時我發覺了一件重要的事。
  剛才瑪奇娜小姐和夏娜小姐也喝下了那種藥。
  既然如此,她們是不是也會受到藥物影響?
  幸好我的擔心只是杞人憂天。
  她們兩人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或許是這樣吧——」夏娜小姐開始說明。
  「讓人成長的藥物成分還殘留在我們體內,所以中和了回春的藥物,使得效果抵銷了。」
  瑪奇娜小姐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
  「呼,太好了……」
  就在此時——
  「黑彥——!」
  變小的賽希莉同學猛力地衝進我懷裡。
  「哇!等、等一下啦,賽希莉同——」
  就在她抱住我的瞬間,一股宛如遭到電擊般的疼痛立刻竄遍我全身。
  「唔啊……!?唔……好、好痛……」
  「黑、彥……?」
  賽希莉同學擔心地望著我。
  在衝過來抱住我之前的燦爛笑臉,現在變成了害怕被責罵的孩子般的表情。
  不過……她好像認得我吧。
  她剛才的表情就像是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似的,但或許還記得身旁的人吧?
  「嗯、嗯——……對不起……?」
  小賽希莉同學歪著她白皙的脖子,一臉不安。
  呃……所以她這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應該道歉嗎?
  我忍住身上殘留的痛楚,擠出一個笑容。
  「喔,我沒事。可是如果別人太用力碰我的身體,我就會很痛,所以如果妳想碰我的話,可不可以盡量輕柔一點?」
  「……對不起。」
  小賽希莉同學用勉強伸出女僕裝袖子下的小手抓住自己的裙子,顯得垂頭喪氣。
  「…………」
  一個可愛至極的生物降臨在我的面前,看見她的人要是沒有被激起保護慾才奇怪。
  不過……她那種天真無邪地衝入別人懷裡的活潑表現,正好符合我以前聽到的資訊——她小時候是個頑皮又暴躁的孩子。我應該可以這麼理解吧?
  而現在的她,似乎記憶和個性都呈現亂七八糟的狀態就是了……
  「嗯?」
  小裘莉葉同學探出身子,用雙手抓住床緣,站在我旁邊。
  她刻意把視線移開,一副不滿的樣子。
  「怎麼了,裘莉葉同學?」
  「嗯……」
  相較於變身前的冷酷感,現在的她,感覺像是一個不擅說話、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和精神飽滿又充滿自信的小賽希莉同學相比,她則給人一種內向而缺乏自信的感覺。
  裘莉葉同學扯了扯我的衣襬。
  接著她低著頭,像是鼓足了勇氣似地說:
  「我、我也希望你……注意我,一下下就好。」
  「…………」
  她也讓人內心的保護本能宛如驚濤駭浪般地湧上心頭。
  這個小裘莉葉同學散發出一股虛無的氣息,彷彿無依無靠、沒有棲身之所,讓人忍不住堅定地做出《我一定要保護這孩子!》的決心。
  「裘莉葉,現在黑彥不能動。所以妳不可以太用力唷?」
  跪在床上的小女僕這麼對裘莉葉同學說,同時朝我靠過來(看來現在的賽希莉同學,很清楚地將裘莉葉同學辨識為裘莉葉•貝爾斯汀)。
  賽希莉同學用像是撫摸疼愛備至的寵物般的動作,輕撫我的胸口。
  「那這樣摸就沒關係嗎?」
  「好、好像有點癢耶?」
  她那好比小惡魔似的眼神,輕輕鬆鬆就能挑動我的心。
  「可是不會痛?」
  「不會痛。」
  「這樣啊。」賽希莉同學高興地笑了起來。
  「嘿嘿嘿,那今天就由我用撫摸來治療黑彥疲勞的身體囉?」
  天真無邪的小賽希莉同學用像是在摸小孩的頭、誇讚小孩的動作,像畫圓般地輕撫我的胸口和腹部。
  忽然有隻別的手,輕輕碰觸了我的大腿。
  那隻手的主人是裘莉葉同學。
  「……我、我也要。」
  感覺上就像是個內向的孩子正在拚命展現自己。
  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仍隱約顯露出幹勁的裘莉葉同學,抬起了下巴。
  「這、這樣就會痊癒了……嗎?」
  如果能痊癒當然再好不過了,但是很遺憾,這次的負擔並不是摸一摸就能痊癒的。但是我當然不能辜負她們兩個這種捨身的態度。
  「聽說只要心情好,身體也會好得比較快,所以我說不定會更快痊癒呢。」
  呃,反正這也不算說謊嘛。
  「這樣啊……我、我知道了。」
  於是裘莉葉同學彷彿深信不疑地認為只要努力撫摸,我的身體就能痊癒,因此她開始摩擦我的大腿。
  賽希莉同學雖然看起來帶著幾分戲譫,但裘莉葉同學卻好像真的相信只要她努力,就能減輕我身體的負荷。
  裘莉葉同學不停地觀察我的表情,進行各種嘗試,試圖掌握怎麼做才能讓我更舒服。她那真摯的態度,讓我感動不已。
  而賽希莉同學那對人毫無戒心的純真,也充滿了療癒效果……
  雖然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不過假如為人父母的心情就是這麼一回事,那麼我好像可以理解溺愛子女的人為什麼永遠不會滅絕了。我似乎也能稍微體會……爸爸不想把愛女嫁給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那種心情。
  「嗯——呃……」
  裘莉葉同學一邊用手撫摸我的大腿,一邊問道。
  「要怎麼樣黑彥才會覺得更舒服呢……?」
  「哈哈……現在這樣就夠了。」
  我感覺到一種獨特的搔癢感,老實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舒服。
  可以確定的是我並不討厭就是了。
  話說回來,對裘莉葉同學說話的時候,就算她是小孩子,我也忍不住使用比較恭敬的口吻。
  「呃,夏娜小姐。」
  我對在一旁默默觀察的夏娜小姐搭話。
  「嗯?什麼事?」
  「這種藥也一樣有時效性對吧?」
  「嗯,應該吧。」
  有些傻眼地看著眼前狀況的瑪奇娜小姐聳聳肩。
  「不過,這種藥倒是一點都不吸引人呢。光是從記憶出現混亂的這點來看,就比剛才的藥還要差了。」
  「和成長的藥物相比,這種藥的材料還比較容易弄到手哪。」
  「妳說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瑪奇娜小姐突然抓住夏娜小姐的肩膀。
  「瑪、瑪奇娜!?妳幹嘛突然生氣!?」
  「啊……沒有,對不起。」
  瑪奇娜小姐回過神來,用手扶額,帶著反省的態度說:
  「聽到只有成長藥的材料很難取得,我就突然覺得這實在太不公平了,所以忍不住……」
  看見瑪奇娜小姐情緒激動,賽希莉同學從床上跳了下來。
  「哎呀,怎麼了嗎?」
  她走到瑪奇娜小姐的面前,探出身子。
  「妳遇到什麼討厭的事情了嗎?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唷?」
  「————!」
  瑪奇娜小姐的表情驚訝得看起來像是被雷打到一樣。她的臉色漸漸變得如冰山般蒼白。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瑪奇娜小姐臉色鐵青,上半身往後仰,彷彿想要逃離這個令她無法接受的事實。
  「我、我——」
  瑪奇娜小姐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賽希莉同學面帶微笑,站在她的面前。
  「嗯?啊,妳該不會是太緊張了吧?哈哈哈,沒關係啦——?姊姊不是壞人唷——?」
  第二道閃電般的衝擊,貫穿了瑪奇娜小姐的身體,我彷彿能夠聽到「轟隆」一聲。
  「她——」
  瑪奇娜小姐的眼角滲出了淚水。
  「她以為我年紀比她小啊啊啊啊啊啊——————!」
  瑪奇娜小姐發出充滿絕望的哀號之後,臉色蒼白,嘴巴一下張開一下闔起,發出不成聲的聲音。
  看來她似乎因為遭受了太大的打擊而失聲了。
  賽希莉同學先是露出不解的表情,接著立刻打起精神,對瑪奇娜小姐說:
  「那……妳叫做什麼名字?妳應該知道自己的名字吧?」
  「……啊、嘎……呃……」

  瑪奇娜小姐還是沒辦法說話。
  正因為賽希莉同學沒有惡意,所以這個場面才令人頭痛……不過也正因如此,我才期待妳能用大人的態度來回應啊,瑪奇娜小姐。
  順帶一提,裘莉葉同學還在努力地撫摸我的大腿和背後。
  她知道如果動作太大,我會感到疼痛,所以她特地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我。
  我覺得她有點可憐,所以對她說:「如果妳累了,就不用再按了沒關係。」然而裘莉葉同學卻搖搖頭,小聲地回答:「沒關係。」
  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如果這是裘莉葉同學小時候的個性,那麼假如她不是在末日鄉那種地方長大的話,說不定會擁有另外一種魅力呢。
  這時,一直在旁邊觀察的夏娜小姐,忽然興致勃勃地「嗯」了一聲。
  「她記得黑彥和裘莉葉的名字,可是卻忘記了瑪奇娜的名字啊。而有關於立場和人際關係的記憶似乎也消失了。也就是說,殘存在記憶裡的資訊,會因為在意或喜歡的程度而有所差異……?但她看起來並不像忘記了最近所有的記憶啊……嗯,但也看不出來她受到過去記憶的強烈牽絆。這真是太有趣了。」
  就在夏娜小姐不疾不徐地冷靜進行分析的時候,瑪奇娜小姐總算穩定了下來,開始與賽希莉同學展開一場謎樣的戰爭。
  「妳聽好囉,賽希莉?我可是比妳大很〜多歲呢。」
  「是嗎?」
  「對啊,就是這樣沒錯。」
  瑪奇娜小姐露出勝利的表情,說:「嗯、嗯。」
  「雖然我不太喜歡『因為對方年紀比較大,所以應該尊敬對方』這種想法,但是至少也要表現出最基本的禮儀吧?」
  「對啊——妳好棒喔!」
  「這——喂!妳妳妳、妳幹嘛表現出一副大姊姊的樣子,隨便摸我的頭!?妳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什麼!?」
  「我有聽啊?」
  「騙人!」
  「對了,妳的衣服好可愛唷!」
  「我叫妳好好聽別人說——咦?」
  「好像公主喔。而且好適合妳唷!」
  「……是、是嗎?」
  「嗯!」
  瑪奇娜小姐臉頰泛紅,緊閉的雙唇微微顫抖,像是心情很複雜似地低吟:「嗯〜」
  「哼、哼〜?就、就算變小了,該懂的還是很懂嘛。」
  「…………這孩子頭腦真簡單。」
  「嗯?妳剛剛說了什麼嗎?」
  「咦?沒有啊,我什麼都沒說喔?我只說了感嘆(編註:日文中「簡單」與「感嘆」同音。)。我記得《感嘆》這個詞,是在誇獎別人的時候用的,對吧?」
  「哎呀?妳很會說話嘛。」
  「嘿嘿嘿,謝謝。」
  「…………」
  我猜在這個時候,我可能露出了一種無話可說的表情吧。
  沒想到賽希莉同學從小就擁有這種腹黑的素質……?
  剛才的狀況,看起來就像是賽希莉同學在敷衍瑪奇娜小姐……但也可能只是摻雜了一點賽希莉同學現在的個性。
  這時候,有人在拉扯我的衣服下襬。
  「怎麼了,裘莉葉同學?」
  「你覺得……好一點了嗎?」
  裘莉葉同學的臉上帶著一些汗水。
  她從剛剛到現在一直不停地撫摸我的全身。
  ……這種時候,我也必須說點好話才行。
  「有,託妳的福,我好像舒服一點了。」
  「太好了……」
  裘莉葉同學雙手合掌,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
  該怎麼說呢。
  一想到這樣的孩子竟然是在惡名昭彰的末日鄉長大,我就突然湧起滿腔怒火。
  「你沒事吧……?」
  可能是因為我下意識地露出了凶狠的表情,裘莉葉同學像是在安慰我似的,將手放在我的背上。她大概以為我的身體又開始痛了吧。
  「喔,我沒事。謝謝妳。」
  我再次體認這個人心地實在太善良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確實可以說託她的福,我的心情變好了一點。


