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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藍藤遊] 轉生鬼神浪漫譚 4 [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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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4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djfgjfidjfidjfi 于 2018-8-24 00:25 编辑

轉生鬼神浪漫譚  4
──────────────
Zの小屋輕小説組
作者:藍藤遊
插图:エナミカツミ
图源:Zの小屋
录入:Zの小屋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內容簡介

酒吞與尤莉卡造訪過去的魔界,決定寧可扭曲歷史也要拯救故鄉。
兩人解救了朋友,結束一場激戰,又得馬不停蹄地跳進突然出現的「傳送門」。
他們回到現代,卻目睹魔王軍不知為何陷入潰敗狀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追殺魔王軍No.2尤莉卡的人,竟是立於魔導司書頂點的「現人神」!
生死一線間,絕不能輸的戰鬥即將開打!









CONTENTS

第一幕 邊境之村拉榭安Ⅱ『回到未來』
第二幕 魔王城谷地 『抓住的事物』
第三幕 魔王城谷地 『朋友的約定』
終幕 亞特摩斯菲爾府邸 『朋友是最棒的……』
後記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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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4 0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幕 邊境之村拉榭安Ⅱ 『回到未來』


這裡是連白晝都得不到陽光恩惠的大陸──魔大陸。
在兩百年後的未來,這個將會整塊移到地底下的大陸,目前也是魔王軍扎根的大本營。
話雖如此,其支配力量仍未遍及整個魔大陸。
大陸各處還有人類的最前線基地──阻擋魔王軍侵略人界的橋頭堡帝崙要塞,或是身為魔族卻決心不效忠魔王軍之人群居的聚落等等。
目前在魔大陸上,企圖拓展勢力範圍的魔王軍與反對其行動的人們之間產生對立,緊張狀態可說已達到臨界點。
作為首戰,魔王軍對帝崙要塞發動大規模侵略作戰,而這座要塞中擁有最強實力的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臨陣消失。
失去了夏諾瓦,帝崙要塞士氣盡失。然而這時魔王軍忽然掉轉方向,從帝崙要塞消失蹤影。
魔王軍的下一個目標,是長久以來再三回絕他們要求的墮天使村莊。
不服從者必須遭受報復。
魔王軍率領著數量龐大的魔族與魔獸,襲擊了村莊。
墮天使村莊──邊境之村拉榭安派出他們擁有的墮天使精銳部隊加以迎擊。然而彷彿嘲笑對「日輪屬性」毫無抵抗力的他們,魔王軍現場指揮官葛拉斯帕埃企圖利用夏諾瓦毀滅這座村莊。
他的奸計以失敗告終,但這並未造成足以顛覆戰局的巨大影響。
墮天使的情勢依然不利,魔王軍張牙舞爪,準備蹂躪他們。
就在這時,一名妖鬼偶然到來──

    †

在邊境之村拉榭安進行的戰爭極盡慘烈之能事。
黑色太陽已落入地平線,微暗的夜幕逐漸低垂。
即使如此,魔王軍的侵略依然熾烈,墮天使死命阻擋。
「還沒完……!我還能戰!」
「當然啦!」
「敵人數量也減少許多了!……而且也幾乎沒人會用日輪魔導,這樣的話……能贏!」
然後運勢終於漸漸轉向一度陷入絕境的他們。
青年鼓舞自己人所說的話,也是其中之一。
開戰時突如其來降落的日輪魔導,以及石像鬼或飛龍到處亂吐的火焰中夾雜的日輪屬性,兩者都是他們擔憂的問題,也是深感恐懼的對象。
然而隨著時間經過,日輪魔導火勢漸微,石像鬼或飛龍也大致驅逐得差不多了。因此,再也沒人能確實針對墮天使的弱點下手。
不只如此。
鏘啷啷啷啷啷,那是多重金屬蛇行地面的聲音。
同時還能聽見魔獸魔族的臨死哀嚎,看見斬裂皮肉的銀刃閃光。
「喂喂,怎麼啦!老娘可還沒打過癮咧,來啊!」
那人在拉榭安大門前叉腿站著,自從她出現以來,沒有一個人能入侵村莊。
多虧女英豪伊吹的存在。
她巧妙操縱鎖鐮,以中距離攻擊一次獵殺好幾個魔族。
過去曾經被她堆在瞭望臺上的墮天使,對她的強悍實力露出苦笑,但又感到十分可靠,得以專心對付自己的敵人。只要有她在,大門就不會被突破。
「可惡,魔鬼跟惡魔貴族來了!」
「空中也滿是敵人!你那邊不能自己想辦法嗎!」  
「沒辦法!我這邊也還有魔族……啊啊──────────────────────!」  
然而魔族當中,往往有些存在不把大門當成障礙。
墮天使也是其中一個種族,換言之,就是飛天魔族。
魔王軍當中,多得是有翼魔族。
既然要攻打墮天使的村莊,可說當然會有所準備。即使飛龍與石像鬼等魔獸已被獵殺精光,魔鬼或惡魔貴族等主力軍卻還毫髮無傷。
相較之下,墮天使已經精疲力竭。
即使他們漸漸取得優勢,卻不代表體力能恢復。
「小心,布萊茲!」
「嗚啊──!」
三隻魔鬼逼近而來,殺向因為傳令而一時分心的墮天使。
敵人以多欺少,對付種族等級高於自己的墮天使。遇上這種合情合理的聯手攻擊,即使厲害如墮天使也毫無勝算。眼看墮天使即將被那銳爪撕裂……
「納命來。」
地上有伊吹守著,但他們沒有多餘心力顧到空中。
原本是這樣的。
「……啊?」
名叫布萊茲的男人,慢了一拍才發現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他那呆愣的……不對,是腦袋發昏的聲調,正是對於自身遭遇的最真實回答。
一群魔鬼被切碎得有如塵垢,無聲無息地往地面墜落。
一名少女佇立在那兒。
那名少女與布萊茲他們同樣擁有三對黑翼,同樣身為墮天使。
然而,他們沒見過這名少女。
沒見過如此美麗又楚楚可憐的少女。
從兩把彎刀滴淌的鮮血,告訴他們正是這名少女將魔鬼切成碎片的。在這熾熱如烈火的戰場上,她帶著靜謐的表情,暫且俯視著往地面墜落的魔鬼。
「咦,請問……」
「幸好趕上了。」
布萊茲正要出聲詢問,卻被一句偶然低喃的話語蓋過。
他不懂少女的意思,但少女就在這時回眸一笑,令他不禁屏息。
「幸好布萊茲大哥沒事。」
「啊,嗯……呃不,妳是……」
一朵綻放於戰場的花。
她那不合場合的俏麗笑靨,只一瞬間就消逝了。
同時,她的手中出現了長槍。
「哼……!」
她右臂猛力一揮,長槍破風而去,一邊描繪出螺旋線條,一邊恰如子彈般飛翔,最後插進企圖從上空襲擊小孩的惡魔貴族眉間。
「噁嘎……!」
霎時間,槍矛從魔族的頭上消失,同時她的手中出現一把強韌長弓。
「要活下去喔……說好了。」
「啊,我……我會的。」
只交談了一句話,她就以驚人之勢飛向更遠的地方。
她在那邊碰上十幾隻惡魔貴族組成的集團,但她瞬間就將那些魔族砍成碎片。
不是用剛剛還拿在手上的弓,而是以兩把彎刀表演劍舞。
「……那個女生,是誰啊?」
宛如女武神一般。
擁有僅憑一人就足以改變戰況的力量的,楚楚可憐的墮天使。
然而,布萊茲沒見過她。
布萊茲只熟悉他們這個墮天使的村莊,畢竟他們本身是幾乎無法活在陽光下的存在。因此在魔大陸當中,墮天使的生存範圍有限。
還有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及強悍的實力。
那樣的存在,不可能保持沒沒無聞。
他雖然這樣想,卻想不出哪裡有這麼一號人物。
「……不過,總覺得……」
如果要說有沒有任何一點頭緒……
現在在那裡對付魔鬼,上演激烈武打場面的那名少女,彷彿似曾相識。
「假如尤莉卡妹妹長大成人……可能會變成那種類型的可愛女生呢。」
那個小妹妹總是蹦蹦跳跳地跑來,向布萊茲挑戰弓箭,然後輸了就嘔氣。給她點心後,她會笑咪咪地回家,隔天又為了被隨便敷衍而氣呼呼地回來再比一場。布萊茲總覺得那名少女,似乎跟村裡一再跑來找自己較勁的可愛小女孩,在相貌上有些神似。
「……這下可不能輸她了。」
布萊茲搭箭上弦。
拉緊的弓箭瞄準著一隻魔鬼。
布萊茲看準魔鬼退到與那名少女的刀光僅差毫釐的位置,想趁隙偷襲的那一刻放出一箭。
「嘎!」
「咦?」
注意到魔鬼被射落,那名少女立刻轉向布萊茲這邊。
然後她甜甜一笑開口:
「布萊茲大哥,箭術還是一樣神準呢。」
啊,莫非她真的是……
難道她就是尤莉卡妹妹本人?布萊茲不由得心想。
怎麼可能嘛。他搖了搖頭。
「敵人還多得是!拜託妳了,小妹妹!」
回過神時,少女已經轉身背對他,一路屠殺敵人去了;布萊茲對她喊了一聲,自己也留心不再輕忽大意,搭起下一支箭瞪視敵軍。

    †

人影在月黑之夜中浮現,男子的身影即使身處戰火中依然幽邃佇立,卻並非呆望這片慘狀而全身僵硬。
此人反倒是冷靜透徹地俯瞰著狀況,而且目光輕蔑,臉上掛著冷笑,高坐在這個以嗤笑殘酷宴席為目的而設置的王座般觀眾席。
若是換個時代,這個男人──葛拉斯帕埃.德拉庫里亞甚至處於可以一手拿著爆米花看好戲的立場,然而他卻不允許自己只是站著發呆。



「……妖鬼,你這傢伙……」
「自以為是幕後黑手的大魔王,實在不該對我一個小怪魔族露出這種表情啊。」
這是因為葛拉斯帕埃正在與一個敵人對峙;與眼前這個造成這場襲擊行動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活像個惡童的妖鬼對峙。
身著和服便裝的妖鬼把手放在脖子上簡單按摩,喀嘰作響。他單手揮動有他個頭那麼高的巨大斧頭,就連葛拉斯帕埃也能明確了解到,那是對「鬼族」能夠發揮絕大威力的魔導具。
同時,他咬牙切齒。吸血鬼就分類上而言,也是鬼族之一。
這也就表示,那把大斧所帶來的攻擊,僅僅吃到一發都可能讓自己身受重傷。
「此次事件是你帶頭從中作梗,難道你以為這點小事我看不出來?先前見你在帝崙城做出奇怪舉動,原來第一順位在這裡?」
「也不能說是第一順位,我去帝崙城是為了解決薇若婕小姐的請託,這個地方則是尤莉卡拜託我,帶我來的,目的沒有高下之分。不對喔,這樣講的話,第一順位這個用詞聽起來就有點怪了。竟然要小弟我從那兩位小姐中選一位,又不是在街上找民眾調查偶像人氣。」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夏諾瓦會那樣做,分明也是你在教唆他。他要是用日輪魔導將墮天使趕盡殺絕,我也用不著多費這番工夫了。還有剛才那個小孩也是,只要把她適當調整一下,原本是能發揮應有的戰力的。」
竟敢跑來攪局。
他話中有話,緊瞪著站在約一棟房屋距離外地面的地母神眷屬──妖鬼。
這次的拉榭安襲擊行動如此不順利,全肇因於帝崙城裡陣營不詳的一群不速之客四處攪亂。眼前這個男人也是,方才那個從未見過的墮天使少女也是,另外兩隻妖鬼也是,當然夏諾瓦的行動也不例外。
而這每一件事都是以這個一臉不正經的妖鬼為中心運作,這是明若觀火的事實。不用懷疑,因為所有人當中就屬這傢伙的行動最膽大妄為。
「啊~你這吸血鬼有夠囉嗦的。」
「什麼?」
「我是說你實在有夠囉嗦啦,雖然說什麼我搞砸了你的計畫,又嫌我多此一舉,但是就現狀看來──」
妖鬼──酒吞環視周遭一圈,頓了一頓。
酒吞與葛拉斯帕埃之間隔著一棟房屋的距離。
葛拉斯帕埃浮在空中,酒吞則是雙腳著地,兩人之間攻擊時產生的時間差會比直線距離更長,但先不論這點。
酒吞的背後也是,葛拉斯帕埃的背後也是。
明明已是三更半夜,輝煌的火紅色卻瘋狂舞動,明亮得刺眼。街道火勢凶猛,血花四濺,發出戰吼的人們散發的霸氣,也徹底染上了憤怒之色。
一邊是來襲的魔族,一邊則是專心防衛的墮天使。雙方的犧牲人數都在不斷增加,所有人的臉上都失去了平穩度日至今的溫柔表情。
怒吼與裂傷不斷增加,崩塌的住家與屍骸不斷堆積。
酒吞用掃興的目光看著這一切,說道:
「──你以為是誰的人生被搞砸,被外人攪局?」
「哈!」
這個問題得到的回應不是言詞而是嘲笑。
酒吞眺望著發出嗤笑的葛拉斯帕埃,不帶感情的眼神就像刺在對方身上。他胡鬧般地張開雙手,揚起嘴角取笑酒吞。
那副態度當中毫無半點謹肅,比起方才的滿臉怒容,現在反倒流露出輕鬆愉快的心情。
「什麼啊,原來只是個愛逞英雄的傢伙出來搶風頭?別開玩笑了,爛胚。你那套感情論拿到你介入的狀況當中早已不管用了。這些墮天使一直以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與魔王軍交涉,這是對他們的制裁,這場襲擊本來應該能發揮殺雞儆猴之效的。聽好了,妖鬼,你想行使你那套正義,就該早點出現才對啊,這你懂不懂啊?」
「啊?」
這整篇衝著酒吞而來的言詞一半是惱火,一半是嘲笑。
然而聽了這番話的本人,臉上卻不是憤怒而是困惑,看著葛拉斯帕埃。那對傻傻的眼睛就像在說「你在說什麼啊?」。酒吞一瞬間把諸多坦率的情感全拋諸腦後,臉上寫滿了混亂。
「你在講啥啊?我可沒高尚到想保護這個地方之類的喔,你是不是以為我自詡為正義使者,想打倒魔王軍?錯啦錯啦,你完全搞錯了。」
「……你說什麼?」
「我就只是單純地……」
你根本完全沒搞懂嘛。酒吞一邊嘆著氣出言侮辱對方,一邊用手指指著葛拉斯帕埃。「聽好嘍。」他先講句開場白,然後說:
「我只是對你的所作所為不爽,所以要幹掉你。我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像這樣出現在你眼前的,懂了沒,這次的幕後黑手哥?」
酒吞這篇宣戰布告,可以說是宣言了。他大動作揮舞大斧,輕巧地擱回肩膀這個降落點,然後……
簡直就像歌舞伎還是什麼一樣,實際上酒吞也的確是模仿著歌舞伎,大聲說出了宣戰布告。
四下產生一瞬間的空白。
只有熊熊燃燒的火勢巨響與魔族互相重疊的慘叫在兩人之間迴盪。
「……哈……哈哈,你這傢伙……」
葛拉斯帕埃衝口而出的沙啞聲音,咬破了這場可能連沉默都稱不上的剎那。他以手抵額,好像感到傻眼,配合著肩膀晃動發出硬擠出來的笑聲。
「這樣啊……這樣啊,你看我不爽是吧……」
「對,有夠不爽。」
「……就只為了這個嗎!給我開這種爛玩笑!」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
葛拉斯帕埃的周圍,布下了有如豪雨的彈幕。
這些子彈分別是以火焰、強風、水流與雷電等等構成的箭矢或標槍,還有飛鏢等投擲武器。
這些武器的尖端全鎖定了酒吞,恰如一道道睜眼瞅緊目標的視線。閃耀光澤的箭鏃化為明確的殺意,靜靜地瞪視酒吞。
「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古代咒法.森羅驟擊!」
「呀哈!有本事就來啊,死蝙蝠!」
酒吞的腳跨出一步踏碎前方地面,幾乎於同一時間,槍林劍雨傾盆而下,朝著酒吞殺來。
戰鬥開始。
葛拉斯帕埃的森羅驟擊宛如散彈槍往四面八方自由飛散,酒吞不時運用小碎步式的墊步一一閃過。
實力到了妖鬼這個層級,他所採取的閃避動作,可說每一瞬間都有如電光石火般改變飛馳的位置也不為過。
因此從遠距離射擊極難擊中酒吞,要麼預先開火,要麼就像葛拉斯帕埃這樣張開一整面的彈幕碾壓對手,才是正確的戰法。
「來啊來啊來啊!還差得遠啦!」
「哈!別跟我哭爹喊娘的,你這劣等種!」
纏繞火焰的箭矢擦過酒吞的臉頰,緊接著又有一道閃電迸發,挖穿了大腿。
視野容納不下的成千上萬把投擲武器彷彿填滿了整面銀幕,每把都各自蘊含不同屬性,對準酒吞來襲。
然而酒吞的面容浮現笑意,只是不停奔馳。
「不痛不痛不痛!一點兒也不痛啦!」
「去你的!」
葛拉斯帕埃很熟悉後衛的戰鬥方式。
面對眼前的男人,葛拉斯帕埃徹底避開、躲閃這個凶猛前衛的攻勢,且戰且退,不只如此,還能以森羅驟擊的形式持續施展濁流般的攻擊,將他的猛攻硬是頂回去。
然而,即使如此……
這個男人照樣神色自若,打退撲來的驚濤駭浪。
「哈哈!」
大斧霍地一揮。
才不過這麼一擊,就能讓大量武器不敵風壓而被吹散。
你這傢伙的肌力究竟有多強?葛拉斯帕埃壓抑住想大喊的衝動,精製出更多的武器。魔界四天王可沒那麼容易當,會因為這點程度就消耗掉大幅魔力;魔王軍四天王不是那麼簡單的貨色,這個頭銜沒那麼薄弱。
「喂喂,怎麼啦!鬼大哥要奮力一搏嘍!」
「這種大話等傷到我分毫再說吧!」
事實上……
酒吞身上已經留下了好幾道裂傷。
這是當然的了,對手施展的是強大且強烈的投擲武器大風暴,不管是什麼樣的魔族,碰到這招都會變成蜂窩。
遭受到這種攻擊還能不斷奔跑才叫異常,能光憑斧頭的風壓就將武器彈開才叫奇怪。
然而考慮到揮出每一擊時耗費的時間,仍有許多武器會刺穿他的身體。
不曉得酒吞究竟明不明白這點。
總之妖鬼酒吞一邊嗤笑,一邊華麗地躲掉可能造成重傷的攻擊,雙手雙腳只留下輕微裂傷,在這片彈幕中縱橫馳騁。
「這話是你說的……!」
「唔!」
然而酒吞乃是奔馳地面的野獸,怎有可能捉住自由翱翔的吸血鬼。
即使如此,葛拉斯帕埃在行動上始終留心避開斧頭的攻擊範圍;但就在這一刻,對手的舉動出乎了他的預料。
「怎麼可能!」
「這裡正好有個立足處給我踩!是不是!」
酒吞在森羅驟擊的彈幕中,專挑具有重量的短槍,踏過燃燒的立足處、纏繞閃電的立足處、蘊含風之魔素的立足處,趁槍矛消失前跳向下一個立足處。
「怎麼可能有人辦得到!」
「偏偏我就是辦得到!」
「我不再擲射短槍就是了,看你怎麼辦!」
「這就難說嘍~」
葛拉斯帕埃急忙停止射出短槍,這招古代咒法陪他走過長久歲月,做這點小動作輕而易舉。
但是,失敗了。
也不能說失敗了,當然,他已經成功將彈幕切換成短槍以外的武器。
但即使如此……
「將軍。」
一旦被對手追上,就無計可施了。
聽到背後傳來呢喃般的一句話,他將眼球轉動到極限,看向背後。
但他這樣做,只看見了一瞬間的輝煌。
那是大斧劈出的一道軌跡。  
「嘎啊─────────────────────────────────────────────────!」  
大斧的一擊猛地砍進腹部,葛拉斯帕埃翻轉著摔在地上,身體反彈撞擊地面兩三次。他巧妙利用彈跳的瞬間勉強著地,再度飛回空中。
「嘖,你連防禦都超堅固的耶。」
「……可惡!」
葛拉斯帕埃按住了自己受到攻擊的腹部。注入了防護魔導的鎖子甲就這麼輕易碎裂,失去其效力。彷彿有種沉默的宣言告訴葛拉斯帕埃「沒有第二次了」。令他滿心不愉快,咬牙切齒。
「喂,我要上啦,接招吧!」
「嘖……」
他咂了一聲,緊緊瞪視酒吞。
妖鬼雖不至於從容不迫,但即使鮮血直流仍舊悠然佇立。然而選擇近身戰做為攻擊手段,將是最愚蠢的行為。
「……我不會再重蹈覆轍!」
「是嗎?這就難說嘍~」
葛拉斯帕埃傳送到空中,正要伸手對準進逼而來的威脅──
「吃我這招!」
「嘎啊────!」
卻一瞬間就被打飛了。
葛拉斯帕埃在即將衝撞地面的前一刻停住,以蝙蝠翅膀飛回空中。
剎那間,他剛剛還待著的地面發出轟然巨響。錯不了,撞擊坑的中央就是自己原本快要衝撞地面的位置。
自中心點仰望天空的金瞳,一發現葛拉斯帕埃馬上騰空跳起。
「唔……!」
葛拉斯帕埃伸出手掌,以風之彈丸布下彈幕。傾盆大雨般的榴霰彈,只要射中一發就能挖開對手的皮肉。然而酒吞並不把這種攻擊當一回事,他一頭黑髮隨風飄逸,一邊忽縱忽橫地揮舞那巨大斧頭,一邊逼近葛拉斯帕埃。
「咕嗚……!」
「看招吧────────!」
「什麼!」
葛拉斯帕埃逼不得已,射出風火箭矢。這記攻擊準確地瞄準了追殺者,但不可置信的是,居然全被大斧彈了回來。
他驚愕地瞪大雙眼,但也掌握住這一瞬間的破綻,在追殺者的背後形塑出風矢。就在風矢即將貫穿對手的瞬間,追殺者察覺到了這股殺氣,頭也不回就用斧頭打掉了背後的攻擊。
葛拉斯帕埃總算有機會喘口氣,著地之時,追殺者──妖鬼酒吞也幾乎同一時間降落地面。
兩人互相對峙。
葛拉斯帕埃被一路頂回村莊入口,經過這場窮追猛打,到頭來對手並未給予他致命一擊,但他並不因此而放心,而是帶著疑心向酒吞問道:
「你這傢伙……為什麼……!」
雙方原本到剛才都還勢均力敵,這種平衡卻在一瞬間內土崩瓦解。葛拉斯帕埃已不再打出短槍,然而酒吞卻準確掌握葛拉斯帕埃傳送、飛翔的位置,利用民宅或樹木當成立足處進行狙擊。這種伎倆,比剛才那種短槍跳躍更令他無法理解。
「問我為什麼,因為我已經抓到你的速度了啊。都打那麼久,眼睛也差不多能追上了。我告訴你,不會有第二次了。」
「可惡的東西……你真的只是妖鬼嗎……!」
「算是吧……我說你啊……」
葛拉斯帕埃明白到局勢壓倒性地於己不利,滿布血絲的眼睛朝向酒吞;至於酒吞似乎在思考某件事情。
他亂抓一通後腦杓,但只有眼睛固定在葛拉斯帕埃身上,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動向,並問道:
「你本來打算對夏諾瓦跟塔莉茲做什麼……是有聽到你講什麼丑角之類的屁話啦。」
酒吞輕快地將那大斧筆直向前舉起,斧頭前端對準了葛拉斯帕埃。
妖鬼這個動作就好像要保護夏諾瓦與塔莉茲似的,使得葛拉斯帕埃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
「你還自以為是個正義英雄啊……想不到你對夏諾瓦有這麼深厚的情感,真是遺憾啊。」
葛拉斯帕埃將最大級的殺意與憎恨,灌注在嘲笑的言詞中一吐為快。酒吞定睛注視著他,似乎滿心疑惑,讓葛拉斯帕埃心裡舒坦不少。
「……啊?」
妖鬼酒吞的眉毛挑了一下。「你已經注意到了吧?」葛拉斯帕埃恥笑他,一邊利用對話爭取填充魔力的時間,一邊將那雙赤紅眼瞳朝向酒吞。
「你是指你那種近似魔眼的洗腦伎倆嗎?我以為這招對夏諾瓦不管用。」
「對,一般來說是不管用。然而,若是處於極度不穩定的精神狀態,或是魔力枯竭之時,要任我操縱就不是難事……只可惜兩種都失敗了,是你給他造成的影響吧?」
實在令人氣惱。葛拉斯帕埃如此咒罵的同時,身體一個搖晃,失去原有的姿勢。
夏諾瓦以及塔莉茲。兩者皆為本次計畫的關鍵人物,也是最受到眼前男子顛覆的環節。
雖然心裡不耐煩,但以目前的狀態很難殺死酒吞。
好不容易才誘導酒吞將自己打飛到村莊的入口。
他環顧周遭,尋找某些能派上用場的東西。然而,方才還待在這裡的另一個妖鬼不見蹤影。
……葛拉斯帕埃本想以魔導操縱那隻妖鬼,如今明白到敵人明顯對自己的能力有所戒備,顯現的怒意更強了。
「這個嘛,我也不曉得……是說所以你是打算那樣做嗎?為了造成你所謂的精神不穩定狀態……你本來想殺了塔莉茲,對吧?」
「是這樣沒錯,不過……身為一名謀士,行動總是希望達到一箭雙鵰之效。不過嘛,這與你無關就是了。」
「……啊?」
酒吞一臉呆愣,手指插進耳朵裡摳了摳。
葛拉斯帕埃一邊嘲笑酒吞呼氣吹手指的蠢笨動作,一邊發動魔力;魔力填充到現在,已經累積了不少。
「你們妖鬼這種下等種族,明明幾乎不具魔力,體內累積的魔素卻比其他魔族更多。而這些魔素全用到了肌力數值上,怪不得要說你們是腦袋裝肌肉……像你連我這個動作都沒察覺!」
霎時間,大量風矢將酒吞團團包圍起來。
箭雨張開的速度,超越了開戰時施展的森羅驟擊。酒吞還來不及擺好架式準備行動,就已經化為籠中鳥了。
為了不輸給斧頭的風壓,葛拉斯帕埃還在其中灌注了大量魔素,組構出必殺陣勢。他的嘴角不禁上揚。
「……你沒發現我是在爭取時間嗎,連周圍魔素的流動都沒捕捉到?所以別人才會說你們妖鬼族頭腦簡單。」
「……所以你殺不成塔莉茲,到底又想多耍什麼花招?」
但葛拉斯帕埃沒發現,酒吞是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這些風矢。
「別逞強了……好吧,我就告訴你,當作送你最後一程的餞別禮。我本打算殺了塔莉茲,然後以她的靈魂做為犧牲,對夏諾瓦進行洗腦,讓他完全受我的控制。現在開始也不算晚……雖然你害我的計畫延遲了……這樣想來,夏諾瓦果然是個可笑的丑角啊!」
「是喔……」
「當然是了!什麼『做父母的都是這樣』啊!真是好笑!殊不知他那樣做,反而害他自己的孩子變成誘餌……!只要有了妖鬼充裕的魔素,就算是那個最高層次的魔導師也得聽我使喚!哈,哈,哈,一群智能不足的傢伙!你說,這是不是一場最棒的鬧劇?」
高聲狂笑的葛拉斯帕埃,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目光看向酒吞。
酒吞呆站原地,放下鬼殺低俯著臉,從他的背後,流洩出無法形容的驚人霸氣。
雖然看不見剛才定睛瞪視自己半天的金瞳,但看不見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葛拉斯帕埃揩去沿著臉頰滑下的汗水,大聲說話以振奮自己的氣勢。
「你就這樣被射成刺蝟而死吧!白痴!」
酒吞慢慢抬起頭來,眼瞳閃出比平時更強的凶光。
風矢毫不留情地朝著他發動突擊。
在風矢之間互相干涉爆炸的轟然巨響,與掀起的漫天塵土當中……
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令葛拉斯帕埃翹起嘴角。
「哈,哈哈哈,還以為是多強大的魔族呢……妖鬼畢竟就是妖鬼。」
事實上,剛才那股壓力非比尋常。
只要走錯一步,自己也許已經被捅死了。
所以,情況其實驚險萬分。
葛拉斯帕埃擦掉臉頰滴落的汗,轉身背對現場。
就在這時……
「……人啊,有著值得自豪的信念……那種信念可是豪氣干雲的。」
「……啊?」
葛拉斯帕埃不禁呆笨地叫了一聲。
都已經施展了那種毫無死角的多面攻擊,一個理應已被刺得千瘡百孔的人居然還能發出聲音,他轉頭一看。
結果看到的是……
一個妖鬼全身上下插滿多達三十支箭,卻仍佇立原地的模樣。
「拜託,你竟然還活著……」
「不好意思……我早已習慣讓人生不如死的痛楚了。」
「這個怪物……」
葛拉斯帕埃雖然惡言相向,同時卻在後退。
洗腦對這個男人沒用,而且無論速度還是肌力,都是對方為上。唯一有希望戰勝對手的魔導,也不見得來得及發動。
「夏諾瓦有他堅持的理想,那天晚上我所見過最帥氣的男子漢說過的那番話,我永遠不會忘記。」
「……你到底想說什麼?胡扯瞎扯了半天。」
「你玷汙了他的『理想』。你用髒腳踐踏了他的理想,還給我放聲大笑……誰敢侮辱別人的浪漫,我絕不輕饒。」
酒吞一邊將刺在身上的風矢一支支拔掉,一邊說。
每拔一支,酒吞的臉孔都會皺一下,但眼瞳總是緊盯葛拉斯帕埃,從未移開視線。他那燃燒怒火的眼瞳,緊咬著葛拉斯帕埃不放。
「浪漫……你是白痴嗎?面對講求合理性的計畫,你以為你那套胡言亂語有用嗎?」
葛拉斯帕埃心裡暗自竊喜,目前狀況不錯。
他還有餘力可以操縱魔素,再一次將酒吞活活刺死。
趁酒吞鬼扯些莫名其妙的話時,他要徹底爭取時間,這次一定要讓他死透。
「你這混帳的行動踐踏了夏諾瓦的一切。你企圖殺害塔莉茲,陷害夏諾瓦,折磨他的精神,現在還想拿塔莉茲當犧牲,將夏諾瓦洗腦成你的手下……沒錯吧?」
「明擺了的事何必重提!這才叫做魔王軍!而且,如此才能讓魔王軍更進一步強盛!」
魔素已準備完成。
接下來,只要讓酒吞再一次無法行動即可。
就在葛拉斯帕埃如此心想,以染紅的眼瞳緊瞪酒吞時,酒吞幾乎在同一時間喊道:
「聽見沒,夏諾瓦!」
「……什麼?」
眼看酒吞竟然對一個不存在的人出聲說話,葛拉斯帕埃心生動搖。
然而,他懷疑這也是對手的花招之一,並未從酒吞身上移開目光。
「……沒有啦,我沒在騙你,他人就在那裡。」
「說什麼蠢話……那傢伙已被我打入大牢──」
話才說到一半……
「是他救我出來的。」
「唔!」
聽見一個爽朗的聲音,葛拉斯帕埃連忙回頭一看,隨即掌握到眼前發生的狀況。而且因為清楚掌握了狀況,而不禁瞠目結舌。
出現在那裡的,是個將癱軟無力的塔莉茲抱在懷裡的青年,以及在他背後豎起大拇指,露齒而笑的粗壯漢子。
酒吞高聲大笑,他往葛拉斯帕埃逼近一步,對站在他後面的另一名妖鬼出聲說道:
「一號的嗅覺果然不可小看啊。」
「小菜一碟啦!」
這名妖鬼有種非比尋常的能力,就是只要見過一名強者,之後就能知道他身處何方。
看到豪鬼族一號發揮了只有他才能辦到的高超技術,酒吞雖不禁苦笑,但仍露出快活的表情,回應他豎起的大拇指。
茶髮男子拋下葛拉斯帕埃不管,走上前來。
這名男子正是方才葛拉斯帕埃辱罵了半天的當事人。也就是他囚禁於某處,以為之後只待洗腦的曠世奇才魔導師。
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酒吞小兄弟……我真是對不起你。」
「誰叫你自己一個人耍帥,結果搞成這樣了吧,大白痴。」
「小生我再厲害,也無話可回了。」
夏諾瓦以沉痛的笑容,回應聳聳肩膀的酒吞。
如果事情就那樣繼續發展下去……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夏諾瓦不由得打個冷顫。
假如葛拉斯帕埃此時在這裡喋喋不休的內容全部屬實,他一定……
因為幾天前特地造訪夏諾瓦家裡的兩名年輕人所說過的狀況,都是因為夏諾瓦會在這裡受到精神打擊,一蹶不振才會發生。
想到自己可能淪為只會亂用魔導的生物武器,能夠在這裡獲救只能說是奇蹟。
「你……你這傢伙……你們這些混帳……!」
葛拉斯帕埃腹背受敵,獨自咬緊牙關瞪視酒吞。
酒吞正眼回看他滿懷怨恨的眼瞳說:
「也就是說,不是只有你在爭取時間。因為我實在很想讓那個耍帥的笨蛋聽聽你這傢伙的真心話。」
「……可惡的東西啊──────!」
魔素已經填充完畢。
比剛才多出一倍以上的風槍與火矢包圍著酒吞,猛地擴散開來。
「去死吧──────!」
匯集。
大量的魔導武器朝向酒吞,企圖展開襲擊。
豈料……
面對這種來自四面八方的狙擊般攻勢,酒吞露出的卻是笑臉。
「哈!別看扁我了。」
葛拉斯帕埃以為酒吞成功撐過一次就得意了,正要出言挑釁時,鬼殺的軌跡卻比他速度更快,迸發一道閃光。
「……什……咦……?」
就連數百年來苦心鍛鍊的葛拉斯帕埃,眼睛都追不上這記斧劈。
瞬息間所有魔導武器全被彈開,葛拉斯帕埃啞口無言了。
種類繁多的魔導武器,刺進周圍的地面上。
酒吞輕吐一口氣,把大斧扛在肩上笑著。
「不好意思啊,剛才都沒使出真本事。因為我不這麼做的話,你可能不會輕敵,要是被你溜掉,那就麻煩了。」
好強,強到無法與普通妖鬼相提並論。
葛拉斯帕埃不由得退後一步。他竟然退後了。
面對這個明顯散發出超常霸氣的男人,葛拉斯帕埃此時竟然畏懼了。
「唔……我真理之葛拉斯帕埃,居然……!」
「你已經畏縮了。」
好啦。酒吞先停個一拍,然後接著說:
「既然已經讓獨自耍帥的大笨蛋聽到所有真相了,那麼──」
他定睛注視臉孔嚴重扭曲的葛拉斯帕埃說:
「──接下來我要使出全力,把你幹掉。」
斧頭大力一揮,鬼神掀起了巨大風壓,發出咆哮。

