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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七野りく]公爵千金的家庭教師 1 謙虛青年的破格魔法教學即將開始[台/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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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8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Myuki_Rie 于 2020-5-18 13:24 编辑

  公爵千金的家庭教師 1 謙虛青年的破格魔法教學即將開始
  ——————————————
  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七野りく
  插畫:cura
  譯者:偽善
  圖源:知名不具
  掃圖:linpop
  錄入:kid
  修圖:也許吧O狼
  輕之國度:https://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liv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將浮遊魔法使得如此收放自如。」
  「這一點也不難,只是大家都沒嘗試過罷了。」
  擁有當代社會無法衡量的超規格魔法技術,卻保持謙虛態度生活的青年‧亞連,在恩師的委託下,以家庭教師的身分前去指導『用不了魔法』的公爵千金‧蒂娜。面對這名已被無數人放棄的少女,不打算死心的亞連所傳授的課程是──
  「就我個人認為,魔法並不是人類以操控魔力的方式施放,而是向精靈借用力量罷了。」亞連的魔法課程內容顛覆了常識。在諄諄善誘後,亞連解開了封印在蒂娜身上的謎團,而這也是向世界掀起革命的師徒傳說開端!
  
  
  作者簡介
  七野りく
  在第三回カクヨム網路小說大賞中,於異世界奇幻作品部門以《公爵千金 的家庭教師》榮獲大賞。
  我喜歡看書,隨時隨地都想拿點東西來讀,結果就是過起了購書費高過恩格爾系數的生活。想不到老是讀書的我也有寫作的一天,還有幸讓本作付梓成冊……我深切明白了人生路上總是充滿驚奇的道理。
  
  
  
  
  
  
  
  
  
  CONTENTS
  序章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終章
  後記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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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亞連……說來難以置信,但你沒通過王宮魔法士的錄取測驗。」
  「啊,這樣啊。」
  
  一大早就突然被叫到研究室,我還以為要宣布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話題啊。
  ……老實說,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筆試的部分我還算有把握,面試的對答也不算壞,而在魔法的術科測驗部分……嗯,哎,我是自認沒搞砸啦。
  結果卻是名落孫山。世道就是如此嚴格。
  但比起這點小事,我更加在乎的是──
  「教授,您能介紹工作給我嗎?說來慚愧,我雖然想回老家,卻有不少顧慮。正如您所知,到明年春天畢業前,我已經無事可做了,而且我也不想搭火車前往南方。」
  「……又是工作的事啊。而且你還打算返鄉嗎?只要你有那個心,在王都能做的工作,理應多如繁星才是。」
  「我雖然有點贊同您的說法,但這世上應該還有許多比我更加厲害的人。」
  早知道就在考完之後和老友對個答案了……但就筆試分數來說,我應該已經穩穩地高於及格線才是。
  果然是因為我不擅長術科,又碰上了那樣的考試內容,才會拿到不堪的分數吧。這就是所謂的人外有人啊。
  「我真的感到很遺憾。你和麗狄雅大小姐都是極為優秀的學生,就算是在我漫長的教職生涯中,肯定也能排進前五強。」
  「感謝您的讚美。我想那傢伙是一定會考上的,還請您往後也多多關照她。」
  「這是當然。好啦,關於工作呢──我有個老朋友剛好在幫愛女找家庭教師,期限是到春季為止,薪資優渥。怎麼樣?想試試嗎?」
  「家庭教師嗎?」
  我回想起把某人從王立學校一路教到大學時代的苦澀記憶。世上很難再找到另一個和她一樣任性妄為的學生了。
  ……哦,看來我能勝任嘛。
  「有請教授牽線了。」
  「喔,你有興趣啊。那所謂兵貴神速,我這就聯繫一下。」
  教授將手伸向設置在辦公桌上的電話。
  嗯?對方是擁有一般家庭還不普及的電話的富庶階級嗎?
  ……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教授,我想想還是──」
  「喂喂──是我。對,就是上次那件事。我現在有個人可以介紹給你。你問優不優秀?我之前不是提過了嗎?他可是這三十年教職生涯中首屈一指的人才!──嗯,這樣啊。好,那細節就晚點透過使役魔聯繫。」
  教授掛回話筒,對我露出了滿面笑容。
  ……這個人露出那種表情的時候,大抵都代表有麻煩事。
  「對方很歡迎你喔。你的學生是霍華德公爵家的千金──以明年春季考入王立學校為目標的蒂娜大小姐。我和她見過幾次面,是個相當可愛的孩子喔。這不是挺好的嗎?我暫時會對麗狄雅大小姐保密此事,這對你也比較好吧?」
  「……您這是設計好的對吧?」
  「哈哈,你在說什麼呢?優異過人的好學生居然打算窩回老家享清福,怎麼能讓他自己一個人逍遙快活呢──身為指導教授,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能發揮學生長才的機會被浪費掉啦。這是對你的愛之教鞭呢。」
  「您說笑了。請容學生慎重拒絕……我對榮譽或地位並沒有興趣,光是能走到目前的這一步就堪稱是奇蹟了。我只是被那傢伙拖著走罷了。」
  「能坦率面對自己既是你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放心吧,以你的本事來說,很快就能不負眾望地回到王都的。這點我可以肯定。」
  您自信滿滿地這麼說,也只會讓我徒增苦惱啊……
  要當公爵千金的家庭教師,其難度相當地──不算太高。反正和麗狄雅的地位一樣,那我就照常發揮就好了吧。
  我的祖國──亦即王國有四名公爵,俗稱四大公爵家。
  他們在建國之初立下了莫大功績,在東、西、南、北各擁有廣闊領地,而因為首任公爵皆曾和王室成員聯姻,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對他們的尊稱也與其他國家的風氣不同。
  舉例來說,守護王國北部的霍華德公爵家的當家──霍華德公爵的尊稱為『殿下』,若換作其他國家的話,應該會是『閣下』吧。而對當家子女的尊稱也採取特例,以『公子殿下』或『公爵千金』稱之。
  說起來,王室原本是要冊封他們為『公王』的,但各公爵皆以『臣惶恐』為由回絕,而冊封公王一事似乎被當成備案留存至今。謠傳他們似乎也有著不能公開的王位繼承權,雖然真偽不明,但還真是耐人尋味。
  總之待在王都也無事可幹,不管對象是誰,應該總是有辦法應付的吧。
  「我明白了。請容我接下這件差事。」
  「這樣啊。那你就出發吧,地點是霍華德公爵家。雖然不確定你知不知道,但那邊現在可是比王都還要冷上許多,要注意保暖啊。」
  「好的。教授,能向您借些錢搭火車嗎?」
  「這是今天下午行駛的火車車票,我幫你訂到了頭等車廂的位子……你明明已經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在賺錢,結果除了房租、你妹妹的學費和她的零用錢外,你幾乎把賺到的錢全都寄回老家了,而麗狄雅大小姐也常常在唸你這一點吧?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啊。這一份是作為餞別禮的午餐,這家可是我的精選好店,味道有保證的。」
  「……這果然是您設計好的對吧?」
  「哈哈哈,可愛的學生就是該送他出去見見世面,而能事後聽聽你的所見所聞更是教人開心。人生就是充斥著不間斷的驚奇喔,亞連。」
  教授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呢……
  真沒辦法。要是沒賺夠錢,我就沒辦法去鄉下當家裡蹲──不對,是回不了家。得從今天起工作約三個月才行。
  雖然教授說會幫我保密,但我還是寄封信給回老家的麗狄雅吧。
  畢竟還是得留下一些『我已經試著要告訴妳了』的努力證明……不然她算起帳來是很可怕的。
  她所在的地方……是南部呢。現在應該是很溫暖的天氣吧。
  不曉得要當我學生的公爵千金會是什麼樣的孩子呢?如果是個乖孩子就好了。就算個性有點彆扭,想必也沒辦法和麗狄雅相比,看來要留意的只有個性方面的問題吧?
  ──事後回想起來,當時的我居然會以為那個教授特地準備的家教案會是能輕鬆解決的差事,真想對那時的我大吼一聲「腦子清醒一點!」。不過,這也是有所經歷才會冒出的感想嘛。嗯。
  
  距離把連初級魔法都無法施展的孩子,以首席身分送入王立學校,還有一百天的時間。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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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章
  
  
  穿過隧道後,從窗外映入的景色──基本上就是一整片的白色。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雪白。
  
  
  霍華德公爵家的根據地,自古至今都是王國北部。
  我是聽說過這裡「一到冬季,一切都會被雪覆蓋」……但當時的我只覺得和王都的景象差不了多少,沒料到雪會大成這個樣子。
  由於教授威脅──不對,是提醒過我「那裡很冷」,我便從善如流地穿上冬用大衣,也圍上了老友在我去年生日時送我的圍巾,但我總覺得這樣根本沒辦法禦寒。
  即使車窗用的是防寒用的雙層玻璃窗,也發動了溫度調節魔法,但我依然感受得到透入車廂的寒氣。
  正因為搭的是教授安排的頭等車廂,我才只會感受到些許涼意吧。若是換成我平時搭乘的三等車廂……真不敢去想像。雖然這趟鐵道之旅相當舒適,但一想到下車後的天氣,我就忍不住心頭一沉。
  作為餞別禮的便當相當美味,真不愧是教授挑選的。吃遍王都珍食美饌的美食家確實目光獨到……但我為何有一種難以接受的感覺呢?
  
  火車抵達了北部的中心都市。我拿出懷錶確認,發現火車是準點進站的。接著我拿著行李下了車。
  ……真是太好了,要是誤點到黃昏時間,可還真不曉得該怎麼辦。
  一如預期,月台上冷得要命,我不禁打起寒顫。值得慶幸的是此時並未降雪,加上月台有確實做好鏟雪。由於月台上連個屋頂都沒搭建,於是我朝著磚造味十足的車站大廳前進。
  我看了看教授捎來的紙條,似乎是有人會來接我的樣子。
  我走進車站大廳,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後,隨即被人搭了話。
  
  「失禮了,請問您是亞連大人嗎?」
  
  我轉身看去,只見眼前站著身穿執事服、年約五十多歲的紳士──以及躲在他腳邊、罩著淺藍色披肩的女僕裝少女。少女的頭上綁著一條純白色的緞帶。
  這個小小的女孩也是女僕?雖然內心感到困惑,但我仍是出聲回應:
  「是的,我確實名為亞連……」
  「果然沒錯。在下是侍奉霍華德公爵的執事長,名為葛拉漢。這孩子是──女僕見習生,名為愛莉。」
  「我、我是愛莉……」
  語畢,少女又立刻藏起了身子。大概是不擅長和男人相處吧?那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帶了淺藍色的白金色頭髮長及肩頭,綻放著閃亮的光彩。
  葛拉漢先生沒有理會我內心的疑惑,迅速接過了我的包包。
  「啊,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拿。」
  「不不,亞連大人即將成為蒂娜大小姐的老師,而服務您也是身為執事的工作。好了,我們出發吧。在下已備妥車子。」
  「這、這樣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來對方甚至開了專車過來接送。我就連在王都都沒搭過幾次啊。
  隨著魔法技術的普及化,如今在各種領域都逐漸看得到機械化的發明。儘管如此,汽車依然是只有上流階級才買得起的東西,其中還有許多人避之唯恐不及。而從願意購入汽車這點來看,霍華德公爵家是個會積極接納新事物的開明家族。
  我們邊走邊聊,談了些天氣和食物一類的話題。雖說已經積了不少雪,但根據葛拉漢先生的說法,現在似乎還沒有正式進入雪季。若是再過上一陣子,整個北部就會徹底籠罩在白雪之中,直到春季降臨。
  ……這還不算正式的雪季啊?
  心情稍微沉重了起來。老實說,我這人有點怕冷,加上我這幾年總是有個愛玩『火』的任性小姑娘相伴……啊,這可不行,不行,得將意識集中在對話上才行。
  「話說回來,您居然能一眼認出是我本人。雖然自己這麼說有些奇怪,但我自認在外觀上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啊。」
  「能認出您是理所當然,毋寧說想誤認您才更為困難。」
  「您的意思是?」
  「吾主沃爾特•霍華德大人與那位教授──亦即亞連大人的老師乃是長年至交。那位大人每年都會造訪敝邸多次,而近年每當他酒過三巡,總會提起與您有關的話題。」
  「……原來如此,是拿我丟人的往事當笑話大說特說對吧?」
  「是的。不過,他談的當然並非笑話,而是引以為傲的事蹟。是以方才一見到您,在下就認出了您的身分。」
  那個教授到底掀了我多少底啊?他該不會天花亂墜地扯了一堆,連與我無關的話題都把我硬扯進去吧?
  很有可能。以那個人的個性來說,確實很有可能這麼幹。畢竟他可是在找樂子方面全無妥協的男人。
  ──趕快找個機會寫信給老友吧。
  
  *
  
  泊於停車場的車子一如預料,是一台高級的轎車。只是……葛拉漢先生在將我的包包放入後車廂後,便為我開了車門。
  「來,請上車吧。由於車子有點狹窄,讓蒂──愛莉坐在亞連大人的腿上應該也無妨吧?」
  「咦?啊,不不,要她坐在才剛見過面的男人腿上,應該是會反感的吧?如果稍微擠一下的話,想必是能讓我們三個並排而坐的。」
  「我、我並沒有反感……請、請別太顧慮我……」
  一直沉默不語的愛莉小姐抬起臉龐,朝我看來。
  我低頭看去,她隨即又垂下了臉。
  ……呃──她看起來超反感的耶?我還以為這是一輛能四人共乘的車子,原來是兩人座啊。
  「您瞧,愛莉也表示同意了。」
  「呃──」
  「素、素我……恕我失禮了!」
  在我坐上副駕駛座後,女僕少女不甘不願地坐在我的膝蓋上頭。
  好輕啊,甚至讓人擔心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少女的年紀大概還不到十五歲,就近觀察後,發現她給人稚氣未脫的印象。
  近在眼前的緞帶上頭施有鬼斧神工的精緻刺繡,而且用以刺繡的線還不是便宜貨,就我的猜測,那應該是白金線才對。而她罩在身上的披肩也是用高級的料子製作的。
  不過,她似乎穿不慣最為重要的女僕服。那看起來有些鬆垮,彷彿是向某人借來穿的。
  ……這孩子該不會……
  
  
  
  葛拉漢先生關上車門,發動了車子。
  好冷啊!雖然車內備有暖氣,但根本壓制不住寒風。
  要是在下車期間一直開著暖氣可能會導致故障,所以暖不起來也是無可厚非的。車子是新發明的機械,所以還有許多改良的餘地。
  膝上的少女也頻頻發抖著。這件披肩太薄了啦,真希望她能多穿些保暖的衣物。這看起來就像是作居家打扮時突然被叫出門一樣。
  我摘下脖子上的圍巾,圍在少女的脖頸上。她雖然有些驚訝地朝我看了過來,但沒什麼好怕的,我有好好清洗過這條圍巾,而且這質地也很保暖呢。
  我向負責駕駛的葛拉漢先生確認:
  「不好意思,我可以稍稍施展個魔法嗎?」
  「您要使用魔法嗎?若不會造成危險自是無妨,但還請您避免使用炎魔法。」
  「嗯,請放心,我用的是控溫魔法。」
  「您說……控溫魔法嗎?」
  「我覺得這應該不是會讓人吃驚的魔法才是……這是正統的魔法之一喔。」
  為什麼要表現出這麼訝異的反應啊?對教授的研究室成員來說,這是誰都能信手捻來的簡單魔法。雖說某人偶爾會因為操控過度而引發事故……真希望她能調節到合適的溫度。畢竟要是突然讓研究室變得宛如灼熱煉獄的話,就和拷問沒什麼兩樣了。
  秘訣在於同時微調炎、水、風這三種屬性。而特別該留意的是,要是一口氣把溫度提升得太高,就會失控而引發事故。
  坊間民眾所使用的魔法式,大都有只使用炎屬性的趨勢,但我認為能活用這類魔法式的,就只有相當厲害的高手而已。而換作我們這邊的魔法式,那只要是稍具魔力之人就能輕易施展出來。
  我所搭乘的火車車廂也用了這種魔法,但那同樣是過於偏重單一屬性的魔法式。若是用上複合屬性的魔法式,就能調節得更加舒適了。
  車內緩慢而有感地變得溫暖許多。嗯,這下子應該就不會覺得冷了吧。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看來確實是如此呢。」
  「好、好厲害!居然這麼輕鬆就……」
  雖然葛拉漢先生和女僕小姐接連誇我,但這一點也不難,只是大家都沒去嘗試過罷了。
  隨著車內的環境變得宜人,我也有了眺望窗外風景的興致。
  雖然聽說過今年還沒有邁入雪季……但我的故鄉是個不會降雪的地方,而這幾年也大都是在王都、故鄉和南部地區這類與雪無緣之地往來,所以看到堆在道路兩側的高聳積雪,還是讓我吃了一驚。而有確實做好鏟雪這一點雖然樸素,卻也是相當驚人的效率。這應該得歸功於霍華德家高明的治理手段吧。
  這麼說來──我將離開王都後抱持至今的疑問投向葛拉漢先生。
  「能詢問葛拉漢先生一件事嗎?」
  「若是在下能夠回答的範疇,還請您不吝發問。」
  「雖說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為何會在這個時間點聘雇家庭教師呢?王立學校的測驗會在明年春天舉辦,交由一直以來負責的家庭教師不是更好嗎?」
  「哎呀?難道教授並沒有向您說明來龍去脈嗎?」
  「我什麼都沒聽說。我只收到車票、寫有公爵家地址的紙條,以及會有人來車站接我的口信而已。聽說他已經派出了使役魔先一步進行聯繫了。」
  「……看來有必要設席好好說明一番呢。」
  「屆時還請邀我──不對,是我和學生一同入席。」
  看來葛拉漢先生也是受害人之一,是同志啊!
  那個教授實在是……雖說基本上是個為學生著想的好老師,而且就魔法方面的造詣來說,就是放眼全王國,他肯定也能排進前十強,但基本上都不會把話好好講完──而且有一半是刻意的。為了不讓受害人繼續增加,我們說什麼都該採取行動!
  少女從剛才就一副坐不住的樣子。
  「抱歉,是不是調太熱了?」
  「不、不會,沒有、這回事……」
  啊,她又把頭低下來了。
  面對第一次見到的男人,而且還得坐在他腿上,會緊張也是理所當然啊……
  總之,這件事說什麼都不能告訴別人。畢竟糗事變多對我也沒好處。
  在我們聊天的期間,公爵家的豪宅也映入了眼簾。我已經去過麗狄雅的老家好幾次了,眼前的宅邸大小可說是與其平分秋色。
  不過,麗狄雅家的豪宅布置得美輪美奐,說是金碧輝煌也不為過,但眼前的大宅外觀卻沒有無謂的裝飾,給人粗獷的印象。
  我是聽說過霍華德家乃是代代守護北方的武人世家,這下也對這樣的說法信服了幾分。
  守衛先生在為我們打開正門後,車子就這麼長驅直入,一直到宅邸的外玄關才停了下來。葛拉漢先生以流暢的動作從駕駛座下車,繞到我這側為我開了車門。真是帥氣的動作!
  我先讓少女下車,這才走下副駕駛座。好啦。
  「有勞您舟車勞頓了。」
  「不,感謝您開車接送──也讓公爵千金吃苦了。」
  「不、不會,我才要感謝……咦?」
  在我笑著致歉後,少女隨即在我面前僵住了。不不,我可沒遲鈍到看不出來呢。
  應該說根本滿是破綻啊。
  「咦?那個、請問,您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自稱『愛莉』的少女慌張地問道。
  這表情變化之豐富可真有趣。我記得這次應該有帶上影像寶珠才是。
  「在車站大廳見面的時候,我就認出是您囉。」
  「哦……」
  「您、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您的披肩質地過於精良,而且重要的是,您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名女僕,不僅衣著不合身,也沒戴著荷葉邊的白色髮箍。這讓我不禁懷疑,您這身打扮是否是向某人借用的。而不惜變裝也想觀察我為人的對象相當有限,而最最重要的是──您綁在頭上的純白緞帶。這麼高級的精緻品,我就是在王都也只看過幾次而已。」
  「您真是見微知著。」
  「嗚嗚……」
  公爵千金看似害臊地垂下目光。
  也許是耐不住內心的羞赧之情吧,只見她拋下了我和葛拉漢先生,逕自衝進了宅邸之中。啊,圍巾還沒拿回來……
  「真是萬分抱歉。大小姐她說什麼都要親自走一趟。」
  「不會的。會對即將教導自己之人感到在意是相當正常的反應。但女僕服應該要多下點工夫才是……我個人是覺得很可愛啦。」
  「原來如此。還請您稍候將這句話親口告知大小姐,她肯定會很開心的。老爺應該已經久候多時了,請進。」
  葛拉漢先生伸手指向厚重的木製玄關大門。好啦,該努力上工了。
  
  *
  
  宅邸內部和外觀給人的印象一樣,比我預期得還要低調。若是說好聽點,就是選用了實用性優先的堅固內裝;但若說得難聽一點,便是打造得樸素無比。
  不過,延伸至屋內各個角落的木造建材給人溫暖的感覺,比起石造建築給人更加自在的舒適感。
  暖氣有好好運作,讓室內充斥著溫暖的空氣這點也教人感激。想在這麼大的宅邸裡作溫度控管,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來是在宅邸裡鋪設了管線,透過疏通熱水一類的液體達成保暖的效果。窗戶的玻璃用的也是王都基本上不會採用的雙層──不對,這是三層窗!?真是教人想仔細打量呢。
  在我環視周遭後,葛拉漢先生出聲搭了話:
  「亞連先生,還請跟我來。至於行李……愛莉,妳先搬到客人的房裡。」
  「好、好的!」
  看似比公爵千金年長稍許的女僕小姐,以一副緊張的神情跑了過來。少女將金色的長髮綁成兩條垂在左右的馬尾,看來她就是真正的愛莉小姐了。
  啊,要是跑得這麼急的話……眼看她險些在我面前摔倒,我連忙托住她。
  「呀!」
  「哦,沒受傷吧?」
  「是、是、是的。真、真、真是非常抱歉!」
  「愛莉,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不要在宅邸裡奔跑嗎?」
  葛拉漢先生以傻眼的口吻叮囑。至於愛莉本人則是垂下臉龐發起抖來,難道她是個迷糊的女僕小姐?
  我讓真正的愛莉小姐站好身子,將背包和大衣遞了過去。就近這麼一看,就能發現她確實是和公爵千金有幾分相似。至於是哪裡相似嘛……雖然有些一言難盡,但大概是氛圍吧。
  「妳沒受傷就好,行李就麻煩妳了。」
  「好、好的!請包在我身上!」
  「謝謝妳。」
  「呀嗚!呃、那個……」
  「啊,真抱歉。」
  我又犯了面對妹妹和學妹的壞習慣,摸起了她的腦袋。
  這可不行,要是被老友知道的話,肯定會被當成變態的。
  ……但是被罵變態之後,她又會用咄咄逼人的口吻叫我摸她的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和她往來已久,但還是有很多不解之謎啊。
  目睹了這一連串互動的葛拉漢先生對我投來了尖銳的視線。這、這是怎麼回事呢?
  「亞連大人確實是與傳聞如出一徹的人物呢。」
  「我對教授對我的形容感到非常在意……同時卻也不想知道。」
  「他確實對您有諸多形容……其中也包括了『天生的小女生殺手』這種說法。」
  「這、這也太難聽了吧!我只是擅長和年紀比我小的人相處罷了!」
  「是這樣呀?來,請往這邊走。」
  他一副信不過的樣子。該死的教授。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可要把他亂抹黑我一事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在長長的走廊邁步了一陣子後,我在走廊的盡頭處看到了一扇黑色木門。
  葛拉漢先生敲了敲門,裡頭隨即傳來了粗獷的嗓聲回應:「進來吧。」
  葛拉漢先生打開了門,示意我一個人進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面試的最後一關吧。
  站在原地害怕也沒用,於是我點點頭走入房內。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偌大的辦公桌,坐在辦公桌後頭的,則是髮色與剛才的公爵千金相同的魁梧男子。房裡的其他家具就只有擺滿整片牆的書架,是相當簡樸的辦公室。
  門扉發出沉重聲響,在我的身後關上。如此一來就沒退路了。
  「恕我打擾了。」
  「喔喔,你來啦。初次見面──照理來說是該這麼講,但因為從那傢伙身上聽過太多和你有關的話題,所以實在不像是第一次和你見面啊。我是沃爾特,姑且領著霍華德公爵的頭銜。」
  「在下亞連。今天一天下來,我原本對教授抱持的少許信任感,如今又銳減了幾分。」
  「哈哈哈,你也被他擺了一道嗎?那傢伙以前就是那個樣子,一旦碰上了投其所好的人物,就會忍不住大肆炫耀啊。」
  「呃。」
  「你好像才剛遇上一樁大事,這麼急著把你從王都叫來,真是不好意思。我想你應該已經聽過前因後果,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找過那傢伙商量,結果他說:『這只有亞連辦得到,除了他之外沒別人能行。快雇他!不雇他不行啊!』,相當強硬地向我推薦了你呢。我和他是長年的老交情了,但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麼用心地推薦自己的學生。當然,關於你的狀況──也就是王宮魔法士那檔事,我是沒和小女提過的,我只告知她『他會成為妳的家庭教師』而已,希望你能放心。」
  「感謝您的顧慮,不過,說來尷尬……我幾乎沒從教授口中打聽到任何消息,他告訴我的,就只有『擔任蒂娜公爵千金的家庭教師,直到她考入王立學校為止』而已。」
  公爵沉默了一下,隨即發出了長長的嘆息,伸手抵額。畢竟一般來說,都會好好傳達工作的內容嘛。
  接著,公爵再次面對我說道: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把他暴打一頓吧。」
  「還請您也告知我和其他的學生,也邀葛拉漢先生加入這場圍毆吧。」
  「唔嗯。」
  「那麼,實際內容和我聽到的概述有什麼出入嗎?我在車上也稍微打聽了一下,但不知道前任家庭教師的狀況如何?」
  「希望你能擔任我家小女兒的家庭教師,直到明年春季為止……這部分確實無誤,但問題出在『考入王立學校為止』這句話。」
  「您的意思是?」
  公爵從椅子上起身,看向窗戶。這麼一瞧,實在很難想像他和教授是同一世代──亦即五十歲前後的年紀。他有著虎背熊腰的體格,看起來也相當年輕。
  「我們家族自王國建國至今,都領命守護著北部。我雖然為此一殊榮感到驕傲,但也如你所見,這片嚴苛的土地不適合人們安居,加上兼具國境線的關係,已多次受到戰火的肆虐。霍華德家之所以呈現出武人世家的形象,也是基於這樣的緣故。」
  「在下明白。」
  「我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在蒂娜年幼之際,內人就先走一步了……我並沒有續絃的打算,然而,我們家族的下一代都不具武學方面的才能。霍華德家的武家形象,將在我這一代告終……但長女卻為此鬧起彆扭,跑去就讀王立學校就是了。即使以親人的身分進行評估,那孩子的個性也太過溫柔,而魔法方面的才能也稱不上一枝獨秀,所以她並不適合習武。就算她投注了畢生心血,恐怕也無法將我霍華德家代代相傳的極致魔法操控自如吧。」
  我隱約看出了事情的脈絡,換句話說,公爵的目的是──
  
