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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藍藤遊]轉生鬼神浪漫譚 3[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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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 0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轉生鬼神浪漫譚 3
──────────────
Zの小屋輕小説組
作者:藍藤遊
插图:エナミカツミ
译者:可倫
图源:筑毒
录入:筑毒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在與薇若婕經歷一場激戰後,酒吞漂流到了魔界。
而救了他的人,竟是魔界超人氣偶像兼魔王軍No.2的「車輪」尤莉卡。
酒吞答應回報尤莉卡的恩情,為了解救她遭到毀滅的故鄉,
兩人跳躍時空,前往兩百年前的魔界,然而……!
「如果我喜歡上酒吞,就請你多照顧嘍!」
酒吞能否改寫悲慘的歷史,實現美少女偶像的心願?

  CONTENTS

  第一幕 666號水道 『邂逅另一名魔王軍幹部』
  第二幕 魔王城 『女生真麻煩』
  第三幕 春日小山 『世界蝦式後仰錦標賽』
  第四幕 帝崙城 『看小生我的吧!』
  第五幕 邊境之村拉榭安 『前衛×四,破釜沉舟!』
  過場故事 ~車輪之歌~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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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堡的黑熊哥 + 2 不錯看..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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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幕 666號水道 『邂逅另一名魔王軍幹部』
  
  
  這裡是帝國中樞,位於帝都古蘭悉爾中心地的帝國最高機構帝國書院。
  在書院最高樓層的會議室,有三個人影。
  「你說什麼?」
  放在會議室裡的長桌邊,坐了一個人。此人與佇立身旁的女童一起,定睛注視最後一人。與兩人對峙的是個高挑青年,藍髮往後梳攏,用單眼鏡底下的眸子緊盯坐著的那人。
  這個外貌中性的人物性別不詳,可說是「他」也可說是「她」。此人就是現在與青年──德基烈.馬克連面對面的人。
  此人地位崇高,能將這間帝國書院當中重要性數一數二的據點──會議室包下僅供三人使用。而在他身旁待命的女童,正是帝國書院書陵部魔導司書第三席──八咫.扶桑.亞克萊特,能讓擁有如此頭銜的她隨侍左右的人物可不多。
  「難道要我講第二遍?」
  「……德基烈,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
  「知道。」
  「……嗯。」
  那人將雙手交疊在面前,點了個頭。
  他一邊把玩著自己的銀髮,一邊將那又像少年,又像少女的相貌朝向德基烈。
  「長期出任務讓你有點疲倦了吧,僕明白你的問題了,休息一下吧。」
  「……我會的,這件事就當作沒提過……阿斯塔蒂。」
  「當然,僕不會勉強你。今後也要多麻煩你了,第五席。」
  「嗯。」
  這個喚做阿斯塔蒂之人,對轉身的德基烈微微一笑。德基烈用鼻子哼了一聲應付過去,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一瞬間,沉默降臨室內。
  「哎呀呀,被甩了呢。」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德基烈對艾森哈特心有歉疚。」
  「你有資格說人家嗎?」
  「這個嘛……」
  聽到八咫有點挖苦地說,阿斯塔蒂轉過頭來。他的背上有Ⅰ字記號,代表帝國書院書陵部魔導司書的第一席。此人是帝國書院實質上的領袖,被認為是目前帝國書院最強之人,名叫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
  德基烈會來到這裡,理由極其單純。
  方才阿斯塔蒂提到了名叫「艾森哈特」的男子。曾為帝國書院第二席的前任最強司書,如今存活的可能性幾乎完全受到否定,德基烈就成了新任第二席的最有力候補。在第三席八咫以及雖說有名無實,但畢竟是組織領袖的帝國皇儲克雷瑟列斯協議之下,原本預定由德基烈就任,成為新任第二席。
  然而。
  『那不是我這種人能坐的位子。』
  這種昇遷換成其他人高興都來不及,德基烈卻一聽就回絕,簡直不需要時間考慮。對於德基烈那種帶點陰影的回答,阿斯塔蒂也不是不能諒解。
  「那麼,第二席要繼續從缺了?」
  「除了德基烈以外,達到某種層級的人……有是有,但個性有點問題。帝國書院的席次絕非僅以實力排列,因此無須考慮。」
  「這樣工作不是不會減少了?」
  「……德基烈回絕了第二席的位子,心裡應該有些歉疚。增加他一點工作,就請他多包涵吧。唉,長官難為。」
  「真是有口無心。不過,既然要德基烈多加把勁,那我可以像平常那樣沒關係嘍?」
  「八咫.扶桑.亞克萊特,妳太會摸魚了,僕要讓妳也多負擔一點業務。」
  八咫的心情顯而易見地變糟。
  雖說早就猜到幾成了,但看到部下真的如自己推測的一般好懂,阿斯塔蒂不禁嘆氣。他很明白自己也是個性頗彆扭的人,但集結麾下的也盡是些個性與他相符或是更誇張的怪胎。
  見八咫愁眉苦臉,阿斯塔蒂也滿臉寫著「受不了妳」。
  「這陣子僕要妳擔任帝國書院本部周邊警衛,包括妳最愛的白銀道路在內,帝國內部目前有些火藥味,八成是前共和國的反抗軍……但說不定還有其他勢力。」
  「阿斯塔蒂自己處理不就好了,我最不會搞政治了。」
  「不是不會,是不喜歡吧。僕必須外出一段時日,希望妳顧好本部。」
  「咦!我怎麼沒聽說!阿斯塔蒂要是離開了,我不就真的得工作了!你要去哪裡?」
  阿斯塔蒂從座位起身,八咫面帶有些發僵的笑容詢問。阿斯塔蒂半帶無奈地想「這人究竟是有多討厭工作?」同時轉頭看向她。
  因為阿斯塔蒂是有必要,才會出這趟遠門。
  「僕是希望不管僕在不在,妳都能做點事。日前,妳不是與導師交手過?」
  「雖然讓她逃了就是。」
  「沒錯,妳幾乎可說是我們的最強戰力,然而那個對手卻令妳無法獨力壓制。那就是魔王軍的No.3──導師。可以推測比起上一任導師,這次這個的實力非同小可。」
  「是這樣沒錯。」
  「為此,僕不放心只靠八咫妳討伐魔王軍。但又不能只由僕、八咫與德基烈三人突圍強攻魔王軍。這麼一想,答案就簡單了。」
  「……咦,阿斯塔蒂你打算自己取導師性命嗎?」
  「不,僕可不認為以妳的神蝕現象十成力量都無法解決的對手,憑僕能殺得死。簡而言之,只要削減魔王軍方的敵人就行了。魔王軍真正危險的不是有點力量的眾嘍囉,而是實力異於常人的三強。」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呀。」
  八咫似乎恍然大悟,點點頭;阿斯塔蒂回以微笑,打開會議室的門。
  天色比起進會議室時似乎暗了些,逐漸西斜的赤日光線射進房裡。
  「對……我要除掉『車輪』。以兩年前的那一戰判斷,僕與那人的適性不差,至少比八咫好些。」
  「我可不想對付『車輪』。咦,可是等一下。」
  「嗯?」
  阿斯塔蒂以為該說的都說了,正要離開,卻被八咫叫住。
  他偏偏頭,不知道是什麼事,接著八咫的低喃滑入他的耳裡:
  「你要是真的走了,我的工作就──」
  「與僕何干。」
  不等八咫把話說完,阿斯塔蒂就用力把門關上。
  「……真是,要等僕不在才肯好好工作,這個部下真教人頭痛。」
  阿斯塔蒂嘆口氣,走在走廊上。
  不這樣略為強硬地塞給八咫,她是不會動的。
  明明只要動起來,就比任何人都有才幹。
  「好了,僕也許久未上戰場了……就讓僕好好享受一下吧,魔界之人啊。」
  讓你們見識一下世界最強戰鬥者集團的領袖之力吧。
  
      †
  
  取回強制抹消的意識,脫離被迫守門的那座塔以來,感覺起來約莫過了一個月。
  酒吞下定決心雲遊四方,離開了賈波內,途經公國附近,在帝國起了一場糾紛,順便又在教國再起一場糾紛,本來正在享受旅途樂趣,現在卻躺在床上忙著數天花板的汙漬。
  「……三個,怎麼數都是三個。混帳,就不能增增減減一下,多少給我點類似興奮期待感的什麼東西嗎,無聊得快死了……!」
  酒吞面黃肌瘦。
  這是因為這個男人,幾天來都躺在床上當擺飾。
  在旅途中,或者應該說在那趟教國行的最後,他向人稱「導師」,魔王軍實質上的No.3找碴,代價是幾乎所有魔力全被奪走。正面承受到連回復都受影響的攻擊,結果就是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漂流到一個陌生的土地。
  而他在這陌生土地被人抬到床上,還能勉強活到今天,又是因為一個大有問題的理由。
  叩叩,一陣客氣的敲門聲傳來。
  「你醒了嗎──?」
  接著是聽起來恰到好處的女高音嗓門。
  「我的心要到何時才能清醒呢……」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身體還好嗎,差不多能走動了吧?」
  那人以帶點傻眼的口吻回答酒吞的胡言亂語,打開木門走了進來。
  少女全身穿著就酒吞所知像是運動服的鬆垮垮灰色衣褲,關心地偏著頭,把托盤放在床邊桌上,然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她撩開桃紅色秀髮,解釋托盤上的湯、麵包與炒肉料理。
  「大概就這樣,有不愛吃的東西可以告訴我,不過你好像也沒吃過?」
  「是啦,畢竟我第一次來地底嘛。」
  「我是不知道比起地表怎麼樣,不過地底也挺好玩的喔。」
  「滿想觀光個一次的。」
  「……那定居呢?」
  「就跟妳說不想了。」
  酒吞一下子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的身體比昨天有力量多了。大概是導師薇若婕施展的魔導──混沌冥月(Zable Fahr)造成的後遺症快消退了。
  或許眼前的少女已經看穿了這一點。
  「這樣啊,不過你去外面看看,說不定會改變心意喔!咒你愛上這塊土地~!」
  「我說妳這小姐,不是不會用那類魔導嗎?」
  「……早知道就不說了,搞不好可以騙到你。」
  「不要隨口講出這麼嚇人的話。」
  酒吞先合掌說聲「我開動了」然後享用少女親手烹飪的早餐。
  酒吞側眼看見少女雙手托著自己的臉頰,笑咪咪地看著他。酒吞已經有點了解她,知道她八成是在等料理的感想。
  「是,美味如常。」
  「幹麼講得這麼僵硬?」
  「不是啦,感覺我好像沒得選嘛。」
  「哪有那樣……」
  「而且我如果打從心底表現出有多好吃,怕妳會把我拖進地底當代價。」
  「啊,這個嘛,嗯……不會啦。」
  「那就別支支吾吾的啊……」
  我一邊大嚼肉類料理,一邊花言巧語地迴避她一次次的地底勸誘。因為眼前這個女生的頭銜問題很大。
  
  魔王軍No.2,「車輪」尤莉卡.福克洛瓦。
  

  
  她──「車輪」與「導師」是直屬於魔王的雙姝,地位如同將軍與軍師,尤其她更是魔王軍中無人能出其右的近身戰專家。酒吞本身在《魔導槍騎兵Ⅱ》裡跟她打過,記得她強到完全對付不了。而且只要給予一定程度的傷害,她就會自動退下而無法「打倒」。等玩家打倒魔王,遊戲就全破了。不只酒吞,所有玩家一定都不懂那兩個女生出場的意義何在。
  「可是可是,有這麼可愛的上司在等著你喲?」
  「裝可愛也沒用,設局感超重的,有點那個。」
  「唔,你怎麼看穿的?」
  「太明顯了啊。」
  「可是大家都一下就上鉤了耶。」
  「魔王軍都太純情了吧……」
  把美人計說成設局她就聽懂了,看來這個女生──尤莉卡果然有小惡魔的一面。她說她有一大票「歌迷」,但酒吞沒問跟部下有何不同。不管怎麼樣,她這樣照顧酒吞似乎有她可愛的小企圖──想拉攏酒吞當部下。
  
      †
  
  後來過了幾天,雖然身體已能自由走動,但還剩下少許創傷的我,跟尤莉卡兩個人在飯廳吃早餐。
  「欸,要不要跟我過過招?」
  「啥?」
  她沒頭沒腦的提出這種要求,使我一瞬間當機。接著我看看左臂上的繃帶,再把眼光拉回眼前咬住吐司的少女。
  「沒這種的吧。」
  「咦,你不是幾乎都好了?」
  我醒來過了四天,從我被打上岸邊算起大概七天。我目前正借住在魔王軍No.2的別墅裡叨擾。不知道該說叨擾,還是獲准待到療養結束,反正就是那種感覺。
  人家這麼照顧我讓我很不好意思,但照她的說法,好像是「因為我很久沒遇到實力這麼強的人了」。搞不懂她腦袋瓜裡在想啥,不過值得慶幸。
  「酒吞大哥我是覺得幾乎快治好了,所以不想搞到舊傷復發,妳說呢?」
  「尤莉卡妹妹我是覺得,我可以手下留情,不會讓你舊傷復發的!」
  「……為什麼啊。」
  我左手托著額頭,但右手仍不客氣地伸向眼前的炒蛋(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蛋)。叉子一戳,吃一口,好吃。
  能跟她隔著不大的餐桌面對面坐著,還一起吃早餐就已經值得感激了,更教人感動的是,這些食物還是尤莉卡親手做的。看似只是烤過的美味肉類(不知道什麼肉),搭配鮮脆沙拉(不知道魔界怎麼採得到這種菜)。魔王軍No.2還真居家,好吃。
  「問我為什麼啊,因為你還滿強的?」
  「好,打個比方。假設我真的還算強好了,為什麼強就等於要打?」
  「因為看到強悍的對手就是會手癢啊,而且你是妖鬼,應該不會用些奸詐的魔法。」
  尤莉卡的冰藍大眼睛睜得好圓,她總是動不動就說:「我可沒化妝喔,是素顏美少女尤莉卡妹妹喔!」事實上她也的確長得很可愛,雖然臉頰上沾了麵包屑。
  「當然是空手啦,要是用上武器,還沒打完這附近就要變焦土了。」
  「呃不,空手打鬥就沒有其他理由嗎,像是可能害雙方受傷之類的?」
  「又不會死翹翹,我很強,你好像也很耐打。」
  「誰在跟妳說這個啊。」
  墮天使也挺耐打的喔!就算不論種族能力,我自己就夠強了,沒問題!她邊說著邊啪沙一聲露出三對黑翼,但我不是在說這個。
  該怎麼說,她想法真的有點怪。我邊想邊咬住肉片。
  「不過我說啊──」
  「啊?」
  尤莉卡喝著茶杯裡自己倒的紅茶,輕聲低喃。
  她把短鮑伯頭的桃紅髮絲撩到耳後,呼一口氣。
  「我真沒想到能正好在這種時候,遇到看起來滿強的妖鬼呢──我還以為在地表或地底,有點實力的傢伙都被我找光了──」
  「哎──我也是身不由己啦……先別說這個,怎麼覺得妳話中有話?」
  「有嗎~隨便啦,不過,很高興見到你。」
  「是很高興『見到我』,不是『能跟我打』吧?」
  「因為魔界沒幾個強者,很無聊嘛。況且酒吞好像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喔。」
  「就知道是這種理由。」
  「欸,來過招嘛。」
  「憑啥?」
  「幹麼這樣啦──……」
  啪答啪答,尤莉卡搖晃著穿室內拖的腳。我知道她的腳好像沒著地,不過這傢伙每次坐椅子都要用飛的,所以好像沒差,還真方便啊……不是我要說,都是因為這傢伙會飛,所以這個家裡完全沒有樓梯或梯子耶,文化衝擊超大的。
  「這~麼可愛的女生還幫你做飯耶──竟然連一個小要求都不答應,你這樣對不對啊──」
  「嗚!」
  「噓──噓──」
  「夠了,不要噓我。知道啦,我也明白我完全沒報到恩,好啦,就陪妳打。」
  「好耶──!那你等會來外面!說好嘍!」
  看到她滿面笑容地這樣說,別說選擇偷溜,不知怎地,我連隨便亂開玩笑敷衍過去都做不到。一有差錯就保不住腦袋了。不對,面子會先保不住,誰叫我現在是吃軟飯的。
  
      †
  
  「好啦,再來一次!」
  「要死啦──」
  敬啟,幽默又迷人的鬼族這邊的娘,您在天上是否也每夜歡樂開派對?娘在世時總是喝了酒就把老爹他們一隻手隨便堆在一旁,可見得到了天上必定也把天使當成大麥克堆著玩吧。身為娘的不肖子,我自認也過著夜夜笙歌的鬼生。要成為鬼中之鬼,比任何人都幽默地不講理。娘的諄諄教誨,孩兒銘記在心。
  不過,請娘原諒。
  孩兒現在正被身高只到我胸口的少女摔出去。
  「啊哈哈!好久沒這麼開心地過招了──!」
  「我一點都不開心!可恨啊,怎麼都打不中……!」
  「呵,那是因為尤莉卡妹妹我厲害啊!」
  「妳……妳說什麼──」
  鮮紅的月亮與黑色太陽,黑暗卻明亮,不令人感覺陰森的神奇之地,地下魔界。
  這個地方似乎叫做666號水道,聽說尤莉卡的別墅就在一個四面環海的小島上。一男一女在沙灘上獨處,能不能再來點更暖心的感覺──
  「嘿呀──!」
  「噗噁!」
  砰,我呈大字形倒在地上。
  啊──怎麼樣都打不到。明明是拳頭對拳頭,而且體格差這麼多,攻擊卻完全打不中。這是怎樣,太強了吧,「車輪」小姐。
  「啊──!好久沒這樣激烈運動了──!」
  咻,咻。尤莉卡打著空拳,心情好得很,揮灑的汗水好耀眼啊。既然如此就別做那麼土氣的運動服打扮,是不是。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吧,像是夏季洋裝之類的。大概沒有吧。
  「酒吞你還有待精進喔!雖然速度之類的跟其他傢伙沒得比,但運用身體的方式太差了!我看你以前一定都是靠蠻力吧!」
  「怎麼被妳看穿了。」
  「逃不過車輪小姐的法眼啦!」
  尤莉卡發出沙沙腳步聲,走到躺在地上的我旁邊蹲下。
  「不過酒吞,你越變越強了。既然你輸了,要不要乾脆成為我的部下?」
  她用食指戳戳我的臉頰。
  「這種時候應該伸出手叫我站起來吧?」
  「咦,嗯──……沒必要那麼拚吧,格鬥是打開心的啊!」
  「……那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不要!我一點都不累!」
  「這傢伙講話前後矛盾。」
  呼,我吐出一口氣站起來。事實上尤莉卡說得沒錯,我一直以來都沒學習運用身體的方式,所以體格差再多都會被打飛。這傢伙明明這麼嬌小,而且有需要還可以用飛的,但光是在地上打鬥就強到爆了……不過,就跟她另外提到的一樣,我打了幾場,的確慢慢理解了該怎麼動。
  這不是用等級數值能表示的,該怎麼說,是技術問題,該不會是技能點數之類的有所提昇?如果是這樣,那差不多該學會一兩招了吧。
  我拍掉屁股上的沙子,重新轉向尤莉卡。
  「抱歉,我不能當妳的部下。我還在雲遊四方,而且浪跡天涯比較合我個性。」
  「唔……」
  「幹麼?」
  尤莉卡顯得有點不高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小紙片,大步走到我面前後說:
  「魔界的人並未團結一心,抗爭之類的情形很激烈。所以我不想放酒吞你走,一開始我就說過了吧。」
  「我也說過,我想繼續旅行,也不是我單方面要求暫時待在這裡吧?」
  「嗯,所以,給你。」
  「這啥?」
  她把那張小紙片塞到我胸前。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
  「觀光也不錯,不過我要你來看這個,我會讓你變得不想離開我。」
  ──「Eureka LIVE PARTY 1215」。
  ……演唱會門票?
  
      †
  
  「是走這邊沒錯吧……?」
  大家好──我是現場記者酒吞──這樣。
  我憑著尤莉卡給我的地圖走出孤島,過了橋,來到滿大的一個大陸……大概,我猜,照這個地圖看來。
  嘿喲嘿喲慢慢走。
  眺望著連大白天顏色看起來都挺可怕的天空,我揹著鬼殺移動中。
  手上拿著人家給我的地圖,還有張……門票?
  『我要你來看這個。』
  這張借宿處的女生塞給我的紙片,怎麼看都是偶像明星的演唱會門票。我完全不了解這是怎麼回事,但知道現在問這也沒用。
  反正我對魔界的演唱會也有那麼一點興趣。
  路邊長著紅紅黑黑的草,還有草在蠢動,或是吞食著特大號昆蟲;我欣賞著地表看不到的魔界特有景觀,走了一段時間後。
  「今天真讓人迫不及待啊噗哼!」
  「畢竟這可是我們偶像的演唱會呢,噗哧!」
  每次經過三岔路或十字路口,就會與這類難以形容的族群會合,而且還越來越多。大家的目的地似乎都一樣,搞得我好像跟這些噗哧噗哧叫的傢伙是一掛的,該怎麼說,我是不是也該噗哧噗哧叫兩聲?
  「啊──就是啊噗哧。」
  「你誰啊。」
  「你誰啊。」
  「好過分。」
  失敗了。
  我向半獸人與哥布林的二人組攀談,結果只獲得一頓白眼。可惡啊,我跟你們到底有哪裡不一樣!
  ……全部都不一樣,抱歉。真要說起來,我根本不是她的歌迷。
  「……嗯?」
  這時才發現,邊胡鬧邊走的這段路程,似乎快走到盡頭了,因為我遠遠看到像是城鎮外牆的建築。只是以城鎮來說好像小了點,就是道路前方的一棟建築物及環繞建築物的許多攤販。
  「啊,那就是目的地嘛。」
  低頭看看地圖,上面用相當可愛的圓滾滾文字寫著「終點」。尤莉卡好像是希望我去那裡就對了,真妙。
  那棟圓形圍牆內的建築物,入口擠了一大群人潮。
  還能看到像是工作人員的一幫人,拚命阻止爭先恐後想擠進去的魔族。聽說只有日本人才會什麼都愛排隊,但這幅光景也未免太沒秩序了吧,讓我愣了一下。
  「我不太想進去那裡耶──」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才叫死忠歌迷好嗎?」
  「啊?」
  一窩蜂地經過我周圍的魔族當中,只有一名人物在我身旁站住,雙臂抱胸。是個體型龐大,兩顆獠牙外露的男人。嗯,這人好像在哪見過?
  「只要身為尤莉卡妹妹的歌迷,我們之間就沒有魔王軍的序列。大家都是追隨她的歌迷,沒有地位高低之分。因此,勇闖那人海之中,也可說是為了接觸她的笑容必須歷經的考驗啦。」
  「別一副燦笑講不停啦,還有我才不是什麼歌迷。」
  「唔!這樣啊,那麼你是被傳教嘍。既然如此,想必是初次接觸她的魅力吧。正好我今天一個人,不如與我同行怎樣,強悍的鬼族啊。」
  「偶像演唱會有必要講得這麼誇張嗎,不過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老兄。」
  「呼呼呼,當然了,我可是魔王軍四天王之一──」
  「我知道了,是漢堡。」
  「你這混蛋說什麼?」
  漢堡剛才那種莫名有威嚴的神情蕩然無存,長著扁鼻子與尖牙的臉孔染上驚愕色彩看著我。叫漢堡會跟食物搞混,就叫漢堡哥吧。
  「你……喂,你這混蛋給我聽清楚!我可是那個喔,四天王中的勒克斯大人喔!」
  「不是啦,或許是你說的這樣,但也不用這麼生氣嘛,漢堡哥。」
  「就跟你說我不是漢堡……你說誰漢堡哥啊混帳!」
  「天秤」之勒克斯。
  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第三個魔王軍四天王。
  是說你那件毛皮披風,背上印著好大一幅尤莉卡的圖案是幹麼,難道你是偶像鐵粉?
  「反正我今天也一個人,難得有這機會,我們就一起去吧。其實我也滿期待的,不知道尤莉卡的演唱會是什麼感覺。」
  「直呼名字?你這混帳東西竟敢直呼尤莉卡妹妹的名字會不會太誇張啦你混帳!光是叫我什麼漢堡哥就夠讓我火大了,你這傢伙真夠離譜的!」
  我與喋喋不休的漢堡哥作伴同行。
  不愧是四天王,大家好像都認識這傢伙,跟他一起走,魔族會自動讓路呢。完全不受擁擠人潮影響,這可真方便。
  「是說你這種力量超嗆的鬼族怎麼會來這裡,你這傢伙應該不是魔王軍吧?」
  「來魔界觀光的。」
  「真是個打從心裡不受束縛的傢伙啊你!你知不知道現在的魔界是怎樣啊?抗爭情形超激烈的喔!明不明白啊?」
  「真的假的?」
  「這傢伙完全狀況外啊!……不過你的力量這麼強,被捲入抗爭大概也不會有事吧。但我告訴你,單打獨鬥能做的事有限喔。等尤莉卡妹妹的演唱會結束,你就乖乖回家吧。」
  「不行,有女生求我不要走。」
  「你這傢伙不管是真是假都超氣人的耶!你這傢伙!」
  我與漢堡哥結伴走在攤販之間。莫名其妙的爬蟲類燒烤還有詭異顏色的飲料,我可是敬謝不敏。本來以為漢堡哥會吃些小點或買些什麼,但他說他演唱會前是不吃喝的。
  「畢竟這可是尤莉卡妹妹的演唱會,東西要盡量少吃。要在最前排聲援,若是不能把最前排的熱情傳達給她,豈不是沒意義!看看我這貴賓券!」
  「啊,跟我的一樣。」
  「該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知不知道這是早期預約限定而且要價五萬格爾德!你又不是歌迷,哪來的票啊!」
  「沒啦,人家給的。」
  「我要揍扁那個送票的!給我開這種爛玩笑,要是害尤莉卡妹妹心情受到影響,他打算怎麼賠!」
  「咦,揍扁不太好吧……」
  這是本人送我的耶。
  還來不及說出真相,漢堡哥已經氣急敗壞地發起脾氣來。
  「好啦算了,拿都拿了沒辦法!告訴你,遇到我是你的福氣!我要徹底教會你在演唱會中怎麼揮螢光棒,皮給我繃緊點!」
  「咦,呃,不用了。」
  「叫你做你就做,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用這種不上不下的覺悟想挑戰尤莉卡妹妹的演唱會,真是罪該萬死!一進會場我們就直接去座位!別以為有時間給你買周邊!啊,可是看你這樣鐵定連螢光棒都沒帶!真是夠了!混蛋,你這混蛋!」
  「你好有趣喔。」
  「你以為是誰害的啊,混帳東西!」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勒克……說錯,是漢堡哥大聲吼叫。
  看著這傢伙,我忽然想到:
  柊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魔力路徑還是相連的,所以應該還活著,但畢竟我突然搞失蹤,而且完全沒有傳達手段。寫信不知道寄不寄得到?
  「請出示入場券。」
  「喏。」
  入口是一扇堅固的岩石門,還挺大的,可能有聖府首都艾甸那扇門的三分之一大。出示入場券後一走進門內,氣氛頓時全變了。
  「……哦哦。」
  該怎麼形容呢,就是氣氛很熱烈。
  圓形大廳簡直就像大學講堂的擴大版,雖然舞台裝飾紅豔豔的,但不會很突兀。
  更有氣氛的是大廳周圍垂掛著各種姿勢的尤莉卡布幕,而且幾乎所有人脖子上都掛著同樣圖案的毛巾。然後嘛,這樣說好了,他們散發出類似開戰前夕的尖銳氣魄,充斥整座會場。
  哦,那邊有尤莉卡的周邊販賣區耶。算了不重要,總之現在該做什麼咧?
  我正踏出一步時,脖子被人一把抓住。
  「你打算往哪裡跑啊,你這混蛋。」
  「……啊──散步?」
  「開什麼玩笑你這傢伙!先買螢光棒!買毛巾!然後坐下來練習才對!」
  「啊,喂,放開我啦。」
  我就這樣被拖向周邊販賣區。
  不要啊──
  
      †
  
  「不對啦──!這時候尤莉卡妹妹會唱『因為你說喜歡我,所以我才有勇氣擁抱你I LOVE YOU──!』你就要配合喊『LOVE ME LOVE ME 尤莉卡 LOVE ME!』螢光棒要這樣揮!」
  「隨便啦,只是那種歌詞被你講出來會噁心到令人絕望耶。」
  「你這傢伙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好像再過不久就要開始了。
  我與勒克斯……說錯,與漢堡哥的座位,在最前排中央區的最佳位置。我人在這裡,不知為何脖子掛著跟尤莉卡頭髮同色的毛巾,手拿灌注魔力就會發光的神奇棒子,在漢堡哥的指導下練習演唱會動作。不,其實一半以上是他強迫我的。害得其他人都用異樣眼光看我……不對,是用莫名溫馨的眼光看我。
  「哦,勒克斯大人要帶出新同好了。」
  「那個妖鬼必定也會被尤莉卡妹妹的魅力迷得神魂顛倒。」
  「對啊,我以前也是死黨像那樣帶出來的。」
  ……奇怪,怎麼好像把我當成了被歌迷傳教的新朋友?但遭遇上來說又的確沒錯,真奇妙。
  「真是夠了!都快開始了,別再給我發呆啦!你打算就這樣捨棄最前排的榮譽嗎?」
  「呃,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啊──」
  就在我們正在吵嘴時。
  突然間,周圍被某種魔力籠罩而變暗。記得這應該是晝夜顛倒的魔法,能將特定區域變成夜晚或白天……是一種大規模魔法。我覺得這種魔法應該不是隨便就能發動的,尤莉卡真行耶。還有其他人的投入程度也很誇張。
  「要開始了?」
  「安靜點,你這混蛋!舉好螢光棒,準備迎接尤莉卡妹妹的登場!照我剛才教你的!」
  「……好好好。」
  周圍的氣氛緊張起來。
  聽說我手上的棒子只要灌注魔力就會發光,但我不太會用,所以拿到已經灌注了魔法,提供給我這種人使用的拋棄式螢光棒。按個按鈕就能使用,真方便呢。正在這樣想時,霎時間,舞台兩側不是譬喻,真的爆炸了。可不是小孩子玩意兒,是能致人於死的大爆炸。
  同時蒼藍魔力化為奔流,散布周圍。
  哇喔,水準超高的。
  「大家好──!謝謝你們今天來參加──!」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翩翩降臨舞台的,是個天使。
  是個身穿純白衣裳,體現「楚楚可憐」四個字的存在。
  要是把這四個字擬人化,一定會是這種容貌的美少女,她就是能讓人不抱疑問地這樣想。
  包括漢堡哥在內,擠在這座會場裡的一萬名魔族一齊揮動粉紅螢光棒,同時歌曲用超大音量開始播放。啊,這是漢堡哥第一首教我的歌。
  「在無限的星海灌注我的心意──!來吧!你我攜手同行,飛向無盡夢想的前方──!」
  『HEY!HEY!HEY!HEY!』
  頭戴潔白髮箍的天使,使用手中類似麥克風的某種器材,演奏出美麗的旋律。唯一需要的是她的美妙歌聲,如此而已。
  即使有這麼多魔族聚集,配合音樂揮動的螢光棒卻流暢劃一,極具一體感。才剛開場沒多久,驚人的火熱氣氛已支配會場。
  而他們的中心,只有一位揮灑燦爛笑容的天使。
  那是可愛度比平常暴增一倍的尤莉卡.福克洛瓦。
  「……哇喔,超強的。」
  「尤莉卡妹妹──!尤莉卡……妹妹──────────!」
  先不管身旁欣喜若狂的漢堡哥,現在我能體會大家忍不住揮舞螢光棒的心情了。我也不禁配合著沒聽過的歌曲揮動右臂,整首都沒停過,只是朝著半空中揮舞螢光棒。
  配合曲子結束那一瞬間的狂熱,尤莉卡展露出衷心喜悅的笑靨。
  「啊哈,果然很開心呢!今天演唱會又要開始嘍!大家準備好了沒──?」
  『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聲音大到整座會場好像都要爆炸了,或許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是聚集在這裡多達一萬人的魔族一齊吶喊。
  「……呵呵!」
  「啊?」
  尤莉卡瞄了一眼手持螢光棒呆望著她的我,笑了。那笑容實在很惹人憐愛──
  「喂,你看到了嗎!剛才尤莉卡妹妹對我微笑了!」
  「……啊──」
  這該怎麼說呢?
  我覺得自己很明顯落入了演唱會的陷阱,我怎麼可能知道尤莉卡是不是在看我?演唱會真可怕。漢堡哥喜不自勝地喊著尤莉卡的名字,好吧,他這樣大概才是純粹享受演唱會樂趣的態度。
  「好──!今天也要熱力十足地唱個過癮!大家要幫我加油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盛宴才剛開始。
  「我會讓你變得不想離開我」。
  無意間,我想起她這句話。
  「真可怕。」
  台上的偶像明星看起來的確魅力四射,難怪她敢那樣充滿自信地宣言。
  