    †

在天上戰鬥的墮天使注意到了這個異常狀況。
伊吹在地上大顯神威,尤莉卡則在天上解救眾人。墮天使才剛得到兩人搭救,葛拉斯帕埃卻現身了。
方才葛拉斯帕埃輕易就突破了屏障,使得墮天使對他抱持高度警戒,不知道他潛藏於何處而心驚肉跳,結果這時他終於現身了。
「嗚!葛拉斯帕埃!」
「嘖,保護大姊大,妖鬼碰上他會吃虧!」
此時戰鬥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比起墮天使,魔王軍的戰鬥人數本來就比較多,很可能是最強戰力的葛拉斯帕埃又挑在此刻現身,狀況只能用危機重重來形容。
「唔……!」
大家口中的「大姊大」妖鬼伊吹保持警戒,往後跳開。如同方才某個墮天使所說,妖鬼與葛拉斯帕埃的戰鬥適性極差。一旦精神受到魔導影響而發狂,不管肉體有多強韌都沒用。伊吹只能一邊對低魔導抵抗值帶來的負面影響咬牙切齒,一邊打倒周圍的飛龍。
方才她在守衛村莊入口時,葛拉斯帕埃現身了,於是她選擇撤退,改為保衛這個地點。一味逃命有損妖鬼族的面子,但她又不能選擇挺身抗敵。
葛拉斯帕埃應該已經交給自己的兒子對付了。
「……可惡啊──!」
但沒想到……
葛拉斯帕埃似乎完全沒把提高戒備的墮天使放在眼裡,衝過他們之間。他活用吸血鬼的翅膀低空飛行,滑翔般地一路猛衝然後升空,那副模樣看起來就好像在逃離某人。
「怎麼搞的……?」
「不知道,也許會有什麼東西出現,當心!」
在這村莊裡,想必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葛拉斯帕埃這個男人的可怕。
雖然有一部分隱瞞著女人與小孩,但住在這座村莊裡的戰士無論如何死命奮鬥,都對付不了葛拉斯帕埃。魔王軍四天王可不是虛有其表。
因此,墮天使憑著長久共處的同伴之間的團隊默契,高聲互通信息,以摸索出生存之道。
不論葛拉斯帕埃即將發動何種攻擊,只要能搞懂其中機關,或許有辦法應對。
所有人緊握著這一線希望,並互相分享「有某種事物即將來臨」的消息。
如果……假設就算某個人被那事物打倒,只要其他人都能得救,就不算平白犧牲。他們發揮自我犧牲的精神,謹慎地準備面對狀況。
然而,他們所分享的消息當中,只有「某種事物即將來臨」是正確的。
的確有某種事物來臨了。但那來者並非要危害他們,反而是……
「呀哈──────!別想跑,你這自以為是的幕後黑手──!」
噠!先是一個打擊地面的聲響,霎時間葛拉斯帕埃通過的路線破裂開來,一陣風壓追逐般地呼嘯而過,震撼了大地。
眾人還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見一名妖鬼闖入他們之間,對葛拉斯帕埃窮追不捨。
……妖鬼?
沒錯,就是妖鬼。不同於受他們保護,也保護他們的女妖鬼旅者,是那個身穿群青色和服便裝的男性妖鬼。
而他正在追殺那個葛拉斯帕埃。
眾人一時無法理解這是什麼狀況,因此也沒那閒工夫提出忠告叫他「等等」。
正因為如此,接下來看到的光景,更讓墮天使只能張口結舌。
「可惡啊,你這個……劣等種──────!」
「哈哈──!那麼被這個劣等種打得無法招架的你又算什麼,說啊!」
葛拉斯帕埃布下殺戮的古代咒法.森羅驟擊。這招咒法能張開種類繁多的投擲武器,使其殺向目標;但那妖鬼卻只把大斧一揮,就利用風壓將其彈飛。
「啊……?」
某人不禁叫了一聲,那聲音就像大腦拒絕接受完全無法理解的狀況。
然而正在應戰的人當中,沒人對這聲微小,像是嘆氣的聲音做出反應。
像灰塵一樣被打得四處亂飄的森羅驟擊變回魔素,消失在空氣中;只剩下表情有苦難言的葛拉斯帕埃,以及身懷奇絕破壞力的妖鬼。
「你就這點程度嗎!不對吧!夏諾瓦的……死黨的仇恨,可不只有這點程度喔,聽見沒!」
「這該死的……王八蛋啊──!」
可是布下的森羅驟擊又全被大斧吹飛。
妖鬼就這樣在地面奔馳,將葛拉斯帕埃逼入絕境,看都沒看墮天使一眼。葛拉斯帕埃注意到他們,恐怕對於自己現在這副醜態氣在心裡,他把身子一轉,只是繼續逃命。
「抓到你啦──!」
「咕……啊!啊────!」
然而他被墮天使引開注意力的一瞬間,恐怕造成了嚴重後果。妖鬼瞬間出現在葛拉斯帕埃的身旁,使出一記飛踢,將腳底踹進他的腹部。
這些都發生在一剎那間,葛拉斯帕埃被踢落地面,帶著全副動能撞進民宅,在地面上形成一個撞擊坑。
雖然隔了一瞬間的沉默,但葛拉斯帕埃仍以最快速度脫離現場,飛上空中。
這是因為……
「喝啊──────!」
在他被打落撞上的地面,下個瞬間,一把大斧豪邁地劈砍下來。
民宅整棟爆開,只剩下葛拉斯帕埃撞出來的撞擊坑。
這傢伙簡直是個狂戰士。這話不知道是誰說的。
葛拉斯帕埃一邊吐出血痰,一邊飛上高空填充魔力。都被打成那樣竟然還沒喪失鬥志,可見此人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竟敢把我打成這樣,我一定要殺了你。從那雙閃著殺意冷光的眼瞳當中,可強烈感受到這種心思。一個墮天使竟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幕,實在是大錯特錯。
「……看什麼看,無名小卒!」
「糟……!」
「艾斯貝爾!」
喚做艾斯貝爾的墮天使,忍不住後退一步。然而在空中,後退一步或兩步都不具意義。對付葛拉斯帕埃時更是如此。
於空中張開的森羅驟擊,一齊指向了他。
那簡直是象徵了葛拉斯帕埃的殺意。
具體化的攻擊意志對準了喚做艾斯貝爾的墮天使,箭鏃閃耀著冷豔凶光,在葛拉斯帕埃的暗號下殺向他。
這條性命是方才那個素未謀面的墮天使少女救下來的。但結果看來,只不過是延長了一瞬間的壽命罷了。艾斯貝爾領悟到自己死期將近,在心中對周圍吶喊的墮天使賠罪。
耀眼光輝如流星雨殺向艾斯貝爾,但就在下個瞬間……
「你的對手……應該是我吧────────!」
一道人影擋在艾斯貝爾前面。
那是有著寬闊的背部,扛著大斧,強到近乎暴力的霸氣自由無阻地迸發,實力比「大姊大」高出好幾級的妖鬼。
「唔喔啦────!」
「不……等……!」
艾斯貝爾既無法說「危險」,也說不出「等一下」,更沒有勇氣為主動衝向彈幕的對方擔任肉盾。
然而,這是他杞人憂天。妖鬼只消揮動扛著的大斧,刀光一閃,就掀起了足以將幾乎所有投擲武器打上高空的風壓。艾斯貝爾忍不住用手臂護住眼睛。
但就在他閉起眼睛的瞬息之間,妖鬼已經把其他所有「剩下的」都用大斧蠻力制伏,還進一步逼近葛拉斯帕埃。
「你……你又來妨礙我……!」
「挺悠哉的嘛!有那閒工夫找別人出氣,先在我身上留個傷口再說吧,吸血鬼!」
他一聲近似高吼的咆哮,已經足夠讓葛拉斯帕埃就此罷休。
葛拉斯帕埃狼狽不堪地反覆進行跳躍與傳送,獨自撤退到村莊的中央地帶,而那個狂戰士仍舊窮追猛打。
「……得……得救了?」
艾斯貝爾鬆了一口氣,但背後有人出聲叫他:
「喂!魔鬼去你那邊了!」
「……魔鬼。」
魔鬼嘎嘎叫著,拍打一對翅膀在空中飛翔。之前看起來明明那麼可怕,但在看過剛才那場攻防後,艾斯貝爾已不覺得害怕。
「知道了,交給我吧!」
「好!」
他不能輸。
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有個存在光憑一股氣勢,就為他們除去了最大的威脅。
既然如此,自己只要負責趕跑眼前進逼的魔族即可;相比之下,這項任務可說輕鬆多了。這點小事都辦不到,豈有臉見剛才救過自己的那個女孩?
「哈!那邊就交給老娘的兒子解決吧,我們上!」
一條鎖鐮急速飛過他的身邊。
艾斯貝爾察覺到了。
原來如此,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

身體浮上了半空。
當注意到這種奇妙的漂浮感時,已經太遲了。
「吼啊──────!」
「呃啊……!」
斧頭的柄尾陷入體內,身體以心窩為中心浮起,高速逼近的腳後跟映入視野。
乾淨俐落的一擊踢進臉孔,狠狠將他震向遠方。
他被砸在一棟民宅的牆上。
反作用力用彈跳的方式震盪內臟,葛拉斯帕埃不禁口吐鮮血,但攻擊並未就此結束。
面對隨時可能進逼的威脅,他死命發動魔眼。
「……射穿吧……!」
自土地突出的大量槍矛,自動導向迫近而來的男子,欲將其貫穿。然而就連這發攻擊都趕不上他的速度。
「你這怪物……!」
「聽你在講,大白痴!」
酒吞揮動大斧,運用撐竿跳的訣竅將柄尾往地面一打,縱身躍起,一邊靈巧地轉動大斧,一邊對準葛拉斯帕埃的頭頂就是一劈。
「咕……!」
葛拉斯帕埃無力招架而選擇閃避,卻被斧頭風壓颳飛,吹上半空。
他讓蝙蝠護衛自己上升至更高的高空,想飛往妖鬼攻擊不到的位置,豈料……
「來得好啊!」
「呃啊!」
酒吞明明才剛打出留下巨大撞擊坑的強烈攻擊,姿勢卻早已恢復原狀。
他猛力踩在龜裂的大地上,反作用力竟然撞得地面上浮起了無數土塊。
「四號中外野手,酒吞!最擅長回擊投手啦!」
酒吞以斧面將土塊狠狠打擊出去。看到這記攻擊明顯跟空氣摩擦到起火燃燒,活像個隕石般飛來,葛拉斯帕埃抵擋不住,除了降落別無他法。
然而這正中了酒吞的下懷。
一降落地面,就看到妖鬼早已扛著大斧等著他來。
「該死,該死,該死……!」
再怎麼口吐惡言,現況也不會改變。
他操使魔眼,從周圍民宅收集大量樹木,以僅剩的魔力將這些木頭往酒吞射去。
「去死吧,怪物!」
「好險!」
樹木排山倒海來襲。
但這些全被酒吞看穿,彈開,一一殺退。
進退維谷。
原本一切是那麼順利,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得這樣亂七八糟?
「可惡的混帳啊──────────────!」
被迫見識到如此巨大的實力差距,葛拉斯帕埃這個男人並不是一名戰士,願意老實選擇正面迎擊。
魔王軍四天王的驕傲?身為襲擊者的信念?作為絕對強者的尊嚴?
的確,葛拉斯帕埃原本是因為秉持著這一切,所以內心的某個部分一直任由憤怒的激情驅使,必欲將眼前這個男人置之死地而後快。
然而冷靜一想,又是如何呢?
所有計畫在緊要關頭竟被全盤推翻到這個地步,甚至就連本該身為最強戰力的自己,都被逼到走投無路。
再補充一點,就是將夏諾瓦轉變成魔王軍武器的方針也受挫了。
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幹的好事。是這個男人與他的同夥幹出來的。
自己絕不能饒過他們,說什麼也不能輕饒。
葛拉斯帕埃將暴怒的內心連同自己的內在魔力一併發洩出來,吼道:
「要不是有你……要不是有你從中作梗……!」
「這是我要說的好嗎,白痴。」
相較之下,酒吞只是不帶感情地用白眼看他。
要不是葛拉斯帕埃跑來攪局,夏諾瓦想必還在悠閒自在地經營魔導具店。如此一來,塔莉茲雖然必須一輩子遠離人群,但這樣會造成她的不幸嗎?答案是否定的。
就酒吞所聽說的,塔莉茲現在度過的人生,可說遠比四處漂泊時平穩許多也不為過。
還有墮天使的這座村莊也是。
尤莉卡長年以來苦苦尋覓的雙親,是這場襲擊時鮮明強烈地遺留腦海的記憶片段。她也一樣,若不是有葛拉斯帕埃的什麼計畫,如今一定仍在村莊裡,度過風平浪靜且幸福快樂的人生。
繼續列舉下去沒完沒了。帝崙城的無辜百姓會慘遭魔王軍蹂躪也是;夏諾瓦與領袖之間在那座城池的軍事問題上產生摩擦也是;拉榭安的墮天使此時此刻仍在喪失生命,也都是因為他。
只要沒有葛拉斯帕埃在,本來這一切應該都能展現更不同的未來。
「你這個……粗鄙的匹夫──────!」
「哈!隨你怎麼說。」
葛拉斯帕埃放射出全副魔力。
他所具有的霸氣往四方擴散,足以稱為暴風的靈氣巨浪以他為中心肆虐吹襲整個村莊地帶。
就連半傾頹的民宅都像遭到最後一擊般倒塌毀壞,灰塵般層層疊起的屍骸也被那力道炸飛。
葛拉斯帕埃雖然疲憊不堪,但使出全力仍厲害至此。
而酒吞只是凝神注視著這一切。
「我要把你連整個村子炸個灰飛煙滅!」
葛拉斯帕埃將魔素張開到極限,大量魔導武器在他周圍現形。
一理解到狀況的瞬間,酒吞踏出一步,決心殺退所有武器。
風槍、火矢、冰劍、土鎚。所有武器全賦予了魔導屬性,其規模明顯超越了葛拉斯帕埃的魔力容許量,酒吞見狀嘖了一聲。
繼續放任他不管,別說酒吞,其他人都性命堪憂。
「……你這傢伙……」
「全都給我去死吧,一群垃圾──!」
呀哈!葛拉斯帕埃像剛才的酒吞一樣大笑,朝著地面排開火矢,擺出同時掃射的架式;絕不能讓葛拉斯帕埃這麼做。
「想使出最終手段是吧!」
「你害得所有計畫全白費了!我若是就這樣恬不知恥地撤退,回到魔王軍臉往哪兒擺……!既然如此,我就把你連整個村子用我的魔導一起炸了!」
「像你這樣自暴自棄胡搞瞎搞,實在搞得別人煩死了!」
酒吞一半是放棄,一半是顧不了三七二十一地嚷嚷,更往前踏出一步。越是接近葛拉斯帕埃這個魔導發生來源,那些投擲武器應該會越容易彈開。
簡言之就是扇形,愈是靠近扇軸,需要顧及的範圍也就愈小。
回頭一看,可以看到已經用盡魔力的夏諾瓦、手無寸鐵的一號以及讓人抱在懷裡的塔莉茲。酒吞若是單打獨鬥還有辦法自保,然而一旦弄到要保護整座村莊,特地與尤莉卡他們一同下定決心,介入這個局面就沒意義了。
「我絕不會……讓你燒了這座村莊……」
「受死吧───────────!」
「嘖!」
酒吞毫不猶豫地迎向前去。
葛拉斯帕埃早已傷痕累累,身心皆處於疲憊狀態。
再一擊就行。
只要再給予一擊,說不定同時還能打消魔導。
雖然這個行動近乎祈求,但就算不抱這種希望,只要逼近葛拉斯帕埃,也比較容易對付魔導武器。
「永別了,酒吞!」
「聽你在鬼扯!」
然而,就差那麼一步。
同時,葛拉斯帕埃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容,喊叫出聲。
豈料……
「嘎吧……!」
「……啊?」
聽見不像人會發出來的慘叫聲,酒吞眨了眨眼睛。
一支箭矢刺進了浮於空中的葛拉斯帕埃喉嚨裡。
「……好險,趕上了?」
酒吞本來要跳躍沒跳成,一邊聽著爽朗的女高音,一邊愣愣地望著慢慢墜落的葛拉斯帕埃。
「把我的經驗值還來。」
「好過分!我好心救你耶,哪有人這樣回話的啦──!」
在酒吞的頭頂上……
一名墮天使少女就在那裡,拍動著三對黑翼。
一手還拿著就算是成年男子,也不見得拉得開的強弓。
「喀!呃啊……」
咚沙一聲,一名男子倒臥在地。
同時,展開的所有魔導盡皆消失無蹤。
「竟然一箭射在喉嚨上,妳這女生也挺嗆的耶。」
「……他是殺害村子裡大家的凶手,我覺得我動手不為過。」
她想了一下後回答。
「這樣喔。」
「嗯。」
同時,尤莉卡輕飄飄地降落在酒吞身邊。她輕鬆地將握在手裡的強弓溶化在空氣裡的魔素中讓它消失,然後可能是因為放心,她不禁輕呼了口氣。
「……謝謝你,酒吞。」
「我自己也想這麼做,所以這件事的話妳不用介意啦。」
兩人傻氣地咧嘴一笑。
然後一起望著倒在稍遠前方的葛拉斯帕埃,開始交談。
「……魔王軍呢?」
「還在打,不過我已經擊敗頭子了,他們應該會乖一點吧。」
仰望南方天空一看,的確,魔獸正在與墮天使交戰。
怒吼聲與慘叫的狂想曲尚未結束。
「……看來還得再加把勁嘍。」
酒吞扛起大斧說道。
葛拉斯帕埃已經打倒了,既然這樣,再來只要把無人統率的烏合之眾處理掉即可。
這點小事的話,應該還不算難吧。酒吞強撐起疲勞的身體,如此激勵自己。
這時,一個人影出現。
「關於這方面,就由小生我漂亮搞定吧。」
抬起頭一看,青年臉上浮現帶點自嘲的笑意,手插在口袋裡站著。
「夏諾瓦!」
「嗯,給妳添麻煩了,尤莉卡妹妹。」
夏諾瓦有些歉疚地露出傷腦筋的笑容。面對這樣的他,尤莉卡就只是搖頭。她眼眸中泛著些許淚水,但仍然顯得很高興。
「沒那種事,夏諾瓦沒事真是太好了,塔莉茲也是。」
在夏諾瓦的後方,可以看到一號正讓塔莉茲跨坐在自己的肩上。
一號嘿咻嘿咻地吆喝著到處走來走去,塔莉茲也不像剛才那樣失去力氣般癱軟,似乎取回了些許活力。
「都是託你們的福。」
「話說回來,夏諾瓦,你說要漂亮搞定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脫離帝崙城了,小生我還是會去加入魔王軍。」
「?」
酒吞揚了揚眉毛。
尤莉卡似乎也頗為吃驚,睜圓了眼注視夏諾瓦。
兩人露出這種疑惑的視線,然而夏諾瓦雖然半開玩笑,但回望兩人的眼神卻是認真的。
「雖說葛拉斯帕埃變成了那樣……但,是小生我答應他要加入魔王軍的。不過這樣反而正合我意。」
「……你這話的意思是?」
「我要加入魔王軍,阻止這種悲劇發生,我發誓我會辦到。所幸我得到的地位還不壞,況且你們說見過我的孫女……她隸屬於魔王軍,對吧?」
「呃,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覺得薇若婕小姐不待在魔王軍好像比較好耶……」
「但真要說起來,小生我如果不去魔王軍,她或許就不會出生了,對吧?既然如此,換個陣營也不賴。況且我說我對人類心灰意冷……也是真心話。」
「啊……呃,好像也……嗯──沒差……嗎?這樣做……」
酒吞把斧頭揹回背後,雙臂抱胸偏頭苦思。
見他這樣,夏諾瓦朗聲大笑。不是方才那種客氣的笑,而是打從心底感到愉快的歡笑。
「哈,哈,哈!況且呢,酒吞小兄弟。反正無論如何,葛拉斯帕埃已經喪命,現在待在這裡的魔王軍現任領袖是小生我。總之我先去命令他們停止攻擊吧,就由小生我去。」
「那……那就這樣……」
夏諾瓦輕快地一轉身,舉起一隻手就走開了。
他對一號低聲講了兩三句話後,一號繼續讓塔莉茲跨坐在肩膀上也跟去了。不知道夏諾瓦是否已經做好打算,有辦法巧舌如簧地說服魔族。
不過酒吞覺得,如果是現在的夏諾瓦,應該能幫大家解決現況。魔王軍的攻勢已經失色,照這樣下去,狀況得到解決似乎只是時間的問題。反正不論如何,應該是勉強度過難關了。
「……結束了……吧?」
酒吞環顧四周,向尤莉卡問道。
「雖然我把葛拉斯帕埃殺掉了。」
「對耶,所以我們殺了對我們而言,兩年前還活著的傢伙。」
從這一刻開始,時間悖論已經確定會發生了。
本來使用勒克斯的傳送門穿越時空,就是以改變歷史為前提。
假如酒吞與尤莉卡就這麼回到原本的時代,葛拉斯帕埃很可能會變成是這時候死的。
這樣想來……
「怎麼樣,還是跟當年一樣嗎?」
這個問題問得簡潔。
不過,尤莉卡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環視村莊裡一圈。
然後她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不一樣,那時候比現在更慘,而且大家都死了……我這次一定保護到了想保護的事物。」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這邊沒找到妳老爸老媽,妳那邊呢?」
他沒想太多,只是順便問問罷了。
至少對酒吞而言,只是這樣而已。
但尤莉卡的臉蛋卻倏地染得通紅。
「…………啊,呃……啊,嗯……」
「怎樣?」
「我……我不太清楚耶!啊哈哈,我真是的,好像把這個目的忘得一乾二淨了!」
「啊?竟然跟我說妳忘了……妳跑來過去,本來不就是為了這個──」
「哇──哇──哇──!沒關係啦!我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
「不不不不……」
哪有這種的啊,那我辛苦半天豈不是都白費了……
相較於嘟嘟嚷嚷的酒吞,尤莉卡雖然面紅耳赤,但仍維持著輕鬆的傻氣表情注視著他。酒吞注意到她的視線,面帶懷疑地瞄她一眼,結果……
「最喜歡你了。」
「啊?」
「沒什麼啦~嘿嘿。」
「不,妳剛才絕對有講某種讓人害羞的話……」
「沒有啊~酒吞的耳朵是不是退化了啊?啊,還是犄角?」
「犄角又不是耳朵!」
咦,所以是怎樣?我耳朵不好?問題在我?呃不,可是這小妮子剛才明明對著我……啊,該不會是那個吧?偶像病?「她剛才在看我耶~」的那種毛病?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酒吞轉過身去抱頭苦思,尤莉卡對著他的背後,小小吐個舌頭。
看來即使是酒吞,面對直截攻勢也招架不住。
尤莉卡一邊將這項發現銘記在心,一邊仰望天空。
戰事已經進入尾聲,朝陽……而且不帶血腥或火舌的舒爽天空擴展開來。
不用別人說也知道,一定是夏諾瓦順利為大家解決了此事。
雖然來到過去的目的沒有達成。
即使如此,尤莉卡仍然心滿意足。