  就在瑪奇娜小姐開始幼稚地對賽希莉同學說明自己有多麼成熟的幾分鐘後,藥效終於退了。
  兩人恢復原來的模樣之後,就不記得剛才變成小孩時的事情了。
  她們聽見自己變成小孩時的行為後,果然不出所料——顯得相當難為情。
  「啊哈哈,這樣啊。真是令人害臊。如果我真的恢復成以前的個性,那倒是有點讓人不安耶……我有沒有給各位添麻煩?」
  其實我們沒有說出賽希莉同學和瑪奇娜小姐對話的那一幕。
  順帶一提,方才意氣風發地闡述自己各種成熟事蹟的聖露諾史蕾德學園學園長,現在正把臉埋在醫務室的床上,承受著自我嫌惡和後悔的苛責。
  遠處傳來一陣高聲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吉賽特教官……變、變成小孩子了——!?」
  ——等一下回去工作之前,你也可以把我帶來的藥放進茶裡喝。
  我想起夏娜小姐對剛才端茶給我們的教官說的話。
  夏娜小姐用手指抵住眉心,臉色相當難看。
  「糟了,我忘了這件事……」
  看來那位教官也以為那是消除疲勞的藥,所以加進茶裡喝了。
  「我去看一下。」
  夏娜小姐離開醫務室,前去收拾善後。這時,裘莉葉同學忽然開口道:
  「記憶、啊。」
  「妳想到什麼了嗎?」
  「進入第6院之前的事,我幾乎都不記得了。」
  裘莉葉同學一邊整理衣服上的皺摺,一邊答道。
  「可能是因為生活在第6院時的記憶太過鮮明,所以在那之前的事,我幾乎都忘了。只是……有種總是很不安、很寂寞的感覺……直到現在都還留著。」
  裘莉葉同學將手放在背後,撐著床緣坐下,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所以,雖然也不全然是因為這樣啦……但我很想好好珍惜來到這所學園之後的回憶。尤其是我和在這裡遇到的夥伴們之間的記憶。」
  「裘莉葉同學……」
  裘莉葉同學把身子往前傾,用一種難以描述的語氣說:
  「或許可以這麼說吧……正因為我想和這段我始終想遺忘的過去訣別,所以我才更想和那傢伙——諾伊絲•迪斯做個了斷。」
  望向虛空的裘莉葉•貝爾斯汀,眼前浮現的景象或許正是她想做個了斷的過去吧。

  ——為了抓住夢想中的未來而必須訣別的過去。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篇 第6院

  末日鄉。

  在這塊邊境之地,聚集了許多不祥之人。
  在冬天悄悄接近的末日鄉,一名手持武器的彪形大漢露出猥褻的笑容,俯視著一名銀髮少女。
  不過,雖說在這塊土地上,就連這種事都已司空見慣了——


  「太驚人了,這傢伙品質真好耶。」
  裘莉葉•貝爾斯汀默默地仰望著面露邪惡微笑、對她上下打量的男子。
  「嘿嘿,妳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臨什麼事。這種無知的感覺,真讓人受不了啊。」