      †
  
  尤莉卡的演唱會在狂熱之中落幕了。
  我覺得自己似乎也玩得滿開心的,當我還是日本人時從來沒去過演唱會,想不到變成鬼族後竟然會有機會。
  在不曾降溫的氣氛下,尤莉卡返場唱了三次安可曲。她活力充沛,自始至終維持著開心笑容,整場演唱會整整唱完二十首以上的歌曲。
  完全沒用錄音或對嘴。
  不只表演用的大量魔法,她手上的麥克風也只是擴散性魔導具,並不具備這兩種功能,這些是身旁的話多漢堡哥跟我解說的。
  所以我真的覺得她很厲害。
  是覺得很厲害啦……
  「今天的演唱會還是一樣棒!尤莉卡妹妹真是太可愛啦!」
  「是啊,嗯。冷靜點,漢堡哥。」
  「跟你說過我不叫漢堡哥了!」
  但如果把這想成統率魔王軍的技能,又覺得好像很多地方不太對。
  演唱會落幕後過了一段時間,沉浸在餘韻中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離開會場。有些人像夢囈般唸著尤莉卡的名字,被幾個大個子魔族帶走,不過大多數應該都已經各自回家了。
  夜行性魔族接下來應該有工作,日行性魔族則是回家睡覺去。在這當中,我與勒克斯只是坐在座位上發呆。
  「差不多該走了吧。」
  「如何,尤莉卡妹妹的演唱會是不是超棒的?」
  「是啦,我明白漢堡哥為什麼這麼迷她了。」
  「就跟你說我不叫混帳漢堡哥,你這傢伙真是學不乖耶!」
  喔,好可怕喔。漢堡哥露出獠牙大發雷霆,像是在威嚇我。
  不過一瞬間後,他嘆口氣,仰望大洞般開出的天空,說:
  「算啦,你能明白尤莉卡妹妹的魅力就好。雖然說不準還有沒有機會遇到你這個在魔界悠哉觀光的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喔,我叫酒吞,多指教嘍。」
  「酒吞,你難道是那個傳說中的妖鬼?的確從你身上能感受到驚人的霸氣,但我看你還很年輕吧。」
  「沒有啦,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後來遇到兩個獵人把我錯認成別人,我就繼續沿用這個名字了。」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況且我聽說傳說中的妖鬼酒吞已經死了,要繼承這個名字,就表現得像樣點吧。」
  漢堡哥雙膝使力站起來,就這樣開始悠然走向會場外。
  他背對著我揮揮手,慢吞吞地離去。
  「演唱會後的餘韻雖然是最棒的,但不能妨礙工作人員清掃,你也趕快回去吧……如果無處可歸,就再去其他地方旅行吧,再見啦。」
  「好,謝啦,漢堡哥。其實我玩得滿開心的。」
  「就說不是漢堡哥了……好啦,如果再來參加演唱會,我再好好訓練你。」
  漢堡哥好像拿我沒轍,揮動的手無力地下垂。他明顯地垂頭喪氣,但仍用愉快的語氣如此說完,就消失在會場外。
  哎,真是個活寶。遊戲裡看到這個四天王時,從沒想過他會是個偶像宅,真要說起來,他跟尤莉卡的角色個性其實都不太明確。
  能來到這個世界,還能一窺意外之處,真是樂趣無窮。
  呼出的白霧消失在夜空中。
  我並不覺得冷,不過氣溫應該滿低的。漫不經心地眺望赤紅明月散發光輝的天空,就會開始懷疑這裡到底是不是地下。這裡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環境?
  「好啦。」
  尤莉卡只叫我來看,什麼時候回家應該隨便我吧。
  看看周圍,魔族幾乎都走光了。之前有那麼多人擠在這個場地,現在讓人感到一陣寂寞。
  不經意地一看,發現幾名像是工作人員的魔族在偷看我。
  「啊──抱歉,我這就走。」
  「您應該是高階魔族,非常抱歉,時間到了,感謝您的配合。」
  「有地位之分,工作人員一定更辛苦吧。尤莉卡是高層人員兼偶像,所以或許還過得去,要是換成低階魔族當偶像,恐怕會慘不忍睹喔。」
  鬼殺並未遭到沒收,該不會也是因為我霸氣橫流,還是尤莉卡准許的?這方面我不太清楚,管他的。
  我向低頭道謝的馬頭鬼道歉,沿著大廳型觀眾席的階梯往上走。
  靜悄悄的會場內,除了工作人員外只有我。可能是懷念前世,或是初次參加演唱會而陷入感傷情緒太深,我好像真的待太久了。
  這樣空無一人,我一個人的腳步聲聽起來都好響。
  真不可思議,直到剛才人潮還那麼洶湧,就算拔腿狂奔也不會有人注意,現在卻這麼安靜,我看就連會場外肯定也沒人了。
  暗夜沉沉,只讓月光伴我踏上歸途也有一番風情……買杯酒再回去好了,攤販人員應該還沒走吧。
  就在我邊想邊爬到出口附近的階梯最上層時。
  「我只為你一人歌唱,絕對不放你走──!」
  ……啊?
  沒有音樂,也沒有使用擴音器(類似麥克風)的跡象。
  但在這寧靜會場中卻悠揚傳來一陣女高音,使我不禁回過頭去。
  一看,少女仍舊穿著舞台服裝,在空中翩翩起舞。
  大概是從後台跑出來的,她拍動那三對黑翼,心情暢快地翱翔天際。我好像看到閃閃發亮的粒子從羽翼中灑落,也許是某種獨特的舞台妝。
  她開心地唱著,一看到我就一直線飛過來。然後在我面前翻個空中筋斗,再緩緩落地。
  「──但是請你原諒我,因為我喜歡你──!……只是歌詞啦。」
  「妳這樣跑出來沒關係嗎?」
  「開口就問這個?大家崇拜的偶像尤莉卡妹妹穿著舞台服裝,妝也沒卸,用這種超級美少女形態出現在你眼前耶。」
  「超級美少女啊……」
  哼哼。尤莉卡心情極好地挺著胸膛。
  上下打量她一番,的確可愛得不得了。她在演唱會中換了好幾套服裝,但這套是最可愛的。銀色衣裙搭配桃紅線條,整件就像流蘇比基尼,皺褶迷你裙更凸顯了俏麗感。
  再加上可能因為化了妝,表情比平常增添了幾成起伏變化,的確相當可愛。嗯,原來如此。平常是素顏美少女,現在是超級美少女就對了。
  「不管看哪裡都是超級美少女吧,換了衣服酒吞好像也沒什麼反應,所以我就選了最喜歡的一件──!喏,快說我可愛!快說尤莉卡妹妹超可愛!」
  「啊──嗯,好可愛好可愛,比萊西可愛三倍。」
  「比茶壺可愛三倍一點都不高興啦!」
  真難搞。
  我承認啦,妳真的可愛到爆。
  「……好吧,算了。怎樣,很好玩吧?」
  「是啊,我是第一次來演唱會,再加上身旁有個活寶,真的很開心。」
  「身旁……喔──你說『天秤』之勒克斯啊。他那人很逗趣吧,而且他每次都會來捧場,因為有他歌迷才比較守規矩,所以我很感謝他。」
  「每場演唱會都參加也太強了吧。」
  「不過距離阻擋不了他,所以大概不怎麼辛苦吧。」
  「……啊,對喔。妳說得對,那就沒啥了不起的。」
  「酒吞每次前言都收回得好快喔。」
  「有嗎?」
  「有啊。」
  會嗎?
  我沒啥自覺,不過如果看在別人眼裡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我這男人一言既出,隨便都追得上,呼哈哈……不好笑,幹麼還停頓一下啊。
  尤莉卡嘟著嘴唇別開視線,然後低下頭,好像嫌無趣地輕踢了一下地板。
  「……我是人氣巨星吧。」
  「是啊。」
  「能當人氣巨星尤莉卡妹妹的直屬部下,不覺得很棒嗎,就像貼身騎士。」
  「我不是當騎士的料。」
  「……這樣啊。」
  尤莉卡好像覺得很遺憾,仰望天空如此說道。
  「哎,像我這種程度的傢伙,之後還多的是啦。我完全比不上尤莉卡……而且妳看嘛,我還有必須繼續的旅程。再說,我喜歡當個遊子,或者可以說自由放蕩比較合我個性,我不適合聽命於人啦。」
  ……越講越像找藉口了。
  薇若婕小姐拉攏我時,我也是這樣回絕的。
  是說我都拒絕她了,如果現在被別人挖走,實在說不過去……不,也不是這個問題,應該說……就是……啊啊真是,我不會講啦。
  ……況且我很少遇到別人這麼需要我啊。
  「那,這樣好了。」
  「啊?」
  尤莉卡忽地抬起頭來,臉上既非剛才的偶像表情,也不是消沉的少女表情,而是真正強者的肅穆神色。
  「我呢,還是很受到酒吞非比尋常的霸氣,以及強烈感受到的成長空間所吸引。你一定能勝任我的直屬部下,我是這麼認為的。雖然酒吞你這樣說,但像酒吞這麼強的傢伙其實不多。所以……如果你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很高興的。」
  「時間?」
  「魔界現在完全是一盤散沙,抗爭激烈,我有很多自己人,也樹敵很多。之所以一個人待在別墅,也是為了引來敵對勢力,我想應該快上鉤了……所以,我會讓你看看我的真本事。既然靠可愛魅力不行,那就用我的強悍魅力,讓酒吞你拜倒在我的裙下。」
  「哈哈!……這樣啊。」
  真不懂妳為啥這麼執著於我。
  「那這樣吧,如果我趕跑那些來襲的魔族,就算是還妳人情了。」
  「做得到就試試看啊,現在的酒吞只是潛力強,實力不怎麼強,諒你辦不到!」
  「哈,哈,哈,妳講話很過分喔!」
  尤莉卡笑得開懷。
  「好了,我們回去吧。我去換個衣服,然後沖個涼水,不可以偷窺喔。」
  「啊──是是是,啊──好好好。」
  「唔……這男的對美少女都沒興趣嗎?」
  尤莉卡偏著頭,啪沙一聲拍動羽翼,飛向後台休息室。
  才不是好嗎。誰說我沒興趣了……是太有興趣,怕把持不住。鬼族這種種族,那方面的慾望似乎太強了點。我非得徹底拒絕女生的誘惑,否則……會告別單身的。
  「……不過,她說我有潛力,實力卻不強。」
  我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成長空間啊……想到一半,某件事猛地從記憶底層甦醒。
  『……那個珠片不是只能單純當場提昇力量而已。』
  『……你這傢伙吸收了幾個珠片?』
  『啥?』
  『我是說你技巧的進步速度太不尋常了,混帳東西……!』
  『啊,原來這也是珠片的福利啊,哦~』
  『什麼都不知道,看你活著我就有氣……!我要你死!』
  『呀哈──該死的是你──!』
  ……我想起單眼鏡禿子的那段話。
  還有才吞一個珠片就爆強的,當時的德基烈。
  統整一下尤莉卡說的話,可知我有相當大的潛力。
  換句話說,珠片不是單純提昇本領,而是直接增強我的潛能?倘若吞下珠片後當場變強,只不過是上限昇高所帶來的附帶效果,那──
  ──我所缺乏的,該不會……就只是等級?
  那也就是說,只要有機會練等,我能變得超強。
  『魔界現在完全是一盤散沙,抗爭激烈,我有很多自己人,也樹敵很多。之所以一個人待在別墅,也是為了引來敵對勢力,我想應該快上鉤了。』
  ……真走運。
  
      †
  
  啪噠一聲,尤莉卡關上衣櫃門,站到穿衣鏡前。
  「……還是算了吧。」
  尤莉卡將俏麗的水藍連身裙搭在身上,但猶豫一會兒,又收回衣櫃裡。她跟平常一樣穿著土氣的灰色衣褲,打個小呵欠離開房間。666號水道旁會場的演唱會結束後過了三天,尤莉卡跟平常一樣前往廚房,穿起白底圍裙,以習慣成自然的動作打水仔細洗手,然後開始下廚。今天的菜色也跟平常相差不大,只是為了配合最近這陣子的房客的口味,蛋不調味。
  「我感到如此溫暖,給我這種感受的一定是……沒錯,但我才不告訴你,因為不甘心~」
  尤莉卡開開心心地唱著自己的歌,添點木柴,調節爐火溫度。
  她把鍋子放上去擺著,熱昨天剩下的燉菜。
  待在咕滋咕滋響的石鍋前,她在小椅子上坐一會兒,等東西煮好。
  尤莉卡翹著腳,手肘放在膝蓋上托著臉蛋,漫不經心地回想這陣子發生的事。
  「……酒吞啊……」
  頭條新聞當然就是這個了。
  約莫十天前,一名妖鬼漂流到孤島沙灘上。他體內隱藏著非比尋常的力量,卻似乎仍遇上了力有未逮的對手,手臂與腿都受了重傷,連魔力都全空了。他的身旁有把大斧,是附加了給予鬼族的傷害效果加成的昂貴魔導具。尤莉卡長期鑽研武術,所以一眼就能看出這類效果。
  她也看出這是一把精良的武器,看那樣子,應該不會輕易被破壞。
  尤莉卡看武器主人好像偷懶沒做維修,所以她稍微幫忙磨了一下,不過照那樣子看來,武器主人肯定沒察覺。也許她下次應該好好講酒吞一頓,告訴他武器狀態是能決定生死的。
  「大斧……是嗎……」
  尤莉卡像是對大斧有些回憶,嘆氣得略帶傷感。
  不過她輕輕搖頭,然後站起來看看鍋子。再過一下,應該就會是最美味的熱度了。只要酒吞也差不多這時候起床,就再好不過了。
  「……我竟然會這樣想。」
  自然而然地準備兩人份料理的自己,讓尤莉卡覺得有點好笑,嘴角描繪出小小弧線。
  自己一個人住不知過了多久,獨自一人被扔下,潛能受到賞識而加入魔王軍。不知不覺間被眾人吹捧,而反過來利用這點增加幫手。
  但這不過是為了統領遠遠不及自己的魔族所使用的手段。
  就連人稱四天王的四大強者,實力都遠不及尤莉卡。硬要說的話,兩年前尚在的前任四天王還算有點本事,但除了前任「真理」葛拉斯帕埃之外,其他人恐怕甚至無法隻身對抗尤莉卡。不,聽說古爾菲與布勞萊門托都死了,所以應該說是前前任才對。只是這兩人也遠遠比不上尤莉卡這個孤高存在。
  就在這時候,一名妖鬼突然現身。
  他的潛力明顯與自己同等或是更高,只要經過磨練,有朝一日……
  「……爸爸,媽媽。」
  也許那個使大斧的妖鬼,注定要出現在尤莉卡的命運裡。
  尤莉卡實在不願放他走,以致於想出了這種命運論。
  他說要踏上旅程,但尤莉卡不太能在太陽下走動,因為背上的羽翼會被陽光燒傷,所以她不禁思考如何才能挽留酒吞。
  「這樣搞得好像我在犯相思病一樣,明明就不是那麼可愛的感情。」
  要將這當成戀愛,尤莉卡的目的意識太強,缺乏從容。
  然而,如果尤莉卡還能再度愛上某人,那對象必定會是──
  「!警報?」
  就在這時。
  強大魔力脈衝貫穿了尤莉卡的身軀,這代表入侵者現身了,不枉費她一個人來到別墅這麼久。尤莉卡立刻從附近窗戶飛上空中,穿越庭院前往孤島的橋梁。
  要從其他地方入侵,只有這裡可行。
  尤莉卡是這樣想才會如此行動,然而通往其他島嶼的唯一一座橋上,看不見敵人的身影。
  既然如此,就是地表或天空了。但放眼望去,整片天空除了雲朵外空無一物,這片地下天空當中,只有黑色太陽散放燦爛光芒。
  尤莉卡霎時心頭一驚,飛回別墅。
  這樣一來,就只可能是地下或海洋,而答案不言自明。
  尤莉卡逆風飛翔於空中,搜索敵蹤。然後,她發現了大群魔族,從她剛才飛離的別墅庭院爬行而出。以土龍孫為代表的地底棲息魔族,率領著高等食人魔、巨怪與獨眼巨人等力大無窮型魔物,後方還理所當然地跟了一批巫妖與女巫等著施展魔法。
  對方明顯打算以多欺少。
  「……是德拉庫里亞爵士啊,那麼弱就不能安分點嗎!上次認識的吸血皇女還比你強呢。」
  德拉庫里亞爵士名列魔界貴族之一,家族歷史頗為悠久。尤莉卡知道德拉庫里亞爵士對自己這個大約兩百年前蹦出來的鄉下土包子懷有惡感,也知道他最近在暗中活動。來襲兵力以德拉庫里亞爵士的部屬而言似乎有點多,大概就是這麼來的。尤莉卡嘆著氣,降落在自己的宅邸前。
  注意到她的存在,魔族緊張起來,其數量不下千人。
  即使實力不及四天王,好歹也是一群有資格居住於魔王城近郊的最頂尖魔族。不但力量稱得上強大,還是千名成群結黨,攻守皆宜的一支軍隊。
  「這裡只有我家,你們想幹麼?」
  「……」
  「默不吭聲是吧,那是有覺悟受死了吧。既然膽敢攻進『車輪』的府邸,當然有足夠的覺悟了吧?」
  她對從地底亂糟糟地冒出的魔族提出警告,但遭到無視。
  既然這樣,那就休怪我無情。只見尤莉卡雙手籠罩光芒,同時出現了兩把軍刀。光是刀刃就有尤莉卡的腿那麼長,屬於較長的彎刀,而且成雙。
  「車輪,受死吧────────────!」
  配合吼叫的魔族,其他魔族拎著武器一齊撲向尤莉卡。他們有的跳躍,有的奔馳於地,有的飛空,從四面八方殺向尤莉卡。尤莉卡眼神冰冷地看著,雙劍輕輕一揮,確認武器狀況後……
  「『車輪』尤莉卡.福──」
  就在她想報上名號,殲滅敵軍的瞬間。
  一道黑影急速飛越她的上空。
  「呀哈啊啊啊啊啊啊!練等的獵物你們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震天價響的爆碎聲。
  緊接著再來個爆炸熱風。
  在迎面承受富含沙塵的強風拍打前,尤莉卡早已向後跳開順勢飛上天空。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約有十個魔族倒臥在地,中間佇立一名青年。
  紅藍雙色光線在他周圍旋繞,似乎是昇級了。
  「……呃。」
  尤莉卡消掉雙劍之一,用空出來的手搔搔臉頰。
  才打倒十個不怎麼樣的魔族就能昇級,會是因為時機剛好嗎。回頭看看宅邸,四樓走廊區的窗戶開著,可見得他一定是一看見這個情況就跳了出來。
  「什……什麼人!」
  「可惡……沒想到竟躲了個車輪的手下……!」
  「報告應該沒提到這點!而且還是妖鬼!」
  「這股霸氣……非比尋常!」
  魔族們圍繞著酒吞驚慌失措,他們說報告未曾提及,就表示他們必定調查過自己在魔王城的那些屬下。然後,知道此處只有尤莉卡一個人才攻打過來,沒想到開戰前卻殺出個程咬金。
  「可……可惡!竟敢如此放肆,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喔喔喔!是獨眼巨人耶!經驗值五八○到手啦!」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站住!你敢妨礙我等的任務,高層可是……!」
  「哎喲這不是女巫妹妹嗎!雖然數量不多但滿好賺的,原諒妳們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妖鬼,竟然笑著殘殺同類……!你們先阻止這個怪物!」
  「這不是傳聞中只會集體現身的巫妖嗎~!賺翻了賺翻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青年每次一跳躍,降落地點就會瞬間變成人間煉獄。眾魔族看到超誇張怪物登場無不狼狽,但待在上空的尤莉卡也難掩啞然表情。
  因為……
  「好啦,誰要當下一個啊!啊~昇等超開心~!」
  每屠殺十幾個魔族,就產生昇級特效。旋繞他周圍的紅藍光線再也不曾消失,隨時都在昇級。哪有這種的。
  「這……這怪物沒完沒了!先挑車輪下手────!」
  「啊。」
  大意了,尤莉卡正在看著酒吞的瘋狂舉止,剎那間,同樣能夠飛天的妖鳥與石像鬼對她發動襲擊。她急著想揮舞右手彎刀,突然一道人影出現在他們與尤莉卡之間。
  「很遺憾──」
  「什麼!」
  「咦?」
  「──你們的對手不是美少女──」
  難道他一個普通跳躍,就能躍上相當於宅邸六樓的高度?
  魔族們遭受這陣突襲,大受驚嚇。
  酒吞面帶凶暴嚇人的笑臉,舉起大斧準備來個橫掃。
  至於尤莉卡。
  「──而是正巧想還美少女人情,剛好路過的鬼族老兄!」
  「嘎啦啪?」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見那輕易掃倒三隻魔族的力量。
  看見當場墜地的魔族,以及不會飛的酒吞。
  然而他在墜落之際咧嘴一笑,轉向尤莉卡。
  「我比妳想的還強吧!」
  那副模樣,與過去的某人重疊了。
  「咦?啊,嗯。」
  酒吞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在墜落的同時順便襲擊附近的魔族集團。
  尤莉卡無法不將那大大的背影,與往昔的記憶聯想在一起。
  強大力量的確令尤莉卡吃驚,但一種更強烈的情感,刺進了她的胸口。
  她輕輕將手貼在胸前,感到一絲痛楚。
  「快……快逃啊啊啊啊啊!」
  「這傢伙越變越強了!」
  「誰對付得了那種怪物啊啊啊!」
  「等等給我站住你們這些獵物────────!」
  酒吞颼颼揮動大斧,把逃回地底的魔族狠狠打上空中。聽魔族悲慘的哀叫就知道,霸氣從登場以來不停高漲的怪物,就某種意義上,看在他們眼裡似乎比尤莉卡更可怕。魔族搞完破壞,就這麼開溜了。想到其兵力足足有三分之二曝屍在外,敵對勢力恐怕有一陣子不能行動了。戰果可說十分豐厚。
  雖然尤莉卡什麼也沒做。
  「要是能知道上昇多少,或是我現在幾級就好了──有沒有哪裡有選單畫面什麼的啊,按個鈕就能開啟的那種。」
  酒吞在變得空無一人的庭院裡,不知為何用手指連按鼻子。尤莉卡輕飄飄地降落他身邊。同時她有一點驚訝,好久沒體驗讓人搭救的感覺了。
  「……謝謝你喔,嚇我一跳,你比我想像的更強呢。」
  「哈,哈,哈,不可以小看酒吞大哥喔,不過我不想再跟妳過招了。」
  「什麼嘛,不好玩。」
  要是跟現在的酒吞格鬥(打鬧),一定會比上次好玩超多倍,真可惜。尤莉卡想著這些,但並未忘記剛才發生的事。她想起曾挺身保護自己,然後消聲匿跡,不知人在何方的父親。
  所以。
  「好啦,話說尤莉卡。」
  「咦!啊,什麼事?」
  正在發呆時被人叫住,尤莉卡不禁小小怪叫一聲,讓她很難為情。她以手遮著口,別開目光不去看酒吞。
  不過他似乎沒放在心上,若無其事地說道:
  「人情我還啦。」
  「……啊。」
  尤莉卡忽然注意到。
  三天前他們說好的。
  『那這樣吧,如果我趕跑那些來襲的魔族,就算是還妳人情了。』
  『做得到就試試看啊,現在的酒吞只是潛力強,實力不怎麼強,諒你辦不到!』
  等酒吞傷好了,報了恩,他就要離開。
  他們的確是這樣約定的。
  「我真是個討厭的女生。」
  「啊?」
  「明明是我錯判你的實力……現在卻不希望你走。」
  「啊──沒有啦,我那其實有點犯規,所以不能說什麼。」
  酒吞用力抓抓頭,好像有些歉疚。
  尤莉卡無從得知他的意思或理由,但她現在不想特地問個清楚。沒什麼複雜的,尤莉卡能不能靠自己脫困不重要,重點在於她真的很久沒有被別人「保護」了。而且就連保護過自己的父親也是一樣,像這樣確認過尤莉卡平安無事後,就失去了蹤影。
  「……我說啊,尤莉卡。」
  「嗯,怎麼了?」
  「那邊是廚房對吧,在冒煙耶?」
  「……啊!」
  尤莉卡正在想著這些事,酒吞忽然告訴她這件事。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她自己飛離的廚房。到現在她才想起來,她沒熄掉熱燉菜的爐火就跑出來了。
  「……哎呀──對不起喔,酒吞,燉菜燒焦了。」
  「啊,喔,沒關係啦。妳一直替我準備吃的,我沒資格抱怨。」
  「這樣啊,謝謝……那這樣好了。」
  「啊?」
  昨天尤莉卡做的燉菜,酒吞吃得津津有味。
  尤莉卡覺得過意不去,本來想誠心道歉的,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她雙手一拍,擺出賠罪姿勢。
  尤莉卡是偶像,所以很清楚。
  雖不知道是什麼道理,但只要擺出這個姿勢,對方答應自己請求的可能性就會提昇,勒克斯是這麼說的。他說只要使出這招絕對能讓對方乖乖聽話,所以只有真正重要的時刻才能用。
  那當然就是現在了。
  尤莉卡抬眼望著酒吞,說:
  「對不起喔,我重做一份,所以……能不能就最後一次……聽我講一些事……不行嗎?」
  尤莉卡微微偏頭,閉起一隻眼睛。
  眼睛若干溼潤,雙頰略為泛紅。
  她視線緊盯酒吞的雙眼,結果……
  「……啊──」
  他用力抓抓頭,重新扛起鬼殺說了:
  「妳故意的?」
  「嗯……啊。」
  「喂,妳這傢伙。」
  尤莉卡發現自己說溜嘴,表情變成了慌張的少女模樣。
  酒吞大嘆一口氣……點頭了。
  「唉……知道了,就聽妳說吧。」
  「咦,啊,好耶。」
  跟想像的有點不一樣,但酒吞雖然一副沒勁的樣子,還是好像很費力地往宅邸走了過去。看到他那樣,尤莉卡稍微鬆了口氣。
  保護了自己的人,這次沒有說不見就不見,太好了。她想。
  然後她想:他如今的實力,說不定甚至與導師不分軒輊。
  
      †
  
  該怎麼說呢,好像被她巧妙挽留住了。
  大家好,我是現場記者酒吞。練等級作戰總之頗為成功,應該說我到底是多久沒戰鬥了?我說真的。
  在這種狀況下,把等級如同「一個珠片的我」的傢伙見一個扁一個,等級當然會狂昇了。只是實際上昇了多少數值,我完全不知道就是。
  不過有一件事我知道,就是坐在眼前的少女還比我強上好幾級。只是我覺得只要再吞下幾個珠片,大概一下就能跟她並駕齊驅了。雖然痛得我不想吞,但情況漸漸不容許我任性了。
  「……怎麼了,酒吞?」
  「沒有啦,想點事。」
  「我是覺得做得比昨天好吃,你覺得還好?」
  「沒問題,比昨天更好吃。」
  「這樣啊,那就好。」
  隔著桌子坐我對面的尤莉卡,露出有些無力的笑容。
  她還是一樣晃著搆不到地的雙腳,但好像比之前乖了點……大概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
  用木湯匙吃的燉菜,老實說,是我來到這世界以來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之一。所以我可以用埋頭吃個不停來打馬虎眼,但尤莉卡從剛才就一直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願意說,還是覺得害羞。我可以自己亂猜,但總得等她開口才能有個結束。
  既然她挽留我聽她說,我猜一定是某種聽了之後非得留下來不可的事情……但她不告訴我,我也無從知曉。我帶著這種想法往她一看,她悄悄別開了目光。
  臉頰看起來也有點紅。
  是怎樣啦。
  「我真的很少有這種經驗……就是被人保護。」
  「剛才我不跳那麼一下,妳不也解決得了他們?」
  「那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有人保護了我。」
  「是喔。」
  「呃……」尤莉卡沉吟著,想重頭講起。
  不過話說回來,「被人保護」啊。如果她至今真的缺乏這種經驗,連那點小事都能算在內的話,那她一定是很久以前就有點實力了。憑區區四天王的實力,想保護她只會被打得灰飛煙滅。
  「……我待在魔王軍的理由,並不是因為效忠魔王大人,感恩戴德,或是想要得到好處什麼的。」
  「嗯,是這樣喔?」
  「我有一個目的,待在魔王軍最能幫助我達成。所以我只是跟魔王大人訂了契約,就像互惠關係。該怎麼說呢,我不該講這種話,但其實我很討厭魔王大人。」
  「是……是喔……那,我可以問妳的目的是什麼嗎?」
  「嗯……說起來有點長,可以嗎?」
  「哎,既然都這樣了,反正我也不急。」
  「謝謝。」
  她把湯匙放在吃完的盤子裡,欣喜地微笑了。那笑靨看起來很脆弱,完全無法跟遊戲中最終戰鬥前出現的「車輪」聯想在一起。
  只不過是一個叫尤莉卡的女生坐在眼前,就這樣。我感覺如此。
  「在我小時候啊,我住在一個墮天使的村莊裡。就在魔界地下帝國建立之前,在這上面的魔大陸地表。村莊不大,就在森林裡。」
  「魔界地下帝國建立之前……好吧,其實說穿了這裡歷史也沒多悠久嘛。」
  「對啊,就是這樣。我居住的村莊,是從天界墮落的天使建造的和平小村。大家因為不能接觸日光而住在魔大陸,但跟魔王軍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就在那村莊裡,做為一個村人長大。」
  「……聽起來好像別有隱情啊。」
  「猜對了,我只是在父母不詳的狀況下,被當成『村裡的小孩』之一罷了。這在墮天使之間並不稀奇就是了,大家都……滿容易死亡的,因為很怕日輪系魔法。」
  「也就是說沒有讓雙親撫養長大的文化?」
  「是不至於沒有,但比較少見。所以我很羨慕雙親健在的小孩,事實上大家也都很羨慕。可是呢,有一天魔王軍來襲,親手毀滅了我的故鄉。」
  「……喂喂。」
  這個女生的過去比想像中還沉重耶,故鄉被魔王軍毀滅,怎麼跟我一樣啊。然後她現在又聽從魔王軍的命令……太慘了吧。
  大概是看出我無言以對的表情,尤莉卡聳聳肩繼續說:
  「別苦著一張臉嘛,我雖然也差點喪命,但那時爸爸忽然現身救了我……起初我不知道他是我爸爸,但後來媽媽也來了,是她跟我說的。爸媽一起救了我……而我因為有天分而被誘拐,加入了魔王軍。」
  「妳說『保護過妳』,原來就是妳爸?」
  「嗯,就是這個意思。爸媽不在魔王軍裡,而我好想見到他們……這是我唯一的目的。只要變強變有名,成為當紅偶像,爸媽一定會發現我的。我本來是這樣想的,可是……說不定他們已經死了……隨便說說的啦。」
  「我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但妳這個目的很棒啊。我也滿想見到老爸老媽的……不過他們大概在天國逍遙吧。」
  「……原來酒吞也是啊。啊哈哈,我們有點像呢。」
  「哪裡像了,我才沒辦法像妳為了一件事這麼拚呢。我這個男人終究總是以眼前的樂子為優先,一旦覺得會有浪漫遭遇就三心二意。這樣說吧,從我自己身上發掘浪漫,或許可以當作是我的目的。」
  這樣啊,浪漫啊。
  尤莉卡輕聲低喃,接著慢慢從座位站起來。
  她走到廚房,從茶壺倒了兩人份的紅茶,然後面露死心的寂寞笑容看著我。
  「所以啦,其實如果酒吞願意,我本來是希望你陪我一起到各地找爸媽的,我會辭掉魔王軍的職位。可是酒吞有事要去地表,我又怕日光,所以……對不起,我好像擅自感到遺憾。」
  「啊──不會啦。該怎麼說,真不好意思耶。」
  「啊哈哈,沒關係沒關係……欸,酒吞。」
  尤莉卡把香氣馥郁的茶杯放在我與自己面前,在我眼前坐下後,雙手托著臉頰看我。冰藍雙眸目不轉睛,穿透我的眼瞳。
  「我的初戀是爸爸。」
  「是……是喔,幹麼突然說這個?」
  「我其實滿強的喔,所以完全沒被保護過,尤其那時候我只是個毫無力量的孩子,所以那背影看起來真的好帥。」
  「……妳想表達什麼?」
  「我會喜歡上爸爸,其實只是小孩子的幼稚想法……但我一直希望下一場戀愛,也能是爸爸那種帥呆了的人。」
  「……所以呢?」
  這傢伙從第一天起就這樣,淨講些很難回答的話。
  我懷著快要頭痛的心情,等著聽她接下來說什麼。
  「所以,如果我喜歡上酒吞,就請你多照顧嘍!」
  「……這要我怎麼回答啊。」
  「幹麼,你有對象?」
  「才沒有好嗎,呆瓜。」
  「那……有什麼關係嘛。」
  「可是妳現在並沒有喜歡我吧。」
  「搞不好會喜歡上喔。」
  「妳這人實在很糟糕耶……真是個作孽的女生。」
  「嘻嘻,誰叫我是偶像嘛。」
  這個茶壺妹……小心我怎麼對付妳。
  「不過還是要等你變比我強才行啦!」
  「妳這小姐還真是暢所欲言啊!」
  她開心地嘻嘻笑的表情,沒有了剛才的陰暗。
  該怎麼說呢。如果她拋開了煩惱,那我就稍稍放心了。不過,她說她可能會喜歡上我耶。自從變成妖鬼以來,我不記得身邊的女生有這樣對我示愛過,所以應該說有點困惑吧,無暇產生其他感情。
  哎,總而言之,尤莉卡自己心裡似乎有了結論,太好了。我鬆了口氣,忽然想到:她的雙親如果還活著,那會是在早已毀滅的魔大陸……換言之就是地下帝國的地表,還是魔族居住的那座城鎮?
  說不定我在環遊世界時會巧遇他們。我一面想著這些,一面伸個懶腰時。
  尤莉卡好像感應到了什麼,繃緊剛才鬆弛的表情仰望半空。
  「怎樣?」
  「有人要來了,不過只有一人……好像沒有敵意──啊,是『天秤』。」
  「漢堡哥?」
  不知道是設了什麼機關,好像會自動通知尤莉卡有人來訪?這什麼警衛啊,超可怕。到達孤島兩秒就車輪,哪門子的惡夢啦。
  不,對漢堡哥來說也許是獎勵。
  「等一下喔,他好像找我有什麼事,我去去就回。」
  「不,等等,等等尤莉卡。」
  尤莉卡起身正要出去,我攔住她。
  結果尤莉卡看著我,表情變得好像在看什麼讓她傷腦筋的東西。
  「……表情好邪惡喔,你在打什麼壞主意?」
  「沒什麼,只是個過分點的玩笑。」
  
      †
  
  咕嚕,半空中捲起黑色漩渦。
  發生地點眼見著越來越巨大,在形成能供一名肥胖男子通行的洞後,勒克斯倏地從中探出頭來。
  在孤島一端的大吊橋前,尤莉卡的白色大別墅就近在眼前的位置,勒克斯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他接下來要去見自己崇拜的人物,無論是做為偶像明星還是魔王軍將領,勒克斯都很尊敬她,對這位上司兼偶像抱持敬愛。能跟這樣的偉人一對一談話,是身為四天王的自己的特權。
  將滿懷心意壓抑在胸中,勒克斯慢慢踏出一步,為了等候想必已察覺到來客的尤莉卡。
  這時,對面出現一個身影。
  那身影跟尤莉卡毫無相似之處,高個子,一頭長髮。一身結實肌肉,看似是名青年。勒克斯感到那人似曾相識,但他覺得奇怪,尤莉卡的宅第目前應該沒有任何人在才是。
  莫非是尤莉卡發生了什麼事?
  這種疑慮掠過腦海,勒克斯右手累積魔力,一面準備迎戰,一面朝那身懷強大霸氣的青年身影走去。
  「……什麼人!」
  他叫道。
  至少尤莉卡的部下當中,理應沒有如此風貌的魔族,也不太可能在這種孤島上當地徵召;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恐怕強過勒克斯數倍。比自己這個四天王更高階的存在,悠哉地待在這種場所,這已經足夠引起勒克斯的不祥預感了。
  尤莉卡是否平安?
  勒克斯只擔心這點,等著那輪廓在赤紅明月映照下浮現。不久,終於在月光下現身的那名男子開口……
  「久候多時了,小的是福克洛瓦家的管家布勞萊門托,真的。」
  「沒半句真話!」
  「哎呀哎呀,這位大人真是太失禮了。請看我這兩支犄角,是不是很迷人?」
  「布勞萊門托什麼時候長角了!是說你不是酒吞嗎,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酒吞……怪了,小的不知道這麼一號人物,會不會是您的妄想?」
  「少囉嗦!跟你這混帳東西扯不下去了,叫叫看我的名字!」
  「漢堡哥。」
  「看吧,不是酒吞是誰!」
  「啊……算你厲害,漢堡哥。」
  「就說了我不叫漢堡哥小心我扁你一頓你這混帳東西!為什麼我是漢堡哥啊給我說清楚!」
  「把漢堡放頭上不就跟你長得一樣?」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勒克斯一邊調適氣喘吁吁的呼吸,一邊狠狠瞪著酒吞。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他一面安撫自己,一面開口重新問道:
  「所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跟尤莉卡同居。」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幸好右手有備無患。
  勒克斯用製造出黑洞的這隻手,朝向酒吞猛地扔出黑色球體。
  一陣驚人的爆碎聲。
  在滾滾濃煙之中,勒克斯忽然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輪廓浮現。光看剪影就能認出來,那就像個魅力集合體,活生生的天使。甜甜的女高音響徹四下:
  「呃……現在是什麼狀況?」
  「那傢伙不是勒克斯,是入侵者,看了就知道吧。」
  「你這惡鬼!」
  在煙塵散去之時,勒克斯往天使那邊一看,只見妖鬼站在她身旁泰然自若,指著勒克斯睜眼說瞎話。
  真是莫名其妙,這個狀況簡直欺人太甚。
  只有傷腦筋地笑著的尤莉卡,療癒著勒克斯的心。
  
      †
  
  「你慢了半天啦,漢堡哥。」
  「要你管啊,為什麼我被迫處理屍體還要挨罵!還有我不叫漢堡哥說幾次才懂啊你這大白痴!」
  嗨,我是現場記者酒吞──
  由於勒克斯搞不清楚狀況地跑來,所以我忍不住逗了他一下。
  不過他說找尤莉卡有事,所以在談話前先請他幫個忙。
  ……處理我弄得滿地都是的屍體小山。
  「不過話說回來……真沒想到有這麼些人想襲擊尤莉卡妹妹……只有這點我可以感謝你,幸好有你在。」
  「送禮表心意有助於提昇好感度喔。」
  「我扁你喔給我得意忘形了你這臭傢伙!」
  勒克斯雖然大吼大叫,但仍然把散落在別墅庭院的大量屍體一具具送進「傳送門」裡。
  古代咒法.座標獄門。
  這是勒克斯特有的古代咒法……說歸說,其實我也只知道他能從某處開啟傳送門而已。
  「這個門通往哪裡啊?」
  「海裡。」
  「處理屍體的方式跟黑社○一樣……」
  「你說啥?」
  勒克斯一副流氓嘴臉對著我,好像在說「這傢伙在說什麼啊」。不是啦,因為把人丟進東京灣,或是不知如何處理死人就隨便找地方塞,還有什麼葬身海底的,魔王軍黑○會嫌疑很大喔。
  「所以呢,說認真的,你怎麼會跟尤莉卡妹妹在一起?」
  「我漂流來的。」
  「啊?」
  「沒有啦,就只是在海上差點被海怪幹掉,然後就漂來了。尤莉卡救了我,所以我就做點小事當作報恩,細節之後慢慢告訴你。」
  勒克斯一臉呆愣,邊用右手操作傳送門邊看著我。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後表情變得像哲學家一樣沉重,手放在下巴上。
  「什麼海怪厲害到能幹掉你……」
  「哎──一言難盡啦──」
  其實就算不累也不見得打得倒牠啦,畢竟我沒打過水中戰。
  這讓我想起,我與柊兩人坐小船時看過一隻角海豚漂來,鐵定也是被那隻海怪殺掉的。
  「不過嘛,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也就是說你是地表的魔族,而且還四處旅行,所以沒聽過尤莉卡妹妹的名氣也是無可厚非……」
  「就是這麼回事,內情有點複雜,總之就是個旅遊咖妖鬼酒吞大哥啦,多關照嘍。」
  我伸出手。看我伸出手掌要握手,勒克斯鼻子出氣哼了一聲說:
  「只要你別再叫我漢堡哥,關照你一下倒是可以。」
  「那就沒辦法了,不能強求。」
  「滄桑笑個什麼勁啊聳什麼肩啊不用亂取的外號叫人有這麼難嗎你這大白痴!」
  漢堡哥跺腳暴怒,我正想跟他說「別這麼生氣,冷靜點」,發現他一邊發火,一邊還在用傳送門不停減少屍體數量。
  也許這傢伙比我想得更冷靜沉著。
  「不過啊,如果這將近七百具屍體都是你搞出來的,那可真嚇人。想成為尤莉卡妹妹的幫手,本領還算不差,但……就不能找個人格再像樣點的傢伙嗎……重頭做人吧你,混帳。」
  「才不要,我沒打算跟食品業界合作。」
  「就說了我不是漢堡哥你這混帳王八蛋!」
  他把黑色球體……可能是經過壓縮的傳送門狠狠擲向我。是不至於笨手笨腳被丟中,不過對這傢伙而言,等級差距其實沒多大意義耶。只要被這玩意兒打中一發,搞不好會被拋到高空幾千威列特的位置,連我都可能丟掉小命。
  「竟敢給我躲開,本來想把你送去魔界二丁目的。」
  「怎麼能有這麼駭人的想法?」
  「我想那傢伙應該會看上你這種人。」
  「怎麼能有這麼駭人的想法?」
  魔界二丁目,那裡的頭目是性好男色的男人。他絲毫不顧慮主角的想法,劈頭就撲過來,簡直是到了三不管地帶。在那裡打輸時,全滅畫面的特效還跟平常不一樣。我不想說怎麼個不一樣法,只能說那是《魔導槍騎兵》的黑暗面。
  本來在輕快地處理屍體的漢堡哥,這時嘆了口氣。
  我注意到,往周圍一看,放眼望去已經沒有屍體了。
  「結束了?」
  「嗯,我有清點數量,總共六百七十二具。這就是你打倒的魔族數量,真夠誇張的耶。」
  「問題是這樣不知道變強了多少。」
  「喂喂,你還想繼續變強啊……」
  漢堡哥給我一個白眼。
  不是啦,因為這世界上比我強的傢伙還多得是吧。我應該還沒到上限才對,而且試過才知道,呀呵──!練等級超開心一把的。
  講著講著,上方傳來某個東西打開的「啪」一聲。
  抬頭一看,身穿水藍連身裙的尤莉卡從窗戶探頭望著我們。
  「你們倆辛苦了──我烤了餅乾,來吃吧──」
  「哦,謝啦。」
  「啊……啊啊……尤莉卡妹妹……為了我……烤……烤了餅乾……」
  這傢伙好噁喔。
  