  「我想託付你的,乃是讓蒂娜放棄應考王立學校一事。遺憾的是,我家的小女兒──完全沒有魔法的才能。」
  
  ……教授,你至今確實是扔給我不少麻煩事,但這次麻煩的程度也太不同凡響了吧?
  讓學生放棄應考王立學校──
  若是反過來的話我還能明白,畢竟我已經接過很多類似的差事,也讓那些學生平安入學了。
  然而,我從未以讓他們死心為目的。若是想在這個國家位居要職,就說什麼都得考進王立學校,並以優秀的成績畢業才行。
  ……要學生放棄就學,而且對象還是委託人的親女兒。看來背後的原因並不單純。
  「所謂沒有魔法才能一事,能請您說得更詳細一些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蒂娜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卻連簡單的初級魔法都無法啟動。不對,她本人是擁有魔力的,而且總量還在我和長女之上。但儘管如此……無論是微弱的火苗、少許的水、輕柔的風、微弱的雷、一小片的土塊,甚或是我們家族最為擅長的少許冰片,她都無法生成。我已經請了許多名聞遐邇的魔法士探究原因,卻是毫無頭緒。」
  「在下沒聽過這樣的案例呢。不過,雖說王立學校一直以來都是招收擁有魔法才能之人,但近年也開始錄取在其他領域擁有突出才能的人才,而其中也不乏受過教育後才會發掘的潛能,所以應該沒有從一開始就阻止她入學的必要吧?根據在下推測,教授在這方面的想法應該和我是一樣的。另外恕我一問,令嬡在學業方面的表現如何?」
  「……那傢伙也講了同一套說法,然後向我推薦了你。關於學業方面,小女算是有著出類拔萃的表現,就連大人都自嘆弗如。這麼說雖然有自吹自擂之嫌,但我的小女兒和長女一樣,也是個溫柔的孩子。然而,就算她擁有莫大的魔力量,我也不認為王立學校會寬容到允許這種不知何時才能發揮實力的孩子入學。尤其──在有了你們那屆的超規格學生的前例後,校方也對此多有提防。雖說校長本人似乎並不在意,但就算他虛懷若谷,也不可能處處給予通融。」
  「……真是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王立學校是王國的一流名校,甚至有全國第一的美譽。
  當然,能就讀王立學校的人才也是萬中選一,學生們會在三年的在學期間紮實地學習課業,魔法和劍術等科目。
  然而……就算是王國裡鳳毛麟角的青年才俊,課業的內容對他們來說仍是過於深奧而難解。若能在表定三年的學制內畢業便會受到讚揚,但入學的學生之中約有半數不得不選擇留級──這應該多少能解釋課程的內容有多麼困難吧。
  雖說校方設置了跳級畢業的制度,但能用上這個制度的學生可說是少之又少。近數十年來,能順利跳級畢業的學生僅有寥寥數人,而聽說這些學長姊在畢業後,都在好或壞的方面打出了響噹噹的名號。
  
  ──而這樣的名校,在幾年前掀起了一場大風波。
  
  因為有兩名學生只花了短短一年,就順利從學校畢業了。
  更特別的是,其中一人在入學之前甚至連魔法都無法順利施展,卻在畢業時已經成長為王國首屈一指的魔法士。
  ……但說穿了,那『兩名學生』,指的其實就是我和老友──鈴斯特公爵家的任性長女,麗狄雅就是了。而真正說得上超規格的,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我則是被拖著畢業……但就我個人認為,我其實是以『貼身侍從』的身分一起被轟出校門的。
  「麗狄雅千金的事我也多有耳聞。她是在入學之後才能順利施展魔法,而入學考試則是靠著過人的劍術成績硬是闖關成功。若參考她的經歷,確實會讓人放心一些,不過……」
  「這確實是事實。正確來說,她是在遇上我之後才能施展魔法的。至於劍術方面,她在與我認識之初就有超一流的造詣了。」
  「我聽說在那個時候,她能施展的就只有初級魔法而已。然而,我家的蒂娜她……」
  麗狄雅基本上不擅長細活。她之所以用不了魔法,應該是因為入學前為她教課的家庭教師的教法有問題吧。
  就算對她灌輸再多理論也是對牛彈琴,因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感覺派啊。
  她原本就天資過人,我想起了在幫她開竅──還有經歷一些事的隔天,她就能施展上級魔法的那幅光景。我那時真的是目瞪口呆,而周遭的同級學生也說不出話來。
  而在又隔了一天後,她對我轟出了極致魔法。我那時真的是什麼話都不想說了。光是能撿回一條小命,就讓我想好好稱讚一下自己。
  ……不過她似乎是打從內心感到高興,加上沒鬧出大事,那件事就算了吧。
  但就如公爵所言,麗狄雅的狀況就像是為蠟燭點上火──她確實在入學前就能施展少許的魔法。
  至於公爵千金則是身懷魔力,卻不能施展任何一種魔法……說不定有點棘手啊。
  「蒂娜是個責任感很強的孩子。誕生在這個家族的她,認為自己理當考上王立學校,以善盡自己的義務。我雖然為此感到開心……但也認為她還有其他的路能走。就算用不了魔法,她也是我們家族裡無法取代的孩子。」
  「您的意思是?」
  「直接讓你看會比較省事。跟我來吧。」
  說完,公爵便站起身子走向房門,而我也連忙跟上。
  ──好啦,他會讓我見識什麼呢?
  
  *
  
  我被帶到的地方並非位於宅邸內,而是分館。這是一座由厚重玻璃搭建的建築物。
  走進建築物後,我便感受到身上出了一層薄汗。這是──
  「這裡是溫室嗎?就是在王都,也看不到如此巨大的溫室呢。而且這些植物……」
  「你有做足功課呢。『除了魔法之外也博學多聞』──這樣的評價似乎不假。」
  「這是公爵千金一手造就的?」
  「沒錯。那孩子在小時候就對植物和農作物產生了濃厚興趣。我原本以為她只是讀多了亡妻留下來的書籍,但曾幾何時,她竟然親手開始進行植物的栽培實驗。這片大地冬長春短,而為了讓她隨時都能培育植物,我便打造了這座溫室。」
  為了女兒的興趣而建造了這麼闊氣的設施……上流貴族果然就是這麼大手筆。
  不過,我也贊同他的做法。
  光是能在年幼之際察覺「該如何在雪國好好栽種植物和農作物」的重要性,就證明了公爵千金並非泛泛之輩。
  哦,原來如此。
  「您的意思,是希望她繼續鑽研這方面的研究嗎?」
  「……果然和那傢伙說的一樣,你的觀察力相當過人呢。沒錯,拜那孩子進行的研究所賜,我們領地至今無法栽培的農作物,如今已經可以正常種植了。此外,原本完全無法生長的花朵植物,現在產能也提升到了可以外銷到王都的程度。無論是身為領主或是身為父親,我都希望她能留在這裡繼續做研究。」
  這可真是……丟了個超乎預期的難題給我啊。是我評估得太樂觀了。
  想要已經拿出成績的女兒繼續研究植物和農作物的父親。
  顧慮家族的招牌,以王立學校為目標的女兒。
  叫我夾在中間,豈不是要我兩面不是人?
  ……該死的教授。他肯定知道我一旦問出原委就會拒絕,才會急著把我趕上火車。總有一天,我要把這筆帳給討回來才行。我嘆了口氣,繼續詢問該問的問題。
  「能向您請教一件事嗎?」
  「說吧。」
  「在下理解您的心情,然而,就我個人的意見來說──應該讓令嬡走上她想選擇的道路才對。當然,前提是她能自在地操控魔法,並且達到可以順利考進王立學校的水準。」
  我直視著公爵的雙眼說道。
  「若公爵千金親口表示打算入學,那還希望您能通融。」
  「……你還真是個心直口快的男人啊。」
  「因為我打從被聘僱的那一刻起,就得成為一名扮黑臉的角色。」
  「我知道了。如果在你的教導下,蒂娜的魔法水準提升到足以進入王立學校的層級,那我就是用盡手段,也會為她出一份力的。我可以在此向我的亡妻發誓。」
  「謝謝您。這麼一來──」
  我不禁露出了笑容。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教麗狄雅的時候,我只是稍微矯正──或者該說給了一點(?)契機,讓她克服不拿手的部分罷了。
  至於這回,則是要想辦法讓因故無法施展魔法的女孩子開竅。感覺挺有一教的價值啊,既然擁有魔力,那就一定能找出原因。
  無論是什麼時候,挑戰未知總是那麼有趣。
  
  「我會想方設法的。在下可是有『劍姬的頭腦』的名號,肯定能有所貢獻的。」
  
  *
  
  在結束與公爵的面試後,我們決定授課從明天開始。由於抵達宅邸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加上長途旅行確實有些疲憊,所以我很感激這樣的安排。
  而為了消除疲勞──我現在來到了飯廳。要吃晚餐啦!
  「很好,大家都到齊了吧?那麼──為遠道而來的客人乾杯!」
  『乾杯!』
  眾人的喊聲迴盪四下。
  接著,在長年侍奉公爵家的人們發出吆喝聲後,他們同時朝著擺在長桌上的大盤子伸出手,一起吃了起來。真是好有魄力的場面啊。
  料理的品項並不多,大概就是麵包、湯、生菜沙拉,以及類似烤鹿肉和烤豬肉的料理吧?我也不落人後,朝著大盤子伸出手。
  嗯,雖然調味的手法有些樸素,但鹿肉真好吃呢。一起烤的香草味道真不賴。
  沃爾特大人看似開心地朝我搭了話:
  「怎麼樣?雖說對在王都吃過各種美食的你來說,這裡的菜色可能有些寒酸,再加上這裡的用餐禮儀也很糟吧?」
  「還請別開這種玩笑。在下只是一介窮學生,也經歷過一個禮拜只吃麵包和湯的生活,所以光是有肉能吃,就已經令我感激涕零了。更重要的是,這些菜色都十分美味,而我也厭倦了死板的餐桌禮儀,所以您不需要顧慮在下。敢問貴邸平時都是眾人一同用餐的嗎?」
  「這樣啊,合你胃口就好。沒錯,這是北方的傳統作風,而我們用的食材也和一般家庭買得起的食材相差無幾。」
  「──真是不錯的傳統呢。」
  我眺望著周遭喧鬧的光景,輕聲說道。
  若是認真思考的話,這應該是基於雪國嚴苛的環境所發展出來的傳統,但就算除去這點不談,也能感受到團結一致的氛圍,而且大家都帶著笑容呢。
  葛拉漢先生也露出沉穩的笑容,來到了公爵的身旁。他手裡捧著一個裝有紅色液體的美麗玻璃瓶。
  「老爺,我拿紅酒來了。」
  「喔喔,亞連,你要喝嗎?你已經十七歲,已經是可以喝酒的年紀了。」
  「請給我一杯──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我等會還得回房間為明天備課。儘管非常、非常遺憾,但今晚請容我不沾杯中物。」
  「真遺憾。葛拉漢,我要喝,你也陪我喝吧。」
  「不,我──」
  「小酌一番又何妨?招呼亞連一事儘管交給蒂娜和愛莉──那兩人上哪去啦?」
  「愛莉方才前去協助大小姐更衣,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這樣啊。那麼,等她們亮相後再陪我喝吧。」
  「遵命。」
  我也好想喝啊。等到公爵千金順利通過王立學校的入學考,就請公爵大人賞我一杯吧。嗯,這湯的調味手法也很合我胃口。
  ──在我愜意地享受了一陣子晚餐後,飯廳的門被打開了。
  眾人的視線同時投了過去。只見走入飯廳的是兩名少女。
  一人是身穿深藍色禮服,白金色的長髮中混了些藍色的少女。她在瀏海別上髮飾,後腦勺則是綁著美麗的緞帶。
  另一人則是身穿女僕裝,將金髮綁成兩條髮辮的少女。
  是蒂娜公爵千金和女僕愛莉小姐。
  「喔喔,蒂娜、愛莉,過來我這裡。」
  「好的,父親大人。」
  「好、好的!」
  兩人走到了公爵的身旁。
  ──我和公爵千金對上視線,但她立刻別開了目光。嗯?
  「亞連,我幫你介紹,這是小女蒂娜,今年將滿十三歲。蒂娜,這一位是亞連,就如同我之前說過的那般,他從明天開始便是妳的家庭教師。」
  「亞連大人,初次見面──我是蒂娜•霍華德。我已聽聞您的諸多軼事,明天起還請您多多指教。」
  「我是亞連。也要麻煩您多指教了。愛莉小姐,謝謝您剛才幫我搬行李。車子裡是不是有點兒冷呢?」
  「咦?您、您說車子嗎?」
  「亞連大人,我想向您詢問一些事情,不知您是否方便?」
  公爵千金像是在掩護女僕小姐困惑的反應似地,開口岔開話題。她的臉頰帶了些許紅暈,在我露出溫和的微笑後,她便露出了有些不滿的表情。
  嗯,我能理解教授為什麼會那麼形容她了。這孩子真的很可愛呢。
  雖說對於在王國裡首屈一指的名家,而且還擁有『公爵千金』這般尊稱的女性抱持這種念頭或許有些不敬──但她的表情真好玩。
  我輕笑了幾聲後,她的臉頰也變得愈來愈紅。真是個坦率的孩子。
  啊,還得確認一件事才行。
  「公爵殿下。」
  「這種稱呼還是免了吧,太拘謹了。稱我沃爾特即可。」
  「那麼,沃爾特大人──我需要照看的,是只有公爵千金──」
  「亞連大人,也請稱呼我為蒂娜,因為我是您的學生。」
  「……只有她而已嗎?」
  「你的觀察力真的相當優異呢,我正打算要公布這件事。愛莉。」
  「小、小的在!」
  動作僵硬、一臉緊張的女僕小姐,將身子站得直挺挺地回了話。
  就連葛拉漢先生也莫名做出了緊張的反應。
  「亞連,愛莉是葛拉漢的孫女,同時也是長年侍奉我霍華德家的沃卡家之唯一繼承人。我希望你也能幫忙照顧這孩子,而這已經取得葛拉漢的同意了。」
  「您的意思是……要讓愛莉小姐一同進入王立學校就讀嗎?」
  「唔嗯……若是能將她培育到那種地步,固然是教人喜不自勝……」
  兩位長輩沉下表情,而當事人看起來也相當沮喪。
  看來,就現階段來說似乎還相當遙不可及啊。不過,比起這點小事──
  「愛莉小姐,我可以向您詢問一件事嗎?」
  「請、請說!」
  雖說是被逼著安排,但她其實可以更放鬆一點啊。該怎麼辦呢?嗯……這種時候該……我將手掌「砰」地放在她的頭上,露出微笑。
  「咦?請、請問……那個……」
  「唔……」
  「啊,真是抱歉,我老是改不了這種壞習慣。請讓我把話說完──您自己有什麼打算呢?」
  「我、我會、遵循安排的。」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呢。您想和公女──失禮了,您想和蒂娜大人一同進入王立學校就讀嗎?」
  「這、這是當然了!小的非常喜歡蒂娜大小姐,而且也是她的專屬女僕!」
  「──謝謝您,聽到您這席話,我就放心了。沃爾特大人、葛拉漢先生,我這就將愛莉•沃卡小姐收為學生。愛莉小姐,今後請多指教。」
  「唔嗯,請多指教。」
  「有勞您指導孫女了。」
  「好、好的!那個、那個、亞連大人──」
  「叫我亞連就可以了。」
  「那、那麼,亞連老師,也請您只用『愛莉』來稱呼我!拜託您了!」
  她的眼裡寄宿著堅強的意志。愛莉也是個好孩子呢。
  「……那麼,我也從現在起以老師來稱呼您,請老師多多指教囉?」
  公爵千金鬧起了彆扭,看來玩笑開得有點太過火了。
  「那就是叫妳們蒂娜和愛莉囉,我明白了。」
  哎呀呀,接下來的日子說不定不太好過呢。
  
  *
  
  在那之後,公爵體貼地下達了「你歷經長途跋涉應該也累了,今天就盡早休息吧」的指示,於是我便前往配發的房間。好寬!嗚哇,居然連小型冰庫都有。
  我躺在偌大的床鋪上,為明天做準備。雖說在火車上已經大致整理好教材,但還是要多加確認。
  我從教授那話中有話的態度中多少看出事有蹊蹺,但難度比我預期的高上太多了。
  即使如此,要死心也還是太早了。
  在實際見過面後,我確實感受到她似乎擁有龐大的魔力,總覺得只要能找個契機,應該就可以順利使用魔法。
  我是打算明天再確認文科方面的水準,但若在這個年紀就著手研究植物和農作物的話,知識量肯定是超過平均水準的吧。
  ……我說什麼都不想把狀況弄得和老友一樣,因此可以的話,真希望能用其他方法讓她施展魔法啊。
  至於愛莉小姐似乎不成問題,若要說棘手的部分,說不定反而出在她的個性上頭。
  聽說愛莉小姐的家人就只有葛拉漢先生和他的太太,感覺其中有些隱情,若能慢慢探聽出來的話就好了。
  總而言之,我就先盡我所能吧。既然兩人都有向前邁步的決心,那肯定會有能走的路。
  我在床上閉上眼睛。
  ──這天,我沒夢到王宮魔法士測驗的事。
  
  *
  
  隔天早上,我在吃了比一般時間稍晚的早餐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沒在飯廳見到公爵千金和愛莉小姐的身影,她們好像已經先一步用過早餐了。
  她們似乎會在到上課時間時叫我過去,於是我整裝打扮,靜候傳喚。
  ……我昨天開的玩笑是不是有點過火了?
  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和緊張的說話聲。
  「請、請恕我打擾。」
  「請進。」
  進房間的是愛莉小姐。嗯,這麼就近打量,就會覺得專業人士穿起來就是有模有樣呢。她一鼓作氣地將頭低了下來。
  「小、小的來接您了。蒂、蒂娜大人正恭候大駕,還、還請跟我來。小、小的會為您提行李的。」
  「好的,謝謝您。」
  「不、不會!這、這是女僕該做的……」
  她接連瞥了我幾眼。
  哎呀?我有做過什麼值得她再三警戒的舉動嗎?
  ……我還真想不到。算了,她應該會慢慢適應吧。
  我在她的領路下於宅邸內邁步前行。我記得這個方向是通往……昨天被帶到的溫室吧?
  「請進。大小姐在裡面的房間等您。呃……亞連老師,我今天因為有事情要幫忙外公他們,所以不能上課……突然向您告假,真、真是非常抱歉。」
  「沒關係,依照我的編排,今天只會做些簡單的測驗。我晚點會拿考卷給妳,妳就試著寫寫看吧。也謝謝妳幫我提行李。」
  「呀、呀嗚!那、那個……」
  「啊,真抱歉。」
  我又不自覺地摸了她的頭。說起來,我昨天好像也幹過相同的事。
  原來如此,是因為這樣被討厭了啊。我得留意才行。
  我對愛莉小姐點頭致歉後,隨即朝內走去。
  溫室裡種植了各種植物,我順著走道前行,隨即看見了一座小屋。居然在溫室裡也要造一間個人房,還真是出手闊綽啊。公爵真的很疼這個女兒呢。
  我敲了敲門後,隨即傳來了「請進,門沒鎖。」的回應聲。我打開門走入房內,發現裡面的溫度控制得很好,相當宜人。房裡的天花板開了一扇天窗,可以看到外頭的建材。
  至於底側的牆壁則占據了一整面豪華的書架。我稍微瞥了一眼,發現藏書大多是稀有的書籍和古書。如果能獲得許可,真希望能在滯留期間翻閱看看啊。
  打造書架和收藏這些書,究竟花了多少錢啊……還是別去思考好了,這對價值觀會有不良影響。
  公爵千金坐在椅子上,正在提筆書寫。由於她察覺到我的存在,於是我點頭行禮。
  只見她慌張地從椅子上起身。她今天穿的是以白色為基本色調的清純打扮。
  「您早。還是該說『您今天不是穿女僕裝呢』比較好呢?」
  「早安……老師,您的心眼有點壞呢。」
  「因為您的那身打扮實在太可愛了。哦,下次還請別忘記配戴髮箍啊。」
  「……您、您果然很壞心!」
  「哈哈哈,真是非常抱歉。容我重新自我介紹,接下來約三個月的期間,我將擔任大人您的教師。在下不才,還請您多多指教。」
  「請老師多多指教。我、我話要先說在前!」
  她雙手扠腰,打直背脊,挺起胸膛。
  她應該是拚了命地想展露出有威嚴的樣子,但因為昨天留下的印象過於深刻的關係,看起來就只像個在伸懶腰的小女孩啊。
  「首先,從現在開始,我禁止您在稱呼我時加上『殿下』或『大人』一類的尊稱!昨晚也說過了,我會成為老師的學生,所以請您稱我為『蒂娜』。」
  「不能稱您為『愛莉』嗎?」
  「絕對不行!真是的,請別把人家的話題岔開啦。還有,我禁止您對我說謊,即使是難以開口的內容──我也已經做好了覺悟。」
  「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還真是教人擔心……她迄今大概聽過很多不想聽的話吧。畢竟看起來是個認真的孩子。
  之後也教教她放鬆肩膀的法門吧。
  「最後,在結束課業後,那個……」
  「請說。」
  「如果我那天表現得很好,還請您稱讚我。」
  「是這點小事啊。那當然可以了。」
  「咦?」
  「貴族子弟雖然優秀,但很少受人稱讚呢。所以只要稱讚他們就會為之開心,成績也會更加提升。就算您不提醒,我也是那種會把學生猛誇一頓的類型。」
  「是、是這樣呀……」
  「那麼,蒂娜,我們差不多該上課了。啊,在上課之前──」
  「好、好的!有什麼事呢?」
  「我們握個手吧。還請多多指教。」
  「──請老師多多照顧。」
  我露出微笑,握住她小小的手掌。
  她好像十三歲啊。我在她那個年紀的時候──不行,不能把那些回憶挖出來……但說起來也不過才四年前的事啊。這麼一想,我還真是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不對,應該說是被迫走上這麼一段長路吧。
  殿下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老、老師,能不能請您放開手……」
  「啊,真抱歉。」
  「不,我沒關係的……不如說,可以再……」
  「我今天想先知道蒂娜的實力落在哪裡。」
  「我的實力嗎?」
  她一副一頭霧水的表情。
  嗯,這孩子果然很可愛呢。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就能長成一個大美人吧。
  「您應該也知道,王立學校的入學測驗分成筆試、面試和魔法的術科考試吧?」
  「是的,這是當然。」
  「而我聽說蒂娜在術科方面的表現相當糟糕。」
  「……是的。」
  「那麼,接下來的三個月內,我會將重心放在術科的應考範圍上頭。不過,若不能明白您目前的筆試程度,我就難以分配上課的時數。」
  「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您要怎麼掌握應考範圍呢?我聽說王立學校的考試每年都會推陳出新,以很難找到考古題聞名呢。」
  「那是騙人的。」
  「呼咦?」
  好有趣的表情。我悄悄地用影像寶珠記錄下來,看來我帶的搞不好會不夠。
  「就算菁英如王立學校,在出題的時候仍是有其趨勢存在。不過,那並非是以幾年所構成的趨勢,而是數十年──甚或是百年為單位建構而成的,大家只是沒察覺到罷了。真是的,這位有著過人壽命的校長真是讓人傷腦筋。」
  「……您的意思是,筆試有辦法抓考古題嗎?」
  「是的。我也準備好試題卷了,今天就麻煩您寫這些考題。」
  殿下說不出話的表情實在太好玩了。
  不過,在寫完考卷(我有好好地摸她的頭誇獎她),並在晚上改完考卷後,反而是我感到一陣茫然。
  