  「喂,加德洛夫,你不把那傢伙賣給《骨王》嗎?」
  「啊?這傢伙的年紀比骨王喜歡的年紀還要大,更重要的是,品質這麼好的寶玉,我當然想留在自己手邊啦。賣給骨王太浪費了啦,多茲。況且,就算不賣給骨王,這種傢伙一定也會有很多人搶著要。等我玩腻了,再高價賣給不在乎瑕疵品的怪人就好了。」
  「這麼說也對啦。」
  彪形大漢將手伸向纖瘦的裘莉葉。
  「好啦,現在就讓我直接摸摸看,確認一下狀態吧〜?來,把妳的心和身體全都交給叔叔——唔?」
  男子忽然壓住自己的脖子。
  男子蓋在脖子上的指縫間,流出了大量的鮮血。
  裘莉葉的手上握著一把牽著血絲的短劍。
  彪形大漢的脖子被橫向切了開來。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當誘餌啊,洛齊亞?」
  裘莉葉看都不看那名發出不成聲瀕死哀鳴的彪形大漢一眼,仰頭望向從附近廢墟二樓現身的男孩。
  他的年紀大概還不到十五歲,看起來和裘莉葉差不多。
  他們都不知道彼此真實的年齡。
  也沒有告訴過對方。
  男孩有著一頭齊眉的藍色長髮以及黃銅色的眼睛。
  這個以輕蔑的眼神望著另一名惡漢的三白眼男孩,名字叫做洛齊亞。
  「因為妳的眼睛,是我們當中最能煽動那些愚蠢男人猥褻情緒的啊。可以活用的東西,幹嘛不活用?」
  「諾伊絲不行嗎?」
  「諾伊絲話太多了,而且不會刺激別人的凌虐欲望。如果用在第6院裡的實力來判斷,也是妳比較適合啊。」
  「我不服氣。」
  「我也不服氣啊。我打從心底對一切都不服氣。可是想在這個末日鄉存活下去,就必須自己找點樂子才行啊。在這種地方,要是什麼事情都太認真對待,精神遲早會崩潰的。尤其是像我這種神經纖細的人——」
  「喂,小鬼。」
  「啊?」
  剛才被喚作多茲的男子,已經拔出了劍。
  鑲在劍上的水晶發出淡淡的光芒。
  「你這傢伙……真是太好了。比起那個母的小鬼,我比較想把你帶回去當戰利品耶?」
  這個名叫多茲的傢伙,似乎喜歡男孩子勝過於女孩子。如果光看長相,洛齊亞的確是個足以稱為美少年的男孩。對擁有那種性向的人而言,他想必是個令人垂涎三尺的對象吧。
  「哦?你這傢伙是聖劍使啊?那我的戰利品就決定是那把聖劍了吧。」
  多茲拚命地壓抑著興奮的心情,粗聲大喊:
  「下來啊,小鬼!你想要的聖劍就在這裡喔!?噢!我已經等不及了!」
  「呵呵,這個死變態……而且你一點都不在乎同伴死掉了嗎?你這個沒血沒淚的——」
  就在洛齊亞準備一躍而下的時候,他的左手臂離開了身體。
  「什——麼?」
  洛齊亞的身後出現了一名戴著鐵面具的人。
  他身穿鐵灰色的鎧甲,手裡拿著聖劍。
  「我們是《魔導戰團》。」
  正當身穿鎧甲的男子如此自稱的瞬間,耳邊傳來一陣爆炸巨響。
  一名身穿高裸露度長袍的紫髮少女,從爆炸聲的方向急奔而來。
  「討厭啦!我的術式竟然對這些鎧甲小傢伙沒什麼用耶!而且他們人數又多!我都快累死了!」
  「諾伊絲。」
  她看起來像是因為戰況對自己不利,所以撤退回來了。但或許因為那種「這就是諾伊絲•迪斯」的氣場的關係,從她的言行舉止和態度中感覺不到什麼焦躁感。
  又或者是,她嘴上儘管這麼說,卻可能根本一點都不緊張。
  「啊!」
  諾伊絲發現了已經氣絕的加德洛夫,以及裘莉葉手中的短劍。
  「裘莉葉,妳又心狠手辣地殺了人啦!妳真是個完美的殺手耶!」
  「我又不是因為自己高興才殺人的。我是為了保護自己。」
  「那是藉口啦!」
  「隨妳怎麼想。」
  「啊,裘莉葉——對不起——!嘛我是半開玩笑的啦〜」
  「話說回來,諾伊絲,不好意思,我大概沒空一邊應付這些傢伙,一邊保護妳。妳保護好自己吧。」
  一回神,裘莉葉等人已經被同樣穿著鎧甲的人包圍了。
  裘莉葉毫不猶豫地從瓦礫縫隙中,拿出她預先藏好的聖魔劍利貝爾蓋特。
  她把纏在劍上的布解開,把劍從劍鞘中拔出。
  裘莉葉將魔素注入聖魔劍。根據《那個人》的說法,若是能注入更大量的魔素,就能解放這把劍真正的力量,然而裘莉葉目前還沒達到那樣的境界。
  只是她無法示弱。
  她只能用目前的力量想辦法活下去。
  這裡是末日鄉。
  在這裡,擁有力量的人可以進行掠奪,而沒有力量的人只能被掠奪。
  在這裡,強者勝利,弱者落敗。
  這是一個單純明快的崩壞世界。
  「唔、喔喔喔……嘎……唔……!」
  洛齊亞的左肩重新長出了一隻手臂。
  被斬斷而掉落在一旁的手臂則開始溶解。
  他擁有不可思議的再生能力。
  或許可以說他的體質特殊,擁有遠比爬蟲類生物還要優越的再生能力。
  「真是完美的再生啊。」
  身穿鎧甲的男子忍不住感嘆。
  「計畫變更。把這個人帶回去當作實驗材料。記得留他活口喔?」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你們怎麼可以從半途闖進來,還想把我的獵物帶走!我要殺了你們,白痴!我絕對不讓你們帶走他!」
  以洛齊亞為目標的多茲威脅著身穿鎧甲的男子。
  「哼,愚蠢的傢伙——去死吧。」
  身穿鎧甲的男子一聲令下,在一旁待命的另一名身穿鎧甲的人,便朝著多茲的背後砍去。
  「唔、咕!」
  口中吐出血沫——襲擊多茲的人倒地了。
  原來是多茲反過來殺了他。他看起來興奮至極。
  「沒想到你擁有那種再生能力啊……也就是說,我可以盡情享受對你嚴刑拷打的樂趣囉……呵、呵嘻……這傢伙不會死在這種地方的啊啊啊啊啊!懂不懂啊,你們這些噁心的鎧甲男!?啊啊啊啊啊!?」
  這個名叫多茲的男子,也有一定的實力。
  多茲。
  魔導戰團。
  末日鄉的居民個個都是怪物。
  「制、裁。」
  一名穿著鎧甲的人說,同時將長槍底部抵著地面。緊接著其他身穿鎧甲的人也跟著踏步。
  「制裁、制裁、制裁、制裁、制裁、制裁、制裁——」
  洛齊亞拔出插在腰間的短劍型聖劍,襲向位在他身後的鎧甲男子。
  鎧甲男子千鈞一髮地擋下了這一劍,同時拉開與洛齊亞之間的距離。
  「身手不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不要拿你來做實驗,改成考慮讓你加入我們戰團……不過,我想你一定會拒絕吧。」
  「呵呵,你很瞭解嘛。我不討厭具備理解能力的傢伙。」
  洛齊亞反手握住短劍,擺好姿勢。
  「魔導戰團……我想起來了。現在這一帶引起較多話題的雖然是骨王一派,不過聽說你們魔導戰團也在暗地裡為非作歹嘛。」
  「喔,你知道我們戰團嗎?我本來以為我們在末日鄉是個很不起眼的團體呢……看來你的鼻子挺靈敏的嘛,小鬼。不過……你的戰鬥能力比不上我。」
  「我想也是。我本來就不適合戰鬥,我比較想當軍師呢。」
  「你以為那種天真的願望能在這裡實現?」
  「你看看狀況吧。所以我現在才會在這裡鼓足了勁威脅你們啊。」
  「哼……能夠在一瞬間覺悟自己無法戰勝我們魔導戰團,你的洞察力還真不錯。哼,現在這段對話,也是你為了多拖延一點時間,好思考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逃走,對吧?」
  「逃走啊。」
  洛齊亞瞥了裘莉葉和諾伊絲一眼。身穿鎧甲的人們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們,而她們也擺出了戰鬥態勢。
  現在的裘莉葉和諾伊絲絕對不是魔導戰團的對手。
  洛齊亞心知肚明。
  這個名為魔導戰團的團體,每個成員都有一定的實力。即使如此,假如單純只是一群實力堅強的人,洛齊亞等人倒也不是沒有機會獲勝。然而魔導戰團的成員身上,穿著能將術式的效果降到最低的特殊鎧甲,再加上他們擁有壓倒性的人數,因此奪走了洛齊亞他們的勝算。
  「呵、呵哈哈——」
  洛齊亞發出一陣乾笑。
  鎧甲男子拿出用鐵鍊掛在腰際的鐵球武器。
  他大概是想用鐵鍊綁住擁有再生能力的洛齊亞吧。
  「你終於放棄了?」
  「除非那個男人不在囉。」
  「那個男人?」
  包圍著裘莉葉和諾伊絲的魔導戰團,從其中一角濺出鮮血。
  數名鎧甲男子倒地,而站在他們前方的,是一名黑髮男子,身穿與密德茲貝利亞大陸有著一海之隔的東國特有的黑色裝束。
  他的手上也拿著東國廣為使用的武器——刀。
  魔導戰團將注意力轉到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身上。
  「一旦強敵出現,你一定沒辦法只在旁邊默默看著吧?」
  洛齊亞像是早就料到似地,低頭看著黑髮男子。
  「希比加米。」
  黑髮男子——希比加米揚起嘴角,露齒而笑。
  「嘎嘎……我很樂意配合你的計謀,洛齊亞。」
  希比加米往前跨出了一步。
  「你們誰要先上?還是——」
  希比加米的身影瞬間消失——不,只是「看起來」瞬間消失。
  「!?」
  魔導戰團團員鐵面具下的雙眼睜大,脖子噴出了一道宛如噴泉一般的鮮血。
  他們身上的鎧甲,也有方便肢體活動的縫隙。
  他們當然知道這件事,因此在戰鬥的時候,他們總是會特別防禦這些接縫處。
  然而這次他們卻來不及防備。
  「如果我不主動出擊,就沒辦法開始嗎?」
  希比加米的這句話宛如一陣風似地竄過,引爆了戰火。
  魔導戰團的成員們不約而同地一起襲擊希比加米。
  希比加米臉上只看得見喜悅。
  他很高興。
  因為能和強者戰鬥。
  「原來你一直在等那傢伙來啊。」
  和洛齊亞對峙的鎧甲男子將視線轉回洛齊亞身上,這麼說道。
  洛齊亞笑了笑。
  「不……我在等的還有另外一個——」
  「我剛剛不是已經說過,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帶走他嗎————!?」
  多茲已經爬上這棟建築的二樓。他在發出聲音之前,完全隱藏了自己的存在感。面對從背後襲擊而來的多茲,鎧甲男子趕緊擺出攻擊姿勢。
  兩名手持武器,想置對方於死地的男子正式開戰。
  經過了幾兀托(幾分鐘)之後,兩名男子雙雙倒地。看來他們的實力相當。
  「哎,你們的實力和我推測的差不多啊。我避免和你們正面衝突,果然是正確的呢。」
  鎧甲男子已經沒有力氣反抗,洛齊亞毫不猶豫地用短劍割斷他的頸動脈。鎧甲男子停止呼吸。接著他要送進地獄的人,是同樣沒有抵抗能力的多茲。
  洛齊亞蹲了下來。
  「辛苦你了。」
  他低頭俯視多茲,用刀刃抵住他的脖子。
  多茲用盡最後的一分力氣,將顫抖的手伸向洛齊亞的脖子。
  「你這傢伙……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利用……我的、執著……讓我們……自相殘殺……對吧……?」
  「你很瞭解嘛。」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哀、悼。」
  「啊?」
  「為我的死……哀、悼。」
  用一般的常識來想,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請求。因為他竟然要求陷害自己的兇手哀悼自己的死亡。然而這就是末日鄉的居民,這裡有許許多多無法用一般常理來判斷的人。
  「呵呵,我才不要呢。」
  洛齊亞冷酷地拒絕了被他當成棋子來利用的多茲最後的請求,給他致命的一擊。
  洛齊亞聳聳肩,臉上浮現帶有某種嘲弄情緒的優雅笑容。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適合戰鬥,所以我也會利用這種戰術。」
  魔導戰團團員的嘴巴流出血紅色的泡沬,裘莉葉把刀子從他的喉頭拔出。
  洛齊亞那邊似乎也已經搞定了。
  裘莉葉確認了一下周圍的狀況。諾伊絲也剛剛才殺死一個敵人。
  這樣一來,以裘莉葉和諾伊絲為目標的一群人,就全數殲滅了。
  然而讓大部分魔導戰團沉入血海的,其實是希比加米。
  站在高處的洛齊亞眼中,誰殺了誰可說一目瞭然。
  希比加米的戰鬥實力遠遠超過其他的人。
  洛齊亞從二樓跳下來,輕輕鬆鬆地著地。
  「盡量搜括他們身上的東西喔。那兩個叫做加德洛夫和多茲什麼的人口販子也有些東西,妳去搜刮一下吧,諾伊絲。」
  「咦〜?那為什麼是我的工作!?」
  諾伊絲不滿地說。
  「因為妳力氣最小啊。他們的東西看起來不會很重,跟鎧甲軍團比起來輕鬆多了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搜括財物這種事,明明就是男人的工作!我才不要呢!」
  「呿,臭女人。那妳就和裘莉葉兩個人一起去吧。鎧甲軍團就交給我和希比加米了。」
  「呵呵呵,如果是和裘莉葉一起的話,那就沒辦法了!那我們走吧,裘莉葉!」
  諾伊絲滿心歡喜地牽起裘莉葉的手。
  雖然是被迫和諾伊絲共同行動,但是因為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所以裘莉葉就答應了。
  「這樣妳就滿足了啊?臭諾伊絲。」
  「嗯,超滿足的唷,臭洛齊亞。」
  希比加米細細吐了一口氣,不理會他們兩個,然後用和在戰鬥時截然不同的沉穩態度,默默地挑選比較乾淨、特別的戰利品。