      †
  
  「好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尤莉卡妹妹,餅乾實在太美味了!」
  「啊,啊哈哈……謝謝……」
  「不要流著鼻涕講話啦,很髒耶……」
  「你說什麼混帳東西不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吃尤莉卡妹妹的餅乾吃個不停要更心懷感激地吃我這種反應才叫正常好嗎這可是天使特地親手為我們烘烤的耶!」
  「尤莉卡做的飯也很好吃喔,你應該不知道就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宰了你!這傢伙臉皮厚到這種程度看我宰了你!」
  我們不在平常用的飯廳隔壁起居室,而是來到一處像客廳的精緻小房間。三人圍著圓桌坐下,享用餅乾與紅茶。
  尤莉卡穿的不是平時那套土氣灰色衣褲,不知何時換上了水藍連身裙。問她為什麼,她說在歌迷面前想保持形象。
  她跟平常一樣問我「很可愛吧」,我也像平常一樣應付著說「是啦是啦,好可愛好可愛」。這樣閒扯完後,尤莉卡不知為何顯得相當開心。
  這倒不重要。
  我們請勒克斯處理了屍體,不過今天好像是魔王派他來的,我們還沒問為什麼。
  「那麼,勒克斯,魔王大人有什麼事嗎?」
  「啊,對了。魔王大人要尤莉卡妹妹回去一趟。大人說包括您與德拉庫里亞爵士的問題在內,有件重要的事要談──喂你未免也吃太多了吧夠了沒有酒吞!不准趁我講正事的時候一次塞四片!」
  「齁哈黑發呵非喔發呼發。」
  「你在說什麼鬼啊!」
  「漢堡漢堡。」
  「怎麼聽都不是吧你這混帳王八大白痴!」
  沒有啦,我一開始也只是亂喊一通啦。
  「是說這種事,在我這個局外人面前講沒問題嗎?」
  「你已經不能完全算局外人了吧,不過如果你打算傷害尤莉卡妹妹,就由我親手把你送去魔界二丁目。」
  「不,我不會啦,請放心。」
  「……好吧,算了。總之得請尤莉卡妹妹……還有酒吞,你也順便跟我一起用傳送門前往魔王城。尤莉卡妹妹,準備好了請跟我說一聲。」
  「好,謝謝你,勒克斯。」
  「欸嘿嘿嘿,不會啦,只要是為了尤莉卡妹妹,再辛苦都值得……!」
  真要命,漢堡哥變得像漢堡被硫酸潑到爛掉一樣。
  ……嗯,等等喔?
  「我說啊,漢堡哥,你的傳送門是不是哪裡都能去?」
  「不,只能到我去過的座標。你有哪裡想去嗎?」
  「沒啦……我打個比方,有沒有辦法移動到『特定人物面前』?」
  我偷瞄一眼尤莉卡,她臉色有點悶悶不樂。
  也就是說她可能已經問過了。
  果不其然,漢堡哥也搖搖頭說了:
  「我剛不是說了,只能去『有去過的座標』,不能指定某人面前,或是陌生場所。還有像魔王城那樣張開結界的地點內部也不行,所以我只能用傳送門送你們到魔王城門前。」
  「原來如此……嗯,你剛才氣沖沖地說要把我送去魔界二丁目,也就是說你……」
  「不要問。」
  漢堡哥別開目光。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你的身體已經騎不了獨角獸了。
  這時,也許是察覺到我悲憐的視線,漢堡哥急忙否認:
  「我有逃脫喔!我有用傳送門逃出來喔!」
  「啊,嗯,我知道了啦。面對愛慕的女生,很難啟齒嘛。」
  「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你這……笨蛋,你這傢伙真的夠了你這傢伙!」
  放著呆愣的尤莉卡不管,我與漢堡哥吵得不可開交。
  就在我看漢堡哥快要哭出來,覺得該適可而止了的時候。
  「噗……啊哈,啊哈哈。」
  「尤……尤莉卡妹妹?不是的,您誤會了……!」
  「不是啦,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覺得,好開心喔。」
  「這……這樣啊。」
  漢堡哥維持著作勢要抓我衣襟的狀態,整個人凍住了。講是這樣講,其實我也一瞬間不懂她的意思,好久沒這樣了。妳是怎麼啦,尤莉卡,要加入嗎?
  「我現在才知道酒吞跟勒克斯已經這麼好了,還有……呃,我好像能猜到一點魔王大人召喚我的理由。」
  「您……您心裡有底了?」
  「車輪與導師都沒有『直屬部下』,本來四天王應該要聽命於我跟她的。薇若婕好像以為四天王全是我的直屬,但我其實也沒那個意思。不過魔王大人可能會覺得魔界三強手下沒有部隊不好,要為了這事罵我吧。」
  「……是……是這樣啊。」
  「所以呢,如果你們倆能成為我的直屬部下,我想每天一定會過得很開心。我在想,若是能這樣度過每一天會更好玩,要是還能實現我的夢想,那一定很幸福。」
  尤莉卡輕輕將手貼在胸前,閉起眼睛欣喜地說。勒克斯立刻解凍,從椅子上站起來,跪在尤莉卡腳下。
  「不賢在下『天秤』之勒克斯,隨時樂意成為您的部下。我不只崇拜身為偶像的您,也早就受到您的品格吸引了。」
  「謝謝你,勒克斯。我也是,之前沒有勇氣說出口,對不起喔。」
  「萬……萬萬別這麼說!」
  「恭喜你啊,漢堡哥。」
  「喂,酒吞!你也……對喔,你才旅行到一半嘛。」
  「對啊,抱歉了,尤莉卡。」
  「不會,我其實也覺得現在講這個有點詐。」
  「不過也不錯啦,能讓漢堡哥成為下屬就已經很棒了吧。」
  「嗯,都靠你了。」
  「感……感謝您!」
  我漫不經心地看著漢堡哥低頭致謝,或者該說看著這對新主從,無意間想到一件事。就是剛才話題正巧提到的一名少女──薇若婕小姐的事。
  我在海裡差點死掉,而她應該也沒剩多少魔力。
  又聽說只有我一個人漂到岸邊,不知她是否平安。
  雖然我會差點死掉是被她害的。
  「說到這個,漢堡哥,你知道導師在哪嗎。既然尤莉卡被叫去,感覺她好像也會被叫去?」
  一聽到我這麼說,尤莉卡微微蹙眉。她臉色變得有點不高興,漢堡哥則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不對,是對漢堡哥這個稱呼差點發火,並豎起手指。
  「喔,這不用擔心啦。」
  「啊?」
  「哎,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上次遠征失敗,我用傳送門帶著部下逃走……結果後來點名時導師不在。哎,那人本來就常常單獨行動,要不就是到處閒逛,所以或許該說可想而知……總之戰敗責任當然就怪在她頭上,又沒留下任何戰果,所以──」
  
  「──她現在被幽禁在地牢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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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01: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幕 魔王城 『女生真麻煩』
  
  
  此種造型說成庭園太溫和了,但若要以一句話形容魔王城,恐怕所有人都會回答「空中庭園」。
  若是允許以文章表達,那麼在這四個字之前,想必會加上一段「充滿驚人魔力的歪扭溪谷最深處的可怕~」文字。
  魔界地下帝國最深處,且最為巨大莊嚴的這座城堡,原本存在於地表。在魔大陸決戰中,「五英雄」兩年前殺死了魔王。下手者為五英雄之中實力最突出,被譽為地表最強,天下無雙的魔導司書艾森哈特.K.芬基尼。
  因此,魔王軍不得不將魔大陸拱手讓人。相對地,他們破壞了魔大陸的一切文明,並以大規模傳送術將文明的結晶,也就是魔王城搬到了地下。魔王復活使得魔王軍取回銳氣,這次誓將世界納入魔王軍之手,並連同上次的帳一併算清。
  而魔王軍現在的大本營,其實比之前的地點更難攻破。
  要到達連同城堡周邊土地一併浮上半空的魔王城,最強等級魔族居住的山谷將是必經之路。結果,縱使是經過艱苦修練之人,光是抵達魔王城,必定也得耗費大量精力。
  然而,在這魔王城的所在地,出現了一幅彷彿嘲笑他人辛勞的光景。在通往魔王城的單一坡道前,產生了一小道歪斜痕跡。那歪斜化為黑色球體並越變越大,轉眼間就達到能供一人輕鬆通行的大小。
  傳送門。
  這是只有部分人才知道的,「天秤」四天王勒克斯所擁有的古代咒法。
  此時沒有任何人看見,但初次目睹的人大多都會大吃一驚。
  這不是普通的傳送,而是可以雙向往返的。更進一步地說,這招咒法會讓使用者通過次元狹縫。因此只要勒克斯在某人穿越傳送門時中斷咒法,那人就會當場被困在狹縫裡。
  沒有人知道次元的狹縫是什麼樣的地方,因為一旦被扔進去,就再也無人能生還。操縱次元的四天王「勒克斯.沙利葉門」之名,比其他三名天王更為崇高。
  然而。
  從傳送門裡跳出的人不同以往,不是勒克斯,而是一名少女。這個身穿水藍連衣裙的少女儘管楚楚可憐,但只要看到那非比尋常的霸氣,任何人都要別開目光……要不就是崇拜著迷,二者擇一。
  她就是魔王軍實力No.2,人稱最強之矛的「車輪」尤莉卡.福克洛瓦。
  尤莉卡一鑽出傳送門,就跨著大步往魔王城走去,表情浮現著忿忿不平的怒氣。她鼓著臉頰,兩眼半睜著。尤莉卡像用瞪的,視線緊盯前方,又快又急地往魔王城前進。
  不常動怒的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生氣的理由,比想像中更快抵達現場。
  「喂,酒吞,快去跟尤莉卡妹妹道歉啦!」
  「咦,呃,我不懂她幹麼那麼生氣啊。」
  「超扯的!當然是你害的啊,你這白痴!你不但在尤莉卡妹妹面前提到導師,還講得你們倆很親密似的,什麼意思啊你!」
  「誰跟她親密了,她差點宰了我耶。」
  「誰在跟你扯這個啊,煩耶!少廢話,去就對了!快去!」
  「好痛!好痛!」
  緊接著鑽過傳送門登場的,是男性二人組。
  一個是高個子,長著黑色雙角的妖鬼。他身穿和服便裝與木屐的極東風格服裝,頭上浮現著問號,被身旁的男子踹著。
  至於另一個男子,則是體型相當肥胖,見他一下就用右手消掉傳送門,可知此人就是傳送門的術士。
  妖鬼酒吞與四天王勒克斯,以奇妙緣分連結的魔族二人組。
  「喂──尤莉卡~」
  「幹麼啦!」
  酒吞對勒克斯的講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大概是覺得也不能讓走在前面的女生一直這麼氣下去,於是發出呆笨的聲音叫住尤莉卡。尤莉卡好像有點莫可奈何地停下腳步,猛然轉過頭來看他。
  「呃,嗯……不是啦,妳在生什麼氣?」
  「你怎麼會不懂!你拒絕我,卻說想去找薇若婕!隨便你啦,笨蛋!」
  「咦,不是……嗯?」
  她氣呼呼地「哼」一聲,一轉身,拍動黑翼再度開始往前走。
  看到尤莉卡完全不理人的態度,酒吞不知該如何是好,轉頭看向追上來的勒克斯。
  「喂,漢堡哥,她是不是誤會我了?」
  「我哪知道!你如果認為是一場誤會,那她還在以現在進行式誤會你啦!乾脆也把我算進去好了,白痴!你是哪裡有毛病,才會當著尤莉卡妹妹的面說想去找導師啊!」
  「不是啊,聽到認識的人被關起來,當然會想去探望吧……而且說起來算我的錯。」
  「……嗯?」
  勒克斯原本憤懣不平的表情,變得有點迷惑。酒吞看他似乎完全不懂自己的意思,也不明白他們對自己有何誤會,滿臉困惑。
  「我不懂你怎麼會害導師被關,總之你只是因為熟人被關進地牢,所以想去探望一下,就這樣而已?」
  「還會有什麼理由啊,漢堡哥?」
  「就說了我不叫漢堡哥!是說既然如此,你也注意一下措詞啊!什麼叫『我想去找薇若婕小姐』啊,豬腦袋!」
  「你們到底誤會了我什麼啊。」
  「應該說不管怎麼聽,都像是你選擇了導師,而不是尤莉卡妹妹吧!」
  「……啊──」
  酒吞似乎這才恍然大悟,輕輕騰空跳起,拉近與走遠了的尤莉卡之間的距離。他越過尤莉卡的頭頂,輕鬆降落在她面前。
  即使這條單一坡道一旦踏空就要直墜地獄深淵,他的動作卻毫無遲疑。
  「……讓開,反正酒吞比起我比較喜歡薇若婕,所以才會拒絕我啦。還叫她什麼『小姐』!怎樣,是胸圍嗎!你這色鬼,是不是知道她衣服底下很有料?是喔,這個變態!」
  「妳在不知不覺間妄想到好邪惡的地方去了耶,我跟妳說,如果我講話讓妳誤會,我向妳道歉,但我的意思並不是想當薇若婕小姐的部下。是說原來她衣服底下很有料啊?」
  「原來你感興趣啊!是喔!那真是太好了呢,反正我就是沒料啦!酒吞這個笨蛋!豬頭!呆瓜!」
  「啊──我又說錯話了。不是啦,我跟妳說,尤莉卡。我之前沒告訴妳,其實就是她害我漂流到這裡的。」
  「……欸?」
  眨眨,眨眨。
  尤莉卡的長睫毛跟眼睛一起眨啊眨的,她一瞬間忘了生氣,凍在原地。
  她想起那天,遇見昏倒的酒吞,拖著他回家時的記憶。
  「但你不是說是被海怪怎樣……」
  「我還沒遜到光碰上海怪就被殺個半死啦,是先跟薇若婕小姐玩命廝殺,莫名其妙魔力全被奪去,然後就這樣被綁架了。她也是魔力全數耗盡,我又使不上一點力氣,結果就在小船上被海怪襲擊,死翹翹了。」
  「…………綁架?」
  「她好像是說想讓我當四天王,其實也挖角我很久,但我都拒絕了。我也不是不認識她,而她被關進地牢,當然不能說跟我無關吧。所以我才會說想去找她,應該說是想去地牢。」
  「……咦,啊……咦,那……是……是我誤會了?」
  尤莉卡的臉眼見著越來越紅,她回想起自己與酒吞吵嘴,又用強迫酒吞拿自己跟導師相比的口吻罵了他一頓。她戰戰兢兢地看向酒吞。
  一看,酒吞好像也不怎麼介意,和顏悅色地笑著說:
  「哈哈哈,現在看誰才是笨蛋嘍,笨蛋──」
  「這……這都要怪你害我誤會啦──!」
  尤莉卡指著他大罵。
  「……也是啦,我就在奇怪,像你這樣的妖鬼怎麼會被區區海怪打個半死……想不到是跟導師有關。」
  「喔,漢堡哥,你追上來啦。」
  「我怎麼會被迫在坡道上衝刺啊,真是……啊──累死了。」
  勒克斯雙手撐著膝蓋喘氣。
  酒吞眼神愣愣地注視著他。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視線,勒克斯不耐煩地繼續說:
  「……我……不叫……漢堡哥……」
  「好,滿意。」
  「等人吐槽做什麼啊可以用本名叫我了吧信不信我宰了你啊混帳!」
  啊,還沒調適好呼吸就大聲嚷嚷,喘不過氣來。
  勒克斯這樣想著,一臉陰沉;酒吞沒理他,轉向尤莉卡。
  「哎,那就這樣。尤莉卡去謁見魔王時,我跟漢堡哥去一下地牢就回來。晚點再約碰面,好嗎?」
  「……隨便你啦,討厭……」
  結果她雙手掩面,蹲了下去。
  「滿臉通紅的拜見魔王,還挺新鮮的嘛。」
  「再鬧我就要殺了你喔,酒吞?」
  「開玩笑的,對不起!」
  看到尤莉卡一隻手伴隨著金屬聲亮出彎刀,酒吞只能立即投降,別無他法。這時酒吞一面賠罪,一面注意到某件事,眼睛看向她的劍。
  「……說到這個,尤莉卡,記得妳好像也會使混用劍之類的?」
  「奇怪,我有給酒吞看過其他武器嗎?」
  「沒啦,算是我聽說的。」
  「是喔──好吧,我會用各種武器,怎麼了嗎?」
  酒吞腦中的印象不是尤莉卡而是「車輪」。也就是《魔導槍騎兵Ⅱ》最後的最後登場的兩名少女之一。她在遊戲內的圖像是扛著一把巨大寶劍,所以酒吞一直抱持著疑問。
  「是沒有怎麼樣,只是──」
  只是忽然想到,不小心問了一下罷了,但酒吞不太好這樣說。他視線稍微游移一會兒,無意間看到自己揹著的大斧。
  「啊,我是想說如果妳會使大斧,想請妳教我兩招,因為我是自學的。」
  「咦,啊……斧……斧頭有點沒辦法。」
  「嗯,這樣啊,我是覺得如果我們一樣也滿好玩的。」
  「喂,酒吞,你這是在拐彎抹角地把妹嗎?」
  「啊?」
  尤莉卡害臊地移開目光,勒克斯則是冷眼瞪他。
  酒吞這才細細思量自己為了掩飾而說出的話具有何種含意。看來他似乎弄懂了,「又說錯話了……」仰望赤紅月亮高掛的天空喃喃自語。
  光是今天就第二次鬧誤會了。
  再不收斂點,尤莉卡的雙劍真的會發威。
  「好……好啦,先別說這些。總之我懂了,斧頭不行,長形武器總行吧,我想尤莉卡應該會很多。」
  「這點小事的話我完全沒問題喔。不,乾脆這樣好了,我好好教你,所以你必須再待一陣子,決定了!」
  「……啊。」
  「哎,兩邊這樣折衷差不多吧。」
  我圓場的一番話,這次雖沒造成誤會,卻好像給了她一個奇妙的口頭約定。
  尤莉卡表情一下子開朗起來,勒克斯則是雙手交疊在後腦杓,一副沒轍的樣子低語。酒吞不禁戰慄,覺得這對主從說來說去還真有一套。
  「不,這很明顯是你自掘墳墓吧。」
  「……好吧,如果能請尤莉卡教我用斧頭,那也算公平吧。」
  「嗯,知道了!那我去謁見一下就回來,等會見!」
  尤莉卡啪沙一聲拍動羽翼,急速飛了出去。
  目送她的背影遠去,酒吞講起無意間想到的事:
  「……她剛才既然在生氣,為什麼不直接用飛的就好?」
  「你啊……幸好你沒在尤莉卡妹妹在的時候說啊。」
  「怎樣?」
  「……當然是因為她希望你挽留她,希望你說不去找什麼導師,說得極端點,就是希望你道歉啦。」
  「啊,那真是……幸好沒說。」
  酒吞實在不想管那些關於細微心思的麻煩事,內心覺得女生真麻煩。
  同時,酒吞決定切換心情。
  總而言之,他想去看看被監禁的薇若婕。
  卻沒察覺這會引發更麻煩的問題。
  
      †
  
  「『車輪』尤莉卡.福克洛瓦大人到。」
  「……讓她進來。」
  魔王城最深處。
  這個場所又被稱為謁見之間,除了塔樓以外,位於本館五樓中的最高樓層。
  在這上面只有三座塔,分別供魔王、導師與車輪起居。
  倘若放出百名一無所知之人進入此迷宮,恐怕僅有不到五人能抵達謁見之間。在這寬敞程度八成與聖府首都艾甸相等的場所,尤莉卡當自己家一樣順暢前進,然後走進緩緩開啟的門內,在紅毯上悠然前行。等來到了夠近的位置,能看見坐在上方王座的魔王的臉,她才慢慢跪下。
  「……尤莉卡.福克洛瓦拜見大人。」
  「嗯,很高興看到妳身體健康。剛才我收到聯絡,聽說德拉庫里亞終於下手了。這下我終於能夠處分他了,做得好。」
  聯絡魔王的人,想必是他安排監視德拉庫里亞的某個屬下。既然如此,為何不派些後援給尤莉卡?肯定是希望雙方能兩敗俱傷。尤莉卡心裡對這種軍中政治厭煩至極,但沒有表現出來。
  「是,不敢當。」
  尤莉卡只道了聲謝,目不轉睛地注視地板。看地毯有做細心維護,也許最近比較有餘力了。在財政方面。
  這時,魔王用手指敲敲王座扶手,進入正題:
  「話說……『車輪』啊,妳不打算收部下嗎?」
  「大人是說這件事啊……的確,屬下是讓大人等候多時了。」
  「無論妳再怎麼強,沒有組織力量,像德拉庫里亞這種人遲早會得意忘形。為了幫妳自己省點麻煩,我是希望妳該行動了。」
  「『天秤』之勒克斯表示願成為我的部下,還有──」
  「還有?」
  「──不,屬下險些失言,請大人恕罪。」
  「是嗎。只有勒克斯一人雖然不夠放心,不過他也有他專有的強項。這麼說,能夠稍微清靜點了?」
  「恕我冒昧,是的。」
  「唔嗯。」魔王將體重壓在椅背上,用那銳利雙眸定睛注視尤莉卡。
  站在尤莉卡的立場想,明明只是聽命收了部下,她不懂為什麼要遭受這種眼神;然而下一句話就解除了她的疑問。
  「……一找到父母就要離開。自從妳說過這話以來,已有兩百年了吧。」
  「大人找到任何線索了?」
  「縱使找到,我也沒有義務告訴妳吧。因為妳若是離開,會給我造成困擾……不過我可以誠實告訴妳,縱然憑著魔王的力量與情報網絡,至今仍沒得到半點消息。聽好了,我是說半點也沒有。就算是死了也應該有點死訊,但真的就是一無所獲。」
  「……真的都一無所獲嗎?」
  「正是,如同兩年前威脅我性命的魔導司書,杳無音信……就連是否將要發生某種大事,我都無法預測。無論如何,我得為侵略做好準備。」
  「是……」
  憑著魔王的情報網絡仍一無所知,對尤莉卡而言是令人消沉的事實。尤莉卡並未直接與兩年前現身的魔導司書交手,因為她忙著對付其同夥斧槍兵與光之神子。尤莉卡是與前任導師一同戰鬥,然而前任導師只是個瘋子,基本上派不上用場。
  「屬下明白了,我這就回去備戰。」
  「就這麼做吧。」
  「那麼屬下告退。」
  最後尤莉卡垂首行禮,站起來。然後她一轉身,離開謁見之間。接下來就回別墅吧。尤莉卡如此想著,腦中思考今後的計畫。
  
      †
  
  「總覺得……旁人好像都用奇怪眼神看我?」
  「那是因為光是妖鬼就夠稀奇了,而且你跟我這個四天王走在一起,還散發出不比我遜色,甚至在我之上的霸氣,當然要引人注目了。」
  「……妖鬼很稀奇嗎?」
  而在同一時刻,酒吞與勒克斯的二人組,走在魔王城內不必要地又長又寬的走廊上。走廊鋪著高級地毯,讓人聯想到迷宮中的一隅。對酒吞而言,這是他在畫面中看過一次的光景,因此情緒相當興奮。
  「何止稀奇,首先我以前就沒見過,也沒聽說過,說不定魔界從來就沒有過妖鬼喔。」
  「真的假的啊,好猛喔……為什麼?」
  「我哪知道啊。」
  看來不是擔任四天王就無所不知,勒克斯只興趣缺缺地回答,酒吞則好像對不時感覺到的視線煩不勝煩。
  城裡似乎有相當多魔族徘徊,想到這麼大一座城堡維護起來必定相當不易,理所當然需要許多人手。難怪遊戲中魔王城內常常遇敵,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酒吞兀自點頭。
  「不過話說回來,這裡裝潢真單調,好難認路啊……城堡走廊上不是應該都會放一些家具或繪畫嗎?」
  「……啊──」
  「幹麼意味深長地別開目光啊。」
  「因為財政困難……」
  「啊,這我好像在哪聽過。」
  酒吞握拳敲了一下掌心,恍然大悟。
  然後酒吞想到告訴自己這項情報的人,就在現在前往的地牢裡,不禁有種怪怪的心情。初次相遇時感覺那麼強大的對手,如今卻淪為階下囚,越是冷靜思考就越覺得不諧調。
  「進去這裡面……喂,麻煩開門。」
  在長廊盡頭彎過轉角,來到一個地方。那個場所完全是個異質空間,就像與剛才那殺風景卻不失高貴,醞釀出滾滾邪惡靈氣的走廊完全隔離,被鐵欄杆所阻擋。看到像是獄卒的兩個食人魔站在那裡,酒吞也明白這裡確是地牢入口。
  畢竟鐵欄杆後方的階梯彷彿通向黑暗底層一般漆黑,還噴出陰沉混濁的空氣。
  「是!……這位是?」
  「我帶的人,別在意。」
  「小的是勒克斯大人的愛人。」
  「你────不開爛玩笑是會死嗎!你這傢伙!」
  「……呃呃……?」
  「騙你的啦,麻煩開個門。」
  「你這傢伙真是為所欲為啊你這混帳東西!」
  勒克斯以手扶額仰望天花板,食人魔獄卒雖然困惑,但還是開了門鎖。酒吞笑得悠然自得,心情照樣好得很。
  「好,我們走吧,給我火把。」
  「是……請用。」
  勒克斯只消用手指輕輕一碰,就點燃了接過來的火把,然後直接帶路步下階梯。看著那背影,一名食人魔獄卒小聲說道:
  「超強的……不用詠唱就能使用公國魔法……」
  「那傢伙可不只如此喔。」
  「咦?」
  結果有個男人竟然還沒走,在獄卒身旁雙臂抱胸,瞪視勒克斯的背影。他面露大膽無畏的笑容開口:
  「別看他那體格,隨便一跑可比鴕鳥賽跑還快。」
  「咦!那位大人竟能達到半天跑完三天路程的速度……」
  「用滾的。」
  「咦!」
  「用滾……」
  「酒吞────────!不要再胡鬧了,快給我過來你這呆子!」
  ……
  獄卒瞄了一眼酒吞後。
  「好啦──馬上過去──」
  他好像沒事似的,甚至拋開剛才像個強者的靈氣,悠哉地開始走下地牢。
  「咦,那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壓根兒沒把困惑的獄卒放在心上。
  「要去見差點幹掉你的人,你卻還是同樣調調啊。」
  「反正她又不是對我有敵意,一半算是意外啦,幸好雙方都沒事──」
  「不能說沒事吧,都關進大牢了。」
  「這方面就別想太多了。」
  酒吞與勒克斯一同來到地牢,潮溼空氣讓他一瞬間蹙眉。酒吞仍不太能相信一名少女竟被囚禁在這種地方,也許證明了他果然不是天生的魔族,或者只是他本人心腸不夠狠。
  跟隨著照亮暗處的火把光源,酒吞走在石版小徑上。兩側的鐵欄杆裡,還能看見業已化為白骨的死屍。
  「啊,那些是用來嚇囚犯的,不是真的擺在地下爛掉。」
  「原來如此,難怪不怎麼臭。」
  酒吞一面在奇怪的點上恍然大悟,一面讓勒克斯帶路前進。
  不久,勒克斯在將到盡頭的一間牢房前佇足。
  「喲,導師。」
  聽到這句話,酒吞往牢房裡瞄了一眼。
  酒吞想:她就在這裡嗎?若是計算正確,這就是與十幾天前跟自己上演過一場死鬥的對手的重逢。
  雖說是為了阻止她殺害克萊恩,但酒吞也知道自己嚴重妨礙了她的職責。對方幾次對他挖角,又給予優渥待遇,自己的態度實在不對,或許該道聲歉比較好。酒吞一面這樣想,一面在牢房中尋找她的身影……
  「唔!」
  酒吞不禁倒抽一口氣。
  「……啊──是勒克斯啊……什麼事……?」
  「啊,我沒有事找妳啦。」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單人牢房角落。
  她在原本奢華的哥德洋裝上,用一塊破布蓋著膝蓋,抱住雙膝縮成一團,眼中毫無一絲霸氣。
  雖說她眼神原本就不是那麼有力,但仍然有時開心,有時嫌麻煩,總會蘊藏一些感情;然而如今的她眼中映照的,只有黑白二色的地磚。
  連回答勒克斯的話時都不肯抬頭。
  「……你是來笑我的嗎──我可以殺了你喔──」
  「導師大放殺氣一點都不好笑,拜託不要。」
  「喂喂,她真的是薇若婕小姐嗎?」
  「……咦?」
  酒吞忍不住脫口而出,他本來想等勒克斯與薇若婕說完話,但眼看薇若婕實在落魄太多,不由得先說出口,結果傳來一個呆愣的聲音。她視線徬徨了一會兒,然後與酒吞四目交接。
  薇若婕睜大雙眼的同時,輕聲低喃:
  「酒……吞……?」
  「看起來實在沒什麼活力啊,怎麼會搞成這樣,真的是我害的?」
  「咦,不……其實不是……咦,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勒克斯一邊聽酒吞與薇若婕對話,一邊消除藏在右手的傳送門。他並不認為酒吞在撒謊,但一般而言上演過死鬥的兩個人,是不可能用正常神經交談的。
  有鑑於此,薇若婕與酒吞一相遇的瞬間,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勒克斯本來想倘若發生最糟狀況,就扛著酒吞用傳送門脫逃,看來是杞人憂天了。
  「問我為什麼的話,是因為我聽這個漢堡哥說妳這小姐坐牢了。妳本來是不用與我為敵的,但我那時無論如何都想保護克萊恩小兄弟,結果逼得妳與我大打出手,如果因為這樣而給妳惹來許多麻煩……這個,我覺得很抱歉。」
  「……關於這點──是因為雙方都發生了點意外,現在也不用追究了──……不對,我是在問你怎麼會在魔王城──」
  導師的聲音稍微恢復了點力氣。勒克斯彷彿有這種感覺,決定暫且靜觀其變。可能因為他只跟酒吞問了最低限度的資訊,無法完全掌握兩人的關係,但應該不會發生太危險的狀況。
  「喔,妳問這個啊。沒有啦,我那時被海怪襲擊,本來以為死定了──」
  然而,勒克斯的這種想法……
  「──但有個叫尤莉卡的傢伙救了我。」
  「……咦?」
  就這麼脆弱地潰散瓦解。
  「一回神才發現到了魔界,或者該說好像漂流到那傢伙的別墅附近了。得到她搭救後,幾天之間又順便發生了點事,她叫我去演唱會,我在現場認識漢堡哥,後來又在她家打起防衛戰,結果漢堡哥來了,說是找尤莉卡有事,這時我聽說薇若婕小姐──」
  「為……什麼……?」
  「啊?」
  這座地牢的溫度,少說降了五度。
  勒克斯的背脊流下一道冷汗,他瞪了酒吞一眼,只見酒吞似乎跟尤莉卡那時一樣,又沒弄懂薇若婕的感情了。酒吞剛剛才看到尤莉卡因為「薇若婕的關係」而鬧脾氣,怎麼會沒想到反之亦然?
  而現在的勒克斯,連好好教訓酒吞一頓的餘力都沒有。
  「為什麼……車輪總是要搶走我想要的一切……那個人為什麼總是要破壞我累積的心血……酒吞為什麼跟車輪那種人這麼好……?」
  「咦,也沒有很好啊,只是受她照顧了差不多十天──」
  「拒絕跟我一起來到魔界的人,為什麼,為什麼能跟車輪待上十天!」
  喀鏘!鐵欄杆變形扭曲。薇若婕一步也沒動,只是她感情爆發導致純粹魔力失控罷了。薇若婕猛一抬頭,眼中累積的淚水代表何種意涵,只有酒吞還沒弄懂。
  「沒有啊,我只是受人家照顧,沒有做什麼會讓薇若婕小姐生氣的事──」
  「我是『薇若婕小姐』,那個人卻是『那傢伙』,你不覺得這樣就夠氣人了嗎……?」
  「沒有啊,我跟妳們關係都沒那麼深,只是因為順口才叫妳薇若婕小姐,薇若婕小姐妳是怎麼了啊。妳不喜歡,我也可以直呼妳名字啊。」
  擺明了牛頭不對馬嘴。
  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對酒吞而言,薇若婕只是跑來挖角的強悍少女,他也只知道這些,無可厚非。
  反過來站在薇若婕的立場想,酒吞是她跑遍大陸唯一找到的,可能成為自己人的魔族。薇若婕對他盡了多大禮數,光看她在教國內的言行舉止就能得知。
  因為薇若婕沒說,酒吞也不知道薇若婕多在乎他;而酒吞又活得太自由,沒注意到薇若婕為他行了多少方便。渴求同伴的少女,與不追求人際關係的妖鬼,就這樣產生誤解。
  「是因為我是人類嗎……就因為車輪是魔族……所以大家,大家都……我以為只有酒吞不一樣,所以才……!」
  「不是,這跟那無關啦。妳如果有什麼情結方面的問題,我可以坐下來聽妳說喔?」
  「你這……!」
  慘了。
  勒克斯瞬間就理解了狀況,猛力打開傳送門。
  「酒吞!我們走!」
  「喂,我話還沒說完──」
  「古代咒法──混沌冥月!」
  勒克斯揪住酒吞的脖子消失在傳送門中,薇若婕的古代咒法也幾乎於同一時間放出。
  瞬間之後,在兩人消失的空間,只剩少女一人。
  「……都沒有人……願意……站在我這邊嗎……?」
  她輕聲對半空低喃。
  
      †
  
  「好痛!」
  「嘎呼!」
  空間柔軟地扭曲,先是黑色漩渦出現在空中,接著它不像平常那樣形成門扉,而是如圓盤般橫向擴展,勒克斯與酒吞雙雙被丟了下來。
  兩人重疊著倒在地上,酒吞偷偷慶幸自己在上面。
  若是反過來換成勒克斯從上方墜落,酒吞一定已經被壓死了,這可不是譬喻。現在他真想知道勒克斯體重多少。
  「……是說你能在這裡使用魔法啊?」
  「在謁見之間沒辦法,但從內部傳送到內部可以……」
  酒吞直喊痛,邊摸背邊站起來。勒克斯對他點點頭。
  拋下嘟噥的他,勒克斯環顧周圍,觀察四下狀況。
  「這裡是哪兒啊……?」
  「入口啊,剛才不是走進來過?」
  對於只來過一次的酒吞而言,要迅速認出突然被拋進來的地方才叫難。勒克斯由於暫且逃過一劫而放了心,但酒吞卻罕見地像是為某事煩惱。
  「……尤莉卡我還稍微能理解,她都說可能會喜歡上我了,怎麼可能有人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薇若婕小姐……」
  「喂──────!這句話可不能當耳邊風!啥!你剛剛說什麼等我搞清楚狀況小心我把你送魔界二丁目──」
  「漢堡哥,你明白薇若婕小姐為什麼氣得那樣七竅生煙嗎?」
  「完全沒在聽我說!啥!這還用問嗎,她一直接觸你,希望你成為部下,你卻在不知不覺間跟尤莉卡妹妹變好朋友,她當然氣炸了啊。」
  「我又不是尤莉卡的部下或什麼。」
  「……啊──我懂了,你根本不知道她們之間不合嘛。」
  「……不合?」
  酒吞也親身經驗過一次,在尤莉卡面前講出薇若婕的名字惹得她不高興。但的確,他對於那兩人為何交惡毫無頭緒。不對,說毫無頭緒是騙人的。因為方才薇若婕情緒失控之時大吼大叫的話語中,是有幾句話讓酒吞在意。
  『為什麼……車輪總是要搶走我想要的一切……那個人為什麼總是要破壞我累積的心血……酒吞為什麼跟車輪那種人這麼好……?』
  『是因為我是人類嗎……就因為車輪是魔族……所以大家,大家都……我以為只有酒吞不一樣,所以才……!』
  在空無一人的入口大廳,酒吞把脖子轉得喀喀作響,回想起剛才薇若婕說的話。
  「薇若婕小姐難道對尤莉卡有心結?」
  「或許稱得上心結吧,一個可說毫無後盾的『人類』兩年前突然被捧上跟自己同等的地位。人類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不是幾乎跟家畜沒兩樣?受到的抨擊可不是猛烈兩字就能形容。而尤莉卡妹妹乍看之下,似乎做為人見人愛的偶像明星過著一帆風順的人生,況且還有我們這些歌迷挺她。」
  「……那尤莉卡呢?」
  「更簡單吧,尤莉卡妹妹是孤兒。雖說有才能,但她是不顧一切地努力打拚了將近兩百年,才爬上目前的地位。而就我所知,她現在仍在拚命奮鬥,卻還沒能實現心願……我不知道是什麼心願就是。看在這樣的尤莉卡妹妹眼裡,一個人類從一開始就擁有強大力量,還能在大陸上到處閒晃,你覺得她會怎麼想?」
  「……啊──」
  「非但如此,尤莉卡妹妹還不能常常外出。但導師卻能漫無目的地跑到地表,而且是為了尋找同伴……尤莉卡妹妹也賭氣,誰都好,就是不肯讓導師知道她『不能外出』。上次遠征也是,導師拜託尤莉卡妹妹同行時,她那表情看了真讓人不忍心。」
  這下你了解了嗎?勒克斯斜眼看著酒吞。
  導師與車輪,魔王軍的雙姝。兩人地位如此崇高,到頭來精神層面卻還只是個少女。身為魔族,而且年僅二十幾歲又吊兒郎當,卻已經像個「大人」般處事的酒吞才叫異常。勒克斯若是知道酒吞的年紀肯定也會吃驚,不過這事現在無關緊要。
  「……我說啊,漢堡哥。」
  「怎樣啦,宰了你喔。」
  「薇若婕小姐為什麼會在魔王軍?」
  「聽說她家三代都待在魔王軍裡,我認識她父親,是個腦袋不正常的瘋子。至於祖父……我是沒見過,聽說是個法力無邊的魔導師,但對前任四天王『真理』言聽計從……總之名聲不怎麼響亮。」
  「……嗯,這樣的話就算她脫離魔王軍,大概也過不了正常生活吧。」
  「這是一定的吧,那個人還想把人類殺光哩。」
  嗯。酒吞點個頭,手放在下巴上。
  勒克斯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總之八成不是什麼好事。即使相處還不久,勒克斯已經覺得這名男子徹頭徹尾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就在此時,入口大廳的門打開了。不是入口大門,而是另一扇通往謁見之間的巨大正門。探頭出來的果不其然,是尤莉卡。
  「嗨,你們倆事情也都辦完啦。啊~累死我了~」
  尤莉卡「嗯──」地伸個懶腰發出舒暢的聲音,勒克斯兩眼變成愛心盯著不放。在看哪裡?腋下。酒吞不理他,瞄了尤莉卡一眼。她與酒吞四目相接,愣愣地偏了偏頭,
  「怎麼了,酒吞?」
  「……」
  「……幹麼啦看什麼看啦又不會怎樣這是我的自由吧!」
  酒吞直接將視線移到勒克斯身上。
  然後握拳,敲了一下手心。
  尤莉卡的隱情,與勒克斯的力量。
  然後是座標獄門「只要是去過一次的地方就到得了」這項事實。
  「我有個有趣的點子,尤莉卡、漢堡哥,你們晚點來找我!」
  話還沒說完,酒吞已經衝了出去。
  不是衝向出口,而是方才與勒克斯一同前往的地牢方向。
  勒克斯與尤莉卡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兩人急忙去追酒吞。
  