    †

徐徐吹來的一小陣風,安穩得與幾小時前還在延燒的戰火風暴無法比擬,青草的尖端在微風吹撫下,一叢叢地沙沙作響,搔動著耳朵。在反射月光,如波浪起伏的草原正中央,酒吞漫不經心地站著。
即使朝著天空吐口氣,空氣也沒冷到能讓氣息泛白,酒吞感受著這寧靜的夜,閉起眼睛。
窸窣一聲,酒吞聽見踩踏草地的腳步聲近在身邊,睜開了眼睛。
「是說……漢堡哥送我們過來的位置,離拉榭安還真近耶。」
「因為拉榭安本身有點類似隱密村落,不過我也嚇了一跳就是。」
尤莉卡在背後合握著手,從酒吞旁邊忽地探出頭來。
兩人都抬頭仰望,那片天空很暗,星星一閃一閃,呈現一片美景。
「哎,總之一切順利,或許還不錯。」
「嗯。」
這裡是酒吞醒過來,尤莉卡從天而降的起始之地。
雖然不是多麼漫長的旅程,但也經過了十天以上。
發現這個地點與拉榭安的距離近到能徒步抵達,心裡雖然有些納悶,不過狀況也讓他們體會到「天秤」之勒克斯的傳送術有多準確。
酒吞邊用舌頭戳自己的側臉頰,邊向方才還跟墮天使待在一起的她問道:
「……夏諾瓦那老兄呢?」
「好像說是戰後會談?夏諾瓦說他可以就這樣命令魔王軍撤退,但他自己也得同行……總之好像是在討論一些問題,像是如何出錢整修滿目瘡痍的拉榭安之類。」
「這讓夏諾瓦去談沒問題嗎……那老兄一半算是局外人吧?」
「嗯~就是啊~」
無意間,對話就此中斷。
微風撫過臉頰,酒吞的長髮隨風飛舞。尤莉卡望著他飄動的頭髮,輕聲低喃:
「……謝謝你喔。」
「幹麼?」
「沒有啦,我是說,我現在能這樣待在這裡,能夠沒有磨磨蹭蹭的救到大家,全都是因為有酒吞在呀。」
「要這樣說的話,總的來說還是妳的功勞吧,是妳救了被打上海岸的我。在這種問題上爭論只會原地打轉,算了啦。」
「又不會怎樣,我真的很高興嘛。」
「是喔。」
酒吞愛理不理的回答,讓尤莉卡微微鼓起了臉頰。
但她將嘟起的嘴恢復原狀,稍微笑了笑。
來到過去,只過了短短十天。
目前狀況來說,距離與勒克斯的約定還有長達二十天左右,但每天都過得極其充實。
兩人降落在這個地點,前往帝崙城大戰一場後,來到拉榭安,像這樣繞了一圈。
途中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
遇見一號、幫酒吞做斗笠;遇見夏諾瓦與塔莉茲,重新認識到魔族與人類的新仇舊恨;又遇見酒吞的媽媽,保衛了帝崙城;然後夏諾瓦投效了魔王軍……當時的尤莉卡滿心不安。除了正好撞上拉榭安遭受魔王軍攻打的時機,還有在過去認識的朋友露出的痛苦表情,以及自己無法提供幫助的焦急心情。真的,真的發生了好多事。
而這一切……
身邊打呵欠的這個青年,都不當一回事地克服了。
「……要提早跟夏諾瓦說再見了呢。」
「反正事情辦完了,我是覺得跟他們走也挺有趣的啦。」
「要是這樣回不了未來怎麼辦啊。」
「對喔,我忘了,離開這裡會出問題。」
對耶,得在這裡跟夏諾瓦說再見了。
酒吞漫不經心地說。
是不是該要個簽名,或是讓他帶點伴手禮?酒吞講著些莫名其妙的話。尤莉卡看著他,無意間想到一件事。
一想到,就不禁說了出來。
「我本來就打算暫時借住在拉榭安,不過──」
「嗯?」
「──就在這裡……一起待到原本的時代來臨……似乎也不錯喔。」
墮天使的村莊裡還有不少其他的種族。
雖然是因為墮天使人數較少,不過也因為如此,讓一名妖鬼混雜在他們之中,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既然如此,就待個兩百年也不算多漫長。
尤莉卡有點害臊,紅著臉說。
她這項不知該說是希望或心願的小小提議……
卻被酒吞笑著回絕了。
「哈哈哈,這我辦不到。」
「咦!」
「我若是在這裡活個兩百年,不就減少了兩百年的壽命嗎?這樣太可惜了,雖然過去也很好玩,但未來有著更棒的浪漫故事。要是因為壽滿天年而看不到……那我可會死不瞑目。」
「……這樣啊……好像有點遺憾。」
尤莉卡輕輕吐個舌頭,掩飾過去。
酒吞看到尤莉卡的這種表情,或許有了某些感觸。
「我能諒解啦,畢竟這樣就再也見不到過去的這夥人了……無論是邂逅還是離別都是跑不掉的。雖然令人依依不捨,但若是因此而裹足不前,可是會錯失下一場新的邂逅喔。」
「就算是這樣,還是有點寂寞嘛。」
「這是人之常情啦,只要能遇見一大堆讓人渴望重逢的人事物,人生一定不怕沒樂趣。」
「總覺得酒吞好任性喔。」
「哈哈哈,活著無法坦率面對自己的傢伙,人生能有什麼樂趣?」
「……唔……」
酒吞的朗聲大笑響徹了整片草原。
尤莉卡一邊望著幾隻野鳥往天空飛去,一邊反覆玩味他的話中含意。
她覺得酒吞說不定也會毫不留戀地離開她身邊。
無意間,尤莉卡翻了翻口袋,摸到幾件飾品。
『難得有這機會,不如也幫妳老爸老媽挑個伴手禮如何?』
『爸爸應該還是適合這種的吧……』
『爸媽的挑好了嗎?』
『嗯!多虧有酒吞在──!』
『這樣就能送爸爸他們禮物了,真是好事連連──!』
『那真是太好了,不會搞到最後是爸媽合送一個吧?』
『我才沒有那麼呆呢!』
那天在帝崙城遇見夏諾瓦之前,尤莉卡臨走時,在攤販買了「四件」飾品。
兩份給爸媽,一份給自己。然後還有一份,給身邊這個一路一起旅行的笨妖鬼。
她原本是這麼想的。
「……爸爸啊……」
「啊,怎麼了嗎?」
「沒有,沒什麼。」
脫口而出的一句低喃被聽見,尤莉卡稍微有點焦急,搖了搖頭。
酒吞狐疑地注視著尤莉卡,她抽出塞進口袋裡的一隻手臂,拿出一條金項鍊。
「……這是?」
「算是……你陪我一起旅行的謝禮吧?我那時連酒吞的份一起買了,覺得或許很適合你的金色眼睛。」
酒吞一瞬間愣愣地睜圓了眼,看到她笑吟吟的表情,先是嘴角形成和緩弧形,然後將粗壯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好,我就收下了,多謝妳特地幫我挑……只可惜好像沒找到妳爸媽。」
「咦啊!啊,喔,嗯,對啊!」
「妳幹麼有點嚇到啊。」
「沒什麼啦,沒什麼。」尤莉卡一再如此強調,把金項鍊放在酒吞手上。交給他後,尤莉卡想了想。
「……要不要我幫你戴?」
「嗯?喔,謝啦,需要蹲下嗎?」
「我用飛的就好,沒關係,別看我嬌小就小看我喔。」
「啊~也對喔,妳還會飛嘛。」
尤莉卡單手啪的一聲解開黃金小鎖,繞到酒吞背後。
她輕輕地正要把項鍊拉到脖子後面,忽然輕聲笑了笑。
「呵呵。」
「妳好像很開心啊,嗯?可是我都看不到妳在幹麼。」
「因為是你自己的脖子嘛……總覺得好好玩喔。」
「所以我在問妳哪裡好玩啊。」
「不告訴你~」
幫男生戴上自己贈送的飾品。
雖然只是件小事,卻讓尤莉卡非常開心。
口袋裡還有三件飾品。
趁著酒吞還沒回頭,她手腳俐落地替自己戴上留給自己的銀色飾品。
「……好,弄好了。」
「喔,謝啦。哦,挺有型的嘛。」
「是吧~我品味可是很好的。」
尤莉卡背著雙手跳到酒吞面前,臉蛋稍稍向前秀給他看。
酒吞自然不可能沒發現,一件不同色彩的同款飾品,理所當然似的在她胸前搖動。



「……妳這女生,真的讓人大意不得耶。」
「大意什麼啊。」
「我就覺得手離開我脖子的時間好像有點久,原來……」
「嘿嘿~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真是的。」
酒吞半帶傻眼的嘆氣絕非出自厭惡,這點尤莉卡也很清楚。所以她更是挺起胸膛,擺出笑臉。
「所以,怎麼樣?」
「妳到底是要裝蒜還是承認啦。挺適合妳的。」
「這樣啊,那我跟你戴一樣的沒關係嘍!」
「啊……好啦,好啦。」
至於酒吞,也只能一邊拍拍尤莉卡哄她一邊仰望虛空,用鼻子哼個一聲。
到頭來尤莉卡沒能找到雙親,所以雖然夏諾瓦那方面的目的達成了,這次這件事卻等於是白費力氣。
當然能夠解救拉榭安,對她而言必定不是件小事,但即使如此,想見到雙親的最大目標終究還是沒達成。
因此,酒吞稍稍誤解了尤莉卡笑容的含意。
他以為她多少有點強顏歡笑。
雖然尤莉卡並沒有那種意思。
「總之,怎麼說呢……」
酒吞抓抓後腦杓,同時故意不去看尤莉卡,繼續說道:
「這次雖然失敗了,不過還是希望有一天,妳能見到妳爸媽。」
「咦?啊,嗯。說得……也是。」
「妳怎麼從剛才到現在,講話都有點吞吞吐吐的啊。」
「沒有啊。」
因為酒吞沒有看著她,所以並未發現她也別開了目光,沒在看酒吞。
尤莉卡跟酒吞一樣仰望天空,然後淺淺地微笑了。
金銀二色的項鍊,原本是要送給爸爸媽媽的。
所以,目的達成了。
「哦──你們在那兒啊!找半天了!」
就在這時,幾人的腳步聲隨隨便便地踩過草叢,靠近過來。
「哦,老媽跟夏諾瓦跟塔莉茲跟……哎喲麻煩死了,你們都來啦!」
「咦!就多叫俺一個人也沒多麻煩吧,大哥!」
兩人一塊悠哉地站在草原正中央的寧靜時間已經結束了。
尤莉卡略嘟起了嘴,用腳尖踢了踢地面。
「真希望能再一下下……」
真想再享受一下剛才那種氣氛,但這種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酒吞勉強聽見了這句小小聲的話,只拋給她一個視線。
「嗯?」
「沒……沒什麼。」
她急忙在眼前快速揮手,酒吞雖偏頭不解,視線仍轉向了前方。
在草原另一頭,酒吞與尤莉卡都熟悉不已的幾人,從拉榭安的方向陸續走來。
從伊吹還有一號身後,看得到夏諾瓦與塔莉茲……以及幾名墮天使。其中,也包括了年幼尤莉卡的身影。
「喲,夏諾瓦,來道別的?」
「講得太白了吧,這也是目的之一,不過以小生我而言,最先該跟你說的不是告別。」
「啊?」
夏諾瓦抱著塔莉茲走上前來,先聳了聳肩,然後輕輕將塔莉茲放到地上。
最先該說的話?酒吞不知道他指什麼,頭上浮現問號轉向他。
於是夏諾瓦先輕咳一聲,然後對著酒吞伸出右手。
「這次的事……謝謝你了,吾友。」
「……哈哈!」
酒吞恍然大悟,愉快地注視著那隻手。
『我本來在想,我們或許能成為良友。』
『講這什麼話,我們已經是死黨啦。』
『……哈哈,這樣啊。或許是這樣吧,就當作我有了個良友吧。』
回想起當時在夏諾瓦家裡陽臺上交談的內容,酒吞嘴角上揚。
酒吞緊緊回握住朝自己伸出的手,兩人一同笑了起來。
「你們什麼時候交情變這麼好啊……!」
那段對話,是在尤莉卡入睡後說的。
尤莉卡只記得夏諾瓦與酒吞那段玩得起勁的一搭一唱。
他們像這樣締結友誼,之後不曉得會有多少累人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尤莉卡想到一半,搖了搖頭。
因為目前的氣氛,讓她無法問這種不知趣的問題。
「別講這種見外的話啦,真受不了你,做事那麼見外。」
「真是說到痛處了,不過幸虧有你們在,我們才能得救。」
「……真是,你這混帳。」
酒吞邊把小指塞進耳朵裡,邊瞪著沒半個人的天空說道。
待在周圍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種動作中隱藏了些許害臊。
想必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瞪著無人的天空。
見他這樣,夏諾瓦嘴角線條變得和緩,出聲對他說:
「……謝謝。」
用的是感動萬分,如嘆息般的聲音。
「啊?」
氣氛變了。夏諾瓦的語氣中含藏的嚴肅態度讓人明確感覺到這一點,使得酒吞轉向夏諾瓦。
他硬是拉平了嘴角,看起來泫然欲泣,卻又維持著肅穆的態度。
酒吞察覺到這僅僅一句道謝中交融著無數感觸,難為情地用舌頭戳側臉頰。
「我是為了替你未來的孫女帶上好消息,才會這麼做啦。」
「都到這時候了,你何必再找藉口搪塞呢?當然,我沒有見過她,但她並沒有對你說『救救我的祖父』,對吧?」
「你推測得這麼準,鬼大哥我還真有那麼點不甘心哩。」
嘿嘿。酒吞臉上浮現一如平常的戲謔笑容說。
夏諾瓦的意思是:你無須掩飾害臊,也不用謙虛客氣。被他這樣暗示,原本是個日本男兒的酒吞,不禁多少有點靦腆。
不過,站在眼前的「朋友」,看似完全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對啦,沒錯。這次我會這樣做是因為我擔心你,所以我應該有義務接受你的謝意……雖然很難為情就是。」
「真的,我只能說悔不當初。你們特地趕來帝崙城裡找我,還救了塔莉茲,我卻仍然只顧著洩憤。看來小生我還太年輕氣盛了。」
「我倒是超級喜歡能為別人發怒的人喔。」
「就算是這樣,我任由情感驅使做出的行動,卻導致了這種後果。只要想到如果酒吞小兄弟你們不在會有什麼結果,我就渾身發毛。」
「……哎,就我們所聽說到的,你原本會被奪去自我,淪為兵器受人利用,真是件鳥事。光從這點來說,我覺得……我能來這裡真的太好了。」
這種用力亂抓後腦杓的小動作,是酒吞講正經事時的毛病。
不過反過來說,也就表示他對於能夠解決這次的事件,感到無比安心。
從急襲帝崙城到拉榭安大屠殺。如今遇到了夏諾瓦這個朋友,讓酒吞覺得能夠硬是改寫這段發展,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哎,不過哩!」
「嗯?」
看著夏諾瓦表情當中帶著濃濃的悔悟之色,但在朋友面前又不願表現出這份後悔與對自己的憤怒,酒吞拋出一句輕鬆但犀利的話,以切除這種疙瘩。
「我還是有理由害臊,這是難免的啦。」
「……你是說你不好意思接受我的謝意?」
「算是……吧。」
酒吞回應了夏諾瓦表達感謝的握手,但是化為言語,就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勁。
因此,酒吞想婉拒他的感謝。
夏諾瓦聽到這番話,不禁眨了眨眼睛,但是對於周圍默默聽著的人而言,大家心裡更是驚訝。
尤莉卡原本覺得兩人交情不錯而不想插嘴,但這時也用有話想說的眼神直勾勾注視著酒吞。
縱然還不到瞪的地步,但那雙眼眸之中,感覺似乎蘊藏著不太贊同的強硬意志。
除了她以外,還有好幾道帶著疑問的目光投向酒吞的背影,但他仍然堅持主張。
「……你是為了塔莉茲而發怒的吧。」
「那是當然,她就像我的女兒。不對,她就是我的女兒。她無端被捲入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我當然會氣憤,就算不是小生我也一樣。」
「對吧?……哎,這就是我要表達的。」
「……嗯?」
哎喲,所以我的意思是……酒吞好像還是覺得不知如何表達,或是難以啟齒。
不過這次他只躊躇了一瞬間,咕噥了些不具意義的話後,重新轉向夏諾瓦說:
「我跟你不是死黨嗎?我是為了死黨在發火,看到有個混帳對死黨做出這種沒天理的事,讓我火冒三丈,而改變了本來沒打算改變的歷史……我這樣做,其中並沒有挾帶什麼企圖或同情。所謂的朋友,不就是這樣嗎?」
不要逼我明講啊,很害羞耶。酒吞用這句話做結,別開了視線。
一調開視線,卻跟眼神顯得樂陶陶又充滿溫情的桃紅髮色少女目光對上;再往反方向一看,只見重情重義的女妖鬼雙臂抱胸,不知在點什麼頭;最後酒吞只好把視野鏡頭移動到天空。實在有太多人滿懷溫情,又懂得諒解人意了。
「……哈哈。」
不知道什麼戳中了笑點,夏諾瓦好像忍俊不住,發出沙啞的笑聲。「你笑啥啊?」酒吞狐疑地把臉轉回正面,夏諾瓦將手放在他肩上說:
「如果是這樣,那我更必須說了。你不接受也沒關係,但我還是想一吐為快,好讓小生我自己舒坦。」
「……」
「更進一步地說,我發誓今後,雖然小生我終究是人類肉身,有些問題或許無能為力,即使如此,你永遠是小生我的朋友。我願意為了朋友,運用我這份力量……你對我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這樣……啊。也是啦,我們是朋友嘛,那就互相幫助吧。」
「當然。」
夏諾瓦雙臂抱胸,頗有感慨地不住點頭。
酒吞似乎也拗不過他,只是聳聳被拍打的肩膀,裝出滑稽的模樣。
不知不覺間,忍俊不住的笑聲變得不絕於耳,尤莉卡一邊望著這副光景,一邊獨自心想:無論是他們當初邂逅時的那種一搭一唱,還是尤莉卡對他們的傻眼反應,今後都不會再有了。
「……即使如此,還是得回未來呢。」
沒有人聽見她低喃的話語。
這讓尤莉卡更加寂寞,獨自低頭。
酒吞與夏諾瓦高聲笑成一團。
其間,有個小女孩腳步聲蹬蹬蹬地走來。心不在焉地沉浸在酸楚情緒中的尤莉卡,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塔莉茲?」
看到她出現,尤莉卡眼睛眨啊眨的。
聽到尤莉卡這種有點愣住的聲音,她用她那穩重的眼光望著尤莉卡,雙頰線條羞赧地變得和緩,展露微笑。
然後,她拉了拉酒吞和服便裝的衣襬。
「嗯喔?」
「嗨,妳怎麼了?」
酒吞與夏諾瓦這兩人,也低頭看著塔莉茲。
剛才只是微笑聽著兩人開懷暢談的她,如今走了過來,這個動作本身已經很稀奇,但她不只如此,還直接轉為面對酒吞與尤莉卡。
「……」
「嗯?」
「怎麼了?」
塔莉茲的手在大腿附近,忸忸怩怩地搓來搓去。
她滿臉通紅,猶豫不決。
但視線仍舊緊盯兩人,絕不別開目光。
「……」
背後的夏諾瓦表情變了。
從方才的笑容,變成像是驚覺到某種狀況,又像是驚訝。
尤莉卡看了這樣的夏諾瓦一眼,然後將視線轉回塔莉茲身上。
她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
「……謝……」
酒吞瞪大了雙眼,尤莉卡也說不出話來。
本該完全發不出聲音的塔莉茲,口中漏出了極細極微的聲音。
「……謝,謝……你……們……」
周圍一片安靜。
塔莉茲展露出滿面笑容,就像在說「我會說話了」一樣。淚滴從她的眼眸中溢滿而出。



「塔……塔莉茲,妳……」
「啊,啊哈哈……」
酒吞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尤莉卡則是感動萬分,擦擦眼睛。
然後是……
「塔莉茲!」
「……唔!」
夏諾瓦一把從背後抱住她,聲調在發抖。
「……這真是……不對。我才該跟妳說謝謝,塔莉茲……喂,夏諾瓦,不要趴在塔莉茲背上哭啦。」
「你……你少囉嗦!想哭時就會哭啊!就算是小生我也一樣!」
「……」
塔莉茲面露喜色,夏諾瓦則在她背後大哭特哭。
連帶著受到感動的酒吞也一面乾笑,一面以溫柔的眼神注視著他們。
尤莉卡還有不知怎地好像受了影響的一號,也哭得淚流滿面。
在他們的背後,伊吹似乎若有所思,手抵著下巴。
「……你說你叫夏諾瓦是吧?你打算把這個叫塔莉茲的女孩……帶去魔王軍嗎?」
「……我記得妳是……酒吞的母親……應該說將來的母親吧。我是有此打算。」
「她……可是無力的妖鬼喔。將她扔進魔族的巢穴,很快就會變成你的弱點,你保護得了她嗎?」
「……這……也只能盡力保護了,即使要付出小生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伊吹似乎打定了某種主意,開始與夏諾瓦交談,引起了周圍的注目。
她究竟想談什麼?夏諾瓦紅著眼睛,邊用手揉眼睛邊回答,失去了平常的霸氣。
「老娘有個提議……你要不要將這孩子,交給老娘照顧看看?」
「……啊?」
夏諾瓦的這聲驚叫,肯定代表了周圍所有人的共同心聲。
她究竟在說什麼?塔莉茲也面露呆愣的表情定睛注視伊吹,沒有任何動作。
「老娘看她似乎有武術的才能,同樣身為妖鬼,老娘很想鍛鍊鍛鍊她。正好老娘也在想,差不多該回山裡了……你想她的時候,可以到賈波內的山上來看她……怎麼樣?」
「……咦,呃不……這個嘛……」
夏諾瓦支吾其詞。
這時,尤莉卡打個岔。
「麻……麻煩等一下。塔莉茲好不容易就快要能說話了,而且……人類的壽命很短……拆散他們太可憐了啦!」
「這也是原因之一啊,尤莉卡。夏諾瓦……當你壽命結束時,這孩子要怎麼辦?」
「啊……」
尤莉卡無話可回了,夏諾瓦還是一樣低著頭,彷彿在沉思。
酒吞徹底維持旁觀立場,只定睛注視著伊吹,至於伊吹則豎起手指,繼續對夏諾瓦說道:
「到時候塔莉茲還是一樣,舉目無親,軟弱無力,又怕魔導。這次也是,就是因為她沒有力量,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情,不是嗎?老娘這人有點兒愛管閒事……遇到這種事情就是無法坐視不管……而且……」
「……而且?」
「現在的塔莉茲……明明還是個孩子,卻已經這麼懂事了。看著她讓老娘心裡非常愉快。看這情況就知道了,她之前不會說話,對吧?但她只為了感謝大家救了父親,就成功克服了障礙……多麼帥氣的一個妖鬼啊,老娘最喜歡這種人了。」
伊吹一再訴說。
她的表情毫無陰霾,視線筆直對準了塔莉茲。
至於塔莉茲本人,她正面承受著伊吹的目光,輕輕解開、放下夏諾瓦抱住她的手,然後回頭看他。
蹲著抱住塔莉茲的夏諾瓦與她,用同樣的視線高度互相凝視。
「……塔莉茲?」
「……謝謝……你!」
「!」
看到塔莉茲直截了當,帶著笑容說出這句話來,夏諾瓦啞然無語;豈止如此,他的臉頰又受到一個出其不意的攻擊。一個溫暖的物體碰到了他的臉,接著,塔莉茲噠噠跑去了伊吹那邊。
「啊哈哈!你們真的是一對溫馨的父女耶……!老娘越來越喜歡你們了……塔莉茲,老娘會好好鍛鍊妳的,讓妳以後可以保護妳老爸!」
「……」
塔莉茲沉默地低頭致謝,夏諾瓦見狀,只能呆若木雞。
酒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女兒這麼早獨立,讓你很不知所措嗎?」
「……啊,啊哈哈……不,呃……是啦。她的確會成為我的弱點,但我想我的敗點,就在於讓塔莉茲發現到了這點吧。」
「才不是什麼敗點哩。」
「嗯?」
「你們是最棒的父女,你就偶爾去看看她吧。她那樣做,不是要離開你這個父親……是為了以身為你的女兒為傲。一個孩子擁有偉大的父親,自己也產生上進心,就會像她那樣。你只要抬頭挺胸,繼續當個偉大的父親就行啦。」
「……那,可真是……不輕的責任呢……即使對小生我來說也是如此。」
夏諾瓦帶著投降的笑容,注視伊吹與塔莉茲。
他看到塔莉茲即使笨拙,仍心急地擺出空手格鬥的架式,嘆了口氣。
「再過個十年,我搞不好會被她打飛呢。」
「你可以用魔導扁她啊。」
「那樣已經不是幼稚,是過分了吧?」
兩人一同朗聲歡笑。
酒吞在夏諾瓦身旁坐下,暫且望著塔莉茲努力練習體術。
在他們倆的背後,尤莉卡一邊心不在焉地注視著他們,一邊沉浸在憂思之中。
這是最後一次了。她心想。
快樂的回憶也是,一切的一切都是。
儘管心裡難過,但這是無可奈何的。
就在尤莉卡滿心酸楚,一邊哭成個淚人兒一邊發呆時……
「……請……請問一下……」
「嗯?」
轉頭一看,是個小女孩。
尤莉卡倏然倒抽一口氣,這也難怪,因為她就是自己本人。
「妳是……我媽媽嗎……?」
「這個嘛……」
尤莉卡一臉傷腦筋的表情,搔搔臉頰。
自己以為是母親的人,其實就是自己。事情變成這樣,令尤莉卡困惑不知所措。
「妳在幹麼啊?」
「哦?噢,她該不會是……」
夏諾瓦與酒吞回過頭來看她。
他們眼裡所看到的當然不是一對母女,而是成長前與成長後。夏諾瓦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捶了一下掌心;至於酒吞,他不知道這個女孩怎麼會找上尤莉卡,所以滿臉問號。
「奇怪,為什麼尤莉卡跟尤莉──」
「我……我叫優莉卡啦!好嗎!就當作是這樣!」
「尤莉卡與優莉卡也太容易搞混了吧,妳這樣就滿意嘍……」
尤莉卡急忙看向女童尤莉卡,她似乎沒發現眼前的假媽媽跟自己同名。尤莉卡鬆了口氣,無意間想到一件事,在女童尤莉卡面前蹲下。
「我問妳喔,尤莉卡,妳能不能跟這個叫夏諾瓦的大哥哥走?」
「夏諾瓦……大哥哥?」
「嗯嗯?這是怎麼回事啊,尤莉……不對,優莉卡妹妹?」
接在伊吹後面,夏諾瓦也對突如其來的提議大感困惑。
但尤莉卡的眼神不苟言笑,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他猜不透。
「這樣我們以後就還能夠再見面,好嗎?」
「真的?」
「嗯。」
尤莉卡與女童尤莉卡之間漸漸談妥了,但兩個男人持續傳來視線,要求她把整件事解釋清楚。她聳聳肩,然後先看向夏諾瓦。
「我能夠靠自己變強,所以不會拖累夏諾瓦,況且……」
接著她與酒吞四目交接,臉上浮現調皮的笑靨。
「……我不待在魔王軍,就見不到酒吞了。」
「……妳……」
尤莉卡輕吐舌頭講出來的話,害得酒吞大嘆一口氣。
「這樣如何?」尤莉卡接著徵詢夏諾瓦的同意,夏諾瓦雖然有點理解不來,但也點了點頭。
「尤莉卡妹妹的話應該是不要緊,可是……尤莉卡妹妹願意嗎?」
夏諾瓦的視線滑向一旁,被他盯著瞧的女童尤莉卡,則是扯了扯尤莉卡的裙襬。看她好像想講悄悄話,尤莉卡蹲了下去,於是女童尤莉卡雖顯得有些害臊,仍輕聲說:
「如果我跟夏諾瓦大哥哥走……是不是可以成為爸爸的新娘?」
「啊,啊哈哈……」
女童尤莉卡的視線整個完全是朝向酒吞的。
尤莉卡自己也搔搔臉頰,但還是瞥了酒吞一眼才說:
「或許……可以喔。那麼首先,妳必須先變強。」
「嗯!我會加油的!我要加油,然後見到爸爸,跟他結婚!」
女童尤莉卡的臉蛋悄悄離開尤莉卡的耳畔,然後她笑容滿面地走向夏諾瓦身邊。尤莉卡一邊看著她的背影,一邊低喃:
「小孩子真的好大膽喔~不過該怎麼說……真的就是我本人呢~」
「請多指教。」女童尤莉卡低頭致意,夏諾瓦對她點頭,挺直了腰。
夏諾瓦啪啪拍掉身上的草屑,慢慢站起來,環顧所有人之後……
他面帶顯得有些神清氣爽的笑容,踏出了一步。
「我差不多該走了。」
「你捨得離開塔莉茲?」
「只要我想她,我可以去看她。這樣的話,小生我就有動力奮鬥。」
「這樣啊。」
女童尤莉卡噗噗拍動著羽翼,跟在他背後。
她不時轉過頭來對酒吞與尤莉卡揮手,兩人一揮手回應,她看起來就好高興。
拉開了一段距離後,夏諾瓦身體轉向伊吹與塔莉茲那邊叫道:
「伊吹小姐!塔莉茲就拜託您了!」
「交給老娘吧!老娘會好好鍛鍊她,不會在你女兒面前丟臉的!偶爾來看看她吧!」
「唔……!」
夏諾瓦深深鞠躬,然後看向酒吞他們說:
「雖然離別令人不捨……不過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們了。真的,真的很謝謝你們!」
「我玩得很開心,夏諾瓦!你可要成為一個帥氣的傢伙……能名留青史的傢伙喔!」
「謝謝!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最後,夏諾瓦笑了笑。
他先將手輕快地放在女童尤莉卡的頭上,然後唱誦了某些文字。
兩人就這樣化為粒子,迅速消失不見。
「……他們走了。」
「哎,對啊。」
尤莉卡一直揮手揮到最後,感觸良深地這樣說。
酒吞也一樣,望著他消失而去的方向,簡單地回話。
「好啦,你們打算怎麼做?」
聽到還是一樣活力充沛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伊吹手扠著腰,還有塔莉茲顯得很寂寞,注視著夏諾瓦消失的方向。
在她們的附近,不知怎地一號好像跟墮天使很合得來,聊了開來。可能是注意到了酒吞的視線,一號小快步地走了過來。
「他們好像願意讓咱們在村裡逗留一陣子哩。」
「啊,原來你特地幫我們跟大家談呀。」
「哎呀,那當然嘍!」
一號把頭抓得咯吱咯吱響,尤莉卡與酒吞對他苦笑,然後你看我,我看你。
講到要怎麼做,其實他們沒什麼特別目的。
但是因為這樣就每天混吃等死,又會讓酒吞的靈魂無法容忍。
就在酒吞雙臂抱胸沉吟時……
先是聽見一陣啪哩啪哩的驚人電擊聲,然後草原中央出現了一個黑球。
那黑球就像黑洞一樣越變越大,而且各處竄過一條條電光。酒吞對這個洞有點印象。
「……傳送門?」
「大……大哥,這是啥啊!」
正好就在酒吞與尤莉卡的眼前。
那個東西很類似勒克斯常用的傳送門,它在眼前展開,擴大到可讓兩個酒吞進入的大小。
但是酒吞可不記得勒克斯的傳送門上有這些不祥的紫色電光飛竄。
「有人要來了嗎?」
「……不是。」
「啊?」
既然如此,應該是別人的法術了。酒吞以為如此而這樣說,但尤莉卡輕聲低喃,表示否定。往旁一看,尤莉卡瞠目結舌,注視著傳送門。
「妳說不是,是指什麼?」
「勒克斯的傳送門平常的確不會這樣閃出電光……但你回想一下來到過去時的情形……」
「……咦,難道這是勒克斯用來接我們的傳送門?不會太快了嗎?」
「解釋一下啊,大哥!現在這到底是啥情況啊!」
一號慌張起來,背後的伊吹也一臉懷疑。再往後看,墮天使之間也蔓延著一股騷動。這時酒吞以手抵著下巴,想了一下。
「如果是迎接用的傳送門,那就只能跳進去了。一號、老媽、塔莉茲,不好意思,我們也得告別了。」
「咦咦!」
「……這樣啊。」
「……!」
三人各自做出不同反應,酒吞對他們舉手告別,正打算踏進那個傳送門,少女卻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不太對勁。假如勒克斯挑在這個時候發動傳送門,我認為那邊一定出了什麼問題……我跟你一起去,要是分開進去造成了時間差,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也是,好……那再見啦,你們幾個!」
「大……大哥!」
尤莉卡握住酒吞的手不肯放。
這時,酒吞看見一號流露出些許悲壯感的表情。
這種告別的方式實在太差了。
酒吞揚起嘴角輕聲一笑,視線朝向一號、伊吹還有塔莉茲。
「你們這幾個鬼族怎麼都這種表情啦……老媽,真的要提防魔導喔,搞不好哪天會有一群使用某種洗腦術的傢伙襲擊山上。」
「……知道啦,哎,反正還會再見面嘛。」
「塔莉茲,要努力鍛鍊喔,有朝一日再會了。」
「……」
「一號……你很噁爛耶。」
「大哥……!」
塔莉茲與伊吹點頭回答酒吞的話。
不同於這兩人,一號的表情彷彿做好了覺悟,轉向酒吞。
「大哥……俺不覺得這是永別,但……俺有件事沒跟您說。」
「幹麼啊,這麼突然。」
「不是,其實現在講也不是很好,不過……這個,俺想請您准俺一件事。該怎麼說,希望大哥可以允許……」
「到底什麼事啦?」
看一號講得不乾不脆,酒吞偏頭不解。要是傳送門關上就完蛋了。
這樣一想,就覺得分秒必爭。最好的證據,就是尤莉卡握住酒吞右手的力道變得更強了。
但,一號說的話卻超乎他的想像。
「大哥……總是表現得好帥氣!俺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超越大哥的英姿!……俺……俺……俺的本名其實跟大哥同名。」
「咦?」
「可是,酒吞這個名字意思就是酒鬼……俺不太喜歡這個名字……所以才自稱一號。聽到大哥也叫酒吞……俺又變得想報上名號了。最強的妖鬼酒吞……俺雖然是豪鬼族,但是很崇拜大哥的背影。所以,俺也想成為酒吞!」
「……哦?」
酒吞沒說什麼,只是笑笑,豎起拇指。
「不錯啊!這本來就是你的名字,我沒理由講東講西的!期待你的表現喔,酒吞老兄!」
「是!」
看一號鼓起幹勁,酒吞再次點個頭說:
「那我們走吧,尤莉卡!」
「嗯,大家拜拜嘍!」
酒吞與尤莉卡一同跳進了傳送門。
他們還不知道,傳送門的前方發生了什麼事。