  「這就是所有的戰利品了。麻煩你了,艾奇爾。」
  裘莉葉一行人回到第6院後,便立刻來找艾奇爾歐特•修拜薩。
  艾奇爾歐特的頭銜是副院長,第6院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一手包辦。
  這些東西的買賣,也在他的工作範圍之內。
  「真是麻煩,我知道了啦……我會幫你們賣掉的。」
  艾奇爾歐特拿起酒瓶喝了一口之後,便散漫地靠在椅背上。
  這個人嗜酒如命,每天都在喝。
  「啊〜酒雖然還有很多,可是多特棒好像有點不夠了呢。」
  「喏。」
  洛齊亞把一個裝著許多多特棒的小包裹丟給他。
  洛齊亞自己雖然沒有嚼多特棒的習慣,但在交換條件的時候,多特棒常常是一種利器。
  所以他總是把多特棒帶在身上。
  「喔,洛齊亞,謝啦。你一定會成為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艾奇爾歐特•修拜薩。
  印象中他的年紀大概三十歲左右。這名男子全身緊緊包著灰色的長外套,戴著一頂寬帽簷的大帽子,就像出現在寓言故事裡的可疑咒術師。他的個子相當高,是第6院的居民當中最高的一個。假如能保持清潔、修正一下言行舉止,就算佯稱他是某個貴族,應該也會有人相信;然而他所流露出的那股怠惰的氣息,卻阻礙了一切。
  他的頭髮和下巴雜亂的鬍子都是灰色的。
  除了眼睛是金色的之外,他帶給人的印象就是一身灰色。
  而第6院的孩子們都因為艾奇爾歐特太過懶惰而瞧不起他。諾伊絲以前也曾說過『那個什麼艾奇爾,根本不足為道!不足為道啦!』。
  不過這裡並沒有人真的討厭艾奇爾歐特。洛齊亞、希比加米和瓦拉加,甚至對他有著極高的評價。既然能得到這三個人的重視,可見他一定有什麼特別過人之處。
  裘莉葉一行人向艾奇爾歐特道別後,便走向會晤室。
  會晤室是第6院裡面最大的房間。
  院長塔索加蕾親口說過,這是因為她認為《在一個開放性空間裡進行的開放性對話,才能感受到莊嚴的恩惠》,所以才特別擴建的。
  他們來到會晤室時,塔索加蕾正躺在長椅上。
  「喔,你們來了啊。」
  她的聲音當中完全沒有自我。
  「你們這幾個從頭到尾都只會讓我傷腦筋的問題兒童。」
  她就是第6院的院長,塔索加蕾。
  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是真是假。
  她是一個中性的美人,但是裘莉葉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比喻她外表的特徵。
  不,不只是裘莉葉,應該沒有人擁有足以形容她的華麗言詞吧。
  或者應該說無法擁有。
  塔索加蕾沒有自我。
  沒有個性。
  索然無味。
  然而即使如此,她卻擁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異樣力量。
  塔索加蕾坐起身,用食指抹了一下沾附在長椅邊緣的塵埃。
  「塵埃不管怎麼打掃都還是會在。人也是一樣。不管有多少人失去生命,這個世界總是會有新生命誕生,淡然地落下堆積在世界上……就算四凶災認真起來,也很難把人類全部消除吧。」
  「這個女人還是一樣噁心。」
  洛齊亞說道,坐在椅子上。
  這間會晤室裡有很多椅子。
  然而卻沒有桌子。
  塔索加蕾認為《桌子就像是一種會自己製造出境界的物質性惡靈。在不斷重複溶解和分裂的這個房間裡,是不需要桌子的》,於是把桌子全部撤走。
  然而裘莉葉有時完全無法理解塔索加蕾那種好像瞧不起對方似的言論。諾伊絲似乎可以理解,而且好像很喜歡;而洛齊亞雖然經常抱怨,但好像也大致能夠理解。瓦拉加和凱因也一樣。至於希比加米……無從得知。
  「如果你覺得噁心,就應該試著把心情往好的方向調整。『試試看』這件事,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只要避免造成無法挽救的結果就好了。」
  塔索加蕾舔了舔指尖上的塵埃。裘莉葉感到有點噁心。
  忽然,裘莉葉發現希比加米不見了。雖然他好像對塔索加蕾沒有什麼負面感情,但對她這個「人」也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諾伊絲興高采烈地向塔索加蕾報告今天發生的事情經過。
  諾伊絲大概是第6院裡和塔索加蕾最親的吧。
  「你們這些第6院的孩子真是優秀呢。噢,優秀得可怕。所以——」
  塔索加蕾毫無情緒「嗯」的一聲點點頭。
  「我感覺變得有點沒自信了。」

  晚餐時間。
  裘莉葉和今天一起戰鬥的夥伴——除了希比加米以外的三個人——一起圍著餐桌。
  目前第6院的孤兒共有二十二人。
  在第6院剛設立的時候,一共有超過五十名孤兒,但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半。
  末日鄉就是這樣的地方。
  如果沒有力量和運氣,便無法生存下去。
  愈是缺乏力量和運氣的人,就會愈先死去。
  裘莉葉也很清楚這一點。
  這裡的人並不會替死去的同伴哀悼。因為在這裡,大家都認為死亡是理所當然的。死者就只是死者——只不過是運氣比較差罷了。或許可以想辦法達到目的,但結果依然只是結果,除了結果就什麼都不是。
  在這裡需要的只有將視線移開,或是接受,再不然就是完全不去想。
  夥伴死去的隔天,日子還是必須一如往常地過。
  在這個宛如地獄的末日鄉,一如往常地度過血腥又醜惡的日子。
  可是——裘莉葉心中卻一直有個牽掛。
  其實我——
  「聽說今天歐茲、佛爾賽提努和凱因三個人,打敗了《醜碎戰線》的那些傢伙耶。」
  洛齊亞一邊將湯送進嘴裡,一邊說道。
  醜碎戰線的人為了讓真正的美麗降臨這世界,因此四處殘殺其貌不揚的人,將他們毀容。這個團體讓裘莉葉感到有點噁心。
  裘莉葉也曾想過,假如有機會一定要擊潰他們。
  「我那麼美,所以不理他們也沒關係啊。」
  諾伊絲一副理所當然地說,接著用熱切的視線上下打量著裘莉葉。
  「裘莉葉也是這麼漂亮。天生下來就是個美女,果然有很多好處呢。妳也這麼覺得吧?對吧?對吧?對吧?」
  裘莉葉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繼續吃飯。洛齊亞則是不滿地說:
  「真是的,被稱為美女的人,從塔索加蕾開始就沒一個像樣的……」

  今天是洗澡日。
  裘莉葉想盡辦法甩掉一找到機會就想碰觸她身體的諾伊絲,完成了三天一次的洗澡工作後,一邊用布吸乾頭髮上的水,帶著清爽的心情走在走廊上。
  忽然間,她注意到餐廳的燈是亮的。會是誰呢?
  裘莉葉偷偷往內一看,只見希比加米獨自在吃東西。
  「是裘莉葉嗎?」
  正當裘莉葉準備離開的時候,希比加米發現了她。裘莉葉停下了腳步。
  「聽說瓦拉加他們剛剛回來了。要是妳現在過去,可能會被《蛇》纏上喔。」
  「……哼。」
  瓦拉加•奧魯穆德——裘莉葉對這個人很沒輒。
  跟那個人比起來,希比加米還比較好一點。
  裘莉葉在心裡衡量過後,便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餐廳,關上了門。
  希比加米面前的桌上擺滿了五彩繽紛的料理。
  「你又自己做菜了?」
  希比加米偶爾會自己做菜自己吃。這裡的餐點平常都是塔索加蕾張羅的,但只有希比加米特別獲准可以自己煮菜。
  負責管理食材的艾奇爾歐特,也知道希比加米擁有特別待遇。
  之前洛齊亞曾這麼分析:『我想大概是因為遇到緊要關頭時,會需要借助希比加米的力量吧,所以塔索加蕾和艾奇爾都破例讓他享有特權。在第6院裡,也沒有人敢抱怨希比加米具有特權的這件事。這就表示大家都認為那傢伙和我們截然不同,而且很危險。不過也有幾個人本來就毫不在乎那種特權就是了。』
  「想要打造強健的體魄,營養均衡的食物是不可或缺的。不論是為了維持健康或是為了變強,這都是有所必要的。雖然我永遠不會有精神上的負荷,但還是應該注意睡眠和食物。尤其是現在這種成長階段。」
  「你已經夠強了吧。」
  「嘎嘎……要是在我遇到比我還強的對手時,卻發現自己鍛鍊不足,豈不是太蠢了嗎?」
  以單純的戰鬥能力而言,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比希比加米強嗎?
  裘莉葉每次看見這個人在戰鬥時的模樣,都忍不住這麼想。
  哪天希比加米會不會對第6院的同伴們展開攻擊呢……裘莉葉忽然感到不安。
  假如真的有人能成為希比加米的對手,目前裘莉葉所能想到的——
  「第6院的傢伙們都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現在吃掉還太早了。」
  「……不要隨便讀別人的心。」
  「那妳就努力不要讓別人看透啊,《銀少女》。」
  「哼,強詞奪理。」
  大概在幾年前,第6院有段時間曾經流行互相取綽號。
  當時大家都不用真名叫對方,而是用綽號來稱呼彼此。這個流行雖然很快就結束了,不過或許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吧,現在第6院的人們有時也會用當時的綽號稱呼對方。
  當時裘莉葉的綽號就是《銀少女》。順帶一提,洛齊亞的綽號是《魔王》,諾伊絲是《無形遊戲》,而方才提到的瓦拉加,則被稱為《蛇》。
  希比加米咬斷一塊撒上某種香辛料的帶骨肉。
  「既然連魔導戰團都只有那種程度,我看這一帶值得期待的,就只剩骨王一派了吧。」
  「塔索加蕾不是叫我們不要與骨王為敵嗎?」
  塔索加蕾命令他們不准對骨王一派出手。據說骨王最近正在收集小孩,因此有許多人都會擄走小孩賣給骨王,就像今天遇到的狀況那樣。儘管第6院的人遇上這些想和骨王做生意的人時會交戰,但是絕對不會對骨王一派動手,而骨王一派也絕不會動第6院的人一根汗毛。
  「哎……我總有一天會和他交手的。」
  既然是這個男人,就算要違抗塔索加蕾的命令,在不久的將來大概也會和骨王戰鬥吧。
  裘莉葉對此有一種幾近確信的預感。
  「對了,其實我對妳也充滿期待喔,裘莉葉?而且妳這個人很有意思。從某個角度而言,妳可以算是第6院裡唯一正常的人吧。」
  「最正常嗎?我應該把你這句話當作稱讚而感到光榮嗎?《壞神》?」
  裘莉葉淡淡地回應。《壞神》是希比加米的綽號。
  「妳明明是個正常的人,但是卻能適應這個異常的地方。」
  「原來你也覺得末日鄉是個異常的地方啊,真沒想到你竟然也有這種感性。」
  「嗯,也就是說妳也認為這裡異常囉?」
  「我想我的觀點應該和你不一樣就是了。對了,你說你對我有什麼期待?」
  「敵人。」
  「什麼?」
  「妳會變得更強。我推測妳是第6院當中最有發展潛力的一個。」
  「你什麼時候學會恭維人了?」
  「恭維那種東西,我出生的時候就留在我那個不明的母親子宮裡了。」
  「哼……你不要因為洛齊亞和瓦拉加他們很難搞,就轉嫁到我頭上來了。」
  「嘎嘎嘎,妳很瞭解嘛。如果只是用一般的方法,洛齊亞和瓦拉加是不會認真的……而且他們也還沒成熟到可以吃的階段。」
  「我——」
  原本微微低著頭的裘莉葉抬起下巴,惡狠狠地瞪著希比加米。
  「我討厭你,希比加米。」
  「嘎嘎,裘莉葉呀——」
  希比加米的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樣很好。」
  「哼。」
  希比加米拉開椅子。
  「這給妳,當成是獎勵。」
  桌上有一盤還沒動過的料理。
  「我不需要。」
  「那妳就把它倒掉吧。不過,妳至少要對食物抱著一絲歉意喔。」
  「開什麼玩笑,那明明是你硬塞給我的耶。」
  「妳說的沒錯,這是我硬塞給妳的。是我不顧妳的意願,硬塞給妳的——好啦,我要先去睡了。晚安了,裘莉葉。」
  「喂。」
  「如果妳要吃的話,我先預言一下。聽說東國有句話叫做《舔嘴咂舌》;而妳吃完之後,一定會舔嘴咂舌。」
  「你說什麼?舔嘴紮蛇?我聽不懂。」
  希比加米丟下一臉狐疑的裘莉葉,逕自走出餐廳。
  「可惡的希比加米。」
  食物在末日鄉是相當寶貴的,裘莉葉捨不得倒掉它。
  希比加米應該不可能預想到裘莉葉會來餐廳,所以照理說不會在裡面下毒吧。
  裘莉葉不情願地將料理送入嘴裡。
  「…………」
  裘莉葉以前就聽過希比加米的手藝不錯,卻沒想到他的手藝好得超乎想像。
  裘莉葉心中湧起一陣不甘心的感覺,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不但有著令人齒頰留香的味道,同時又具備能打造完美體態的均衡營養,真是太驚人了。
  最後,裘莉葉把希比加米的料理吃光了。
  她「呿」地咂了個嘴。
  「果然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幾天後,塔索加蕾召集眾人來到會晤室。
  「我以前一直禁止你們對骨王一派出手,不過從今天開始,你們想動手也沒關係喔。喔,對方應該也會毫不留情地對你們出手,所以你們要保護好自己。」
  沒有人吵鬧,也沒有人驚訝。
  大家只是靜靜聽著塔索加蕾宣佈一件事。
  「為什麼現在突然轉換了方針?」
  洛齊亞和凱因幾乎是同時提出這個問題。
  「嗯,因為已經夠了啊。」
  「夠了?」
  「骨王和我本來是朋友,而我之所以和骨王成為朋友關係,是因為我被他的想法所吸引。一直以來我都沒提過,其實我的興趣是收集各種不同的想法。只要遇到奇怪的人,我就想去接觸他的想法。」
  「簡單講,就是妳對骨王已經腻了?只因為腻了就斷絕關係啊,真是個無情的女人。」
  「我並沒有討厭他啦。只是我規定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一定只能有一個朋友,而我找到下一個朋友了,所以就和他斷絕關係囉。」
  「所以妳找到下一個想收集的對象啦。那骨王也可以接受這個說法嗎?」
  「就是因為不接受,他才這麼生氣呀。所以他打算把我最寶貝的第6院孤兒們全部擄走。哎呀呀——」
  塔索加蕾用若無其事的口吻接著說道:
  「末日鄉果然是個可怕的地方呢。」