      †
  
  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這名少女,十五年來過著極其孤獨的人生。
  生下自己的母親,為了分娩而賠上了性命,父親又是個比任何人都更適合瘋狂魔術師這個稱號的男人。三代相傳的魔導害得她獲得龐大力量,身邊卻沒有半個同伴。
  就連魔王都只對薇若婕的力量感興趣,除此之外毫不關心。
  因此「第三代導師」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一直在找同伴,找自己人,找可以依靠的對象。就憑她一人,在沒有對象能傾訴心事的狀態下。
  薇若婕在不受任何人讚賞,四面受敵的魔界,以及地表這個在她受到的教育中滿是該死仇敵的人類巢穴之間往返,還被迫面對魔王軍的政治問題,僅憑一個人拚命奮鬥。
  『區區人類還敢這麼囂張。』
  『不到五十歲的臭小鬼。』
  『好了啦,要是被聽到可是連灰都不剩。』
  『……喔,我好怕喔。乾脆讓她一個人特攻,應該能削減掉不少人類吧。』
  薇若婕摀起耳朵。
  為了成為魔王軍的導師,她只接受了咒法的嚴格訓練。她努力學習,以為只要運用這份力量,就能稍微找出自己的生命意義;結果本應處於同一陣線的魔族,讓她感覺到的卻是憎惡與敵意。
  本該站在她這邊的父親神智從未正常過;身為她上司的魔王對她不屑一顧。
  才十五歲,魔族應該比誰都清楚這是多短的歲月,為什麼卻對她如此苛刻?薇若婕當然知道原因。
  因為她是「人類」。
  這種事明明由不得她。
  只要有「比耶.亞特摩斯菲爾」之名與這雙冰藍眼眸,她對人類而言就是迫害的對象。就算不論這點,她在年幼無知時曾大鬧共和國與王國,使得她在公國的冒險者協會(Bravers)被列為SS級懸賞對象。孩提時期被灌輸的觀念讓她無意回歸人群;但無論如何,她都沒有安身之處。
  所以,她只能跟著魔王軍戰鬥,卻得置身於隨時可能遭人暗算的環境。
  即使如此,她仍拚命活到現在,好不容易邂逅了尋覓的對象。
  好不容易才遇見了他。
  遇見與自己關係對等,並且對人魔一律平等,對薇若婕的所作所為也不表示反感的強者,百分百符合條件的魔族。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成為自己的好搭檔……成為值得信賴的珍貴部下。
  她本來是這麼相信的。
  「本來是……這麼相信的……是嗎……」
  滲進天花板的一滴水滴,應聲滴落在縮成一團的少女身旁。
  薇若婕更加抱緊雙膝,獨自一人陷入沉思。
  只要她想,她隨時可以離開這間牢獄,但她似乎連動都懶得動,身體完全沒有挪動一下,只是看著地面的石版。
  「到頭來……我到底想幹麼呢……」
  因為他是薇若婕初次遇見,可能成為同伴的存在。
  所以薇若婕一再讓步,所以那樣既往不咎,所以那樣……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放過酒吞一馬。即使如此他仍堅持立場,所以薇若婕還硬是與他開戰。
  她相信只要打贏就能在一起,她想要同伴。
  結果卻……
  結果卻……
  為什麼?
  「為什麼……車輪……全都要……全都……」
  一宣洩出全副心意,結果一切的歸結點都在這裡。
  「車輪」尤莉卡.福克洛瓦。
  尤莉卡在背後說薇若婕壞話,送秋波,看不起她的魔族全都仰慕、跟隨尤莉卡。他們對薇若婕不屑一顧,只是盲目地對那耀眼少女百依百順。
  薇若婕可以覺得自己沒有魅力,或是她比較可愛,想得到的理由多得是。
  但一切問題追根究柢,都出在「自己是人類」這一點上。
  所以理應與自己同等的「車輪」獲得了一切。而理應與她成對的自己,卻連千辛萬苦找到的唯一一個可能成為知音的存在都被奪走。
  「嗚……啊……」
  注意到時,灑落地面的水滴已不是天花板的漏水。
  心中發誓絕不示弱的逞強,即將潰堤。
  好懊惱,好悲傷,無能為力。
  

  
  所以。
  所以。
  「為什麼……大家……為什麼……我……」
  ──不是魔族?
  她一直將這當成心靈的脆弱,甩到一邊。總是搖頭否定。
  她告訴自己這些「假設」、「如果」不具任何意義,這種空想妄想沒有任何價值。
  可是,但是,即使如此。
  她還是無法不去想,不管怎麼做,脆弱部分總是立刻探出頭來。
  她想:如果自己是魔族,也許就不會變成這樣。
  光明的未來,美好的過去,充實的現在。
  其他魔族理所當然地得到的這些,自己或許也能分到一份。她無法不這麼想。
  「爺爺……您為什麼要加入魔王軍……您是出於什麼想法,才會從人類……跳槽到魔族……我……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是嗎……」
  祖父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薇若婕只聽說他是位偉大的魔導師,法力無邊,卻與前任「真理」葛拉斯帕埃共同征戰地面到最後,是魔王軍首屈一指的最強魔導師。
  人們是這麼說的。
  然而,只有他行使過法力的痕跡,卻不知道他曾是何種人物。他為何加入魔王軍,為何背叛人類?這些薇若婕一無所知,也沒人讓她知道。
  假使祖父沒有加入魔王軍,而以人類的身分活下去。
  那樣的話,或許能得到身為人類的幸福。
  魔族屬於魔族,人類屬於人類。
  薇若婕很希望自己能清楚染上其中一方的色彩。
  現在這個灰色骯髒的自己,連何去何從都不知道。
  只覺得無論走向何方,一切都會被奪去。
  「……我到底,該怎麼辦……」
  因此,她已經都無所謂了。魔王命令她在牢獄禁閉反省一段時間也無所謂,魔族用什麼眼光看她,她也不在乎了。
  她不會逃走,也沒那氣力逃走。魔王大概是認為只要她敢離開魔王城內必定感應得到,但現在就算她待在自己的塔(家)裡,她也不會逃跑。
  「……可是,但是……還是……」
  不對。
  說都無所謂是騙人的。
  與誰為敵她都不在乎了,所以,至少。
  至少只有那個妖鬼……她不希望被車輪奪走。
  他是薇若婕找到的唯一一個,與人類或魔族都無關的浪子。結果到頭來,他也選擇了同為魔族的少女?光是這樣想,就讓她痛苦萬分。
  所以。
  所以。
  「不是啦,勒克斯已經准了,真的啦!拜託開開門……是說你剛才不是看到我了嗎,喂!看是看到了,可是不行?你腦子是怎樣,硬梆梆的冷凍乾燥食品嗎!算了看著吧,別小看我,我用我這強壯無比的肩膀給你們來個美妙無敵的tackle!吵死了別礙事酒吞肩部炸彈撞!呀哈──看到沒,鐵欄杆算啥……啊喔……唔喏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先是鐵欄杆變形的啪嘎聲,然後是鐵塊滾落階梯的聲響。
  同時,傳來某人身體一路碰撞滾落的刺耳巨響。
  最後聽見一陣特別大的聲音,薇若婕明白到有什麼東西掉到地牢來了……不,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因為那種稀奇古怪的言行,用肩膀撞鐵欄杆,跟門一起摔落的蠢人,薇若婕只認識一個。
  但是,他現在來到這裡,實在太過殘酷。
  「……痛痛。算啦,反正漢堡哥應該也會來,沒問題啦。只是如果魔王老大跑來我就死定了,躲在尤莉卡背後讓人家救又有點那個……乾脆殺掉他們逃走好了。不不不,那樣還沒離開魔界鐵定就要像蟻獅地獄一樣被拖進地下了……因為是地下帝國嘛。」
  木屐踢踹石版地的喀喀聲傳來。
  別過來,你已經是尤莉卡的人了,不是嗎?
  薇若婕幾乎要衝口而出,但仍然不成聲音。
  難道自己在期待?都受到這種對待了,還抱持希望?
  思緒打轉。
  好痛苦,好討厭,無能為力。
  薇若婕祈求著,不要再逼自己面對更多絕望了。
  可是,即使如此。
  「嗨──剛才混沌冥月發過威,這間地牢竟然沒事喔,超強的耶。」
  「……真虧你有臉回來呢──」
  「不是,不要用那種白眼看我嘛。還有別用手心對著我,搞不好真的會沒命。」
  「……有什麼事……嗎……」
  薇若婕緊咬嘴唇,狠狠瞪著酒吞。
  還是一樣散漫隨便。
  他抓抓從和服便裝露出的胸口,露出有些苦澀的神情。
  酒吞想說什麼?出去。不,告訴我不是這樣。
  相反的感情產生摩擦,在胸中發出強烈熱量。
  一開口感覺就會引燃大火,薇若婕連話都說不好。
  然而,酒吞卻像平常一樣悠閒。
  「我有事想問一下薇若婕小姐。」
  「……事到如今,還想問什麼?」
  「妳爺爺怎麼會加入魔王軍?」
  「唔……!」
  薇若婕倒抽一口氣。
  酒吞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薇若婕猶疑了一會兒,很快就弄明白了。車輪對薇若婕想必不感興趣,所以八成是勒克斯還是誰告訴他的。
  薇若婕的猜測中了一半,錯了一半。沒有人比尤莉卡更在意薇若婕,但這裡沒人會親切解釋給她聽。
  「這種事……我才想知道呢……!自我懂事以來,『聽說曾經很偉大』的祖父已經不在了,父親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母親早就死了……為什麼我……為什麼待在魔王軍……變成這樣……知道這些,又跟酒吞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現在要問這個……!」
  「不能說沒有關係喔,這次的事我撇不開關係吧。」
  「……既然如此……!如果在這無計可施,又沒有半個自己人的地方……!你說跟我有關係的話……!那你為什麼……!」
  ──要站在車輪那一邊?
  薇若婕本來要這樣講。
  但他迅速伸出手來,像在制止薇若婕繼續說下去。
  「妳好像誤會了什麼喔。」
  「……我誤會了什麼?」
  「不是,我並不是尤莉卡的部下,也絲毫無意加入魔王軍啦。魔王軍這些傢伙總是太早下結論,是怎樣,流行嗎?明明每個都長命百歲。薇若婕小姐也是,根本還是個孩子嘛,未來萬歲。」
  「……咦?」
  他不是站在車輪那一邊。
  這句話莫名地令人接受,因為那符合自己的願望。
  但聽起來實在太沒說服力,薇若婕一瞬間接不下去,睜圓一雙冰藍眼眸原地凍結。可是,這樣的話,他跟尤莉卡在一起,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這些事都被撇在一邊,酒吞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這次薇若婕真的無言了。
  「我說啊,薇若婕小姐。如果我說要去問妳爺爺『為什麼加入魔王軍』,妳會怎麼辦?」
  「……什麼?」
  
      †
  
  「說得明白點。」
  嘟!尤莉卡鼓起腮幫子,瞪!半睜著眼冷冷看我,同時,啪!一根手指直直指著我說了。一格能用三種擬聲擬態,尤莉卡小姐真是太尤莉卡小姐了。
  「你想為了薇若婕使用勒克斯的力量,對吧?」
  「完全沒統整到重點耶,妳這粉紅腦袋。」
  「只有頭髮而已啦!……再不認真跟我說,我要生氣嘍。」
  嗨──我是現場記者酒吞。
  今天記者來到飄浮於地下帝國空中的城堡裡的地牢──下下上上下下,好複雜喔。哎,這倒不重要。
  我早一步來到薇若婕小姐的牢房前,跟在我後面,漢堡哥與尤莉卡也下了階梯。剛才我來到這裡之前問勒克斯的問題,回答是「只要設法解決魔力問題,應該辦得到」。他說他想都沒想過能這樣做。
  所以,我認為可行。
  「我說認真的,很認真,超認真。如果勒克斯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妳不覺得反而有一試的價值嗎。薇若婕小姐目前這個有點走投無路的狀況,即使現在已經來不及解決,或許能掌握到一點線索……再說我想到要這樣做,並不只為了薇若婕小姐一個人喔。」
  「……咦?」
  牢房前,石版地走廊上。
  我將牢房裡的薇若婕小姐,以及正在確認右手感覺,嘗試展開傳送門的漢堡哥擱一邊,跟尤莉卡談話。雖說還有其他人在,但尤莉卡似乎察覺到我想說什麼了,她略為蹙眉,悄悄湊近我耳邊說:
  「……你該不會是想……」
  「沒錯,我們去見見他們,見見碰巧救了妳一命的雙親。這樣等回來後,會合的可能性就大多啦。」
  「……你,說的……是沒錯。」
  「你們在講什麼──……?」
  「唔!」
  「噢,薇若婕小姐,牢房待夠啦?」
  尤莉卡急忙跳開,薇若婕小姐輕輕飄落在她與我之間。看她逃獄逃得這麼輕鬆,或許是用上次與八咫妹妹交手時使用的魔法脫身的。
  「講得好像我喜歡待在裡面一樣呢──」
  「輕易出得來不出來,又說不是喜歡待在裡面,不覺得欠缺說服力嗎?」
  「那是因為……只不過是沒特別理由想出來而已──」
  「那現在有理由出來了?」
  「!這……」
  她多少有些慌張地抬起頭來,好像找不到話否定,別開目光。
  不過好吧,既然被我說中就表示……
  「這樣不是很好嗎?」
  「……咦?」
  「妳剛才還一副死魚眼,一點都不適合妳,現在這樣比較好。雖說慌張的薇若婕小姐,其實也挺稀奇的就是。」
  「咦,這……你……你很囉嗦耶──……!」
  「哈哈!」
  看她好像振作起來了,真是再好不過,不過再扯下去,正面而來的刺人視線實在很難承受。聽漢堡哥說過她的身世後,我更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了。
  看這樣子,把尤莉卡叫來可能是做錯了。
  「所以,酒吞,你打算怎麼辦?」
  「就來試試……回到過去吧。」
  我咧嘴一笑,說了。
  
      †
  
  「回到,過去……辦得到嗎?」
  「要看漢堡哥的能力,但說真的,我覺得可行喔。我有根據。」
  「……是喔。」
  尤莉卡雙手扠腰,傻呼呼地注視著酒吞。
  剛才被酒吞問到的勒克斯也一樣,好像從來沒有想到穿越時空的可能性。
  這種反應與狀況,讓酒吞無意間想到:勒克斯的古代咒法.座標獄門能夠前往去過的場所。在王道RPG當中,主角一行人通常從中期之後就能學會這種魔法,但只有勒克斯能像門一樣來回移動。
  不過,只要去過一次的場所都能抵達,那麼譬如原本美麗的花園即使變成焦土,也去得了那個地點。也就是說,重要的是他去的座標,與他腦中描繪的景色毫不相關。
  「這也就是說,乍看之下好像只能去現在的那個地點……其實……」
  「……其實?」
  「真要說起來,勒克斯使用的座標獄門這種古代咒法,其實可以發動時間差攻擊,或是將敵人打落次元狹縫。換句話說,就是能朝正方向移動時間……所以我在想搞不好有機會。我不懂箇中邏輯,所以問勒克斯最快。結果一問之下,他告訴我原因不明但似乎可行。既然如此,應該辦得到吧。」
  「……只要有魔力就行。對了,酒吞。」
  「幹麼?」
  「你剛才直接叫他勒克斯,沒關係嗎?」
  「忘掉。」
  「咦?」
  「忘掉。」
  勒克斯像在確認右手感覺,手掌重複握拳與張開的動作,兩人在他背後講著這種對話。酒吞雙臂抱胸,難得一臉認真地皺眉說出的話,卻與認真二字八竿子打不著。
  「……真是,實在拿這傢伙一點辦法也沒有。哎,算啦,我解釋給你聽。」
  勒克斯大概都聽見了,嘆口氣後轉過頭來。
  他讓黑色球狀傳送門飄浮在右手裡,並用左手指著。
  「我的古代咒法.座標獄門原本是沙利葉門家代代相傳的咒法。這玩意的用途本來是在戰時將大軍一瞬間送往他處,換句話說,當時是時間能縮短越多越好。然後經過歷代鑽研,如今終於改良到只要打開傳送門就能直接移動到他處……但是呢。」
  勒克斯將右手球體稍稍擴大,左手塞進傳送門裡。
  「嗯?」
  「啊。」
  尤莉卡與酒吞叫出聲的同時,傳送門的出口形成,他的左手這才伸了出來。換言之,這就構成了時間差。
  「……尤莉卡妹妹跟酒吞都走過我的傳送門吧,但你們應該會覺得一瞬間就通過了……換句話說,我的傳送門內是沒有時間流逝的,所以會產生奇怪的延遲。」
  「……為什麼?」
  「很可能是……魔素的影響吧。一進入次元狹縫後,就會受到內部魔素的干涉。狹縫內的魔素比我們現在的所在空間濃厚許多,具有強大力量……甚至足以形成狹縫。這件事千萬不可洩漏,因為是沙利葉門家的祕密。」
  「知道了。」
  「啊,尤莉卡妹妹不用在意沒關係。酒吞你要是說出去,我就宰了你。」
  「好啦。」
  「所謂的狹縫,並不單純只是個空間,是魔素不斷湧出又消失的魔泉。整個人衝進其中,存在本身會因此受到壓縮……相同地,存在的時間也一樣……所以只要能將開啟傳送門的位置指定在過去,或許就能維持著存在的時間,把人送到過去。」
  「就像冷凍睡眠倒過來一樣?」
  「啥?」
  「不,沒什麼。」
  看酒吞哈哈大笑,勒克斯偏頭不解。雖然冒出個跟說明完全無關的詞彙,不過只要酒吞弄懂了,那就無所謂。偏著頭的尤莉卡似乎也沒多想,覺得「反正可以就可以」。
  「……問題是我的魔力不夠。」
  「竟然想到拿我當儲藏庫……酒吞也真會使喚人呢……」
  「因為沒別人能拜託嘛,抱歉了。」
  「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薇若婕露出無力的笑容。
  笑容背後有著何種感情,酒吞無從知曉。不過他想,真虧尤莉卡他們答應回到過去的計畫。
  「酒吞。」
  「啊?」
  「我並不想待在魔王軍裡──我只是想要同伴而已……自己為什麼是人類,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甚至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跟車輪一起去讓我很擔心,但我相信酒吞的話一定沒問題的……萬事拜託了──」
  「嗯,包在我身上!」
  事實上,薇若婕心裡五味雜陳。
  回到過去的確是有趣的嘗試,但就算成功,又能得到什麼呢?而且連車輪都送去有什麼好處?但說到底,即使維持現狀在牢房裡發呆,也無事可做。
  既然如此,不如趁此機會測試一下自己賞識的妖鬼有多少本事也不錯。這點程度的多餘心力……不對,目前來說應該是自暴自棄的心情,她還是有的。
  「你能發誓不會成為車輪的部下嗎?」
  「哎,這點小事我可以跟妳保證。不過啊,妳們兩位小姐的關係還真麻煩耶。」
  「要你管──」
  薇若婕用鼻子輕輕一哼別開臉,差不多在同一時間,
  勒克斯出聲叫了他們。
  「……好像成功了喔。」
  「嗯,怎麼啦?」
  「酒吞,你剛才有被我的手碰到吧?」
  「喔,有啊……奇怪,什麼時候,你何時碰我的?」
  「……我現在試著碰了一下不久前的你啦。」
  轉頭一看,只見勒克斯的手塞在傳送門裡。
  手一拔出來的瞬間,酒吞就「想起來」了。
  想起剛才跟尤莉卡說話時只有一隻手伸出來,嚇了他一跳的「記憶」。
  「真是太可怕了,根本是因果逆轉嘛。」
  「……好像可行喔,酒吞。時間軸在魔素當中似乎不具太大意義,只要能靈活運用,我自己本身說不定能變得強大無比……不過魔力消耗太猛,不是開玩笑的……這招……而且非常不妙。我在次元狹縫確認到驚人的魔素失控,不能保證不會導致嚴重結果。」
  勒克斯嘆了一口氣,的確,光是使用一次,從勒克斯身上感覺到的魔力就降到了三分之一以下。
  「哎,即使如此……只要是為了尤莉卡妹妹的心願,我拚啦。」
  「這樣啊,你老兄也還是老樣子呢。」
  在地牢前的走廊上,地板畫出了魔法陣,說是這樣能得到某種程度的安定。
  兩人要前往正好兩百年前的時代,雖然聽說前後多少有點誤差,但也就幾天而已。既然如此,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好,走吧!尤莉卡,準備好了沒──?」
  「我隨時都可以喔。」
  「是嗎,那就上吧。」
  他雙拳互搥。
  「好,去玩玩吧!回兩百年前!」
  酒吞站到魔法陣前。
  接著尤莉卡面帶些許不安的表情,但也來到他身邊,然後有點軟弱地吐舌。
  「一想到說不定真的能見到爸爸媽媽……就有點緊張呢。」
  「哎,可想而知。單純享受吧,連緊張感一起。」
  「嗯。」
  勒克斯在魔法陣的中心蹲下,用手心對著那裡。
  「把你們送過去後,我會馬上以那個時間點的一個月後為目標開啟傳送門。時間恐怕只有一瞬,若是錯過,就無法預期因果干涉會造成何種影響。我們也不會離開崗位,立刻就會展開傳送門……但要是錯過了,導師的魔力撐不了那麼久,最重要的是你們會受次元干涉,相當危險。一定要……平安回來喔。」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啊,我可是穿著衣服走路的幽默不講理喔。」
  「自己好意思說喔。」
  勒克斯面露又像傻眼,又像困擾的笑容說了。
  那只是他的一點信賴,但已足夠。
  一切準備妥當。
  「酒吞……那個,幫我向祖父問好──……」
  「嗯,交給我吧,薇若婕小姐。我不會改變過去……呃,嗯,盡量不會,目前……不過我一定會盡量多問點訊息,以改善薇若婕小姐的現況。」
  「……好的,萬事,拜託了──……」
  薇若婕點點頭,走到她的定位,魔法陣的右邊。
  然後她貫注精神順便做個深呼吸,開始朝著魔法陣放出魔力。
  「真不愧是導師啊,魔力量實在非比尋常。這樣的話……大概可行。不過你可要多小心啊,酒吞。我剛才能逆轉因果碰到你,應該是因為那點程度的竄改不至於遭到次元干涉……我先說清楚,一個月後你們如果無法歸返,我可無法保證你與尤莉卡妹妹這兩個次元雜質會發生什麼事。」
  「知道了知道了。」
  「真的,尤莉卡妹妹就拜託你照顧了。」
  「對你們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啦,別這麼擔心。」
  「……嗯。」
  勒克斯慢慢點頭,展開了黑色球體。
  ──古代咒法.座標獄門──
  霎時間,青白電流從傳送門中啪哩啪哩地迸散。傳送門不停擴大範圍,從那深處感覺到非比尋常的魔力,酒吞忍不住翹起嘴角。
  「不錯喔,不錯喔,跟過去的邂逅也是場不小的浪漫。」
  「我有點怕怕的。」
  與他相反,預定同行的尤莉卡略顯不安。無可厚非,畢竟這世界的魔族從沒想過能回到過去。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何種狀況而產生模糊的不安,實屬理所當然。
  就在這時。
  「啊……咕……!」
  「薇若婕小姐!喂,妳還好嗎?」
  「酒吞!你快去!想被深淵吞沒嗎?」
  「!…………我去去就回,薇若婕小姐!」
  酒吞正要接近忽然開始痛苦的薇若婕,但勒克斯阻止了他。既然如此就該立即動身,酒吞毫不遲疑地跳進傳送門,但這樣一來……
  「喂,酒吞!你得跟尤莉卡妹妹一起去,否則會被分開……!尤莉卡妹妹,快去!」
  「呃,好!」
  酒吞跳進門後過了幾秒,尤莉卡慌張起來,也下定決心衝進門中。同時,傳送門暫且關閉。
  龐大的黑暗魔力奔流停止下來,薇若婕吸進一大口氣。
  「……走了嗎。導師,我要馬上朝著送進去的時間的一個月後開啟傳送門…………喂,妳還可以嗎?」
  「……我很好,沒問題──」
  對他們而言的一個月,對薇若婕與勒克斯的一瞬間,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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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0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幕 春日小山 『世界蝦式後仰錦標賽』
  
  
  痛痛痛……
  「……啊?」
  一回神才發現,我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可能是風很強,天上雲朵的流速很快。而四下一片黑暗,與其說是夜晚,倒比較像……
  「喔,我了解了,來到魔大陸了……目前都還OK吧。挺有一套的嘛,漢堡哥。」
  我迅速坐起來,發現鬼殺躺在我手邊。
  我拿起來環顧周圍,看來我似乎待在一片黑草叢生的草原。
  與魔界地下帝國相同,一片黝暗的大地。但我知道有某些地方不同,該怎麼說呢,像是那個,天空的顏色是澄澈的。就是地下魔界所沒有的「正常天空」的感覺。
  我將鬼殺的柄尾拄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鏗」一聲站起來,拍掉草屑。看這樣子,我應該平安回到兩百年前了。
  「附近好像沒看到尤莉卡……這下怎麼辦哩?」
  都怪漢堡哥催我,嗯,就當作是這樣吧。
  如果因為我早了一點跳進傳送門,而比她早一點來到過去,那只要在這裡等一下,她或許就會來了吧。
  我之所以會昏過去,說不定是因為從高空墜落。不先確認傳送門出現的位置,到時候搞不好回不去,傷腦筋。
  二十四小時盯著半空中又很無聊。
  「總之先來確認現況吧。」
  這裡確實是兩百年前的魔大陸嗎?
  講得明白點,想確認這點的話,找城鎮或村莊……應該說找人問問最快,但我得先想好到時候回來這裡的辦法。
  再說……
  「若是真的成功來到兩百年前的魔大陸……難得遇到人類卻嚇到人家也不好,順便也該掌握一下我的狀況。」
  閉起眼睛,就能感受到霸氣還在橫流。
  穿過傳送門,假設真的來到過去了,似乎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等影響。我順便試著將霸氣收進體內。
  嗯,這個動作也沒問題。
  魔大陸在設定上,是魔族與人類共存的土地。
  所以薇若婕小姐的爺爺夏諾瓦才能待在魔大陸上,還有尤莉卡生活過的村莊也在這裡。
  從薇若婕小姐那裡聽到的情報,就只有夏諾瓦這個名字。
  反而是尤莉卡好像還記得自己住過的村莊叫什麼名字,說是「邊境之村拉榭安」。
  「所以就是說,我應該就近找個城鎮,拿夏諾瓦與拉榭安這兩個名字打聽情報。如果這裡不是過去,就到時再說,把漢堡哥那混帳做成帕尼尼就是了。」
  帕尼尼就是一種把蔬菜與醬料夾在麵包裡壓烤而成的義大利好吃三明治,我在日本每次去麵包店都只吃那個,推薦。
  下次拜託尤莉卡做給我吃,不知道她願不願意。不過麻煩用漢堡哥以外當材料。
  「……啊喔,前提是尤莉卡有跟著我跳進傳送門,不然什麼都不能做。目前該怎麼辦?」
  我隨意扛起鬼殺。
  微風吹過草原,我的頭髮隨風飄動。不像某後梳油頭藍髮佬,我不用擔心髮線後退,所以感想一句很舒服就夠了。
  ……再不幹掉那傢伙好像真的不太妙,主要是因為帝國書院。要是被拿去做研究什麼的就慘了。
  算了,不重要。
  目前我的首要任務是……
  「首先在尤莉卡來之前,先掌握大致上的地理環境吧。」
  沙,我踏進草地。
  我踏進圍繞草原周圍的森林中,正好像條隙縫的小徑。
  
      †
  
  「喂,那邊的老兄!給俺等一下。」
  我在小徑上走了一會兒,不知幸或不幸,走了一會兒都是單一道路,又沒看到人煙與燈火,就在我想或許該再走一段路時。
  從我一路走來的小徑旁,形成小山的左側,一個大塊頭沙沙沙沙地滑了下來。這個強壯肉體上纏著腰布的男人,額上長著一支角,紅著臉。鬼模鬼樣,應該說根本就是豪鬼族(高等食人魔)。
  「噗嗤!」
  「笑什麼笑!」
  「好俗的角……」
  「你明明也有長角!」
  「不一樣,我的很帥吧?」
  「得意地摸個什麼勁啊!哼,俺的角比你帥──!仔細看……俺這美麗的獨角!」
  「哎,算及格吧。」
  「為什麼突然擺高姿勢?」
  還挺開得起玩笑的嘛。
  豪鬼族呼呼調適著粗重的氣息,但歪扭著嘴角說了:
  「好吧,總之像你這種小角色程度的妖鬼路過真是走運,把那你配不上的斧頭交來吧。」
  豪鬼族食指向上彎了彎,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來。
  「原來如此,你是乞丐啊。」
  「才不是乞丐好嗎啊啊啊啊!怎麼想都是盜賊好嗎!俺看你沒把俺放在眼裡吧?」
  「順便問一下,今年幾年?」
  「啊,千年多一點吧?」
  「不,我不是在問你幾歲啦。」
  「俺才沒那麼老好嗎啊啊啊啊啊啊!是你問俺年代,俺才好心回答你耶!是說你這小角色問這幹麼!」
  「唔,一千年啊。雖然你這豪鬼族看起來笨笨的,講話不太可信,但好吧,我就接受啦,高興吧。」
  「什麼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好心告訴你卻連種族一起被看扁,還得看你高高在上的嘴臉!俺真的要宰了你聽到沒啊啊啊啊!」
  好像是來到……過去了?
  呃,可是是豪鬼族耶。
  「所以,你說想要這把斧頭?」
  「對!交出來!」
  「轉三圈叫聲汪看看啊。」
  「就跟你說了這不是在談判啦啊啊啊啊!好歹也該尿褲子逃之夭夭吧!怎麼會以為你跟俺是對等的啊!」
  「給你是可以,但其實這個被詛咒了。」
  「什……什麼?」
  「這把斧頭,只要一拿在手上……」
  「……拿在手上?」
  「就會變成我這種角色。」
  「……咦,俺才不要……」
  ……有點受傷。
  我可是迷人的陽光好男孩耶……再表現得想要一點啦……
  ……不過好吧,拒絕就拒絕。
  我一轉身,背對豪鬼族。
  「沒勁了,我走了。」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給俺等一下!你怎麼會以為你能說走就走?」
  「不是啊,因為跟你混又不好玩。」
  「不是這個問題吧啊啊啊啊啊!俺都把你攔下來了,這樣俺一口氣無處發洩!仔細一看,你的和服便裝也是上等貨!拿來!」
  「無處發洩……衣服拿來……咦,呃不,我沒那種喜好。」
  「俺也沒有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說真的你給俺差不多一點!啊!」
  豪鬼族揚起拳頭。
  這傢伙是怎樣,想打嗎?
  「人……人人人人人家可是很強的喔……」
  「角色變太多了吧!好吧,算了,你那套魔導具俺全要啦!」
  轟!豪鬼族站立的地面凹陷了,他的身影霎時間消失。
  ……喂喂,真的假的啊。
  我一偏頭,一隻拳頭以驚人之勢貫穿我原本頭頂的位置。
  「什麼……?」
  「咦,你好像滿強的?」
  「給俺胡鬧……!喝啊!」
  一看拳頭被躲開,他順勢流暢地使出迴旋踢,看來是想從下段掃腿。不過我說,速度還真是快到爆啊。要是換成克萊恩小兄弟他們,一擊就玩完了。
  我輕輕一跳,躲掉這招下段踢。
  我將鬼殺的柄尾立在地面,維持平衡觀察情形。
  「哼,蠢蛋!」
  「哎喲喲喲喲?」
  「怎麼會?」
  緊接著,從迴旋踢衍生的上段突刺般踢擊連續來襲。
  次數多達幾十擊,由於我完全滯空毫無防備,閃躲相當不易。
  「這時代的魔族會不會太強了點……你老兄在這附近一帶算多強?」
  「你這傢伙是什麼來頭……明明只是個小角色,卻躲得掉俺的攻擊……」
  「聽我說話啊!」
  「跟剛才的你去講吧!」
  豪鬼族稍微調適一下呼吸。
  ……不過被一直小角色小角色的叫很那個耶,就算你老兄再怎麼強,我要是輸給你,會沒臉見到一些人……
  「……啊。」
  「怎樣啦……?」
  「沒有,只是我完全忘了。」
  ……對耶,被小角色小角色的叫是因為那個吧。
  大概是因為……我還隱藏著霸氣。
  「嘿。」
  「……!什……剛……剛才到現在的……弱小靈氣,是……」
  「我在想你為什麼叫我小角色,結果想起來我霸氣還隱藏著。」
  「哈,哈哈……」
  五個珠片加上在尤莉卡那邊做了相當多鍛鍊,我想我現在應該變滿強的。呼,舒暢多了。隱藏著霸氣的時候該怎麼說,感覺就像一直憋著不上廁所。嗯,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就像忍不住拉在褲子上?
  我邊想著這些邊看看眼前。
  只見豪鬼族不知怎地雙手搓揉著,面露歪扭的笑容。
  「俺……俺給您舔鞋子如何?」
  這傢伙是怎樣,超搞笑的。
  
      †
  
  「哎呀──!其實俺從一開始就就在想,這位大人一定是個高手了~!」
  「真的假的,就是說我霸氣沒藏好了?」
  「不不,是因為俺眼光好!其他阿貓阿狗不會察覺大哥的實力的!喲,世界第一!」
  他跟來了。
  總之這個豪鬼族──一號說這裡是千年時代的魔大陸不會錯,看來漢堡哥的回到過去做得無可挑剔。
  這麼一想,尤莉卡應該也快到了,於是我正在折回剛才的草原。至於我為什麼叫他一號,是因為他說叫一號就可以。
  『沒關係啦──叫俺一號就夠了,大哥!』
  他是這樣說的,所以我也不客氣,就叫他一號。
  「不過話說回來,大哥現在要去的地方什麼也沒有耶。」
  「就是那片黑黑的草原吧,我跟夥伴約好在那碰面。」
  「哦!您說夥伴,是女生嗎?真不愧是大哥!可愛型的,還是美女?」
  「二選一的話算可愛吧,留著粉紅色短鮑伯頭,冰藍眼睛,墮天使,鼻梁高挺,個性強悍的女生吧。」
  「哦哦哦哦哦!哎呀──真讓人滿心期待哩!這樣講不太好,不過俺最喜歡欺負潑辣的妹子了!大哥也是這種性情?」
  「沒有,逗人或整人什麼的不合我個性。」
  「咦?」
  不知怎地,一號一張臉變得像個哲學家。
  你就算一臉嚴肅,能想的也不過就是今天的晚餐菜吧。
  幽默不講理?哈哈,小弟我哪會那樣旁若無人啦。
  「不過,不知道要不要緊?」
  「你指什麼?」
  「這附近像俺這種人還滿多的,一個正妹在這裡落單──」
  在我一開始來的草原附近,一號說出這番話的同時,一陣轟然巨響傳來,確實夠吸引我與一號的注意了。由於那陣地震實在太強烈,衝擊力甚至把雙腳震得發麻……是說這該不會是……
  「哎呀,大事不妙,大哥!俺看人數應該不少……!」
  「哎,應該不會有事啦,大概。」
  「咦,可是她只是個女生耶!就是,大哥知道的,會發生各種香豔場面咕嘿嘿。」
  「這傢伙慾望都藏不住啦。」
  新刊要出尤莉卡本──!……想要有這種發展,首先得堵住那傢伙的武器否則甭想好嗎?
  「她是可愛女生沒錯,只是……」
  我踏進草原。
  果不其然,出現了幾十個魔族。
  然而,在那中心有個墮天使少女騰空跳起。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那個少女消掉手中兩把彎刀,換成取出一把光澤如黑曜石的巨大寶劍,當頭劈下。
  「嘰啊啊啊啊啊!」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族們伴隨著慘叫被打上空中。
  然而。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霎時間,大劍從她手中消失。取而代之握在手裡的,是將近她個頭三倍的方天畫戟。她忽縱忽橫地自由揮舞,柄尾一拄,像跳高般躍上空中後……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以恐怕需要三人合拉的強弓,搭上十支箭射出。
  然後直接以羽翼盤旋……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用滑翔的方式衝進魔族之中,憑著兩把彎刀砍碎大量敵人。
  轉眼間魔族集團變得四分五裂,她在集團的中心……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一回神就發現,她這次改為四處揮動巨槌。
  「……只是強得不像話。」
  「好……好像是哩……」
  看來是不用出手相助了,我漫不經心地觀戰,身旁的一號抱著頭像在嘟噥什麼,說:「以為是正妹結果卻是怪物,簡直是盜賊天敵……!」
  盜賊這門生意還真不好幹呢。
  