 楼主| 发表于 2018-8-24 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幕 魔王城谷地 『抓住的事物』


敬啟,母親大人,或者該說伊吹大人。
為了回到未來,我們啟程了──本來是這麼以為的,但令人悲傷的是,我們可能蹺辮子了。
一回神,我發現自己待在一個純白空間,眼前有著──
「妳在幹麼啊。」
失去的意識不知不覺間浮至表層的同時,映入眼裡的,是個只穿一件T恤的褐色大姊。
要說懷念是挺懷念的,但說還好的話倒也還好,就是這種存在。
也就是這個世界的女神──庫爾涅雅女士。
她的魔鬼身材讓我眼睛不知該看哪裡,還有印在T恤上的「諸神超會議」也讓我有夠好奇,不過嘛……
「還敢問我在幹麼────!」
「不是,妳沒事跳起霹靂舞幹麼?」
「你這個人實在是!究竟都在想什麼啊!我叫你收集珠片了對吧!你根本沒在收集!還給我跑到過去!你把命運之線都搞得亂七八糟了啦!看你這白痴怎麼賠我!」
「那妳早點把我叫來就好啦。」
「我不是說了要介入沒那麼簡單嗎!這次是因為你給我搞什麼見鬼的時間旅行,我才能勉強介入次元狹縫啦!只是回到過去的時候失敗了!總算能一吐為快,舒服多了!」
「都得感謝我呢。」
「你這個人真~是夠了!看我不好好懲治你才怪!」
褐色大姊庫爾涅雅做出用頭在地上轉的動作……那個叫什麼來著,大地板?總之就是邊跳那個邊大呼小叫。
很高興看到她這麼有活力,照這樣看來,我應該沒死。
要是被捲入勒克斯的傳送門而死,那根本可悲到都不知道怎麼跟天上的老媽解釋了。
不過我剛剛才去見過老媽回來,所以這方面來說感覺挺神奇的。
但也就是說是因為那個?我會昏倒原來是因為這傢伙介入?
「幹麼用那種含笑的眼神看我啊!你好像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所以我告訴你!我盡可能讓現代不受影響已經夠辛苦了,有些傢伙還產生了二重記憶,又造成了大量的細微矛盾,真的把我累死了!我已經讓你再也不能穿越時空了~!永遠沒辦法了~!白痴~禿頭~去死吧!」
「我說過了,我沒禿頭!」
「為什麼就只計較這個啊!」
兩個人在白茫茫空間裡互相吼叫,平衡感都快喪失了,挺困擾的。
不過話說回來,上次也是,這次也是,這個女神是看不到這頭濃密髮絲嗎?妳最好在《魔導槍騎兵Ⅲ》被人揍扁算了。
「所謂的時代啊!是那個時代的生命往前推行的!從未來介入是絕對不可以的!要是允許這種事發生,世界會亂成一團,你連這都不懂嗎!」
「哎喲,不是啦,只是因為比起這種大道理,有些事對我來說優先順序更高啊。是妳不好,誰叫妳沒從一開始就封鎖時間旅行。還是說怎麼~有哪裡寫著規定說不能進行時間旅行嗎~!」
她拿冠冕堂皇的理論壓我,所以我邊挖鼻孔邊拿歪理回她。
「啊────────真是夠了!總而言之!對過去而言,你這種傢伙是個雜質!真是,盡給我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湯姆神也真是的,幹麼把這種貨色送到這個世界裡來啦……!」
「管他是過去還是現代,我本來就是雜質啊。我愛怎樣就怎樣,順便也收集一下珠片,就這樣。」
你們本來就是利用我介入當代人們推行發展的歷史,我是希望這位女神可以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可惜她這人在這方面似乎沒轉圜餘地,而且盯上我了。
我有幫妳收集珠片就不錯了,對我表示點謝意也不會死吧──
喔,啊,對了。說到珠片,我得跟她講一件事。
「對了,我要跟妳講珠片的問題啦。如果妳真的希望我好好收集,麻煩解決一下那種難以忍受的劇痛吧。」
「我又不是故意那樣弄的!是說我如果叫人收集還加上那種考驗,豈不是只有英雄之類的被虐狂要做?你這個男的本來就已經一臉不信神的樣子,我才不搞那種麻煩呢。」
「妳怎麼說我一臉不信神啊。」
「實話實說啊。」
「事實是這樣沒錯啦。」
我可是理當受人崇敬的女神存在,這人怎麼能這樣隨便應付我啊──庫爾涅雅一個人在那裡唸唸有詞。
我很想跟她說:如果希望我入教,請妳先解決一下妳這種毫無威嚴可言的氣質。
不過說到英雄,英雄啊~
「講個題外話,在這個世界裡,比方說像光之神子那種英雄型的存在,會收到妳的什麼神諭嗎?妳會隨興給他來點考驗看看嗎?」
「什麼叫做隨興啊,你真的是充滿惡意耶。」
「沒有啦,只是忽然想到。」
假若是有力成為英雄的存在,這傢伙搞不好會賦予些考驗。
而如果那就是克萊恩小兄弟選擇的路,也就是他們在《魔導槍騎兵Ⅱ》世界奮戰的故事開端,那我倒是滿想一探究竟的。
「……是會給點考驗,但那是為了不讓人類歷史中斷,不是故意整人。回到正題,所以我叫你收集珠片也不是出於惡意,請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怎麼曲解?妳只跟我說珠片很危險,叫我收集啊。如果那種疼痛無法解決,那我也無計可施了。好吧,沒差,我會收集的,沒辦法嘛。」
「你就收集吧。然後,還有一件事。」
呼。庫爾涅雅輕嘆一口氣,瞪著自己的腳尖。
扠在腰上的手莫名有大姊姊風範。不重要。
「……都怪你跑到過去,造成有兩件事無法解決,其他的我大致上都調好了。」
調好了?
女神小姐~妳這麼有能耐,就趕快把珠片回收一下啊~
「就跟你說我沒辦法了……一件是特定人物的位置資訊,導致珠片的所在地稍有變化。應該說有人把珠片吸收了,你快點設法解決一下。順便警告你一件事,不准把珠片送人!跟你說過那是有害物質了!」
「那第二件呢?」
「吸血鬼的勢力興起……你們虎頭蛇尾地刺激到葛拉斯帕埃,結果他們演變成了一大勢力。要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不過今後會很難應付喔……珠片爭奪加油吧。」
「……咦,什麼,我們沒讓社畜頭死透喔?」
「對付吸血鬼竟然以為一箭射在喉嚨上就會死,你白痴嗎?」
「真的假的啊……太糟糕了吧……好吧,無妨。」
「你怎麼這麼高姿態啊!」
嗚嘎──庫爾涅雅抱頭鬼叫,不過……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這次我們介入過去,大幅改變了歷史……然後好吧,是這位女神努力將變化壓抑到最小限度……的嗎?是說這傢伙既然能操縱命運之線,我是覺得她大可以一開始就這麼做啊……不懂。
葛拉斯帕埃沒死讓我有不祥的預感……拉榭安不知道要不要緊。
「對了,尤莉卡呢?」
「我是在次元狹縫跟你說話,等你回到現代,應該會在一起啦。」
「啊,是喔……好吧,沒差。」
其實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好吧,算了,反正要做的事沒變。
「剩下的珠片……哎,差不多還剩一半,總有辦法可想啦。」
「你身上不是只有三分之一嗎?」
「其他的在熟人身上啦,不過單眼鏡禿子那份我會拿回來。」
「……真是受不了你,總之請你快點搞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是是是,那我走嘍。」
……說是這樣說,但我不知道怎麼回去耶。
這時,我的意識迅速淡去。原來如此,妳會自動幫我弄就對了。
好啦,等回到現代後要做什麼好呢~


「……要是不收回所有珠片,就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了,那可是很麻煩的……」

    †

首先感覺到的,是溫暖包覆的左手。
先是一種像在無重力空間輕輕飄浮的感覺,然後又被用力往前拉。
睜開眼睛一看,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往光輝燦爛的方向移動。
正面有個少女,筆直地往前方而去,溫暖的左手是因為被她握著。
「……就快到了。」
「傳送門內部原來是長這樣啊。」
「你現在才知道?」
對話時,她仍然沒回頭看我。
問我知不知道的話,答案是不知道。
因為去時我昏倒了,再說漢堡哥平常的傳送門一瞬間就能通過。
不過話說回來,感覺就像站在會動的走道上呢。
雖然雙腳沒有感覺,不過假如我倒退走,搞不好有辦法一直停留在這裡?
「……準備嘍!」
「哎喲!」
她猛地扯了我一把,我差點跌倒。
我們同時跳進亮光中。
一陣強風迎面撲來,吹過全身的同時,眨眼之間視野變得開闊。
腳下感受到的堅固硬度,感覺可能就像從滿高的位置跳下,膝蓋挺痛的。
這得做點屈膝運動才行,一,二~三,四~
「……這是……怎麼回事……」
「啊?」
我正在做熱身操時,聽見尤莉卡的聲音,語氣給人魂不守舍的感覺。
抬起頭一看,她似乎在環顧四周,驚得說不出話來。
對了,這裡不是地牢耶。
就只是片普通的荒野,或者該說是……谷地?
峭壁環繞四面,封閉感超重。而且屍橫遍YEAH。
……敬啟,母親大人,看樣子您的不肖子時空旅行是失敗了。
我到底要聯絡老媽幾次啊。
「嗯,可是那個好像是魔王城耶?」
「咦?」
在山崖與山崖之間,谷道延伸的前方,飄浮著上次看到的那座魔王城。
從這裡看起來,最終頭目迷宮真是派頭十足啊。
把這裡打造成觀光景點好了,雖然屍體堆積如山。
「那……那麼這裡是峽谷了?……我……我們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尤莉卡陷入沉思,她手抵著下巴思考,但我看倒在她背後的男人,總覺得似曾相識……啊?
「……喔……啊……」
「那邊那個漢堡般的輪廓……喂,那不是漢堡哥嗎!」
一認出他身分的瞬間,我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
可能是注意到我開始奔跑,尤莉卡也回頭看向背後,瞠目而視。
「咦,勒克斯!」
「是……是我……抱歉……我搞砸了……」
「發生什麼事了!是說你要不要緊啊,肚子都流番茄醬了!」
我抱起漢堡哥的上半身,他眼睛底下有黑眼圈,附帶一提,肚子也好像被什麼刺穿了,流血量不是開玩笑的。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我正要這麼說時,往周圍一看,只見除了這傢伙外,還有一大堆氣絕身亡的魔族。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不難想像必定是有狀況,才會連漢堡哥都被打得這麼慘。
我與尤莉卡從兩邊俯視著漢堡哥,他用還算安穩的表情笑著說:
「只是魔力枯竭而已,這點傷死不了人的……先別管我,幸好我有成功帶你們回來……尤莉卡妹妹,妳沒事吧……?」
「我……我很好,可是……!發……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身受重傷,卻仍第一個關心尤莉卡的安全,真不知該說是部下還是粉絲的最佳榜樣,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還有,我沒看到薇若婕小姐,現在是什麼狀況?」
「薇若婕大小姐……為了帶你們回來而用盡了魔力……我隨便把她傳送到其他地方了。因為這裡很危險……」
「這也就是說……我們成功歸返了,對吧……你們原本不是在地牢裡嗎……還有這個屍體多多幸福多多的狀況是怎樣?」
「雖然只是賭一把……不過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光憑我們……實在打不過那傢伙……!」
那傢伙?
剛從過去回來就面臨這麼有衝擊性的發展,我腦袋有點嚴重跟不上。總之聽漢堡哥的說法,薇若婕小姐應該平安無事。
但就連強大無比的魔王軍都敵不過的對手,究竟是──
「『車輪』以及……『追尋鬼神蹤影之人』嗎……嗯,看來能夠達成最初的目的了,值得令人高興。」
有個聲音傳來,很不巧地我不認識這種嗓音的人,但霎時間,我感覺到背脊產生一陣寒意。
感受到的沉重壓力極有可能是霸氣,我轉頭一看,發現「凶手」就在那裡。
理解到這點,我的動作比自己想像中還緩慢。
「……你是誰!」
跟我不同,尤莉卡急忙回頭看向背後。
該說是反射神經優異,還是不把這種等級的霸氣當一回事?實在令我敬佩。
我極力佯裝冷靜,一面讓漢堡哥平躺下來,自己也轉動上半身,朝向發出聲音之人。
那裡只站了一人,一個佇立於死屍山丘上的人影,俯瞰著我與尤莉卡。
那人悠然自得,而且還幽幽散發出神聖氛圍。



「不愧是四天王,或許該說你真是能撐。你替僕叫出『車輪』反而正中僕的下懷……雖然連『追尋鬼神蹤影之人』都一併叫來出乎僕的預料,不過也罷,就算前衛從一人變為兩人,想必也不是僕的敵手。」
先不管「僕」這種現代聽不到的第一人稱。
我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該怎麼說呢?整個氛圍好像與我們整整差了一個層次。
這樣說也沒人聽得懂,很難用言語形容,但只有一點再清楚不過,就是那種凜然難犯的氣質「絕非等閒之輩」。
那人哼地笑了一聲,在背後魔界太陽的襯托下,嘴角顯得歪扭畸形,似曾相識的黑色大衣隨風拍打。
嗯,等一下喔?
……黑色大衣?
「……喂喂,這位人士,你那件黑色大衣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方便的話,可以轉個身讓我看看你背後嗎……?」
我聲音沙啞到自己都嚇一跳。
不是因為喉嚨發乾。
是因為許久沒感受到神域級的沉重壓力,使我連怎麼開口都不會了。
真是,開什麼玩笑啊,有夠窩囊的。
我一邊做個深呼吸好讓心情平靜下來,一邊瞪視天空中的敵對者,以取回平常的態度,還拋出一個輕快的眨眼。
不知道這個舉動是不是讓對方想到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他還是她,總之那傢伙眨了眨眼,動了動眉毛。
但他還是一樣悠然自得地說:
「原來如此,你似乎認得魔導司書的制服。不過你見過好幾次德基烈或八咫,知道也是當然的。不用擔心,僕的大衣背後只有一條直線。」
「那不是糟透了嗎!」
隨風飄舞的中長銀髮,有黑色太陽在背後映襯,將其存在感提昇到最大。
不如明說好了,一條直線只代表一個數字,就是Ⅰ。
換言之……就是那個怪物軍團的隊長,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是魔導司書的第一席……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對吧。」
尤莉卡早已召喚出兩把彎刀,擺好架式,定睛注視第一席──阿斯塔蒂。我也伸手去握鬼殺,眼睛看向不知是男是女的阿斯塔蒂。
「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
我也講了一遍這個名字,就像進行確認。
他一聽,高傲地點點頭,雙腳降落在地。
阿斯塔蒂並不隱藏膽大包天的笑意,從變得高了一點的山丘上,一面避開屍體一面走近。
疲憊的身體發出關節不靈活的哀鳴。
切身感覺到死亡本身走近般的沉重壓力,我不禁咬住臉頰內側的肉。
喂,我怎麼沒聽說一回到未來就會碰上這種事?
「『車輪』認識僕嗎?本來想難得有這機會,不妨做個自我介紹,看來是免了。僕名為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在帝國忝任帝國書院書陵部魔導司書之領袖,有問題要提出嗎?」
「你是男的還女的?」
「……僕第一次看到有人像你這樣,真的說問就問呢。」
阿斯塔蒂雖然睜圓了眼,但仍格外高興地笑著。
我累得像條狗似的,你倒是很開心啊。小心我開車撞你喔,混帳東西。
好吧,如果有人問我上哪找車,我也答不上來就是了。
不像我分心想一些疲勞時特有的無聊事,活力滿點的阿斯塔蒂雙手像托盤子般朝上,搖晃著肩膀。
那種氣質依舊高貴卻扮演丑角的舉止,莫名地惹火了我。
「僕既非男也非女,因此要叫『你』或『妳』悉聽尊便。僕乃是現人神,即為神明寄宿於凡人之身,因此無性別之分。雖然相處的時間短暫,不過還請多指教了。」
「……時間短暫,是吧……你真的要打?」
「誅滅『車輪』乃是僕這次的任務。所以直到殺死你身旁那位小姐之前……僕打算廝殺到底。」
「……是嗎,那可……真令我無法接受啊。」
誅滅車輪?我往旁瞄個一眼,只見尤莉卡早已準備迎戰。
想也是啦,人家都說「我要殺了妳」了,怎麼可能還坐以待斃。
「假若你想刀劍相向,那麼身為魔族的你,也將成為僕的誅滅對象。」
見我從背後拔出鬼殺,阿斯塔蒂只動動眼睛瞪著我,如此說道。刀劍相向?這個說法還真有意思,你都說要殺我朋友了,天底下有哪個笨蛋會袖手旁觀?
驚人的霸氣形成狂風,肆虐整座峽谷。
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的眼瞳閃耀著七彩光輝。
「哈!還不忘發動神蝕現象啊。」
「正是,因為這正是僕等操使的魔導,是將敵對者壓制於地,蹂躪粉碎的武器。」
「……給我耍什麼從容。」
我一邊咂嘴,一邊確認身體狀況。
感覺起來,似乎還有點活力可以戰鬥。
說是活力,其實不過是硬撐罷了,但要是連硬撐都撐不起來,下場真的會跟那傢伙說的一樣。
附帶一提,對方還是魔導司書的第一席。
所以就「層級」而論,這傢伙比我所知道的怪物,《魔導槍騎兵Ⅰ》身為第二席的主角,或是在這世界碰上的人物之中,目前暫定最強的八咫.扶桑.亞克萊特都要更高端。
因為我可不知道他會使出何種攻擊對付我們。
我保持警戒,阿斯塔蒂一邊用那雙彩虹眼睛觀察我的眼神,一邊揚起戴著戒指的手。
同時,圍繞他的氣旋化為魔素風暴,她的魔力變得膨脹爆滿。
……等等。
喂。
等一下,欸,給我等一下。
「……可以問個問題嗎,這位第一席?」
「什麼事?」
謝謝你喔,給我這種若無其事的悠哉回答。
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我呢,有面對過三四個魔導司書……」
德基烈、葛林多爾、八咫,然後還有莫名其妙擄走過柊的陶笛女。
我一邊想起那幾個傢伙,一邊定睛注視阿斯塔蒂。不對,是阿斯塔蒂的後面。
「好比說八咫妹妹是紙傘,德基烈是大薙刀,每個傢伙都有他們的固有武器,做為發動神蝕現象的關鍵……」
「嗯,你分析得很正確。那些都是魔導司書所擁有的魔導書,至於僕的魔導書,就是這枚戒指。」
他舉起手,露出戴在自己中指,散發著七彩光輝的戒指。看來她的魔力的確匯集於那枚戒指上。
原來如此,的確,就跟八咫妹妹的紙傘或單眼鏡禿子的大薙刀一樣……不對,那玩意兒讓我感覺到了更驚人的霸氣。
但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原因是這種讓人笑不出來的狀況,事實上來說,問題已經嚴重到不是一句「玩不下去」就結束了。
「那我問你……」
「嗯?」
阿斯塔蒂明明心知肚明,卻還裝作單純不懂,偏著頭。
我忍不住嘖了一聲,別開玩笑了。
喔,好啊,那我就說個明白,問個清楚。
「我所知道的那些魔導司書的什麼魔導書……像是紙傘、大薙刀或陶笛……怎麼好像九個全在你的背後……是我多心了嗎?」
「不是你多心,你的視力極其正常。」
……哈,哈哈哈。
喂喂,不會吧?
「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
阿斯塔蒂開口詠唱,蹂躪空氣般的沉重壓力,在無人荒谷中迸發。
──神蝕現象【九連寶燈之樂律】──
阿斯塔蒂的禱文在周圍迴盪。
你所謂的「九連」……
不會是……從第二席到第十席的所有神蝕現象吧!


魔導司書阿斯塔蒂來挑戰了!▼
(專用BGM《絢爛神域的紅孔雀~BOSS BATTLE ASTERTE~》)