  ──直接說結論的話,這位大小姐的才能足以和麗狄雅比肩。
  
  *
  
  我的老友──守護王國南方的鈴斯特公爵家長女,麗狄雅•鈴斯特是個毫無疑問的天才。
  她以『劍姬』之名為人所知,給人專精劍術的印象,但在魔法方面,她也能以十七歲芳齡自在地操控象徵鈴斯特家的炎屬性極致魔法──『火焰鳥』。
  她在學業方面也是過人一等,只花了短短一年的時間,就以首席的成績順利畢業,而在四年學制的大學中,也預計於三年之內畢業。而她之所以會唸上三年,也是因為禁不住大學校方的一再懇求,才會延長在學時間。她接下來無疑會成為支撐王國的重鎮級人才。
  要是誇太多的話,她本人就會得意忘形起來,所以我很少親口稱讚──但她的外貌也極為漂亮。我曾有一度見到她身穿紅色禮服的模樣,看得我整個人都入迷了。
  不過,她對待我的態度實在是太過粗暴,這些優缺點相互抵銷後,最後只能給個正負得零的評價。
  ……那傢伙該不會誤以為對我再怎麼亂來都沒關係吧?雖說能承受她任性妄為的人類確實是少之又少,但再怎麼說也還是該有個限度吧。言歸正傳──
  就我所見,天才如麗狄雅和殿下的才能,在學問方面可說是平分秋色。
  就算拿我這份考卷給那傢伙寫,應該也考不出比殿下更高的分數吧。換句話說,殿下也很有可能考到史無前例的最高分,光是這點就已教人咂舌。
  王立學校的入學測驗,其出題領域可說是包羅萬象。
  從魔法、語文學、歷史、經濟、政治、生態到氣象……全國的考生會放棄找考古題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若腦袋僅有數年份的學識,是無法對以百年份為單位的學識測驗做出對策的。
  但老實說,知識量的多寡並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當然,基礎還是得打得夠紮實才行,如此一來,就能考出不壞的成績。
  然而,那位活得實在太久,甚至堂而皇之地說過「再過三百歲後就懶得算年紀了」、個性又極為彆扭的校長真正想詢問考生的,就只有一件事。
  
  『你們為何想進這座學校,又打算在畢業後展現什麼才華?』
  
  其實就只有如此而已。校長只是用五花八門的問題包裝著這樣的核心,試圖問個究竟。
  這惡魔般的行為,就像是在嘲笑那些傻乎乎地用功應考的孩子們,也難怪校長會和思路相仿的教授處不來。
  問我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我就是在考卷上這麼質疑,並順利合格了──而且我還有好幾題學識問題是空著沒回答的呢。在術科考試的時候,校長本人甚至還親自上場當我的對手,特地向我詢問作答的理由呢。真是教人懷念。
  那時的校長好像稍稍哭濕了眼眶,到底是為什麼呢?我應該沒做什麼太奇怪的事才對啊……不過就是演示了拆解上級魔法的手法罷了。
  好啦,關於這次的模擬考,殿下在學識方面的問題幾乎都給出了正經且正確的解答。
  就連校長的拿手整人好戲──古代精靈語也被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破解了。我想就算翻遍全王國,應該也找不到幾個能讀懂古代精靈語的人才,至少考生裡面是一個也不會有的才對,但想不到這裡居然就出了一個。
  論文也是在這個階段就幾乎寫得完美無缺了。這已經和大學生的畢業論文等級差不多了,也難怪公爵會想將她留在身邊。
  ……該怎麼辦呢。若是按照委託,就得試著讓她死心才行,但就這次的考試內容來看,還是讓她前往王都,體驗這個世界才是更佳的選擇吧。
  總而言之──等看過她施展魔法後再來思考吧。嗯。
  
  *
  
  「我要發回昨天的考卷了。我委託愛莉去辦一些事,所以就先給您囉。」
  「好、好的!」
  放心,您沒必要這麼緊張的。
  我在考卷上畫上小花遞過去後,殿下的臉龐逐漸變紅了起來。她似乎相當開心,頭髮正一蹦一蹦地輕晃著,真是可愛。我用寶珠偷偷拍了下來。
  「如您所見,我想現階段的蒂娜已經能通過筆試──不對,應該是已經足以取得首席等級的成績了。而且您的論文寫得特別好,就連王都都很難找到這種水準的論文。」
  「啊、呃……謝、謝謝您。」
  「既然如此,筆試的考古題應該只要做最基礎的部分即可。因此,我打算今天開始進行術科──尤其是魔法部分做重點練習。」
  「您說魔法嗎……」
  原本看似開心著的頭髮停止蹦動,無力地塌了下來。
  看來她似乎對魔法抱持著相當悲觀的意識。總之得激起她的動力才行。
  「首先就確認一下前提吧。蒂娜,請告訴我魔法的基本屬性為何。」
  「好、好的。魔法的基本屬性分為炎、水、風、土、雷,但也在極為少數的人類身上發現了光與闇的特殊屬性。人們在出生之際,便大致分類在這七屬性的範疇之中,並區分出擅長或不擅長的屬性。」
  「霍華德公爵家擅長哪些屬性呢?」
  「我們家族擅長的是水與風屬性。而擅長這兩種屬性,並研發出冰屬性協助建國的,正是第一任的霍華德公爵。」
  「答對一半了,您很用功呢。」
  「只有一半嗎?」
  若是以課本為準的話便是滿分,不過──我認為實際情況有點不同。
  「首先,這是我個人的想法,不僅沒有記載在課本上,應該也沒被任何文獻記錄下來,所以還請別說出去。」
  「好、好的。」
  「蒂娜所說過的『基本屬性』──究竟是怎麼定義出來的呢?」
  「咦?不是自古以來長期研究,最後終於推導出來的定論嗎?」
  「沒錯。但若是如此,我在車子裡展露過的控溫魔法又是什麼屬性呢?」
  「我只看出了炎、水和風屬性……」
  「就現代的觀點來說,炎與水乃是互斥的屬性,要同時操控兩者理應相當困難。而就實際上來說,控溫魔法大都是施放在能乘載大型魔法裝置的工具──嗯,基本上只有火車或是大型船隻才會安裝。那我能施展這種魔法,豈不是很奇怪嗎?」
  「那、那是因為老師很厲害的關係!」
  「我一點也不厲害喔。純論魔力量來說,我應該屬於少量的那一方吧。我不僅輸給蒂娜,也無法施放上級魔法。」
  我的魔力量比一般人還要少上一些,就算能組織上級魔法的魔法式,也因為魔力量不足而施放不來。老友每次都仗著這一點跑來整我……但因為我還是有操控的本事,所以很少被她騎在頭上。
  而魔力量少如我,之所以能在王立學校成了第一個以次席成績畢業的平民,大概就是因為做了不少荒唐事的關係吧。
  「請先將『自己擅長的屬性』這樣的念頭擱在一旁,用白紙般的態度測試各式各樣的屬性吧。所謂的屬性呢……嗯,請當成拿來說明所用的詞彙。您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推測,然後實踐;接著再次推測,再次實踐。蒂娜,請回想迄今鑽研過的植物和農作物方面的研究,而魔法其實也是一樣的東西。如果嘗試的結果一如預料是冰屬性,那自然是美事一樁;但就算是炎屬性,也同樣是一樁好事。」
  「怎、怎麼會……」
  我能明白她受到衝擊的心情。
  畢竟就常識來說,每個人都會有著擅長的屬性,要她暫且抛下這種觀念未免過於強人所難。在首次施放魔法的時候,大都會以該家族曾經施展過的魔法作為藍本,而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作法。
  ……但我接下來要說的,恐怕會讓她更加難以接受吧。
  「我在小的時候,曾經想過這麼一個樸素的問題──『為什麼人可以使用魔法呢?』。」
  「那、那是因為人類擁有魔力,並透過不斷積累的努力後,才能操換自如。」
  「真的嗎?」
  「當、當然是真的了!」
  殿下氣鼓鼓地回答道。
  和我妹前一陣子的反應有點像呢,但她最近對我好兇啊──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所謂的魔法,是人類以魔力作為代價所借來的東西』。」
  
  小時候,雙親總是會和我講英雄們活躍的冒險故事,而其中最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故事人物能將驚天動地的魔法──也就是世間所謂的『大魔法』操控自如一事。
  
  據傳『勇者』所使用的『天雷』,能一擊擊斃巨龍。
  據傳『賢者』所使用的『墜星』,能一夜消滅一國。
  據傳『聖女』所使用的『復活』,能讓人死而復生。
  據傳『騎士』所使用的『光盾』,能防下任何魔法。
  
  總有一天,自己也想施展那樣的大魔法──孩提時代的我抱持著如此堅定的心願。
  然而,隨著我學會識字,抱持著興奮的心情攤開魔法書後,憧憬也隨之轉為失望。
  魔法的研究本身日新月異,使用的人口也逐年增加,但據說到了現代後,世上已再無一人能使用上述的大魔法。
  就現實狀況來說,炎屬性大魔法『炎鱗』和冰屬性大魔法『冰鶴』,也逐漸從歷史之中銷聲匿跡。況且,就我調查的結果來說,這些雖然被統稱為『大魔法』,但古代的魔法系統似乎不只一種……
  拿『天雷』和『炎鱗』來舉例吧。
  就我看來,這兩種大魔法的體系似乎是完全不同。
  我指的並不是屬性不同──像前者屬於純粹的攻擊魔法,至於後者……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但許多文獻上都有近似「生物」的敘述,炎鱗似乎會在發動後延續好一段時間的樣子。
  由於個人能調查的範圍有限,我在這四年期間問遍了許多老師,結果對這個問題有回應的老師占了極少數,而知曉其魔法式的老師可以說是完全不存在。
  巧合的是,被定為比大魔法略遜一籌的「極致魔法」的使用能手,似乎也有逐年減少的趨勢。
  由於我身邊有個能將極致魔法用得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的恐怖女生存在,所以我沒太過留意,但這似乎是世間的共同認知。
  
  ──奇怪?但這麼一來不是很詭異嗎?
  
  印刷技術和能記錄各種事物的寶珠技術尚不純熟的時代已然過去,到了技術發達的現代,為何過去為人所用的魔法卻反而失傳了?
  我想各家族確實是有不外傳的絕活吧,或許也有那種僅限於口耳相傳,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的魔法。不過……這種不自然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
  如今戰爭的頻率已經比過去低上許多,我們王國在近兩百多年來也從未經歷過大規模的戰爭。但怪物們依然在各地跋扈橫行著,龍和惡魔也依然建在。我並沒有收到這些怪物有弱化的傳聞,而各國不僅沒有削減軍事預算,反而在經濟起飛後明顯加碼了相關預算。
  換句話說,用來鍛鍊魔法進行實戰的地點,依然多得和往昔一樣。
  儘管如此,人類所能施展的魔法確有逐步減弱的傾向──
  
  「可、可是,是否也該將能使用魔法的基數人口上升這點也納入考量……」
  「沒錯。然而,威力和規模逐漸衰退乃是不爭的事實。若是再這樣發展下去,上級魔法的能手或許會逐漸……不對,說不定已經正在減少了。如今是靠著個人的優異性彌補著總數的不足。」
  「…………」
  「就是只將目光放在王國內,能使用象徵各公爵家的極致魔法──『火焰鳥』、『冰雪狼』、『暴風龍』和『雷王虎』的能手也已所剩無幾,而其威力似乎也比過去弱上許多……不過『火焰鳥』的使用者說不定是歷任以來最強的一個就是了……但那應該要當作特例才是。」
  「……換句話說,老師想說的是,『打從學習的根基就出了問題』是嗎?」
  這孩子果然是個才女。
  「說得很好,是正確答案喔。」
  「您的意思是,在兩百年前的魔王戰爭結束後,各國持續改良魔法的努力……是白費力氣嗎?」
  「我不會說那是白費力氣,畢竟能使用魔法的人們確實是大幅增加了許多。不過,就結果來說,這招致了使用者水準的降低,會覺得其中有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總覺得腦袋要打結了。」
  也是啊。
  能二話不說地將我突如其來的這番話盡數相信的,大概就只有那位老友吧──在聽完我說的這些推論後,她就立刻拔出了劍,氣勢洶洶地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那一天的光景還真是歷歷在目。
  殿下直直地盯著我看。
  「不過……因為是老師說的,所以我相信您所說的這一切。那麼,我究竟該怎麼做呢?這件事似乎和無人目擊過的各屬性妖精有些關連了呢。」
  「……說起來,您為什麼這麼信任才剛見面不久的我呢?我真的感到很不可思議呢。」
  「咦?因為……您就和敎授和麗狄雅大人說的一樣,是個很厲害、又很帥……沒、沒事!請繼續說吧!」
  殿下先是低聲嘟嚷了幾句,接著臉蛋驀地變得通紅。
  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嗎?還有,我好像聽到了什麼教人在意的名詞……不、不對,是我聽錯了吧。嗯,我一定是聽錯了。
  我清了清嗓子重啟話題。
  「咳咳。就我認為,人類之所以能使用魔法,是因為眼睛看不見的妖精從中給予了助力的關係,至於魔力就是給他們的報酬。而王室和各公爵家或許都有著能吸引擅長特定屬性的妖精的氣質呢。」
  「可是,這樣的學說理應早在超過百年前的實驗受到了否定。妖精若是存在,那在火山施放炎屬性魔法之際,應該就能增強威力;但實際上無論在哪邊施展魔法,其威力的程度都是大致相等的……我所讀過的文獻是這麼記載的。」
  「您真的很努力用功呢。正確答案。其中也包含了在火山施放水屬性魔法卻增強威力的例子呢。」
  我伸出右手摸她的頭──在碰觸到之前收住了手。危險危險,若是每次都能像這樣留意,那應該就能改掉這個壞習慣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殿下看起來似乎有點不滿,這是為什麼呢?
  「話說回來,蒂娜覺得海裡會有炎妖精的存在嗎?」
  「咦?我、我認為沒有。」
  「為什麼呢?」
  「因、因為水裡無法讓火焰存在,所以妖精應該也……」
  「明明就無法證明妖精的存在,該怎麼證明您的假設?」
  「您、您太卑鄙了!這、這是犯規!」
  「呵呵,真是抱歉。因為蒂娜實在是太過優秀,忍不住就會想稍微戲弄您一下呢。」
  「……老師的心眼果然有點壞呢。」
  殿下噙著眼淚說道。她真的很優秀,而且能在對話之中感受到樂趣呢。也不知是好是壞,能這樣對答如流的對象,至今就只有麗狄雅而已。
  「我是這麼認為的──如果妖精真的存在的話,對於他們來說,屬性應該不會有什麼意義吧?」
  「……您是說他們沒有屬性嗎?」
  「我並不打算說得這麼極端,但仍是假設他們只有少許擅長或不擅長的差異性。也可能是除了象徵各屬性的存在之外,大多數的妖精都是如此。那麼,我們如今所使用的魔法構築式又代表了什麼意義呢?」
  「炎屬性只會釋出火焰,水屬性只能造出流水,風屬性只能揚起旋風……是強制性地只能釋放出一種屬性的設計。」
  「我剛才所說的這些都沒有根據。就算想做實驗,要證明看不見的妖精存在也是很困難的事吧。不過,若是代換成他們的立場思考──您覺得若是每次都收到相同的要求,而且還得強迫出力的話,您會樂意幫這種人類的忙嗎?」
  「……應該不會樂意吧。」
  「沒錯。所以我改良了魔法式,增加了『白紙』的區段。」
  順帶一提,我在從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書時曾坦率地說出這樣的想法,結果校長露出了相當苦澀的神情。
  恐怕是那些精靈和巨人──表面上和人類締結友好關係的長命種族們,在暗地裡訂定了秘而不宣的規矩吧。
  我猜具體時間應該落是魔王戰爭結束後吧?他們會萌生「至少也要在魔法技術方面勝過人類」的念頭也是無可厚非。畢竟即便是現階段,他們也在絕對性的人口差距下被人類剝奪了實權呢……他們說什麼都想死守這部分吧。
  ──由於是和我無關的事,所以我也沒打算深究下去。
  「我稍微聊得有點久了,讓我們進行練習吧。」
  「……老師。」
  哦,又有問題了嗎?
  「我果然怎麼想都無法接受!請立刻告訴我您摸了愛莉卻不摸我的理由!還有……請您別再對我用敬語了!」
  ……我還是沒搞懂這孩子的腦袋在想什麼啊。
  
  *
  
  雖然有些突然,但我想稍微談一下我的家人。
  我的雙親都不是貴族而是庶民,兩人的感情極為融洽,就算在我這個兒子的眼裡看來,他們的互動也著實令我害臊。畢竟他倆專情到是以青梅竹馬的身分結為連理。順帶一提,我在將這些事告訴老友的時候,她莫名紅起了臉這麼回答:
  『……你為什麼沒從我出生的時候就待在我身旁呀?你趕快想個辦法變成我的青梅竹馬啦!』
  辦不到啦。她就是能不當一回事地把這種話說出口的女生……身為和她相處第四年的我必須提醒一下,當時要是不更嚴格地教育她的話,將來可是會吃足苦頭的喔?我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把話題拉回雙親上頭吧。他們過著與劍和攻擊魔法等火爆行為無緣的生活,在王國東部的樞紐──俗稱『森之都』的東都經營著一座小小的魔道具店。兩人僅能施展少許的生活魔法,上級魔法對他們來說完全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在我出生前便亡故的祖母似乎是一名小有名氣的魔法師,而她的才能似乎被我妹妹繼承了下來。
  目前就讀於王立學校、今年十五歲的她,是個極為優秀的妹妹。
  她不只個性好,身為家人的我也覺得她長得相當漂亮。唯一的缺點是至今還改不掉黏著哥哥的壞習慣……但因為她很可愛,所以我也不怎麼在乎了。畢竟在宿舍生活的時候,她確實是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若是繼續成長下去的話,她肯定會在王國之中成為鶴立雞群的前衛型魔法士,甚至有可能當上某個家族的當家。她本人也對出人頭地一事抱持著幹勁,真是教人信賴。
  『我要當上王宮魔法士之首,用賺來的錢把哥哥一路養到終老!』──她小的時候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呢。
  
  ──至於我?哦,我一點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雖說在學問方面算是多有涉獵,但誠如各位所知,我的魔力量低於平均值,而術科……也差不多是考不上王宮魔法士的程度。
  我之所以能從王立學校畢業,並順利就讀大學,有很大的因素是藉助了那旁若無人的天才──麗狄雅•鈴斯特的貼身侍從身分。不對,老實說,我認為這樣的因素就占了百分之九十五吧。畢竟那傢伙是認真覺得『既然自己能做到,那其他人也都能辦得到』啊……
  也不想想到底有多少貴族──尤其是前途無量的貴族子弟被捲進那傢伙引發的騷動,就此一蹶不振啊!如果說有百人之譜或許是過於誇張……也許吧,我實在是沒什麼把握。不過,這還是以低估的方式去算了。
  如果是除了劍術之外一竅不通的入學當下也就算了,到了魔法方面也在國內獨占鰲頭的現在,能忍受她那不通情理的待人處事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而我就這麼被推去當成活祭品──不,是被當成溝通的橋樑。
  在首次相見的時候,我和公爵千金都對彼此漠視以待,但如今已經是可以打開心房交流的交情了。
  她最近甚至還會不當一回事地跑來我家借宿,然後每次到了隔天早上,她就會罵著『你為什麼沒對我下手啦!』一邊把我痛打一頓。真難以理解。就算真的下手了,我也肯定會被她拿劍砍或是放火烤熟啊……說個悄悄話,我之所以不敢下手,主要還是因為麗狄雅的母親大人一旦生氣起來,肯定就會變成全王國最為恐怖的存在……
  我好像說得有點太長了……總之,雖然同為公爵千金,但麗狄雅和殿下有著南轅北轍的差異。
  在庶民階級長大的我,理所當然地不認識除了麗狄雅以外的貴族千金。不對,嚴格來說,我還認識一個同屆、稱呼我為『重要的好友』的存在。不過……那一位實在是太過特殊了,我在今後的人生想必也難以與她重逢吧。
  就至今的經驗來說,麗狄雅可以說是例外之中的例外。那樣的女生要是隨處可見的話,我肯定立刻會逃出王國,投奔到共和國的麾下。不對,商業國家的水都一類的都市說不定是更好的選擇,畢竟那邊審核出入境的標準很寬鬆啊。
  是以不管再怎麼放肆,我也不能對真正的千金小姐──況且還是『公爵千金』做出失禮的行為。
  即使是我,在這方面還是懂得拿捏分寸的。
  不曉得各位是否能夠理解呢?
  「……不過,我聽說老師也很常摸麗狄雅大人的頭,而且就算沒有理由也會摸呢。此外,我也聽說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兩位也會無言地依偎在一起,醞釀出心有靈犀的氛圍,讓旁人難以入室呢。」
  「您、您誤會了!那是因為不這樣做會惹她生氣,我只得唯命是從……這是我為了保命所做的反應,並沒有其他的意思。說、說起來,是誰告訴您這些事的?……是教授嗎?」
  殿下用力點了點頭。
  那個混帳臭老爹!居然將我的形象貶得如此慘烈……這樣聽起來,豈不像是我和麗狄雅的感情非常融洽的樣子嗎!
  你們可知道在那樣的靜默中,我們究竟暗中較勁了多少個回合啊?之前那次也是一樣──
  『不行。我還沒看完這一頁。』
  『不不,是妳自己跑過來和我擠在一起的吧?』
  『我看完了。翻下一頁。』
  『……遵命。』
  一回想起來,我的眼淚也差點要飆出來了……
  好啊,我就奉陪這場戰爭吧。在下次見面之前,我要將教授各種不為人知的大小事大肆宣揚開來!
  不對……還是請他的家人出馬拉住他比較好吧?總覺得若是能說動他太太出馬的話,就能給教授更強大的精神打擊了!呵呵呵……我會讓教授後悔與我為敵的。
  啊……因為一時氣氛而分神了。得先安撫眼前鬧彆扭的殿下才行。
  「太狡猾了。老師明明說過要誇獎我的,那我就要求您摸摸我的頭!請盡量、盡量多摸一些!還有,我已經明白您是個比預想之中還要溫柔的人了,所以請您平時也對我更溫柔一點!」
  「唉……我明白了,但我也要提出條件。如果蒂娜能在接下來的魔法實作之中表現良好,我就會摸到您拒絕為止。至於待您溫柔這點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我會好好處理的。」
  「真的嗎!」
  「我不會說謊的。」
  「──我用寶珠記錄下來了。好的,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總覺得我現在什麼都做得到呢!就連區區『冰雪狼』似乎也能順利發動呢!」
  唔嗯……總覺得這位大小姐和麗狄雅有那麼一點點相似,還是多用點心吧。
  不過有幹勁確實是好事。我想她差不多也該──
  「恕、恕小的打擾了。」
  喏,來了。來得真是剛好。只見愛莉小姐端著托盤走進了房內。
  我請她去準備實作所需要的物品,但也沒必要特別放在托盤上吧?裝在袋子裡拿來也行啊。
  ──我馬上就預判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了。
  「亞連老師,我照著您的安排……呀啊──」
  「哦,危險危險。」
  我抱住了差點在平地摔倒的愛莉小姐,將物品靜止在空中。
  我讓托盤上的物品輕飄飄地移動,緩緩落在桌子上頭。
  一、二、三──嗯,蠟燭湊足了八根,這下總算能開始實作了。
  「亞、亞連老師,那個、那個……」
  「──老師,愛莉她不高興了,請快點放手。」
  女僕小姐小臉通紅,在我的臂彎裡露出了慌張的反應。真像個小動物。
  至於看到這幅光景的殿下則是露出微笑,卻散發出極為冰冷的氣息。
  ……唔嗯。我用力抱緊了愛莉小姐。嗚哇,抱起來超舒服的。
  「咦?啊嗚啊嗚啊嗚、那個那個那個……」
  「老師!現在立刻放開她!」
  由於我享受夠了,於是放開了愛莉小姐。
  女僕小姐看似害臊地垂下目光,用雙手揪緊了裙角,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滿。她果然很可愛呢。
  殿下的視線一直扎得我生疼呢。哈哈哈。
  「……老師的心眼果然很壞。真是下流。」
  「被您發現啦。」
  「…………您真是厲害,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將飄浮魔法使得如此收放自如。」
  「因為這很簡單呀。」
  「您騙人。」
  殿下直直盯著我看。這孩子果然很聰明。
  ──就認真上個一堂課吧。我將蠟燭放在桌面上。
  「今天──應該說從現在起的三個月期間,我會讓蒂娜對這些蠟燭分別附上不同的屬性。」
  「您的意思是?」
  「就是所謂的『七屬性』再加上『冰屬性』,湊齊既有的八屬性。」
  「…………老師果然很壞心。」
  「才沒這回事呢。因為──」
  我展露滿滿的笑容說出真心話。
  「我相信蒂娜能擺平一切困難,輕鬆地達成這個目標。」
  「……方便的話,我希望您可以多用力抱緊我一下。」
  「好的,我很樂意。」
  好啦,時間能趕上嗎?雖說沒試過的話就不得而知,但條件似乎對我有些不利啊。
  但要是真的趕上的話,就算不上是完成公爵的委託了吧。毋寧說……
  總之,在開始之前說什麼都得把這件事問清楚。
  「我有一事相問──這個問題昨天就問過愛莉了呢。蒂娜,您真的想進王立學校就讀嗎?」
  我已經一而再地體驗到這位殿下很有才能,而且還是會教人生懼的那種。
  就算她真的在完全用不了魔法的狀況下迎接春季,王立學校應該也會以特例的形式收她入學吧。就算沒辦法開特例,也有辦法找出其他的名目才是。
  不過,若當事人是基於義務感而前去就讀的話,那還是阻止她比較好。對於無法使用魔法的人來說,那裡是個不好待的地方。
  像我也好幾次被咒罵「快從鈴斯特公爵千金身邊離開」、「像你這種無能之輩根本沒資格上學」、「下賤之人」等等難聽話。如果能找人代打的話我是很樂意,但憑你們的本事是沒辦法和那傢伙好好相處的啊。
  話說回來,在我以取得次席成績並確定跳級畢業的時候,那幫人都露出了像是看到世界末日的表情啊。真是懷念。
  以殿下的狀況來說,她已經在農作物的研究方面取得了成果。若只是想完成義務的話,那比起跑去那種鬼地方,還不如在北部累積經驗來得更佳──但她看著我的雙眼,寄宿著強烈的意志。
  