      †
  
  「呼……」
  尤莉卡大嘆一口氣,周圍倒臥著大量魔族。
  那身影好似獨自佇立死屍原野的英雄,但她的表情卻依然陰沉。
  尤莉卡踹了一腳咒罵「可惡……」的魔族腹部,獨自思索。
  「……希望能找到酒吞就好了,才一開始就搞成這樣。」
  她環視四周,看到黑草茂密的草原,還有環繞草原、毫不掩飾陰森氣氛的森林。她一面想著勒克斯是否有來過這個無人場所,一面思考如何找到想必比她先到,幽默又惹人不愉快的妖鬼。
  「照那傢伙的個性,應該會在墜落地點的附近等我才對。」
  尤莉卡沒有殺死任何一個倒地的魔族,因為自己如果殺人,會嚴重改變今後與他們有所相關之人的未來。
  至少一開始要慎重行事,但呆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就在尤莉卡打算去草原南方唯一一條看得見的小徑散步一下看看時。
  「……你在幹麼啊?」
  「玩裝死遊戲。」
  「………………」
  雖然早就覺得這傢伙是笨蛋,沒想到這麼嚴重。
  尤莉卡腳邊躺著一個不記得有打倒……相反地還十分眼熟的背影。心中湧起的這份感情是什麼?自己正想去找他,他卻想裝死蒙混過關?
  「給我起來,你這笨蛋!」
  「嘎啦啪?」
  「大……大哥────!」
  「啊!你是誰?」
  尤莉卡氣憤地用力一踩,酒吞變成了蝦式後仰姿勢。
  結果原本倒在附近的另一個豪鬼族,不知怎地活力充沛地爬起來,跑來酒吞身邊。尤莉卡這才發現,她也不記得有打倒過這傢伙……現在是什麼情形?
  「請……請稱呼俺為一號……啊,大哥您還好嗎!您整個背都往後彎了啊!」
  「我只是……不想輸給……斑節蝦……」
  「俺聽不懂您在說什麼啦,大哥!大哥──!」
  「這樣我就一定……能贏得世界蝦式後仰錦標賽冠軍……再來就……拜託你了,一號。」
  「大哥────────!」
  這是在演哪齣?
  尤莉卡右腳放在酒吞背上,腦中充滿這六個字。又是突然裝死,又是忽然做自我介紹,名字還叫一號。這場鬧劇簡直難以理解。
  看到酒吞還是一樣令常人無法理解,尤莉卡一方面安心,一方面臉頰又因為麻煩的狀況而抽搐。即使如此還能保持理智,或許是因為不管發生多離奇的狀況,都能一句「因為是酒吞」就結束吧。
  「通過傳送門時沒看到你……周圍又一大堆魔族……我還擔心你耶……」
  「啊──對不起啦。」
  酒吞好像沒把尤莉卡這一腳當一回事,好端端地站起來。
  然後面露輕快溫柔的笑容如此說道。
  「所以……你大概等多久了?」
  「跟這傢伙一起差不多三年吧。」
  「咦……啊……對……對不起……要是我馬上跟上就好了……這麼久……」
  「騙妳的啦,剛到。」
  「……我可以殺了你嗎,酒吞,嗯?」
  「哈,哈,哈。對不起請饒命。」
  尤莉卡帶著笑靨召喚出特大號槌子,眼中自然不可能留有一點光彩。
  酒吞看苗頭不對急忙賠罪,她大嘆一口氣。
  這個男的真是。
  「……那麼酒吞,他是?」
  「一號。」
  「嘿,俺是一號,大姊!」
  「……我沒力了啦。」
  「什麼叫一號啊?」或是「你甘願被叫一號?」
  當然尤莉卡有一大堆點想吐槽,而且該怎麼說,她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狀況。但反正問了八成也有一半聽不懂,尤莉卡決定作罷,消掉手中的大槌。
  「尤莉卡,妳對這附近有沒有印象?」
  「嗯──……有點認不出來耶。因為我只有小時候能自由行動,所以記憶很曖昧。」
  「這樣啊……嗯,那麼一號,麻煩你帶我們到附近的村莊或城鎮晃晃吧。」
  「遵命!」
  
      †
  
  「哦,那麼一號是北方人嘍。」
  「是!雖說魔大陸幅員廣大,但只有北方是被厚厚冰層覆蓋!」
  「可以理解──可是,豪鬼族應該不是那邊的種族吧……」
  「俺爸媽是私奔的。」
  「……私奔啊……有點令人嚮往呢。」
  為了與一號加深友誼,尤莉卡走在前頭。我則是悠哉跟在後頭,沿著道路漫步順便來個魔大陸觀光。雖然鬧了一場,反正總算是跟尤莉卡會合了,而且好像也順利回到了過去。
  這樣的話,嗯,目前應該算一帆風順吧。
  我一面這樣想,一面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哥……是嗎……」
  一號這樣叫我,我並不排斥。老實說他那不像是仰慕我,比較像是被嚇得拍我馬屁,但也不會怎樣。
  我回想起來的,是自從我轉生成為妖鬼某某,與前世記憶融合前的歲月。
  說實在的,我上輩子跟這輩子個性沒什麼變,但自從身為人類時的自己加進來,我感覺自己變得有些感傷。
  因為直到現在,我都還會想起……
  「……那天的自己啊……」
  ○○大將、○○大將的叫。
  那些高高興興地呼喚自己的熟人都不在了,不只整個聚落遇襲,我還三兩下就被人弄昏,真教人不堪。
  過去聚落的同伴們如今身在何方,或是誰死誰活,這些事情我都還不知道,甚至沒有試著去弄清。
  「……我是在逃避嗎,逃避過去?」
  不經意之間,我忍不住思考。
  這樣做是對的嗎?自己是不是不該四處閒晃,而應該馬上回那座山去?
  可是。
  我總覺得每當找到不用回去的理由,我就下意識地遠離故鄉。前一陣子,我與柊兩人闖進帝國時,我欣賞她決定對過去做個了斷的堅強,卻無心反躬自省,尋找疑問的答案。
  少女的背影走在眼前。
  少女還是一樣拍動著三對黑翼,笑得開懷。
  現在看起來是很開心,但她也是村莊遭魔王軍襲擊,周圍同伴遭到殺害的受害者。而她現在仍然聽從魔王軍的命令。
  她內心是什麼心情,我不可能理解。
  然而,即使如此。
  也無法構成我不回山上的理由。
  「總是事與願違。」
  下次,等我離開魔界地下帝國。
  當我有多餘時間……到那時候……
  到那時候,或許我可以去玩一趟,順便掃墓。
  對,難得有這機會,我就帶上幹掉以哈比盧之塔為基地的瘋狂巫師蓋烏思的證據,還有……他們以前很愛吃的酒饅頭。
  「……等等喔。」
  無意間,我想起來。
  蓋烏思為了抓到一個妖鬼而設下陷阱,將我從那聚落擄走。
  到這裡還沒問題,但是……當時襲擊聚落的並不只有蓋烏思。
  ……三年前的那天。
  應該有個人,協助了蓋烏思。
  「……是誰?」
  我記得魔族被送進聚落。
  但是,是誰帶的頭?
  我想不起來,讓我心裡悶死了。
  「──吞!」
  所以,我沒聽到尤莉卡的聲音。
  「我在叫你,酒吞!」
  「啊,喔,我不懂私奔的浪漫就是。」
  「……什麼時候的話題啊,我不是在說這個──」
  ──一號問到夏諾瓦在哪裡了喔。
  抬起頭一看,就看到一個害怕的行人。
  ……喂喂,你們不要豪鬼族與墮天使聯合起來嚇人啊,很可憐耶。
  
      †
  
  搜索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也就是薇若婕的祖父的過程意外地順利。聽說他做為著名魔導師,在魔大陸的人類城鎮執行防衛任務。或許該說真不愧是魔大陸,即使人類與魔族混居,「人類派」與「魔王軍」的抗爭似乎仍然激烈。
  那個城鎮的名字是帝崙城。
  尤莉卡說她聽過這個地方,一號也知道地點。從我們降落的草原走個幾天,似乎就能抵達那座城市,聽說該地目前正與魔族之間一觸即發,如果不能巧妙裝扮成人類,連進城都有困難。
  「這樣的話,我只要戴個帽子就行了嗎?」
  「我翅膀收得起來。」
  嗯。
  話雖如此,草帽之類會被角刺穿……這個嘛,如果有深斗笠之類的就太棒了,我想想有沒有類似的。
  「怎麼了嗎,看你好像在煩惱?」
  「沒有啦,只是我想到一種唯一適合我的帽子,正在想上哪兒可以弄到。」
  「是喔……什麼樣的?」
  「正面看起來是三角形,由上往下看是圓形,就像沒有傘柄的傘戴在頭上的帽子。」
  「喔,斗笠啊?」
  「妳知道喔?」
  早知道的話就講「斗笠」、「斗笠啊」就解決了。
  不過,賈波內或共和國領土也就算了,我實在不認為這種地方會賣斗笠。就像這樣,我在擔任嚮導悠閒漫步的一號後面,正要在腦中敲木魚時,意想不到的一句話落入我的耳裡:
  「我幫你作一頂怎麼樣?」
  「啊?」
  「只要用長在路旁的蔦蕪藤蔓就能編成了,我以前衣服背後常常破掉,所以很擅長裁縫喔。」
  「嫁給我吧。」
  「啊?」
  「沒啦,我亂說的。不過妳不但會做菜還會裁縫,我開始懷疑妳到底是不是軍隊將領了。」
  「……沒……沒什麼大不了的啦……我是女生嘛……」
  「是這樣啊。」
  尤莉卡剛才精力充沛的樣子好像全顛倒過來,嘟著嘴唇別開目光。
  不過她這麼輕易就說會作斗笠,超強的耶……這下我除了木屐與和服便裝,還得到蔦蕪斗笠,感覺亂強一把的。
  剛才尤莉卡說蔦蕪長在路旁,但這玩意其實是一種怪物。憑尤莉卡的實力當然幾秒就解決了,但也講得太輕鬆了吧。
  「那,大哥,今天就在這附近露宿如何?」
  「好,不好意思啊,還讓你帶路。」
  「不不不不,俺閒著也是閒著。況且都拿到這麼多跑腿錢了,當然要做啦!」
  一號倏地轉過頭來,從懷裡掏出一只小布包。布包是一號自己的東西,不過我剛才隨便把手邊零頭塞進去給他了。
  「拿到這麼多金幣,哪有理由拒絕。再說俺好久沒跟大姊這樣可愛的女生一起旅行了。」
  「想動手動腳也沒辦法就是。」
  「俺……俺俺俺哪敢啊!會死的!會變厚切一號的!」
  「呃,不用自願當糧食啦。」
  不同於地下帝國,皎潔明月升上夜空。
  雖然白天也不很明亮,不過到了晚上,世界更是一片漆黑。繼續不眠不休地旅行是無所謂,不過大家還是決定好好睡一覺以備不時之需。正好小徑旁有個類似廣場的地方,我們就在這裡點燃營火,準備露營。
  不過我只須隨便揮揮斧頭砍出一堆木柴,一號發揮全副野性去打獵,尤莉卡則是出去之後沒多久就解決了幾隻蔦蕪回來,露營準備很快就做好了。
  「火焰術!」
  一號用魔法點燃了堆好的木柴,讓我有點羨慕,因為我完全沒有魔法適性。
  「一號會用魔法啊。」
  「是!不過俺都是肉搏,魔法只會這種生活用的小法術,再來就是探測系。」
  「探測系是什麼樣的魔法?」
  「比方說大哥現在不是在俺眼前嗎,那俺只要事先確認大哥的魔力性質……就能知道大哥在哪個方向之類的。」
  這種魔法好像在哪聽過啊,雖然我的珠片感應器挺沒用的就是。
  「也就是說一號只要見過一個人,就能知道他在哪個方向?」
  「嗯,不過只有俺記過魔力的人可以……啊,犄角兔烤好嘍。」
  一號剛才打獵這麼快就回來,或許也是這些魔法的效果吧。我一面想著,一面大啃他拿給我的烤全兔。雖說是魔獸,但我們本身就帶有大量魔素,吃了不影響身體。
  三人圍著營火,邊閒談邊用餐。
  我至今常常兩人同行,但似乎還沒有三人一起吃過飯。
  「……有同伴真好呢。」
  「欸,您有說什麼嗎?」
  「嗯,喔,沒什麼啦。」
  我把犄角兔的骨頭扔進火中,雙手撐在後面放鬆,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句話來。
  同樣在發呆的一號似乎多少聽見了我自言自語,大概除了講話之外也沒事好做,追問我說了什麼。
  至於尤莉卡,則是正在邊哼歌邊用蔦蕪藤蔓替我編斗笠,這個家事萬能系偶像兼將軍真有一套。
  「現在就去見你~等我喔,我最喜歡的,最喜歡的My Darling~」
  「……大哥大哥,大姊好會唱歌喔。」
  「那是當然了。」
  「但歌詞從剛才唱到現在都好少女喔。」
  「因為她是偶像嘛。」
  「她是偶像?」
  「上次還帶我去演唱會呢。」
  「演唱會?」
  「明明是偶像還強得沒天理。」
  「喔……大哥說得是。」
  一號表情呆愣,看了一眼尤莉卡。她還是一樣開開心心地邊唱歌,邊忙著做自己的事。一號視線從她身上轉回來,表情變得有點麻煩。
  「一號,你的臉好麻煩。」
  「大哥與大姊果然是那種關係──臉好麻煩?」
  「看吧,果然給我問這種麻煩的問題。」
  「不是,可是俺很好奇嘛,想知道您兩位的關係。」
  「怎麼,你愛上尤莉卡啦?」
  「才不是那樣好嗎啊啊啊啊啊!可是您看嘛,如果兩位真是那種關係,俺怕打擾了兩位還是什麼。」
  「沒有什麼啦,就只是旅伴。」
  「……這……這樣啊。哦──是這樣啊。」
  「幹麼有點高興啊,真的像我說的那樣啊,要我幫你把尤莉卡叫來嗎?」
  「你是惡鬼嗎?」
  我是鬼啊,你不也是?
  「酒吞,你叫我?」
  「啊,沒有,期待早點看到斗笠。」
  「哼哼,我會讓你說『我再也戴不了其他帽子了~』。」
  她在營火對面,好像是聽到了這邊的聲音。
  尤莉卡表情愣愣地轉頭看我,我本來想把真相毫不隱瞞地全說給她聽,但一號用噁爛到爆的哭臉搖頭搖到快分身,就算了。
  尤莉卡她好像作得很開心,原型也快出來了。
  是說……好像帶有魔力啊。尤莉卡妹妹的手作斗笠好像帶有魔力啊。喂,妳想在裡面加什麼附加效果啊?
  「尤莉卡小姐啊,那頂斗笠怎麼好像快變魔導具了?」
  「嗯,我不是工匠所以作不了太厲害的,但蔦蕪的藤蔓很容易傳導魔力。」
  「不不不不,要是這樣就能附帶這麼多魔力,那還需要工匠嗎?」
  「……討厭,這麼想要我說出口?」
  「啥?」
  是營火閃爍的火光使然,還是有其他原因?
  臉紅起來的尤莉卡,用有些水潤的眸子看我。呃,妳這樣我不懂啦,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一號忍鼻血忍得還滿辛苦的。
  「我的魔力是劍魔力,跟薇若婕的闇魔力屬性不同,是變性魔力。」
  「……所以?」
  「不要逼我講更多啊……真拿你沒辦法……聽好了,酒吞?」
  「啊?」
  「擁有這種魔力的我,因為在每一條藤蔓上想著『希望酒吞不要受傷』灌注魔力作斗笠,所以會變成附防刃加護的魔導具啦。」
  ……什麼嘛,這傢伙超可愛的。
  「再……再高興一點啦!這樣只有我一個人難為情耶!」
  「好耶──好耶──」
  「……哼,所以我才不想講嘛!」
  一號消失到樹蔭下去了,大概要在那裡流鼻血吧。
  「哎,總而言之。」
  「怎樣啦……」
  「謝謝妳喔。」
  「……再高興一點啦,笨蛋。」
  「沒啦,只是如果我用言語表達喜悅,好像會被設局。」
  「哦──你敢說這種話啊──」
  剛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全變了,尤莉卡一副鬧彆扭的樣子,繼續編織斗笠。只是她嘟著嘴,臉卻有點紅通通的,我寧可相信這表示她並不是全然不高興。
  ……是說。
  ……搞不好我真的會戴不了其他帽子。
  
  
  「……要是能喜歡上我,那該有多好。」
  
      †
  
  「所以,這裡就是帝崙城了!」
  從那之後過了幾天。
  經過一小段路程,一座堡壘聳立在我們面前。
  雖然遠比不上聖府首都艾甸,但仍以高築的要塞之姿,散發出迎擊魔族的氣概,該說是一種壓力還是什麼?
  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只是說歸說,畢竟是魔大陸的天候,天空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呈現近似傍晚的色彩。而且如果不是這樣,尤莉卡就困擾了。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三個呆站在光天化日的道路上。
  「還挺大的嘛。」
  「城牆是茶色的耶,是磚頭嗎?」
  「俺不太清楚,但有聽說它張開了結界,幾乎能讓所有魔法失效。」
  「不愧是魔大陸的前線基地。由此可見《魔導槍騎兵Ⅱ》之前的時代有多像地獄啊……」
  「大哥?」
  「不,沒什麼啦。」
  我試著自己思考過這個時代的魔族異樣強悍的理由,有個答案感覺最有可能。那就是無論在什麼時代,強者大多都喜歡誇示自己的力量。這麼一來,專橫獨行或獨裁政治自然容易橫行無忌。
  再加上其中有最為強大的魔王稱霸,從兩百年前到兩年前,恐怕盡是些強大無比的牛鬼蛇神橫行。
  然而,兩年前發生的事件,改變了一切。與其說是事件,或許該說成變革吧。
  就是以艾森哈特.K.芬基尼為中心的五位英雄。
  由於他們於討伐魔王之際巡迴各地,除掉了所有強大的魔族,才有現代這個時代。反過來說,在那之前即使日常生活是一片哭天喊地的人間地獄也不奇怪。
  「……這個時代真夠誇張的。」
  當然我也在想,若是跟這個時代的傢伙打鬥,或許能提昇不少等級。但是又有個問題,就是做得太過火,不知會對現代造成什麼影響……如果我強大到能重返過去兩次,那還另當別論,但那樣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總之能慎重行事就慎重行事吧。
  「好啦,那麼兩位,俺差不多該告退了。跟兩位旅行很開心,感謝!」
  「啊,對喔,也是。」
  「……我說啊,一號,我有件事想拜託你,你願意幫忙嗎?」
  「欸,什麼事啊?」
  看到他點頭哈腰道別,我無意間想起一件事。
  「想請你查查一個叫邊境之村拉榭安的地方在哪裡。」
  「喔,就是那個……了解,俺知道大哥你們的位置,等俺找到就回來找你們!」
  「謝謝你喔,一號。」
  「不會不會,為了大姊俺願意!大哥也是,過陣子大家再碰面!」
  那俺走了。一號就這樣跑回森林那一頭,我與尤莉卡兩個人目送他,吐了一口氣。
  「一號不知道要不要緊。」
  「我想那傢伙應該能掌握點情報回來。」
  ……我特地問一號是有理由的,我們之前攔下很多路過的旅人或魔族,到處打聽夏諾瓦與拉榭安的情報。然而只有墮天使居住的拉榭安,到現在幾乎沒獲得半點情報。
  我們也打算在城裡收集點情報,但如果都沒人知道,再來就只能到處請教居住森林的魔族或其他旅人了。實在很感謝一號接下這個任務,雖然我們之間的緣分挺奇妙的,總之我決定心懷感激地請他跑腿。
  「……好啦,那我們走吧。」
  「雖然你是為了導師這麼做,讓我有點不爽,但好吧,就讓她欠我們一份人情。還有酒吞你也欠我一次,知道嗎?」
  「什麼嘛──要不是有我在,妳根本來不了過去好嗎──」
  「呿,真可惜。」
  尤莉卡吐出舌尖笑著。
  好,那就讓我們去會會他吧。
  會會曠世奇才魔導師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隨手重新戴好給人舒適溫暖感受的深斗笠,我們向前踏出一步。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0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筑毒 于 2018-1-21 02:01 编辑

    第四幕 帝崙城 『看小生我的吧!』
  
  
  帝崙城內大街。
  這是一條磚造街景鋪展開來,帶有溫暖氛圍的大道。
  聽不見店員攬客的聲音,反而是客人主動信步走向商店,就是這麼一處古色古香的城市。
  在這當中,有兩個人影一路前行。
  一個是開心地邊哼歌邊輕跳著走,環顧街道的少女。一頭亮眼桃紅短鮑伯頭,搭配可愛的純白泡泡袖,下半身是黑色皺褶迷你裙。這個讓所有人不禁回首的迷人少女,反倒好像迷上了這座城市,心情舒暢地散步。
  另一個人,則是走在她身後的青年。
  此人留著與少女成反比的黑色長髮,頭上戴著深斗笠。
  和服便裝搭配木屐,風貌呈現某種極東風格的氣質。
  這個有趣組合的生面孔二人組,當然也吸引了旁人的注目。
  兩人接下來要去進行搜尋「曠世奇才魔導師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的任務,但其實他們已掌握了目標的所在地點。只要照著問到的路走,就能暢行無阻地前往夏諾瓦的住處。
  也許是因為清楚這點,少女忽然像在思索某事,手放在下巴上轉頭朝向青年。
  裙襬的皺褶輕柔地飄起,她拘謹地按住裙子,甜甜一笑。
  這個女生真的永遠像個「偶像」。青年漫不經心地如此想。
  「欸,酒吞。有件事想拜託你,你願意嗎?」
  「反正我欠妳斗笠的人情……只要是我辦得到的。」
  「不是要你做什麼啦,還有,不要把斗笠的事當成欠我人情嘛。」
  「不是,如果不當成欠妳的,不知不覺間可能會越陷越深……」
  「什麼意思啊?」少女不解地瞇細眼睛,但下個瞬間就露出可人的開心笑容。青年──酒吞看她這樣,心想不知道會受到什麼強人所難的要求而有點戒心,但仍一如平常地保持柳枝般吊兒郎當的態度,定睛注視著她。
  「所以,妳到底要拜託我什麼?」
  「嗯,可不可以稍微……買一下東西?」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目光望向大街那邊。剛才酒吞觀賞過的街道還是一樣,就是個給人溫暖感受的熱鬧都市風景。如今這對酒吞而言已不稀奇,不過不難想像若換成當初他細心感受這個世界的那段時期,他一定會在這條街上四處閒逛。而他偷瞄一眼,看到少女就像當時的自己,用散發出雀躍興奮感的眼眸凝望著街景。
  「尤莉卡,妳該不會沒在這種地方買過東西吧,真意外。」
  「有買過啊。可是經過兩百年這麼久,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而且你知道的,我現在不是偶像。」
  「啥……喔,是這個意思啊。」
  「嗯,現在的我就只是普通人尤莉卡!……所以應該不會受到過度注目!好啦,我們走嘛,酒吞!」
  「啊,好……好啦。」
  酒吞手被猛地一拉,跟著尤莉卡跑出去。
  然而酒吞早已察覺到,周圍人群都理所當然地注意這個可愛女生,這是無庸置疑的。縱使不是偶像,她仍然有著吸引群眾的魅力。酒吞重新體認到這點,就這樣被尤莉卡拉著去買東西。
  「啊,酒吞!你看你看,這個!」
  「頭一個就飛向飾品攤販,真像妳的個性。」
  「怎樣啦~」
  雖說是「飛」,當然尤莉卡不至於在街上張開翅膀。即使如此,她仍以超高速衝向這個席地設攤的飾品攤販,酒吞又傻眼又愉快地如此說道。尤莉卡繃起臉,但只是一瞬間。然後她開心地開始挑選攤販陳列的小飾品,看了幾個都喜歡。
  「欸,酒吞你覺得哪個好?」
  「老實說我完全不懂這種的,尤莉卡應該是喜歡可愛款的吧?」
  「嗯──可愛或帥氣的都喜歡,比較不愛安全款。」
  東挑西揀。
  像是鑲嵌水亮色彩寶石的手環,或是透明海藍寶石的腳鍊。宛若紅蓮的赤紅寶石上雕刻的細密紋路,在光線照射下有時真的就像火焰燃燒,酒吞覺得以攤販貨來說還真精緻。
  這時,原本一語不發的老闆緩緩抬起頭來。由於他戴著類似針織帽的帽子,本來更看不出是什麼樣的人物,現在才發現是位慈祥老者般的老先生。
  「這位小姐。」
  「嗯?」
  「看妳挑得這麼開心,真讓我高興。嗯,真的很高興,不枉費我走遍各國四處搜購。」
  「嘿嘿,謝謝你。」
  「走遍各國四處搜購」這句話讓旅遊痴的眼睛一亮,但老人並未察覺。尤莉卡害臊靦腆地微笑,不過挑選珠寶的手仍緊握著不肯放,看得出來她真的很喜歡這類小飾品。
  看到她這樣,老人對她笑笑。
  「不過啊,就像我家老太婆……這種時候,男人總是嫌無聊。讓男友為自己挑件適合的飾品打發時間也不錯,但如果有個像小姐這樣戴什麼都適合的可愛女友,男人可就辛苦嘍。」
  「啊,我們不是情侶喔。」
  「就只對這點有反應!就只對這點有反應?」
  尤莉卡憤慨地嘟嘴抗議,酒吞不明白為什麼被罵。
  看到兩人這副樣子,老人先是睜圓了眼,然後似乎有所察覺,再次瞇細眼睛。
  「所以我認為由小姐挑選適合男友與自己的款式最好。」
  「……適合酒吞的款式。」
  「不不,老先生或許是沒聽見,但尤莉卡妳無所謂嗎。也許時機不太湊巧,但我還是覺得妳最好找個更正常的男人,比較能約個像樣的會喔?」
  「你很煩耶,我只是覺得難得有機會一起旅行,想買點什麼而已啦!」
  看尤莉卡氣呼呼地將視線轉向一邊……更正,是轉回小飾品上,酒吞略為聳了聳肩。不過假使上了年紀的老闆說得沒錯,她真的是想幫酒吞打發時間的話,那得感謝她的好意才行。只是硬要說的話,酒吞並沒有覺得無聊。
  兩眼發亮地東挑西看的她,就是個一般的女孩子,既非偶像也非「車輪」,讓酒吞看見她身為嬌柔少女的一面。
  酒吞甚至覺得,要不是她是個對自己全力設美人局的女生,說不定自己已經把持不住了。
  「……我說啊,尤莉卡。」
  「嗯~?」
  尤莉卡正在比較藍色與紅色寶石,酒吞從背後叫她。
  雖不到心神浮動的地步,但她真的很專心挑選小飾品;酒吞對這樣的她做了一項提議:
  「難得有這機會,不如也幫妳老爸老媽挑個伴手禮如何?」
  「……啊!嗯!就這麼辦!」
  尤莉卡好像在說「我都沒想到」,回過頭來對酒吞點頭。一決定好似乎就想馬上行動,她重新開始選購飾品,猶豫不決。
  「爸爸應該還是適合這種的吧……」
  她唸唸有詞,似乎比剛才更專心。酒吞側眼看著她,面露苦笑。
  尤莉卡專心到什麼都聽不見,酒吞在她身旁,對上了年紀的老闆笑笑。
  「看,一下就看得出來我不是她男朋友吧?」
  「……唔?」
  老人不明白酒吞的意思,將視線移向眼前的少女。
  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她微微染紅了雙頰,正沉浸在幻想中。彷彿在想像遠方無法相見的摯愛,表情帶有憂鬱卻又有些幸福。眼前這副幸福洋溢的表情,已經不只是活像思慕著戀人,根本是一副新的戀愛少女典範了。聳著肩膀的酒吞,大概是看到她這樣,想表達自己與她之間沒有這種情愫。但老人只是感到不解,偏著頭。
  「……哎,這麼一說或許如此。」
  老人含糊其辭,因為在他的思考背後,仍然記得一開始少女沒注意到老闆,只顧著開始挑小飾品時,與身旁男子說話時的開心表情,就跟平常光顧的客人中的「情侶」如出一轍。
  當然,他沒有義務把這些告訴眼前一臉呆相的男子。
  「老闆,這個跟這個,還有這個……這個也要!」
  就在隔了一瞬間空檔後。
  四件飾品遞到了老闆面前。
  「嗯,那麼一共六千格爾德吧。」
  「啊,好便宜。」
  「便宜?」
  「……啊,我懂了,是貨幣價值變了。說得也是,來。」
  聽到六千格爾德這個以攤販來說貴得嚇人的價格,眼前少女竟然宣稱便宜,莫非她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千金?不理會如此猜測的老人,她輕鬆支付六千格爾德的金幣,站起來。
  「好,去下一攤吧,下一攤──!」
  「爸媽的挑好了嗎?」
  「嗯!多虧有酒吞在──!」
  她毫不留戀地將飾品收進懷裡,然後順勢推著酒吞的背,速速離開原地。
  「這樣就能送爸爸他們禮物了,真是好事連連──!」
  「那真是太好了,不會搞到最後是爸媽合送一個吧?」
  「我才沒有那麼呆呢!」
  見她開心地戳著身旁的男生歡笑,老闆一個人若有所悟地點頭。
  看到她若無其事,沒讓男生看到購買的數量就知道了。給自己的,給雙親的,還有一個……
  「呵呵,臆測太多就不知趣了。」
  老人接觸到年輕的氣息,欣喜地微笑。
  
      †
  
  「……啊,好像要在這邊轉彎。」
  「OK,謝啦。」
  後來又買了一會兒東西,吃點東西墊肚子後。
  兩人從眾多行人來來往往的大街轉進岔道。
  這座城市沒經過恰當的區劃整理,一偏離街道就會進入雜亂的巷弄。然而在這巷弄中,尤莉卡毫不遲疑地帶頭前進。
  「這就是小孩看了都不敢哭的帝崙城要塞啊。」
  「乍看之下是不像,但的確具有要塞都市的功能。士兵多也是因為如此,盤查也滿嚴的。」
  「光看這裡對飛空魔族毫無防備,就不怎麼值得期待吧。」
  「因為會飛的魔族不多啊,而且能混進城市的只有人形魔族吧。這種的沒幾個啦,應該說要是讓魔族混進來就輸定了,那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是嗎~?」
  但薇若婕、柊還有吸血鬼芙蕾亞莉露妹妹都很會飛耶。不過這句話酒吞沒說出口。
  「……啊,就是這裡了。」
  「啊?」
  於巷弄中沙沙前進了一會兒。
  在磚造窄巷中,兩人找到了一間掛著小招牌的店舖。
  「夏諾瓦魔導具店」。
  「……生意應該很清淡吧?」
  「不可以說這種沒禮貌的話,真要說起來,聽說魔導具店只是副業,而且他好像被登錄為這裡軍隊的魔導師了。」
  「不懂這是什麼系統。」
  不理會偏著頭的酒吞,尤莉卡堂而皇之地打開店門。一陣清亮的鈴鐺聲響起,酒吞也從她背後探出頭來看看店裡。店內並不明亮,桌椅等家具上塞滿日用器具般各色物品,都快擱不下了。
  「喂喂,這全都是魔導具耶。」
  「……總不會就這樣隨便放在外面吧,等人來好了。」
  尤莉卡鼻子哼地呼氣,雙手扠腰。
  就在這時。
  「呀!是客人嗎?」
  「唔喔!」
  從櫃台後面的門裡,飆速飛出一把掃帚。
  一名青年騎在滿店亂飛的掃帚上,定睛注視兩人。
  他輕巧地轉一圈飛落地面,降落在尤莉卡與酒吞面前。
  「唔嗯,看來這把掃帚需要稍做調整。」
  「請問……」
  「歡迎來到魔導具店,最近有很多不肖之徒想從店裡偷東西,所以我剛剛在後面守著。結果看你們好像打算等到店員出現,所以店員就來啦,也就是小生我!」
  一口白牙閃亮耀眼。
  這位店員撩起茶色頭髮,高聲大笑。尤莉卡一臉疲倦,但果不其然,另一個男人面露像是發現了有趣事物的笑容,轉向店員。
  「日子不好過啊。」
  「世間日子永遠是不好過的啦,但還是有必須守護的事物。所以才要挺身而戰啊,就像小生我!」
  「我們在找一個叫夏諾瓦的人。」
  「就是小生我啦!」
  「講到被譽為曠世奇才的最高水準魔導師,大家會想到誰?」
  「就是小生我啦!」
  「受人期待為帝崙城最後防線,這座城市的最強之人是?」
  「就是小生我啦!」
  「誰容易淪為社會權力的走狗?」
  「就是小公僕啦!」
  「……有一套。」
  「你才是,初次見面就能跟小生我這樣一搭一唱的,你還是頭一個呢。」
  夏諾瓦與酒吞堅定有力地握住彼此的手。
  「……言歸正傳,你們在找小生我是吧,是要緊的事嗎?」
  「說要緊或許算要緊,不過真要說的話,其實只是我們有些事想問你,不用這麼有戒心沒關係。」
  「這真是失禮了,但因為你們隱藏了不少霸氣,我就明說了,你們是魔族吧。不抱持戒心才奇怪呢!此地禁止魔族進入,最重要的是小生我不能被打敗!」
  「我們要找的不是天才魔導師,而是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個人,尤其是大哥我!」
  「那真是太好了!那麼我泡個茶吧!就由小生我……不對,讓塔莉茲來!」
  「那是哪位!」
  「是我女兒──不過是養女!……塔莉茲,過來──」
  酒吞玩得起勁,身旁的尤莉卡嘆著氣,好像已經累壞了。
  拋下這對組合,夏諾瓦朝著剛才自己出來的後面門扉喊道。
  接著,一名小女孩小步小步地跑了過來。
  「……啊?」
  「……」
  小女孩低個頭行禮,但酒吞在意的不是這個。
  

  
  「……犄角?」
  「因為塔莉茲跟你一樣是妖鬼!」
  「喂喂……給我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妖鬼啊?」
  「算是小生我的研究成果吧!」
  酒吞的視線朝向一口閃亮耀眼的白牙……不對,是朝向名叫塔莉茲的小女孩。從頭部兩側突出的雙角,正是她身為鬼族的明顯證據。
  「……好吧,露餡就露餡了,反正在室內。」
  「……」
  「對對,麻煩妳泡茶。我們在裡面房間說話,塔莉茲也一起來吧。」
  「……」
  她點點頭,走到屋裡去了。
  夏諾瓦目送塔莉茲離開後,說「我們走吧」邀請兩人前往裡面房間。
  