    †

在冷風吹襲的峽谷,堆疊起來的死屍當中,展開了一對二的對峙場面。
然而理當居於劣勢的那個人影,卻只是膽大包天地笑著。
那副中性的風貌,看起來既像男性亦像女性。
本來應該讓觀者心情平穩的柔和微笑,卻成了不安與恐懼的對象存在於該處。
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
此人乃是帝國最強的戰鬥者集團「書陵部」的頂點,且是能力出類拔萃的魔導司書領袖。
他所擁有的神蝕現象只有一種;她所操使的神蝕現象共有九種。
最強力量的體現。
閃耀七彩光輝的雙眸,不帶感情地搖曳。
他高高在上地,慢慢地將手握刀刃的兩名敵對者納入視野中心,緩緩舉起了她那白皙纖細的手。
「……好了,開始吧。」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飄浮於背後的多種魔導具當中,一把軍刀像被吸引般,移動到阿斯塔蒂手邊。
其他武具……魔導司書使用的各種魔導書,只是靜靜地散布於阿斯塔蒂的周圍。
「從容不迫就是了?」
尤莉卡首先展開了行動。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她預測出阿斯塔蒂魔素的搖曳不定,做出的後墊步速度如流星趕月,甚至留下了殘像。
她後退得遠到能看清酒吞的背部,拍動三對黑翼起飛。
「……看來,也只能幹了?」
他們倆都是前衛,不管有多擅長一對多,還是特別善於對人戰……
眼前的強大敵手,恐怕都不是能簡單應付的。
出於這種考量,尤莉卡選用的武器是強弓。
她要徹底從背後支援,由酒吞在前方奮戰。
他們採取的是這種形態。
「哦……」
「車輪」……魔王軍最強的前衛,居然將前方託付給他人,這幅光景讓阿斯塔蒂瞇細了眼。
不過,也沒有其他反應了。
能令車輪甘願讓出前方的出色前衛,再加上車輪的支援,阿斯塔蒂面對這原本應該教人絕望的狀況,卻毫不動搖。
他檢查手中軍刀的刀刃長度與光澤,只是佇立不動。
看到他玄妙深遠而又莊嚴的舉止,酒吞加強了戒心,向背後的少女打探。
當然,他毫無多餘精神回頭看她。
「儘管來吧,魔界首屈一指的兩名強將!」
「沒法子了,我要上啦!」
酒吞奔馳於地面,如同撲向敵人。
地面承受不住酒吞的往前踩踏而下陷,但他毫不介意,只是筆直往目標衝去,憨直而正直地果敢展開正面突擊。
「我掩護你。」
尤莉卡的聲音響起。
同時,她將箭搭上握在手裡的深紅強弓。
一道流星,狙擊想與酒吞保持距離的阿斯塔蒂。
「……哼。」
阿斯塔蒂興趣缺缺地用手一掃。
「什麼?」
霎時間,高舉大斧的酒吞,遭受到一陣衝擊力道。
本來準備劈砍的斧頭被某種金屬彈開,酒吞原地踉蹌兩步。
尤莉卡的箭矢,更是不知何時已經煙消雲散。
「這傢伙……玩了什麼花招……」
酒吞雙腳在地面沙沙摩擦滑行,緊急煞車。
剛才的攻擊誇張到讓人連自己被怎麼了都不知道,酒吞瞠目結舌;她滿不在乎地定睛注視酒吞,聳了聳肩。
「你剛才想做什麼?追尋鬼神蹤影之人。」
「這還要問嗎?當然是代替致意的一擊了。」
「是嗎?那麼──」
軍刀以絕對稱不上快的速度朝向酒吞。
「──這也是致意。」
「酒吞!」
是尤莉卡的喊叫,抑或是阿斯塔蒂的某種動作較快?
不論如何,事後知道的,只有酒吞遭受到了某種攻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酒吞有了某種近似直覺的感覺,不假思索地把鬼殺擋在前面。
結果這個反應造成了何種意義,他無從得知。
不過,酒吞因此而免於受傷。
多達幾十道的劍擊,來勢洶洶地迎面打來。
這記攻擊狠狠重創了鬼殺,最後甚至將酒吞的龐大身軀震飛。
「沒辦法了。」
阿斯塔蒂輕輕揮了一下軍刀,這個彷彿甩掉血汙的動作,並不具特別意義。
冷淡的眼瞳為七色,他定睛注視酒吞嘆口氣。
「……這……混帳……!」
酒吞毫髮無傷。
是對手懶得傷他,將他晾在一旁。
酒吞明知自己被看扁,卻無能為力。
如果在近身戰中會遭受到剛才那種無法理解的攻擊,只能說酒吞的確不再有存在價值。
不過……
「呼!」
阿斯塔蒂與黑色太陽之間岔入一個人影,就連酒吞也看得出來,那是擁有三對羽翼的少女身影。
她搭上弓弦的箭,這次有四支。挾在所有指縫裡的箭羽,筆直朝向阿斯塔蒂不放。
箭射了出去。
酒吞看得出這個動作,並不是因為視力好之類的單純、渺小的理由。
是因為尤莉卡的弓迸裂般晃動的瞬間,空氣好像發生爆炸般受到了震盪。
那是多大的威力,多快的速度?
魔界第一的武藝高手,即使從遠距離戰鬥一樣驚人。
「這招一樣沒有意義。」
但是……
縱然是這發超越音速的箭矢,仍然沒能傷到阿斯塔蒂分毫。
「送你。」
而且還附帶這一句話;還來不及思索其中含意,已有四支箭對準了酒吞飛來。
原來是尤莉卡使用的箭矢被阿斯塔蒂彈開後,直接殺向酒吞。酒吞在理解狀況之前,身體已經先採取行動。
「嘖!」
酒吞猛地讓鬼殺橫著一閃而過。
這陣風壓雖然只造成些許效果,但的確讓箭鏃尖端偏離了點。
同時酒吞往前踏出一步,強行將鬼殺拉回,彈飛所有箭矢。
「好重!」
「看來『車輪』不是空有其名。」
「怎麼是你在講啊!」
酒吞半帶吐槽地如此說著,退後一步以重整態勢。
在他背後,尤莉卡也飄浮於半空中,嚴陣以待。
用一句話來說,剛才的交錯之中,兩人什麼辦法都沒有。
實力差距再明顯不過。
魔界No﹒2的車輪,與實力非比尋常的妖鬼聯手,都奈何不了對手。
或許也只能說他們是在觀察情勢,但對方也處於相同的條件下。
兩人絕不會天真地認為,對方剛才已經使出全力。
酒吞嘖了一聲,向背後的尤莉卡問道:
「不能把魔王叫來嗎?」
魔王。
對於魔界雙姝之一「車輪」而言,魔王是唯一的上司。
兩人只知道在勒克斯的盡力下,自己回到了原本生活的現代。
既然如此,那麼在回到過去前,尤莉卡謁見過的魔王應該在城裡。
酒吞懷抱著一線希望問道,但尤莉卡微微搖了搖頭。
「……現在的魔王大人實力比不上我,雖然絕對不會死,但贏不過阿斯塔蒂的……」
「喂,這老大也太沒用了吧?……正在填充魔力就對了?」
「恰恰相反,是因為目前狀況下必須隨時使用魔力,所以在魔王大人結束作業前,我們得為其掃除障礙;整個本末倒置。」
「……這讓我有另一種不祥的預感耶。」
他鄙夷地大嘆一口氣。
酒吞迎向阿斯塔蒂的目光。
「怎麼了?」
「沒有啦,只是如果能不用動手,我還真想請你離開。」
「那可不成,你已經宣稱要與僕為敵了。既然如此,我沒有理由不排除可能危害帝國的你,況且──」
阿斯塔蒂的目光,朝向酒吞的後方。
瞇細得恰到好處的眼瞳深處,絲毫感覺不到半點堅強意志。
但是同時,其中卻又存在著明確的殺意。
「──你刻意袒護車輪,僕豈有理由不對付你?」
魔界與人界的爭執。
阿斯塔蒂一句話讓酒吞如實感受到這點,使他一時無言以對。
還來不及說什麼,背後少女先小聲地脫口而出:
「……這樣啊,原來如此。勒克斯他們是因為要保護我……」
「僕也並不喜歡平白無故殺生,然而有許多魔族一聽到誅滅對象為車輪,就瘋狂忘我地撲過來……僕不知道他們是以何種形式維持紀律,不過那種赤膽忠心頗令人敬服,做為敵人非常棘手。」
尤莉卡往別處瞥了一眼,那裡有著無數魔族的屍骸。
那些人極有可能是站在尤莉卡這一邊,或是憎恨帝國書院身為區區人類卻敢來大鬧魔界,結果因此喪失性命,只留下活過的痕跡。
「雖然人數無以計量,不過也就只是人多罷了。魔界之人的力量衰減得可真多,雖說人界這邊也是類似的狀況,但是……還是魔界較為明顯。」
「有一件事,我弄清楚了。」
相較於阿斯塔蒂講得滿不在乎,尤莉卡低俯著頭,呢喃般地表露出心聲。
聽到片段的心聲,阿斯塔蒂也定睛注視她。
明明只有一句話,明明應該只是一句話,明明什麼都沒講到。
或許應該說這句話之中的狠戾力量,令人不得不定睛注視說話者。
「人界與魔界之間,即使在戰爭結束後仍然爭執不斷,這我不是不知道。不對,是我以為知道,雖然知道,但我以為目前雙方相安無事,享受著短暫的和平……況且,我也是這麼希望的。因為,現在這樣比以前快樂多了,所以……」
尤莉卡將她染上憤怒之色的臉龐朝向阿斯塔蒂,宣稱道:
「這個人不能存在,直到毀滅魔界之前,他不會罷手。」
「……哦,你們一再重複侵略行為,好幾次將人類當成家畜踐踏,居然還敢高談和平?就讓僕來擊潰你們這種自私自利、醜陋的渺小意志吧。」
阿斯塔蒂握住很可能是魔導書之一的軍刀,讓七彩眼瞳迸發出魔素。
「假如僕不該存在,那麼魔王軍更是不應存在於這世上。危害眾生的魔族之人啊,僕令你們速速消失。」
阿斯塔蒂傲睨一眼尤莉卡,行使他的魔導。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那種不明招數又要來了。
無論是酒吞還是尤莉卡,都覺察到了這點。
「我們上,酒吞!」
「我知道,交給我吧!」
兩人毫不掩飾戒心地喊叫。
嘴角揚起的瞬間,他們一邊感覺到噴出的冷汗隨之四散,一邊邁步奔跑。
「交給你?嗯,你要做什麼?」
阿斯塔蒂冷眼看著往自己踏出一步的酒吞,撫摸著軍刀的刀身說道。酒吞高舉大斧過頂,藉以伸展緊張疲勞到結塊僵硬的身體。
「……我除了一馬當先,用斧頭砍死敵人之外啥都不會啦!」
地面被挖出大洞,爆發四散。然而當酒吞施展出劈碎大地的一擊時,阿斯塔蒂早已飛上空中,包括攻擊與餘波一併逃開。
同時,尤莉卡用她引以為傲的羽翼升上高空。
她從比阿斯塔蒂更高了些的位置,射出搭在強弓上的箭矢。
數量總共四支。
挾在所有指縫間的箭,簡直像有追蹤性能般,將阿斯塔蒂追到無路可逃。
跟方才一樣,是使盡渾身解數的狩獵風格。
「還沒完咧!」
酒吞運用鬼殺捶擊地面的反作用力轉一圈,順勢徹底活用動能跳躍起來。
高高舉起,彷彿準備當頭劈下的大斧一路推進,欲將阿斯塔蒂砍成肉泥。
面對來自上方與正面的雙方向同時攻擊,阿斯塔蒂先是閉起眼睛……
然後輕易放掉了軍刀。
「什麼!」
「你這種自以為高尚的意志,僕連矯正的心情都沒有,直接毀了你吧。」
不知什麼時候換的,他握在手裡的是陶笛。
連蓄力時間都不用就能變換武器,與尤莉卡的車輪轉裝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而對於眼前的現人神而言,武器只是裝飾。
發動的是神域級魔導,殺戮的森羅萬象。
──神蝕現象【大文字一面獄焰色】──
蘊藏其身的魔導,才是他戰鬥能力的本質。
「陶笛女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酒吞於千鈞一髮之際重踹一旁懸崖閃避。
阿斯塔蒂吹奏出樂音的同時,他的周圍噴發出大量火焰。
它們就像有生命似的狂亂起舞,直逼尤莉卡與酒吞。
「這……騙人的吧!」
尤莉卡瞠目結舌,在她眼前,已射出的箭矢全部好像蒸發了一樣,消失在火紅地獄的彼端。
空中、地面,或者是地底下。
魔素火焰即使在明顯缺乏傳導物質的地方,仍舊自在無阻地到處狂奔。而就在一瞬間內,酒吞注意到了。
酒吞由於旅行了一段時日,才能有此認知。
「難道……!」
他注意到這種神蝕現象之中,含有日輪系的魔素。
而日輪對墮天使,具有強烈的特別效果。
「尤莉卡────!」
「……!車輪轉裝……!」
地獄火焰宛若緊咬獵物的蛇,從四面八方來襲。
尤莉卡展現本身的飛行能力,一邊徹底躲掉所有火焰,一邊將手上的弓切換為長槍。
「喝啊────────!」
身體後拉到極限擲出的長槍,速度快到讓人懷疑前端是否會起火燒盡。它穿破一切火焰壁壘直線飛去,企圖直接刺穿阿斯塔蒂的腦門。
「妳……妳怎麼這樣!」
但尤莉卡的周圍還留有火舌。
酒吞一躍跳到尤莉卡身邊,用大斧風壓將所有火焰吹得散落各處。
「一邊被追趕還能攻擊,只能說真不愧是車輪啦,可是啊……妳找死嗎?」
日輪系的魔導是墮天使的極大弱點,光是待在附近,羽翼就會被燒傷。
尤莉卡明知道這點,為什麼還……
轉頭一看,尤莉卡微微一笑,說了:
「因為酒吞會保護我啊。」
「……啊──最好是啦……我們一起上。」
「嗯!」
酒吞雖然拿她沒轍,但感覺還不賴。
尤莉卡笑吟吟的,明明還在戰鬥卻面露微笑,她那表情之中當然沒有大意或破綻。
取而代之地能夠感覺到的,是在過去一同旅行的過程中萌芽的情誼。
不是初次遇見時的那種營業用笑容,而是交心之人才有的信賴證明。
酒吞降落地面,看往尤莉卡擲出的槍矛刺進的位置。
在那形成了撞擊坑的中心,是有那把長槍。
但是,完全沒有刺中阿斯塔蒂的樣子。
他還是一樣悠悠佇立,待在比剛才錯開一個人的距離的位置。
「喂,我說啊,阿斯塔蒂老兄。」
「什麼事?」
酒吞由於自拉榭安回來後立刻被迫迎接連戰而氣喘吁吁,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定睛注視阿斯塔蒂這面巨大的高牆,說著。
他把鬼殺插在地面上,略略倚靠著它。
「對啦,魔王軍一直以來幹盡壞事,沒人能替他們辯解。我在兩百年前可是明確感受到了這點,也跟他們為敵過。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壞蛋。魔族裡也有好人與壞人,即使是這樣,你還是堅持要把魔族趕盡殺絕?」
「噢,你是要講這個啊。」
阿斯塔蒂一邊隨意看看在自己周圍盤旋的武器,一邊聽酒吞說話。
酒吞沒想到他竟然願意聽自己說,睜大了眼睛,但阿斯塔蒂又說:
「打個比方,直到現在魔界仍多的是魔族擄走人類,待他們如家畜。僕無法原諒那些惡棍,你能體會僕的這種心情嗎?還是說對魔族而言,人類就只是家畜?」
「哪有可能啊,我的朋友裡也有人類。那傢伙是個大好人,跟他是人類還是魔族無關,本來不就是這樣嗎?」
「嗯,原來如此,或許你的確是個特殊案例。但基於這點,僕要問你。假如同樣身為魔族同胞的友人,是個將人類當成家畜的惡徒呢?假如那人是你的部下呢?你以為你叫他住手,他就會聽嗎?」
「……至少我沒有那種朋友,尤莉卡當然也不是那種人。」
「嗯,不過你應該也明白,你這句話無關緊要吧?」
「……」
七彩眼光刺穿了酒吞的心。
因為他能理解阿斯塔蒂的意思。
但即使如此,酒吞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允許別人誅殺尤莉卡。
「酒吞……?」
看到酒吞與阿斯塔蒂正面相對,默不吭聲,尤莉卡憂心地從背後叫他。不過她的眼神與酒吞不同,具有斷然將阿斯塔蒂視作敵人的決心。
「對於那邊的車輪而言,魔族是必須守護的同胞;對人類懷有敵意的魔族,或是具有殺戮衝動本能的魔族也一樣。僕等人類正要攜手共存時,魔族背叛了人類。這事在十年前就已再清楚不過,所以為了打倒那些單打獨鬥時力量弱小的可恨之人,那邊那個車輪與魔王,都會妨礙到僕。」
「……唉。」
這聲嘆息極其細小。
魔族與人類的爭執。
在過去清清楚楚見識過那些,人類陣營隨即又這樣派來刺客。
「真讓人吃不消。」
仰望天空,看到的景色又紅又黑。
魔界的天空與人界天空不同,色彩實在缺乏浪漫。
想起在遙遠天空下生存過的,那個活在不同時代的朋友,酒吞自言自語。
到頭來魔族與人類,難道真的是水火不容嗎?
只有酒吞這種內在保持人類之心的魔族是例外,人類與魔族真的只能互相敵對嗎?
腦袋不靈光又身處特殊境遇的酒吞無法交出答案,但是……
「人生不如意的事真多啊。喂,我說啊,阿斯塔蒂。」
「你想說什麼?」
「就算是這樣好了。」
阿斯塔蒂絕無半點大意與自大,而且保持著最自然的狀態。酒吞出聲對他說。
同時,他拔起插在地上的鬼殺,瞄了一眼背後的尤莉卡。
「……酒吞?」
舉起強弓的尤莉卡,卻只對酒吞投以擔心與信賴的眼神。
她絲毫沒想過酒吞會因為這場問答而倒戈,她仍然是那個在另一世界一同救過夏諾瓦,站在人類那邊戰鬥過的魔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知道這是對是錯,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我還是不會讓你殺尤莉卡。」
他讓大斧一閃而過。
看見酒吞既無殺意也無敵意,只是對自己展現出鬥志而吼叫,阿斯塔蒂僅以冷漠的表情回應:
「僕不會說這段問答是浪費時間,反正無論如何,毀滅此地的期間所發生的一切,僕都只會視為任務的一部分加以處理。不過話說回來──」
阿斯塔蒂眼睛看向酒吞的背後。
不同於酒吞,毫不隱藏敵意的那個少女臉頰若干泛紅。阿斯塔蒂反常地閉起眼睛。
「看來你們比僕想像中更有默契,實在沒想到妳會不顧己身安全,對僕展開攻擊。」
他道出了坦率的佩服之言。
「……是嗎?」
「是啊……既然這樣,僕就換個方法。」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他再度拿起軍刀。
颼地散放出炫目光澤的銀刃,讓人感覺到說不出的駭人魔力──酒吞不禁抽身跳離原位。
霎時間,酒吞前一刻所在的位置,地面刻下了清晰可見的大量刀痕。
看到那地面簡直像被千刀萬剮的痕跡,酒吞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沒打過的傢伙的神蝕現象……真有夠棘手的耶……」
「僕殺你不會覺得遺憾,你受死吧,追尋鬼神蹤影之人。」
哇喔~好險。酒吞以手臂擦額,分心了一瞬間,察覺到自己「被人看著」,表情變得僵硬。
「……閃。」
「唔!」
一個字低喃出口的同時,龐大魔力放射而來。酒吞對朝向自己的軍刀感覺到危機而再次跳躍,但一陣柔和的風突兀吹來,爾後,就在那個瞬間……
「呃啊────────!」
「酒吞!」
劍擊風暴迸發,強風般吹來的氣壓簡直有如鐮鼬。
碰觸到風的左臂被切得稀爛,血流如注,沿著指尖滑下。
酒吞打旋著被吹飛,最後一邊削切地面一邊停止下來,他理解了阿斯塔蒂施展出的神蝕現象,繼續刻意表現得開朗快活,不去注意疼痛的手臂。
一旦因為疼痛而分心,就真的死定了。
「……幸好沒傷到韌帶……啊~痛死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大意,人類最強的戰鬥集團首領,魔導司書的頂點可沒那麼好應付,會放過這個破綻。
「……閃。」
「再吃一次就不是鬧著玩的了啦,蠢蛋!」
但酒吞是明知這一點,而故意胡鬧的。
軍刀的刀身上,隱隱飄浮著幾何圖案的靈氣。
酒吞轉瞬間就推測出,那種靈氣一放射出來,就會化為大量刀光劍影來襲。
他閃過阿斯塔蒂刺來的軍刀尖端,接著順勢鑽入對手懷中展開突擊。飛在空中的尤莉卡也配合著拿起弓,朝著阿斯塔蒂射出四箭。
「吃我這招!」
尤莉卡灌注渾身氣勢射出的鋼箭,能藉由魔素的殘渣追蹤目標。
然而阿斯塔蒂沒當一回事,定睛注視飛向自己的箭群,舔舔嘴唇。
「兒戲罷了。」
──神蝕現象【三大元素】──
熟練的身手令人看得出神。
才剛看到軍刀消失,接著他的雙手已包上了似曾相識的黑手套。
出現在阿斯塔蒂周圍的三顆球體,各自以分散的軌道展開行動。
紅色球體砸在酒吞腳邊,白色球體則如噴射般剷除射出的箭。代表增幅的綠球在阿斯塔蒂肩膀附近發光,尤莉卡的所有箭矢全化為魔素散去。
「騙人的吧……!」
尤莉卡睜圓了眼看著射出的箭消失,但又繼續搭起弓箭,拉緊弓弦。
但瞇起單眼射出的箭一樣無效,輕易就被消滅了。
「也就是說,從遠距離是奈何不了他的……?」
射了好幾次的箭都被簡單應付掉,當然尤莉卡每次都不是基於惰性隨便射射,但箭矢還是這麼容易就被打掉,令她啞然無語。
對於瞠目而視的尤莉卡,阿斯塔蒂哼了一聲,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同時手心像托盤子一樣朝上說了:
「車輪的武器全是以魔素構成,只要知道這項資訊,應對方法多得是。」
拳頭大小的「白色」球體輕柔地在阿斯塔蒂周圍盤旋。
那是三大元素中的白色,是吸收力量,令其減退的白色。
「……日輪屬性的火焰,加上那顆球體,所以魔素的箭不可能有效就對了?」
「反應真快,不過,知道又能如何?」
阿斯塔蒂嗤之以鼻,對著尤莉卡輕輕揚了揚下巴。
那動作簡直就像在對某人說「去吧」,隔了一瞬間的時間差後……
「嗚!」
導火線般的火花,朝向尤莉卡迸發開來。
「它的追蹤性能在神蝕現象中是數一數二的。葛林多爾似乎偏好纏繞於拳頭戰鬥,但僕較為喜歡這種打法,輕鬆多了。」
尤莉卡穿插著滑翔、橫滾,持續飛翔以逃離那道火焰。
她咬牙切齒的表情,彷彿表現出現況的危急。
阿斯塔蒂正打算以下一個手段,一步步將兩人逼得走投無路時──
「少給我東張西望的!」
「只是沒把你放在眼裡罷了。」
阿斯塔蒂輕輕揮動手指,將綠色球體增幅的魔力填充於腳上。
她與撲來的酒吞隔著僅僅一面牆的距離,踏緊了地面。
說時遲那時快,酒吞腳下發生了大爆炸。酒吞失去平衡,在地上翻滾以抵銷力道。
「嗚!還……沒完哩!」
酒吞滾到另一位置,將腳當成彈簧跳起。歷經多次近身戰,他已漸漸練起了這種身手。
他判斷即使厲害如阿斯塔蒂,在這距離下也沒時間重新補充魔素,以時間來說,是在剎那間施展了兩次攻擊。
酒吞就這樣高舉鬼殺,往阿斯塔蒂砍下──
「斧頭使得挺粗糙的,是自學的嗎?」
「嗚……」
──神蝕現象【清廉老驥舞動頭椎大刀】──
但散發龐大靈氣的大薙刀,阻擋了這記直劈。
啪滋啪滋啪滋……火花四散。酒吞馬上就理解到,來源不是阿斯塔蒂的大薙刀,而是鬼殺發出的慘叫。
這把大薙刀跟德基烈那個是同一把,換言之,光是碰到它魔素都會被削去,對魔族而言等於是一把電鋸。
「哼!」
「呃啊────────!」
阿斯塔蒂即刻將這團靈氣強化到最大限度,隔著鬼殺,將專殺魔族的靈氣打向酒吞。
酒吞招架不住,向後跳躍拉開距離;阿斯塔蒂面露小孩炫耀玩具般的笑容說了:
「擁有的神蝕現象不只一種時,就連這種事都辦得到。」
「嗚!」
酒吞還來不及驚愕,阿斯塔蒂已經搶先行動。
「這是還妳剛才的長槍,車輪。」
他將那把大薙刀,憑著將聲音拋在腦後的速度投擲出去。
轟!空氣爆開的聲音響起,險些沒撕破酒吞的右耳。
「尤莉卡!」
即使如此,酒吞仍咬緊牙關,呼喚少女的名字。本來他很想做出更明確的忠告,但沒那個時間。
「不要緊……咦……?」
所以,尤莉卡也犯錯了。
她想用車輪轉裝拿出的兩把彎刀彈開大薙刀,隨即注意到投擲出的武器散發的駭人靈氣。
但當她注意到時,已經太晚了。
彎刀一碰到大薙刀的瞬間,它的刀身劈嘰劈嘰作響,名符其實地瓦解了。
尤莉卡的武器不像酒吞的鬼殺是魔導具,而是以她的純粹魔力精製而成,因此傷害的浸透率也就更是高出數倍。
豈止如此,其間大薙刀散發的靈氣還在持續侵攻,要刮削尤莉卡的身體。
就算沒有這些效果,這把大薙刀畢竟是阿斯塔蒂憑藉著非同小可的臂力擲出,輕易就能打毀兩把彎刀。
「不會……吧……」
尤莉卡脫口而出的聲音,宛如花瓣凋零時一瞬間的風聲。
魔素伴隨著火花如粒子般繽紛飄舞,彎刀則是正好相反,逐漸消失。
「尤莉卡……!」
有什麼是自己能做的?酒吞腦中瞬間計算出答案。
投擲出武器的阿斯塔蒂,處於毫無防備的狀態。現在砍殺過去,說不定能殺得了他。或者她也可能為了防禦酒吞的攻擊,而使出新的神蝕現象,使得那把大薙刀煙消霧散。
計算出的結果不會有錯。
酒吞毫不猶疑,拿斧頭去毆打阿斯塔蒂。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可以立刻打得阿斯塔蒂使出其他神蝕現象。
酒吞一心只有這個想法使出的一擊,一如他的打算,遭受到某種反作用力而靜止。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鏗!只聽見金屬之間相撞的聲音,酒吞雙手高舉劈下的大斧,阿斯塔蒂輕易就以軍刀接下。
事情一切順利……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酒吞的表情卻仍然發僵。
因為他還是感覺得到身後大薙刀的存在。
伴隨著嫵媚的嘆息,阿斯塔蒂簡直好像把酒吞當成了不受教的學生,用勸導般的口吻問他:
「……僕何時說過,僕無法同時使用兩種現象了?」
「少開玩笑了……你這傢伙……!」
酒吞不禁咬牙切齒。
軍刀一揮彈開了酒吞,酒吞往後跳開。
然而既然酒吞的計畫失敗,那麼尤莉卡應該還身陷險境。
不會就這樣被刺穿了吧?酒吞急忙轉頭看她,然後倒抽了一口氣。
「……喂……」
尤莉卡平安無事。
她在空中茫然地飄浮。
黑翼拍動的啪沙啪沙聲,無情地從未中斷。
大薙刀的確刺進了腹部。
誰的腹部?
在場只有一個男人,能輕易出現在這種地方,出現在上空。
於空中開啟的傳送門,明顯位於挺身保護尤莉卡的位置。
「……你這是做什麼啊,漢堡哥……!」
酒吞無意如此,聲帶卻在發抖。
吐出的話語毫無拐彎抹角,就只是個疑問。
這種講話方式,完全不像酒吞的戲謔作風。
「……勒……克斯……?」
「嘿嘿……只要能保護到……尤莉卡妹妹……我就滿足了……」
尤莉卡看著眼前被大薙刀刺穿的男人,與酒吞一樣,不禁發出呆愣的聲音。
銀刃從他發福的腹部突出。
置身於放射力道強到削減自己身軀的靈氣之中,他仍握緊了還要往前飛進的大薙刀刀柄,一邊壓制住它一邊回頭,露出的表情是那樣穩重。
「嘿……我也已經知道……這玩意兒是最可怕的武器……所以,我要這麼做……」
「等……等等……等一下,勒克斯!」
「再拖下去,會傷害到尤莉卡妹妹的……身為歌迷,我可不能容忍那種事發生。」
勒克斯的腳下,出現黑色漩渦。
誰來看都知道那是勒克斯製造出的傳送門,他堅持不肯放開大薙刀,即使握住刀柄的手被靈氣割得稀爛,仍然展現出一份志氣。
「那,我這個礙事的要滾了……堂堂四天王……真是沒出息……」
勒克斯身體一滑,直直墜落。
帶著大薙刀陪葬,以能夠保護到尤莉卡為傲。
誰也不知道傳送門通往什麼地方。
所以,即使如此,尤莉卡還是用最大嗓門叫了:
「勒克斯……!」
傳送門瞬息間消失無蹤。
簡直像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
「……大薙刀被帶走了啊,精製很花時間……但也沒辦法了。」
阿斯塔蒂還有八種魔導具飄在身邊,他不帶什麼感慨地低喃。
即使失去一種強力武器,這個怪物依然從容不迫,只是個奄奄一息的魔族退場罷了,無法令他產生半點動搖。
阿斯塔蒂的聲音讓尤莉卡起了反應,她慢慢轉頭看向他。
「……饒不了你。我絕對……就當作是為了勒克斯……我絕對要把你……!」
車輪轉裝。
尤莉卡精製出混用劍,順勢自上空直線降下,朝著阿斯塔蒂飛去。
遠近攻擊原本是尤莉卡的兩大招牌,然而在弓箭被封住,毫無效果的狀態下,這項絕活不再具有意義。
因此尤莉卡本來就打算看時機,來個出其不意的近距離戰,但現在尤莉卡選擇讓怒火驅使自己前進。
高舉從正面砍下的寬刃劍有如壁壘。
尤莉卡掄起這把有自己身高三倍長的大劍,用蠻力高舉過頂。
豈料……
「……僕能同時使用多種神蝕現象的事,既然已被你們知道,僕也就沒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你們比僕所預料的要強多了。」
阿斯塔蒂毫無動搖。
他輕輕把軍刀一揮,霎時間,爆發性的風壓在她面前狂風大作。
身處於颱風眼的中心……
阿斯塔蒂簡直就像銳目凝視般,仰望著自上空嘗試襲擊的尤莉卡開口。
這句從容不迫的發言,氣得尤莉卡粗聲大吼,高舉的大劍就這麼砍下。
「別瞧不起人了!」
「僕並沒有瞧不起妳──」
猛颳勁吹的風壓,可不是單純的自然現象。
這是神蝕造成的魔素暴威。
──神蝕現象【三大元素】──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神蝕現象【大文字一面獄焰色】──
「──僕願全力以赴,與妳一戰。」
三顆球體飄浮於空中。
阿斯塔蒂手握軍刀,陶笛無須吹奏即能鳴響。
火炎大蛇來襲,刀光劍影形成強風猛吹;豈止如此,還有紅色球體爆發威力,以及白色球體使武器失效,雙球自在無阻地四處飛馳。
尤莉卡瞠目而視的同時,大劍遭到軍刀壓制,她往後跳開。
看到這一連串的發展,酒吞忍不住大叫了:
「根本最終頭目一枚嘛!」
「你在胡說什麼?僕乃人類之頂點……是英雄。」
阿斯塔蒂好像很不愉快地蹙眉,將其瘋狂肆虐的三種神蝕現象往酒吞放出。
酒吞用大斧砍裂日輪屬性的火焰,並以墊步躲避劍閃風暴。他隨時將三顆球體納於視野之中,不敢分神,只是專心閃躲每一記攻擊。
「那麼,這招又如何?」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酒吞如今只是靠危機感應能力存活下來,他發現這次劍擊旋風並未將自己當作目標。
但也不是盯上了尤莉卡。如果是這樣,那麼是往哪裡……
酒吞踏個墊步輕輕跳起,多達數十道的刀光切碎了整個立足處。
「嗚!」
踏上去的立足處一個搖晃,酒吞的腳下一瞬間失去穩定。
這一瞬間,正是致命關鍵。
不符場合的高亢旋律刺進耳朵。
陶笛演奏的狂想曲,證明了絕望之火已經點燃。
「開什麼玩笑,你這大混帳!」
即使如此酒吞仍專注閃避,挺直彎著的腰一翻身,有驚無險地與直飛的火焰擦身而過。
連靠近都靠近不了,在這種狀況下,酒吞的腿一軟,差點跪下。
「嘖……」
是疲勞。
說到底,自從他們在拉榭安戰鬥以來,還沒經過幾小時。
先是跟葛拉斯帕埃那樣大打出手,接著又馬上對付這個怪物。
在這種身體出毛病也毫不奇怪的狀況下,能打這麼久已經很厲害了。
可是,即使如此,還是不能就此結束。
「……尤莉卡!」
酒吞暴露出明確破綻之時,阿斯塔蒂卻沒出手攻擊他。
為什麼?
眼前清清楚楚發生的攻防,不言而喻地將答案告訴了他。
「去你……的!」
「打鬥方式可真粗魯,這樣妳撐得住嗎?」
「只要先把你打倒,就不會有問題!」
阿斯塔蒂說得對,尤莉卡的戰鬥方式已經不是用粗野能形容的。
她以兩把彎刀砍向對手,它們一被球體消除,她就強行精製下一份武器,繼續不斷地追擊。
阿斯塔蒂時而揮舞軍刀,時而操縱白球,輔以火焰,只是拒絕讓尤莉卡接近。
阿斯塔蒂應該不是在逗著兩人玩。
尤莉卡在近身戰方面以最強實力為傲,再怎麼想,雙方的實力差距應該也沒那麼大,能讓阿斯塔蒂取笑她的猛攻。
若是如此,那麼阿斯塔蒂難道是做不出決定性的攻擊?
抑或是在爭取時間?
他不太可能是在等待援軍。
實力強到能追隨阿斯塔蒂的高手,在帝國頂多只有八咫.扶桑.亞克萊特。
而她會積極獵殺魔族嗎?答案是否,更進一步地說,在阿斯塔蒂外出時,八咫也離開帝國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因為就以目前來說,帝國與王國、教國、公國之間仍處於不穩定的關係。
考慮過這些,答案就只有一個。
尤莉卡與酒吞回到過去,幾小時前尚在拉榭安展開生死鬥。
如今體內的魔素尚未完全恢復,繼續打下去會怎樣根本不言自明。
這個狀態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毫無希望。
酒吞一邊揮動大斧,一邊與尤莉卡擦身而過調換位置,逼近阿斯塔蒂,試圖將他砍死。
「你就不能死了這條心回去嗎!」
「僕辦不到,因為現在是僕占優勢。」
「對啦,都是你講得對啦,去死啦!」
酒吞鬼吼鬼叫,同時還得掩飾疲勞,緊咬阿斯塔蒂的神蝕現象不放。
清廉老驥舞動頭椎大刀受到封印,可說是一點小小安慰。
這樣鬼殺毀壞的可能性就消失了。
那麼,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況且……」
阿斯塔蒂接下去說,一邊對著酒吞以軍刀施展出爆發性的刀光劍影,一邊抬頭。火炎大蛇籠罩著她,連聲嚎叫般將酒吞步步逼入絕境。
「追尋鬼神蹤影之人,你再怎麼努力,你的夥伴也是撐不久的。」
「……混帳!你的目的果然是這個!」
與酒吞交換位置往背後跳開的尤莉卡,被對手說中痛處,咬牙切齒。
的確,她再也運用不出更多魔素了。
這麼一來,阿斯塔蒂將會全力打垮酒吞。
不像至今只是牽制,而是用盡所有種類的神蝕現象。
阿斯塔蒂沒說他會那麼做,但尤莉卡有預感會變成那樣。
因此,尤莉卡吐了一小口氣。
「……看來,是沒辦法了。」
「尤莉卡……?」
唉。這聲嘆息嬌媚動人。
聽到這種彷彿放棄了什麼,但又彷彿下定某種決心的語調,酒吞不禁轉頭看她。
「妳要幹麼!」
「一下下就好,酒吞,你再加油一下下。」
「喂!」
尤莉卡輕輕一蹦,跳躍般後退。
就算是酒吞,也沒悠哉到能愣愣看著她越離越遠。
因為在眼前,有個一露出破綻就會沒命的對手。
「……僕不知道妳有何打算,但僕就跟了吧。」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人啦!」
「因為僕是現人神啊。」
「這不算理由啦!外頭的女神都還比你有人性多啦!」
阿斯塔蒂冷血無情,操使的種種神蝕現象有如往前推進的壁壘,或是山崩地裂的懸崖,憑著驚滔駭浪之勢迎面撲來。
嘖。酒吞無聲地叫了一聲,以墊步逃離原處,接著將大斧置於腰間,迎戰對手的火焰或劍擊。
『酒吞,你再加油一下下。』
那語氣極其切實。
切實得讓酒吞感覺到若干寒意,但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打破現況。
因為只要酒吞的蠻力硬拚超越不了阿斯塔蒂的飽和攻擊,這種力量平衡就無從撼動。
「沒完……沒了……!」
「只是抽身後退,是嗎?真不明白她究竟有何意圖。」
「沒把我放在眼裡就對了吧?你這死小子還真從容啊!」
「僕已經說過,僕既非小子亦非小女子。」
「有所堅持的特調混合是嗎?該死的!」
「……形容得真貼切。」
「佩服這種事是要我做何反應啦!」
一擊,二擊,三擊,四擊。
每次總是大動作揮舞的大斧,並不只是逞強稱能。
而是因為縱然是酒吞,也必須大動作揮舞,才能擋下這場猛攻。
攻擊就是如此沉重,如此強悍。
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魔導司書的第一席,是一道不使盡全力就無法跨越的高牆。
「真的,真的不是我要講,你幹麼選在這種時候出現啦!」
「這個時機於僕而言如此恰好?嗯。」
「嗯個頭啦!」
阿斯塔蒂一步也不動,只是以揮動軍刀迸發的刀光劍影、陶笛的地獄火焰,以及三種球體的連鎖攻擊應戰。
至少,至少要是能展開近身戰的話……
酒吞如此期望而踏出一步,但對手卻好像早已料中,將他作為立足處的地面斬成碎塊。
戰鬥經驗差多了。
才剛學會戰鬥不久的妖鬼,與人類首屈一指的戰鬥集團領袖。
這樣一比,就好像明白地指出雙方走過的生死關頭有多大差異,使酒吞內心湧起無處宣洩的懊惱。
「你這……王八蛋────!」
「自暴自棄是出錯的原因。」
「少囉嗦!」
隨便你去亂講!酒吞將大斧斧柄握得比之前更緊,豪邁地揮動。
強風吹動了阿斯塔蒂的頭髮,但也就只是這樣。
酒吞筋疲力盡,但仍沒受到阿斯塔蒂的攻擊,繼續左閃右躲。
能撐到這個地步,就連阿斯塔蒂都有些吃驚,覺得此人真是耐打。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阿斯塔蒂心想,是時候可以用物力壓垮他了。就在這一瞬間……
──古代咒法.車輪轉裝──
「?」
阿斯塔蒂抬起頭來,只能說不愧是他,直覺夠敏銳。
酒吞在這剎那間已經向後跳躍拉開距離,雖只有一瞬間,但阿斯塔蒂看起來似乎露出了破綻。
「酒吞,你退……已經退了呢!我要上了!」
「……!」
阿斯塔蒂睜大了眼睛。
尤莉卡手握著的,只是把大劍。
它的外觀,與尤莉卡直到剛才攻擊阿斯塔蒂時,在近身戰中使用的大劍幾乎並無二致,十分相似。
但是,阿斯塔蒂當然發現到了。
那把大劍與至今的武器層次完全不同;不對,是魔素的構成量有著天差地別。
他知道這將是具有驚人密度,使出渾身解數的一劍。
「……既然魔素會被削減,那就提昇武器的密度。原來如此,雖然直截了當,但若是真辦得到,的確是不錯的策略。」
「這樣啊……即使看到這個,還能保持從容就是了……」
一瞬間,尤莉卡的目光低垂了。事實上,她的呼吸變得相當急促。
她想必是一邊緊盯酒吞與阿斯塔蒂打鬥,一邊按兵不動,只是專心精鍊武器。
可以說尤莉卡將目前持有的幾乎所有魔素都用上了也不為過,她舉起這一把劍,自空中俯視阿斯塔蒂,喘口氣。
「僕並非從容不迫,想到妳可能衝著僕的首級而來,僕便不寒而慄。」
「……」
阿斯塔蒂聳聳肩,他一邊以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彈飛酒吞的大斧,一邊滿不在乎地如此說道。
然而到了這時候,就連阿斯塔蒂,尤莉卡都已經不關心了。
阿斯塔蒂注意到她握緊的某種東西,揚起一邊眉毛。
「……與其讓爸爸喪命,我寧可……」
這句話,沒能傳到酒吞的耳裡。
尤莉卡杏眼圓睜,帶著銳不可擋的氣勢衝向阿斯塔蒂。
黑翼以最大速度鼓動,留下撕破空氣般的聲響,她的大劍發出風吼。
「……呼,原來如此,儘管來吧。」
「尤莉卡!」
尤莉卡一瞬間,與酒吞四目交接了。錯身而過的同時,她與阿斯塔蒂正面衝突。
只見阿斯塔蒂在尤莉卡面前輕輕舉起手心,霎時間,尤莉卡猛地將那大劍劈砍下去。  
「喝啊──────────────────────────────────────────────────────────!」  
「哼!」
瞬息之後,一陣爆炸波掀起。
大地隨著驚人轟炸聲震盪。
酒吞的眼睛被地面冒起的煙塵遮蔽,他急忙以手臂護臉。
「尤莉卡──!」
酒吞叫她,但沒有回應。
不過她的一擊,的確打中了阿斯塔蒂。
錯不了,尤莉卡肯定給了他一擊,這點絕無差錯。
如果尤莉卡變得動不了,而阿斯塔蒂負傷的話,酒吞說不定有辦法解決他。
然而……
在漫天飛舞的沙塵後方……
有兩個人站著。
「……這樣,都還……」
「僕只能說,方才真是千鈞一髮。」
阿斯塔蒂毫髮無傷。
「你太扯了吧!」
酒吞忍不住脫口而出的話語,或許成了契機。
「唔!」
尤莉卡趕緊飛上空中,她一瞬間前站立的位置受到劍擊風暴的肆虐,崩塌得慘不忍睹。
尤莉卡的手中沒有了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尤莉卡灌注了所有魔素的攻擊不管用。
面對這項嚴酷無情的事實,酒吞衝向阿斯塔蒂,以趕跑心中多少產生的放棄念頭。
「嗯,你們的聯手行動,只有在攻擊時機上值得讚賞。」
「你……你真的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耶!」
酒吞咒罵的同時吐了口氣,灌注氣勢讓鬼殺一閃而過,朝著阿斯塔蒂劈砍過去。
這記攻擊當然也被彈開,阿斯塔蒂的七彩眼瞳只對著空中。
「……僕的任務,只有打倒車輪。」
「我說了!我不可能准你這麼做!」
「縱然你是如此打算──」
阿斯塔蒂垂著眉毛,繼續說道。
在他仰望的方向,可以看到尤莉卡在空中重整態勢。
「……就算是這樣,我還能撐!還能打!」
尤莉卡讓手中出現兩把彎刀,大吼一聲。
然而……
阿斯塔蒂即使聽到尤莉卡這種慘叫般的聲音,仍然注視著她,侃侃而談:
「──但車輪已經無法再戰了。」
「……!」
「喂,尤莉卡!」
啪滋啪滋,兩把彎刀上竄過電光。
即使是對魔導了解不深的酒吞也很清楚,那種現象代表的是……
魔力耗盡。
「不要,不要不要!我還能打!」
「尤莉卡,妳快逃!我會想辦法──」
「我怎麼可能讓你這麼做嘛!」
酒吞踏個墊步卡位,擋在阿斯塔蒂與尤莉卡的攻擊軌道上。
「……我不能輸,不能在這種地方,輸給你這種人!」
即使如此,尤莉卡深深吐出一口氣,仍舊在空中飛舞。
她認定自己不可能再進行車輪轉裝,於是選擇了最好用的兩把彎刀。
但是,這卻等於是對阿斯塔蒂強調自己「已經走投無路」。
「嗯,正合僕意,該是收尾之時候了。」
「收尾……?」
不祥的預感,沿著揮動大斧的酒吞臉頰滑下。
說時遲那時快,三色球體……換言之就是三大元素消失了。接著,火焰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斯塔蒂消除了第十席與第八席這兩人的神蝕現象,一邊以軍刀與酒吞對打,一邊吐出了話語──是禱文。
那句話語,使得一陣寒氣竄過酒吞的背脊。
這是因為那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代表絕望的一句話。
不管再怎麼說,在此種狀況下對尤莉卡使出威力那樣強大的攻擊,足以殺死她三次都還綽綽有餘。
阿斯塔蒂至今不曾使出過這招,甚至讓酒吞以為他可能無法使用,因為它就如同必殺的一箭。
──神蝕現象【天照神意之調和】──
「尤莉卡────!快逃啊────────!」
酒吞扯著幾乎嘶啞無聲的喉嚨大叫。
「你似乎見過這招呢,僕明明告訴過八咫,不要太常在外人面前施展神蝕現象,真是傷腦筋。」
左手握著軍刀,至於另一隻手……
阿斯塔蒂以右手緊握紙傘,瞥一眼尤莉卡後,從紙傘放射出純魔力。
就在這個瞬間,「偶然」引發的自然現象,排山倒海般襲向尤莉卡。
「八咫.扶桑.亞克萊特的神蝕現象略為特殊,僕只可發揮七成上下的力量,不過──」
「啊啊───────────!」
偶然間,落雷襲向尤莉卡的腳邊。
偶然間,本來能夠降落的地面冒出了土槍。
偶然間,狂風大作,橫向吹襲她的羽翼。
「──有七成之多,便已足矣。」
落雷、岩崩、龍捲風。這每一種現象,以尤莉卡的實力都能躲開。但是……
偶然間,日光灑落在地下帝國之中。
「尤莉卡──────────────!」
一回神時,酒吞的雙腳已經往尤莉卡奔去。
如果只是要跳躍幫她擋日光,這點小事酒吞也辦得到。
快點,趕到羽翼被灼燒、在空中發出慘叫的尤莉卡身邊。
酒吞的這種念頭,自然也被阿斯塔蒂摸得一清二楚。
「僕怎麼可能讓你去呢?如今她缺乏魔力,連用車輪轉裝做出盾牌都辦不到。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用盡魔力,僕不想錯失這個機會。況且……縱然是僕,也不願濫用八咫.扶桑.亞克萊特的神蝕現象。畢竟僕肉身為人,傷害量非同小可。」
「誰管你啊!給我讓開──!」
「欲速則不達,從剛才到現在,僕始終在如此提醒你。不過對僕而言,卻也正中下懷。」
酒吞正想用疲累不堪的雙腳趕向尤莉卡身邊,但就在這個瞬間,大量的刀光劍影來襲,刀刃冷血無情地斬向完全沒有防備的背部。
「呃啊────────!」
酒吞在空中翻了一圈滾倒在地,摔了兩三次,彈跳著在地上磨擦。
尤莉卡承受不住痛楚而墜落,但或許可說運氣好,摔落在酒吞附近的屍體堆上。
尤莉卡傷痕累累地站起來。
「痛死啦……!」
「酒吞,你站得起來嗎……?」
尤莉卡痛得眼睛紅腫,卻還強撐著想保護酒吞,走到他面前。
然而就在這時,又「偶然」發生了落石現象。
「你們倆就死在一塊吧。」
聽到阿斯塔蒂這句話,尤莉卡一瞬間抬頭看向天空。
什麼都看不到……不對,只有如雨驟降的岩崩冷血無情地到來,企圖縮短他們剩餘的時間,尤莉卡沒有任何辦法可以保護酒吞。
魔導或武器都不能用了。
『最喜歡你了。』
只有這句對他講過卻沒傳達到心裡的話,不知怎地閃過她的腦海。
她曾經喜歡過酒吞,所以……
尤莉卡的臉龐潸然落下了淚珠,看到那從未在自己面前掉過的眼淚,酒吞的表情扭曲了。
酒吞想爬起來,證明這場仗還沒打完,但已經來不及了。尤莉卡的翅膀再也飛不動了。
「對……對不起……!」
都怪自己靠近酒吞。
所以連他也被牽扯進來了。尤莉卡又痛又悔地吞下眼淚,仍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救酒吞。
然而,已經沒時間了。
大量岩石已然迫近眼前,「偶然」的產物自峽谷上方滾落。
就在阿斯塔蒂慢慢閉起眼睛,轉過身去的時候……
某種物體閃亮了一下。