  「我想就讀王立學校,而且這與義務無關。」
  
  她以清晰口吻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將八根蠟燭各相隔一段距離擺好。這樣就準備完畢了。
  「真的嗎?我覺得就是只看這座溫室,也能感受到蒂娜對研究植物和農作物的強烈熱情喔?」
  「我喜歡植物和農作物,也喜歡培育新的物種。可是……您不會笑我吧?」
  「我不會笑您的。」
  「小時候,母親大人會讀故事給我聽,而我很憧憬那些英雄們所使用的大魔法。我一直很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施展出那樣的魔法呢。」
  她看似害羞地這麼回答。唔嗯。
  我輕輕拍了拍殿下的頭頂。好──該開始啦。
  「!?這、這是什麼意思?剛剛那樣拍我的頭有什麼意義嗎?」
  「我這就開始說明。也請愛莉一起來聽,我晚點會把考卷發還給妳。」
  「好、好的!小、小的會努力的!」
  「老、老師!請解釋,我要求您解釋剛才的行為!」
  「嗯,讓我們一起努力吧。愛莉真的是個好孩子呢。」
  我無意識地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頭。
  「……您為什麼這麼自然而然地摸了愛莉的頭呢?這是偏心,我要求老師立刻改進。」
  殿下看起來很是不滿。至於她身旁的愛莉小姐雖然有些畏縮,但還是配合著我的手勢調整著自己的姿勢。
  這兩人的互動還真是百看不膩。真是好事。
  「好啦,這裡有八根蠟燭,還請分別用不同的魔法附著上去。」
  「您居然忽視我的要求嗎!真是的……是您剛才說的基本七屬性加上冰屬性對吧?」
  「沒錯。愛莉,妳能用炎魔法嗎?」
  「可、可以的!」
  「別這麼拘謹,放輕鬆、放輕鬆。」
  「呃、那個,只要點火就可以嗎?」
  「也是呢,就先從這個階段開始吧。」
  愛莉小姐先是畏縮了一下,隨即對第一根蠟燭施放炎魔法,讓蠟燭點起了小小的火苗。
  「好,做得很棒呢。那麼,妳能對下一根蠟燭滴上水珠嗎?」
  「對、對不起!小的只能施展少許炎和風的魔法而已……」
  「那麼,就試著掀起一點風吧。」
  「我、我明白了。」
  她對第二根蠟燭伸出了手,讓燭蕊稍許搖曳。
  一開始就會炎與風的魔法了啊。這孩子也挺優秀的。
  由於魔法的普及,像愛莉小姐這般能施展初步魔法的人數確實是變多了,但絕大部分的人都只能施展一種屬性。認為家族有著擅長或不擅長屬性的刻板印象,在這種狀況也會成為弊端。
  「好的,謝謝妳。居然在一開始就能施展兩種魔法,愛莉會是個前途無量的學生呢。」
  「謝、謝謝您。不過,那個,小的我實在力有未逮……」
  「沒這回事。照這樣看來,妳完全趕得上春天的入學測驗呢。要以前段班的合格成績為目標喔。」
  「前、前段班?」
  「好啦,再來換蒂娜了。」
  「我完全不會施展魔法。」
  「請試試看吧。若不嘗試的話,我也無從教起。況且,您不也曾信誓旦旦地說過自己無所不能嗎?」
  「……我明白了。」
  渾身散發著悲壯氛圍的殿下,將手伸向了蠟燭。
  ──我感受到了魔力的移動。
  魔法式也構築得相當完美。那完全反映了她認真的個性,是基礎紮實的結構。
  
  然而……魔法卻完全沒有發動的跡象。
  
  真不可思議。就我所見,我完全看不出哪裡有出錯,甚至可以說是模範般的手法。
  殿下將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看起來似乎泫然欲泣。
  「…………對不起,我果然還是做不到。」
  「您沒有必要道歉。請放心,我已經明白您擁有魔力了,接下來只需查清無法發動的原因即可。」
  「……好的。」
  「哎呀?難道蒂娜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才不會呢!呃,雖然我不會懷疑老師……」
  她將稍稍下垂的視線朝我投了過來,但隨即像是缺乏自信似地垂落下去。
  ……看來病得不輕啊。大概是迄今的那些教師們講了很多沒必要的話給她聽吧。
  的確,在一般人的眼裡,應該是看不出「擁有魔力、構築也正確,卻無法發動魔法」的疑點吧。
  然而,她在構築方面的手法似乎相當高超,只要能查出原因的話就能突破瓶頸吧。我能肯定是這麼回事。
  「那麼,我就稍微做個示範吧。我會讓兩位也做出同樣的結果,還請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喔。」
  該怎麼做才好呢?若只是使用初級魔法的話未免顯得樸素,而且一點也不好玩。
  對了,就這麼辦吧。這麼一來,施展起來也會比較有面子吧。
  我在蠟燭前方輕輕合掌,只發動了極為少許的魔力。
  接著──
  「「!?」」
  「嗯──還不錯呢。」
  兩人都露出了大吃一驚的反應,也太誇張啦。
  我是不會說這樣的手法很簡單,但只要能掌握訣竅的話,就一點也不困難了。畢竟在教授的研究室裡……該怎麼說呢?能做到全屬性的人大概也不多吧。
  總之,我讓八根蠟燭各自綻放出由八種屬性形成的花朵。
  
  ──這可是連過去被稱為「無能之輩」的我也能做到呢。
  
  
  
  *
  
  致親愛的麗狄雅:
  
  抱歉突然寫這封信給妳。
  我雖然在王都留了封信,但我想妳肯定還沒回來,於是就額外寫了這麼一封信。兩封信的內容是一樣的喔。
  總之首先,因為和妳家有關,所以我想資訊已經傳過去了,不過……啊──呃……我沒通過王宮魔法士的錄取測驗。
  ……妳先別急,關於這部分,關鍵應該還是出在測驗官的判斷上吧?
  至少我確實是盡了自己的全副本事,筆試也和妳對答案的結果一樣,遠遠高過了合格標準。
  『既然這樣,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啦!快給我從實招來!』──我想妳應該會這樣說吧。
  面試的部分我想應該沒出什麼問題。我有可能惹怒面試官的部分……嗯,應該只占一點點而已。
  換句話說,我猜原因大概是出在不拿手的術科考試上頭。明明請妳協助我特訓了……結果卻像是浪費了妳的時間一樣,真的是非常抱歉。對不起。
  我現在正待在王國北部。就算說了謊大概也會馬上被妳揭穿,所以我就直說了──我目前會在霍華德公爵家滯留一陣子。
  由於我又被教授設計──咳咳,是受他介紹工作,因此為了賺取回故鄉的火車票錢,我來到這裡擔任家庭教師。
  我所要教導的學生,我想妳應該也認識吧。
  霍華德公爵家次女──蒂娜•霍華德公爵千金。
  沃卡家的孫女、同時也是公爵千金的專屬女僕──愛莉•沃卡小姐。
  兩位都是非常可愛的孩子喔。此外,由於才剛開始上課沒幾天,關於魔法方面的才能還不能妄下定論呢。
  
  那就這樣,今天就暫且寫到這裡。我之後還會再寫信的。
  
         從王宮魔法士(候補)→王宮魔法士(落榜)的亞連上
  
  附註
  由於現在的我很難過,如果妳下次見面時能手下留情的話就太讓人開心了。別二話不說就用『火焰鳥』打招呼啦,那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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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章
  
  
  「亞、亞連老師……我、我……已經快要……」
  「保持下去,保持下去。請放輕鬆吧,等妳回神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喔。」
  「好、好滴!」
  愛莉小姐縮著身子,將雙眼用力閉了起來。
  ……沒必要這麼害怕啊,我又沒打算對她做壞事。看來不管對誰來說,初次體驗都容易教人害怕呢。
  我溫柔地握住微微發顫的女僕小姐的右手,讓她摸了上來。
  「呀、呀嗚!?」
  「怎麼樣,有感覺到了嗎?」
  「呃、那個、那個……」
  「請放心,在妳冷靜下來之前,我會一直握著妳的手。」
  「謝、謝謝您……那、那個……比我想像得更溫暖呢……而且,我也能明確地感受到魔力的流動。」
  「嗯,做得很好。愛莉真的是個坦率的好孩子呢。」
  「咦?啊、那、那個、我……謝、謝謝您……」
  
  「──咳!咳!」
  
  房裡傳來了有些拘謹的清嗓聲。
  我朝那個方向瞥了一眼,只見身穿白色禮服的少女正露出了冷冽如冰的微笑。嗯哼。
  我用力抱緊了眼前的愛莉小姐。
  「亞、亞連老師!?」
  「老師!愛莉!你們快點分開啦!你們從剛才就在那邊卿卿我我……就算說是要直接觸碰教授的使役魔、藉以感受『闇』屬性的實驗,也沒有任何摸頭或是依偎的必要吧!」
  「嗯──我倒是很開心呢。啊,要是愛莉討厭的話,我就不會再這麼做了。妳不喜歡嗎?」
  「沒、沒這回事、的……呃、我希望您再摸幾下……」
  「……愛莉?」
  「好、好滴!對、對不起!」
  愛莉小姐眼眶泛淚,從我身旁抽開。雖然殿下的視線也朝我扎了過來,但我沒放在心上。因為我迄今老是被更為恐怖的存在欺負,是以這點威嚇對我不起作用。
  ……但感覺不是會受人稱讚的事啊。
  躺臥在桌上的是教授的使役魔──有著黑貓外型的紅豆小姐。她稍稍睜開眼睛,露出不悅的眼神。
  是要我多摸幾下?好的好的。
  所謂的紅豆,似乎是遙遠東方國度的點心名稱。看來是黑色的點心啊?
  我用左手安撫著紅豆大人的情緒,向兩人下達指示。
  「在剛才的實驗後,兩位應該已經切身體驗過『闇』屬性的流動了。那我們就迅速實作吧。首先是愛莉。」
  「在!」
  她站到了沒有附上任何東西的蠟燭前方,以嚴肅的神情伸出雙手。
  ──真可惜,什麼都沒發生。
  「奇、奇怪……」
  「請放心。要是妳突然一蹴可及,那我就沒有待在這裡的意義了。請再行觸碰紅豆小姐一次,然後繼續挑戰吧。」
  「我、我明白了!」
  「接著換蒂娜,您試試看吧。」
  「……好的。」
  殿下露出了悲壯的神情,走到了蠟燭前方。也許是太過緊張的關係,她是同手同腳地前進的,有點好玩啊。
  她狠狠地瞪了過來。這孩子對我的視線可真敏感。
  在做過好幾下深呼吸後,她下定決心地宣告道:
  「我要上了!」
  「好,請做。」
  她伸出雙手,構築魔法式──但失敗了。一瞬間浮現的魔法式可以用完美兩字形容。就是在教授的研究室裡,也很難找到構築得如此精緻的學生。
  
  ……但卻失敗了。魔法式在發動前崩潰四散。
  
  雖然能看到散發著淡藍色的魔力餘光,但也就此而已。
  「嗚嗚嗚嗚……」
  殿下以泫然欲泣的神情朝我看來。唔嗯──是為什麼呢?
  她確實擁有魔力,魔法式雖然是照本宣科,但構築得相當完美,甚至連展開都辦得到。
  ……但魔法卻無法發動。在這種狀況下,似乎得將詛咒或妨礙魔法等其他可能性也一併納入思考。
  我將右手掌放在殿下的頭頂上。
  「請放心,一如我剛才所說,您若是一次就成功,那我就立刻會被開除了。請慢慢地、仔細地去做各種嘗試吧。蒂娜也感受到了紅豆小姐的魔力流動對吧?」
  「……是的。我並沒有感受過『闇』屬性的經驗,是以不知是否正確。」
  「因為『光』和『闇』屬性特別難以掌控啊。這只是藉由感受來增加可能性的實驗而已,請別如此沮喪。」
  「……老師。」
  「什麼事呢?」
  「能請您演練一次嗎?就算不用您前幾天展示過的花朵也無妨。」
  「唔嗯……我明白了,我這就試試。」
  我將右手挪開她的頭頂……您那不悅的表情是怎麼了?要是沒辦法空出雙手的話……雖說也還是辦得到,但會有點麻煩啊。因為我的左手正在撫摸紅豆小姐呢。
  我輕輕握住右手成拳,再緩緩放開。
  「哇啊~」
  「!?怎、怎麼會……居然這麼簡單就……」
  「這樣的東西如何呢?紅豆小姐,請別這樣,不要去抓這孩子啦!真是的!」
  我趁著剛才造出的黑魔法小貓還沒落入紅豆小姐的魔爪之前,用右手抱住了小貓。
  很好很好,真是千鈞一髮啊。也許是長年被教授當成使役魔的關係吧,紅豆小姐的好奇心極為旺盛,讓人很是頭痛呢。
  ……看來我的學生們似乎也是如此。
  「亞、亞連老師!請讓我也抱抱牠!」
  「愛莉,是我先啦。」
  「兩位,還請不要吵架喔。來,一人一隻。」
  我又造出了一隻小貓,讓殿下和愛莉抱住。這真是不錯的畫面,得用影像寶珠拍下來才行。
  「這孩子,真、真的像一隻活生生的小猫耶!」
  「我摸我摸……觸感和摸真正的小貓一樣呢……」
  「能讓兩位滿意就再好不過了。不過,這些孩子的完成度之所以能這麼高,是因為有紅豆小姐在場,當成施法範本的關係。我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施展得如此精妙,還請兩位不要誤會喔。」
  「「好的~」」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應,感情真是融洽啊。兩人站在一起的模樣,看起來就像一對真正的姊妹,真是一幅溫馨的場景。
  入學測驗的術科考試說不定會有魔法生物出場,趁現在熟悉一下未嘗不是好事,不過……就是有紅豆小姐的幫助,還是沒辦法成功啊。她在我抵達之前就已經待在公爵家了,我可是特地請她別這麼快回王都,在這裡協助我上課的說。
  愛莉小姐姑且不論,殿下似乎還得再花點時間。還得思考其他的對策才行。
  「那麼,我們進入下一堂課──兩位為什麼要露出那種眼神呢?……我知道了。這些小貓大概要經過半天時間才會消失,就這樣抱著上課也沒關係的。」
  
  *
  
  這天晚上,我造訪了公爵家的書庫。
  這幾天經過多方嘗試,我對愛莉小姐得出了「天賦足夠」的評論,筆試的方面也灌輸了不少基礎學識,應該是來得及趕上進度吧。
  另一方面,殿下她……就現在來說,恐怕連皮毛都還沒摸到。
  由於筆試方面相當完美,我幾乎讓她把時間全數分配在術科上面,但時間就只有短短的三個月。即使是以王立學校為目標、而且還算聰明的貴族子弟來說,至少也要用上一整年的時間才能做好準備。殿下迄今一直都有家庭教師指導,但在這段期間,她卻沒辦法使用魔法。
  我仔細觀察殿下試圖發動魔法時的狀況後,察覺她是在發動魔法之前受到某種外力的干擾。不過,我到現在還是不曉得那個外力是什麼來頭。
  在有所察覺的當下,我一度誤以為那是詛咒,但卻沒有散發出類似的氣息。
  畢竟再怎麼說,這裡也是王國四大公爵家之一,就算再輕忽大意,也很難想像他們至今完全沒有察覺。
  那個出手妨礙施法的『外力』,並不是企圖危害殿下的存在。
  若是如此……那就會是我既有的學識所無法找出對策的問題了。
  當然,我沒打算就此放棄。因為學識不足的是『現在』的我嘛,既然學識不夠的話,那就去充實到有為止吧。
  因此──在用過晚飯後,我趁著殿下不在場的時候,向公爵這麼打了個商量。
  
  『──你想進我們家的書庫?』
  『是的,若您願意的話,我想調查古老的文獻──至於具體時代的話,我想看看魔王戰爭前的資訊。』
  『換句話說……就你的判斷,以現代的魔法學,尚無法查清那孩子為何無法施展魔法的原因嗎?』
  『這真的非常遺憾。雖說僅是我個人的推測,但迄今當上家庭教師的那幾位,應該是在極為早期的階段就自行請辭了吧?』
  『……你說得沒錯。』
  『果然。他們沒有留下值得參考的見解嗎?』
  『那孩子無法使用魔法,其原因不明,只是在浪費時間──每個人都只會這樣說!』
  『……是這樣呀。』
  老實說,我覺得這差不多算是瀆職了。殿下的魔法式非常漂亮,而且完美地做到了執行的前一瞬。她肯定是有辦法順利施展的。
  我看著沃爾特大人的雙眼,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認為公爵千金是有辦法使出魔法的。為此,還請讓我參考一下書庫的文獻。我不會因此拖累課業,也絕不會擅自攜出文獻,我在此一言為定。』
  『……我明白了,就允許你去看吧。不過,你要留意健康狀況。要是你為此搞壞身體,那孩子恐怕會生氣吧──葛拉漢。』
  『屬下在。』
  『將書庫的魔法鑰匙拿給亞連。』
  『遵命。』
  
  ──就是經歷了這番交流。真的得感謝胸襟開闊的公爵啊。
  我靠著從窗外映入的月光和手邊的提燈,尋找著需要的文獻。
  真不愧是公爵家。無論是可以歸類為文化財產的古書或是稀有書籍,都被隨性地陳列在架上。若是能自由出入的話,我應該會開開心心地泡在裡面閱讀吧,但如今的我可沒有這麼做的閒工夫。
  我已經把王立學校和大學圖書館的藏書幾乎都讀遍了,所以先把看過的書卷擱在一邊。要是能找到超過兩百年前──而且是和魔法學有關的東西,那就算我走運了。
  
  ──這時傳來了書庫門扉被緩緩開啟的聲響。
  
  我反射性地躲到了暗處。是誰在這麼晚的時間跑來了?
  來者晃著提燈逐步走近。嗯?這嗓音和腳步聲不是……
  「蒂娜大小姐,這樣真的好嗎?您要快點離開喔,要是待得太久,我可是會被葛拉漢發脾氣的。畢竟我是偷偷把鑰匙帶出來的呀。」
  「嗯,這我知道,雪莉。我很快就──呃、有了!『魔法學大全』!就是這一本!」
  來者是殿下和年約五十多歲的女子。雖然還沒有正式對話過,但我記得她確實是女僕長小姐。
  身穿睡衣的殿下抱著恐怕可以將人一把打暈的厚重書籍,開開心心地蹦跳了起來。
  那是幾乎網羅了坊間魔法的圖鑑。不過,這時代還會看這種書的人……就算是在大學之中,也找不到我以外的學生了。
  「大小姐真的和夫人很是相像呢。您不僅愛看書,又用功鑽研,還對魔法有興趣呢。」
  「是嗎?原來我和母親大人很像呀,真開心!不過我用不了魔法就是了……」
  「請放心,我從外子口中聽說,這次來當家庭教師的那一位,似乎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呢!但我目前只知道他很溫柔就是了。」
  「老師他的心眼非──常壞!不過,卻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
  「真是個奇特的人呢。大小姐,請您先出去吧。我會在鎖好書庫後跟上您的。」
  「啊、好。我知道了,謝謝妳。」
  腳步聲逐漸遠去,接著傳來了關門聲。好啦──沉穩的嗓聲在黑暗中響起。
  
  「您人在這裡吧?還煩請您現身一回。」
  
  果然沒錯。這位女士不是平凡的女僕長呢。
  她步伐的調性與葛拉漢先生如出一轍。她看起來沒有敵意,也不像是在做壞事,於是我便從書架的陰影處探出臉來。
  「被您發現了啊。」
  「您根本沒有想躲藏起來的意思吧?」
  「……我投降。敢問有什麼事呢?您應該是有事想和我說吧?」
  我高舉雙手說道。畢竟我是真的沒打算做些奇怪的事啊。
  這麼仔細一看,就覺得這位女士果然與葛拉漢先生有幾分相像。是他的太太嗎?
  「我有一件事情說什麼都想拜託您,是以明知此舉無禮,仍是選擇在這裡與您相見。我是本邸的女僕長,名為雪莉•沃卡。」
  「我是亞連。這應該不是單純的巧遇吧?」
  「是的。就算沒為蒂娜大小姐領路,我也打算在今晚潛入此處。」
  「原來如此。」
  「要是待得太久是會惹人質疑的,請容我開門見山──我已經從大小姐們的口中得知您在她們心中是什麼樣的人物了,與此同時,我希望您能聽我一事相求。」
  她露出了嚴肅的眼神。光是這個反應就讓我略知一二了。嗯,殿下真的深受這位女士的疼愛呢。
  「……蒂娜大小姐非常地冰雪聰明。她已在農作物和植物研究的方面,為霍華德家帶來莫大的貢獻。但她『無法使用魔法』。就僅僅因為這個原因,這幾年來登門教導的各位家庭教師──全都將她的一切否定後離去了。每發生這種事,大小姐就會躲起來暗自哭泣,而包含我在內的宅邸成員在窺看到那幅光景後,無不為之心痛,並萌生了這種想法──若要受這麼大的折磨,不如就別去王都那種地方了吧。」
  否定她的一切是嗎……那些傢伙真的有長眼睛嗎?就算不能使用魔法,殿下的才能對這個王國來說也已然是瑰寶一塊了。
  「然而,即使受盡奚落,大小姐依然沒有放棄就讀王立學校的念頭。然後──您來到了我們這裡。當時聽聞此事的大小姐,可是開心得教人吃驚呢!她最近為了不讓我們操心,總是故作開朗呢……亞連大人。」
  「是。」
  「您和『劍姬』大人都是大小姐憧憬的人物,也是她的希望……拜託您,請您一定要救救大小姐。除了您以外,我已再無能寄託的對象了。」
  「……雪莉女士。」
  我看著淚珠滾滾而下的女僕長,再次端正了心思。
  「請放心,我一定會讓她能好好施展魔法的,畢竟我就是為此而來的。還請儘管安心。」
  「您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啊,不過,我有件事想勞煩您幫忙。」
  「是什麼事呢?……如果想對大小姐出手的話,還得請您先擊敗我和外子才行!」
  「不是的,是和愛莉有關的事。」
  「和愛莉有關?她、她該不會做了冒犯的事吧!?真、真是非常抱歉。但、但是,那孩子絕無惡意,還請您網開一面。那孩子是我和葛拉漢唯一的孫女,要是她有了什麼萬一……我們可對不起她死去的父母。」
  「──就是這一點。」
  「您的意思是?」
  雖然才相處不過幾天,但愛莉小姐有著超乎尋常的才能。
  然而,她卻很容易顯露出自卑或是沮喪的反應。雖說也可能是天生的個性使然……但看了雪莉女士剛才的反應,讓我有了十足十的把握。
  這些人沒將他們看重愛莉小姐的心情傳達給她!
  「殿下的事就請包在我身上,至於您和葛拉漢先生……我希望兩位能坦率地向愛莉傾注自己的心思。」
  「這、這個……我自認是有傳達過去的。」
  「那些份量一點也不夠!我能教導那孩子魔法,也能傳授學識,不過,我沒辦法給予她家人的愛情。能給予她的──這世上就只有賢伉儷而已。還請您和葛拉漢先生好好商量一番。」
  「…………我知道了,我會和外子談談的。謝謝您的提醒。」
  在說完這句話後,雪莉女士便離開了書庫。
  還真是前途茫茫啊。不過,我現在可以認真地說上一句。
  ──這個,應該已經超出家庭教師的工作範疇了吧……啊!
  該、該死的,教授……他肯定也算到這一步了……
  就算用紅豆小姐的可愛模樣來抵銷,我也不會就此罷休。我絕對不會忘記這件事的!
  