      †
  
  「……」
  「噢,不好意思,多謝。」
  「……」
  兩張沙發夾著方桌,酒吞與尤莉卡並肩在一邊坐下,跟悠閒地在對面坐著的夏諾瓦面對面。
  茶端到眼前,酒吞道謝後,忙著奉茶的塔莉茲由衷開心地微笑,然後低頭行個禮,就消失在門後。
  這個房間形容為會客室或許最貼切,空間頗為寬敞,整體氣氛像是以供許多人聚集談話為前提打造的。
  畢竟夏諾瓦可是被譽為曠世奇才,或許有很多機會像這樣跟各種人士交談。
  「……呃,先來自我介紹好了。我叫尤莉卡,是墮天使。他是酒吞,就像夏諾瓦所說的,是妖鬼。我們因為一些隱情而一同旅行,而那個『隱情』就是跟你有關,所以才會來拜訪你。」
  「……原來如此。容我重新自我介紹,我叫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是帝崙城特約首席魔導師。哎,雖然擁有這種小題大作的頭銜,簡單來說就是帝崙城的防壁啦。」
  夏諾瓦輕快地哈哈笑著。
  他喝了口茶,津津有味地露出微笑。
  酒吞看著這樣的他,提出正題:
  「了解,多指教啦……話說那個小妹妹,是叫塔莉茲嗎。她……是怎麼了?」
  「……這個嘛,我不便講得太深,不過她不是怕生,也不是害羞,尤其是對你們。你們儘管放心,我剛拜託她去顧店了。」
  「……她不會說話嗎?」
  「她是所謂的失語症,很遺憾,魔藥學不是我的專業。我在調查如何才能治好她,總之只能告訴你們不是先天性的。」
  「……原來如此。」
  不是先天性,也就是說,可以判斷她很可能是受到某種打擊而變得不能言語……換言之,這不是可以隨便提及的部分。
  尤莉卡或許也察覺了這點,輕輕點個頭,要酒吞繼續說下去。
  「……好吧,這件事現在就先別提了,總之讓我開門見山地說吧。聽好嘍,或許你會覺得很不尋常……」
  「唔嗯,某種程度上的不尋常的事,我承受得住,畢竟我自己做事最不尋常嘛!」
  「我們是從未來來的。」
  「你說什麼──?」
  「……夏諾瓦,你老兄真的滿有意思的耶,我都想把你帶回未來了。」
  「……不不不不,你是說真的嗎?我很想去喔!乾脆現在也可以喔,小生我的求知慾正蠢蠢欲動按捺不住喔!」
  「所以呢,哎,我們是有事找你老兄,才會來到這個時代的。夏諾瓦,最近魔王軍有沒有與你接觸?」
  「這個嘛。」
  聽到酒吞此言,夏諾瓦給人的感覺全變了。
  瞇細的眼瞳,感覺得到真劍般的鋒利。
  「……那又怎麼樣呢?」
  從他身上,放出了沉甸甸的魔力。
  變性魔力,闇魔力,跟薇若婕的魔力相同。過去薇若婕曾利用具有畏懼概念的這份力量讓克萊恩昏厥,然而夏諾瓦的「力量」比她強上數倍。
  這才叫做威懾。
  就夏諾瓦所知,沒有一個人承受這份魔力能夠不畏怯。
  然而。
  「啊──酒吞,看來必須那樣了。」
  「……啊──對啊,就夏諾瓦說的話聽起來,我們必須實話實說,否則說不過去。說起來有點長,你願意聽我們說嗎,夏諾瓦?」
  「呃,嗯。那是當然,我洗耳恭聽。」
  少女聳肩,口氣無奈地說,青年則是抓抓敞開的胸膛。他們的心中,可曾有一點畏懼?
  根本滿不在乎。
  魔力被化解得太乾脆,反而引起了夏諾瓦的興趣。
  正因為如此,才有一聽的價值。
  夏諾瓦的行動,會對未來造成何種影響?
  說出答案的不是酒吞,而是尤莉卡。
  「你家的孫女,因為在魔王軍長大而造成個性扭曲。」
  「……啊?」
  夏諾瓦一愣,酒吞邊補充邊依序解釋。等掌握到某種程度的內情後,他喝口紅茶潤潤嘴唇,接著緩緩開口:
  「……我明白事情始末了,但是說她個性扭曲不會太過分了點嗎?」
  關於夏諾瓦的孫女薇若婕的境遇,以及她處境有點危險的事。
  魔王城的現況,以及夏諾瓦這個男人在城裡幾乎沒沒無聞的問題。
  酒吞扼要地解釋這些狀況,有時尤莉卡噘起嘴,邊晃動雙腿邊抱怨,不過他都只是隨便聽聽而已。
  「我這樣說哪有過分……她說什麼因為自己是人類才會這樣,明明就沒努力跟人溝通,不知道這傢伙在鬼扯什麼……」
  「本身有自卑感的時候不太容易找人攀談的,尤莉卡妳很堅強所以不懂。」
  「……我很難接受。」
  尤莉卡擺出臭臉轉向一邊,酒吞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同時轉向對面的夏諾瓦。他苦笑著把茶杯放回茶碟上,說:
  「看來我未來的孫女與尤莉卡關係不好呢。不過到頭來,我還是加入了魔王軍啊,這樣下去人類可能會陷入危機……話說回來,艾森哈特那個男人真是個怪物……」
  「帝國的魔導司書本身就是個腦袋很有問題的集團,不過其中最強的那一個,的確是不容小覷。」
  「但他卻跟魔王兩敗俱傷而死,就是這樣這個世界才有意思。」
  「就是啊,這個世界,真的……很有意思。」
  夏諾瓦大膽無畏地笑,酒吞也回以豪邁笑容。
  聽著雙方的對話,尤莉卡本來在發愣,但她感覺到背後的氣息,回頭一看。
  「……?」
  「啊,謝謝。」
  抱著茶壺的塔莉茲偏著頭站在那裡。
  她給人的感覺就像在說「要不要再一杯?」尤莉卡點點頭,把茶碟推到桌邊。每當茶咕嘟地注入杯中,放鬆身心的香氣就搔動鼻腔,使得她即使對享受人生二人組的對話感到無言,仍能保持平靜。
  塔莉茲倒好紅茶,就匆匆走向房門口。
  她一離開並關上門的瞬間,夏諾瓦的氛圍變了。
  「那麼,來談談吧。你們都解釋給我聽了,小生我卻不肯鬆口,未免說不過去嘛。」
  「是嗎,謝啦。」
  「嗯……該從哪裡說起呢。不,就先講答案吧。的確,小生我受到了魔王軍四天王的一人『真理』之葛拉斯帕埃勸降魔王軍。」
  「……葛拉斯帕埃這名字時有耳聞呢。」
  「那傢伙滿討厭的,我以前也常常被他找麻煩,不過好像被艾森哈特殺掉了。」
  「……跟那個犯規的傢伙一比就不用談了,還是別說了吧。」
  唔嗯。酒吞將手放在下巴上。若是被艾森哈特所殺,反過來說,此人接下來還會活上兩百年。假使夏諾瓦受到葛拉斯帕埃的勸降,真的就這樣在魔王軍行使其力量,應該會更出名才是。但在兩百年後的現在,夏諾瓦的名字卻不受重視,這是因為……
  「……我問你,夏諾瓦,他有跟你提到待遇之類的事嗎?」
  「待遇?聽說葛拉斯帕埃似乎會直接接洽,給我設個新職位。好像說是『導師』吧,葛拉斯帕埃說地位會比他更高,幾乎等於是No.2。」
  「……喔,導師誕生的瞬間啊。」
  「……那又怎麼樣?」
  夏諾瓦不明白酒吞腦中盤旋的思考與詢問的用意,向他問道。雙方都不見任何方才的胡鬧氛圍。
  在這氣氛當中,若干被屏除在外的尤莉卡,則是呆呆地聽著兩人對話。
  剛才明明還玩得那麼起勁,原來只要想認真還是認真得起來。
  這點是兩人共通的,尤其是酒吞。
  反而應該說尤莉卡沒看過他不開玩笑的樣子,所以現在在身旁嚴肅討論事態發展的表情等,她都是第一次看到。
  而且還是在極近距離內。
  「……不知道我的事情是不是也有認真考慮到。」
  尤莉卡想見到雙親,聽起來比起拜訪夏諾瓦的主旨,真是不值一提。但對尤莉卡而言,那卻是一切。因此尤莉卡腦中不禁掠過一種不安:酒吞帶她過來會不會只是「順便」,真正想正視處理的只有這件事?
  這時。
  一個溫暖的物體輕輕放在尤莉卡頭上,她不知道是什麼,一看,酒吞的視線仍看向夏諾瓦,而且還在繼續對話,只有手放在尤莉卡頭上。
  「別擔心。」
  「什……你……你聽到了?」
  「今晚夏諾瓦會請吃飯,放心。」
  「差很多!」
  尤莉卡用力甩開那隻手,酒吞只是一如平常地面露輕佻笑容。
  「抱歉啊,夏諾瓦。然後我想到一個問題,就是葛拉斯帕埃開出的待遇,跟你老兄在未來的評價不一……有點兒蹊蹺喔。」
  「原來如此,你似乎在為我擔心呢,對於這件事我要謝謝你,不過尤莉卡妹妹與酒吞小兄弟的對話我可不能充耳不聞!好,我就請客吧!」
  「就由?」
  「小生我做東!」
  「耶──!你真明理──!」
  「耶──!……我不討厭這種互相擊掌的氣氛喔!」
  夏諾瓦與酒吞一面舉手擊掌,一面哈哈大笑。尤莉卡一邊覺得兩人還真合拍,一面嘴角又不禁抽搐。
  該怎麼說呢。心情就像眼前有兩個核彈頭,讓人平靜不下來。
  「總而言之,尤莉卡妹妹有尤莉卡妹妹的隱情吧。這方面也要細心考慮到才稱得上男人喔,酒吞小兄弟!」
  「真要說的話,這種事含而不露才叫美吧,夏諾瓦。」
  「是嗎,或許喔!」
  「啊……」
  哈,哈,哈。耶──
  兩人笑得起勁,但這番對話。
  尤莉卡也明白了箇中含意。
  酒吞在為自己著想。
  這件事實讓尤莉卡莫名害臊,覺得自己好沒用,卻又好高興。由於自己從未依靠過別人,因此這種彷彿受到呵護的甜美喜悅令她滿心歡快,感覺太美好了。
  「你……你很吵耶!快點跟夏諾瓦講正事啦!」
  「好咧──」
  「好咧──」
  「你們一定要這樣回話嗎?」
  滿臉通紅的抗議,被他們莫名其妙的氣氛輕輕帶過。這時,傳來開門的喀嚓一聲。
  塔莉茲從門後探出頭來,露出一點點茶壺偏偏頭。
  「……」
  「喔,不好意思耶,謝啦!能遇到同類倒是挺高興的。」
  「同類是指那個嗎,因為她是妖鬼?」
  「因為很難得碰到妖鬼嘛,我也很想念同族的。」
  夏諾瓦點頭表示了解,但好像只理解了一半,也似乎無意理解。拋下又開始胡鬧的夏諾瓦與酒吞,尤莉卡有點想哭地把她叫過來。
  「塔莉茲……!大概只有妳能救我了,幫幫我。」
  「……?」
  塔莉茲把茶壺放在桌上,尤莉卡叫她坐到自己的膝蓋上。
  只要把手臂環繞雙肩,就能將塔莉茲整個人摟進懷裡,讓尤莉卡心滿意足。
  「感覺好放心喔,你們可以繼續說了。」
  酒吞與夏諾瓦面面相覷。
  「剛才講到哪裡了,我只記得說到如何才能在庫爾涅雅教全盛期的教國,成為尤莉卡教的傳教士。」
  「有再往下談一點喔,因為那方面的手段可以用魔導具解決,看小生我的吧!」
  「超強!不愧是夏諾瓦,超強!」
  「咦,等一……咦……?」
  他們開始講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這時,尤莉卡忽然注意到自己抱在懷裡的存在。
  「塔莉茲……?」
  「……?」
  塔莉茲從極近距離回過頭來,她聽養父與奇怪訪客的對話聽得正開心。
  那副無憂無慮的笑靨,彷彿由衷沉浸在幸福中。
  ……尤莉卡也注意到了。
  失敗了,她想。
  這事是不能讓她聽見的。
  「那個,夏諾瓦。」
  「嗯?」
  「我可以跟塔莉茲玩一下嗎,感覺我好像幫不上什麼忙。」
  「唔嗯,兩個女生一起玩,塔莉茲應該也會覺得很新鮮吧。塔莉茲,妳到隔壁寢室請尤莉卡姊姊陪妳玩。」
  「……」
  塔莉茲點了幾個頭,從尤莉卡的膝蓋上輕巧地跳下來,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那麼,酒吞,再來就拜託你嘍。」
  「好,包在我身上……也多拜託妳嘍。」
  「嗯。」
  尤莉卡輕輕揮揮手,就離開了會客室。
  
      †
  
  呼──呼──兩個聲音聽起來似乎很舒服。
  酒吞悄悄打開寢室的門,只見兩個少女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塔莉茲的手抱住尤莉卡的腰,就像妹妹抱住姊姊般撒嬌。尤莉卡的手也放在她的頭上,就像回應她的撒嬌。
  酒吞確認兩個人影感情融洽地熟睡,關上了門。
  「因為最近這陣子都睡在野外,尤莉卡好像也有點精神疲勞。那傢伙來到過去的目的跟我不同,那件事也滿讓她緊張的,或者該說傷神吧。」
  「……我不會多問,畢竟那是尤莉卡妹妹的問題嘛。」
  酒吞雙手疊在後腦杓,悠哉地如此說道,夏諾瓦也聳聳肩回答,兩人一道走在走廊上。
  「同樣身為魔族,塔莉茲或許也比較放心吧。」
  「……這件事我可以聽嗎?」
  「是我主動說出口的,別在意,看你要聽聽就算了還是認真傾聽都行。」
  抬頭挺胸的姿勢或許是自信的表現,夏諾瓦威風凜凜地面對前方而行,酒吞斜睨著他問道。被對方用一句不知趣巧妙應付掉,酒吞這個浪漫派就無法回嘴了。
  「或許可以說是人類恐懼症吧,塔莉茲是受過人類迫害的幼小妖鬼。小生我領養她時,她對我戒心也很重,那間會客室也不知道被破壞幾次了。」
  「……」
  「直到現在,她遇見小生我以外的人類還是會不住發抖,她之所以不能說話,我想也是與我相遇時發生的事打擊太大。」
  「跟你有關?」
  「是啊,都怪小生我沒處理好,我在袒護差點遭到殺害的塔莉茲時,右臂被炸得一點也不剩。」
  「……在她眼前?」
  「沒錯,而且還是極近距離。由於小生我的大量鮮血就這樣潑在她臉上,也難怪她會留下心理創傷了,她那時才八歲。」
  「而且就算沒這件事,塔莉茲的母親當時肌腱被砍斷,想保護塔莉茲而爬向她,槍尖刺在她的腹部、手臂與背上。母親一邊呼喚自己的名字一面不停吐血,那樣子實在嚇人。周圍傳來骯髒的笑聲,最後母親在自己眼前被槍刺穿頭頂,那一刻的打擊……誰安撫得了她呢?」
  「你那時候在幹什麼?」
  「我沒看到塔莉茲,只聽說母親要被處刑,就趕去了,結果就是我剛說的那副慘狀。就算魔王軍正在揮軍進犯,那種狠毒行徑……也太沒人性了。」
  「……所以你就負起這個責任?」
  「對,小生我有所不能容忍的事物。只有背離人道的行徑,是絕對不可饒恕的。為了保護人們免於世間橫行的殘忍行為,小生我不能從軍。我在心中發誓要保持自由中立,成為引導人們走上正途之人。不過葛拉斯帕埃或許是知道這點,才會向我提出導師這個頭銜吧。」
  「……他們知道塔莉茲藏在哪嗎?」
  「知道啊。軍方也知道她在這裡,只不過……樂不樂見這種狀況就另當別論了。不過我會保護她的,因為我是她父親嘛!」
  「這……應該是正確選擇吧。」
  來到走廊的盡頭,夏諾瓦打開正面的門。
  涼風吹拂臉頰的前方,有個小型陽台。
  夏諾瓦從口袋取出香菸,銜住一根以指尖點火。他吸進一大口氣,朝欄杆外吐出煙霧。
  「……要抽嗎?」
  「是不錯,不過今天算了好了。」
  「是嗎。一天一根,感謝一成不變的每一天抽的這根菸……對小生我而言實在相當甘美。」
  「等我有興致了,再跟你要一根吧。」
  酒吞笑得開懷。
  一如平常地不帶感慨。
  剛才講了那麼多塔莉茲的沉重過去,酒吞卻好像沒事似的。夏諾瓦看他這樣,心想自己或許顧慮他太多了,再度銜起香菸。
  「……呼。你並未對人類抱持憤恨,或是相反的感情。我不太懂酒吞小兄弟的處事態度。」
  「就跟你老兄看重道理一樣,我只是重視浪漫。在這世界上到處旅行,只限現代太可惜了,你說是不是?」
  「除此之外,你應該還考慮到很多事情吧。至少小生我看起來是如此,像是尤莉卡妹妹,還有小生我的孫女……好像連小生我,你都會關心。」
  「因為這也是浪漫啊,你不用在意。」
  「是嗎。」
  煙霧飛舞於漆黑夜空。
  「當然,我打算拒絕魔王軍的勸降。聽了你們的一番話後,更不能投降了。」
  「是喔……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那麼,你們有何打算?」
  「嗯,明天就會出發喔?」
  「還真趕啊,多玩幾天再走也好啊。」
  「喂喂……」
  夏諾瓦一瞬就將幾乎燒盡的香菸熄滅,神情一愣看著酒吞。看他那表情,好像真的沒想到他們明天就要出發。
  「光是有塔莉茲在就足以觸怒軍方了,要是發現我們在這裡,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到時候是你在人類之間失去立場,我才不要因為我們來找你,給你們造成多餘的麻煩。」
  「……你說的或許沒錯,抱歉了,酒吞小兄弟。」
  「沒什麼,是我們自己找上門的,互相啦。」
  「這樣啊。」夏諾瓦露出有些滄桑的笑容低語。
  「我本來在想,我們或許能成為好友。」
  「講這什麼話,我們已經是死黨啦。」
  「……哈哈,這樣啊。或許是這樣吧,就當作我有了個好友吧。」
  「是啊,大哥我是你好兄弟啦!」
  「喂喂,這話是我要說的啦。」
  哈哈哈。兩人在月亮未升的黑夜中歡笑。
  那格外響亮的笑聲,於殘月下不停迴盪。
  
      †
  
  那麼,再見了。
  只簡短地打聲招呼,酒吞與尤莉卡就悄悄離開了「夏諾瓦魔導具店」。塔莉茲不知何時與尤莉卡加深了感情,用力揮手;尤莉卡也略顯依依不捨,頻頻回首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
  話雖如此,酒吞與尤莉卡不能在這種地方引人議論。
  兩人毫不費力地來到帝崙城的外牆附近,然後縱身跳躍。他們認為這個被時鐘塔擋住的位置不容易被看到,能將被目擊的機會壓到最小。
  酒吞在帝崙城外著地,尤莉卡拍動三對黑翼降落在他身旁,表情實在說不上明亮。
  「……就那樣放著好嗎?」
  「反而應該說我們繼續待下去,也只會越搞越複雜,我認為這是目前能做的最佳選擇喔。事情已經弄清楚了,他不是心甘情願投效魔王軍的……」
  「或許是這樣沒錯,可是……」
  真的只做那點事就夠了嗎?
  尤莉卡最後的低喃,卻是酒吞接不了的一記球。
  多管太多閒事,容易連帶引發奇怪的結果。酒吞跟這事關係不大,或許還好,但最糟的情況下,搞不好會讓薇若婕從歷史上消失。
  「……不過話說回來,塔莉茲後來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個部分後來沒留下半點傳聞,也讓人不舒服呢。哎,尤莉卡的擔心我懂,短期間內我們或許該一面尋找妳的故鄉,一面盯緊此地。葛拉斯帕埃有接觸夏諾瓦,就表示魔王軍很有可能再度在此地現身。」
  「就是啊……而且繼續這樣下去,夏諾瓦應該會加入魔王軍。」
  「哎,就是這樣。」
  一個月的時間聽起來很長,其實很短。傳送門說不準只會開啟一瞬間或是會更久,他們至少在第三十天前後必須在那黑色草原待命。正因為如此,每一天都必須把握。
  「夏諾瓦應該不會就這樣自願加入魔王軍,所以……如果出問題,大概會出在葛拉斯帕埃身上吧。」
  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在還沒來到魔界前。
  「酒吞?」
  「嗯?」
  「看你好像板著一張臉,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聽你說。」
  「謝謝啦……沒什麼,只是覺得葛拉斯帕埃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酒吞的記憶當中,當然也有《魔導槍騎兵Ⅱ》那部分。
  但遊戲中出現的四天王之「真理」給他的印象,就只是如同「真理」之名,是熟悉「真理」,能夠行使大量公國魔法的魔族魔導師;最重要的是,酒吞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才聽到他的本名。
  「在我們的世界,他兩年前就死了……你很在意嗎?」
  「算是吧。」
  酒吞仰望還是一樣不夠亮的天空,左思右想而不解……就在這時。
  「大哥──────────────────!」
  「啊?」
  與帝崙城位置相反的森林裡,有個人影沿著算不上道路的道路,活像個短跑運動員般用驚人速度狂奔而來。在這世界裡,只有一個大老粗會叫酒吞「大哥」。
  「嗚哇好可怕。」
  「您為什麼要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酒吞還是一樣做出不正經的反應,尤莉卡也傷腦筋地笑著。
  不過的確,要是一個一副不要命表情的粗壯鬼族全力衝刺過來,或許是會想開溜。尤莉卡這樣想著,無意間注意到一件事。
  在她注意到時,酒吞也已採取行動。
  他跑過狂奔而來的一號身邊,大斧一閃而過。
  伴隨著驚人金屬聲,他彈飛了「追捕者」的凶器。
  「……哦,跟剛才那個沒種的不一樣,你看起來挺有骨氣的,算是個男子漢。」
  「拿鎖鐮代替招呼,太過分了點吧。不過在這個時代常有機會遇見同族,真是太好了。」
  自森林深處悠閒走來的人影,揮動著鎖鏈一路砍碎周圍的所有樹木前來。勉強能看見兩支黑角,很可能又是一名妖鬼。
  尤莉卡也上前挺身保護一號,召喚兩把彎刀。在瞪視注目的前方,沐浴在昏暗日光下,那個身影終於現形了。
  使用龍鱗製成,看上去相當堅固的鎧甲,只有各處關節部分裸露在外,妖豔誘人。
  格外強調豐滿程度的雙胸,還有水蛇腰。即使有如此魔鬼身材,眼神卻相當凶惡,兩眼就好像隨時在憎恨周圍一切。
  而潑辣歪斜的嘴角又給人些許壞心眼的感覺,尤莉卡準備迎戰。
  不料。
  「……喂,那邊那個大斧頭臭男人,看什麼看?」
  「老媽……?」
  「誰是你老媽了!老娘才沒生你這麼大的小鬼!」
  「喂,是老媽耶!好久不見了!」
  「叫你不准這樣叫老娘了!而且你說啥!好久不見~?老娘從來沒見過你這小子!」
  酒吞輕鬆彈開投擲而來的鎖鐮,哈哈大笑指著她:
  「嘎哈哈哈!老媽年輕時還真的是個太妹耶!哎呀~以前沒認真聽妳講那些當年勇,真是不好意思啊。」
  「而且這妖鬼還真強!就說了老娘不是你老媽!老娘可是小孩見了都不敢哭的最強鬼女伊吹!」
  「知道知道,就是那個吧,三杯黃湯下肚就把附近什麼東西都堆起來的伊吹吧?」
  「什……你這傢伙怎麼會知道!」
  「我是妳來自未來的兒子啦。」
  「未來~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混帳!」
  鎖鏈忽縱忽橫地來襲當作回答,但酒吞並不動搖,輕易以他那大斧化解一次次攻擊。注視著這場攻防,尤莉卡嘆口氣,消掉了兩把彎刀。
  「她真的是酒吞的母親嗎,的確,說這對組合是母子還真讓人信服。」
  「連山上那些男的都被妳堆起來!最近又在用什麼堆塔啦?」
  「不准說什麼堆塔,你這笨蛋!你根本連塔都立不起來!」
  「老媽妳竟敢講這種話!妳怎麼會知道我沒經驗啊?」
  「當然是因為你一臉處男相啊,小屁孩!」
  「連小屁孩都對付不了的老媽又算什麼,啊!」
  「吵死了你怎麼強得這麼離譜啊,你是哪來的妖鬼!」
  「就說我是妳兒子了!」
  「山上那些笨蛋會上當,老娘可不會中這種詐騙!」
  「山上那些老太爺被詐騙過?」
  「老娘可是曾經躲在樹後,裝得嗲聲嗲氣的說『是老娘啦,給我零用錢~』賺了好久的旅費呢!」
  「我家老媽怎麼這麼爛啊!」
  「老娘高興就好!聽好了,老娘的生活信條就是……!」
  「『比任何人都幽默地不講理』對吧!我早就知道啦,妳這潑婦!」
  「什……」
  聽到酒吞最後大斧豪爽地一揮說出的話,伊吹一瞬間僵住了。
  鐵鏈撫觸般擦過她的右頰,她驚愕地眨了幾下眼睛。
  「……咦,你真是老娘的兒子?」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
  「……這樣啊……老娘也會有兒子啊……」
  「不過是很久以後的事就是了。」
  「啊,是喔。」
  伊吹似乎不特別感興趣,隨口應付酒吞所言,拉回了鎖鐮。
  「是那邊那個豪鬼族來找老娘麻煩,老娘本想徹底修理他一頓的。」
  「放過他吧。」
  「……不過啊,或許該說真不愧是老娘的兒子。本來除了魔法那種狡猾伎倆,老娘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
  「……對啊,妖鬼怕魔法嘛。」
  酒吞點點頭,像是表示無可奈何。
  「所以老娘未來的兒子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閒晃?身旁這個女的是誰,你老婆嗎?總不會白痴到因為老娘在未來進棺材了,所以你們特地跑來過去拜公婆吧。」
  「要真是這樣,那就跟老媽說的一樣白痴到家了。」
  「……哦──一點都不動搖啊!我就這麼沒有魅力啊──你比較喜歡像阿姨這樣勾引男人的身體是吧────!」
  「妳幹麼好像有點火大啊……」
  酒吞獨自想著:自從來到過去,尤莉卡鬧彆扭的次數就有點多。他差點心想乾脆真的拿她「發洩」一下算了,趕緊搖搖頭。
  不過眼前這位穿著暴露的女士有著魔鬼身材,自己看了卻什麼感覺也沒有,這讓酒吞更加確定自己是她的兒子。
  「見到老媽說穿了只是湊巧,是說老媽妳怎麼跑到這裡來啦?」
  「老娘正在旅行啦,悠悠哉哉到處遊歷一番。世界這麼廣大卻窩在山裡,太不值得啦。」
  「……啊──真的是酒吞的母親呢。」
  「不過妳這個墮天使還真可愛呢,真的不是這小子的老婆?」
  「不是的……!我……我只是……就是同伴之類的。啊,不過那頂斗笠是我親手做的,我滿擅長烹飪還有家事之類的。」
  「這個墮天使講話前後矛盾耶……好吧,等心情定下來了,不管幾年之後都可以來找老娘寒暄。雖然沒有真實感,但老娘也是個女人,說不定哪天會想看看兒子或孫子孫女……」
  老娘現在還是個浪子,不能體會就是了。伊吹用力抓抓那頭紅蓮長髮,重新轉向酒吞。
  「所以呢,你又怎麼會來到這個過去?」
  「我們在找一個叫邊境之村拉榭安的地方。」
  「喔,老娘剛從那裡回來。」
  「什麼?」
  「驚訝什麼,老娘只是想去玩玩啊,既然都來到魔大陸了。怎麼,難得有這機會,要不要老娘給你們帶路?」
  「真的假的?謝啦,老媽。」
  酒吞喊著「好耶──」筆直伸出拳頭,伊吹一臉傻眼表情,但也回碰了一下拳頭。說來說去畢竟還是母子呢。尤莉卡面帶微笑地看著這樣的兩人。
  「俺……俺……在找拉榭安時遇到這個女的……她說她知道在哪,俺想說威脅她一下,結果反被……」
  「一號你努力過了,但她是我老媽,你沒死就算走運了。」
  「咦?」
  氣喘吁吁的一號似乎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酒吞拍拍他的肩膀,豎起大拇指。
  看到一號差點沒驚得眼珠蹦出眼眶,酒吞與伊吹哈哈大笑。
  「……好啦,那麼反正老娘也閒著,又有這麼段奇妙緣分,就帶你們去拉榭安吧,兩天就走到了。」
  「兩天啊,這麼快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
  「嗯,那就出發──嗯?」
  就在伊吹靈巧地背起鎖鐮,轉身背對眾人的瞬間。
  「喂,你們幾個傢伙!在那裡做什麼!」
  尤莉卡以為是被帝崙城的巡邏警衛看到了,召喚出兩把彎刀,出現在那裡的卻是意料之外的一群人物。
  所有人全是魔族。
  而且是身穿統一鎧甲的三個強壯食人魔。
  「說過不准打亂隊形了!快過來──」
  他們還來不及說什麼,酒吞已經一躍來到前方。其中兩人的武裝在一瞬間內不容分說地被彈開,酒吞解決掉他們的同時,尤莉卡取出十人合拉的強弓,將一個食人魔釘在樹幹上。
  「正點喔,尤莉卡。」
  「要盤問留一個就夠了嘛。」
  打昏另外兩人的酒吞重新扛起鬼殺說道,尤莉卡也開心地笑著消掉大弓。取而代之地,她召喚出一把護手刺劍,抵住被釘死在樹幹上的食人魔的脖子。
  「你是魔王軍的人吧?」
  「噫……噫咿?」
  「你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
  「咦,呃,當……當然是因為開始攻打帝崙城啦!你們又是什麼人!」
  食人魔一大叫的瞬間,護手刺劍刺進了他臉頰旁的樹幹。
  「現在是我在問問題。」
  「哦……『車輪』前輩好凶喔。」
  尤莉卡眼中光彩消失,用彷彿看垃圾的眼神撥弄著劍尖。
  「下次就換喉嚨。」
  「噫……」
  「誰負責攻打帝崙城?」
  「真……『真理』大人……」
  「是嗎,多少兵力?」
  「……總數四千。食人魔一千,龍人一千,高等蜥蜴一千,飛龍五百,魔鬼三百,惡魔貴族兩百……」
  「……不愧是極盛時期的魔王軍啊。夠了,永別了。」
  「嘎!」
  她用護手刺劍的劍柄毆打食人魔的頭使其昏倒後,吐出一口氣環顧周圍。
  「就如大家聽到的,酒吞,怎麼辦?」
  「總之得先看看城門的狀況吧。老媽、一號,抱歉,麻煩你們再陪我們一下。」
  「哎,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沒差。」
  「了解,大哥!」
  伊吹邊挖耳朵邊點頭,一號用力敬禮。
  雖然才剛離開又要回去,但他們擔心夏諾瓦與塔莉茲。眼見對未來將產生決定性影響的事件這麼快就要到來,尤莉卡與酒吞握緊拳頭。
  
      †
  
  帝崙要塞不是特別大的一座堡壘。
  話雖如此,它無疑是人類為阻擋魔族侵犯而建造的堅固牙城,因此駐守的騎士也盡是第一線水準的強者。
  然而,即使對於如此精強的這些騎士而言。
  魔王軍四千的大軍侵略仍是前所未聞的一件大事。
  大小各類魔族當中,爬地的飛天的多得是。外形異於人類的惡魔貴族或飛龍,此時正飄浮在半空中,彷彿隨時會從空中飛下咬死獵物。
  這每一個魔族都是勇士,一旦出現在山野之中,都能逼得冒險者協會發布緊急討伐委託。
  而這些怪物大舉進犯的絕望感,恐怕是筆墨唇舌難以形容的。
  那正有如百鬼夜行,多達四千名的魔族,與帝崙城的勇猛騎士展開了激戰。
  這樣下去轉眼間城門就要被突破,不難想像將會對善良市民造成甚大災害。
  「魔鬼去你那邊了!」
  「嗚哇,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靜下來,還能打!動作不要慢了!撐下去!」
  整片染成紫黑的可怖天空,簡直像預言了帝崙城即將步上的絕望之路。每當魔鬼與惡魔貴族飛過天空,噴出的火焰漩渦就讓戰友接二連三葬身火海。
  黑與紅的對比,漸次汙穢騎士的戰場。
  「呀哈──!殺啊殺啊~!」
  「好久沒這機會了,你們大開殺戒吧!」
  「咯嗚啊啊啊啊啊啊!」
  「嘎哦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能操人語的魔人鼓舞之下,飛龍與魔鬼等魔族也加以回應,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魔人統率的怪物的咆哮,持續煽動更進一步的恐懼。
  「住……住手……拜託,夠了……!」
  「再怎麼砍都有更多魔族湧出來……!」
  「喂,你還好嗎,回答我!」
  「……啊……喔……」
  四名冒險者集體行動。
  十隻飛龍的黑影逼近他們,站在前頭的男子咬牙切齒。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不要打亂隊形!」
  後衛喊叫得太晚了。
  冒險者對著散播熾熱火球的飛龍放出電擊魔法。
  不料。
  「嘎啊啊啊啊啊!」
  「怎麼會……毫髮無傷……?」
  轉過頭來的飛龍照樣維持著若無其事的表情。
  但眼中蘊藏著憤怒之色,口中漏出的火焰隨時可能超過臨界點。
  無論射出多少發電擊,飛龍根本不當一回事。
  但即使如此,男人仍不斷發射魔法。奮不顧身地,捨棄一切地。
  因為他有想保護的同伴,有絕不可拱手讓人的場所,而且……
  有人給了他勇氣。
  「第三砲擊魔導.改──混沌冥月Ⅱ!」
  濃黑奔流飛過男子上空。
  面對那道以驚人之勢襲擊魔物的暴風,飛龍連閃躲的辦法都沒有。一擊送命的飛龍化為黑炭墜落地面,但砲擊奔流並不只是直線通過就結束了。
  奔流才剛貫穿一頭飛龍,接著又一個急轉彎從背後急襲其他飛龍,就這樣射死幾隻魔獸,魔力波動這才消散而去。
  「不用擔心!空中的魔族我會想辦法──」
  轉頭一看,只見一位青年悠然立於城門上。
  他正是眾人的希望,他正是前線戰鬥的眾騎士的勇氣泉源。
  「──看小生我的吧!」
  「夏諾瓦!」
  「夏諾瓦來啦啊啊啊啊啊啊!」
  「還行……還能戰鬥!」
  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來了他這號援軍,騎士內心大受振奮。
  他們霎時取回了氣勢,這次換魔族一方開始節節敗退。
  不只如此。
  「第二構成魔導──祕奧結晶。」
  閃耀光彩的巨大稜鏡,出現在夏諾瓦的前方。
  夏諾瓦朝著只是漂浮於空中的稜鏡……
  「第三砲擊魔導.改──混沌冥月Ⅱ!」
  射出了剛才那種黑蛇般的魔導。
  結果發生了何種狀況?只見混沌冥月受到結晶反射,增殖到多達三十道,簡直有如生物般自在飛翔,襲向空中的魔族們。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鬼、惡魔貴族與飛龍等等一邊發出臨死慘叫一邊殞命。
  夏諾瓦接連不斷地消滅這些本次魔王軍當中被視為最大危險的魔族,其英姿正可謂帝崙城的英雄。
  然而,所謂英雄的功績總是只有前線戰士能理解。
  也有人對這種實力感到恐懼。
  然後……
  「哦,也就是說夏諾瓦拒絕勸誘了……?」
  不能忘記也有人企圖加以利用。
  
      †
  
  「……真不愧是薇若婕的祖父啊,強得沒話說耶。」
  酒吞忍不住吐露真心話,在他周圍有幾名魔族待命。
  一手握著鎖鐮,睥睨戰況的妖鬼伊吹。
  雙手雙腳裹上格鬥武裝的豪鬼族一號。
  然後是這些成員當中的最大戰力,墮天使尤莉卡。酒吞對這異常偏重前衛的小隊內心苦笑,同時將目光朝向全力發動魔法的夏諾瓦那邊。
  帝崙城與外面曠野的戰事極其熾烈,夏諾瓦目前雖所向披靡,但他沒有前衛掩護。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擊落,且不難想像總是伴隨著魔力耗盡的恐懼。四人從曠野附近森林的樹蔭觀察戰線,但或許該說果不其然,人類始終居於劣勢。
  這時,酒吞忽然注意到──
  他發現夏諾瓦的臉色不太好。
  「夏諾瓦……那傢伙好像有點……」
  「他臉色好糟……說不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得去幫他才行!」
  「慢點,小姐。」
  尤莉卡似乎察覺了酒吞的想法,正要飛出去,伊吹抓住了她的手臂留住她。尤莉卡意外有力氣的手臂讓伊吹踉蹌了一下,她瞪著伊吹:
  「還等什麼!」
  「老娘也不明白狀況,不過被魔族幫助的英雄,不會引人非議嗎?」
  「啊……」
  被她這一說,尤莉卡也注意到了。
  說起來,他們之所以離開夏諾瓦身邊,就是因為他們是魔族。為了不讓夏諾瓦被高層找碴,他們才會沒過幾天就離開帝崙城。
  「不過呢,這狀況看起來鐵定是轉捩點沒錯。夏諾瓦的魔導沒出問題,看起來也沒受傷,那麼……我還是擔心塔莉茲。」
  「……!怎麼辦啊,酒吞!」
  「冷靜點,尤莉卡,他們不會馬上一個接一個跑出來的……總之,可以麻煩一號跟老媽偷偷解決接近夏諾瓦的魔族嗎。我跟尤莉卡趁這個空隙潛入城內。」
  「知道了,大哥!保護那個叫夏諾瓦的傢伙就對了吧?」
  「什麼嘛,把老娘帶來最後當開道的啊。」
  「幹麼啦老媽,不滿意的話……就擺出點不滿意的臉啊。」
  「啊,哈,哈!有這麼多強者在場耶,一定要讓他們當老娘的獵物!」
  「啊,真的是酒吞的母親呢。」
  伊吹豪邁地雙手一拍。
  一瞬間,尤莉卡有點不放心交給這兩人,但她當然明白沒有其他人選。
  真要說起來,只有尤莉卡進得了緊閉的城門,而且也只有酒吞與尤莉卡能找到塔莉茲。更何況在過去世界動手殺人不能算是上策,再加上只有戴著斗笠的酒吞與能夠隱藏翅膀的尤莉卡,在街上不會引人注目。戰時城裡瀰漫著緊張氣氛,投入多餘火種是最愚昧的行為。
  「……多拜託嘍,一號……母……不對,酒吞的母親大人。」
  「遵命!」
  「老娘才四十八歲耶……有這麼大一個兒子,實在很不適應。」
  伊吹取出附重錘的鐵鏈,瞪了一眼身旁的豪鬼族。
  「那邊那個傻蛋,我們上!」
  「您……您說誰是傻蛋!」
  目送兩人一躍投身戰場,尤莉卡重新轉向酒吞。
  「那麼,我們也得走了!」
  「是啊。」
  兩人點頭,飛奔而出。
  為了挽救僅僅一天的緣分。
  
      †
  
  「找到了嗎?尤莉卡!」
  「也不在這邊!真是,她到底跑哪去了?」
  砰!酒吞狠狠踹飛門扉叫道。
  坦白講他覺得對夏諾瓦不太好意思,但現在沒心情去想這個。
  酒吞與尤莉卡再度順利成功潛入,悄悄進入了夏諾瓦魔導具店。結果塔莉茲不在家裡,兩人找遍整間屋子,還不忘說出自己是誰,四處奔忙,卻仍一無所獲。
  「……如果是夏諾瓦叫她躲著,不管誰來都不要出來,那還無所謂……」
  「那樣我反而安心,無論如何,繼續待在這裡也沒太大意義。」
  尤莉卡調適著有點喘的呼吸如此說道,酒吞也點頭。
  不管怎樣,他們終究沒看到塔莉茲的人影。如果是他們杞人憂天就太好了,但問題是……
  「……有幾件日用品碎裂,讓我很在意就是了。」
  「照當初預定的進行吧,就當塔莉茲不在這裡,先出去再說。」
  「也是……嗯,我知道了。」
  踩爛碎裂一地的罈子碎片,尤莉卡與酒吞衝到外頭。他們跳下只有幾級的階梯,一踏上路面環視四周,發現一名女性路人。
  「抱歉,方便打擾一下嗎?」
  「你……你們要做什麼啊,突然跑來……」
  「剛才有沒有人從那間魔導具店出來?」
  「剛才……喔,有個魔族的小孩,憲兵說很危險,把她帶走了。」
  「唔?」
  這名稍稍上了年紀的女性,帶著有些放心的表情說出這種話來。不同於只是睜圓眼睛的酒吞,尤莉卡好像要吃了她似的,激動地逼問:
  「妳說危險……那只是個孩子耶!日用品什麼的都被打碎了,一定是激烈抵抗過吧。那孩子……不會說話耶!結果你們卻……為什麼……!」
  「講這種話有什麼用!那是魔族啊。要是她跟外頭的魔族心電感應,那可吃不消。所以憲兵才會把她帶走,真是鬆了口氣。」
  「開什麼玩……!」
  「尤莉卡,走吧。」
  「咦,等……」
  「對了,我沒見過你們……難不成你們是魔族……?」
  「嘖!」
  酒吞揪住尤莉卡的脖子,往帝崙要塞的中央奔去。
  看到酒吞逃走,那名女性好像有所察覺,在後面大聲嚷嚷,周圍似乎有幾個士兵,這下都亂糟糟地湧進大街。
  「等……放開我啦!我自己會跑!」
  「我放。」
  「哎喲!……對不起,好像是我害我們穿幫了。」
  「別在意啦,妳剛才那才是正常反應。什麼因為是魔族所以會心電感應……又不是眷屬。」
  「塔莉茲……不知道她是否平安。」
  奔跑,奔跑,奔跑。
  其速度絕非人類所能比擬。
  尤莉卡瞪著迫近眼前的要塞中心,輕聲低喃:
  「我啊……昨天跟她說了好多話。那孩子不是不會說話嗎!我想說那就我來說,所以跟她說了爸爸之類的事,像是我也很喜歡爸爸媽媽喔,之類的……我好像比我想的還要愛說話,所以講了好多,講個不停……」
  「結果啊,塔莉茲一直好開心,好起勁,笑著聽我說。她還用筆談的方式回答我,我講到後來中斷,她就寫說『妳聲音好美,唱歌給我聽』。她真的好可愛,於是我就不停地唱搖籃曲給她聽……」
  「……那麼乖的孩子!有什麼必要帶走她!」
  「那就是和平受到威脅的一方的心理啦。」
  「嗚!」
  「魔族只因為生為魔族,天生就有力量,至少看在人類眼裡是這樣。人類不會覺得魔族與自己關係對等,並且相信只要稍有大意就會遭到殺害。情況就是這樣,他們根本不會試著互相了解。只要想到魔族飼養的人類家畜……我們也無話可說。」
  「……感覺好寂寞喔。」
  「是啊,明明人類與魔族都是能用語言溝通,具有知性的生物。」
  看看身旁奔跑的酒吞,看起來似乎沒怎麼放在心上。
  是自己想太多嗎?身為魔族,這種想法很怪嗎?
  伴隨著盤旋腦海的思緒,對塔莉茲的擔心令尤莉卡胸口難受。
  「不管怎樣。」
  「咦?」
  「這下有更多事可以講給塔莉茲聽了,不是很好嗎!就告訴她為了拯救被囚禁的公主,尤莉卡有多努力。」
  「……嗯!」
  守衛現身,不讓兩人通行。酒吞把穿在腳上的木屐砸過去,著地的同時輕鬆迅速地再度將它穿起,旋轉一圈,踹破要塞中心的大門。
  殊不知一切都太遲了。
  