「第十四攻性魔導.冥月亂舞!」


那個聲音響徹周圍的同時……
只見一道黑色漩渦巨濤,好似濁流一般。
仰望天空所看到的「死亡」象徵接二連三消失,彷彿幻想中的光景。
「什麼……?」
阿斯塔蒂暴露出戒心回頭一看,尤莉卡則是呆若木雞。
威脅一口氣消失不見了。
酒吞還來不及疑惑發生了什麼狀況。
他慢慢轉頭,看向聽見咒文詠唱的方位。
酒吞聲音顫抖,但仍說了出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
輕飄飄地降落的剪影,比起那時看似老了幾分,但還是身強力壯的三十出頭。
洋溢自信的表情一如往昔。
抿成一條橫線的嘴,在一步一步走上前來的同時張開。
「我聽說老友身陷困境,趕來救援了──」
噠,皮鞋的踩踏聲在地面響起。
看那銳目瞪視阿斯塔蒂,讓龐大魔力爆發,爽朗地高喊的鬥志。
「──小生我來也!!」
阿斯塔蒂的眼瞳驚愕地睜大,尤莉卡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本以為重逢無望。
以為時光會拆散幾個朋友。
然而即使如此,他卻笑著現身了。



「……真不曉得我怎麼會忘了?看到尤莉卡妹妹與酒吞的臉,我就想起來了。想起導師告訴過我……你們一來,就要我去找他本人。」
「勒……克斯……你怎麼……還活著……!」
從他背後,又出現一個腹部纏著繃帶,走路蹣跚的人。
那人正是方才與大薙刀一同消失,以為已經喪命的現代友人。
他面帶笑容,對著瞠目而視的尤莉卡豎起大拇指,然後轉向酒吞與阿斯塔蒂。
勒克斯.沙利葉門。
當阿斯塔蒂一時大意的瞬間,那個男人立即現身,能夠解釋這個巧合的,除了勒克斯之外沒有別人。
然而酒吞聽他那樣說,覺得有點奇怪,於是向活著回來的勒克斯問道:
「……導師?」
「是啊,在一項契約之下……就像這樣,我得以活過長久的歲月。」
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勒克斯。
仍然是那時的……兩百年前的朋友。
他吸進一口氣,對酒吞笑著高聲報上自己的名號:
「導師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聽聞舊友酒吞身陷危機,特來救援!」
「哈……哈哈……什麼跟……什麼啊……」
酒吞無法抑止自己發出乾笑。
他已經發現了。
發現眼前這個男人,隱藏著比那時更驚人的龐大魔力。
這是他活了兩百年的證明。
導師這個綽號,代表著歷史的轉換。
酒吞與尤莉卡成功改變了過去。
而正因為成功改變了,他才會在這裡。
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就在這裡。
「……怎麼會,你應該已經死了……命運之線,的確早已……」
「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你竟敢傷害我的朋友……還有如同我孫女的女孩。現在開始,由小生我來對付你。就由那天受到他們搭救,現在才能活著的小生我來。我早就決定要做到了,一定要對酒吞小兄弟……」
做到什麼?阿斯塔蒂沒有多餘精神提出這個疑問。
他應該已經死了,這是不會錯的。阿斯塔蒂壓抑住自己混亂的大腦,但仍理解到眼前的敵人十分強大。
阿斯塔蒂冷靜地做個深呼吸。
他又像捨棄思考,又像放棄了某些問題,定睛注視夏諾瓦說了:
「好,儘管來吧。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的話,夠格做僕的對手。」
「那真是我的榮幸。」
阿斯塔蒂讓大量魔導具在背後待命,發下豪語。
帝國書院書陵部魔導司書第一席,不會為這點程度的事驚慌。
與他相對峙的夏諾瓦,握緊一下拳頭,顯得感慨萬千地輕聲低喃。
「好了,夏諾瓦,你準備好了嗎?」
那天救過自己的恩人,並未與自己活在同樣的時間中。
但是,還沒回報自己視為朋友之人的恩情就撒手人寰,怎麼算得上男人?
所以夏諾瓦等著。
所以夏諾瓦一直在等這一天。
夏諾瓦有辦法可以延年益壽,既然如此,當然要等了。
等他呱呱墜地,等待與他的邂逅。
等待回報親愛摯友的瞬間。
「我苦等了兩百年──」
總算等到了。
這個時刻,總算來臨了。
夏諾瓦笑著面向前方。

「──報恩的時候到了。」




魔導司書阿斯塔蒂來挑戰了!▼
(專用BGM《歷時兩百年的友情~BOSS BATTLE ASTERTE 2nd STAGE~》)

 楼主| 发表于 2018-8-24 00: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幕 魔王城谷地 『朋友的約定』


夏諾瓦閉上眼睛,做個深呼吸。
他回想起長達兩百年前,過去所發生的事。
不過,這段記憶……只有這段記憶絕不會褪色。
因為那天是決意之日。
甚至每年的那一天來臨時,夏諾瓦都會叼著香菸獨自沉浸於懷舊之情……然後激勵自己的內心繼續活下去。
拉榭安之戰結束後,在稍遠的草原……
『這次的事……謝謝你了,吾友。』
『我跟你不是死黨嗎?我是為了死黨在發火,看到有個混帳對死黨做出這種沒天理的事,讓我火冒三丈,而改變了本來沒打算改變的歷史……我這樣做,其中並沒有挾帶什麼企圖或同情。所謂的朋友,不就是這樣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更必須說了。你不接受也沒關係,但我還是想一吐為快,好讓小生我自己舒坦。』
沒有錯,夏諾瓦確實發過誓。
對自己,也對親愛的朋友。
就算他不記得了……
就算他不知道自己還活著……
『更進一步地說,我發誓今後,雖然小生我終究是人類肉身,有些問題或許無能為力,即使如此,你永遠是小生我的朋友。我願意為了朋友,運用我這份力量……你對我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他是無人可比的導師,是活了兩百多年的人類。
自從締結靈魂契約,成功使肉體成長停滯後……
他就一直在等待有朝一日,能回報朋友的恩情。
「……魔彈展開,第八到第十六攻性魔導,無異常。好,小生我今天一樣狀況極佳。」
夏諾瓦的周圍,放射出魔素能量。
這些閃耀琉璃光彩的魔素,簡直有如霸氣般籠罩著他。
魔彈。
這是由夏諾瓦自行設計,隨時停留、遍布於身邊的常駐型魔導。
只要這個還在,他不用詠唱,就會自動發射迎擊魔導。
魔界最強的魔導師,與人類最強的魔導司書。
兩者間的對峙得以實現,只是這次伴隨著阿斯塔蒂的疲勞。
「呼……縱使是僕,也不情願在魔力消耗過多的狀態下,面對這種水準的對手。」
阿斯塔蒂敬謝不敏地低喃。
然而她的眼中尚未失去戰鬥意願。
閃耀七彩光輝的眼瞳,始終瞪視著敵對者。
可以說戰鬥已經進入了第二回合。
眾多魔族倒地不起,還有累得蹲下的尤莉卡,以及站著擋在她面前的勒克斯。
兩人雖然都處於渾身是傷、筋疲力竭的狀態,但他們眼中蘊藏的鬥志不用說,並沒有被擊垮。
他們都拚命在體內累積魔素,想盡快恢復力量參戰。
「僕原本只是來誅滅車輪,並無意與導師……不,是與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挑起戰端。好吧,無可奈何,僕就以大量戰力壓碎你們吧。」
「小生我把這話原封不動還給你,你把我朋友與等同於孫女的女孩欺負成這樣,可別以為我會饒過你,魔導司書。」
「哈,饒恕與否由僕這個現人神來決定,你這小角色豈有決定權?」
兩人你來我往,語氣沉靜卻又激烈。
雙方皆已做好臨戰準備,純魔力在兩人之間彷彿互相撞擊,一觸即發地磨擦搖曳。
這種平衡只要稍有崩潰,極有可能立刻發展為魔導互擊。
但對夏諾瓦而言,其實他並不樂見那種狀況。
畢竟在他背後,有必須保護的對象。對付幾乎不剩半點魔素的魔族,阿斯塔蒂可以像散步一樣踩死他們。
他剛才就是從這種狀況當中,救了酒吞與尤莉卡。
更何況以夏諾瓦為對手,阿斯塔蒂必定會全力施展魔導。
只要其中一發打中尤莉卡,都會讓她身受重傷。
這時……
「……遇到這種時候,與魔素無關的傢伙真是輕鬆啊~」
彷彿信步走來。
一名妖鬼,出現在對峙的夏諾瓦與阿斯塔蒂之間。
他戴著深斗笠,兩人看不見他的眼瞳。
即使如此,從握住鬼殺的男人背後,還是能感覺出他的意志。
從那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背部。
「……酒吞小兄弟,你不要緊嗎?」
夏諾瓦忍不住問道。
他一瞬間沒說話。夏諾瓦問他要不要緊,他只能說狀況實在不妙。
然而即使如此,「哈!」酒吞就像一口氣吐出肺部累積的空氣,鼓舞自己並露齒而笑,頭也不回地對夏諾瓦說:
「你這大笨蛋,都讓你耍那麼多帥了,你以為我能悠悠哉哉的在一旁觀戰嗎?什麼叫做等了兩百年啊,你也太傻了吧。混帳,啊,可惡……被你這樣耍帥……就算硬撐當然也得站起來……將背後交付給死黨戰鬥……這才叫浪漫吧!」
宣洩而出的話語,是現在酒吞站起來的所有理由。
不能讓夏諾瓦看到自己丟臉難看的模樣。
既然朋友願意挺身奮戰,自己也加以回應就是了。
看到酒吞與兩百年前絲毫沒變的姿態,夏諾瓦的嘴露出小小笑意說:
「……是嗎?那麼,小生我就讓你見識見識,這兩百年磨練出來的魔導有多令人驚嘆吧!」
「你需要前衛吧?我就替你當個最棒的先鋒!」
前方有酒吞,後方有夏諾瓦。
兩百年前未能實現的舊友雙打組合,現在將對最大的敵人露出獠牙。
眼瞳中蘊藏的熱度,沒有任何人能吹熄。
至少與他們對峙的阿斯塔蒂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就算手腳被砍斷,恐怕也不會認輸。
既然如此,阿斯塔蒂該採取的手段只有一個。
「可以。」
阿斯塔蒂大吐一口氣。
跟酒吞一樣,他深深吐出讓肺部變得空蕩的嘆息,帶走了自己心中的所有雜念。
此時在這裡的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純粹只是一個現人神,只是一個名為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的個體。
其中,不包含以英雄自居的意志。
「僕不知道你們是何種交情,然而僕唯一能理解的,就是你們此種關係,此種情誼,明顯催生出了一種力量,甚至超越了僕這現人神的睿智。僕就承認了,僕不再只作為英雄。從此刻起,僕將對你們表達敬意,全力擊潰你們。」
七彩眼瞳中,蘊藏了力量。
「哈!……有膽就來啊!」
「……小生我要上了!」
戰鬥,開始。
「唔!」
突然間,阿斯塔蒂跳躍了。
在與酒吞還有尤莉卡交戰時從未主動行動過的他,最初採取的行動是移動。
酒吞對這件事實一面睜圓了眼,一面打算追趕其後,但就在這時候……
「第八攻性魔導.改──滅龍崩牙。」
名符其實地,阿斯塔蒂前一刻的所在位置「消滅」了。
「……啊?」
事情實在太令人無法置信,酒吞不由得呆愣地叫了一聲。
看到飛上天空的阿斯塔蒂厭惡地瞪著那塊地面,酒吞才明白這是誰造成的。
「酒吞小兄弟,小生我來為你開路。你什麼都不用想,只要戰鬥就好。」
轉頭一看,只見夏諾瓦好像沒事似的,銳目凝視阿斯塔蒂的同時,渾身飄散魔導力量。
看來雖然開場第一擊當中蘊藏著非比尋常的魔力,但對夏諾瓦而言只是小意思。
「哈哈,真是個可靠的後衛啊,是不是!」
「跟那天一樣,你也挺可靠的啊。」
「挑這種時候講這種話,對我來說難度很高耶!」
酒吞聽著夏諾瓦在背後激勵自己,一心只專注於追逐阿斯塔蒂。
正當酒吞捕捉到目標,雙腳蹬地之時,阿斯塔蒂一副嫌麻煩的樣子,揮了揮手。
「……想不到僕竟然一開始就被迫進行閃避。好了,該出手了。」
他手上那閃亮的戒指增強了光華,往周圍散播魔素。
──神蝕現象【九連寶燈之樂律】──
聽命於這句禱文,九件魔導具現形。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神蝕現象【大文字一面獄焰色】──
──神蝕現象【三大元素】──
穩坐天空的最崇高魔導司書,銳目瞪視著兩名敵對者。
他展開三種魔導書,紅蓮烈火與三顆球體來襲。
「噢,還有。」
──神蝕現象【清廉老驥舞動頭椎大刀】──
「這個也復活了。」
阿斯塔蒂施展軍刀與大薙刀的二刀流。
酒吞雖被他那凶猛逞威的魔力震懾住,但仍在地獄火焰中奔馳穿梭。
七彩眼瞳捕捉到了酒吞。
「……閃。」
「嗚!」
酒吞不管動得多快,都趕不上阿斯塔蒂超乎常理的速度。
舉起的軍刀施放出刀光劍影,亂飛舞著逼近而來,欲將酒吞一口吞下。
風壓即將燒焦酒吞的身軀,但就在前一刻,一個聲音響徹四下:
「小生我怎麼可能讓你如意?」
──第十六攻性魔導.水花名月──
恰似花朵綻放一般,魔法陣在夏諾瓦前方開展,從中放射出耀眼月光。含有神性的這股力量,溶解消除了每一片風刃。
「厲害!」
「包在我身上吧,酒吞小兄弟!」
酒吞只差沒握拳叫好,夏諾瓦快活地回答。
酒吞一面實際感受到後衛能運用魔導的可靠,一面專心做好前衛的工作,奔馳於大地。
日輪屬性的火炎大蛇,被夏諾瓦的流水魔導壓爛。
三顆球體的亂舞,由夏諾瓦以誘餌進行掩護,讓酒吞平安脫身。
旋風般的劍閃風暴,脆弱地溶化在月光奔流之中。
「超強的……」
也難怪酒吞會脫口讚賞了。
因為之前讓酒吞苦戰連連的種種魔導,在夏諾瓦的幫助下,接二連三失去效用。
「……從那天起……」
夏諾瓦用酒吞聽不見的微小音量,輕聲低語。
他的目光沒有低垂。
反而是以炯炯有神的眼瞳行使魔導,不留半點破綻。
即使如此,他仍然回憶著過去,彷彿高聲喊叫「我在這裡」。
「我沒有一天疏於鍛鍊魔導!就算面對魔導司書,小生我也不會輸的!」
──第十一攻性魔導.冰結爆散──
冰塊飛石出現在夏諾瓦的周圍,每一顆都描繪出獨特軌道,發射出去追趕阿斯塔蒂。
阿斯塔蒂見狀,即刻讓大薙刀一閃而過。薙刀大發神威,企圖將魔導連同魔素一併消滅。
豈料……
「我早就聽說有個人的攻擊可以消滅魔素,所以開發了這種魔導。」
「唔!」
爆炸四散。
魔素遭到強制消除的瞬間,其中組構的術式發生了自毀現象,爆炸開來。
弄得一身烏煙瘴氣的阿斯塔蒂,恨恨地瞪著每顆冰塊,但仍驅使白球引爆了所有飛石。
「用普通戰法對付不了呢。」
「不,這下可行,有機會打贏他!」
酒吞大叫著,一手握著鬼殺,終於追上了阿斯塔蒂。
看到酒吞藏身於爆炸熱風中,渾身熱氣地登場,阿斯塔蒂瞪大雙眼。
「你是第一次被人鑽進懷裡吧!午安!」
「嗚!」
阿斯塔蒂來不及以軍刀迎擊。
這一切都是有夏諾瓦的魔導幫助,才能實現。
阿斯塔蒂招架不住而採取防禦態勢,試圖以大薙刀迎擊鬼殺;酒吞憤慨激昂,想以蠻力壓潰他,擠出吃奶的力氣握緊斧柄。
然而……
「……呼……」
伴隨著一聲嫵媚的嘆息,阿斯塔蒂的七彩眼瞳直勾勾對準了酒吞。
「別小看魔導司書了。」
酒吞的斧頭高舉劈下。
同時,阿斯塔蒂左臂握著的大薙刀,重重撞上其前端。
清廉老驥舞動頭椎大刀邊嘎嘎刮削著鬼殺的斧刃,邊運用其靈氣來襲,要吞噬酒吞的肉身。
「什麼!」
眼看竭盡全力的一擊被擋下,酒吞驚詫地睜大雙眼。
就在酒吞想閃避攻擊,扭轉身體時……
「抱歉了──」
軍刀從正面而來。
假如他是要使出神蝕現象,那似乎還有可能利用時間差躲避。
然而,就在酒吞舉起大斧握柄準備防禦時,刺出的大薙刀與軍刀形成了多重連擊。
阿斯塔蒂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勇猛的笑。
「──近身戰乃是僕的看家本領。」
「你實在是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耶!」
大斧與軍刀,還有大薙刀的劍舞,爆出朵朵火花。
酒吞明顯地居於劣勢。
不是單純的力氣問題,而是擁有神蝕現象的阿斯塔蒂與沒有的酒吞之間的明確落差。
「的確──」
阿斯塔蒂一邊以二刀流反覆使出連擊,一邊用那七彩眼瞳瞪著酒吞說道:
「你擁有喚醒那個導師的力量,令人畏懼。命運之線被人玩弄,僕本身還是第一次有此經驗。這點僕必須佩服你,不過……」
「不過……怎樣啦!」
阿斯塔蒂一面與酒吞上演著極限狀態的短兵相接,一面接著說了:
「縱然如此,對此時的你而言,要打倒僕仍是一件難事!」
「你這傢伙!」
「死了這條心退下吧,追尋鬼神蹤影之人!」
就算是單純比腕力,都不知道誰輸誰贏了。
更何況酒吞背部與左臂負傷,相較之下,阿斯塔蒂仍然毫髮無傷。
兩者的身手靈活度顯而易見地出現了差異。
「嗚……!」
「吹飛出去吧。」
大薙刀一閃而過,如同給予致命一擊。
酒吞甚至無法用鬼殺抵禦。
面臨來自左方的猛追,酒吞的左臂卻毫無反應。
想到剛才被神蝕現象撕裂得血肉模糊,這也是當然的了。
然而,即使如此……
「!」
「啊啊────────!」
酒吞有必須守護的同伴……
有個女孩的背後需要他保護……
最重要的是……
「努力了長達兩百年的死黨在場,我可不能讓他繼續看到我丟臉!」
「你把手臂……你瘋了嗎!」
酒吞看準了大薙刀的握柄部分,遞出疼痛難耐的左臂。
手臂在相撞的衝擊力下扭曲變形,完全彎向無法挽救的錯誤方向。
即使如此,酒吞仍藉此逼出了一瞬間的破綻。
「吃我一斧……」
大斧挖削著地面往上一揮,只用一隻右手,竭盡全力強行砍出一擊。
但這記攻擊確實來自阿斯塔蒂的視野之外。
「嗚……」
「你才給我吹飛出去啦──!」
阿斯塔蒂即刻以軍刀阻擋斧刃,但他的體重不夠重。
酒吞不顧三七二十一使出的鬼殺一擊,確實使得阿斯塔蒂的身體離地了。
「……不過,這又怎麼樣呢?」
好不容易製造出這個破綻。
為了再給對手致命一擊,一般的做法是以斧頭劈砍過來。
的確,阿斯塔蒂對這點提高了戒備,並且細心留神,因此來自下方的撈擊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但若只是這樣,也不過就是出人意表罷了。
一瞬間產生的疑問使阿斯塔蒂雙眉緊鎖,俯視地上的酒吞,只見……
「與其由我來攻擊──」
「──他是選擇交給小生我來!」
「什麼!」
一陣無所畏懼的笑聲傳來。
阿斯塔蒂一直以為夏諾瓦只負責支援酒吞,不慎疏忽了。
因為即使在近身戰中,酒吞仍居於劣勢。
阿斯塔蒂本以為如果夏諾瓦要出手妨礙,一定會選在自己與酒吞交鋒之時,豈料……
「第十四攻性魔導.冥月亂舞!」
說時遲那時快,僅僅一道都具有駭人殺傷力的混沌冥月,居然出現了三十多道。
每一道都描繪出截然不同的軌跡,但無庸置疑地,它們全都迫向阿斯塔蒂。阿斯塔蒂的七彩眼瞳,被冥月亂舞染成了黑色。
「僕應該已經說過──」
然而……
就在冥月亂舞即將直接擊中的前一刻……
阿斯塔蒂的表情依然未變。
「──切勿小看了魔導司書。」
──神蝕現象【天照神意之調和】──
「……!」
這句禱文響起的瞬間,酒吞與夏諾瓦都做好戒備。
然而,「偶然」的森羅萬象似乎沒把任何人視為敵人。
若是這樣,那究竟是……
思考一追上狀況的同時,只聽見一陣巨大的轟炸聲。
冥月亂舞爆發了。
所有一切的濃黑奔流,以阿斯塔蒂應該身處的位置為中心炸開飛散。
「不會吧……那個混帳對自己使用了神蝕現象嗎!」
周圍魔素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當這些元素造反,周圍原有的魔素會失控爆炸也不奇怪。
「這不重要!」
「嘖!」
夏諾瓦當然懂得保護自己,酒吞反應也沒慢到會被冥月亂舞的殘骸擊中。
但是,在峽谷邊緣休息的尤莉卡他們呢?
失控爆炸造成噴煙掀起,影響了視野。
「尤莉卡!」
酒吞叫道。
這樣一來,要是待在那裡的那些人全被瓦礫埋了,那他們努力到現在豈不是毫無意義?
然而……
酒吞眼睛往她的所在方向一看,發現她似乎安然無恙。
冥月亂舞失控造成的懸崖落石,似乎也沒傷到她。
因為那個地方不知何時……
「真沒想到我有一天會出手搭救車……說錯,是尤莉卡──」
好像理所當然似的,出現了一名優哉游哉,輕飄飄浮在半空中的少女。
得到保護的尤莉卡,睜大了雙眼。
因為那個少女此時此刻就站在那裡,挺身保護著尤莉卡等人。