  在月光的照映下,待在公爵書庫的我,就這麼掐緊了書本下定決心。
  
  *
  
  這天一大早就鬧烘烘的,不管是房間的外部還內部都一樣。
  「我沒辦法接受!請您向我說明!」
  「唉……」
  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我扠起雙手大聲叫喊的,乃是蒂娜•霍華德公爵千金。是我十天前開始教導的十三歲女孩。
  她難得地穿了淡綠色的禮服。她平時著用的大多是白色基調的服飾,但這樣的色彩搭配也相當好看。
  「老師!您有在聽我說話嗎!……您現在在想別的事情對吧?」
  「不,我只是覺得您今天的禮服也一樣好看,就只是在想這件事而已。」
  「……哼、哼。就算您嘴上這樣奉承,我也還沒幼稚到會當真呢。比、比起這件事,還請您說明!」
  「我那是真心話啊。您是要我說明哪件事?」
  「那還用說,聽說您今天早上和愛莉一同散步去了,此事可當真!?」
  「散步?您說那要算散步嗎?毋寧說,那還更像是在忙著收穫農作物呢……在大雪底下摘採蔬菜可真是勞心費力,幸好相當美味呢。」
  「……看來您不否定只與愛莉前往外頭菜園的事實呢。真狡猾!為什麼老師就只對愛莉偏心呢!我也很想去呀!」
  「不,那再怎麼說都不太妙吧?」
  「為什麼會不太妙?」
  「就算您這麼問……」
  真傷腦筋。就算坦率地說「因為您是公爵千金」,也只會得到鬧彆扭的回應吧。
  在這種時候,能緩和現場氣氛的只有──突然間,房間的門被用力打開,身穿女僕服的少女衝了進來。
  「呼、呼……小、小的來晚了!因為幫了外婆的忙,所以花了……奇、奇怪?發、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是愛莉小姐啊!不過,我沒有不要她來的意思──我真正希望的訪客,是如今依舊滯留在宅邸裡的使役魔紅豆啊。
  「愛莉。」
  「小、小的在。蒂、蒂娜大小姐,那個、那個,您的表情好嚇人……」
  「去那邊坐好。」
  「遵、遵命──!」
  愛莉小姐在殿下的命令下乖乖入座,而殿下本人也坐著交握手掌、蹺起了腿,鼓起臉頰吊起眼角。
  她應該是奮力想營造出憤怒的氛圍吧,但不知為何,在我眼裡卻是一片溫馨的光景。由於有慌慌張張的愛莉小姐相伴,讓這樣的氣氛更加溫馨了幾分。
  「我一直很想好好問妳一次了……愛莉,妳是怎麼看待老師的?」
  「咦?呃、那個、那個……我、我覺得他是一位出色又溫柔的好老師……」
  「……妳說得確實沒錯。不、不過,我要問的不是這個!妳喜歡他嗎?還是討厭他呢?如果在毫無好感的情況下一大清早獨處,甚至還跑去菜園……我、我是絕對不允許的!」
  「我喜歡亞連老師喔?」
  
  「──咦?」
  
  聽到愛莉小姐的話語,殿下露出了呆若木雞的神情。啊──這該不會是……
  真沒辦法,還是快點搬救兵──噢,紅豆小姐,妳剛才上哪去啦?明明外面那麼冷,妳卻沒有絲毫想回王都的念頭,是不是太奇怪啦?雖說是我把妳留下來的,但妳是不是差不多該回去了?這樣啊。要我摸妳嗎?好的好的。
  「是是是是、是這樣嗎?」
  「是的。他排在外公和外婆後面,是我第三喜歡的人♪」
  「…………老師。」
  「呵呵,也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蒂娜比較像姊姊呢。」
  「才、才不是呢,亞連老師。我比蒂娜大小姐還要大上一歲,所以我才是姊姊呢。」
  「但就我的記憶之中,好像不曾看過愛莉有表現過身為姊姊的風範呀──」
  「蒂、蒂娜大小姐!哼、討厭!如果您這麼說我的話,那下次遇到打雷的夜晚,我也不會陪您就寢了!」
  「什麼!?愛、愛莉,妳太卑鄙了!妳明明也怕打雷呀!……好呀,既然妳敢這麼開口,我也有我的打算。老師,請聽我說喔。」
  「什麼事呢?」
  「這是──嗯,關於某位年紀比我大一歲的女生的話題。」
  呃……這宅子裡就只有一個人符合條件吧?
  「原來在這宅邸裡,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比大小姐大一歲的女生呀……」
  居然沒發現嗎?我是不會制止啦。
  「那女生明明都十四歲了。」
  「都十四歲了?」
  「房間裡居然還堆滿了玩偶呢!」
  「哦。」
  「她從以前就很孩子氣,我常常唸她:『這樣是成不了出色的淑女的!』,但她總是沒聽進去呢!您覺得怎麼樣?」
  「唔嗯~……愛莉真是非常可愛呢。」
  「咦?那、那個、我……謝、謝謝您的讚美……」
  「為、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呀!真是的,老師的心眼真的很壞呢!那、那麼,如果我把玩偶堆滿房間的話──」
  「……蒂娜,您是不是不舒服呢?今天就別上課,好好睡一覺吧。我會把妳抱回房間的。喏,就這麼辦吧。」
  「嗚嗚~!!壞蛋、壞蛋、壞蛋~!」
  「我是開玩笑的。我認為兩位都非常可愛,就像真正的姊妹一樣。」
  我聆聽著她們的互動,沉浸在幸福的氛圍中述說感想。
  我聽說殿下有位已經前往王立學校就讀的姊姊,但這兩位的交情真的相當融洽。
  雖說其中應該也包含了主僕之間的羈絆,但硬要形容兩人的關係,那愛莉小姐就是年長、迷糊且消極,而年幼而全能的殿下則是努力地拉著對方,並彌補著愛莉小姐的不足之處。這神奇的關係讓我百看不厭,心生暖意。
  閒聊就先說到這邊吧。
  「很可愛……嘻嘻,老師可以多稱讚我幾句喔。」
  「謝、謝謝老師的讚美。」
  「我會考慮的。既然愛莉也來了,今天就開始上──」
  一道閃光竄過了天窗。過了幾秒後,傳來了「轟隆隆」的劇烈雷聲。
  我是料到今天應該會下場小雨啦……畢竟今天早上稍微回暖,而且這也比下雪來得好多了。不過,如果明天再次轉冷的話,大概會把很多東西凍起來吧。
  雙臂傳來了溫暖的觸感。
  「……兩位有什麼事嗎?」
  「您您您、您誤會了。我、我才沒有感到害怕喔?我、我是說真的!」
  殿下抱住了我的右臂,散發著「我說什麼也不會放開!」的強烈意志緊抓著不放。
  至於愛莉小姐則是呢喃著:「嗚嗚……沒有娃娃在旁邊的話,我、我就會怕打雷……」,用有些客氣的動作抓住了我的左手臂。
  至於紅豆小姐則是在我的膝上一動也不動。照常理來說,妳不是該表現得最為驚慌的嗎?畢竟妳的外型可是隻貓啊。
  
  ──閃光再次迸現,然後是雷鳴聲。
  
  「~~!」
  「嗚嗚嗚!」
  殿下抱緊我手臂的力道為之增強,而這回連愛莉小姐也用力抱住了我的左臂。我的右手發痛,左手則是感到一片柔嫩。
  
  
  
  ……真傷腦筋,這下沒辦法上課了。我望向兩人的臉龐,只見她們都緊閉著雙眼。要是被旁人看到這一幕,是不是會被誤解啊?
  透過天窗,可以看到外頭飄動的雲朵,但這陣雷想必不會這麼容易打住。真沒想到會在這種狀況下栽跟斗啊。
  ──畢竟已經連續上了十天課,今天放個假也無妨吧?
  考古題方面幾乎已經都已經做完了,而愛莉小姐甚至已經可以開出風之花朵了。
  ……雖然殿下還得再加把勁,但這也只能從多方面繼續嘗試了。
  好!既然決定要放假了,就將兩人送回房間──然而,愛莉小姐卻用力搖了搖頭,接著將腦袋無力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要繼續上課。」
  「不,再怎麼說──」
  「蒂娜大小姐,請您回房間吧。」
  「我、我不要!這、這樣一來,你們就又要獨處了!」
  「……小的在學業方面沒有蒂娜大小姐那麼出色,所以不能休息。小的想和大小姐一起進王立學校就讀,我不想與您分開!」
  「愛莉,妳……老師,我……也要繼續、上課!」
  「…………不行。適度的休息也很重要,今天就停課一天吧。」
  「蒂娜大小姐!愛莉!」
  衝進房裡的,是平時極為冷靜的執事先生。他似乎原本待在戶外,只見身上的執事服已然濕透,鞋子上也滿是泥濘。啊,總覺得好像和剛才的女僕小姐很像──哎喲。
  我瞬間對兩人一貓施放飄浮魔法,讓雙手重獲自由。接著,我豎起雙掌,夾住了葛拉漢先生凌空劈下的手刀。喔喔……他的眼神好可怕。
  「……突然出招襲擊、總覺得、不太禮貌啊。」
  「亞連大人……有勞您說明剛才的狀況。如果您意圖不軌……!」
  難道是一語成讖,招致誤解了嗎!?在我正要說明的時候,原本抱著我雙臂的兩人出聲喊道:
  「葛、葛拉漢!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外、外公,快住手!亞連老師什麼都沒做!」
  「…………」
  「一如兩位所言啊。」
  他緩緩地將手抽回,殺氣也隨之消散。接著,他深深地低下頭。
  「真、真是非常抱歉,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突然對客人動手,可是罪該萬死之舉!還希望您能不吝下達罰則。」
  「不不,請您不必在意。也不知算好事還是壞事,我已經相當習慣這一類的場面了。您是因為突然打雷,才會為兩位的狀況感到操心吧?所以即使才剛從戶外歸宅,您還是筆直地衝向這裡呢。是因為迄今都是由葛拉漢先生處理,而您不在場的時候就由雪莉女士或其他人代勞的關係嗎?」
  「……真是無顏面對您呢。」
  「看來是這樣沒錯呢?兩位真的深深受到了疼愛呢。」
  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的殿下和愛莉,吞著口水看著此情此景。她們似乎還沒從驚嚇之中回神,就只有紅豆小姐擅自解除了魔法,在地板上著地。
  「今天湊巧天候不佳,加上打雷似乎還會持續好一陣子,我原本打算停課一天呢。我要解開魔法囉。」
  我分段解除飄浮魔法,讓兩人輕輕地下到地面,結果兩人還是僵著沒動。奇怪?我伸手在她們的眼前揮了揮。
  「?兩位沒事嗎?」
  「……老師。」
  「……亞連老師。」
  「?」
  「「剛剛那個是怎麼回事!?」」
  兩人同時湊上前來。好近、太近了啦。
  「您、為、什、麼!要刻意擋下葛拉漢的攻擊啦!既然還有空幫我們施展飄浮魔法,就請您先以自身為重呀!還有,您為什麼擋得住他的攻擊呀!?」
  「對、對呀!外公他是格鬥高手,可是非常非常厲害的耶!?外公,要是讓老師受傷的話怎麼辦!?」
  「唔、唔嗯……可、可是,愛莉啊。」
  「「不准你找藉口!」」
  葛拉漢先生無言以對了。這該不會是相當珍貴的光景吧?紅豆小姐,您要上哪去──啊,是兩位的身旁啊。她叫了一聲。
  「「……」」
  「喏,紅豆小姐也要各位別爭吵了。反正我也沒有受傷,就請兩位回房間吧──雷光又要來囉?」
  閃光和雷鳴三度乍現。我的左右手臂再次受到了拘束,而葛拉漢先生則是發出了不成聲的哀嚎。
  「……兩位……」
  「「我們要維持這個姿勢上課!」」
  異口同聲啊。要打好關係是無妨,但可別變得和那一位一樣啊。
  ……我寄出去的信應該差不多送達了吧?
  
  *
  
  致正在逃亡的某人:
  
  你慢之又慢的報告信確實是送到了。你是刻意用國營郵局寄的吧?
  我雖然有很多事情想講……但總之先讓我說這麼一句。
  
  為、什、麼!偏偏是霍華德家啦!
  
  你不是很怕冷嗎?換做是我們家的話,那不僅位在溫暖的南方,而且你也來過很多次,對這邊的環境都很熟了。既然如此,那你也沒有要特地跑去那種地方的必要吧?
  要工作的話,來我們家教我妹妹不就得了嗎!真是的!
  我在王都的晚宴和蒂娜見過很多次了。就我所知,即使你再有本事,應該也很難對症下藥吧?當然,如果你用了那一招的話,大概就能圓滿解決吧。
  你應該知道吧?那一招是用不得的,千萬不要用在我以外的人身上。你根本沒辦法擔起那份責任吧?要是狀況演變成『嘻嘻嘻,我掌握住十三歲女孩的整個人生啦!』的話,下次見面的時候我真的會把你剁了拿去烤的。
  ……欸,你在考試的會場上發生了什麼事?在考完之後,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吧?
  你居然在王宮魔法士那種小兒科的測驗落榜……老實說,我實在是無法相信。難道我們家明天會下起大雪,還是下起長槍雨?
  你雖然寫了術科測驗云云,但那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有人能在那座狹窄無比的訓練場裡擊敗你?就連把無謂的精力投注在戲弄我們身上的教授,或是那個個性扭曲無比的王立學校校長都辦不到這種事呀?
  你有很重要的事情瞞著我沒講吧?為了你好,還是快點從實招來吧。反正我已經做好了逼供的準備,你竟敢對我這個主人有所隱瞞,到底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呀……
  算了,總之你暫時不會回王都對吧?既然如此,我也待在這裡享受假期吧──等王立學校的入學測驗前再見吧。
  要是敢逃的話,我一定會追到天涯海角,把你剁了拿去烤。
  
         追蹤者(暫定)兼主人麗狄雅上
  
  附註
  我不要求你每天寫信,但一個禮拜要寫一次!還有,要用獅鷲獸快遞啦!
  
  *
  
  在下課時間讀完老友今早寄達的信後,我用心地將之折好,然後嘆了口氣。
  ……不妙。她真的挺生氣的。
  下次見面的時候要是沒做好覺悟,我就真的會陷入生死交關的危機了。畢竟那傢伙不僅在劍術方面的造詣在王國內屈指可數,如今就連魔法也跟著登峰造極,到了能隨手連發炎屬性極致魔法『火焰鳥』的地步。
  不過,我就算已經明白落榜的原因,也沒辦法向她開口說明。這該怎麼辦呢……
  「老師,您發生什麼事了嗎?該、該不會……是要回王都了!?」
  「亞、亞連老師!那、那是、那個、那個……不可以的!」
  公爵千金和愛莉小姐以擔心的神情看了過來。兩人的眼神都是認真的呢。
  這可不行。我現在不是在獨處,要是嘆氣的話,是會讓人操心的。我在這方面的修為還真是不夠啊。我苦笑著回答道:
  「哦,真是抱歉,沒事的。我只是惹麗狄雅生氣了而已。」
  「惹她生氣了?就、就只是因為這點理由,就用了獅鷲獸快遞寄信嗎!?」
  「的、的確,小的聽說獅鷲獸快遞的收費極為高昂……」
  「是呀。但也因為收費高昂,送信的速度也是奇快無比。我在來到這裡後寄過去的信,是透過國營郵局用平信寄送的,若要寄達南方的鈴斯塔家,說不定得花上一個禮拜之久;而從這封信的內容來看,實際大概是花了將近十天吧。不過,像我這種沒有零花錢的普通人,當然是用不起獅鷲獸快遞或飛龍快遞的……說起來,我幾乎沒怎麼聽說有人用這種快遞服務送信啊。」
  王國的郵政系統相當普及。然而,送信的時間卻是相當漫長,就算用了快遞服務,也只是快上那麼一點而已。
  為此,坊間的運輸公司也以『快速』為名號,殺進了這個市場。
  其中『飛龍快遞』和『獅鷲獸快遞』雙雙享譽盛名,收費也居高不下;然而,那位大小姐卻不當一回事地用這種服務送信,還叫我也照辦。她還是老樣子,總是強人所難啊。我是要怎麼生出這筆錢……嗯?
  我重新檢視了印有鈴斯特家家徽的信封,從裡面倒出了支票。支票上的金額剛好與從這裡用獅鷲獸快遞送往南方所需的費用相同。不僅如此,她還特意分成了每週一次的份數。
  最後面挾了一張便條。只見便條紙上用我這四年來看慣的字跡這麼寫道:
  『這下還有其他問題嗎?』
  也是啊……她一直以來都是這種個性……
  我不禁無力地垂下肩膀。這大概是對我做出的小小報復吧。她平時明明表現得粗枝大葉,但就只有在對付我的時候心細如髮。
  「嗚哇……麗狄雅大人還是一樣沒變呢。她一定是因為和老師分隔兩地,才會感到寂寞難耐吧。不過、不過,現在他可是我們的老師呢!」
  「居、居然對亞連老師思念到這種地步……」
  不知為何,兩人似乎抱持著與我截然不同的感想。我不認為她是那種聽起來楚楚可憐的個性就是了……
  我將信紙和支票收回信封,重整思緒。現在的我,應該要先以這兩位為優先才是!
  授課至今已經過了超過二十天,教學成果可說是蒸蒸日上。
  ……但有收穫的主要都是愛莉小姐就是了。
  在筆試準備方面,殿下打從一開始就超過了合格標準,而愛莉小姐也在這段期間做完了我擬定的考古題庫,如今已經可以取得及格分了。
  真不愧是長年支持霍華德家的沃卡家下任女當家。她不僅一開始就被灌輸了基礎學識,其本人的天賦也相當出眾。
  我已數度向沃爾特大人和葛拉漢先生回報兩人的考試成績,而那兩位大人都表現出歡天喜地的反應。
  這兩位人士似乎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女兒和孫女啊。然而,之所以沒辦法好好傳達這份心意,或許也是因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
  哎,但若是說到這份上,我也還沒將王宮魔法士落榜的消息傳達給雙親和妹妹知道啊……真不是評論別人家事的時候。等突破瓶頸之後,就得趕快寫封信才行。
  總之,筆試方面應該已經沒問題了,問題在於術科方面。面試?只要個性沒有太過扭曲的話,就一定能過關的。畢竟就連麗狄雅也沒被挑毛病呢。
  「那麼,我們繼續上課吧。」
  「「好的!」」
  兩人都精神飽滿地回應──不對,殿下表現得有些缺乏自信。她還沒擺脫對於魔法的自卑意識。若是能好好成功一次的話,之後應該就能漸入佳境吧。
  
  『──如果你用了那一招的話,大概就能圓滿解決吧。』
  
  ……該試試看那一招嗎?
  不、不對,不可以!就和麗狄雅寫的一樣,那是用不得的一招。當時能順利成功,只能歸咎於奇蹟二字。
  她之所以能使用魔法,主要還是因為她的資質實在太過優異。但要我再如法炮製一次,無異於玩火自焚。更何況,我說什麼都不能將十三歲女孩的人生握在我一個人的手裡。
  「老師?您怎麼了?」
  「難、難道是身體不適嗎?呃、那個……我來照料您吧!」
  「……愛莉?妳最近是不是太黏老師了?上次打雷的時候也是這樣呢。」
  「才、才沒有這回事呢!蒂、蒂娜大小姐才是吧?您這幾天不只是早餐時間,就連用午餐和晚餐時,都總是搶先占領老師身旁的位子──明明我有時會因為工作而無法一同用餐的說……」
  「愛、愛莉!……您、您誤會了。那是巧合,真的只是偶然發生的巧合而已。我只是覺得老師孤伶伶的吃飯實在太可憐了,才會與您共席的。」
  「是這樣啊。有蒂娜陪著我吃飯,我是感覺很開心啦……」
  「咦?」
  也許是沒料到我會這樣回答吧,蒂娜的動作登時僵住了。
  「在沃爾特大人未到場,兩位也不在的時候,是不會有人坐在我身旁的……我還以為是被宅邸裡的人排擠了呢。偶爾也會有僅有紅豆小姐湊到我身旁的日子。不過,原來您是這樣想的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呢。為了不讓公爵千金增添太多困擾,能從今天起麻煩愛莉在有空的時候陪我用餐嗎?」
  「好、好的!小、小的很樂意!」
  「呣~!老師真是壞心眼!居然把愛莉也扯進來!」
  「呵呵,只是開個玩笑。好啦,開始上課吧。請試著一一發動我昨天遞給妳們的魔法式吧。」
  
  *
  
  「……也不是這本。」
  我就著微弱的燈光看完古書,但沒找到我想要的資訊。
  遺憾的是,我已經學會治療宿醉的魔法了。王國制訂的成年年齡為十六歲,在老友知曉杯中物的美味後,我不知道幫她善後了多少次……
  這裡是公爵家的書庫。在獲得沃爾特大人的許可後,我每天晚上都來到這裡,翻閱著或許能作為參考的文獻。
  在今天的實作課程之中,殿下還是沒辦法發動魔法。
  相形之下,愛莉小姐則是每天都有進步。
  她已經能成功開出炎、土、風三屬性的花朵了。剩餘的屬性雖然讓她陷入苦戰,但克服也是時間上的問題吧。
  就連最難以捉摸的闇屬性,如今也有滯留於此紅豆小姐幫忙,肯定能跨越難關的。
  馴養以闇魔法為主元素的使役魔之人,就是放眼全王國也是鳳毛麟角。難道說,教授早已料到了這一點嗎……不對,沒這回事。雖然說是『使役魔』,但會放任她自由到這種地步,感覺似乎也是別有意圖。
  愛莉小姐似乎慢慢有了自信,態度也逐漸轉為積極。
  也許是葛拉漢先生和雪莉女士有對她吐露心聲吧?和我新來乍到之時相比,現在的她明顯開朗許多。比起低頭垂眼,笑容更適合她呢。
  
  ……問題在於公爵千金。
  
  炎、水、土、風、雷、光、闇全都不行。而且在一開始還能目擊到她展開魔法式的瞬間,但最近卻會在展開之前消失無蹤。彷彿像是──拒絕施展魔法一般。
  就只有霍華德家擅長的冰屬性好上一點,能展開得稍久一點點,但仍是無法發動,只能讓少許的──大概連本人都沒能察覺的小小冰片飛舞而已。
  記載在教科書上的坊間魔法全都失敗,就連我寫的魔法式──像是將點起小小火苗的魔法式,改寫為以其他屬性發動的極簡版本,也依然是一無所獲。
  愛莉小姐就是透過這些魔法式,才能在短時間內提升實力的呢。總而言之,確實是受到了某種『外力』的阻礙。但那並不是詛咒呢,如此一來,到底會是什麼東西呢……?
  若是考量交通和各方面的準備,那距離王立學校舉辦入學測驗就只剩下不到八十天了。
  日子正在逐漸變少。
  ……傷腦筋。但儘管如此,狀況還稱不上絕望。至少在冰屬性方面,殿下已經進步到幾乎能發動的階段了。
  冰片微小到無法用眼睛看見。若能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來頭,應該就能打破瓶頸了吧。
  ──我這麼想著,抱起了幾本古老的文獻,鎖上書庫的門。
  好啦,得快點回房間細讀才行。要是有線索的話就好了。
  「亞連老師?」
  在我思考著接下來的行程時,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話聲。
  我轉身看去,只見金髮的女僕少女手裡正拿著提燈。
  「晚上好,愛莉小姐,您在巡邏嗎?」
  「是、是的!小的剛結束巡邏,正要回房間,然後就看到了老師的身影。不曉得亞連老師在做些什麼──啊,對了。」
  「?」
  「呃、那個……老實說這是我不該做的,但能請您撥出一點時間嗎?」
  