      †
  
  小女孩的母親,說穿了就是個離群魔族。
  私奔、被村人絕交、流放、放逐。
  理由五花八門,總之這世上存在著一定數量的魔族,被迫過著稱為離群魔族的流浪生活。她的母親也不例外,理由是流放。因為她身為山上的低階妖鬼,卻與君臨頂點的家族子嗣之間生下孩子。
  事實上,要說那是否為出於愛情的行為,倒也不是。
  她只是遭受威脅,又沒有靠山,而被當成了洩慾對象。事實明明如此,飽受批判的卻還是弱勢的一方。
  那個身為下任統領的任性妖鬼,一看女人有了孩子就大吵大鬧,容不下她待在山上。
  當然一旦遭到這種排擠,低階妖鬼束手無策,身旁那些「本來」是朋友的妖鬼也不肯伸出半點援手。
  不得已,女人抱著孩子,獨自一人在大冷天裡成了離群魔族。
  孩子的名字是塔莉茲。
  塔莉茲不淘氣,但也不陰沉。她由母親獨力拉拔長大,漸漸成長為健康的女童。
  只有一次,塔莉茲問到自己為何沒有父親,那時她看到母親落淚,從此就不再提了。她就是如此溫柔的女孩,懂得這樣關懷母親。
  母女在整個魔大陸上,遊歷過各種地方。
  從理應受到呵護的個位數年齡起,塔莉茲就是個遊子。她與母親一起浪跡天涯,居無定所。但因為她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不曾感覺痛苦。由於有著這樣的背景,她很快就學到魔族與人類間的不和。
  「人類與魔族關係不好。」
  起初塔莉茲只是聽母親這樣教她,也沒問為什麼。
  她真的就只是覺得「這樣啊」,很乾脆地接受了這個概念。有時看到魔族與人類在路上互相殘殺,也就讓她看見了現實,心想:「啊,真的耶。」
  到了八歲。
  魔族的八歲,還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幼童,遠比人類的八歲稚幼多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她理應在母親的呵護下生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塔莉茲……!……塔莉……茲……!」
  悲劇發生了。
  母親哭喊著,整張臉被眼淚、鼻水以及嘴裡流出的血弄得糊成一團,但仍想保護孩子而伸手向前。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種行為稱為獵魔。
  所謂的離群魔族,如同一開始提到的,幾乎都是社會的弱勢族群。魔族社會的弱勢族群,實力上也可以說幾乎盡是弱者。
  正因為如此,他們常被人類拿來練習消滅魔族。總數三十名的騎士,不費吹灰之力就抓到了塔莉茲的母親。妖鬼本來就對魔法毫無抵抗力,她中了捕獲魔法而無法動彈後被帶到監獄,在那裡重新見識到地獄。
  看到做母親的腳後肌腱被切斷,匍匐在地拚命想保護孩子,周圍人群覺得有趣,拿槍刺她。他們調整得可真巧妙,不讓母親死亡,不讓叫聲中斷。母親從四肢健全的狀態逐漸變得殘缺不全,但仍為了保護自己而拚命掙扎叫喊。周圍那些人類的笑聲有如惡魔。
  塔莉茲發狂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為什麼非得作這種惡夢?等她醒來,希望慈祥的母親能摸摸她的頭,安慰她「別怕」。
  眼前胴體被扯斷的那個不是母親,這是在作夢。
  塔莉茲拚命摀起耳朵,逃避玩笑般迴盪的哄堂大笑與慘叫混合而成的聲響。因為她摀起耳朵,所以聽不見了。
  只有母親的聲音,聽不見了。
  察覺到這件事,塔莉茲看向「原本是母親的物體」,只見她早已斷氣,翻著白眼。呼喊自己的名字直到最後一刻的她,已經死了。
  塔莉茲無法接受這項事實,想用顫抖的嘴唇發出聲音。不過是「媽媽」兩個字,她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這是因為……
  「那把小鬼也殺了吧。」
  因為在母親背上一再戳刺的槍尖,這次轉向了自己。
  奇怪了,惡魔們的聲音聽得這麼清楚,為什麼聽不見媽媽的聲音?
  塔莉茲像在裝傻,用心中編織蠢笨的話語逃避現實。
  槍矛絲毫不減其勁頭,往自己飛來。
  在嘲笑他人死亡的刺耳笑聲中,溫熱的血液潑了上來,接觸到嘴唇。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塔莉茲就在那天,失去了聲音。
  
      †
  
  「說句話啊,臭小鬼!」
  塔莉茲像開玩笑般被彈飛,幼小身軀在地面兩次三次碰撞翻滾。
  臉孔撞上石版地的痛楚難以形容,塔莉茲的身子不可能承受得住,淚珠不停滾落。
  但或許可說果不其然,由於她連啜泣都辦不到,想以淚洗去燒焦喉嚨深處的悲傷都沒辦法。她真希望能索性大哭大叫一場。
  聲音還是發不出來。
  周圍就跟那天一樣,幾個人類包圍著自己。
  光是這樣就讓她不住發抖。
  雙腳被鎖鏈綁住,想逃也逃不掉。
  全身又痛又無法靈活行動,雙頰早已腫脹,連嘴都無法正常張開。騎士們絲毫不受良心呵責,對塔莉茲施加暴行,當然對付起魔族是不會有一絲大意的。
  不同於那天,不同於塔莉茲的母親被人譏笑著殺害的那天,這些人將塔莉茲視為「魔族」。
  他們想必不知道,塔莉茲沒有任何力量。
  他們想必不知道,塔莉茲以人類年齡而言只有五歲程度。
  他們想必不知道,她也跟人類一樣會笑,會哭,只是個努力活著的孩子。
  所以,他們堅信塔莉茲與外面魔族互通消息,也相信她的監護人夏諾瓦與魔王軍有所接觸。
  關於後者可說無可厚非,因為帝崙城的騎士長羅德里格斯知道夏諾瓦與葛拉斯帕埃接觸。
  「逼她招供!她是叛徒夏諾瓦的女兒……絕對知道些什麼!」
  騎士進行著名為拷問的暴行,背後的羅德里格斯對他們發號施令。
  他們不知道塔莉茲不能說話,只覺得她是受夏諾瓦徹底教育過的魔族。
  看在他們眼裡,就像強大的魔族遵從主人吩咐,三緘其口。
  「……可惡的怪物。」
  「可是騎士長,夏諾瓦當真背叛了人類嗎?」
  「這還用說!老夫可是知道的,夏諾瓦與『真理』四天王進行過密會!老夫之所以派他上前線,也是為了不讓他在內部搞鬼……!」
  羅德里格斯高高在上地點頭,回答一名騎士的疑問。
  夏諾瓦與魔王軍四天王接觸過,這他可是清清楚楚。
  因此,這個魔族也大意不得。縱然外觀像個孩子,常常也有些魔族其實是駭人無比的怪物。既然如此,絕對大意不得。
  「……!……」
  反觀塔莉茲,早已傷痕累累。
  她沒有任何羅德里格斯等人所說的力量,但卻被擅自放大解釋,縱使已經奄奄一息,還是被鎖鏈拉著,搖搖晃晃站起來。
  好難受。
  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夏諾瓦知道這個魔族在這裡嗎?」
  「怎麼可能知道,他還拚命求我『不要對塔莉茲出手』呢。」
  「……這樣好嗎?」
  「反過來說,就表示這小鬼必定知道些什麼。他已經背叛人類了,這樣下去,我等只能坐以待斃。」
  「或許是這樣沒錯,可是……」
  「少說廢話,快讓那魔族招供!……況且老夫已下令,等敵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就除掉夏諾瓦。萬事妥當。」
  「!……這樣……啊……」
  羅德里格斯摸著鬍鬚,臉上浮現陰險的笑容。
  騎士們看到長官變了個人,雖倒抽一口冷氣,但也只是執行命令。
  塔莉茲再次被狠狠彈飛。
  「……!」
  「勸妳還是早早開口吧。這樣對妳比較有好處。」
  即使騎士這樣說,但塔莉茲不能說話,莫可奈何。
  這是惡夢,昨天很開心,養父(爸爸)好像也很高興。有酒吞還有尤莉卡在,是多麼美好的一天啊。會不會是昨天把所有的幸福都用完了?如果是那樣,那實在太過分了。
  所以,這是在作惡夢。
  塔莉茲想到這裡,想起自己過去也曾有過這種想法,就在她失去聲音的那一天。
  想到這事的瞬間,絕望感當即湧向自己。
  照羅德里格斯的說法,夏諾瓦將會被自己人所殺。
  酒吞與尤莉卡也已經不在了。
  而且她以為那一天是惡夢,原來是現實。
  既然如此,她不幸地知道了這次也不是什麼惡夢。
  所以,一切都完了。
  「我叫妳招!」
  拳頭再度搥向塔莉茲的臉頰。
  
  「你們這些下三濫在搞什麼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突然間,有人岔進了塔莉茲與騎士之間。那身影就像甩開什麼般,把武器一揮到底,騎士就這樣整個臉撞進天花板裡。
  「哦──漂亮地陷進去了呢。」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塔莉茲,妳還好嗎!好重的傷……!怎麼這樣……竟然狠得下心這樣對待小孩……!」
  那兩個人,是昨天給了自己美好一天的兩人。
  尤莉卡臉色鐵青地抱緊塔莉茲,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臉上,為她施展了微弱的治癒術。那感覺好舒服,塔莉茲……
  「……」
  「……啊,睡著了……真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
  她一下就失去了意識,由於呼吸正常,因此可知她並未斷氣。尤莉卡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然後……
  「你們果然現身了,魔族!沒能來得及讓她招供啊……!」
  騎士長羅德里格斯顫聲拔出利劍,部下也一樣。
  尤莉卡與酒吞,都絲毫沒有隱藏霸氣。因此,他們必然也能理解眼前出現了多可怕的怪物。
  「啊──哎,該怎麼說呢。幸好趕上了,要是中那一拳,塔莉茲已經死了。」
  「……哪裡好了,我絕不放過這些傢伙。」
  聽到酒吞抓抓胸口裝傻地說,尤莉卡馬上回嘴。或許該說理所當然地,尤莉卡眼中蘊藏著怒火。塔莉茲被他們欺凌得這麼慘,絕對不能饒恕。
  然而。
  真正該對羅德里格斯抱持殺意的人,除了這個男人外沒有別人。
  「……說得對,絕對饒不過他。」
  「唔?」
  羅德里格斯急忙回過頭去,只見這個房間的入口,站著一名恍若幽魂般的青年。
  「……小生我……絕不輕饒。」
  ……太遲了。
  「你果然倒戈了,夏諾瓦!老夫早已看穿你的詭計──」
  「住口。」
  「嘎……?」
  羅德里格斯的腦袋一眨眼就被冰封,目睹夏諾瓦只是伸手就能發動的魔導,周圍的騎士也膽怯起來。夏諾瓦毫不隱藏充滿全身的殺意,就這樣走向他們,在場所有人當中,還敢出聲叫他的,甚至不用一隻手來數。
  「啊──夏諾瓦。該怎麼說……我很抱歉。」
  「若不是有酒吞小兄弟在,塔莉茲或許已經遭到殺害了,你沒有任何必要道歉。不過,小生我卻有件事必須向你道歉。」
  「……你向我道歉?」
  「抱歉了,酒吞小兄弟,我無法遵守與你的約定。」
  「……啊──」
  夏諾瓦輕且溫柔地抱起塔莉茲,其雙眼中比起關心她的慈愛,迸發出更非比尋常的憤怒。
  「雖說我該跟你講道義……」
  夏諾瓦重新轉向騎士,他們面對夏諾瓦無法挽回的怒氣,都僵住了。夏諾瓦眼神冰冷,鄙視他們,壓抑著情緒一字一句地說:
  「但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就算不是小生我也一樣。」
  喀,喀。他走到房間中央。
  到這時候,夏諾瓦才初次爆發他的激烈情感。
  「做父母的!都是這樣!」
  騎士們霎時被彈開,飛到牆邊。
  只不過是純粹的魔力波,只不過是夏諾瓦的情感顯露。
  夏諾瓦只用這點行動就讓周圍騎士無力再戰,他輕輕彈響了一下手指。覆蓋羅德里格斯臉部的冰塊,粗魯地爆開。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生我倒戈?你竟敢信口開河,把我唯一珍愛的事物折磨成這樣……羅德里格斯。」
  「你……你這……你這傢伙……背叛……」
  羅德里格斯按著凍傷作痛的一張臉,講出這種話來。
  但夏諾瓦不懂自己為何受此指責。
  這是當然了,他與葛拉斯帕埃的密會,應該由夏諾瓦以極其精粹的防護魔法做了隱蔽。
  這時。
  「滿意了嗎,夏諾瓦?」
  「……是你啊,葛拉斯帕埃。」
  門扉大開,從中出現的是一名男子。
  此人個頭高,髮型七三分。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男子散發的霸氣非比尋常,甚至幾乎可與酒吞比擬;這人就是葛拉斯帕埃。
  四天王之一。
  「魔王軍歡迎你,來吧。」
  他說這話的同時,夏諾瓦背後開啟了傳送門。
  那跟勒克斯使用的門一樣,是座標獄門。看葛拉斯帕埃身上並未發出魔力,可以想見應該是某人在另一側開啟了傳送門。
  「夏諾瓦──」
  「抱歉了,酒吞小兄弟。這種保護人類至今卻遭到背叛的心情,恐怕不太容易撫平了,即使是小生我也一樣。」
  「……」
  夏諾瓦抱著塔莉茲消失在傳送門內,葛拉斯帕埃打算隨後跟上,正要踏進其中,忽然用那雙染成鮮紅的眼瞳看了酒吞。
  「……」
  「……啊?」
  「…………不,沒什麼。唔嗯,真是個罕見的妖鬼,或者該說那件和服便裝罕見。」
  他只說完這些就消失在傳送門內,傳送門也消失不見了。
  「……沒辦法了。」
  「……什麼沒辦法啦。」
  「沒有啦,我是說人家都這樣對他了……難怪他會投靠魔王軍。」
  環顧這處進行過拷問的場所,酒吞如此低語。
  表情沉鬱的尤莉卡只能點頭,無能為力。
  「老夫就知道夏諾瓦背叛了!這下要怎麼辦!再這樣下去帝崙城就……!都是那個叛徒害的!」
  騎士長羅德里格斯大吵大鬧。
  對耶,都忘記這個人了。酒吞心想,覺得久留無益,打算早早與一號他們會合。想到這裡,他停下了腳步。
  「酒吞?」
  「沒什麼。」
  酒吞毫無顧忌地快步走到羅德里格斯眼前。
  「你想怎樣!都是你害得那個妖鬼──」
  「你死死算了吧。」
  「嘎?」
  「咦,酒……酒吞?」
  鬼殺眨眼間當頭劈下,羅德里格斯從頭頂被一分為二,不支倒地的同時,酒吞確實感覺到了魔力波。
  「……剛才……好像……」
  「施加在這個騎士長身上的魔法解除了。」
  酒吞重新扛起鬼殺,表情嚴峻。他望著被砍開的屍體,手扶著下巴思考。
  「……剛才傳送門打開了,對吧?」
  「咦?嗯。」
  尤莉卡一時沒弄懂這句低語的意思,但隨即察覺到了什麼。傳送門不是葛拉斯帕埃開啟的,夏諾瓦與塔莉茲,以及葛拉斯帕埃一穿過傳送門的瞬間,傳送門就消失了。換言之,在出口開啟傳送門的肯定另有其人。
  而傳送門的性質是……
  「……只能開在到過的場所。」
  「就是這麼回事,而若是那個騎士長被施加了某種魔法,就表示……」
  對方離去之際,酒吞看到了他的赤紅眼瞳。
  妖鬼最怕魔法,對方所言像是知道這點。
  「……混帳,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酒吞低語,尤莉卡也點點頭。
  「總之先跟一號還有老媽會合吧,魔王軍的侵略……應該說夏諾瓦與塔莉茲的苦難搞不好還沒結束。」
  照剛才那樣下去,夏諾瓦不可能會沒沒無聞地消失在歷史上。
  酒吞瞪著天花板,想像著今後的發展。
  
      †
  
  「我……或許有點不安。」
  「啊?」
  嗨──我是現場記者酒吞。
  當我們趕回帝崙城的大街時,周圍人群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什麼「得救了」或是「嚇死我了」之類的話,讓我們得知魔王軍似乎已經退兵。
  也就是說呢,這次進軍的目的,真的是為了獲得夏諾瓦。
  反過來想,也可以解釋成「只要沒有他在,這種小城唾手可得」的宣言。不過最近事情實在多了點,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太忙了,另一方面……大概也因為漢堡哥那傢伙超會挑時機,漂亮地把我們送到了這個過去吧。
  「結果夏諾瓦還是投靠了魔王軍……塔莉茲又受了重傷……我開始覺得即使我們在,也不能改變任何事實……」
  「哈!妳在煩這個啊,這種事要看接下來吧。」
  「咦?」
  對耶,好像沒跟老媽還有一號約好在哪會合。
  反正他們一定在城門附近或剛才的森林,我不怎麼擔心。
  反而是尤莉卡這個超低落的心情讓我掛心。
  該說是心情超低落,還是變得消極?
  我就知道這傢伙是那一型的,就是從沒失敗過的類型。
  「好不容易得知夏諾瓦加入魔王軍的來龍去脈了,也知道若不是有我們在,塔莉茲說不定已經死了。既然如此,再來就『只需要尋找夏諾瓦在歷史上消失的理由』,簡單得很吧。」
  「……是這樣……沒錯……」
  「我們做這些的目的,並不是阻止夏諾瓦加入魔王軍。雖然這個過去的難度確實高了點,但還不見得會失敗,我們還順便得知葛拉斯帕埃那混帳極有可能在背後穿針引線。」
  「……嗯。」
  「也就是說,這次的頭目是葛拉斯帕埃。首要任務是避免讓夏諾瓦成為葛拉斯帕埃的傀儡,其次是救出塔莉茲……我不想這麼說,但我們一開始的職責,只是要問夏諾瓦為什麼會加入魔王軍喔?」
  「可是,怎麼可能問問就算了嘛……我們已經認識了夏諾瓦,怎麼可以袖手旁觀……」
  「所~以~我們才會這樣行動不是嗎,我們就去幫助夏諾瓦吧。」
  「唔!……嗯!」
  好──引擎發動了。
  尤莉卡的實力雖然的確很強,但說來說去,還是個大家閨秀呢。「我得多加油,幫助他們才行……!」我斜睨著她一邊如此鼓勵自己一邊點頭,自己也稍作思考。葛拉斯帕埃那混帳是怎麼潛入帝崙城的,好吧,不難理解。畢竟這裡的警備漏洞百出,我跟尤莉卡也是三兩下就進來了,鐵定多得是其他漏洞可鑽。
  然後呢,他對羅德里格斯施加了某種意識層面的魔法。
  關於這點,八成是跟塔莉茲有關。像是夏諾瓦撫養的女童極其危險,或是她成了唆使夏諾瓦的主要因素之類。可以猜想羅德里格斯一定是算準了夏諾瓦與塔莉茲分開的時機,覺得機不可失,就把她帶離家中。
  說得明白點,從歷史上塔莉茲的名字比夏諾瓦更沒沒無聞這點來看,搞不好她原本真的是死在那裡了。
  ……這樣的話,我們的工作再單純明白不過了。
  主任務是「保護夏諾瓦」,副任務是「擊敗葛拉斯帕埃並救出塔莉茲」。看他們進入傳送門的樣子,葛拉斯帕埃不像是有對夏諾瓦施加魔法,更何況我不認為擁有那樣大量魔導具的魔導師會輕易中了意識魔法。
  要下手的話,應該會等削弱了夏諾瓦的力量再下手吧。
  ……等削弱了力量?
  「……我說啊,尤莉卡。」
  「嗯,什麼事?」
  「妳一開始遇到我時有說過吧,說墮天使很耐打,種族本身就很強悍。」
  「對呀!所以我一直到現在都不明白,村莊怎麼會那麼容易就被毀滅……」
  「……喂喂喂喂,原來全部都跟這件事有牽連喔……」
  不是開玩笑的。
  不,這只是我的預測……但之間關係也太大了。
  難道說接下來所有發展,都是葛拉斯帕埃促成的嗎?
  「欸,酒吞。」
  「啊?」
  「……如果拉榭安已經被魔王軍襲擊了,怎麼辦?」
  「哎,我也覺得我們最好動作快……就算村莊真的陷入戰火,反正我們本來就只是想見到妳爸媽嘛。」
  「或許是這樣沒錯,可是……見到塔莉茲之後,我有個想法。即使是已經死在過去的人,我還是想救。」
  「小姐啊,妳這樣是偽善喔。我們是未來人,救了一個人可能導致另一個人不幸,也可能導致原本活著的人喪命,應該存在於未來的人也有可能消失。要是在拉榭安採取行動,問題就更大了,等回到未來時,會對妳自己造成何種影響,可是難以預料的啊。」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想救塔莉茲,也希望夏諾瓦能幸福。雖然我來自未來,可是……既然已經來到過去,我跟他們就是活在同一時代的人……這樣想不行嗎?」
  ……尤莉卡偶爾會展現出溫柔的一面,讓我懷疑她究竟是不是魔王軍的人。仔細想想,我幫助她只是為了找到她的雙親,說不定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女生。
  未來人若是改寫過去,會對未來的人造成影響。
  影響到的或許是自己,或許是摯愛,也或許是他人。「如果是他人就無所謂」這種一刀兩斷的想法是罪惡,未來人改寫過去是不應該的。
  我們就是這樣想,直到現在才沒殺半個人。
  ……嗯?
  ……啊。
  我已經殺掉羅德里格斯了耶。
  「酒吞?」
  「既然已經來到過去,就是活在同一時代的人,是嗎?我在想或許如此喔。」
  「怎麼這麼突然?」
  「沒有啦,我不是殺掉了帝崙城的騎士長嗎。那時我腦中只想到夏諾瓦有危險,我跟他已經是死黨了,這跟過去還是未來無關,就只是幫助眼前想幫助的人。我們有這份力量,所以──」
  「……所以?」
  「哎,沒差吧?」
  「咦!」
  「沒有啦,我們只是敷衍了事地決定不能改寫過去,就一路做到這裡,但這種規則是誰定的?回到過去這種行為本身就是犯規吧,都犯規了還要我們旁觀一些人走在軌道上,那才叫腦子有問題。該被殺的人就讓他去被殺?眼睜睜看著?開什麼玩笑,如果歷史這麼無聊……那就由我們這些『未來人』打飛它吧。」
  我對一臉呆愣的尤莉卡笑笑。
  「如何?」
  「……嗯!說得對!打飛這種歷史!我們要拯救拉榭安,打倒葛拉斯帕埃,還要救夏諾瓦,然後讓塔莉茲打起精神,然後,然後……嗯,就把歷史搞得一團亂吧!」
  「打亂既定的過去……這也是一種浪漫吧。」
  ……這下要是連《魔導槍騎兵Ⅱ》的歷史都改變了,那我也沒轍了。
  哎,反正珠片早就讓劇情走偏了。
  我也不再說什麼觀光,觀望形勢了。就盛大地大鬧一場吧。
  「那麼,先跟老媽還有一號會合吧。」
  「說得對,嗯……欸,酒吞。」
  「幹麼?」
  「我們要加油喔。」
  「……好。」
  尤莉卡嘿嘿笑著,取回了笑容。
  ……哎,沒差,未來的事等回未來再想辦法啦。
  
      †
  
  「老媽、一號!」
  「嘿。」
  「兩位辛苦了。」
  意外地,我們很快就找到了老媽與一號。
  他們倆竟然靠著樹幹在休息,雖然是我叫他們開道,但他們一副任務完成的樣子悠悠哉哉地休息,害我都想偷懶了。
  「事情就是這樣,睡個覺吧。」
  「酒吞,我以為我們剛才講了段激勵人心的話耶?」
  「是是,我這就起來,對不起!」
  我霍地起身,真的是「霍地」。
  不是啦,她都拿彎刀出來了,我能怎麼辦?誰打得贏拿起武器的她啊,笨蛋──會死啦。
  ……老媽妳那什麼眼神啊。
  「你可別變成妻管嚴的可悲老公喔。」
  「不對,不是啦。不是妳想的那樣啦,信不信我可以耍得她團團轉?我可是不講理的極致存在喔。」
  「……那就好。」
  老媽高傲地點頭。
  「這樣就接受了啊……」
  尤莉卡雙眼變成兩個點。
  「總之大哥,再來要怎麼辦,去拉榭安?」
  一號毫不介意。
  該怎麼說呢?哎,這支小隊真是莫名偏重前衛。是無所謂啦,反正很好玩。總之要做的事非常單純。
  「老媽、一號,我想分別拜託你們倆一件事。」
  「反正你是要拜託老娘帶你們去拉榭安對吧?」
  「對,就拜託老媽這事,至於一號嘛……」
  「什麼事?」
  「你見到夏諾瓦了嗎?」
  「說不上見到,只是殺了幾個想撲向夏諾瓦的傢伙,然後講了兩三句話。俺只有告訴他大哥擔心某人,進城去了。」
  「……哎,也就是說你靠他夠近,可以講話就對了。那麼,你能追蹤他嗎?」
  「喔,小菜一碟,了解啦。」
  一號十分可靠地漂亮敬禮,點點頭。
  一號只要見過一次強者,就能知道那人的所在位置;他這神祕力量的發動範圍,似乎也包括夏諾瓦在內,這樣應該有辦法可想。
  「不用追過頭,要是中了陷阱就麻煩了。如果可以,我想再見他一面。剛才告別得太突然,塔莉茲的事也讓我掛心……你可以這樣轉達他嗎?」
  「知道了,雖然會有一點~點費力,反正俺沒伊吹那麼怕魔術。」
  「拜託你嘍。」
  一號身為豪鬼族,沒有妖鬼那麼缺乏魔術抗性。
  話雖如此,抗性仍然很低,所以我是有點擔心,但也只有一號能拜託了,沒辦法。
  「喂,酒吞,拉榭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樣說或許不太好,但那裡的墮天使都強到誇張。剛才那些魔王軍就算對他們發動攻擊,應該也只會損兵折將吧?」
  「……老媽知道墮天使的弱點嗎?」
  「不太清楚……記得好像是日光?」
  「那個夏諾瓦與魔王軍聯手了,萬一那傢伙擁有日輪系魔法,情況會很慘。」
  老媽點頭表示「原來如此」。對付墮天使們最有效的就是日輪系的大規模魔法。坦白講,夏諾瓦搞不好真會下手。而墮天使村莊毀滅的原因,或者該說兒時尤莉卡記憶中的村莊景色……就是形同煉獄的灼熱。
  「等一下……」
  突然間,有人拉拉我的袖子。
  轉頭一看,尤莉卡一雙溼潤眼眸搖曳著,佇立在眼前。
  她似乎心情不平靜,抓住我和服便裝的手用了太大力氣。
  「所以……是夏諾瓦……做的……?」
  「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可能性很大。如果葛拉斯帕埃企圖削弱他的力量,就更有可能了。作為加入魔王軍的第一件大工作,這事正適合夏諾瓦如此強大的魔導師來做。同時可以迫害他的精神,又能減少他的魔力,讓他疲憊。況且不管怎樣,魔王軍都會在這個時期襲擊拉榭安。」
  「你……你這是胡亂猜測。因為,如果是這樣,那殺害我那麼喜歡的村民的人,就是──」
  「我們不就是要阻止他下手嗎?」
  「──!……可……可是……」
  「我們不會失敗的,雖然終究不過是猜測,但我才不會讓夏諾瓦做那種事,更別說坐視他淪為傀儡,我絕不會讓他受到葛拉斯帕埃支配。妳行吧,尤莉卡?」
  「……嗯,我知道了……對不起喔,酒吞,其實我是個膽小鬼。」
  「哪有妳這麼強悍的膽小鬼啊,不好笑!」
  「……嘿嘿,嗯,說得也是。我會加油……我會加油的……一定……!」
  當時在帝崙城,看在尤莉卡眼裡,也許會覺得夏諾瓦背叛了。看來她對於失去同伴或家人,果然有著強烈的恐懼。
  畢竟這個女生兩百年來都在尋覓雙親,這點也不難體會。
  「……哦──挺行的嘛,酒吞。老娘也要鼓起點勁來了。」
  「呃,好。鼓起幹勁吧,都靠妳嘍。」
  「俺也要大幹一場!俺要讓大哥大姊能安心回去未來!」
  「哈哈,謝啦!」
  「欸欸,酒吞。我們來圍圓陣嘛,圓陣!」
  「啊,為什麼啊?」
  「哦,要圍嗎?好啊,俺也要!」
  「老娘不討厭這種的喔,既然你是老娘的兒子……你看呢?」
  「可以吧,酒吞,這樣可以振奮心情啊!夏諾瓦、塔莉茲還有拉榭安,我們統統都要救!」
  ……三人一齊看向我。
  該怎麼說啊,真拿你們沒辦法。
  「知道啦知道啦,來圍吧!」
  「好耶~!」
  我揮動著雙臂叫大家集合,抓!……有人從兩側用超大力道抓住我的手臂。老媽與尤莉卡力氣都太大了吧,我對面的一號手臂都快斷啦。
  「一號你沒事吧?」
  「勉……勉強……!」
  「酒吞,你是發起人,來個精神喊話吧。」
  「我來喊嗎?」
  「有什麼關係嘛,又不會怎樣。這種感覺真的好令人雀躍喔!勒克斯他們在演唱會圍過……我每次都好羨慕。」
  「我們被迫模仿漢堡哥嗎?」
  「大哥,麻煩喊一段吧!」
  「好啦──!知道了啦!呃呃……」
  本來只是來看看過去的,真的,誰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過,還不賴。
  這種的或許也算是浪漫吧。往下一看,看到的是大家的腳。尤莉卡的涼鞋是很可愛,沒想到一號與老媽都打赤腳。他們用這雙沾滿泥巴的腳,剛才不知道有多拚命……然後現在又願意陪我們到最後。
  真是的……盡是一群濫好人。
  晚點我一定要夏諾瓦那混帳向我們道歉,否則這口氣嚥不下去。
  「好!我們將果敢進行夏諾瓦、塔莉茲父女倆解救行動以及拉榭安防衛作戰!我們一定,一定要保護夏諾瓦那傢伙免於葛拉斯帕埃的洗腦……夥伴們,上啊!」
  『喔喔喔喔!』
  
  幾乎沒有任何範圍攻擊手段的四個前衛,開始一座村莊的防衛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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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幕 邊境之村拉榭安 『前衛×四,破釜沉舟!』
  
  
  位於帝崙城數威列特的西北方,一處幽靜森林之中。
  那裡有座墮天使們隱居的小小聚落,過去墮天使路西法降臨地表時,遇見森林之民精靈族,向他們學會了在這世界的生活方式……如同這段傳說所述,他們的生活與森林息息相關,悠閒自適。
  他們的住處座落於樹木之上、樹蔭或樹幹之中,從森林採集日常生活所需的資源絕不過量,過著閒適的每一天。
  村莊規模不大,村民人數至多不超過一千。
  墮天使原本是僅以繼承路西法血統之人組成的稀有種族,如今幾乎都是與其他種族的混血,不過是墮天使擁有顯性基因,使得他們的特徵反映得更加明顯罷了。
  出於村莊的這種特性,從稍遠處的山頂俯瞰,不時還能看見精靈或龍人的身影。
  「夏諾瓦,那就是墮天使的村莊……拉榭安。」
  「你打算讓小生我做什麼?」
  在能將森林連同拉榭安一覽無遺的山頂上,駐屯著魔王軍。夏諾瓦被叫到山頂前方,有一段時間只是將那風景烙印在眼底。背後有人出聲叫他,使他回過頭來,看到將自己拉進魔王軍的四天王之一──葛拉斯帕埃。
  視野下方擴展開來的森林景色十分壯觀,其中存在著一座村莊,氣氛極為溫馨。葛拉斯帕埃刻意讓夏諾瓦見識這副令他看了羨慕的景致,究竟為了什麼?
  「魔王大人命我們處分他們,因為他們遲遲不肯服從我軍。墮天使族的戰力棄之可惜,我有意捕獲幾人,其他趕盡殺絕。」
  「唔……!你以為小生我會下手嗎?」
  「墮天使這種種族,戰鬥力很強,光靠不到千人就能抗拒我等勸誘。然而……他們有一項巨大弱點,而能針對這點下手的,只有夏諾瓦你。」
  「問題不在這裡,要我殺光那樣和平生活的一群人,玩笑開得太過分了。」
  「我告訴你,夏諾瓦。」
  葛拉斯帕埃的嘴角愉悅地歪扭。
  那毫不隱藏殘忍性格的表情令夏諾瓦不禁皺眉,但葛拉斯帕埃彷彿絲毫不以為意地揚言:
  「我等可是魔王軍,要讓眾人知道魔界的恐怖,使魔神復活,毀滅人類。我等的目的就是這個,若是在一個弱小聚落上費工夫會失了面子,所以必須火速趕盡殺絕。這次遠征的目的有二,一個是歡迎你加入,一個是毀滅墮天使的村莊……特地率領這麼大的軍力來了,該做的事得全部做完。」
  「所以就要用偷襲的方式趕盡殺絕?」
  「這樣比較輕鬆吧,只要有你的日輪系魔法,處理起來簡單又快。」
  「小生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違反人道的事!」
  「……這方面也包括在內,夏諾瓦。」
  「……你說什麼?」
  見夏諾瓦怒形於色地大聲說道,葛拉斯帕埃仍保持一副從容神態。他從口袋中取出香菸,問夏諾瓦要不要來一根。
  「要抽嗎?」
  「現在不用。」
  「是嗎。」
  葛拉斯帕埃以指尖輕易點起火,抽了一大口。
  「夏諾瓦,你已經是魔王軍的人了。」
  「那也不能……!」
  「不,這就代表了一切。你成了魔王軍的人,既然如此,你該關心的是魔王軍的同伴,而不是敵人,這方面希望你能搞清楚。」
  「縱使是敵人,小生我也不會用這種非人道的手段。」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葛拉斯帕埃吐出吸進的煙,面露冷酷的笑容。
  他聳聳肩戲謔地揚言:
  「即使把塔莉茲放在天秤上比較,也一樣嗎?」
  「……什麼?」
  「這次作戰是魔王大人親自要求,也具有要你做個了斷的意義在,讓你告別人類加入魔王軍。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要你在這裡證明你真的成了我們的一分子。如果你辦不到……明白吧?」
  「你這傢伙……」
  對方利用人質要脅的手法,讓夏諾瓦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轉向葛拉斯帕埃。但他若無其事,甚至毫不介意,理所當然地承受夏諾瓦的視線。
  「不講道理的人是你,夏諾瓦。」
  「……塔莉茲在哪裡?」
  「在治療艙裡,因為她傷勢滿重的。要不然我也可以把她扔出去。」
  「唔……」
  「軍隊已經做好突擊態勢了,別客氣,儘管施法吧。」
  「……」
  夏諾瓦大吐一口氣。
  視野下方,看得見墮天使的村莊。
  他舉起雙手,讓魔素匯聚。
  附隨屬性為日輪,魔素展開為擴散。
  只要這樣砸向村莊,塔莉茲就能得救。
  假使非要放在天秤上比較,夏諾瓦的答案等於已經確定。
  ……但是。
  『我可以跟塔莉茲玩一下嗎?感覺我好像幫不上什麼忙。』
  映入視野的墮天使小女孩……與幾天前成為知己的少女重疊。
  塔莉茲笑得那樣開心,她有多久沒有那麼高興了?一想到此,胸口就不是痛苦兩字能形容。
  然後。
  『就跟你老兄看重道理一樣,我只是重視浪漫。』
  他回想起在那同一時刻,那個締結友誼的男子說過的話。
  道理。
  沒錯,那是自己最看重的信念。
  如今的自己,就要為了塔莉茲一個人而失去其他一切。
  明明這種自暴自棄,是愧對塔莉茲的行為。
  「第二攻性魔導──」
  身旁的葛拉斯帕埃揚起嘴角。
  然而,夏諾瓦也忍不住笑了。
  「──日輪墜落。」
  

  
  天空中描繪出不像魔界所該有,大放光明的太陽。
  配合著那太陽往拉榭安降下,魔王軍開始行動。夏諾瓦側眼看著打算徹底掃蕩殘存勢力的他們,讓那日輪脫離自己的控制。
  驚天震地的轟然巨響爆發開來。熊熊燃燒的火球撞上森林,當然會有這種後果。火勢延燒樹木,引發山林大火。墮天使也注意到山火,目光轉向發生攻擊的山頂。
  一齊進入警戒態勢的他們,與魔王軍開始了激戰。
  「……喂。」
  「嗯?」
  「你這是什麼意思,夏諾瓦?」
  「沒有,只是太久沒用日輪系魔法,打偏了……小生我竟然也會失手。」
  「這事若是對魔王軍造成損害,唯你是問,塔莉茲會有何種下場我可不管。」
  「……聽好了,葛拉斯帕埃。」
  葛拉斯帕埃剛才愉悅扭曲的嘴臉,頓時變得毫不隱藏煩躁。夏諾瓦瞪著他說:
  「就算是敵人,我也無法偷襲有小孩與保護小孩的女性的村莊,將他們趕盡殺絕。即使身為魔王軍之人,小生我也有小生我的尊嚴,絕對不會走上歪路。戰爭是互相殘殺,是雙方抱持你死我亡的覺悟挑起的戰事。既然如此,戰死在所難免。但屠殺不一樣,小生我不會允許任何人無謂地殘殺該受保護的人。」
  「……夏諾瓦,事後你會受到應得的處分。來人啊,把夏諾瓦帶走!押進牢裡!」
  葛拉斯帕埃怒火中燒地離去,夏諾瓦被兩名強壯魔族扣住雙臂拖著走。
  「由我上陣!賭上魔王軍的驕傲,毀滅墮天使的村莊!」
  葛拉斯帕埃喊聲未落,以驚人氣勢從山頂前方一個跳躍,朝著拉榭安滑翔而下。
  葛拉斯帕埃.德拉庫里亞。
  夏諾瓦這時才想起他是吸血鬼。
  「這是『真理』大人的命令。」
  「小生我很柔弱的,可以請你們動作再輕一點嗎?」
  他佯裝冷靜,腦中思考著之後如何才能救出塔莉茲。
  