「薇若婕……?」
「叫我嗎──?」
少女晃動著大捲度的雙馬尾,表情天真爛漫地回過頭來。
臉上帶著的愛睏表情,跟他們前往過去之前,告別的時候完全相同。
「咦,不是,那個……」
她保護了自己。
這件事實太具震撼性,尤莉卡連該說的道謝話都說不出來。
可想而知。
之前兩人已經不能用關係惡劣來形容,根本是互相視為眼中釘,現在薇若婕卻這樣背對著她,好像理所當然。
兩人的關係,應該惡劣到隨時可能被對方背後捅一刀才是。
然而薇若婕沒理會驚訝地睜大眼睛的她,翹著嘴巴看向勒克斯。
「勒克斯也真是,把我傳送到爺爺那邊不就好了──」
「呃,妳這是強人所難吧,薇若婕大小姐,我那時真的沒精神想那麼多啦。」
勒克斯在尤莉卡身旁用指甲抓抓後腦杓,表情當中已經沒有以往對薇若婕的戒心。
「唉──勒克斯就是這樣。」
「抱歉啦,真的。」
勒克斯啪一聲合掌道歉,薇若婕嘆了口氣,就像每次都是這樣。
尤莉卡因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腦中不禁亂成一團。薇若婕放著她不管,從勒克斯身上調開視線。
「呃……?」
尤莉卡表情呆愣,目光從勒克斯移向薇若婕,只見她顯得有點尷尬,眼睛看向別處。
「……這次的事,那個……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咦……?」
話還沒說完,薇若婕眨眼間已經飛到了夏諾瓦與酒吞身邊。
她最喜歡的荷葉邊陽傘,跟平常一樣帶在身邊。
「我勉強讓魔力恢復了──……所以你們需要幫手什麼的嗎──?」
「薇若婕,拜託妳不要這樣有氣無力的好嗎?聽得都沒勁了,現在正是小生我出風頭的機會呢!」
「啊──是是是,爺爺一直都在發光發熱啦──……那個,酒吞……」
「好久不見……好像也還好?薇若婕小姐。」
薇若婕與夏諾瓦在講話,好像沒什麼奇怪似的。
這讓酒吞感到有點新鮮,暫且觀察了一下這兩人。
然而薇若婕本人轉向了酒吞,替這段對話做結。不過夏諾瓦顯得有點不服氣就是了。
「你好啊──我是薇若婕──」
「啊,小姐您真是太客氣了。」
不對吧。酒吞一面對自己吐槽,一面用力抓了抓頭。
「啊~這個嘛~該從哪裡說起好咧?」
薇若婕與酒吞四目交接,跟那時一樣顯得懶懶散散,眼睛半睜像瞪人,表情也沒什麼變化。
即使如此,她的面容比起從前,更給人一種柔和的印象。
「現在必須先做該做的事,晚點我有話跟你講──」
「相約在體育館後面是吧……」
「咦?」
「沒有,沒什麼。說得也是,那麼首先──」
酒吞跟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薇若婕,一起轉頭望向必須先處理的問題。
阿斯塔蒂還是老樣子,只是待在空中就能散發威懾感。
他若無其事地偏偏頭,看向酒吞。
「事情辦完了嗎?」
「抱歉讓你等。」
「無妨,反正僕縱然現在偷襲你們,那個導師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都已經攻擊了那麼多,酒吞都已經渾身是傷了。
魔導司書卻還是沒有半點傷痕,佇立在那裡。
薇若婕瞥了一眼阿斯塔蒂,就像在無運貨馬車道上對付八咫時一樣,煩不勝煩地嘆了口氣。
「啊──那個真的很不好對付呢──所以我雖然魔力恢復了──但還是負責支援酒吞與爺爺就好──」
「妳就不能再有點霸氣嗎?比方說『就讓本小姐我來!』之類的。」
「死都辦不到──」
「是嗎……」
夏諾瓦垂頭喪氣,但仍在空中展開大量魔導。
面對簡直隨便都能攻下一座城池的大量魔法陣,臉頰抽搐的恐怕不只酒吞。
「火力轟炸就交給爺爺去做──……我稍微支援一下前衛的酒吞好了──」
「嗯啊?薇若婕小姐妳還會支援人喔?」
「……誰知道呢?『現在』會啊──」
薇若婕一邊微微偏個頭裝傻,一邊還是面無表情地說了。
同時她雙手朝向酒吞,在他身上灑下帶有些許療癒感的水藍粒子。
「古代咒法.鬥志精鍊。」
「……哦。」
「哎,其實是做安心的──……就只是讓你可以繼續打而已──」
「不會啦,感謝感謝,感激不盡。」
「……是喔,加油吧。」
「好喔。」
薇若婕輕快地一轉身,揮著手把酒吞趕到前面去。
原本扭曲變形的左臂已恢復原狀,雖然沒能止血,但不影響動作。
大概是施加了調整魔力流動,使其活性化的術式吧。
酒吞一邊將手掌握拳又張開,一邊調整自己的狀態。
「……三人嗎?難度愈來愈高了,僕並不樂見這種漸漸變得嚴苛的戰況。」
「吵死了,傻蛋。你把我們嘗試的所有手段全擊潰了,下手越來越狠,對付你很辛苦耶。多少放點水啦,乾脆故意輸給我們好了。」
酒吞的玩笑話絲毫未減,但阿斯塔蒂沒理會酒吞耍的嘴皮子。
「……不過話說回來,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加上夏諾瓦.比耶.亞特摩斯菲爾。特大號炸彈變成了兩個的原因,果然是出在你身上啊。」
「呃,你怎麼知道的?」
「豈會不知道?僕不知道你是不慎說溜嘴或是有其他理由,總之你可以回想一下你在僕面前說過的話,從中推測一下。」
「突然考起我來了!」
──神蝕現象【九連寶燈之樂律】──
擱著吐槽的酒吞不管,禱文響徹四周。
「好了,繼續打吧。」
──神蝕現象【清廉老驥舞動頭椎大刀】──
──神蝕現象【大文字一面獄焰色】──
──神蝕現象【三大元素】──
──神蝕現象【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
「嗚哇……真的假的啊──那個現人神同時可以用四招啊……」
魔導書接連不斷地展開,強大魔力在阿斯塔蒂周圍形成漩渦。
那種威嚇感,絕非能夠理所當然地存在於這世上的現象。
就連身經百戰的薇若婕,都不禁疲倦厭煩地抱怨一句。
然而,即使如此……
「古代咒法.混沌冥月。」
濃黑奔流往阿斯塔蒂射去。
光看速度的話,這記攻擊甚至超越了夏諾瓦的冥月亂舞;面對這驚人的一擊,阿斯塔蒂瞇細眼睛,操縱白色球體應戰。
「!……魔力大把大把地被削除呢──」
雙方一撞上的同時,威力大幅遭到削減,等接觸到阿斯塔蒂時,竟只如一陣微風。
目睹這種狀況,薇若婕不悅地蹙眉。
這種白色球體是第十席葛林多爾.古利夫斯凱爾的神蝕現象之一,也是能打消魔素的反魔導技能。
豈止如此,他還能以綠色球體增幅己身的魔導,將紅色球體當成引火物,從地底下急襲敵人。
此人操縱這些球體,又運用清廉老驥舞動頭椎大刀與四肢五體分裂黑暗時刻施展二刀流。
而他又是能自在操縱日輪之火的怪物……這就是現在的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
「……帝國書院實在有夠誇張的耶。」
「但全盛期已經結束了。」
「聽你鬼扯。」
酒吞因為肌力活性化而提昇了敏捷度,在地面奔馳。
到頭來他還是只能接近然後揍人,但既然只有這點能耐,那就把這點小事做到最好。
這是現在酒吞內心決定的戰鬥方式。
他不是一個人。
現在,背後可是有著兩個可靠的後衛。
既然這樣,自己不用想太多,正面打擊敵人就對了。
「我們來玩吧,最高等級的魔導司書!」
「但僕沒空陪你一個人玩。」
酒吞於跳躍的同時,高舉大斧劈下。
這一擊被大薙刀擋下,緊接著,酒吞閃過自死角砍來的軍刀。
大薙刀的連續猛攻快到好像只是晃了晃,酒吞以相同速度用大斧你來我往,將其全數擋下。
「……嘖!」
「能讓你覺得煩躁,表示我還挺有兩下子的吧!」
酒吞吼叫道。
阿斯塔蒂掄著大薙刀與軍刀,一陣亂斬。
即使地盤下陷,也絲毫不影響他輕靈而神速的連續斬擊。
這種戰鬥風格與酒吞的一擊必殺大相逕庭,但卻能彈開酒吞的所有大斧攻擊。
不過,這並不代表酒吞將會落敗。
「喝呀呀呀呀呀呀!」
「……對付取回常態的你,或許讓僕開始有點吃力了……!」
兩人展開劍戟猛攻。
面對連飛散的火花都有餘力閃躲的阿斯塔蒂,酒吞忍不住面露笑容。
酒吞沒有半點餘力,但對付這個怪物,酒吞只相信定能取勝,一心一意揮動大斧。
「我絕對……不能輸!」
「沒錯,小生我也是!」
「什麼……?」
阿斯塔蒂確實早已施展了大文字一面獄焰色。
他認為現在自己與酒吞的距離太近,可以封住夏諾瓦的魔導。
然而……明明是這樣的,但不知為何……
夏諾瓦已經做好了發射魔導的準備。
阿斯塔蒂分神思考,或許該趁酒吞脫身的瞬間,自己也進行閃避,但同時他發現了。
「嘿,這是最後一擊啦!」
「……莫非是!」
眼前與自己搏鬥的酒吞,存在感越來越稀薄。
那種感覺,簡直就像快要消失似的。
「爺爺──請您快點──」
「是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在搞鬼嗎!」
仰望天空,只見薇若婕明顯在使用魔導。
──古代咒法.連環避緣──
那是昔日在對抗八咫.扶桑.亞克萊特時,薇若婕施展給酒吞看過的「消除目標存在於現場的事實,藉此傳送目標」術式的古代咒法。
而現在,這招在酒吞身上發動。
換言之,現在,酒吞將從此處消失。
不對,或許已經消失了。
總之無論如何,阿斯塔蒂都無法放手。
而且也沒時間閃避攻擊。
「我知道……做好覺悟了嗎,阿斯塔蒂!」
夏諾瓦大聲叫道。
在他手上有著明顯濃縮至今的,龐大且強烈的魔力波動。
他將前衛位置交給酒吞,自己則打算一擊解決掉阿斯塔蒂。
沒錯,這項計謀已經不言自明。
「……看來你們三人的聯手行動,真是合作無間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呵。
阿斯塔蒂露出一絲笑意,與夏諾瓦四目交接。
那副表情就像在說「我放棄了」,夏諾瓦從他臉上感到一種冰冷,加快了編構術式的動作。
「很好,你就消失吧。第八攻性魔導.改──滅龍崩牙!」
他施放出累積到極限的魔導。
霎時間,阿斯塔蒂所在位置的地面爆炸四散。
風壓極強,連擔任後衛保持距離的兩名魔導師都得發動術式護身。
然而風壓只持續了片刻,恰如黑洞收縮一樣,一定大小的空間消失了。前一刻還在與阿斯塔蒂對打的酒吞,早已傳送到薇若婕的附近。
暴風消失散去,無言的空間支配著那塊土地。
阿斯塔蒂不見蹤影。
戰鬥的聲響止息了。
在這靜悄悄的場所,夏諾瓦一個人,感覺攻擊確實收到了效果,說道:
「……應該結束了吧。」
呼。夏諾瓦呼出一口氣。
酒吞探頭看向變得煥然一新的地表形成的空洞。
前衛、連環避緣,以及極大魔導構成的完美組合。
三人未經任何事前商量就上演了這場激戰,調整著急促的呼吸,笑了起來。
「是啊,結束了。」
酒吞感慨萬千,一邊回想起至今又急又快的發展,一邊為了能活下來而安心。
他與舊友夏諾瓦相視而笑,點點頭,互相擊拳──

「不,尚未結束。」

然而自空中傳來,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那陣聲音,使他們急忙抬頭仰望。
「唔!」
「喂喂喂喂,真的假的啊!」
而他們看到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好像理所當然似的,仍跟方才一樣佇立於空中。
但是,太離譜了。
「運用傳送術式進行閃避,原來如此,真有巧思。」
阿斯塔蒂點點頭,好像大感佩服。
酒吞看到了他,嘴角抽搐起來。都被那麼大的魔導擊中了,再怎麼說也不可能……
「嗯,你們是怎麼了?為何三人都露出這麼傻愣的表情?……話雖如此,但又不像是失去了戒心。」
「不是啊,因為……」
阿斯塔蒂還活著。
這倒無所謂。也不是無所謂,但退個一百步,還算可以理解。
也許是下手不夠重,或是沒能完全擊敗對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能以戰鬥的意志,掩飾己身的疲勞。
但是……
這也太離譜了。
毫髮無傷會不會太誇張?
「你……還真的是個怪物啊……」
都已經做得那麼徹底,用能夠想到的最大攻擊打向他了。
即使如此,阿斯塔蒂仍然只是悠然停留在那裡。
這已經不只令人目瞪口呆了,酒吞啞口無言,仰望天空。
「……所以,他真的完全沒受半點傷嗎?」
不過,夏諾瓦似乎不是這麼理解的。
他平靜地,只是純粹詢問地將視線投向阿斯塔蒂。
她一聽,靜靜地搖搖頭說:
「不,方才十分驚險……不如說,僕是死了。」
「啊?」
乍聽之下,這段話語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然而他放出的魔素,慢慢道出了話中含意。
──神蝕現象【十三武鍊不敗巨塔】──
「假如僕只有一條命,僕早已魂歸西天了。」
阿斯塔蒂若無其事,用一如平常的口吻如此說道。
「……喂,我說啊。我怎麼好像聽到不該聽到的數字……他剛才是說……十三嗎……?」
「……?僕感覺你常常說自己聽錯了,但你可以放心。到目前為止,你的聽覺沒出錯過。」
「真希望是我聽錯了~」
酒吞一邊掏耳朵,一邊嘆著氣銳目瞪視阿斯塔蒂。
眼前這個現人神到底有多強大?通往勝利的道路到底有多遠?
在這種已經不是絕望而是令人傻眼的狀況中,阿斯塔蒂卻聳了聳肩。
「不,僕也沒想到會丟掉性命。僕行事風格還算慎重,既然已經死過一次,這次就容僕撤退吧。」
迅速地,阿斯塔蒂背後的各種魔導具消失了。
可以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一口氣變輕,然而夏諾瓦仍舊雙臂抱胸,目不轉睛地斜眼瞪視阿斯塔蒂。
「……你在打什麼主意?」
「沒什麼,不過是考慮到優先順序罷了……第一個該殺的不是車輪……」
講到這裡,阿斯塔蒂慢慢看向了酒吞。
原本染成七色的眼瞳恢復成黑色,他倏地朝酒吞伸出手去說:
「疑似親手扭曲了命運的『追尋鬼神蹤影之人』。你……就某種意義而言,乃是最大的危險因子。」
「啊……好吧,嗯,我有自覺。」
「你有?」
「嗯。」
阿斯塔蒂愣怔了一下,眼睛睜大。
他好像在忍著不笑出來,別過臉去說:
「僕定會另尋時日……前來殺你。屆時……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啊……是喔……夠了啦,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背上是一條直線。
酒吞揮揮手把阿斯塔蒂攆走,別開目光不看他。
阿斯塔蒂沒回頭看酒吞,把大衣衣襬一甩之後離地飛翔。
帝國書院書陵部最高等級的魔導司書,掉頭就往空中飛去。
一瞬間後……
酒吞還不敢鬆懈,仍保持著戒備;夏諾瓦則是雖然神色自若,眼睛卻瞪著阿斯塔蒂離去的方向。
然後……
「……要不要從背後射他──?」
「不不不不,快住手,拜託!」
薇若婕輕快地舉起荷葉邊陽傘瞄準離去的背影,酒吞連忙攔住她。
「開玩笑的──」她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地低喃,酒吞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該怎麼說呢──不會形容呢──」
「啊?」
「就是總算結束了呢──」
「……是啊。」
酒吞偷瞄一眼她的雙眼,她還是老樣子,目光顯得昏昏欲睡。
她與酒吞四目交接後,說:
「啊──嗯,辛苦你了──」
薇若婕悠哉地鞠躬致意。
「呃,嗯。」
怎麼突然說這個?酒吞如此心想,想開口問她。
但薇若婕話還沒說完。
她輕聲細語地說:
「我全部……都記得──……」
說完,她露出一絲淺淺的笑。

    †

『我全部……都記得──……』
這句話,莫名地打動了酒吞的內心。
名為阿斯塔蒂的風暴離開這座峽谷後,過了一段時間。
勒克斯正忙著將大量的魔族屍體送往其他地方。
可能因為久別重逢,也可能因為得到搭救,抑或是……不同記憶產生了混亂?
尤莉卡抱住夏諾瓦大哭特哭,但仍顯得欣喜若狂;酒吞與薇若婕兩個人,漫不經心地望著他們。
「……感覺好不可思議喔──」
「啊?」
酒吞往薇若婕一看,她仍然望著夏諾瓦與尤莉卡打打鬧鬧。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
她凝視著以前應該厭惡透頂的尤莉卡,嘴邊卻浮現極其穩重的微笑。
「應該說我有……兩種記憶嗎──?該怎麼說,原本感覺明明很差,可是……我又有著跟爺爺共度歲月的溫暖記憶。照理來說我應該都叫她車輪,與她勢不兩立,但卻又記得她擺出一副大姊姊的態度照顧我……好吧,反正無論是哪種記憶,我都討厭她啦──」
「喂。」
「……可是,雖然討厭,卻又好像不討厭──怎麼說才好呢──我本來將她視為總有一天要殺死的敵人,可是……應該說,她竟然變成了惹我生氣的大姊姊──或者說周遭環境也改變了很多──或許只能說爺爺真了不起──我忍不住覺得……我的憤怒原來也不過如此嗎……」
她輕輕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頭,發出咚的一聲。
小石頭骨碌骨碌地滾去,但沒造成什麼效果。尤莉卡此時毫無防備,薇若婕大可以讓石頭用第三宇宙速度貫穿她的背,但她沒有。
「我都記得一清二楚──與尤莉卡之間的不和也是,全部,全部都記得。但是……我們相處在一起的記憶告訴我,一切都是誤會……真夠呆的──我也是……那個廢柴墮天使也是……」
薇若婕「呵」一聲,露出自嘲的笑意。不知怎地這種表情很適合薇若婕,她慢慢轉向酒吞。
「……這一切都是酒吞為我們做的,對吧──」
「呃不,不一定吧。尤莉卡也很拚啊,而且如果沒有薇若婕小姐的魔力,整件事根本就辦不成,還有假如沒有漢堡哥在,計畫也無法實現。況且在過去,夏諾瓦他們也……拚盡了全力。」
「……你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謙虛呢──要不是酒吞說要前往過去……我現在一定……說不定已經不正常了。」
「嗯~」
酒吞眼睛望向了天空。
天空還是一樣暗,讓他知道已經回到了地下帝國。
魔大陸的話至少還有星光閃爍,或許比這裡好一點。
除了酒吞與薇若婕,還有另一組人在說話。
一名少女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抓著另一人的衣服。雖說幾乎沒人在看,但還是有少數幾個知己在場。
「夏諾瓦~……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喂喂,是夏諾瓦大哥哥才對吧?而且什麼叫作再也見不到我?真是的,既然酒吞小兄弟都來了,你們可以來找小生我啊。」
「欸……?奇……奇怪?奇怪了?為……為什麼……因為,我……可是……」
「嗯?怎麼了?」
酒吞「呵」一聲,嘴邊露出微笑。
夏諾瓦與尤莉卡的對話,聽起來好和平。
酒吞沒有「改寫後的」世界的記憶。他全部記得的,就只有自己從一開始到現在的記憶。
所以看到夏諾瓦出現才會讓他那麼吃驚,聽到薇若婕擁有兩份記憶,也覺得很新鮮。
假如這就是女神所說的「記憶重複」的話……
薇若婕之所以沒受到干涉,或許因為她這名人物的情況特殊。
尤莉卡的記憶似乎也有些混亂,但她聽夏諾瓦說著說著,也說「好像是這樣」什麼的,所以也很難說。
聽著夏諾瓦與尤莉卡的平穩對話,酒吞轉向薇若婕。
「這個嘛……」他先講句開場白,摸摸下巴後,視線與薇若婕的勾魂眼眸對上,拿出自己思考的答案:
「我覺得應該不會吧?」
「咦?」
「妳這位小姐克服了那麼多考驗,直到這一刻都是用自己的雙腳站著。妳遲早會發現自己與尤莉卡之間的問題,我只是碰巧發現了方法,讓妳能及早察覺罷了……只是這樣而已吧。」
酒吞回想起在過去發生的事。
至少尤莉卡付出了最大力量援救夏諾瓦,至於夏諾瓦也是,對魔族完全沒有偏見。
光是看到兩人那樣,就知道尤莉卡並非只因為薇若婕是人類就嫌棄她,或是想除掉她。
就算這兩人之間有過某種嫌隙,酒吞認為隨著時間經過,總有一天會淡化。
「……如果酒吞看起來是這樣……那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酒吞再次看向對話中的夏諾瓦與尤莉卡;薇若婕表情變得柔和,望著他的側臉。
這個妖鬼本來應該沒什麼力量,如今卻讓世界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由他說出剛才那番話,不可思議地,會讓薇若婕覺得或許真是如此。
不過,即使如此……
「就算真的是這樣……」
「怎樣?」
「在一片暗淡無光的視界中,原本只能獨自探路的我,就在一瞬間內,眼前所有黑暗全消失了。你就是為我驅除黑暗的存在──所以……所以……」
蒼藍眼眸搖曳著。
那並不是動搖。
只不過是奪眶而出的某種物質讓瞳眸變得水潤,造成她如今脆弱的表情顯得更加柔弱。
即使如此,這份柔弱並不是錯誤的柔弱。
就連酒吞也感覺得出來,她以往保持強韌的外骨骼已慢慢剝落,這副模樣才是她的本質。
發生過好多事。
真的,多到可以彎著手指數。
車輪與導師被拿來比較,遭人貶低。
伸手求援卻被揮開。
過去薇若婕只能受人利用而活,看破一切的混濁眼瞳,當發現到時已經變得清淨明朗。
所以……
「……真的很謝謝你……你給了我……這麼大的恩情……給了我……最愛的家人……我無以回報……我……我……」
所以,就道謝吧。告訴他「謝謝你,你救了我」。
「……好啦,別哭了,我接受妳的謝意就是。」
「我才……沒哭……好吧,有啦,我騙你的……」
「我知道啦。」
輕輕放在頭上的手傳來溫暖,更讓薇若婕的淚水不聽使喚。
她活到現在,一直是孤獨的。
她沒讓任何人干涉過自己。
即使如此,她仍然渴求擁有自己的同伴。
她以前不知道何謂祖父。
不知道何謂姊姊。
不知道何謂家人。
所以,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薇若婕.比耶.亞特摩斯菲爾……
能這樣無條件地被人所愛,受到身旁魔族仰慕,這份正常生活的「記憶」令她無比珍愛。
好溫暖,好幸福。
活了這十五年……
她第一次收到的禮物,是幸福的十五年,是自己必定能歡笑度過的未來,所以……
「所以……所以……謝謝你……酒吞……」
「啊,哈哈。沒有啦,該怎麼說呢?如果十五年的歲月能成為禮物,那麼這也就是……」
呼。他重新扛好鬼殺。
環顧周圍,看到的是完美收尾的結局。
既然如此,沒錯,這就是……
「一種浪漫,不是嗎?」
酒吞罕見地,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穩重笑容。

    †

「那麼,記念與最棒朋友的重逢……乾杯!」
「耶~」
「乾杯~!」
「乾杯──」
「乾……乾杯!這……這樣好嗎?連我都有幸受邀……!」
五個人圍繞著一張大圓桌。
擺在桌上的餐點,每一道看起來都溫熱而美味。
五個人都拚命不讓互相敲擊的啤酒杯灑出來,滴在飯菜上。
上座是夏諾瓦與酒吞。
兩旁坐著薇若婕與尤莉卡,兩個男人正面跪坐著勒克斯。
令人意外的是,亞特摩斯菲爾家的餐桌竟然是茶几。
酒吞仰頭把小米酒灌進喉嚨,回想起夏諾瓦招待他到家裡時受到的衝擊。
他看到一棟樹籬圍繞,古色古香的和風房舍。看到掛在外頭的門牌用日文寫著「亞特摩斯菲爾」時,就連酒吞都不禁脫口說了句:「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大家脫掉鞋子或木屐進屋子一看,只見寬敞的客廳裡鋪著地毯,放了張茶几。
夏諾瓦興奮地說「今天大家不歡不散」,酒吞沒理他,只是說不出話來;不過他現在聳聳肩,覺得那些都過去了。
客廳掛著跟茶几一點都不搭的奢華水晶燈,寬敞到讓五人坐下都還有充裕空間。
反正待起來很舒服,就別想那麼多了。
「啊,酒吞,那個是我煮的喔。」
「真的假的?那一定好吃了。」
「我幫你拿喔,這個,還有……這個。來,這個蒸煮料理也很好吃喔。」
「亞特摩斯菲爾家會不會太日式了啊!」
尤莉卡用W型坐姿坐在酒吞身旁,把菜一樣樣放進酒吞的盤子裡。
她坐在酒吞左邊卻想伸出右手拿菜,所以一定會碰到酒吞的肩膀。
柔軟的觸感,讓沒用的妖鬼覺得她真的是個女孩子,同時心中湧起了若干羞恥,只能喝酒掩飾。
這時……
「是說尤莉卡會不會靠太近了──她那是怎樣啊,黏著人家不放──」
「總覺得兩百年前好像也看過這種場面呢……不對,現在比那時候更黏了。」
薇若婕用叉子鏗鏗輕敲盤子,不但很沒餐桌禮儀,眼神也很凶惡。她出聲抱怨,有點像在存心搗亂。
夏諾瓦安撫著她,從兩人的相處,的確感覺得出一家人的情誼。
「是喔──哦──嗯……?」
但這並不能讓薇若婕少生點氣。
「妳有點可怕喔,薇若婕?」
「爺爺您多心了……」
薇若婕已經不是在瞪人,而是直接颳起殺氣風暴了,最害怕的是勒克斯。
就連旁人都看得出這是什麼狀況。
勒克斯想設法讓那個沒救的妖鬼察覺到狀況,左思右想,無意間視線與正面的夏諾瓦四目相對。
「對……對了對了,我很想聽聽看導師與酒吞兩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啊?那場邂逅挺有意思的,對小生我來說也是……真的,能夠重逢真是太好了。」
「就是啊,很感謝你救了我們一命,還有……我沒想到回到現代還能再見到你。」
兩人拳頭輕輕相擊。
結果還是沒能問到兩人是如何邂逅的,酒吞與夏諾瓦就這麼聊了起來。一下問到至今都在做些什麼,一下又說到後來發生了什麼狀況,兩人看起來都很開心。
尤莉卡看到他們倆好久沒這樣談話,心裡似乎也有感觸,喜孜孜地聽他們說話;薇若婕也看似在發呆,其實興味盎然地側耳傾聽著。
真不錯。勒克斯一個人咬著漢堡。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在日常生活中,來了個叫酒吞的客人。
但不知為何,他覺得這片溫馨的景象十分可喜。
「對了,酒吞小兄弟今年幾歲了?」
「二十三、四歲吧?」
「咦!酒吞比我小這麼多嗎!」
「嗯啊?喔,對啊,是沒錯。」
以二十三歲的魔族來說,實在是個大器的男人。夏諾瓦愉快地笑著想。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
在這時候,勒克斯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二十三啊,小生我那時也是這個歲數。」
「那時?」
「結婚的時候,不過第一段婚姻沒生孩子就分開了……酒吞小兄弟,你沒有那種對象嗎?」
「那種對象啊……」
兩人一邊仰頭大灌啤酒杯裡的小米酒,一邊以酒醉的興致聊個不停。
酒吞腦中首先浮現的女性,不知為何正使出渾身解數在跳大地板。
「不,沒有。」
「這樣啊,你這方面真淡薄呢,那我問你……」
慘了。勒克斯的大腦敲響警鐘。
然而,可以說為時已晚。
室溫一口氣降了五度。
「假如從小生我的兩個孫女中選一個,哪個是你喜歡的型?」
霎時間,駭人的霸氣淹沒了四周。
若是在對付阿斯塔蒂時使出來,那個魔導司書搞不好早就開溜了。室溫的變化就是強烈到讓人有這種錯覺。
在變得凍徹心肺的房間裡,只有夏諾瓦一人穩若泰山。
「呃,啊~我覺得這種的,你知道嘛,說哪一個是自己喜歡的型,我覺得不是很優啦。」
「你怎麼講話變得含混不清的?小生我可是幻想過你將來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喔。」
「呃不,等等,真的拜託等一下。」
酒吞大喊暫停,讓夏諾瓦愣了愣。
他刻意不看某些方向,但那些方向卻傳來了聲音:
「畢竟是尤莉卡與薇若婕『小姐』嘛,不用問也知道吧?夏諾瓦大哥也是,不要講太多這種壞心眼的話啦。對不對,酒吞?」
「那邊那個貞操觀念闕如的墮天使,黏著男人不放的模樣看了真煩──就是這樣才會變成墮天使吧──」
「什……什……貞……貞操……!」
尤莉卡正貼在酒吞背後舒舒服服地放鬆心情,薇若婕卻冷不防投下一枚炸彈。
她羞紅了臉,嘴巴一張一合,卻就是發不出聲音。
到了這節骨眼上,夏諾瓦才總算察覺到事情不妙,發出乾笑。
薇若婕不理他們,冷眼看著酒吞。
「是說你為什麼就只叫我『小姐』啊──?」
「為什麼呢?就像漢堡哥叫漢堡哥一樣吧。」
「就跟你說不要再用那個爛綽號叫我了你這混帳!」局外人好像在說些什麼,但無論是酒吞還是薇若婕都不想理會。
這時夏諾瓦「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好吧,就薇若婕的氣質來看,會想加上『小姐』也不難理解。對了,你雖然稱薇若婕為『小姐』,但她是唯一比你小的吧?」
「……對耶,或許是喔。」
酒吞忽然想起來。
比方說柊好了。
或是八咫。
或是女神。
還有身旁的尤莉卡、老媽以及其他一些人。年紀比自己的小的人不是沒有,但一同旅行的同伴或是關係密切的人物,大半數都比自己年長……但酒吞卻只稱年紀比自己的小的薇若婕為「小姐」,這是什麼狀況?
「……但我說啊~這樣一來的話~薇若婕直呼酒吞的名字,不也很奇怪嗎~」
「妳幹麼躲在我背後啊。」
「抗議~抗議~」
尤莉卡從酒吞的肩膀後面冒出臉來,一面遮掩還很紅的臉頰,一面對薇若婕飽以噓聲。
薇若婕瞪她一眼,轉向酒吞。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要求變更稱呼方式──都已經做這麼多了還那麼見外,我覺得太過分了──」
「那就叫小薇薇。」
「宰了你喔──」
「咦,不行嗎!我覺得挺合適的耶!」
「酒吞好沒品味喔──不過勒克斯的外號倒是取得很妙。」
「哪有這種的啦,薇若婕大小姐!」
勒克斯驚愕萬分。
「呃,好吧,要我直呼妳的名字,我是完全無所謂就是了──」
「那這樣好了。」
要酒吞直呼她的名字還是怎樣,他都覺得沒差。
倒是之前那樣稱呼給了人家見外的印象,讓他現在有點不好意思。就在這時,一段時間沒說話的夏諾瓦忽然輕聲說:
「先由薇若婕主動表態看看吧,薇若婕平常總是很被動,雖然這是妳的美德,但試著積極表達一下想法,也挺有樂趣的吧?」
「給我等一下,你在灌輸她些什麼啊,夏諾瓦?」
「哎喲,沒什麼啦,又沒有多難。」
夏諾瓦咧嘴一笑,靠近坐在他旁邊的薇若婕,附在耳邊講了些悄悄話。看到那個面無表情的薇若婕臉頰徐徐轉紅,酒吞產生了某種近乎達觀的心情,想著: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還有,因為酒吞沒抱怨,所以尤莉卡就一直把臉放在他的肩膀上抱著他,酒吞差不多想阻止她了,臉頰都碰到了。
「好了,加油喔,薇若婕。」
「……呃,嗯……」
「你這中年大叔喝醉了,絕對跟她講了些有的沒的對吧!」
「你說誰是中年大叔了!」
「就是夏諾瓦你啊!」
「不准你用小生我的角色特質!」
夏諾瓦與酒吞這兩個活寶在一旁吵個沒完。
這時,兩手在膝蓋上握拳的薇若婕,輕聲低喃道:
「那個……」
「啊?」
「你跟我……那個,年齡不是……最相近嗎……」
「哎,是沒錯。」
所以呢?
酒吞聽到這句唐突的發言,雖然偏頭不解,但仍看著樣子有點反常的薇若婕。
被酒吞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她稍稍別開目光。她假裝跟平常一樣面無表情,迅速調開視線,但臉頰紅通通的。
「所……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或者──呃呃……」
夏諾瓦到底給她灌輸了些什麼?酒吞斜眼一瞪夏諾瓦,只見他握緊雙拳,緊盯可愛孫女的羞赧反應。這個溺愛孫女的爺爺沒救了。
「所……所以那個,我也……想換個稱呼的方式……那個……」
「咦,這樣喔?」
薇若婕已經不是視線飄移,而是整張臉轉向側面,只悄悄將眼睛朝向酒吞。
她只用半張臉朝著酒吞,微微嘟著嘴說:
「……例如哥哥,之類的。」
「夏諾瓦啊────────!」
「幹……幹麼啊,忽然大呼小叫的。」
「真的不是我要說,你到底灌輸了她些什麼啦,你這笨蛋!」
「從一開始我就設下伏筆了,所以才說希望把你當家人看啊!」
「驕傲地比什麼大拇指啦,你看她臉紅成這樣,頭都低下去了!」
「小生我的孫女很可愛吧!」
「吵死了啦──!搞得我怪害羞的!」
夏諾瓦笑容燦爛得很。
酒吞會被這樣巧妙應付實在是件稀奇事,虧他幾小時前還為了歷時兩百年的友情而熱血沸騰,夏諾瓦這番話害一切全白費了。
「……呃,不行嗎……?」
「沒有啦,但妳真的想這樣叫嗎?」
「我……我無所謂……感覺……好像……還不錯……」
「……啊~」
他用指甲抓抓後腦杓。
酒吞似乎放棄了,用拳頭捶了一下夏諾瓦的側腹部,然後說:
「那麼,今後多指教嘍,薇若婕。」
「噁呼!」
「……好!……哥哥……有……有點難為情呢……」
很好,事情告一段落了。
酒吞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無意間往左邊一看……
「唔……」
「嗚喔啊!」
只見尤莉卡生氣臉蛋的大特寫近在眼前。
「那~我就叫酒吞達令好了~」
「拜託放過我吧──!」
那個酒吞竟然會哀叫出聲。
沒什麼事情比這更稀奇了。夏諾瓦第一個指著他笑起來。
薇若婕也發出聲音掩飾害羞,連勒克斯也跟著苦笑了。
原本繃著臉的尤莉卡也噗哧一聲笑出來,客廳裡洋溢著笑聲。
在魔王城附近,掛著日文寫著「亞特摩斯菲爾」門牌的一戶人家。
這個一切終結的場所,直到深夜都還亮著燈光。
 楼主| 发表于 2018-8-24 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終幕 亞特摩斯菲爾府邸 『朋友是最棒的……』