  *
  
  態度轉為積極確實是好事,變得開朗也同樣是好事。
  ……儘管如此。
  「讓您久等了,這是熱茶。請問您怎麼了呢?」
  「謝謝您。愛莉小姐,請入座吧。」
  「?好的。」
  雖然一臉困惑,女僕少女還是坐到了椅子上。這麼仔細打量,才發現她是個不輸殿下的美人胚子呢。就連胸部也……比同齡人發育得更好一些。再過幾年後,這孩子也會成為男人不肯放手的對象吧。
  我提醒自己要保持嚴肅的神情,對眼前的少女叮囑道:
  「愛莉小姐,請您要對自己是個相當可愛的女孩一事抱持著──」
  「──請等一下。」
  「有什麼事呢?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
  「我想說的才是更加、更加、更加重要的事!……亞連老師。」
  「請、請說?」
  她難得地壓低了嗓聲,視線也顯得陰沉,散發著我不曾見識過的壓迫感。
  「您為什麼從剛才都一直叫我『小姐』呢?您平常都是直呼我名字的……難道說,您至今都只在課堂上把我當學生看嗎?是這樣子的嗎?」
  「這、這個……沒這回事的。」
  「騙人。您騙人。太過分了……對亞連老師來說,我就是如此無足輕重的存在吧。真是太教人生氣了。」
  「您、您誤會了。」
  「若是誤會的話,請您今後都要一直用『愛莉』來稱呼我喔!」
  「…………我明白了,愛莉,就這麼說定了。」
  我舉起雙手示意投降。態度好強硬啊,真傷腦筋。
  床鋪邊堆滿了玩偶。是因為有這些孩子陪在身邊,才讓她的態度如此強硬嗎?
  「嘻、嘻嘻……謝謝您。亞連老師要說的話題是什麼呢?」
  「啊,對喔。愛莉,聽好囉?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妳可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喔。就算有重要的事想說、就算對象是我,也不能在這種深夜時分將男人帶進自己的房間。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該怎麼辦!我雖然有打算在入學測驗開始之前,把一套完整的護身術傳授給妳……但從今而後,還請妳只邀願意以心相許的男士進房。」
  「──那麼,我覺得這麽做沒問題呢。」
  「?妳說什麼?」
  「沒、沒事。我明白了。可是可是……那個、那個,若是在打雷或是怕黑的晚上,我能造訪亞連老師的房間嗎?」
  「這、這個嘛……」
  「不可以嗎?」
  她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唔……
  「……我明白了。若是在那種狀況下,我允許妳這麼做。」
  「太好了!謝謝老師!」
  「雖說感覺三兩下就會曝光了,但要向殿下保密喔。」
  「好的~♪……您說『殿下』?」
  女生真是可怕啊。我是知道愛莉比公爵千金大上一歲,但她平時明明表現得像個妹妹,在這種時候卻變得成熟許多,真讓人困擾。
  我喝了口茶冷靜下來,拉回原本的話題。
  「好啦,說說原本的主題吧。要是在這邊待得太久被人察覺,可是會惹得葛拉漢先生或是雪莉女士生氣的喔。」
  「啊、好、好滴!亞連老師──真的非常謝謝您。」
  「怎麼突然這麼說啊?」
  愛莉突然站起身子,對我低下了頭,臉上流露的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堅毅神情。
  老實說,我還真沒頭緒。
  「……我剛才說在巡邏,其實是騙您的。是外婆和我說了亞連老師的去向,我才會跑去那邊等您的。外婆之前在書庫和您見過面了吧?」
  「我們確實是見了面,但只是站著閒聊幾句而已。」
  「騙人,您騙人。前幾天,我突然被叫了過去,然後就被外公和外婆用力抱住了。他們說:『我們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更為愛妳。妳雖然是我們女兒和女婿留下的孩子,但這絕對不是我們愛妳的理由。我們是真的把妳當成家人疼愛的。』」
  「──那真是太好了呢。在之前打雷的那一天,只要看過葛拉漢先生的反應,那應該就能一眼看出他是真的很疼愛妳吧。」
  「可是可是,他們迄今都沒有對我說得這麼直白過。在我逼問之下,外婆才告訴我,是亞連老師曾經生氣地要求他們好好採取行動和對話。」
  「我並沒有生氣喔,只是提供了一點意見,要他們好好把心意化為言語罷了。」
  ──這樣啊,他們真的有好好採取行動了啊。真是太好了。
  和殿下相比,這孩子很是怕生,而且也有想向人撒嬌的衝動;就我的預期,如果就這麼把她送去王立學校的話,恐怕也會因為這些緣故而遭受挫折。
  不過,一旦『外公外婆將自己視為真正的家人愛著』的事實成了內心的基石,她應該就能以此作為動力向前邁步吧。就像過去的我一樣。
  我站起身子伸出手,緩緩地摸起了她的頭。
  「真的是太好了呢。」
  「是、是的。我可以……稍稍聊些自己的事嗎?」
  「好的。」
  「──我的父母在我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去世了。根據外公他們的說法,我父母原本是醫生,在王都爆發流行病的時候前去從事醫療行為……然後便因此喪命了。」
  那是發生在十幾年前的事件……據說那『十日熱病』當時突然在整座王都爆發,並造成許多人喪失性命。
  迄今依然無藥可醫。雖說這起病疫被視為僅此一例的怪病,但時至今日依舊沒有查明爆發的原因,也不曉得疫情最後是怎麼緩和下來的。
  甚至有謠言指出,這是對王室感到不滿的組織所引發的疫情,足見當時的病況之慘烈。
  「所以、所以、我──幾乎對我的父母一無所知。無論是他們講話的聲音,還是喜歡什麼樣的東西,又或者是兩人是如何墜入愛河等等……我只知道外公外婆曾對遷入王都一事表示反對,但詳細的原因就……」
  愛莉用腦袋挨擦著我的手掌。
  「後來,他們便收留了失去雙親、年紀還小的我,我也跟著來到了這裡──我最原始的記憶,是白亮的雪和寒氣,以及總是拚了命地跟在我身後的小小女孩子。那個女生也剛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大人,內心想必很是慌張吧。我們其實很相像呢。」
  愛莉輕笑了幾聲,將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以前的我真的是蒂娜大小姐的姊姊喔?但現在、那個、那個……總覺得在不知不覺間,我反而成了被照顧的一方……我明明比較年長呢。」
  「的確是這樣沒錯呢。」
  「……亞連老師真的如蒂娜大小姐所說,是個心眼有點壞的人呢。不過──」
  她放鬆了力氣,將身子靠了上來。
  「您是一位非常、非常、非常溫柔的男士……能遇見您真的是我的福氣。我最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把這輩子的好運用光了呢。」
  「能受妳這麼稱讚是我的榮幸。不過,愛莉。」
  「是的。」
  我灣下膝蓋,讓視線配合她的身高,露出微笑。
  ──並將「妳儘管放心」的心意滲入話語之中。
  「妳擁有出眾的才能。只要不忘記努力、腳踏實地地前進的話,一定沒什麼事能難得倒妳的。妳受到眾人的疼愛,絕非孤身一人。而且再怎麼說──妳也要拉著那個小小女孩的手往前進呀!」
  「呵呵呵,您是指小小女孩的手嗎?」
  「是呀,因為妳是姊姊啊。」
  「……亞連老師。」
  「怎麼了?」
  她這回用力抱了上來。這孩子說不定是頭一次對人這麼做,她的身子還微微顫抖著。
  「……我、我其實很害怕。從很久以前,大家都說我是沃卡家的下一任當家。可是可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我能做到像外公外婆那麼好。原本被我偷偷當成妹妹看待的蒂娜大小姐,學識也在轉瞬間超過了我。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所以,在這次聽到要為蒂娜大小姐聘僱新任的家庭教師時,我才會鼓起勇氣,請求老爺讓我一同上課。」
  「……原來是這樣啊。」
  真教人意外。我一直以為是葛拉漢先生居中牽線呢。
  不過──原來如此,是這孩子鼓起了勇氣,自己登上了舞台啊。
  既然如此,我也得回應這份勇氣才行。我輕輕撫摸著她的背部,溫柔地喊著她的名字:
  「愛莉。」
  「……是。」
  「妳是個很厲害的孩子。妳憑藉自己的意志,開出了自己的道路,是一名勇氣十足的女孩。謝謝妳,因為有妳的行動,我才能與妳相遇。從今而後也一起加油吧。」
  「和亞連老師一起加油嗎?」
  「是和我與殿下一起喔。」
  「……能拜託您一件事嗎?」
  「是什麼事呢?」
  「如果、如果……我、我和蒂娜大小姐順利就讀王立學校的話,請老師務必用力擁包偶!……啊嗚。」
  她似乎是咬到舌頭了。而且她看來完全不覺得殿下會考不上王立學校。我不禁發出了笑聲……好,這下得加把勁了。
  看到我的反應,愛莉抬著眼眸,畏畏縮縮地問道:
  「呃、那個……難道不可以嗎?」
  「──我知道了,就這麼說定了。那我該回房間囉,嘿咻。」
  「咦?啊、咦、那個、那個……亞、亞連老師?」
  我用公主抱抱起愛莉,將她搬到床上,為她拉好被子。結果,她一下子就鑽到被窩裡面去了。是因為太害臊了嗎?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古書。
  「妳泡的茶很好喝喔。明天繼續努力吧。」
  「……好、好滴。老、老師晚骯……」
  在關上房門前,我聽到了微弱卻清晰的說話聲。晚安,愛莉。
  
  ──好啦。
  
  房門外有兩道黑影在等我。
  「葛拉漢先生、雪莉女士。」
  「「亞連大人,您若是想對愛莉出手……就得先打倒我們夫婦倆再說!」」
  ……這份愛情似乎有點沉重啊。
  而且就如各位所見,我有一隻手被文獻塞滿了啊──咦?即使這樣也要打?
  唉,我知道了。真是的。
  事後,我深切明白賢伉儷是找遍王都也很難找到的超水準肉搏戰高手了!
  
  *
  
  「亞連老師,您早──您、您這是怎麼了!?臉上怎麼會有傷口!這、這下糟了!呃、呃、藥膏、藥膏……」
  「咦?──哦,不要緊,這沒什麼,只是一點擦傷罷了。應該沒有用上回復魔法的必要吧。」
  「這、這可不行!請您乖乖待著,我這就去拿藥過來!」
  突然衝上前來的愛莉,旋即又衝出了房間。
  怎麼了嗎?公爵千金?
  「……老師,您和愛莉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特別的事。」
  「……這是真的嗎?」
  「我沒有向您撒謊的理由。」
  我認為我們昨晚只是聊了一下,促進了一點感情而已啊。
  我感受著殿下對我投來的白眼,闔上了書本。這本也沒著落啊……
  「亞連老師!我拿藥來──呀啊!」
  ──哦,是既視感呢。我從椅子上起身,托住了她的身子。
  「沒事吧?我覺得愛莉做事的時候可以再沉穩一點喔。」
  「謝、謝謝老師……呃,可是,若是亞連老師在場的時候,您就會像這樣托住我的身子對吧?」
  「哎,雖然大概是這樣沒錯……」
  「那麼、那麼……」
  
  「老師、愛莉。」
  
  哦,這可不行。
  好啦,該抽開愛莉的身子──為什麼反而是她用力抱住了我啊?
  「……愛莉?老師他不高興了,快點放手!」
  「亞連老師,您不高興嗎?」
  「沒有這回事。」
  「老師是這麼說的,蒂娜大小姐。所以說,我可以一直這樣抱著不放呢!」
  「……唔。老、老師。」
  這可真是的,今天似乎也會鬧成一團──愛莉?
  「(呃……能找時間再和您聊聊嗎?)」
  當然可以了。因為我是妳們的老師啊。
  
  *
  
  致親愛的麗狄雅:
  
  距離上次寫信給妳已經相隔十天了。抱歉,我忙著處理很多事所以晚了些回信。
  首先想說的是……那個啊,以後還是別寄支票過來了啦。
  我的父母也耳提面命過,我雖然和妳不同,並不是富庶階級,但絕對不能有金錢方面的借貸往來。
  雖說我這段期間還是會用上其中的幾張,但我事後會拿家庭教師的薪水奉還給妳的。我一定會還這些錢,所以妳最好記住有這件事。
  近況和上次相比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公爵千金無法使用魔法的理由依舊不明。從冰屬性會出現一瞬間的反應來看,解決問題的關鍵說不定就藏在其中。我現在正在調查公爵家的古老文獻,看能不能找出蛛絲馬跡。
  至於她的專屬女僕愛莉則是挺厲害的喔。她擁有靜悄悄地使用魔法的天賦。
  若是順利地培育下去,她應該能在王立學校入學測驗中取得前段班的分數過關吧。
  那今天就先寫到這裡了。我會再寫信的。
  
          快被古書埋在底下的亞連上
  
  *
  
  八根蠟燭豎在桌面上頭。
  愛莉站在蠟燭前方,連做了幾次深呼吸。不一會兒,她平復了呼吸的節奏,宣告道:
  「……我要上了!」
  「好的,請動手。」
  她伸出雙手,同時展開了數個魔法式。她又更加進步了,看來她私下做過不少訓練。得叮嚀她別努力過頭才行。
  首先綻放的是炎之花,接著是風、水、土──然後戛然而止。
  「做得漂亮。妳能非常安靜地發動魔法呢,這非常了不起呢。雷和光屬性依然感到不拿手嗎?」
  「謝、謝謝老師的稱讚……呃、那個、那個……我有一點害怕……可、可是,冰與闇感覺就只差一點了!這幾天,我都有請紅、紅豆小姐幫我練習!」
  「難怪總覺得最近沒看到她……原來是跑去愛莉的房間啦。抱歉,給妳添麻煩了……」
  「我、我沒事的。因為、那個、她軟綿綿的呢。」
  女僕小姐嘻嘻一笑。很順利啊。搞不好已經可以用實戰的形式幫她上課了。
  ……問題在於這一位啊。
  身穿藍色禮服的少女,站在同款式的蠟燭前方──但數量卻僅有一根。她的表情透露著不甘、心浮氣躁和焦慮。
  「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行呢……」
  「蒂娜,您放心吧,眼下還有時間。您已經可以感覺到微小的冰片了吧?」
  「……好像慢慢掌握住了。可是,愛莉的進度已經……嗚嗚嗚嗚……」
  「請放心吧,沒事的。我們再來試試不同的魔法式吧?」
  「……好的。」
  少女泫然欲泣,我輕輕撫摸著的腦袋,諄諄善誘道。
  唔嗯……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真的是百思不解耶。
  我真是不中用,居然讓這孩子露出如此沮喪的表情。
  ──和以前相比,殿下的狀況算是稍有進步了。
  由於在嘗試冰以外的屬性時,不管再怎麼更換魔法式都會落得消散一途,是以我只得折衷而行,讓她只專精產生反應的冰屬性。
  在第一階段,要先讓殿下集中心思,去掌握住我所能感應到的微小冰片。她一開始雖然顯露出半信半疑的反應,但在距今一個禮拜前,她總算是成功了。
  在首次看到成果時,殿下先是愣住了一陣子──接著眼眶流出了大顆的淚珠。
  
  『……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第一次……看到自己施展出來的魔法……』
  
  看到她的反應,我才痛切地明白殿下對這件事的煩惱程度超乎我的想像。我在內心狠狠地訓斥了自己一頓。我應該還能做更多才對啊。
  自從那天之後,我在白天會從早上教課到傍晚,至於晚上則是在吃過晚餐後閱讀文獻直至深夜,並構築新的魔法式。
  ……然而就目前來說並沒有什麼顯眼的成果,進度停滯不前。
  至於愛莉則一如方才所見,正一天比一天進步著。照這樣來看,她說不定真能操控全屬性的魔法。
  她像是一片乾涸的大地,將我撰寫的魔法式如水般盡數吸收著;而她最近似乎也找了葛拉漢先生和雪莉女士訓練近身戰的技術,真是驚人的成長速度。
  而我也切身明白,眼前這位苦惱的少女在看過愛莉的表現後,變得更為難熬了。畢竟對她來說,愛莉既是摯友、也是姊姊、更是妹妹。
  由於雙方一直以來都用不了多厲害的魔法,所以感受不出差異,然而一旦差距擴大到這種地步……
  推測,然後實踐;接著再次推測,再次實踐──我不認為這樣的方法是錯誤的。
  根據我迄今的經驗來看,在遇上這種原因不明的狀況時,貫徹這個方法應該就是最佳解吧。
  然而,看到這孩子苦惱不已的模樣後……我的思緒不禁有所動搖。
  也許會惹怒麗狄雅,甚至落得和她絕交的下場……但我說不定到了必須下定決心的時候了。
  一旦狀況有了萬一,就讓殿下和我的魔力……
  兩人露出了擔憂的表情,窺探起我的臉孔。
  「老師?」
  「亞連老師?」
  「哦,不好意思,我稍微想了點事──差不多到時間了,今天就上到這裡為止吧。蒂娜,請別這麼沮喪,接下來還有機會。愛莉,妳做得非常好,明天也繼續加油吧。」
  
  
  晚餐後,我造訪公爵的辦公室回報狀況。
  「換句話說──即便藉助了你的力量,蒂娜依然無法進步到能夠施展魔法的狀態,是吧?雖然能讓那孩子感應到冰片已是相當不易……但若這樣下去的話……」
  沃爾特大人的話聲帶著失望和死心的念頭。
  他迄今想必收到了無數次相同的報告吧。而儘管每次的報告都讓他委靡不振,他仍是為了實現愛女的心願而找起下一名教師──
  重複多次可說是徒勞無功的行為後,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無可厚非。
  「接受同樣課程的愛莉則是逐漸讓才能開花結果、是嗎……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殿下擁有龐大的魔力,在構築魔法方面也是完美無瑕。」
  「……但依然沒辦法發動是吧。你所構思的新魔法式也不管用嗎?」
  「是的。雖然愛莉小姐表現出超乎預期的成果……」
  從第一天讓兩人進行魔法實作後,如今過了約莫一個月。
  和我想的一樣,在這段期間展現出亮眼成果的──是愛莉。
  她原本學的是坊間那種僅能強制發動一種屬性的路子,而在接受我所構築的──由於『白紙』的篇幅夠長,所以能讓精靈施展手腳的空間也大──單純魔法後,她現在幾乎已能掌握自如了。
  術科方面應該已經沒問題了吧。感覺已經可以幫她預習入學後的魔法了。她本人似乎極有幹勁,最後就看她能在前段班擠到多前面了。
  至於殿下──到了今天還是沒能交出理想的成績單。
  坊間的魔法從開始到現在都不曾發動過,我構築的魔法式也是。
  我原本以為是過大的魔力量造成妨礙,所以重新構築了降低供應量的魔法式,但還是無法發動;之後我逆向思考,打造了大幅提高供應量以強行發動的魔法式,但果然還是不行。
  雖說也懷疑過問題是不是出在魔力上頭……但就結果來說是一切正常。而我調查了無數次,已經幾乎能完全排除詛咒的可能性了。
  她在魔法構築的表現上甚至比愛莉更為完美,足以讓人心醉神迷。她在每天反覆練習後,讓洗鍊的程度更上一層樓。
  然而……卻還是不行。雖說她本人能意識到冰片的存在,就已經算是相當大的進步了,但她卻遲遲無法更進一步,就此陷入瓶頸。
  雖然還有時間,但感覺得出她為此感到焦慮。到底原因是什麼呢……
  「你是怎麼看的?如今距離入學測驗只剩下兩個月了。」
  「在下可以說真心話嗎?」
  「當然。」
  「在下一定會讓公爵千金變得能夠使用魔法,這是絕對能辦到的事。然而──這個目標是否能在入學測驗前達成,如今已成了未定之數。」
  「……看來和我所冀望的一樣,事態正朝著讓她死心的走向發展囉?」
  「不,就算用不了魔法,在下也依然認為,若公爵千金有意就讀的話,就該讓她進入王立學校。」
  沃爾特大人閉上眼睛,重重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開口說道:
  「……你是指特例招生?」
  「是的。公爵千金已經完全符合特例招生的資格。若校方不予同意,那我便會懷疑校方的判斷是否失去了公信力。」
  「……居然能被你讚揚到這種地步啊。換做一般情況,這應該是值得開心的事才對。」
  「就算撇開客套話,公爵千金的才能也足以和麗狄雅大小姐比肩。若能讓那份才能發揚光大,豈不是更能讓霍華德家獲得更大的利益?」
  「我知道,這我都明白!但是……你應該也經歷過吧?所謂的貴族社會,是相當麻煩的環境,對那孩子來說,這會是一條荊棘之路吧。」
  沃爾特大人滿臉苦澀。
  這應該不是以公爵的身分,而是以憂心愛女的父親身分所做出的發言吧。
  四大公爵家的次女,在用不了魔法的情況下透過特例招生入學──不管怎麼想都太惹人注目了。更何況,會說蠢話的無聊人士可是俯拾皆是。
  公爵在桌上交握雙手、閉上眼睛,對我發布了結論:
  「總之,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但狀況若是在只剩下一個月的時候依然不變,就照著我的期望去做吧。」
  「可是!」
  「抱歉……但就照我安排吧。拜託了。」
  「……在下明白了。不過,在下也是一路擺平麻煩事走來的,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雖然還找不到頭緒,但就持續想方設法吧。
  她有魔力、沒有異常、構築也沒有錯誤,所以其中必有原因。
  
  ──唯一的線索是稍縱即逝的冰片。只能從那裡著手了吧。
  
  *
  
  隔天早上,我忍著呵欠走向房間。昨天熬夜讀完的文獻也撲了空。
  我這幾天都是到接近日出時分才睡,所以累積了不少倦意。今天的我甚至沒能在早餐的時間起床。
  這可不行,這種疲憊的表現會惹得兩人擔心的。
  「早安。」
  我推門入內後,發現殿下正趴在桌上,雙眼緊閉。她似乎是打起了瞌睡。
  最近在晚餐時間後,這孩子也拚命地練習魔法直至深夜,所以才會這麼累吧。在愛莉進來之前,就讓她睡一下吧。
  我輕手輕腳地走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打開帶來的古老魔法學文獻,上頭記載著魔法戰爭之前的魔法相關資訊。
  就我目前的調查,已經可以確認在這兩百年內,並沒有其他和殿下相同的案例。
  既然如此,就從更早之前的資訊著手吧。幸好公爵家的書庫收藏著大量的古書。
  ──寧靜的時間緩緩流逝。愛莉似乎會晚點到啊。
  文獻的內容是某位劍士的回憶錄,我雖然非常有興趣,但並不是我眼下所需要的資訊。真遺憾。
  就在我要從包包裡掏出下一本書的時候,我和她對上了眼。
  「──老師。」
  「吵醒您了嗎?真是抱歉。」
  「不會。那是……相當陳舊的書本呢。」
  「據說是魔王戰爭爆發前的書籍喔。」
  「……您是為了我這麼做的?」
  她的語氣嚴肅,沒有妥協的餘地。
  這孩子有點太過嚴肅了。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不是的,這算是我個人的興趣──」
  「您騙人!我知道老師總是讀書讀到三更半夜,而我今天早上也沒在飯廳看見您的身影……您在這一個月內……每晚都去了書庫,而且已經看完好幾百本書了對吧?況且,您也每天每天,為了我編撰新的魔法式……也陪同我們進行晚上的練習。」
  「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還請您別放在心上。我喜歡看書,也喜歡改良魔法式。今天早上的事真是抱歉,我難得地睡過頭了,讓您見笑了。」
  「…………再……」
  「?」
  「請您再生氣一點!再多罵我一點!之所以用不了魔法,是因為我……我沒有才能的關係……」
  渾身發顫的殿下站起身子,眼眶凝出了大顆的淚珠。
  ……看來她自責的念頭遠超乎我的想像。
  大概是因為目睹了愛莉的成長,才會加深她自責的念頭吧。我低頭說道;
  「對不起。讓妳說出這種喪氣話,都是我這個老師失職的關係。不過──」
  「我已經……已經受不了了……我很尊敬老師,也非常喜歡您……也很喜歡愛莉……但每當您稱讚愛莉……每當看到那孩子一天比一天進步的時候……我的內心就會湧出骯髒的情緒……所以!!」
  
  
  ──剎那間,劇烈的魔力激流泉湧而出。
  
  
  藍色的魔力覆蓋了整間房。
  殿下的周遭被染為白色,接連冰凍了起來。
  「這是……霍華德家的『冰』嗎!?」
  在這一個月,我讓她試過了所有的屬性魔法。雖然在冰屬性展露出些許可能性,但卻無法順利發動,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晚點再深究吧。我不認為不曾施展過魔法的殿下,有辦法控制如此澎湃的魔力。
  
  ──這波魔力失控了。
  
  現在的狀態,就像是將水龍頭轉開到底一樣。
  
  
  
  就算魔力量再多,若是持續向外輸送的話,最後終究會枯竭殆盡。而在最糟的情況下……甚至會死。
  「蒂娜!」
  「──────────!」
  我雖然試圖接近,但化為屏障的暴風雪實在難以闖越。
  光是要延緩『冰』的侵攻就耗盡了我的心力。
  我剛剛試著展開『炎』,但反應卻遲鈍得可怕。
  ……這種像是掐住了心臟的不妙感……恐怕是有某種來歷不明的『外力』存在吧。那是絕不能與之對峙的『外力』。
  這和在與麗狄雅一起對上黑龍時的感覺一樣。況且,這裡還沒有那個無堅不摧的老友鎮場。糟透了!
  就算試著把握狀況,殿下的說話聲也被猛烈的暴風雪阻礙,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
  ……走投無路了。再消耗下去的話,肯定是我的魔力先耗盡的。
  怎麼辦?該怎麼做才好?快想、快想──快想啊!
  房間的門被「砰」地一聲打開了。
  「亞、亞連老師!呀啊!」
  「亞連大人!這、這究竟是!?」
  「愛莉,別過來!葛拉漢先生!請將別館用耐冰結界隔離開來!再置之不理的話,這裡會把一切都吞噬的!我會制止殿下的!」
  「亞連老師……!」
  「──我明白了。大小姐就勞煩您了。」
  葛拉漢先生拉著不安的愛莉向後退去。真不愧是公爵家的執事長,果決的反應幫了大忙。
  『冰』變得更加強大、更為勢不可當,持續展開著侵略。現在就連我的周遭也逐漸被染成了白色。
  用不了炎屬性。不對,雖然不是用不出來,但相當困難。恐怕只能支撐一點時間而已吧。光、雷、土的反應也是極為遲鈍。
  水和風雖然有反應……但這奇妙的感覺是怎麼搞的?像是生物一樣感到害怕?我硬是發動了魔法延緩侵略,但魔力的輸出效率卻惡化得嚇人。
  然後──闇則是太濃烈了。要是在這種地方展開魔法的話,我的魔法也會跟著失控的。
  我迄今所累積起來的價值觀,在這時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某種給予水、風、闇屬性極大影響,並能讓其他屬性無法使用的『外力』就在這裡。
  以我的力量和魔力來看,是絕對突破不了這片暴風雪的,控溫魔法也不曉得能撐到什麼時候。
  ……可能是時候做好覺悟了。
  雖然我不想幹第二次了,但想不到這個選項居然會被逼著塞到我面前。
  我在明白魔力會被劇烈消耗的前提下,發動了水和風屬性的魔法。控溫魔法也將範圍縮減到貼身程度,把省下來的魔力投入水和風魔法。
  我強行干涉暴風雪,向蒂娜發出呼喚:
  『蒂娜!蒂娜!!如果聽得見的話,請回答我!』
  『────咿!』
  我仰仗著勉強聽見的話聲,再次干涉。
  ……比麗狄雅那時候還要麻煩許多。我明明已經比那個時候還要成長更多了啊。
  我勉強構築了觸及殿下的迴路。從手邊的魔力量來看,我恐怕撐不了太久。
  『蒂娜!』
  『──師!我──聽──怎──了?』
  『您現在陷入了魔力失控的狀態之中,要是再不處理的話──最糟的情況下,您會失去性命的。』
  『──麼辦?』
  話聲雖然斷斷續續,但仍是傳了過來。
  再來就只能希望殿下能接受了──我絞盡了魔力,強化迴路。
  ──還能撐幾十秒。
  『我這就和您的魔力迴路相連,由我控制魔力。』
  『您、您辦得到這種事嗎!?』
  『我在麗狄雅失控的時候,就成功代她控制狀況了。您可能會感到不適,但還請您與我聯繫魔力!』
  『我明白了!沒關係的!這絲毫不成問題!!我相信老師!』
  『……唔。』
  她的回應讓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將魔力交託給他人使用──一般人是不會料想到有這種狀況的。而且說起來,這和將性命交到他人手中無異。按理來說,首先應該會感到猶豫才對;而就連主動聯繫魔力的我,也不是很想做這種事。
  更何況,我和殿下相遇至今還不滿一個月,她居然願意賭上『性命』嗎?
  ……在擺平這件事並完成任務後,再問她為什麼願意信任我到這種地步吧。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謝謝您──那我要出手了。』
  『好的!』
  迴路連結──劇痛隨即傳了過來。
  澎湃得誇張的魔力量,讓我軟弱的身體發出了慘叫,腦袋似乎也要燒壞了。
  這孩子的潛在魔力量說不定和麗狄雅差不多……不對,有可能在她之上。要是再不做些什麼,恐怕就會撐不下去了。
  同時流入我腦海的還有──憤怒、沮喪、失望、恐懼、焦躁,以及強烈的喜悅──這是殿下的心思嗎?也許是聯繫得太深的關係,她的情緒全數暴露出來……當然,我的想法也全數傳了過去。
  
  瞬間……我窺見了居住在殿下『深處』的『外力』,也聽見了聲音。這是……?
  