      †
  
  「聽得見戰鬥的聲音,規模滿大的。」
  「唔!也……也就是說……!」
  聽見伊吹跳過一棵棵樹木,於森林裡奔馳著低喃,獨自飛翔空中的尤莉卡急忙轉過頭來。已經看不到一號的身影了,從四人作戰開始進行時,他就先一步去搜索夏諾瓦了。
  「情況就是這樣,我是現場記者酒吞──為了成功完成夏諾瓦拯救作戰,我們正在奔跑,但坦白講,趕不趕得上很難說──」
  「口氣聽起來游刃有餘,表情卻挺僵硬的啊,啊?」
  「有什麼辦法,老媽,我們來到過去一半就為這事。」
  酒吞一如平常地說著像漏氣可樂的話,伊吹靠近他身邊,傻眼地望著他。正如她所說的,此時酒吞的表情十分緊繃。
  「老媽,如果葛拉斯帕埃那混蛋出現,妳就趕快逃走。你們之間適性太差了,我有和服便裝所以還好,但妳要是一個不小心,被洗腦都不奇怪。」
  「了解啦,哎,包在老娘身上。」
  見伊吹笑得大膽無畏,酒吞暫且放了心,接著望向上空。比起不會飛的酒吞他們,少女飛在更前面一點的地方,她的表情也不是僵硬能形容的。伊吹或許明白到酒吞在看尤莉卡,小聲對他耳語:
  「老娘的事你別擔心,比起老娘,多關心一下那孩子吧……你所謂來到過去的理由,不是出在你身上,是那孩子對吧?」
  「哎,妳發現啦。」
  「一個墮天使要去墮天使的村莊,當然是有事了。老娘不會多問,不過……幫拉榭安就對了吧。只有這點老娘得確認一下。」
  「嗯,拜託妳啦。」
  「好。」
  輕輕點個頭後,伊吹像方才一樣,重新與酒吞拉開距離。
  彷彿配合她的動作,酒吞更加使勁地踩踏樹枝,跳躍起來。在空中與他並肩的少女,看了他一眼後旋即將目光轉回前方。
  「得快點趕去才行……」
  「而且還聞得到一點燒焦味……我們得趕上。」
  「我不希望再眼睜睜看人死了。」
  「老爸老媽以後再見沒關係嗎?」
  「這件事也很重要,但是……一旦一群熟人在我眼前拚命戰鬥,我還是無法坐視不管。」
  「是喔。」
  尤莉卡的眼神堅定直率。
  酒吞微微一笑,心想問這是不知趣了。
  「好……那就實行作戰計畫吧。」
  「嗯!我要親手保護聚落的人們……還有我自己。我相信爸媽一定也會注意到我……!」
  「要跟老媽背靠背戰鬥啊,真巧,我可能也會喔。」
  「嘿嘿,對耶。」
  兩人連緊張都化為餘裕。
  「你們兩個,看到啦!那裡就是拉榭安!」
  鬥志旺盛的他們,就這樣衝進拉榭安。
  
      †
  
  戰況早已越演越烈,如同烈火一般往拉榭安突擊的魔王軍,與迎擊的拉榭安墮天使相爭。該說不愧是高等種族墮天使,或者是統率有方,他們即使人數較少,仍暫且成功抵擋了魔王軍。
  然而,戰場是坡道。魔王軍乘著下坡氣勢衝殺進來,人數又遠遠超過墮天使。面對潰堤濁流般的滾滾巨浪,拉榭安的人力物力終究壓倒性不足。
  「不要放他們進村!一定要保護好孩子們……保護我們珍愛的那些人!」
  「知道啦!該死,艾許!我要用魔導射擊,讓開!」
  「好!我在這邊張開護盾!不想中彈的人都過來!」
  不過即使在這種戰況之下,墮天使依然優秀。
  他們奮不顧身,在聚落門前壓制敵軍。
  雖然村莊後方熊熊燃燒的日輪令他們懼怕,但反而收到了背水一戰之效。
  風向也很理想,那些火勢不會燒進村裡。
  墮天使拍動隱隱作痛的翅膀,咬緊牙關投身戰場。
  他們抱持著必死決心,驅散如百鬼夜行般來襲的魔王軍。
  「該死,沒完沒了!」
  「對方的兵力比我們多出數倍……不對,也不過就數倍!只要每個人各自解決五人就贏得了,鼓起勁!」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畢蘭?」
  刀劍、弓箭與魔導輪番上陣。雖說墮天使有著出色耐力,但還是有所極限。戰力差將近四倍,地形於他們不利,又有嚴苛的敗北條件。
  背後庇護著必須守護的事物戰鬥,一點一滴將堅韌不拔的戰士逼入絕境。一人必須解決四人的狀況,每當犧牲一名自己人,負擔就不斷增加。體力到達極限,魔力接近枯竭。再加上翅膀的疲勞,他們漸漸阻止不了來自天空的魔法,逐步形成負向螺旋。
  最後,終於……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糟了……!雷剛,拜託你了!」
  「不……不行了!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森林中展開死鬥。
  石像鬼放出的業火球筆直朝村莊飛去。戰士正要打落火球,才發現魔力早已耗盡,臉色鐵青地慘叫,聽得其他士兵慌張起來,失誤連連。
  「艾許!雷剛!」
  「他們似乎沒注意到來自天空的攻擊……這樣下去村子會……!」
  火球直接擊中村莊。
  戰士的焦躁,化為動搖波及眾人。
  家人是否平安?火勢能撲滅嗎?還有家可歸嗎?
  名為不安的毒素,漸次侵蝕墮天使隊的軀體。
  「喂!沒時間東張西望啦!」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萊爾!」
  魔狼從地上跳起,墮天使只顧著注意村莊,疏於戒備前方。可能失去家人的恐懼與焦躁等,漸漸打亂了他們的統率能力。
  然後,「那個」在最糟的時機來訪。
  「嗯,墮天使動搖不安,正好……」
  一名男子突如其來現身空中,加強了墮天使的戒心。
  「你就是罪魁禍首嗎!」
  「……罪魁禍首?有罪的明明是你們這些不肯加入魔王軍的墮天使……難道是有人與人類結合了,否則豈有理由與我等敵對?」
  「……?」
  「被我說中了嗎,原來如此,人類與墮天使所生的孩子……以及結合的人類……我會一併殺掉。」
  「……你這傢伙!」
  事實正如同男子所言。
  這座村莊裡,曾有過人類與墮天使的夫妻,而他們的孩子如今仍在村裡生活。墮天使知道一旦此事敗露,孩子將會慘遭殺害。
  所以他們不肯加入魔王軍。
  如今卻反遭其害。
  「乖乖交出人類就沒事了,偏要搞成這樣。」
  墮天使衝上前去,其勢可斬裂天空。
  男子毫不焦急地將手掌舉到眼前,眼瞳迅速染成赤紅。
  霎時間。
  「呃啊……!」
  「布雷德!」
  「喂,布雷德!」
  那個喚做布雷德的墮天使,一瞬間似乎沒能理解狀況。然而他口吐大量鮮血,輕輕摸了一下腹部。黏滿手掌的鮮紅液體,告訴他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
  「連魔素流向都不會解讀的半吊子,別以為能戰勝我等。」
  「喀呼……!」
  被看不見的某種東西斬裂,布雷德落向地面。那不是有意識的降落,很快就傳來他摔在地上的不祥聲音。
  「下一個換誰?」
  「嗚!……你這怪物……!」
  這個男人不過是把手掌對著對方罷了。然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卻貫穿了布雷德,砍殺了他。墮天使們面對莫名其妙的攻擊,無不驚恐萬分。
  然而一旦將警戒集中在那個男子身上……
  「咯嘎嚕喀啊啊啊啊啊!」
  「咕咯啊啊啊啊啊啊!」
  「糟了……!」
  一瞬間的破綻。
  在地表戰鬥的墮天使托付給他們的空中戰場,開始蒙上一層烏雲。
  飛龍與魔鬼等飛空種族,趁著男子登場的大好機會,飛進了村莊那邊。這樣下去村莊將會淪陷,男子的嘴角令人毛骨悚然地上揚。
  飛龍的火焰含有微量的日輪屬性,繼續這樣下去,就只能束手待斃了。
  這時。
  「呀哈啊啊啊啊啊!看老娘幹掉你們這些蜥蜴───────!」
  只看到一瞬間的銀色閃光。
  其氣勢非比尋常,一名妖鬼轉瞬間驅逐了飛龍與魔鬼,墮天使們見過她。
  「大姊大!是伊吹大姊大!」
  「真的假的!得救了!」
  「大姊大────!」
  沙沙衝過地面一路到底的鎖鏈,回到主人的身邊。女妖鬼以優美動作握住鎖鐮,面露笑靨。即使人在地上,那美貌仍連空中的墮天使都不禁驚為天人。
  她如常露出大膽無畏的笑靨,喊道:
  「你們放心吧!老娘回來啦!」
  「大姊大────!」
  「得救啦!村莊……家人就拜託妳了!」
  墮天使異口同聲地叫著,但並沒有多餘心力分神。為了抵禦急襲的魔族,墮天使揮動利劍,不過方才那種充滿悲壯感的表情已然消失。
  這是因為一名幾天前在這村莊逗留過的女妖鬼,趕來救援了。
  伊吹。
  一名女妖鬼沒有身分證或其他任何東西,突然現身此地。不知她是從哪裡聽到這座村莊的存在,像個浪子般造訪,當然墮天使本來並不歡迎她。然而眾人一打算趕跑她,她卻用鎖鐮連續擊敗了百名墮天使。這位女英豪達成了將百名村中勇士堆得比瞭望台還高的英雄事蹟,得到免費住宿,在這村莊混了約兩星期。
  任誰都知道她的強悍。
  因此大家非常歡迎她選在這個時候重返。
  「……哦,妖鬼啊。」
  不過,當然有個男子並不歡迎。
  「啊……!」
  「不妙……!」
  剛剛還在暗笑的男子消失不見了。
  墮天使發現大事不妙,但為時已晚。
  他們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已逐漸陷入戰火的拉榭安村裡的士兵身上,自己則繼續進行防衛戰。
  「拜託妳了,大姊大……!」
  即使他們對於妖鬼的魔導低抗性,抱著一抹不安。
  
      †
  
  尤莉卡.福克洛瓦是墮天使。
  自孩提時期,大家就極力稱讚她天賦異稟,但她從未驕矜自滿,為了尋找父母而拚命修練至今。墮天使的兩百歲,還算是少女的年齡,應該說最是花樣年華。然而她直到這個年紀,未曾放棄過鑽研武術。
  比許多種族更長的壽命,都讓她奉獻給武器技巧了。
  為什麼?因為她對父親懷著憧憬。
  兒時的那一天,她的摯愛在戰火當中保護了她。
  因為他使用那把巨大武器保護過尤莉卡,才會有現在的自己。
  『斧……斧頭有點沒辦法。』
  她那樣回答酒吞的詢問,背後是有原因的。
  再簡單不過了,那是因為拯救自己的父親揮動斧頭的美感,她覺得自己是追不上的。
  不過,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自認在這段長期間當中,已經將斧頭以外的多種武器鍛鍊到爐火純青。為了保護自己,為了不再需要讓別人解救。為了保護有朝一日生下的孩子,為了不用依靠別人。然後……為了守護想守護的事物,為了讓爸媽稱讚她能獨當一面。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兩手是兩把彎刀,混用劍在村莊裡不好行動。這是用以守護的劍,守護某人,守護同伴。尤莉卡深吸一口氣,仰望天空,看到墮天使正拚命應戰。
  「好懷念喔……是古利茲……還有艾斯貝爾……」
  想不到會來到過去。
  但這樣還不錯。
  因為這就表示,能夠親手保護珍愛過的那些人。
  小時候,每當尤莉卡爬上高地,古利茲就會說很危險,馬上飛來帶她下去。尤莉卡羨慕他能自由飛翔,又喜歡他每次抱自己下去,所以一次又一次地爬上高地。他那困擾的表情,讓尤莉卡覺得有點好玩。
  艾斯貝爾是個誠實的青年,受到大家的喜愛。他是個無可救藥的素食主義者,尤莉卡常常從村裡田地拔來蔬菜,洗乾淨了帶去給他,他總是開心地大吃大嚼。他還害臊地說,不太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樣。
  大家……大家都死了。
  但是現在,卻又像這樣活著,盡力求生。
  
  而自己現在有能力保護他們。
  
  呼!尤莉卡猛地一揮彎刀,風切聲聽著暢快無比。
  長久以來的戰友,今天一樣狀況極佳。
  「我來保護大家。」
  「妳不找老爸老媽沒關係嗎?」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一名男子,忽然站到她的身邊。
  這個扛著巨大斧頭的青年,令她憶起父親。
  剛認識時就已經很強了,但自從趕跑了德拉庫里亞的軍勢後,這個夥伴變得更強,更有肩膀了。光是實力強悍已經夠讓尤莉卡高興,但這個可靠青年還有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誕言行與舉止,讓跟他在一起的人變得快樂。
  自己能夠站在這個地方,也都是他的功勞。
  不只是來到過去。
  每次都是有他的鼓勵與愛開玩笑的言行,自己才能振作起來。尤莉卡煩惱不斷,舉棋不定,又是個膽小鬼。這樣的自己能夠從現在開始幫助別人,是因為受過他的幫助。
  所以,她絕不能輸。
  所以,她希望能跟大家在一起。
  尋找爸媽也很重要,但現在更讓她胸中慷慨激昂的,是想改變過去的心意,想拯救珍愛過的村人,毫無虛偽的熱情。
  「背後……就交給你嘍!」
  「嘿,沒問題!」
  這話成了信號。
  她衝出森林,魔族們已經侵入村莊。
  這樣下去大家都會被殺,等於重蹈那天的覆轍。
  她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莉卡貼近低空飛過,將正要襲擊婦孺的一群惡魔貴族大卸八塊。
  她側眼看著自己經過後應聲倒地的一群魔族,以及愣在原地的墮天使,一瞬間就掌握了周圍狀況。
  上空。
  飛龍的影子,正要從一名墮天使背後偷襲。
  糟糕,這樣下去會來不及。
  「尤莉卡。」
  她聽見了聲音。
  回過神來時,尤莉卡已開始奔馳。
  她降落在向上揮起的斧柄上,配合猛烈揮舞的大斧騰空跳起。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尤莉卡將武器切換為混用劍,墮天使青年與飛龍愈來愈近。
  當青年只差一點就要被魔族從背後咬死之際,尤莉卡刺穿了飛龍。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欸?」
  聽到飛龍墜落的臨死慘叫,青年急忙回過頭來。
  「艾斯貝爾,你沒事吧?」
  「咦?妳,妳是誰?」
  「……啊,對喔。抱歉,沒什麼,我來幫你!」
  「欸,啊,好……」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尤莉卡將混用劍切換為巨大強弓,霍地射出十支箭矢。
  箭矢貫穿包圍艾斯貝爾的魔族的身軀,眾魔族發出沉重聲響墜落地上。
  「再來就交給你了!」
  「呃,那……那個,妳叫──」
  背對似乎有些臉紅的青年的呼喚,尤莉卡飛回地上。
  魔王軍的侵犯可還沒停止,連呼吸都嫌浪費時間。
  「酒吞,謝謝你幫我。」
  「是妳會抓時機吧。」
  兩人只交談一句。
  若不是他剛才將自己打上天空,肯定趕不上。
  但酒吞表情淡定,只是邊環顧周圍邊不停應戰。
  他只是裝出一如平常的悠然態度,其實一定在邊打邊替尤莉卡尋找雙親。她察覺到這點,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你就是這麼可靠。」
  尤莉卡不禁掀起嘴角低喃。
  她打散周圍魔素消掉弓箭,刺出原本的兩把彎刀。
  霎時間,大量火炎彈襲向尤莉卡。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莉卡以雙刀劍擊打回所有火球,甚至在這彈幕之中還對飛龍發動突擊。飛龍一瞬間畏縮了,尤莉卡不放過牠畏縮的破綻,將其砍倒,順勢徹底擊潰周圍的飛龍。
  「村莊要是被你們燒掉,我可是很困擾的……!」
  滴血的彎刀一揮,兩手握著恢復原本銀色光澤的劍,再度跳躍。
  在散發燒焦臭味的村莊裡,一發現敵人就加以驅散。
  「妳還好嗎?」
  「妳……妳是……!」
  「現在別管這個,大家呢?」
  「咦,那……那邊還有人……!」
  「那邊……不會吧,那是敵人的中心耶!」
  尤莉卡從食人魔群中救出墮天使女性,問出了必須拯救的墮天使群身在何方。
  她顫抖著指尖,指向尤莉卡他們才剛打鬥過的中心位置。
  那裡還有眾多魔族徘徊。
  「唔!」
  尤莉卡急忙轉身,衝過去。
  周圍滿是墮天使倒地的身影,逝者已矣,無可奈何。即使同伴的死仍難以習慣,保護生命的意志依然不會動搖。
  「有沒有人在──?」
  廣場。
  尤莉卡飛往昔日常用來交流的村莊中心,一抵達那裡不禁倒抽一口氣。映入視野的,是燒焦的地面與燃燒的房屋,以及獨自佇立其中的女童。
  她出於本能理解到,那是兒時的自己。
  「……啊……!」
  但她叫得晚了一步,呼喚自己的名字這種不尋常的狀況,使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更進一步地說,站在她眼前的男子是……
  「這個體頗為優秀……嗯,就只帶這個小鬼回去也不錯。」
  「!……啊……啊……」
  女童眼中滿是懼色,只能手腳打顫地一步一步後退。
  搖曳的雙眼湧出淚水,無疑是來自於畏怯,尤莉卡明知必須救她,行動卻慢了一拍。
  葛拉斯帕埃。
  那個冠有「真理」四天王之名的男子,對尤莉卡而言不過是個故人。但他又確實是推動現在這個時刻的幕後黑手,尤莉卡心中大呼不妙,卻……
  這時傳來一陣窸窣聲,背後的草叢搖動了。
  還沒想到回頭看看怎麼回事,尤莉卡先抱持著一線希望喊叫出聲。然而,她呼喚的人不知為何,並非不知是否身在此地的父母──
  「酒吞!」
  「收到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是共同行動,自己託付背後的男人之名。
  就在葛拉斯帕埃將要對著幼年尤莉卡使出魔法時,酒吞從與尤莉卡方向相反的房屋衝了出來,擋在小小尤莉卡面前保護她,用斧頭打掉了葛拉斯帕埃的魔法。
  「你是……!」
  「嗨,社畜頭。」
  「社畜頭?」
  酒吞張腿而立瞪著葛拉斯帕埃,連尤莉卡也聽得出來他又在嘴賤,取笑對方那一絲不苟的七三分髮型了。
  但更重要的是……
  「……啊。」
  「……啊。」
  小小尤莉卡與尤莉卡的聲音重疊。
  一邊是受到保護而安心,脫口而出的聲音……一邊則是驚愕地不禁喊出的聲音。
  因為那幅光景,跟往日的自己完全相符。
  「……妳還好嗎?」
  「啊,呃……嗯……」
  「這樣啊……那就好,已經沒事了。」
  酒吞只轉過半張臉來,對小小尤莉卡笑笑。那令人情不自禁的溫柔,溫暖地裹住了她。她腿一軟,當場跌坐在地。
  「你是城裡的那個妖鬼……什麼來頭?」
  「別管我,你才是在那城裡動了什麼手腳?」
  酒吞扛著鬼殺,瞪著葛拉斯帕埃。
  尤莉卡完全慢了一步,卻只能呆愣地注視那幅光景。就好像只有這一刻,自己的使命都從腦子裡吹飛了似的,無法動彈。
  「……誰知道呢。夏諾瓦原本是個有趣的丑角……是你們給他亂出主意的嗎?」
  「給人出主意的是你吧……你這傢伙不是對騎士長施了法嗎?」
  「哦……不過是個妖鬼,竟還能察覺到魔導?」
  「少說屁話,你陷害夏諾瓦,欺凌塔莉茲……裝出一副同情嘴臉,結果幹的是這種事?你這混蛋……我要殺了你。」
  「試試看吧……腦袋裝肌肉的下等種族!」
  「……哈!自以為是策士的低能兒,別以為能贏過我的超強POWER!」
  酒吞以震凹地面的氣勢殺向葛拉斯帕埃。
  看到葛拉斯帕埃招架不住向後閃避,尤莉卡明白了酒吞的打算。
  他必定是想讓小小尤莉卡遠離葛拉斯帕埃身邊,這時尤莉卡才終於能採取行動。
  先救小孩,雖說那孩子就是自己。
  尤莉卡如此心想,跑到她身邊。
  「還好嗎?」
  「欸……?」
  「來,我們去找大家。」
  尤莉卡對癱坐在地的小女孩伸出手,對她強顏歡笑。
  結果小小尤莉卡看看那隻手,又看看尤莉卡本人。
  然後,輕聲說了:
  「……媽媽?」
  

  
  喔。這次。
  尤莉卡終於有點明白了。
  「……啊,哈哈。原來啊,原來是變成這樣啊……」
  「……?」
  看到女童愣愣地偏頭,尤莉卡也只能乾笑掩飾過去了。
  因為,她一直以為那兩人是爸爸媽媽,結果……
  因為……自己初次思慕不已的人原來是……
  「嗯……來,牽著我的手。」
  「嗯!」
  幼小的尤莉卡開開心心地握住她的手。
  尤莉卡輕聲喃喃自語,不讓慢慢站起來的她聽到。
  眼看一切都連成一條線。
  她忍不住脫口說道:
  
  
  
  
  
  
  「我的初戀……好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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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0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過場故事 ~車輪之歌~
  
  
  隨便看一眼在名曰會客室的房間裡,男性旅伴難得表情認真地與人討論事情,她啪噠一聲關上了門。對方是被譽為稀世魔導師的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從他身為那個導師的祖父這點來看,可以知道是個法力相當高強的人物。雖然她有點擔心會不會有個萬一,但畢竟是自己提出來的。帶著些許看開的心情,她視線下垂,對著眼前的小女孩柔和地笑笑。
  「那麼,我們走吧。」
  「……」
  小女孩大概只比她的腰高一點點。只有這點身高,一頭烏鴉羽毛般黑亮頭髮的女童點點頭。女童雖然愣了一愣,但或許是受了她的笑容影響,嘴角一絲絲上揚。也許因為皺褶迷你裙的裙襬位置剛好,女童輕輕拉了拉它,她就在女童的帶領下,來到會客室附近的一個房間。
  這裡看起來像是寢室,有著鋪得平整的床、簡易型工作桌,以及簡單的日常用具、高雅花樣的地毯。可能出於製作魔導具的工作需要,或是身為軍人的功績,看得出來房間所費不貲,但又不流於奢華,氣氛輕鬆自在。
  女童帶頭一屁股坐到床上,發出「砰」一聲。
  小女孩輕拍幾下身旁位置,一定是在叫她坐自己旁邊。她接受了女童的邀請,在肩碰肩的距離坐下。
  「剛才有簡單做過自我介紹了,我叫尤莉卡,請多指教喔。」
  「……」
  女童點點頭,少女摸摸她的頭。
  她在與男性旅伴被領到會客室時,已經掌握了大致上的情形。
  少女得知眼前的女童──塔莉茲因為一些原因而無法說話。不是先天性,表示她必定受過極大刺激,以至於變得不能說話。雖然悲劇這種東西無法比較,但少女──尤莉卡心想,她很可能遇到過與自己同樣悲慘的狀況。
  自己與塔莉茲一同離開會客室,有幾個理由。決定性的理由是,男性旅伴與夏諾瓦默契十足地隨便東拉西扯,只為了不想在塔莉茲面前講那些可怕的事。尤莉卡對於只有自己不懂得觀察狀況感到羞恥,於是交給兩人去詳談,自己負責照顧塔莉茲,好歹幫點忙。還有個附帶的理由,就是尤莉卡覺得自己能做的,恐怕只有戰鬥與唱歌。而現況就是最好的答案,為了填補這種無力感,她想做點自己能做的,結果就是如此。
  另外,還有一點。
  「塔莉茲?」
  塔莉茲輕快地蹦下床,從工作桌抽屜裡拿了羊皮紙與鋼筆過來。紙在這兩百年前的時代,應該比尤莉卡生活的時代更昂貴才是。
  「夏諾瓦跟妳說可以用嗎?」
  塔莉茲對這個詢問點點頭,用鋼筆在羊皮紙上沙沙書寫。她坐到尤莉卡的膝蓋上,即使這個座位不太穩定,羊皮紙卻像固定在鋼筆上一樣,在半空中書寫也不歪扭或失去平坦,逐漸現出文字來。
  這鋼筆八成是夏諾瓦的魔導具之一。
  『跟尤莉卡一起,很安心』
  「這樣啊,謝謝,不知道為什麼喔。」
  『不知道』
  尤莉卡回答寫在紙上的文字,與她交談。由於塔莉茲寫得很快,即使用筆談的方式也不費力,她自己應該也很久沒跟外人說話,或者根本是第一次,鋼筆用得很開心。
  就在這時,塔莉茲的問題,讓尤莉卡倒抽一口氣。
  『什麼是道士?』
  「欸?」
  道士……導師?也許被她聽見了,或者是在夏諾瓦不知情的地方洩漏了。但這問題實在太突然,尤莉卡只能把這些話都吞下去。什麼是導師?尤莉卡對內情所知不多,不足以回答她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對尤莉卡而言,說到導師只會想到一個人,就是那個與自己敵對的少女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叫酒吞的人,說能遇到同類道士挺高興的』
  「啊,喔,『倒是』啦。一定是因為酒吞跟塔莉茲同樣是妖鬼,所以他特別高興。」
  『我們,都有角。見到酒吞,我也倒是很高興』
  「對呀。」
  尤莉卡對她呵呵笑著,內心卻不平穩。或許應該說她差點沒被嚇死,現在才好不容易平復心情。討厭的酒吞,沒事亂用什麼詞。尤莉卡心中不免罵他一句,但現在就別管了。
  假如塔莉茲剛才的問題真的是在問「什麼是導師」,自己現在會如何回答?如果她指的是夏諾瓦,尤莉卡或許會顧左右而言他,也可能反過來追問她知道多少。
  尤莉卡將雙手繞在塔莉茲的肚子上抱著她,陷入沉思。
  可恨的敵人。導師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不知道出於何種因果,只因為同樣在兩百年前有問題待解決,現在的自己等於是參了一腳幫她的忙。這一切說來說去,都要怪那個成天做事打破常理的妖鬼。
  沒錯,光是那個妖鬼酒吞與薇若婕有過接觸,就夠讓她不愉快了。
  不像自己除了魔大陸或魔界地下帝國以外哪都去不了,她明明可以四處遊蕩,地位卻與自己相等。那個少女就是愛擺孤傲架子,還對自己抱持敵意。
  她還固執於混沌冥月打中的對手,擅自誤會人家變成了尤莉卡的部下而亂發脾氣,讓尤莉卡一肚子氣。更進一步地說,酒吞對這種女生非但不抱敵對情感,反而還表現友善,更令尤莉卡不高興。
  趕快把那個陰險的女人撇一邊,成為自己的部下就好了。不,甚至不用成為部下,只要能在一起就會很好玩了。
  想到這裡,她的側腹部被戳了一下。
  「哇呀?」
  『怎麼了?』
  一回神,才發現塔莉茲一臉不解,抬頭看著自己。她一頭黑髮全披在背後,秀氣的額頭就在尤莉卡眼前。尤莉卡抱著她,所以或許可以說理所當然,但她竟然能把手伸到背後戳人側腹部,看來她動作比想像中還靈活。
  這時,塔莉茲眼前的羊皮紙,寫下了新一句話:
  『酒吞、尤莉卡,爸爸跟媽媽?』
  「啊──嗯──這個嘛,所謂的爸爸跟媽媽,要用在有小孩的夫妻身上才對。」
  『那麼是夫妻?』
  「不是啦──雖然被那傢伙一句話否定掉很火大,但真的不是。」
  『朋友?』
  「哎,可以這麼說。」
  情侶,或是夫妻。尤莉卡察覺到塔莉茲的生活環境學不到這些詞彙,感到有些心痛。夏諾瓦一定是自己一個大男人把她養大的,對於這方面,尤莉卡除了敬佩還是敬佩。人格那樣高尚的人,怎麼會生出那種個性扭曲的孫女?想到這裡,尤莉卡覺得這是在亂怪罪人,搖搖頭。
  「……爸爸跟媽媽啊……」
  『尤莉卡?』
  「沒什麼。塔莉茲喜歡夏諾瓦嗎?」
  『嗯,尤莉卡也喜歡爸爸嗎?』
  「呃,妳是說夏諾瓦嗎?」
  『不是,是尤莉卡的爸爸』
  「對啊,我也喜歡爸爸喔。」
  『這樣啊,我們一樣』
  「嗯,一樣呢。」
  回過頭來的塔莉茲,臉上浮現開心的笑容。尤莉卡也跟著她微笑後,塔莉茲的笑容更深了。如果自己將來有小孩,是否也會是這種感覺?尤莉卡無意間幻想了一下。
  她有種預感,自己的孩子應該會更頑皮一點,喜歡到處奔跑。
  『爸爸現在很可憐』
  「嗯?」
  『一直都很累』
  「這樣啊……夏諾瓦看起來很會隱藏心情,如果連塔莉茲都看出來了,那大概是真的很累……說來說去,一定都是因為這陣子有太多問題。」
  像是魔王軍侵犯或是私下接觸,這些細節尤莉卡沒跟她說。
  因為夏諾瓦一定在拚命隱藏著這些事情,這是他在努力的部分,為了不讓塔莉茲受到傷害。
  「我的爸爸也是,我好久都沒見到他了,我想他一定很忙。」
  「……」
  塔莉茲默默傾聽尤莉卡嘆氣般脫口而出的話。不知是依賴她的好意,還是很想跟她傾訴,這方面尤莉卡自己也不太清楚。不過,也許她是很想發洩一下,講給同樣最愛爸爸的人聽吧。
  尤莉卡小聲但滔滔不絕地繼續說,緊緊抱住塔莉茲的雙手柔和地,但就像搖椅般前後搖晃著塔莉茲的身子。
  「所以,我從很遠的地方自己跑來見他了。不過半路上酒吞找夏諾瓦有事,所以我們順道來到這裡。我因為想念爸爸而來找他,一直以來都很拚命,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很享受還沒見到面的『現在』。」
  「……」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不過,當然能見到爸爸很高興,但我也是第一次像這樣自由旅行,像是購物,或是與人們的邂逅,這些都好好玩……可是我也知道,等這次旅行結束,一切的一切也都會隨之結束。」
  『見到爸爸後,不能一直在一起嗎?』
  「不能喔,見到爸爸一面後,我就得回去了。回去後,我又得待在地下出不來,還有好多事情要扛。所以,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
  抱住塔莉茲的手加重了力道。
  那力道還不致於讓塔莉茲難受,然而尤莉卡的手,以及擁抱塔莉茲身體的溫暖傳達了某些事物,讓塔莉茲出於本能地問:
  『妳寂寞嗎?』
  「……或許吧,嗯,我很寂寞。只能見到爸爸一次,這麼開心的旅行也會結束,而且,我想一定──」
  『酒吞呢?』
  「……嗯,我也得跟酒吞告別了。」
  不知是善於推測,還是小孩特有的本能。總之尤莉卡的心情無所遁形,直接傳達給了塔莉茲。正因為如此,塔莉茲心裡也有所感。因為旅行的結束,就等於與酒吞的離別。陪伴身邊的人離去的那種寂寞,塔莉茲再清楚不過了。
  『尤莉卡,喜歡酒吞呢』
  「……不知道耶,我很喜歡他這個朋友,也不希望他走。可是,我也不太懂。」
  『尤莉卡』
  「嗯?」
  『我也喜歡爸爸,所以我要努力,不要跟爸爸分開』
  「嗯,說得對,因為離別太寂寞了。」
  不知道是哪個人吸了一下鼻子。對於眼前這個堅強的小妹妹,自己總是先產生些許軟弱的心情。不過,她忽然想到。說到與爸爸的離別,尤莉卡所知的歷史當中只有夏諾瓦,並沒有塔莉茲這號人物。而在這個時間點,假若夏諾瓦真的成了魔王軍的導師,那塔莉茲今後會有何種命運?
  尤莉卡很想避免那種未來,但她不知道今後事情會如何發展。
  最糟的情況是,目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塔莉茲死在這個時候。
  想到這個可能性,尤莉卡暗自思索。
  「欸,塔莉茲。」
  「……」
  「離別雖然寂寞,但比起可能永遠不能再相見,有時為了某一天能重逢,也必須考慮暫時說再見喔,我想這是一定的。」
  「……?」
  「……沒什麼,還是算了,兩個人能在一起當然最好。」
  『我不太懂,但我知道了』
  「我很懷疑喔~?」
  塔莉茲用有點嚴肅的表情點頭,尤莉卡戳戳她柔軟的臉頰。也許是擔心自己說了奇怪的話而焦躁,身體接觸似乎做得有一點點過火了。
  但塔莉茲一點也不顯得排斥,反而還開心地甘願接受。
  對於沒有母親的她,也許覺得新鮮吧。或者因為這是「很久」沒接觸到的母愛表現?尤莉卡雖然想不到答案,總之她看起來很開心。
  然後,這或許成了精神鬆懈的契機。
  『尤莉卡』
  「嗯──?」
  鋼筆寫出僅僅三個字的名字,看到那也許因為有魔導具修正而寫得漂漂亮亮的字,不可思議地,尤莉卡感覺到一種可愛的「撒嬌」。塔莉茲坐在尤莉卡幾乎成了搖椅的膝蓋上,不知不覺間表情變得充滿睡意,昏昏沉沉的。
  『尤莉卡的聲音好美』
  「啊哈哈,謝謝,塔莉茲妳有好眼力喔。與其說好眼力,或者該說好耳力?」
  『唱歌給我聽』
  「嗯……喔,我懂了。呵呵,可以啊。」
  塔莉茲直接一倒,躺到床上,尤莉卡也將身體埋進床裡,依偎著她。塔莉茲翻身改變方向,開開心心地朝向尤莉卡這邊。看到她那又高興又隱藏不住睏意,半夢半醒的表情,尤莉卡一面苦笑,一面輕撫似的拍拍塔莉茲的頭。配合那和緩的節奏,尤莉卡小聲唱起歌:
  「咕嚕咕~嚕咕嚕,繞啊繞,轉啊轉~,有那麼一天,一定能在遼闊的天空下~──」
  節拍輕盈和緩。尤莉卡是第一次唱搖籃曲,自己能選的曲目也只有偶像歌曲。所以她猶豫了一下,最後只能選拍子最慢的一首。尤莉卡一面覺得這或許不太適合當成搖籃曲,一面又想:
  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需要唱搖籃曲的立場。
  為了不讓那孩子像自己一樣無父無母,為了不像這孩子一樣渴求母愛,希望自己能跟相愛的人一起撫養孩子,獲得幸福。
  「若能帶著心意~與你一起展翅高飛該有多好……那是我的夢想~──」
  與你一起。
  尤莉卡的歌曲當中,一定會出現一個「對象」。她作詞時的幻想當中,總是想像著那天保護過自己的父親。然而像這樣唱著唱著,不知怎地──
  「咕嚕咕~嚕咕嚕,繞啊繞,轉啊轉~,如同車輪,永不停歇~──」
  尤莉卡心想也許選錯歌了,但只有她這樣想,塔莉茲似乎聽得很舒服,面露笑容閉著眼睛。可愛的呼吸如果是鼾聲,或許已沉沉睡去。
  但要是唱到一半停住害她醒來,那就太可憐了,所以尤莉卡繼續唱。
  吟唱與你一同環遊遼闊世界的車輪之歌。
  「咕嚕咕~嚕咕嚕,繞啊繞,轉啊轉~……」
  自己身邊的人會是誰呢?一旦開始想像,自己將會變得無可自拔。
  她有這種預感。
  甚至沒注意到,她以為自己在唱搖籃曲,不知不覺間卻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房門似乎開了一次。
  門外看著自己的,好像是魂牽夢縈的父親,又好像是至今一同愉快旅行的同伴。尤莉卡用墜入淺眠的思緒,心想:
  如果兩個是同一個,那該有多好。
  這種夢中的思緒,第二天早上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 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藍藤今天也活力充沛。受大家照顧了,為各位送上第三集。
  話說這章是「與第四集構成上下集」,後續發展請期待第四集(汗)。
  網路版的各位讀者應該會發現,屬於第四集的部分其實所剩無幾,而大家想得沒錯。我會為各位獻上比網路版多出一倍的文字量,請耐心等候。
  那麼,容我進入謝詞部分。總是對我多方照顧的W編輯,以及總編輯等角川BOOKS編輯部各位人士,謝謝你們。
  插畫家エナミカツミ老師,謝謝您每次都提供這麼帥氣的插畫。我想調整行程一定很辛苦,製作這系列書籍最讓我期待的,就是欣賞您完成的彩圖。此外還有裝幀設計的伸童舍以及營業部門的各位,每次都給大家添麻煩了,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最後感謝即使單價有點高,還是追到第三集的各位讀者!真的很謝謝大家!這樣說或許有點厚臉皮,但還是希望大家能期待第四集!
  2016年2月吉日 於深夜家庭餐廳擦拭著薯條油的 藍藤遊
  PS 漫畫單行本第一集將在三月上市(註:此指日本)!是第一集與第二集之間的原創插曲!
发表于 2018-1-21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書離上一集隔好久  謝謝大大辛苦收錄2集
发表于 2018-1-21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意外的好看.....惊了
发表于 2018-1-21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到第三卷柊就没有戏份了吗。。。。。。果然这种小说是先来先输吗。。。。。求dalao剧透
发表于 2018-1-27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好像有漫改的,但是好像是直接从第二卷开始,搞得我看的时候一头雾水。
发表于 2018-1-28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漫畫可能要當成外傳來畫吧?
小說3本看完還是沒有漫畫開頭的那段
還是說是WEB的內容?
发表于 2018-1-28 21:2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前期的女主到后来就没戏分了啊
发表于 2018-1-28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有文库版的???
之前一直在看web版的都硬啃到第八卷终话了...
不知道两边区别大不
发表于 2018-1-30 10:40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有人願意錄入,太感謝了!!
雖然我已經訂下去了!
還是支持!
发表于 2018-2-4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卷剧情很腻害啊,这伙人差点就搞出祖父悖论了。。。还好最后因果闭环了
发表于 2018-2-4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神分享!!!!
发表于 2018-3-8 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汉堡哥是抹茶味的,而且里外都是抹茶味的……
一号说不定是酒吞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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