添水竹筒清脆爽快的聲音響遍四周。
即使在魔界,似乎還是有很多魔獸會接近這種地方。
這也是可想而知的,因為這棟宅邸遠離人煙……正確來說是遠離魔族村落。設置的添水,或許也具有驅趕魔獸的意義。
只有搖響小鈴鐺般的蟲鳴,成為背景音樂輕觸耳朵。
在這當中,有兩個沉靜的人影。
「要抽嗎?」
「……也好,我拿一根。」
「嗯嗯,這樣很好。」
兩人從亞特摩斯菲爾家的簷廊觀賞著庭園,他們坐也不坐,只是站著放空,欣賞月夜。
兩人再次重逢。面對兩百年前也有過的景象,夏諾瓦叼著香菸以手指點火。他大吸一口氣,吐出煙霧。望著繚繞煙霧拉長、擴散、融入黑暗的同時,他欣喜地揚起了嘴角。
「呼……嗯,這一根菸,果然是人生在世的樂趣。」
「是啦,挺有韻味的。」
「因為那時候你回絕了。」
「我那時已經沒有退路……可能是有點缺乏從容了。」
「也就是說,你現在有多餘精神了。這實在是件很棒的事,對小生我來說也一樣。」
身為妖鬼的酒吞,當然無法用手指點菸。
收下香菸的同時,夏諾瓦朝酒吞伸出了食指。
「有勞了。」酒吞先道聲謝,然後同樣地點燃了香菸前端。
「……我也好想用手指點火看看喔。」
「只要能讓體內用在肌力上的魔素循環,集中於指尖,應該可以辦到吧。總歸一句話,還是只能靠練習。」
「原來如此,讓魔素循環啊。」
握拳,然後打開。酒吞把手掌握緊又張開,點了個頭。別人都說妖鬼不會用魔法,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試都沒試過。
不過的確,沒試過是不知道的。
「呼……香菸這玩意兒也挺不錯的。」
「很高興你喜歡。」
酒吞也吐出煙霧,眺望著月亮的夏諾瓦似乎很開心。這種東西就像酒,推薦給別人時如果對方喜歡,本人應該會很高興。
他一邊頻頻點頭一邊撫摸下巴,眺望著美麗的夜空。
魔界真的是夜晚比白晝來得美麗夢幻,這點酒吞也完全同意,所以才把魔界觀光的最後一個景點選在這裡。
當然,他不會跟身旁的男人說這種事。
好了,閒話就講到這裡。酒吞迅速瞇細眼睛。
酒吞用他那雙眼睛輕瞄一眼夏諾瓦,喃喃自語般的低聲說:
「可以問個問題嗎?」
「嗯,什麼問題?」
「你是怎麼活過長達兩百年的?」
「你想問這個啊?那不是什麼難事,對小生我來說。」
在酒吞的記憶中,夏諾瓦的確說過。
他說只要自己只有人類的壽命,就無法保護塔莉茲。
而在他即將加入與阿斯塔蒂的戰鬥時,他又說「我是以契約延長壽命的」。
他說的契約,究竟是什麼?
酒吞有一點不祥的預感,但他忍住不去想,而是問了這個問題。為了活到今天,夏諾瓦犧牲了什麼?用什麼做為代價?
可能是察覺到酒吞的語氣中含有少許憂心,也可能早已準備好了答案。
夏諾瓦臉上沒表現出什麼感慨,立即開口道:
「……你知道『沉默聖典』嗎?」
「不知道……我想一下喔……」
酒吞在腦中進行搜尋,「沉默聖典」這個名稱如此炫誇,假如遊戲裡有出現,自己應該會記得才是。酒吞抱著一絲希望回想看看,但還是想不起來。
「……不知道。」
「這樣啊。『沉默聖典』就是只有操使的魔導能到達至理之人才能解讀的魔導書。像長生不老的方法這種小事,書中都找得到……不過聖典純粹是個名稱,實際上只是資料,一旦吸收進大腦裡就會消失了。『沉默聖典』……實情為無法構成書本之形,暴力性的成堆資訊。因此,就連小生我記得的也不多。」
「也就是說你操使的魔導變得能到達至理時,就是你現在這種魅力熟男感覺的年紀?」
「就是這麼回事。」
夏諾瓦聳聳肩,他看起來比兩百年前老了一些。話雖如此,外貌年紀頂多也只有三十出頭,仍然感覺得到年輕活力。雖然以往那種爽朗感減少了些,但相對地似乎增添了點賢達與老練。
「那麼,你並沒有為此付出什麼代價,或是犧牲了什麼之類的,對吧?」
「……沒有,沒有什麼是你需要掛心的。哈,哈,哈,小生我怎麼可能特地去做那種危險的事嘛。」
「……是嗎?那就好。」
「嗯,就是啊。」
他落落大方地說,用右手變出火焰,燒掉了已經變短的香菸。動作之中的熟練,與兩百年前完全沒變。
「酒吞小兄弟再來有什麼打算?」
酒吞看著這個動作時,夏諾瓦向他問道。
看夏諾瓦輕鬆地改變話題,酒吞有點擔心他是否真的不要緊,但隨即甩開這份憂慮,點頭回答他的問題。
「嗯?我想我差不多該走了,我得回地表找人,而且這裡似乎已經沒有我旅行的目的。還有魔王城,人家也讓我逛過了。」
酒吞雙手交疊於後腦杓,邊做個伸展動作邊說。
夏諾瓦又點了一根菸,然後輕抽一口,吐出煙霧。酒吞迷迷糊糊地發呆,望著煙霧朦朧搖曳著溶入空中。
「……這樣啊,好吧,隨時都可以再來玩喔。我想你不會那麼簡單就喪命,當然小生我也是,這輩子還有得活呢。」
夏諾瓦開玩笑般地轉向酒吞,笑逐顏開。
他這樣說,應該是顧慮到酒吞可能還在擔心「沉默聖典」的事。
這男的還是一樣,很會顧慮別人的心情。而這樣做也像是將人拒於門外,不讓人追問。
酒吞半帶放棄地輕輕點個頭。
「說得也對……再找機會一起玩吧。」
最後這句話伴隨著笑容。
酒吞隨意比個大拇指,夏諾瓦愣了一瞬間,也同樣豎起大拇指。
這時,他好像忽然想起來,補了一句。
「好……你不跟尤莉卡與薇若婕碰個面再走嗎?」
「會啊,總要打聲招呼再走,畢竟她們照顧過我。」
看酒吞點頭,夏諾瓦好像放了心,點頭說:
「這樣啊,嗯,就這麼做吧,她們也會很開心的。」
「真是個好爸爸。」
「是爺爺啦。」
對著不管怎麼看都不像那種歲數的爺爺,酒吞笑了。
然後他伸個大懶腰,就轉身背對夏諾瓦。
「好啦,該睡覺了,明天起又要雲遊四方嘍。」
「嗯,晚安,明天見。」
酒吞走在簷廊上,跨著大步沿著庭院側面前進。
走到廊道轉彎處回頭一看,夏諾瓦還在漫不經心地眺望月色。從他的目光,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不過,酒吞一個人走在此刻無人的廊道上想著:
『……沒有,沒有什麼是你需要掛心的。哈,哈,哈,小生我怎麼可能特地去做那種危險的事嘛。』
心裡響起的,是他說過的話。
酒吞忍不住低語:
「……但照你的個性,就怕你真的會去做。」
酒吞回想起那天,夏諾瓦為了塔莉茲,而加入魔王軍的別離之日。
他曾誇下海口說身為父母親,為了子女什麼都願意做。如果是他的話……
身為朋友,為了朋友什麼都願意做。假如夏諾瓦有這種想法,酒吞也不覺得奇怪。
因為事實上,這個男人就是能為了報恩而活了長達兩百年。
「世事真是不盡人意啊。」
酒吞很感激夏諾瓦這樣做,雖然非常感激,但還是……
他心裡有點介意,沉浸在思考的大海裡,就這麼轉過廊道轉角。
這時……
一個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嗨,妳沒睡啊?」
「……算是吧。」
她輕吐個舌頭,笑了。她還是一樣惹人憐愛,穿著莫名可愛的粉紅睡衣。
「咦,那件灰色的鬆垮垮衣服咧?」
妳平常不都穿那件當睡衣嗎?酒吞無意間想到,向她問道。
至少在前往過去之前,她都是穿那件。雖說前往過去時都是露宿在外,所以沒得穿,但是……酒吞記得那套運動服般的灰色衣褲,才是她的睡衣。
對於酒吞的這個問題,尤莉卡忽然用食指抵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後說:
「……很可愛吧?」
「呃,是沒錯。」
「比起土氣的打扮,可愛一點的比較……比較可愛。嘿嘿,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是……是啊。」
尤莉卡張大眼睛眨了眨,微微染紅著雙頰,羞赧地笑了。她還是一樣,整個人表現出偶像明星特有的俏麗,但又像個普通女孩子般可愛。
酒吞一瞬間愣住了,直到看見她表情一沉,才回過神來。
「……你要走啦?」
「啊~妳聽見了啊?」
那雙眼眸像在傾訴心聲,酒吞這個男人還不至於弄不懂她為何有這種眼神。
可是……
「不用問,我也知道。因為一切都結束了……我早就知道你會離開了。」
「哎……對啦。關於這件事,之前我也說過了。」
「……我說過要教你用斧頭的。」
「啊~是啊。」
「我又沒辦法跟你去。」
「……那也是沒辦法的。」
「……你無論如何……都要走了嗎……?」
「是啊。」
不知不覺間,酒吞的和服便裝衣袖被她抓住了。
她低著頭,酒吞已經看不見她的表情。然而,她顫抖的小手不容分辯地將她的感情傳達給酒吞。最後一句話就像融化消失般沙啞淡去,酒吞沒聽見。不過不管怎樣,根本上都不會改變。
酒吞必須去尋找自己的眷屬,而且還有工作要做。況且……
『僕該殺的人是你,「追尋鬼神蹤影之人」。』
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那個怪物不知何時還會來殺酒吞。在這種狀況下,酒吞不能牽連到他們,他不想破壞一家人好不容易得以團聚的溫暖歸宿。
「……抱歉了,尤莉卡。」
所以,酒吞道歉了,誠心誠意地道歉。
酒吞說出這句話,彷彿開導看不見表情的她。
「……我那麼……!」
「嗯?」
輕輕放在頭上的手被甩開了。
不對,與其說是甩開,或許該說是她霍地抬起頭來,把手撞開了。尤莉卡趁著酒吞這一瞬間的不注意說出一句話來,足以讓他一時僵在原地。
「我那麼喜歡你!」
「──!」
酒吞倒抽了一口氣。
他早就隱約察覺到了:也許她對我……
然而尤莉卡當著自己的面,雙眼含淚地這樣訴說,仍然比想像中更打動酒吞的心。失去目的地的右手在空中游移,袖子被她抓住,讓酒吞想動也動不了。當他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時,尤莉卡宣洩而出的感情仍不見止息。
「我就是喜歡上你了嘛!有什麼辦法!就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嘛!就是喜歡上又白痴,又很奇怪,只憑著一股衝動活著的你……好喜歡你!我當然不願意讓你走啊!你這白痴妖鬼!」
「…………抱歉了,真的,跟妳在一起我很開心。」
「……!你跟我說這種話?都不知道我有多……!」
尤莉卡眼睛猛地睜大,充血得通紅。同樣漲紅的臉頰,讓酒吞不得不意識到,她對自己說的話意義有多重大。
我很開心。
這一句話當中,總括了酒吞漂流到魔界以來的每一天。
那時他清醒過來,初次邂逅尤莉卡。他知道了尤莉卡的快樂歡笑,也知道了她整合身邊從僕的力量背後潛藏的陰影。她會淘氣地逗弄酒吞,廚藝很好,實力又強得離譜。
兩人一同飛往過去,克服了重重苦難。她親手製作道具送給酒吞,有時煩惱,有時需要加油打氣,但仍愉快地突破了兩百年前的困境。
連一個月都不到的時光當中塞滿了許多事件,色彩非比尋常地濃烈。
所以,尤莉卡才會……
「……我很開心!我也很開心!所以我才不願意嘛!我不想讓酒吞去我去不了的地方!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是……沒有太陽……就好了……!」
「可是,就算沒有太陽,妳也不會跟我來吧?」
「……誰叫我已經有部下了……我絕對不能……拋下部下離開。可是……!可是……為什麼……我不要……!」
大概連她自己也無法整理心情吧。
她哭成了淚人兒,最後甚至將臉埋進酒吞的胸膛。
酒吞一邊感覺到胸口被淚沾濕,水氣滲進衣服裡,一邊穩重地笑著。
「妳具有使命感,懂得努力又率真。我明白妳是這樣的人,所以……要暫時說再見了。」
「……別再給我回來了,笨蛋──!」
她將臉埋在酒吞的胸前,大聲叫道。
當然酒吞完全不會認為這是她的真心話。
無論是相遇還是別離,都是旅途中常有之事。兩人的壽命都很長,酒吞堅信有朝一日還能再會。
「那就難說嘍,我還會再突然跑來的。」
所以,酒吞的態度不變。
「……笨蛋……你這笨蛋……」
她抽抽搭搭地哭個不停,酒吞只是等她哭完。
不管夜有多深,不管時間經過多久。
最後……
「酒吞……」
「啊?」
可能是哭停了,一會兒後尤莉卡出聲呼喚酒吞,他毫無戒心地往下一看。
沒想到尤莉卡抬起臉來,順勢將雙手繞上酒吞的脖子。
「……嗯!」
「唔……!」
先是被少女不該有的臂力往下一拉,接著突如其來地,尤莉卡的臉湊近眼前。酒吞目瞪口呆,她卻正好相反,哭紅的眼睛一直閉著。
「……啊……」
「妳……妳這……喂……」
一被推開的同時,酒吞急著伸手摀自己的嘴巴。
尤莉卡輕吐個舌頭說:
「這是我的第一次喔。」
「……喂!」
她就這樣拍動三對羽翼,迅速地飛進屋裡去了。
酒吞呆若木雞。
這時,酒吞發現到了。方才她抓住和服便裝的袖子時,似乎就已經不動聲色地,將一枚胸針放進了裡面。
他曾在某個地方看過這枚胸針。
「……跟這個,是同一時候……」
酒吞拈起掛在胸前的金項鍊,喃喃自語。
這是她說要送給爸媽而買下的飾品之一,如果金項鍊是偶然買給自己的,那麼這個……
他轉頭看看,但尤莉卡已經不在了。
也不好去她的房間打擾,酒吞一個人眺望夜空。
「今天……我看是睡不著了……拜託……」

    †

就在隔天,發生了一件事。
酒吞已經做好踏上新旅程的準備,正要離開亞特摩斯菲爾家。
夏諾瓦與薇若婕來送行,尤莉卡沒來。
關於這件事,酒吞自己也覺得無可厚非。
「……好,那麼,我走啦。」
「哎──我叫過尤莉卡了,但她不來──」
「喔,沒有啦,嗯,發生了一些事。」
「……是喔~~」
薇若婕對酒吞拋來一種「很有話要說」的視線,他別開目光,輕輕舉個手,對還是一樣笑容逍遙自在的夏諾瓦致個意。
這是慣於漂泊的酒吞所做的告別,至於夏諾瓦,也以指尖輕抵額頭笑著。
「小生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的。」
「那當然是隨時想見都能見啦,況且我想我們都會不必要地活很久。」
「……你這種講法,是在酸我還是什麼的嗎──」
薇若婕一個人鼓起了臉頰,比以前見到的時候表情豐富多了。
夏諾瓦一邊輕輕摸她的頭,一邊轉向酒吞。
「其實你可以再多住幾天的,不過這大概只是我自私的感傷吧。不能說是做為交換,不過你可以順便答應我一件事嗎?就一件。」
「啥?」
夏諾瓦與酒吞四目交接,表情雖有些寂寞,卻蘊含著犀利的眼光。
然而那不是面對敵人時的尖銳視線,比較像是表現出對朋友的認真態度。
酒吞悠悠哉哉地定睛注視著他。
「關於你為何這麼早就要離開,理由即使你不說,我也隱約察覺到了。無論是小生我,還是她們倆都是。因此,我必須要說──路上多小心。」
「……哈哈,不用你提醒啦。」
酒吞發出洋溢著快活性情,聽起來舒暢無比的笑聲,沒接受夏諾瓦的擔心。
夏諾瓦所說的,恐怕指的就是阿斯塔蒂的襲擊。
對方都已經說「我一定會來殺你」了,酒吞可沒蠢到還能悠閒地待在同個地點。因此,他要踏上旅程,前往其他還沒遊歷過的各種地方。
酒吞愛好雲遊四海,所以絲毫不以為苦。
所以,你們不用介意。
酒吞用眼神將這份想法傳達給了夏諾瓦。
「所以──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這時,有個人冒了出來。
在夏諾瓦的身旁,兩束金色的髮捲晃動著。
不過好吧,這次就顧慮一下姊姊好了。酒吞無從理解這句開場白的含意,但是可以立刻回答問題。
下一個目的地,當然是──
「誰知道呢?就隨波逐流,漫無目的地前進吧,不過我會先離開魔界。」
「咦,為什麼……」
「這是當然的啊,我本來是打算晚一點再來魔界的。如果現在把所有期待的部分全享受掉了,以後來這裡的期待感不就降低了?我要回地表一趟,況且我開始有點懷念太陽公公了。」
「這樣啊──」
薇若婕表情顯得有點掃興,很明顯可以看出她想趁酒吞還在魔界時,再找他玩一下。酒吞也聽見了她沉默的心聲,一如平常地發出吹散感情的笑聲,並拍拍薇若婕的肩膀。
「總有一天還會再見面的啦,畢竟我覺得,我跟小姐妳好像本來就有點緣分。」
「……也是啦──那就靜待機會來臨吧──」
確定薇若婕的神情恢復成愉快的笑容後,酒吞再一次面對兩人。
那麼有朝一日再見了。
酒吞刻意使用這種老掉牙的告別語句。
因為就是要做老掉牙的事,才能一再重複。這點不管用在哪裡,都是約定成俗的事。
毫無意義地標新立異,會減少了其中的妙趣。
木屐一步向前,踩踏砂礫的爽快聲音響起,酒吞隨意舉個手。
「那就再會了,我的摯友!」
「保重啊──」
兩人的聲音傳到酒吞背後,這令酒吞感到身心舒暢,將填滿胸腔的旅行心情大聲吐露出來:
「好,下個地點要去哪裡呢──」
旅行這玩意兒,果然棒得沒話說!

 楼主| 发表于 2018-8-24 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後 記


藍藤今天一樣元氣飽滿,為各位獻上了《轉生鬼神浪漫譚》第四集。
這次以兩集篇幅展開的故事,用網路版來說就是第四章,不知各位讀者是否喜歡?事實上,我在創作這部作品時,寫這段劇情的時候心情數一數二的興奮,可說一揮而就。所以如果讀者闔起這本書時,能夠說一句「真好看」,那我就太高興了。今後仍然請各位多多支持。
那麼再說一遍,辛苦大家看完整個故事了!
所以,接下來容我向看完本書的讀者,來一點餐後甜點式的閒談。
這本《轉生鬼神浪漫譚》第四集也跟之前集數一樣做了許多修正。乍看之下差異不是很大,不過基本上來說,戰鬥描寫變得更豐富了。據說葛拉斯帕埃老兄被扁到不成人形的時間,足足延長了約二十頁哩。其實作者跟他並沒有什麼過節,真抱歉。
再來是尤莉卡被阿斯塔蒂修理的部分,也增加了約十五頁。別怪我,尤莉卡。因為我重看了網路版,實在很想再多加點戰鬥。
然後是已經看過網路版的讀者最容易發現的差異,我想應該是結尾吧。
本來這個章節應該要結束在與第五章的銜接,但我決定暫且做個漂亮收尾。難得有機會使用兩集篇幅寫這段劇情,我覺得可以像第二集那樣「總之先到此為止!」乾乾淨淨地做個保留。
我個人特別喜歡的部分,是酒吞的最後一句話。
旅行這玩意兒,果然棒得沒話說!我讓酒吞小兄弟發自內心,在最後說出這句話,應該最能讓各位讀者感受到平常他親身體會的樂趣。
編構像是動畫ED後C段部分的那種氣氛,真的很有樂趣。
對了對了,第四集封面登場的阿斯塔蒂.維魯塔納瓦,小說中提到他真正的性別不知是男是女,又說他是現人神所以沒有性別,描寫起來還蠻麻煩的。
然而エナミ老師繪製的這個封面可真是……
我看乾脆讓這傢伙當主角好了。
封面構圖讓我不禁做如此想,而且エナミ老師又精心設計了阿斯塔蒂役使的魔導具,看了實在讓人感激萬分。我所知的詞彙不足以形容這種感覺。
在第三集從現世回到過去,然後處理過去發生的一些雜事,明明按部就班照著故事流程走,第四集卻有一半以上都在跟這個人打鬥。
可想而知他一定會整個人出現在封面上了。雖然我也是這麼想的,但真沒想到他會站在封面正中間,而且看起來這麼帥氣,讓我吃驚到眼睛眨不停。
哎呀,真的,我對エナミ老師總是懷著無限感激。
總而言之,《轉生鬼神浪漫譚》總算到達了網路版的一半。
之後種種故事發展在網路上也能看到,請讀者盡情享受。
那麼言歸正傳。
其實這次與上次完全不同的是,我得到了相當多的頁數可以寫後記。好久沒聽到編輯表示可以讓我盡情發揮了,我還曾經煩惱過不知道該寫什麼。
不過一談完正篇的內容,再考慮到剩下的行數,能聊的話題還是有限。
我拿這件事找同樣身為作家的S商量,結果他跟我說:「就在後記寫說你想不到要寫什麼就好啦。」這方法都不知道用過幾百次了。
他雖然說:「正因為如此,才能表現出作者的才幹啊!」但再怎麼講,他那種說服的方式實在是激不起我的幹勁。
「如果是在玩TRPG的話,只有擲出Fumble的人才會講這種花言巧語啦。」
聽我這樣說,他想都不想就回我:
「畢竟就某方面來說,這是個Critical(註:Fumble在TRPG裡指大失敗,Critical Success指大成功,而Critical又可指「危急的」)的問題嘛。」
少跟我耍嘴皮子啦。我平素玩文字遊戲就總是玩不贏他,所以每天都懊惱得無法形容……我是不是被他的花言巧語蒙騙了?
閒話就講到這裡,在大家幫助下,我過著充滿樂趣的每一天,今後希望能繼續創作充滿樂趣的故事。
喔,對了。
下個月的Kadokawa Books新書陣容當中,又將會有我的作品登場。
這次的作品與《轉生鬼神浪漫譚》截然不同,是現代校園戀愛喜劇。對於一直以來都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寫奇幻作品的我而言,這次的執筆經驗相當新鮮,應該還不錯看。作品保持著《轉生鬼神》的惡搞部分,描述一個輕音樂團(編制:吉他、手風琴、銅鈸、法螺)為了避免遭到廢社而費盡心機。
配合Kadokawa Books創刊一周年,我交出了由白痴搞笑題材與一絲戀愛要素構成的故事,不嫌棄的話請買來一讀。
附帶一提,暫定書名為《盆倉高校軽音部の絶望的なバンド事情》。若是碰巧在哪裡看到了,請務必參考看看。
那麼,容我進入謝詞的部分。感謝W編輯以及總編輯等Kadokawa Books編輯部的各位人士,這次一樣對我照顧有加。
插畫家エナミカツミ老師,以及裝幀設計的伸童舍、營業部門的各位人士,不好意思總是給各位添麻煩了,今後還請多多擔待。
然後是賞光買下每一集的各位讀者,萬分感謝大家每次的支持!
故事這玩意兒,果然棒得沒話說!

2016年7月吉日 於一年多以前催生出薇若婕的座位寫著後記。  
藍藤遊

发表于 2018-8-24 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第一席中二气质满满
发表于 2018-8-24 0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第四集來了啊
发表于 2018-8-24 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是不是文库腰斩了
发表于 2018-8-24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也是一部爛尾的作品 整體劇情都沒有展開
发表于 2018-8-24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据说文库四卷就没了啊,可惜了
我个人还是挺喜欢这种故事的。浪漫真是好东西啊
发表于 2018-8-24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會第四卷完了吧, 之後故事就沒有了, 覺得這部不錯的說
 楼主| 发表于 2018-8-24 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lcykey 发表于 2018-8-24 16:48
不會第四卷完了吧, 之後故事就沒有了, 覺得這部不錯的說

文库到第四卷就腰斩了,不过web一直有更新的https://ncode.syosetu.com/n1854cj/
发表于 2018-8-24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結?? 怎麼覺得是中途腰斬 感謝大大收錄
发表于 2018-8-24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德发???竟然腰斩了,,我还期待下一卷呢。。。。
发表于 2018-8-24 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djfgjfidjfidjfi 发表于 2018-8-24 16:58
文库到第四卷就腰斩了,不过web一直有更新的https://ncode.syosetu.com/n1854cj/

水平不够生肉看的还是累,酒吞大哥的语癖有点严重啊
发表于 2018-8-25 0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等等  腰斩 ??   不是说文库出到9了吗?   难道是WEB剧情出到9?
发表于 2018-9-21 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錄入 非常捧 真的很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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