  我強硬地控制魔力,減弱暴風雪的威力。與此同時,炎屬性也跟著恢復過來。
  然而──從方才起所感受到的『外力』依然存在。我無法徹底消滅暴風雪。
  我聚集了自己所剩無幾的魔力,以及殿下外洩而出的魔力,勉強模擬出炎屬性的極致魔法『火焰鳥』。
  「吃我這招!」
  我發動魔法,使其衝入暴風雪之中。
  完全不能和麗狄雅相比的冒牌火鳥瞬間消散──夠了。我已經掌握了殿下的所在位置,只需伸手即可。抓住她的手吧!
  「蒂娜!」
  「老師!」
  我抓住她的手拉回身子,將她擁入懷中。可愛的蒂娜沒事真是太好了。她小小的身子仍在發抖,大概很是害怕吧。
  我輕輕撫摸著她的背,將視線投向即將顯現的『外力』。在失去魔力的供給後,那東西靜靜地消去蹤跡。
  那該不會是已然失傳的大魔法──
  
  「『冰鶴』?」
  
  「──老、老師。」
  我將視線向下投去,只見少女紅著臉龐。
  ……迴路還處在緊緊相繫的狀態啊。我連忙將之中斷。
  「咳。您沒事真的太好了。」
  「謝、謝謝您……還有,老師。」
  「有什麼事呢?」
  「從今以後,請您要用『可愛的蒂娜』來稱呼我喔……還有,『殿下』這個稱呼是怎麼回事!禁止!禁止!我要求全面禁止!!而且──您還去了愛莉的房間對吧?我要求您說明!」
  「居、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讀到了這麼多訊息……我們去把愛莉和葛拉漢先生叫來吧。」
  「不可以。請您繼續抱著我。您現在、此時此刻,是只屬於我的老師。」
  在這之後,一直到哭喪著臉的愛莉衝進房間的這段期間,我一直抱著蒂娜。
  在看到愛莉不高興的反應後,我將身子抽開,結果卻又惹得蒂娜不高興了……我最近是做了什麼壞事嗎?
  
  *
  
  ──我能連結他人的魔力。
  這是在我小時候,某天與妹妹遊玩時發現的能力。
  身體能力基本上贏不過妹妹的我,在森林裡玩鬼抓人的時候不小心雙雙走散了。
  由於勉強感應得到魔力,我原本以為她沒事,結果在走到深處的時候,我才發現了腿部受傷的妹妹。
  我當時真的整個人都慌了。事後想想,妹妹應該只是腳扭到了而已,但那時的她哇哇大哭著,而我的恢復魔法也還只能對自己施放,所以才會這麼慌張吧。
  就在那時,我不知為何握住了妹妹的手,希望她的疼痛能夠治好。
  結果──一股相互連結的感覺傳來,妹妹也在這之後喊著『不痛了!』,然後又元氣十足地跑了起來。
  我在她進王立學校就讀的時候提過這段往事,當時她有些害臊地說:『……我還記得。哥哥從以前就是愛幫人操心呢。』
  我雖說從那天起一直調查到現在,但關於我的能力,到現在依然是一無所知。即使是去了資料量遠勝故鄉的王都調查,結果也依然不變,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不過,在使用多次後,我也掌握了幾個規律。
  
  其一,與我相繫的對象,能和我共享感情和思考。
  其二,我能控制相繫對象的魔力,但對方辦不到。
  其三,能借用的魔力量高低,取決於對手的意願。
  其四,只要曾聯繫過一次,就能簡單地再行聯繫。
  
  但即使掌握了這些,我還是有些難以釋懷。算了,以我的身體能力來說,也承受不了太過巨大的魔力,所以只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進行控制,完全說不上是萬能的能力。
  迄今有成功聯繫的共有三人──在昨天之前是兩個人就是了。
  而除了這四個規律之外,還有一個類似副作用的效果。
  而那效果是──我對擺好架勢的女孩說道:
  「蒂娜,準備好了嗎?」
  「……不可以。您沒加『可愛的』這三個字!我要求重頭再來。」
  「喏,愛莉,一起實作吧。妳應該也想通關了吧?」
  「好、好滴!……嘻嘻,一起實作呢。」
  「老師!愛莉!真,真是的!」
  「我開玩笑的,可愛的公爵千金。」
  「您、您好壞!哼!隨便您怎麼說,反正我還有紅豆小姐陪……啊!」
  「哇、怎、怎麼啦?好、好癢喔──」
  也許是察覺到危機了吧,原本窩在椅子上的紅豆小姐突然起身,以甚少展露的敏捷動作撲向了愛莉。真難得。換句話說──這對她來說真的是大難臨頭囉?
  我準備著耐冰結界,並且對著昨天明明出了大事、現在卻表現得活力十足的蒂娜加油打氣。
  「……老師。」
  「我會在旁邊看著的,所以請試著用上全力吧。愛莉,躲到我身後。」
  「好、好的!」
  「我要上了!」
  蒂娜在蠟燭前方伸出了手,展開了漂亮的魔法式────
  
  魔法發動了。
  
  ……哎呀呀,真想不到居然會這麼誇張。愛莉發出了讚嘆聲,整個人跳了起來。
  「哇啊~哇啊~哇啊啊啊~」
  「……蒂娜。」
  「是、是的。」
  「從今天起,我們就來鑽研調整輸出的方法吧。」
  
  映入眼簾的,是貫穿了房間──甚至是溫室天花板的巨大冰花。
  
  理應會墜落下來的玻璃板也全數遭到凍結。明明張開了耐冰結界,但還是好冷。我又多發動了好幾層後,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這應該已經有上級魔法的規模了吧?
  雖說和那個與我相繫魔力後的隔天,就能喜孜孜地操控『火焰鳥』的某人相比算是正常一些,但其實倒也差不了多少。
  一般來說,只要能使出這種規模的魔法,就確定能考上王立學校了。不對,不只是王立學校而已,連大學都會收的。
  如果這一切完全是基於努力得來的成果,那我的內心就不會這麼複雜了吧。不過──蒂娜突然抱住了我,哭了出來。我大概明白了,這是喜極而泣。
  我溫柔地擁住她,緩緩地摸著她的頭,稱讚道:
  「不過,您非常努力了呢。真了不起,您非常地了不起。蒂娜真的是個很厲害的孩子呢。」
  「…………」
  她甩了甩頭,更加用力抱住了我,頭髮則是看似雀躍地蹦了起來。畢竟她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親自發動了魔法啊。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可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在一旁看著的愛莉也是眼角泛淚,她應該很感動吧。只見愛莉從上方抱住了蒂娜。
  「蒂娜大小姐!亞連老師!」
  「……愛莉,妳抱得我好痛。」
  「嗚嗚……太、太好了……真、真的太好了嗚嗚嗚嗚……」
  「真是的,妳還真是個愛哭鬼……不過,謝謝你們……愛莉、老師。」
  愛莉應該也苦惱了很久吧。在很重視的兒時玩伴揪心難受的時候,自己卻是一步步捷足先登,這肯定加深了她的自責。
  我看著兩人,在感到窩心的同時,將視線轉向現實。巨大的冰花矗立於此。
  就我剛才所見……蒂娜的魔法式其實僅有初級水準,魔法式也是採用坊間的手法,但最後竟然得出了這樣的結果。
  不會錯的──是蒂娜體內深處的『外力』帶來的影響吧。
  還有就是,我在那時候所聽見的話語──
  
  『喔喔──吾終於與鑰匙相會。』
  
  ……完全不懂那是什麼意思。能清楚聽見的只有『鑰匙』這個詞彙。
  不過,那玩意兒似乎不再阻止蒂娜發動魔法了。而和之前的例子一樣,蒂娜的體內依舊殘留著我的操控迴路。
  就結果來說,蒂娜那過於龐大的魔力,現在可以由我操控一小部分了。
  她的構築技術已是爐火純青,只要再多加習慣,應該就能自由自在地操控了吧……但我似乎得準備更為堅固、性能更佳的耐冰結界才行啊。
  接下來只需解決那些小事就行了吧。
  今天就好好高興一下吧。啊,還有──我在蒂娜的耳邊說起悄悄話:
  「(蒂娜。)」
  「呀嗚!老、老師,您、您這素……」
  「(我們以魔力相繫的事請不要說出去喔?那是只屬於我們的秘密。)」
  「(……秘密。只屬於我和老師的秘密……)」
  「(正是如此。)」
  「嘻嘻~♪」
  「……蒂娜大小姐、亞連老師,您們為什麼排擠我,自顧自地說著悄悄話呢!這、這太狡猾了!」
  「不能對愛莉說♪這、是、秘、密。是這樣對吧,老師?」
  「蒂娜,請別這樣煽動愛莉的情緒。愛莉,請放心吧,我們之間沒什麼事。來,一起收拾善後吧,得趁葛拉漢先生動怒之前收好才行。」
  我再看了一眼冰之花──威力姑且不論,這精密度實在是高得誇張,甚至比我還更厲害啊。
  是蒂娜在無意識之中的成果?還是說……搞不懂的事堆積如山啊。雖然自己的價值觀被狠狠重擊了一下,但眼前的兩人卻是同聲嘻笑。
  嗯。既然能讓她們這麼開心,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得想想該怎麼和她解釋了。
  
  *
  
  致其實在校內的『感覺對賭會輸的老師』排名第六的恩師大人:
  
  好久不見了。這裡是一個半月前在某人的設計下,被送到雪國的亞連。
  雖然想說的事情非常多……但這些就先擱著吧。
  我這邊有需要您火速送來的物品,所以才會寫下這封信。
  我記得教授和軍方的研究機構有些交情吧?
  希望您能儘速行動,送幾張軍用的耐冰結界卷軸過來。這裡酷寒的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一般的範疇了。
  若置之不理的話,您可愛的學生就會在春季返校之前變成冰雕了。
  還請您出手幫忙。有勞您了。
  
          怕熱也怕冷的亞連上
  
  附註
  我雖然已經告知麗狄雅跑來這裡的事情了……但若她問起王宮魔法士的測驗之中發生了什麼事(您應該已經掌握了大概吧?),還請您別告訴她。
  話說回來,紅豆小姐還是沒有回去。教授,您該不會是逼著她留下吧……若此事為真,您應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吧?
  
  致看似苦幹實幹,但其實憧憬著頹廢生活的愛徒:
  
  嗨,亞連,謝謝你寫信給我。你看起來在那邊過得很快活,真是太好了呢。
  我其實也非常想去,但如你所知,我可是個大忙人呢……看來,我是沒辦法在這場冬季走一趟了,真可惜。不過,我已經和過世的母親發誓過「每年只會在夏季前往霍華德家」,所以想去也去不得啊。我上次和母親聊過,結果她也很想見你呢。
  好啦,關於你想要的東西……你和麗狄雅小姐對我的態度,是不是一年比一年更不尊重啦?是我的錯覺嗎?
  我確實是有些人脈,畢竟再怎麼說也是前王宮魔法士之首嘛。
  不過,偷渡軍方物資果然還是有些不妙喔。
  我這回就特別寄一些過去給你,但下次的態度記得要恭敬一些啊。
  關於紅豆的事,也是一場無關緊要的誤會。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王都愛貓會的書記呢。我不否認自己有溺愛她的行徑,但她算不算是貓這點也有待議論啊。
  此外,我的校內排名是第五名,希望你能修改一下。
  工作順利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還有,就算麗狄雅大小姐沒回信,你也要記得繼續寫信給她啊。
  
         明明認真工作卻被學生們威脅的可憐男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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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章
  
  
  「那麼,請兩位試試看吧。」
  「「好的!」」
  蒂娜和愛莉的聲音響徹了房內。今天也是元氣飽滿的嗓音呢。
  我來到霍華德家已過了兩個月。
  雖然一開始曾覺得前途多難……
  「「完成了!」」
  兩人喊著朝我看了過來,看起來就像是等著被稱讚的小動物一般。
  ──她們順利地綻放了魔法之花。愛莉面前有合計六朵的花,蒂娜則是一朵。
  「蒂娜,您的魔法式有些粗糙,所以花朵少了一小部分。您要以快速而縝密為目標,還有,威力太強了,要有意識地去壓抑它。」
  「好、的。」
  「愛莉,雷和光屬性還是不拿手嗎?別表現得這麼害怕,請相信自己吧。不過,若真的一籌莫展,那也只能接受,並鍛鍊其他的才能了。請想像無聲施展魔法的光景,並反覆練習。」
  「好、好滴!」
  「……老師,我覺得您似乎只對愛莉說好話耶?」
  「是您多心了。對吧,愛莉?」
  「是、是的。那個那個……是亞連老師很溫柔的關係!」
  「那麼,請您也對我溫柔一點──」
  「這可不行。」
  「什麼!?這不公平,您是壞蛋、是在偏心!我嚴正抗議!」
  「……蒂娜。」
  我動作誇張地搖了搖頭,伸手指向現實。
  
  ──巨大的花之冰雕沖天而起,鑿穿了前些日子被弄壞後勉強修好的天花板和屋頂。
  
  沒有感受到寒意。教授送來的軍用耐冰結界,到底是用來對付什麼樣的狀況啊?──雖然是會讓我打從心底冒出這般疑問的好東西,但總之在這種場合確實能派上用場。
  ……原來如此,是為了應對這種狀況所開發的魔法嗎?真的很厲害啊──
  我以冰魔法填補屋頂,並向蒂娜問道:
  「對於每次發動魔法,都會將天花板、屋頂和結界轟飛的孩子,真的有必要溫柔以待嗎?」
  「有必要!絕對有必要!應該說,這點溫柔根本不夠!我覺得這是老師的失職!來,請快點用力抱住我吧!」
  居然斬釘截鐵地肯定了!?而且竟然還擺出了這種態度,她看來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的樣子啊。
  唔嗯……總覺得這孩子漸漸變得像我認識的某人了啊。是我的教學方式有誤嗎?不過她微微鬧著彆扭的臉蛋很可愛,所以就原諒她吧。真像隻小動物呢。
  這麼說來,麗狄雅在那之後就沒回信給我了。是我對支票的態度惹毛她了嗎?若是真的有什麼理由,她一定會寫信告訴我的,所以我想應該是沒出什麼大事才對。有一點擔心啊。畢竟她其實是個很容易因為一句話而沮喪下來的女生啊。
  不過,我接下來得忙著趕進度,既然沒回信,就只能暫且擱著了。要是管得太勤的話,她說不定會直接跑來這裡啊。
  蒂娜,您那眼神是怎麼回事?
  「……老師,您剛剛是不是在想別的女生?」
  「沒這回事。愛莉,請繼續做訓練。至於蒂娜……就和我一起去向葛拉漢先生道歉吧。」
  「我、我不要!總覺得不管是老師、葛拉漢、雪莉還是大家,最近都對我愈來愈嚴厲了!我是被誇才會成長的孩子,所以請您再多誇我更多吧!我明明好不容易能用魔法,結果卻是一直被訓話呢……」
  「我覺得自己有好好誇您喔。來,我們走吧。」
  「……嗚~老師心眼真壞。」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一伸出手,她就咕噥著握了上來。
  哎呀呀。這種不坦率的部分也有點像──嗯?我另一隻手臂傳來了柔軟的觸感。回頭一看,只見愛莉抱住了我的手。
  「我、我也要器──」
  要器?
  我不禁仔細打量她的臉孔,愛莉似乎為此感到害臊,臉頰登時浮現出兩朵紅暈。嗯,真是可愛得沒話說。真希望能拍下來呢。
  這回則是右臂傳來了小小的衝擊。
  ──哦,好的好的,蒂娜,別一下子就燃起競爭意識啦。
  因為被您用力抱住,也只會有點痛──嗯,抱歉,是我失言了。所以別一副準備在近距離把我冰起來的動作嘛,那很冰的呢。
  
  *
  
  「…………又打破了嗎?」
  「真是非常抱歉。不過,她已經慢慢可以控制了。應該不會再出現讓整座溫室崩塌的危機吧。」
  「對、對不起!」
  「外、外公,蒂娜大小姐也不是出於惡意……這個……那個……」
  我向在辦公室整理文件的葛拉漢先生報告「今天也把屋頂打了個大洞」的消息後,他隨即停下手邊的文書工作,露出疲憊的表情。
  嗯,我非常能體會您的心情喔。
  蒂娜的冰魔法連軍用耐冰結界都能輕易打穿──那絕對不會是最近剛學會魔法的孩子所能使出的威力嘛。而且維修費聽說也所費不貲。
  我安慰著看似頭痛的執事長先生:
  「總之,我姑且把洞堵了起來。在春季到來之前,應該可以先放著不管喔。」
  「……感謝您。附帶一提,亞連大人。」
  「有什麼事呢?」
  「您這樣的狀態──可以讓在下理解為是在宣戰嗎?」
  「啊──呃……啊哈哈……」
  他瞇細眼睛,以沉穩的嗓音質問道。我不禁發出了抽搐的聲音。
  現在,我的左右手分別被蒂娜和愛莉抱著。我雖然想請她們在房門口放手,但兩人都堅決拒絕了。總覺得她們最近似乎變得有些任性了──但能好好地展露自己的意識確實是一件好事。
  聽到葛拉漢先生提點的兩人,反而抱得更加用力了。
  「葛拉漢,不可以。如果你對老師動粗……我就要冰凍你!」
  「外、外公,不行啦!要是又讓亞連老師受傷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喔!」
  「唔咕咕……可、可是,蒂娜大小姐、還有愛莉,現在應該沒有抱住亞連大人的手臂的必要吧?就算放開也……」
  「「我就是喜歡這樣!」」
  「咳噗……」
  葛拉漢先生的上半身趴到了桌上。
  ……該怎麼說,初次見面的時候還覺得他是個帥氣的執事長,但現在看起來就像是珍重的大小姐和孫女被人搶走,獨自哭天喊地的可憐老爺爺啊。
  玩笑話就說到這裡,切入主題吧。
  「蒂娜、愛莉。」
  「「在!」」
  「我有話想和葛拉漢先生說,可以請兩位先回去嗎?」
  「……老師。」
  「……亞連老師。」
  「不用這麼擔心我喔,我等下就回去了。」
  雖然表現得不太服氣,但兩人還是鬆開了我的雙臂──然後離開辦公室關好房門。真是坦率的乖孩子。
  ──哦,手刀從我歪起的脖子旁插了過去。
  「像這樣偷襲有點……」
  「亞連大人,請覺悟吧。」
  「我不要──我有些嚴肅的話題想談。」
  「…………請坐。」
  真是可怕。雖說知道這是一種開玩笑的方式,但若只論體術的話,我能打赢的勝算可說是少之又少。至於雪莉女士也一樣,這對銀髮夫妻真是強得誇張。
  雖然霍華德家的『門面』是公爵,但統御內部的可是這兩位呢。正因為如此,我有必要和他深聊一番。
  
  ──裝有紅茶的杯子被端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謝謝您。」
  「那麼,您想聊的話題是?」
  「是。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那兩位如今已經確定能在王立學校的入學測驗考進前段班了。關於蒂娜──失禮了。」
  「不,您不需在意。無論是我、內人還是宅邸裡的所有人,都明白對於現在的蒂娜大小姐來說,亞連大人究竟是多麼難以取代的存在。既然是您的話,用名字直稱也無妨……但在老爺面前似乎還是有些不合適啊。」
  「那麼,就承蒙您的好意了。蒂娜在控制方面確實還有些粗糙,但只要再反覆練習個兩、三個禮拜,應該就能克服這個問題了。至於愛莉……她的雙親該不會也擁有魔法的才能吧?」
  「……那兩位都擁有出色的才能,只是沒繼承沃卡家,而是以醫生的身分遷居王都去了。那孩子的父親是我老友的遺孤,我在他還小的時候便連同小女一起拉拔長大,我一直以為他會願意繼承當家的。在聽到他說『要當醫生』的時候,我確實受到了打擊。雖然他們成長得獨當一面,但卻在那場席捲王都的流行病之中……」
  原來有這樣的過往啊。難怪他們夫妻會這麼寵溺愛莉。
  我暗自對未曾謀面過的愛莉雙親說道──
  請放心,兩位的女兒成長為健康而溫柔的女孩了。總有一天,她肯定能成為一名名震王都的魔法士吧,敬請放心。
  我對葛拉漢先生低頭致歉:
  「……真是抱歉,讓您回憶起難過的事了。」
  「不,我不要緊的。」
  「恕我回到原本的話題,關於愛莉,我想她應該完全沒問題才是。特別在魔法靜謐化的造詣上,只能用優異兩字來形容。我聽說她向兩位學習了體術的基礎,我雖然也會將之加入課程,但今後還請兩位繼續指教。」
  「這是當然。愛莉能成長得如此出色,真的很謝謝您。即使是站在沃卡家當家的立場,也是對您有道不盡的感激。那麼……您想談論的,是老爺的意向嗎?」
  「是的。」
  我在來到這裡後,每天都會向公爵和葛拉漢先生會報蒂娜和愛莉在這一天的表現。至於在無法見面的時候,便會以報告書代替。
  起初兩人都懷著七上八下的心聆聽我的述說,甚至還會要我寫事後報告。
  然而──在報告蒂娜的魔力失控、並能首次以她自身的意志施展魔法後,公爵雖然曾經親臨現場見識過一次,但之後便出了遠門,一直沒有回來。
  聽說是領土內爆發了土石流,沖毀了聯繫鄰近村落的唯一道路,為了搶救那些陸上孤島,公爵才會親自坐鎮指揮。
  但他回來得太慢,慢得太不自然了。我聽說道路早就在短時間內做好修復,但公爵卻遲遲不回來。
  他確實是日理萬機,畢竟是守護北部的霍華德家當家。
  然而,我卻不得不對此抱持懷疑。
  那時候──在看見蒂娜施放魔法的時候,他露出的表情並非僅有喜悅,而是混雜了強烈的困惑和悲傷。
  「我認為蒂娜和愛莉都已經將魔法掌握得相當純熟,筆試方面也沒有問題。只要術科表現優異的話,就能如我先前所說,極有可能以前段班的成績過關。然而……恕我失禮,沃爾特大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他在蒂娜能施展魔法前後的反應,實在是落差太大了。若是要處理領地內的問題,那待在宅邸作為據點應當更有效率才是。這就像是……」
  「亞連大人,您的顧慮確實有其道理,然而……這恐怕只能由老爺親口回答。」
  「那麼,假設他拒絕那兩位前往王都的話……不對,在這裡做假設也沒意義呢。我明白了,沃爾特大人預計何時回來?」
  「……這我也不清楚,非常抱歉。」
  葛拉漢先生的內心應該也是很糾結吧,他的臉上寫滿了苦澀。
  沒辦法了,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為她們授課,然後做好準備。
  我站起身子,正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若您知道的話,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是什麼問題呢?」
  「關於書庫的文獻,我偶爾會在最後一頁看到同一個署名。請問那是哪一位的名字呢?」
  「應該就是您推測的那一位吧。」
  「這樣啊……謝謝您。」
  天啊,看來這部分可真的得想辦法處理一下了。
  