  解散後,諾伊絲對裘莉葉說:
  「欸,我們去對骨王一派惡作劇吧。」
  「我拒絕,要去別拖我下水。就我所聽聞的,骨王一派的實力對我來說太難應付了。」
  「可是這樣下去事情會很不得了喔?說不定我們第6院的夥伴會被骨王殺掉呢。骨王一派可是在末日鄉裡以凶殘出名的唷?」
  「反正希比加米會殺了骨王。」
  「可是他說他對骨王手下的《四骨》沒興趣唷?」
  四骨是骨王一派的核心人物,據說實力非常堅強。
  諾伊絲在裘莉葉的耳邊悄聲細語:
  「我猜希比加米大概也想讓第6院的人去和四骨戰鬥,留下真正的強者吧……有些人或許會在殊死戰中覺醒,也可能會死在戰鬥中……噢,我們寶貴的同伴又要減少了!」
  這不是不可能。
  希比加米一直很期待第6院的人能夠成長,所以就算他有這種想法也不足為奇。
  「所以啊……我們就先把四骨打倒吧?——為了保護充滿戲劇化的重要夥伴們。」
  諾伊絲溫柔地拉起裘莉葉的手。
  「為了保護這個第6院的同伴……拜託,請妳助我一臂之力!」
  「不要說違心之論,諾伊絲。」
  「真過分〜人家的心在這裡呀。」
  「……妳幹嘛揉我的胸部?」
  「因為人家的心在這裡嘛。」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揉捏。
  「妳的胸部變豐滿了耶?成為命運級主角所需要的要素獲得了強化,真是太棒了!」
  「放開。」
  「才鼻要。」
  「閉嘴。那是我該講的話。」
  「咦?裘莉葉說『才鼻要』嗎?好、想、聽、喔。」
  「妳再不閉嘴,我就用手刀砍妳的喉嚨。」
  「等等等——莉葉真是的,我是開玩笑的嘛!等一下啦!開玩笑嘛!」
  裘莉葉實在無法理解這個名叫諾伊絲•迪斯的女人。
  她其實並沒有惡意。
  但是裘莉葉也無法將她對自己的感情視為好意來接受。
  「如果妳們要去打骨王一派,那我也加入。」
  這時插話的是洛齊亞。裘莉葉略感意外。
  「我還以為你對骨王一派沒興趣呢。考慮到對方的規模和實力,我其實是打算避免和他們正面交鋒的。」
  「我個人對骨王一派最近做的事情有點感興趣。如果想把謠言變成事實,就得親自確認才行。那裘莉葉妳呢?」
  「我——」


  「這就是骨王的巢穴啊。」
  骨王的住處被堆積如山的瓦礫所包圍著。
  「本來的外觀是白色的,現在看起來就像燒焦的白骨似的。」
  骨王的住處——或許可以用「擴建得很隨便的城堡」來形容吧。
  那看似毫無章法的建築外觀,散發出一股獨特的詭異氛圍。
  「希比加米那傢伙好像打算自己一個人行動吧。」
  第6院的建築裡看不到希比加米的身影。
  「另外好像還有幾個人會來這裡的樣子……」
  裘莉葉躲在瓦礫後方,窺探門口的狀況。
  「呵呵,結果善良的裘莉葉最後還是跟我一起來了……我最喜歡妳了。」
  「……哼。」
  裘莉葉將手放在腰際的利貝爾蓋特上。
  對方是在這一帶號稱無敵的骨王一派。
  大概可說是目前為止遇過最強的敵人吧。
  「妳害怕了嗎?裘莉葉?」
  「……閉嘴。」
  裘莉葉將利貝爾蓋特稍微拉出刀鞘。
  如果是用劍柄攻擊他的喉隴,應該沒問題。
  考慮到自己與洛齊亞力量的差距,這個方案應該可行。
  「喂——喂喂,妳的敵人可不是我喔!?真是的,這傢伙是認真在計畫要攻擊我耶……《銀少女》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哎呀?」
  門口出現了動靜。
  「那不是……歐茲和佛爾嗎?另外還有好幾個人……」
  「竟然大剌剌地直接從門口進攻,果然有笨蛋歐茲的行事風格。」
  「死腦筋的佛爾也很不懂得變通,這對姊弟真是令人擔憂啊。」
  「那我們就趁這個機會入侵吧?」
  裘莉葉一行人趁著門口傳出騷動、人都往門口聚集的時候,從另一個入口潛入了建築。
  「好像都沒人耶。太安靜了,反而感覺很詭異——」
  噗滋。
  「唔、呃……?」
  突然之間,一把鐵長槍貫穿了洛齊亞的腹部。
  這把長槍似乎是有人從二樓走廊的扶手附近投擲過來的。
  轉頭一看,只見扶手後方站著一個打扮得宛如貴族一般豪華、身材壯碩的白髮美男子。
  「想幹什麼?小鬼們。」
  在問這個問題之前就先丟出長槍,這順序有點奇怪吧。
  不,要求末日鄉的居民表現得正常,才是一件過分的事。
  美男子像是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們是那個孤兒院的小鬼吧。」
  「這個男人很厲害喔。」
  裘莉葉拔出利貝爾蓋特,視線沒有離開男子。
  「我是說假如喔?假如那個人不是四骨,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嘍囉,光靠我們也很難應付吧?喂!那邊那個打扮俗麗的人!?你是不是小四骨呀!?」
  「妳這女人未免太失禮了。像妳這種沒禮貌的女人,就要由大人負起責任好好地調教。在妳被毀掉之前,就讓我來徹底調教妳一番吧。」
  白髮美男子拿出鞭子,「啪」地往空中揮了一下。
  一群戴著骷髏面具的人,從各扇門中魚貫出現。
  「討厭。嗯哼,居然冒出來這〜麼多人!」
  「這次我也沒餘力保護妳喔,諾伊絲。」
  「嗯哼,沒關係呀。因為我是天才嘛。噢,不過!這麼說來,天才好像都很短命耶!?既然如此,那我當庸才就好!我的目標是達到庸才的頂點!」
  「哼,蠢話連篇。」
  裘莉葉嗤之以鼻,同時擊倒了襲向她的骷髏面具人。
  裘莉葉和諾伊絲分別往左右兩邊散開。
  諾伊絲一邊移動,一邊施展雷擊術式。
  「喔?那個紫色頭髮的女人會用略式啊?而且在移動中的狀態施展,這精確度真驚人。」
  「呵呵呵呵呵!我啊,只有在第一次使用術式的時候不是用略式喔……相反地,我都忘了完整的術式要怎麼用!天才!天才!我是天才————!沒關係!你們就盡量死在我的術式下吧!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你們快努力戲劇化地殺了我啊!?」
  將魔術式加以省略的「略式」,難度遠遠高於一般的術式。尤其是若想在實戰中充分發揮其威力,就必須具有高度的專注力和精確度。
  然而諾伊絲卻宛如呼吸一樣,自然地瞬間繪製出高難度的略式。
  在和魔導戰團戰鬥的時候,由於敵人穿著能抵抗術式的特殊材質鎧甲,使得她的力量無法充分發揮,但現在的諾伊絲則可以盡情展現實力。
  戴著骷髏面具的敵人一個接著一個死在諾伊絲施展的強力攻擊術式之下。而裘莉葉也用一貝烏(一秒)打倒一個人的速度斬殺骷髏面具人。
  「你竟然再生了?呵呵,有意思——來吧,眼神凶狠的小鬼!」
  白髮美男子揮著鞭子。他看見洛齊亞的再生能力後,雖然感到驚訝,但並不至於陷入慌亂。而這時洛齊亞已經爬上樓梯,來到了二樓。
  「洛齊亞,不要逞強!」
  裘莉葉一邊砍殺敵人,一邊對他喊道。
  正如洛齊亞自己所說的,他並不適合戰鬥。
  假如對方是傳說中的四骨之一,那麼別說是險勝了,就連能否勝利都是問題。
  雖說洛齊亞即使受傷也能再生,但據說再生的時候會產生劇烈的疼痛。
  也就是說,洛齊亞必須承受受傷時和再生時這兩階段的痛楚。
  他以前曾經說過,最差的狀況,甚至可能會痛暈。
  「呵呵,看來我也必須認真一點了……真是的,這很累人耶。」
  洛齊亞逼近白髮美男子,同時拔出插在左右腰間的兩把劍。
  「現在解散!裘莉葉、諾伊絲!接下來大家就依照自己的判斷,各自行動!」
  於是洛齊亞及白髮美男子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二樓的走廊上。
  「呿!
  裘莉葉一邊閃避骷髏面具人的攻擊,一邊咂嘴。
  現在沒時間管洛齊亞了。
  骷髏面具人的實力也很堅強,只要一個恍神,就可能會受傷。更遑論根本無法估算他們究竟有多少人。這裡只有自己和諾伊絲兩個人,到最後體力勢必會消耗殆盡。
  諾伊絲也不可能一整晚不停地施展術式。
  話雖如此——
  「還是必須戰鬥。」
  裘莉葉拋開了多餘的思慮,全心全意地斬殺敵人。


  揮刀,將血甩掉。
  裘莉葉調整呼吸,走向骨王城的深處。
  在戰鬥過程中,裘莉葉進出了好幾個房間,結果和諾伊絲也走散了。
  她現在所處的位置似乎是走廊——
  「——!」
  裘莉葉感到背後傳來一股令人毛髮倒豎的殺氣,於是往旁邊一滾,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開了突擊。裘莉葉繼續滾動,鑽進旁邊的房裡。
  她立刻站穩腳步,與襲擊她的人對峙。
  那是一個戴著圓眼鏡,輪廓有稜有角的人。光是從外表來看,他就像個有氣質的樸素中年男子。然而他手裡那支染血的棍棒以及全身散發出的氣勢,正告訴對方他不是等閒之輩。
  「你是四骨嗎?」
  「對。我們要把你們抓起來。奉——骨王之命。」
  男子將棍棒往前突刺。
  裘莉葉閃避不及,腹部直接遭到攻擊。
  「唔、呼……!?」
  好重。而且好快。他的實力和戴骷髏面具的人截然不同。
  「這樣啊……原來這就是四骨啊。」
  男子沒有停手,不斷用棍棒連續攻擊。裘莉葉雖想用劍來抵擋,但卻因為對方的腕力太強而被彈開。
  棍棒看起來明明非常重,但男子卻一派輕鬆地揮舞著它。
  「唔、唔唔……」
  裘莉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因為男子突然哭了起來。
  「我、我……才不想殺人呢。」
  「不想殺人?你在說什麼?」
  「可是——我沒辦法!」
  男子一邊咆哮,一邊襲向裘莉葉。
  他一棒重重打在裘莉葉的頭上,鮮血流到裘莉葉的太陽穴附近。
  ——好強。
  假如連骨王手下的四骨都這樣了,那身為首領的骨王到底有多麼強大?
  然而——
  「我並不打算死在這裡。」
  裘莉葉並沒有對未來抱持著希望。
  但是也還沒完全絕望。
  她的內心深處,似乎還渴望著什麼。
  雖然她還不知道那個《什麼》究竟是什麼——
  「至少在找到答案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裘莉葉全神貫注,拿出最高的專注力。
  ——試試看吧。
  裘莉葉將魔素一口氣全部注入利貝爾蓋特。
  就在這一瞬間,她的身體發出藍白色的光芒。
  「這是什麼……?光……」
  還在繼續流淚的男子抬起手,遮住裘莉葉所散發出的光芒。
  當光線消失後,站在那裡的裘莉葉•貝爾斯汀身上,覆蓋著莊嚴的純白鎧甲。
  「這就是塔索加蕾說過的……利貝爾蓋特真正的力量?」
  「那……那又怎麼樣————!」
  就在裘莉葉驚訝得瞪大雙眼時,男子高舉著棍棒襲擊而來。他看起來雖然激動,但動作沒有一絲可趁之隙。
  可能是出自本能吧,裘莉葉的身體自己選擇了最佳的動作。
  她重新拿穩劍,往地上一踢。
  ——好輕。
  裘莉葉的身體就像長出了翅膀一樣輕盈。
  發出藍白光芒的利貝爾蓋特,重量感覺就像輕型的細劍。
  利貝爾蓋特自由自在地舞動。
  身體彷彿隨著它的意識行動。
  而且鋒利度——
  當刀刃劃出一道半圓形的軌跡,男子手裡的棍棒便斷成兩截。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還沒、還沒還沒、還沒還沒還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揮動手臂。令人驚嘆的是,他那乍看之下像是胡亂揮動的連續攻擊,其實全都瞄準了要害。
  然而裘莉葉身上的鎧甲,卻輕易擋下了所有的攻擊。
  忽然——男子的眼睛發出有如雷電般的光芒。
  ——術式眼?
  似乎不妙。
  必須在他施展術式之前趕快定下勝負才行。
  裘莉葉的生存本能立刻這麼判斷。
  裘莉葉用盡力氣,透過利貝爾蓋特的幾次攻擊,打破了男子的防禦態勢,接著以極快的速度對男子的身體進行斬擊。
  裘莉葉揮出的每一擊都是充滿了殺意的致命攻擊。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發出裂帛似的哀號,鮮血四濺,隨即倒地。
  他的身體微微地痙攣,不久便沒了氣息。
  「…………」
  過了半晌,裘莉葉解除了變身。
  她擦去額上的汗水,調整呼吸。
  ——要是我沒有殺了他,恐怕死的就是我了。但是,這個男人……
  「好厲害唷,裘莉葉!」
  走進房裡的人是諾伊絲。
  「哎呀呀?那個人的外型和眼鏡……那不是四骨當中最強的歐特諾嗎?」
  「……原來妳沒事啊,諾伊絲。」
  「哇!妳竟然擔心我耶!我要高興死了!」
  「……我並沒有擔心。」
  「放心!我也打倒了四骨的其中一個唷!」
  「這樣啊。」
  「對了,裘莉葉,其實我剛剛打倒的那個四骨說……那個叫做歐特諾的人,其實有個獨生女耶。」
  「妳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妳聽我說嘛。歐特諾的女兒得了不治之症,聽說一定要喝下用人骨製成的藥,才能延緩她的症狀……欸,妳知道嗎?聽說在女兒病倒之前,歐特諾是個很慈祥的父親。很令人難過對吧……一個父親因為深愛女兒,只好成為四骨,將靈魂賣給獄神。但現在他已經死了,所以他的女兒也沒救了……也就是說,她只能等死了。」
  裘莉葉感到胸口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
  諾伊絲揚起一抹微笑。
  「噢,善良的裘莉葉……聽到這個故事,妳那纖細的心覺得很痛吧?不過,沒關係。雖然他的女兒可能會因藥物中斷而痛苦至死,或是無法忍受痛苦而自殺……不過,沒關係,這完全不是裘莉葉的錯唷?妳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不得不殺了這個瘋狂卻愛著女兒的父親……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完全不會責怪妳。但是命運真是殘酷呢,只不過是深愛著女兒——」
  「呵呵……妳不要在那裡胡說八道了,臭諾伊絲。」
  洛齊亞從諾伊絲剛才出現的位置正對面走了出來。
  「洛齊亞……」
  「妳幹嘛臉色發白啊,裘莉葉。妳的表情本來就很嚇人了,現在這樣更恐怖耶。」
  「等一下,洛齊亞……你才在胡說什麼啊。」
  諾伊絲不服氣地說。洛齊亞摸摸自己的喉結,注視著諾伊絲。
  「妳這個演員。」
  「咦?什麼?」
  「我也從我剛剛打倒的那個白髮傢伙身上,問出了關於四骨的資訊,他說那個叫做歐特諾的傢伙是個變態,只殺自己心愛的人耶。也就是說,他第一個殺的,就是他自己親生的女兒喔?這種人渣,就算死了也沒人會難過吧。」
  「你說的……是真的嗎?」
  裘莉葉問道,洛齊亞聳了聳肩。
  「我也不曉得。當然,那個白髮的傢伙也有可能說謊,而且我也沒有證據能證明諾伊絲是胡謅的。不過妳只要選擇妳想相信的去相信,不就好了嗎?反正真相到底是什麼,我一點也不在意。」
  「唉〜我的戲都被洛齊亞破壞了啦。你真是個討厭鬼。」
  「不過我看到妳這麼不甘心,心情倒是很愉快呢。」
  「去死!下地獄吧!你這個邪門歪道!」
  洛齊亞神態自若地讓諾伊絲咒罵。
  「現在就剩四骨中的最後一個,還有骨王了。不過那個骨王啊,比歐特諾還要瘋狂呢。」
  「哎呀?你掌握到什麼資訊了嗎?」
  「其實我很好奇骨王到底為什麼要收集小孩。為什麼是小孩呢?」
  洛齊亞「呵呵呵」地笑了出來。
  「末日鄉的居民,果然應該全部滅絕啊。」
  「什麼意思?」
  「唉,骨王收集小孩的理由固然驚人,不過更驚人的是,現在的骨王得到了某種極為強大的力量。我們必須非常謹慎才行,否則——」

  ◇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希比加米笑了笑,視線停留在正佇立在王座前,施展特殊術式《食骨》的骨王身上。
  「把還在成長階段的孩子的骨頭磨成粉,吃下之後,就能增強你的特殊術式能力呀。」
  骨王的全身都包覆著厚重的骨鎧甲。而且他體內的骨頭已經變形,形體宛如怪物一般。他那突起而袒露在外的骨頭,是角也是爪。
  從他的掌心伸出來的,是高密度的骨刃,也是長槍。
  「不只是這樣,我體內的骨骼,也因為孩子們的犧牲而變得更強韌了。我很感謝那些為我付出生命的孩子們。」
  「呵呵……你這邪門歪道有夠乾脆的。」
  「你要責怪我嗎?第6院的孩子呀。」
  「嗯,我會責怪你。」
  「……你這男人真是出乎意料地無趣。」
  「你不要誤會了,骨王。」
  希比加米一副無力的模樣,把劍往前伸出。
  那並不是他平時愛用的兩把刀之一,而是他在來到這裡的路上撿到的雙刃劍。雖然不太鋒利,但卻是一把材質強韌的好劍。
  「嗯?你想先確認我有多堅硬是嗎?」
  「不——我的意思是,對付你只要用這把爛劍就夠了。」
  「你說什麼?」
  「嘎嘎,我不是說了嗎?叫你不要誤會了。我不是責怪你的作為。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是已經發生了,就這麼單純。另外,不管使用什麼樣的手段,只要是為了變強,我都不會苛責。」
  「那你究竟責怪我什麼——」
  一陣破碎聲。
  骨王突起的右肩骨頭碎了。
  「——唔!?怎麼會這樣!?」
  「你這白癡。」
  「你、這傢伙……唔!?」
  正當骨王準備反擊的時候,希比加米再次以肉眼無法跟上的速度,給予骨王的肩膀一擊。
  這次是骨王體內的骨頭碎裂了。
  「啊!?」
  「我就告訴你吧,骨王。」
  希比加米用那把只有硬度可取的劍,橫向朝骨王的臉一揮。
  「我只是——」
  希比加米俯視著骨王,嘴角雖揚起了勝利的微笑,但他那混濁的雙眼卻看不出一絲愉快。

  「怪你不符合我對敵人的期待而已。」

  「噫——」
  骨頭散碎的聲音響遍了寂靜的謁見廳。
  「你已經沒有骨頭囉,骨王。」
  希比加米踏著悠哉的腳步,追上渾身顫慄、在地上爬著想逃走的骨王。
  「四骨!四骨沒有一個人在嗎!?」
  「你都用了那麼多小孩的骨頭來強化自己最自豪的特殊術式,結果也只有這種程度……假如因為你而犧牲的那些小孩們還活著,說不定其中有人還更有可能成長為我日後的勁敵呢……一想到這裡,我就真的忍不住生氣了,骨王呀?」
  「住、住手!」
  「嘎嘎嘎……雖然我一點都不想聽這種搖尾乞憐的哀求……不過,好吧,那我就讓你碎屍萬段吧。」
  「慢、慢著!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只要是我做得到的——」
  「嘎嘎嘎,你是在說笑吧。你根本沒辦法滿足我最大的心願,還敢說這種話?」
  骨王懇求希比加米饒他一命,但希比加米只是無情地看著他,高高舉起了劍。
  「再見了,愚蠢的骨之亡者。」
  希比加米沒有一絲猶豫地揮下了劍。
  於是被稱為骨王的男子,就這樣變成碎片,散落一地。

  「好吧……假如那個什麼四骨還活著的話,我就跟他們打一場,讓我消消氣好了。」
  「很遺憾,四骨好像已經全被殲滅囉。」
  就在希比加米準備離開骨王的謁見廳時,一名男子走了進來。
  「洛齊亞、諾伊絲、裘莉葉好像各解決了一個。」
  希比加米停下腳步,轉身面對男子。
  「是瓦拉加啊。」
  希比加米扔掉他剛才用來斬殺骨王的劍。
  「所以——剩下的那一個,是你解決的囉?」
  「是的。哎呀,他是個很難纏的對手呢,我對他只有讚美。」
  「那麼,瓦拉加呀?你要不要負起責任,想辦法讓我消消氣呢?」
  「別開玩笑了,你不是也很清楚嗎?我一直盡量避免和完全不值得讚美的對手戰鬥呀。」
  瓦拉加折了折手指,發出「咔哩」的聲音。
  「假如遇到了值得讚美的對手——那麼我也會為了自我防衛而戰鬥就是了。」
  「你和洛齊亞一樣,真是不討喜。對了——」
  希比加米瞬間拔出腰間的《無殺》,微微轉動身體,便在眨眼間將刀刃移動至瓦拉加的鼻頭前方,不偏不倚地停在瓦拉加的眼前。
  「你的《蛇蠍五瀆》……完成了嗎?」
  瓦拉加面不改色地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不,很遺憾,目前還沒完成。」
  「不過已經能毫髮無傷地殺死四骨了嘛。」
  「什麼殺死……聽起來真暴力。我只不過是想要守護——」
  瓦拉加用手指慢慢地將眼前的刀刃往下撥開。
  「這個只對我有利、屬於我的小世界。」
  「你只想守護自己的小世界啊。也就是說,你不會侵略別人的世界囉?」
  「畢竟我骨子裡是個和平主義者啊。只專注於防衛的那種。」
  「所以你既不會臝,但也不會輸。徹徹底底的防禦主義者……這就是你的藉口啊,瓦拉加•奧魯穆德。」
  「哈哈哈,竟然被你說成藉口。真是的,原來我這麼沒信用啊。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受到完全不值得讚美的稀有人種的信任……不過世事總是事與願違啊。」
  希比加米將《無殺》收進劍鞘。
  「我衷心期盼《蛇蠍五瀆》的完成……但你這個人會在內心過濾別人的惡意,想要製造一個讓你想和我決一死戰的動機,簡直和洛齊亞一樣難。要是你能對我多少抱有一點敵意,我真想試試看能不能打破你的防禦。」
  「要求一個明明沒有敵意的人戰鬥,未免也太過分了。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話說回來,怎麼樣?既然是不值得讚美的對手,你也試著去討厭吧?這樣一來,你就應該可以對我抱有敵意了吧?」
  「那不一樣。好惡和值不值得讚美,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如果要說好惡的話,我反而是喜歡希比加米的。」
  「那麼我想問個我有點好奇的問題……在第6院裡,你最討厭的人是誰?」
  「我不能不回答嗎?」
  「我只是有點好奇你有沒有討厭的人。」
  「哎呀呀……感覺我現在不回答的話,好像會被第6院最強的異類從背後一刀砍死呢。不過這個問題很簡單……說到最討厭的人,那還用說嗎——」
  瓦拉加嘆了口氣,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當然是諾伊絲•迪斯啦。」

  ◇

  離開骨王的巢穴之後,裘莉葉看見淡淡的白光從雲層間灑下。
  裘莉葉仰望著天空。

  但是光線隨即又被厚厚的雲層給遮住了。
  裘莉葉思忖著。
  活在這個宛如神話中的地獄界一般的地方,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我好空虛。
  但是我仍有渴望。
  所以我還是在追求著某些事物。
  只是現在我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總有一天——我是否也能找到答案?」
  然而在裘莉葉•貝爾斯汀遙望著末日鄉的天空,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這裡沒人能給她答案。

  ◇

  餐廳裡坐著兩個女人。
  她們分別是塔索加蕾和諾伊絲•迪斯。
  餐廳裡的照明只有發出淡淡橙色光芒的術式機型油燈。
  塔索加蕾輕輕捏住桌面翹起的木屑,將它剝掉。
  「妳每次和我單獨談話,都喜歡選在空無一人的餐廳呢。差不多能問妳原因了吧?」
  「哎呀?妳自己不是說過嗎?塔索加蕾。妳說為了增進互相理解,所以不在會晤室放桌子呀。」
  「原來如此,這表示妳不想和我互相理解呀。我都沒發現呢。不過,還真是遺憾啊。」
  「遺憾什麼?」
  「因為我認為妳是第6院中和我最親近的人。」
  「呵呵呵,妳愛怎麼想都隨便妳喔?」
  「妳討厭我嗎?」
  諾伊絲探出身子,用力地拍桌,讓木桌隨之震動。
  「對,討厭極了。」
  「是因為我沒有選妳當我的朋友嗎?」
  「不是。妳這個人啊,根本沒興趣和跟妳很像的人當朋友。」
  「嗯,那我可以知道妳為什麼討厭我嗎?」
  「因為沒有比妳更不適合站上舞台的演員了。」
  「我不能站上妳的舞台?」
  「因為我想不到適合妳的角色啊。以戲劇的角度來說,妳就像是那種明明沒有名字,但是卻讓人莫名留下記憶的龍套角色。雖然類型不太一樣,不過希比加米也是。妳是可怕的戲劇破壞者、是讓導演和編劇哭泣的舞台殺手。的確偶爾也會出現這種人呢。」
  「和希比加米一樣啊。不過那個人實在有太多地方難以捉摸了。我想要掌控第6院的孩子們,本來就已經很費力了,而他更是特別難以掌控。他那種超乎常理的強大力量,到底是從哪來的啊?」
  「我不知道。我也討厭希比加米。」
  「我想也是。不過,若一個弄不好,這個第6院恐怕會變成《詛咒》吧……這裡十分具有『會染上名為希比加米的詛咒』這種危險性。不……若是第6院的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詛咒。例如諾伊絲•迪斯、洛齊亞、瓦拉加•奧魯穆德、裘莉葉•貝爾斯汀、歐茲、佛爾賽提努•艾因、凱因•庫巴西、拉特斯•夸特、史卡畢夏斯•奇利希特……這些人只要踏錯一步,每一個都可能成為強力的詛咒。你們這些孩子真是令人畏懼。」
  「嗯哼。那依照塔索加蕾的推測,誰最有可能成為最大的詛咒呢?」
  「如果是暴力的詛咒,那麼毫無疑問一定是希比加米吧。」
  「哦。」
  「不過,假如是瘋狂的詛咒——」
  塔索加蕾站起身,用她剛才從桌面上剝下的木屑輕輕地戳了戳諾伊絲的手背。

  「那麼毫無疑問,一定是妳吧。」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所以……洛齊亞說他現在要在學園裡的廣場替諾伊絲搭好《舞台》,那黑彥你要怎麼辦?」
  「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這樣啊,我知道了。」
  裘莉葉同學和瑪奇娜小姐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吧,那我來準備車輪椅。其實應該說為了方便你移動,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
  瑪奇娜小姐走到醫務室外,推了一張有車輪的椅子過來。
  ……喔,就是輪椅嘛。
  我在賽希莉同學的攙扶下坐上了輪椅。
  幫我推輪椅的也是賽希莉同學。
  我望向自己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臂。
  剛才我本以為自己幫不上裘莉葉同學的忙,但是仔細想想,其實我也許並非完全幫不上忙。
  雖然我的身體狀態目前無法戰鬥——但是我還有第九禁咒。
  第九禁咒不同於其他禁咒,施展後幾乎不會對身體造成負擔,而且只要我能發出聲音,就能施展。更重要的是,敵人被鐵鍊束縛後,就無法吸收聖素。只是以希比加米、聖遺跡的巨人和四凶災的經驗來看,也有可能派不上什麼用場就是了——
  「啊,對了,裘莉葉同學。」
  「怎麼了?」
  雖然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用——
  「之前我提到有關諾伊絲的變化咒語時,有一件事還沒講完——」
  
  
  現在,我離開主校舍,和瑪奇娜小姐等人一同來到了學園裡的廣場。
  位在聖遺跡入口另一頭的廣場,設置了一個像是舞台的東西。
  我記得以前曾經聽過,那是學園舉辦活動時使用的舞台。
  「把這麼多學生聚集在廣場,洛齊亞到底想做什麼啊?」
  我對站在旁邊的瑪奇娜小姐問道。
  此刻,廣場上聚集了許多穿著制服和便服的一年級學生。
  「天曉得。他只叫我盡量把在學園裡避難的學生聚集到這裡,而我只是照著他的話做而已……」
  這所學園位在與避難區完全相反的位置。
  據說有很多當時在宿舍裡的學生,都認為與其前往四凶災橫行的王都,還不如留在學園裡。而原本準備從西門前往希古姆索斯公爵領地避難的學生們,也被貝修加姆趕回學園裡了。
  貝修加姆死後,由於打倒四凶災的人還在學園,因此許多人似乎判斷留在這裡比較安全,於是便留下來了。
  「話說回來,沒想到瑪奇娜小姐竟然會信任洛齊亞呢。」
  「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他。」
  瑪奇娜小姐瞇起雙眼,帶著複雜的表情眺望著廣場。
  「只是,假如真如他所說——聖遺跡的巨人和四凶災的來襲,始作俑者都是那個叫做諾伊絲的人……那麼倘若再繼續坐視不管,接下來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站在學園長的立場,我當然希望能夠愈快解決愈好。」
  「原來如此。」
  「而且就算有什麼緊急狀況,也有裘莉葉在嘛。」
  這時,一個穿著制服的男子從舞台那裡走向我們。
  「這樣大家都到齊了呢。」
  男子——洛齊亞敞開雙手,臉上掛著高傲的笑容,站在我們面前。
  裘莉葉同學一臉嚴肅,將手放在腰際的劍柄上。
  「要是你敢輕舉妄動……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吧?」
  「呵呵呵,妳還是一樣劍拔弩張。唉,我會盡量努力不要踩到妳的地雷啦,畢竟我可是比誰都努力的呢。」
  洛齊亞對我露出一抹奸笑。
  「你看見了嗎?我明明是和她一起打倒四凶災的夥伴,她竟然一點都不信任我。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冰的化身吧?」
  「我也還沒完全相信你。不過我很感謝你幫助裘莉葉同學這件事,謝謝你。」
  「四凶災的事,只是因為我們的利害關係一致。這次諾伊絲的事也是一樣。呵呵……哎,反過來說,世上沒有什麼比利害關係一致更值得信任的吧?妳說是不是呀?這位年輕的學園長大人?」
  「是啊。你說的沒錯,我這次之所以願意協助你,也是因為我們的利害關係一致。」
  「這樣就好。」
  洛齊亞轉了轉脖子,發出「喀嘰」的聲音。
  「信賴或友情這種東西,不一定是雙向的。說穿了,我們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對方到底怎麼想。既然如此,朝著利害關係一致的方向來進行協調,不是比較好嗎?」
  「瑪奇娜,這個人是誰?我覺得他怎麼看都不像候選生啊。」
  夏娜小姐問道。
  看來瑪奇娜小姐還沒把洛齊亞的事告訴夏娜小姐。
  瑪奇娜小姐看了看裘莉葉同學,又看了看洛齊亞。
  她應該是在向他們確認能不能說出來吧。
  不過在瑪奇娜小姐開始說明之前,洛齊亞就自己開了口:
  「我叫做洛齊亞。啊——……或許我自稱《愚者王國》的國王,妳可能比較清楚吧?不過,反正《愚者王國》的每個人都能自稱國王,所以我這麼介紹,好像等於沒有意義。」
  「你說《愚者王國》?那麼,你就是末日鄉的——」
  「我是為了逮住一個逃進學園的臭女人,所以才假扮成候選生混進來,而且我已經得到那個學園長的同意了。」
  洛齊亞朝聚集在廣場上的學生們瞥了一眼。
  「現在我為了逼出那個直到如今都還沒露出馬腳的麻煩臭女人,所以才請學園長幫我把學園裡的學生都聚集到這兒來。」
  「嗯,被末日鄉的人追趕的女人啊。那個女人是何方神聖?」
  「啊?怎麼,妳對這種事有興趣啊?」
  「一個力量強大到足以打倒四凶災的末日鄉居民在追趕的女人……老實說,我確實很感興趣。」
  「哈,妳這女人好奇心真強。那個臭女人啊——」
  「諾伊絲•迪斯——別名《無形遊戲》。」
  一道更低沉的聲音,從洛齊亞的方向傳來。
  「她可說是第6院裡面最壞、最差勁的魔女……不過,她搞不好有些地方和妳很像喔?夏娜特莉絲•圖艾弗。」
  那並不是洛齊亞的聲音。
  一眨眼。
  
  洛齊亞將身體往後轉,同時繪製術式。
  
  他的左手長出了飄散著霜的冰柱。
  冰之槍就像一把飛箭似地,伸向洛齊亞轉身面對的方向。
  而成為冰之槍攻擊目標的男子,則將張開手掌的右手往前伸出。
  襲向男子的冰槍,就像濁流撞上了堅硬不動的岩石一般,發出劈哩啪啦的巨響,同時往左右兩側裂開。
  往前伸長的冰槍停下了動作。
  伸出手的男子用右手握住碎掉的冰塊,用力將它捏碎。
  接著,男子在我們眼前將粉碎的冰撒在地面。
  他踩過腳邊發亮的碎冰,往前跨出一步。
  男子混濁黯淡的雙眼中流露出些許的喜悅,他笑道:
  
  「好久不見啦,《魔王》。」
  
  洛齊亞將雙手放進褲子口袋裡,細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接著,他微微抬起下巴,帶著一臉不耐煩的表情,與男子對峙。
  
  「唷,希比加米。」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託各位的福,《聖樹之國的禁咒使》也已經出版至第五集了。
  
  第五集的內容,是從四凶災的後篇開始。
  
  回頭重新看看四凶災篇,感覺上和四凶災戰鬥的人,大多都必須做出強烈的覺悟(當然也有看似不需要強烈覺悟的人就是了)。所謂的《強敵》,或許也可以解釋為《需要做出強烈覺悟的敵人》吧。
  
  本集除了四凶災後篇以及四凶災篇結束之後的故事之外,還收錄了裘莉葉在第6院時的故事當作番外篇。
  在番外篇裡,除了裘莉葉、希比加米、洛齊亞、諾伊絲之外,還有許多第一次直接出現的第6院成員。想知道第6院時代的裘莉葉是什麼模樣,以及對其他第6院的成員感興趣的讀者們,請千萬別錯過了。
  前一集戲份較少的賽希莉,在這一集裡是不是展現了一名女主角應有的活躍表現呢?
  
  接下來是謝辭。責編S大人、K大人,謝謝兩位在寫作過程中給我的支持。負責繪製插畫的〆鯖コハダ大人,本作的女主角經常改變裝扮,非常感謝您總是不厭其煩地配合。另外,我也要感謝協助本集作品出版、銷售工作的各位。
  web版的讀者們,謝謝各位總是帶給我活力。重新開始創作的web,雖然進度很慢,但我一定會繼續寫下去的。
  最後我要向購買第五集的各位讀者們致上最深的感謝。本作之所以能夠持續以書籍的形式出版,全都要感謝各位的購買。
  
  在下一集中,將會出現從某個角度來看,可能是一大分歧(?)的事件。我很期待能在下一集與各位見面,今天就先寫到這裡了。
  
  篠崎芳
发表于 2017-7-11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2楼我收下了。感谢录入
发表于 2017-7-11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快 一下子 收錄第5集 辛苦了大大 感恩  
发表于 2017-7-12 06:01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佬第七卷的内容要吗,只是没有插图要自己加
发表于 2017-7-12 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一次性完成系列真是太讚了
发表于 2017-7-14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積太久...,總之一次性發出來吧!
发表于 2017-7-23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对男主的妹子出手就要有被虐的觉悟.....不过这个BOSS和上集那个等级差太多了.
发表于 2017-7-23 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这速度真是快啊,太感谢了
发表于 2017-7-26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馬上接著來看第5集啦!!
四兇災篇繼續~
感謝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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