  *
  
  吃過晚餐後,我今天也從書庫帶了文獻回房,在桌上堆成厚厚一疊。為了把這些書看完,我將手伸向其中的一本。至於紅豆小姐則是窩在另一張椅子上。
  嗚哇,居然施有封咒?真麻煩。我連書都還沒翻開,就已經能感覺到蘊含著強大的魔力了。居然將這種恐怖玩意兒不當一回事地放在書架上……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啊。
  讓人開心的是,在來到公爵家後,我總算可以多讀些領域包羅萬象的書了。問我為什麼?為了準備王宮魔法士的測驗,我不得不減少讀書量啊。雖然老友總是損我『真是缺乏嗜好的典型』,但我這人就是愛看書啊。而且她明明也看了不少書,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啊。
  我如今正打算閱讀的,就是記載了魔王戰爭前時期的陳舊薄書。
  蒂娜雖然可以使用魔法了,但妨礙她的存在依舊是個謎,說不定哪天又會再次變得用不了魔法。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制訂一些對策。
  我以為那時候看到了失傳的大魔法──『冰鶴』,但事後冷靜想想,就覺得自己應該是做了白日夢啊。說起來,那真的算是魔法嗎?總覺得更像是和生物面對面的感覺啊。
  我向當事人蒂娜詢問此事,結果她不僅沒聽到說話聲,也因為閉上了眼睛,沒能看見那個差點就要現身的存在。
  
  另外就是我聽到的『鑰匙』這個詞彙。
  
  那指的會是蒂娜嗎……如果是我的話,可就真的一頭霧水了。對於隨處可見的庶民來說,這種話題實在是太過高不可攀。
  無論如何,能吸收新知總是好事。收藏了如此之多的古老書籍和稀有書籍的地方,就是在王都也找不到幾處。
  我在看到鈴斯特家的書庫時確實也曾發出讚嘆,但總覺得舊帳簿或統計記錄所占的比例高上一些。那個家族除了是武家名門之外,同時也是商賈大家。
  在我茫然地思考這些事的時候,傳來了客氣的敲門聲。
  「請進,門沒鎖。」
  緩緩推開門扉入內的,是身穿睡衣的兩名少女。雖然身上披著外套,但身體的線條仍是一覽無遺。
  蒂娜給人稚氣未脫的感覺。畢竟才十三歲,今後還大有可為啊。
  至於她身後的愛莉──一看到她身穿睡衣的模樣,就不禁想將目光多滯留幾下。明明和蒂娜只差一歲,居然在發育上有這麼大的差異啊。
  ……咳咳。
  「兩位晚安,有什麼事嗎?」
  「呃……愛莉說她睡不著。」
  「蒂、蒂娜大小姐,您、您太狡猾了!明明是因為您剛剛看的書太可怕,所以才跑到我的房間……呀啊!」
  「哦,危險。」
  激動起來的愛莉踩到裙角,我連忙趁她還沒摔倒之前抱住她。真是個很容易摔倒的孩子啊。
  糟糕,剛才的古書掉到地上了。紅豆小姐,我勸妳別去碰喔,那應該是非常危險的東西。
  手臂傳來了柔軟的觸感。由於她穿的是比平時更為輕薄的衣物,使得觸感如實傳了過來。
  我連忙想抽開身子──結果愛莉自己卻用力抱了上來。呃……
  「亞連老師,那個、那個、我、我……」
  「好了──!到此為止!……愛莉,妳是刻意跌倒的對吧?」
  蒂娜態度強硬地介入,她推開了愛莉,抱住了我的手臂。
  ……真奇怪,觸感和剛才不一樣,變得不怎麼柔軟了。到底是為什麼呢?
  這可不行,要是思考下去的話,總覺得一定會被冰住的!我在這方面的第六感比任何人都準。別去意識它,意識到就輸了。
  兩人沒注意到我正想著失禮的事,正打鬧在一起。
  「怎、怎摸會……絕無此事。我、我怎麼會有想被亞連老師抱住這種荒唐的……啊嗚。」
  「妳、別、裝、了!老師您也一樣!居然露出那種恬不知恥的表情……太下流了。換做在抱我的時候,您可是從來沒有變化過!重來!我要求重來!請立刻在這裡執行!」
  哎呀,被捲進去了。我刻意用傻眼的口吻回應:
  「……兩位,現在已經很晚了,不睡覺可不行囉?不然會長不高的。既然蒂娜還在害怕,那就算再稍作停留亦無不可。我弄些熱牛奶給兩位喝吧。」
  「才、才不是呢。我、我才沒有害……只是有一點怕而已。總覺得您在對我的反應果然和愛莉有差!」
  「是您多心了。請坐在那邊的椅子上。」
  「嗚~老師好壞!笨蛋!」
  我聽著蒂娜的埋怨,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古書。這時,我突然想到──
  
  ──不對,這不是魔法書。
  
  這應該是私人的日記簿吧?以魔法書來說未免太薄了。
  不過,為什麼要在上面施下水準高到難以置信的封咒?從手感看來,這應該是軍用結界等級的吧?居然如此大費周章地層層保護……這本日記的主人恐怕是個極為厲害的人吧。
  我在為過去的人物心馳神往的同時站起身子,將日記簿擱在桌上。
  我從房間冰箱裡取出了裝有牛奶的玻璃瓶,倒入兩只木杯之中,在稍事思考後又加了點蜂蜜。
  嗯?什麼?紅豆小姐也要喝嗎?真拿妳沒辦法呢。
  我將牛奶倒入盤子──咦?太冰了?貓的舌頭不是怕燙嗎?
  我在感到傻眼的同時加熱牛奶。在溫好牛奶後,她便看似開心地喝了起來。總覺得她和飼主一樣,都把自己的喜好暴露得太明顯了。
  我回頭一看,只見兩人不知為何沒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我的床沿上頭。蒂娜依然鼓著臉頰。
  我苦笑著遞出杯子。
  「來,請用。」
  「……謝謝您──好暖喔。」
  「謝謝您。亞連老師,這是用魔法加熱的嗎?」
  「是呀。這和一般的控溫魔法又有不同,所以需要一點訣竅呢。這是臨時想喝熱飲時派得上用場的小伎倆喔。但神奇的是,用鍋子慢煮的手法其實更為好喝。兩位若要為將來的丈夫泡熱牛奶,就多下點工夫吧。」
  「您說……丈夫嗎?」
  「啊嗚……」
  兩人偷偷瞥了我幾眼,臉龐紅了起來。這話題對於青春年華的少女來說太刺激了嗎?
  我坐到椅子上後,蒂娜隨即用力拍打起床鋪,愛莉也直直地盯著我看。怎麼啦?
  「老師,您為什麼不過來這裡呢?這裡可是有非常非常可愛的學生呢。」
  「對、對呀!呃、也有可愛的、那個、女僕……啊嗚……」
  「這可不行。兩位都是青春年華的少女,老實說是不該在這種時間進男人的房間的。因為男人都是大野狼啊。」
  「您剛剛被愛莉抱住的時候就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難道老師也是大野狼嗎?」
  「!」
  「……這是秘密。愛莉,怎麼了嗎?」
  愛莉整個人倒到了床鋪上頭,用被子把臉蓋住發出悶哼聲。奇怪?
  算了,感覺不像是生病了,就隨便她吧。
  「時間已經很晚了,等喝完之後就請兩位就寢吧。明天沒有放假,要繼續上課喔。如果說什麼都感到害怕的話,那在這邊稍作休息亦無不可,畢竟我還醒著。不過,還請兩位安靜,要是被葛拉漢先生和雪莉女士知道的話,我會吃不完兜著走的。」
  「所、所以說,我沒那麼害怕啦……老師,您在來這裡之前和之後,一直都是像這樣默默讀書的嗎?」
  「因為我喜歡讀書嘛。這可以說是我唯一具備了實用性的嗜好。就如您所知,我體內的魔力量實在說不上高。極致魔法就不用說了,我連上級魔法都搆不著構築的邊,更妄論發動了。」
  無論是劍術、魔法還是學業,我都拿不到第一名。雖然我對名次不怎麼在意,但會覺得可以跟人比較的,就只有讀書量的多寡而已。
  我拿起原本要讀的日記簿,解開一部分的封咒,戰戰兢兢地翻開書頁──只見書上被塗成一片漆黑。喔喔,居然突然就不給人看了,做得可真徹底。這讓我湧上了少許親近感。
  我再次對著一小部分強行解咒。從書頁下排顯現出來的,是看不懂的文字羅列。
  ……是暗號嗎?不想給其他人看就是了?
  除了一開始的封咒和第二層封咒之外,居然連暗號的用上了。雖說施加了魔法的古書不算罕見,但這也防得太密不通風了。要立刻解讀完成似乎會有困難啊。
  我闔上日記簿堆回書山上,也沒打算翻閱會花太多時間的書。要是公爵允許我出借的話,那就改天塞給教授或校長,叫他們代我讀完吧。就這麼幹。
  接下來──果然沒辦法。我搔搔頭站起身子。
  接著,我抱起以一副喜孜孜的神情凝視我的蒂娜。她還是一樣輕啊。
  「咦?啊、老、老師?」
  「嘿。」
  我輕柔地將她放到床上,拿被子為她蓋上,然後把椅子挪到床邊。
  「您的視線讓我無法集中精神,請睡吧。我不會突然消失不見的。愛莉也是,若妳不介意的話,今晚要睡在這裡也沒關係。」
  「真、真的嗎!?」
  「!嘻嘻、嘻嘻嘻……蒂娜大小姐,請恕小的失禮了。」
  愛莉露出了感到幸福的笑容,從蒂娜身旁鑽入被窩。兩人傳來了笑聲。真是的……我拿起下一本文獻,開始閱讀。
  ……是約兩百年前撰寫的魔法學教科書啊。和剛才的書本相比好讀多了,真不錯。嗯?有書籤啊。哦,原來能在地底下發動冰魔法……還有這種用法啊?
  ──過不多時,平穩的鼾息聲傳了過來。
  兩人感情融洽地握著手入眠了。真想讓她們一起進王立學校就讀啊。我摸著坐到我膝蓋上的紅豆小姐,打從心裡這麼想著。
  在翻完教科書後,只見最後一頁印著這兩個月多次看過的個人藏書章。
  這麼大量的文獻──而且還收集了這麼多的教科書相關書籍,肯定不是為了滿足個人的閱讀欲。這想必是……
  總之,得在做各種準備的同時,和公爵做一次對談才行。
  
  ──約定就是要遵守的。無論對象是誰都一樣。
  
  *
  
  之後的幾天,我照常為兩人授課,靜靜地等待時機。
  那邊肯定會主動聯繫我的。
  畢竟距離王立學校的入學測驗已經剩不到一個月了。若是將填寫報名表單和安排前往王都的交通手段等細節也考慮進去,那其實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然後,時候總算到了。
  
  這天,雪莉女士造訪了我為兩人授課的房間。她看起來相當緊張。
  「亞連大人,老爺有事找您,說是會在辦公室等您。蒂娜大小姐、愛莉,我準備了點心,麻煩妳們去取過來。」
  「我明白了。蒂哪、愛莉,稍微休息一下吧。」
  「「好的~」」
  不能讓她們的笑容染上陰霾。因為我是她們的老師啊。
  請放心吧,雪莉女士。兩位就麻煩您照顧了。
  
  
  「……我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決定取消蒂娜和愛莉報考王立學校的事宜。」
  公爵深坐在椅子上,以沉重的口吻說出了一如我預期的內容。在一旁待命的葛拉漢先生稍稍瞇細了眼睛。
  我刻意輕輕歪起脖子問道:
  「為什麼呢?公爵千金和愛莉小姐的水準肯定已經能通過──不對,是肯定能以高分受到錄取的。請告訴我您選擇在這個階段放棄的理由。難道說,您認為不以首席成績入學就不行嗎?」
  「……不是的。關於你做到的那些事,我再怎麼感謝也不足以聊表謝意。沒想到不只是愛莉,連蒂娜也變得能使用魔法了……看來你真的是符合教授描述的人物──『只要有他和麗狄雅大小姐在,就能輕鬆讓不可能化為可能』……關於愛莉的處置,可以交由葛拉漢夫婦他們自行決定。」
  「那也請公爵千金比照──」
  「……不行。我不能允許。的確,那孩子確實是變得能用魔法了,但她的學習資歷還太淺,讓這樣的孩子前去挑戰王立學校的術科測驗,實在是太不明智了。她那驚人的魔力量確實能發揮出強大的威力,但在控制方面又做得如何?就是在我視察之後,我還是每天都收到了溫室屋頂遭受破壞的報告。就算是僥倖入了學,這恐怕也會給周遭的人們帶來麻煩吧。況且……算了,這事與你無關。」
  「那麼,您為何要找上我幫忙?這豈不太矛盾了?」
  「……唔。」
  我向皺起臉龐的公爵放話道:
  「讓殿下放棄進入王立學校就讀的夢想──您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利用我對吧?打從一開始,您就深信她絕對辦不到。」
  「…………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當然,我會支付薪水的,而且是兩倍……不對,是談好的三倍──」
  
  
  「請別尋我開心了。」
  
  
  「「!?」」
  哦,這可不行,我好像放出太多殺氣了。我露出別有用意的微笑。
  「恕我失禮,沃爾特•霍華德公爵殿下,您什麼都沒有看見呢。」
  「……你說什麼?」
  「首先,您剛才提到蒂娜會給周遭的人添麻煩,但就在前幾天,她已經可以順利操控自己的魔力了。您若認為那樣的天分該稱之為『添麻煩』,那今年能及格入學的大概不會超過五個人吧。這可真傷腦筋呢。啊,忘了向您說聲抱歉,這幾天的報告都是假的。由於您遲遲沒回宅邸,所以我上繳的全都是同樣的報告書。您若是有認真看過上面的內容,理應早早發現才是。」
  「什麼!?」
  「其次,這並不是只屬於您一人的問題。這是蒂娜──以及她的母親、亦即您亡故的夫人也期盼的夢想。您不以自己的眼睛確認女兒現在的模樣,就這麼妄下判斷……身為王國四大公爵家之一的當代霍華德公爵殿下,難道竟是如此心胸狹窄的人物嗎?」
  「……身為局外人的你,憑什麼說這是我內人的希望!如果你只是捏造子虛烏有的話題想激怒我──」
  「我是真的明白──只要讀過收藏在那座書庫的文獻的話,就能明白此事了。」
  他的表情顯露出強烈的困惑。這人果然沒有察覺到呢。
  我在內心想像著素未謀面、但肯定喜歡惡作劇的蒂娜的母親,不禁輕笑了一聲。對於不看書的人來說,那種手法是不管用的啊。
  不對──公爵大概是不願相信吧。明明是任誰都能察覺的事啊。
  「再來,雖然對您感到抱歉,但我活到現在從未違反過任何一次約定。而我和那兩位做了約定,會『讓她們進入王立學校就讀』。就算您是至高無上的偉大貴族──但擅自撕毀承諾,還是會讓我難以信服。況且,您確實說過若蒂娜能使用魔法,便會成為她的助力;更何況,您甚至加了一句『向我的亡妻發誓』。」
  「那、那是……」
  
  
  
  「若真的只是在撒謊倒也無妨,不過……這樣吧,我會買下在王都上架的所有報紙的全版廣告,用這種方式下標──『沃爾特•霍華德公爵乃是濫用亡妻名字起誓的背信男子,今後還請諸位如此認識這號人物』。」
  「你、你哪可能辦得到這種事!」
  「──公爵殿下,您剛才對我說的,就是這麼樣的一回事。我的父親曾這麼教導過我:『無論是貴族還是平名百姓,若不能遵守向死者發下的誓言,就是豬狗不如的男人。這種人沒有交談的價值,還不如死了算了。』」
  「……………………」
  我對著身纏怒氣沉默不語的公爵深深低下了頭。
  「還請您務必通融。蒂娜她──您的千金究竟經歷了多少嘔心瀝血的努力,又獲得了什麼樣的力量,請您用自己的雙眼做確認、去感悟,然後再做出判斷吧。如果……即使在您親自確認過後,仍是認為程度不夠的話,那便是教導她的我力有未逮的錯。請您一併清算我剛才的種種無禮,給予嚴厲的懲罰吧。我已經做好甘心承受的覺悟了。」
  「……你是個……過於溫柔的男人啊……」
  公爵的怒火消失了。
  他閉上眼睛──在稍事思考後,靜靜地這麼回答:
  「……我知道了。但我有個條件。」
  
  *
  
  「「您、您說有最終測驗嗎?」」
  「是的。請別擔心,只是一點小考試罷了。」
  我看著感情融洽地喝著茶的蒂娜和愛莉,若無其事地這麼報告。
  我也得穩住陣腳才行。冷靜、冷靜。
  「蒂娜和愛莉這些日子都非常努力呢。我已經可以斷定兩位一定能夠順利入學了。從明天開始,還請兩位做我出的模擬考題,以作為筆試的準備。在術科方面,應該已經沒有其他學生能與妳們匹敵了。」
  「這全部、全部都是託了老師的福!」
  「是、是滴!都是因為有亞連老師教導的關係。」
  「能被這樣稱讚固然是教人非常開心,但這是妳們日夜努力下來的成果喔。我每天都看書看到深夜,只能給予妳們有限的幫助呢。」
  「才沒這回事呢!因為……因為您給了我『魔法』呀!」
  「對、對呀!若沒有亞連老師,我、我一──直都會是個不中用的孩子!」
  「謝謝妳們。雖然對我來說幾乎也成了壞習慣,不過貶低自己的這種心態,還要繼續改正下去喔。畢竟蒂娜和愛莉都非常可愛,而且都很有前途呢。妳們接下來肯定會變得愈來愈漂亮,也變得愈來愈厲害呢。」
  「哈嗚……」
  「啊嗚……」
  奇怪?我只是照實說出感想,為何兩人垂下的臉龐都紅得比平時更厲害呢?
  到底是為什麼呢?我覺得我平時就會這樣誇她們了啊。
  「……老師平時都會帶點壞心眼的口吻稱讚,卻只會在這種時候認真。這不是讓我知道您不是在說謊了嗎……笨蛋。」
  「……呃、那個、那個……亞連老師,我最喜歡您、了……」
  「?」
  雖然聽到她們在小聲嘀咕,但卻聽不出她們在說什麼。
  女孩子有時就是會這樣呢。這麼說來,麗狄雅偶爾也會有這種反應呢。會是女生共通的肢體語言嗎?
  「那、那麼,最終測驗的內容是什麼呢?」
  「對、對滴……對的。請快點告訴我。」
  居然把話又重講了一遍。不管聽幾次都覺得倍感溫馨,真棒啊。
  我說明起測驗的內容:
  「沃爾特大人表示,他是打算親自為兩位做確認,但由於他日理萬機,實在很難抽空前來測試。為此──」
  「啊,我明白了。」
  「只、只要打敗亞連老師就可以了對吧?要是我贏的話……那個、那個,在我考上學校之後,希望您也……」
  「愛莉,剛才不是說好不能偷跑了嗎!?我們應該要一起拜託他吧!」
  「戀、戀愛就是戰爭!外婆是這麼教導我的!」
  「居然連雪莉都幫腔了!老師,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兩位似乎誤會了,妳們的對手不是我喔?」
  也太火爆了吧。看來在不知不覺間,我成了學生們試圖擊敗的目標呢。
  女生的思考邏輯真是……不對,這種說法還滿有語病的。
  我周遭的女孩子們,似乎都有一開始缺乏自信,之後就變得愈來愈強勢的傾向呢。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她們倆也走上相同的道路啊……
  「對手是沃爾特大人介紹的。據說是位魔法高手,還請兩位不要大意。測試日為出發前往王都的三天前。接下來,就讓我們為各種細項做準備吧。」
  「「好的!」」
  不過,這都是為了可愛的學生啊。雖然對公爵不好意思,但我絕對不會放水的。
  
  *
  
  「噗哈!」
  洗完澡之後,我將調了點甜味的冰牛奶一飲而盡,忍不住喊了一聲。真是好喝得不可思議。
  雖然不知道是誰提的點子,但在鄰近澡堂的客廳設置了冰箱和柔軟大沙發的公爵家實在是相當有本事。就連杯子也是玻璃製的呢,平時的餐具大都是木製品啊。
  我平時都是略晚入浴的,今天試著提早前往澡堂,結果便是享受了空蕩蕩的澡堂,連客廳都被我獨占了。這也是相當不錯的滋味。換作平時,我大都會遇上侍奉公爵家的人們,而且經常被他們搭理聊天。
  他們基本上都是好人,聊天也很開心,可是……我總是會被連番追問和那兩位的關係,讓我傷透了腦筋。我若是說「我不會娶她們」就會惹得對方動怒,但就是開玩笑地說「我會娶她們」也會大動肝火。蒂娜和愛莉真的深受疼愛呢……只是這份愛情有點沉重就是了。
  從偌大的窗戶向外看去,這時太陽已然西沉,室外是一片漆黑。光是聽到呼嘯的風聲,就能明白外頭正下著暴風雪。這些雪還真是每天都下個不停啊。在宅邸──特別是這裡的暖氣相當發達,所以不用擔心寒氣。
  
  ──就我所見,霍華德公爵家宅邸有兩個非常了不起的設施。
  
  其一是我已經非常熟悉的蒂娜的溫室。
  其二則是我剛剛離開的澡堂。這裡用的並不是尋常的熱水。
  真沒想到,這裡用的居然是天然溫泉。浴池也大得足以讓人游泳。當然,這裡的澡堂是男女分開的。就是放眼整座王國,能打理得如此氣派精緻的浴室也找不到幾座吧。
  據說首任霍華德公爵是個溫泉癡,所以才會將冒出溫泉的這片土地作為根據地。首任公爵啊,總覺得我能與您成為很好的朋友呢。
  由於我沒在寒冷的地方住過,所以我很怕冷。也因為如此,每天能透過泡溫泉的方式溫暖心肺,實在是教人感激。不僅能洗去一天的疲憊,總覺得就連肌膚都變得更為光滑許多了。而能喝到好喝的冰牛奶這點也教人開心。
  等回房之後該做什麼事呢?我手邊還有一些沒看的文獻,也得為最終測試做些對策才行。
  我將身子埋入沙發之中,啜飲著玻璃杯這麼思考時,女澡堂裡走出了一名用毛巾包住頭髮、身穿睡衣、手拿布包的女孩子。在看到我之後,她不知為何僵住了身子。奇怪?
  「!」
  「哦,愛莉也來洗澡了嗎?」
  「是、是滴!咦?亞、亞連老師,我聽說您平常應該不是這個時間……而、而是更晚入浴才是……」
  「我只是偶爾試試早點洗澡罷了……愛莉,還是快點把頭髮弄乾比較好喔。」
  「這、這、這是,那、那個……我、我平時不會這樣的,會好好弄乾的。不過、那個……」
  她忸忸怩怩地說著,將視線投向玻璃杯。剛洗完澡的愛莉似乎難以抗拒那份誘惑。
  這該不會是和老師的共通點吧?我嘻嘻一笑站起身子,打開冰箱。
  「想喝什麼呢?」
  「啊、呃……想、想喝和亞連老師一樣滴……」
  我拿起公用的玻璃杯,往裡頭倒入牛奶。之後,我拿著杯子繞到沙發後方,對愛莉招了招手。
  「?」
  「來這裡坐吧。在妳喝牛奶的期間,我會幫妳烘乾的。」
  「!?」
  她睜大雙眼,露出了忸怩的反應。是不高興了嗎?
  「如果不喜歡的話也沒關係。」
  「我、我沒有不喜歡!」
  這麼說完後,愛莉快步來到沙發上坐好,就這麼回頭看來。
  「麻、麻煩老師了。」
  「別這麼緊張,不要緊的。如果有什麼想要我幫忙的事情,就儘管開口無妨。可以和妳借一把梳子嗎?」
  「好、好滴!」
  我從愛莉手裡接過梳子,同時將杯子遞到她手裡。
  看著她捧著杯子津津有味地喝著的模樣,真是讓人心頭一暖。
  總之得先好好擦拭一遍呢。我取下原本她捲在頭上的浴巾。哦──
  在我停下動作後,愛莉看似詫異地望了過來。
  「亞連老師?」
  「沒事,我只是覺得愛莉把頭髮放下來也很好看呢。」
  「啊嗚……才、才咪有那種事……」
  我一邊和脖子變得更紅的女僕小姐聊天,一邊用浴巾輕柔地擦拭頭髮,把水分吸去。嗯,這樣應該就行了吧。
  我讓左手組織魔法式造出熱風,吹向她的頭髮。
  「!咦?這、這是……明明這裡沒有吹風機呀……」
  「哦,嚇到妳了嗎?真是抱歉。」
  
  
  
  我持續讓左手發動魔法,從髮根烘起她柔順的頭髮。
  愛莉似乎感到很舒服,只見她輕輕地閉上眼睛,發出了「哈嗚嗚」的呢喃聲,看起來隨時都會睡著的樣子。我怕她會握不住杯子,於是輕輕地從她手中取下,放在沙發前方的桌子上頭。
  真懷念啊。以前待在故鄉的時候,我也經常這樣幫妹妹──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們在做什麼呀!」
  
  我手上動作沒停,只將視線轉了過去。一如預期,蒂娜就站在不遠處。
  她似乎和愛莉一樣受不了誘惑,只見她將浴巾胡亂纏在頭上,甩起手中的布包。欸,這樣很危險的。
  她跨著大步走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仰頭一飲而盡。
  「噗哈。真好喝呢。那麼,老師、愛莉,這個狀況究竟……她睡著了嗎?」
  「好像是呢,所以要小聲點喔。」
  我豎起握著梳子的右手食指抵唇,閉起了一隻眼睛。
  鼓起臉頰的蒂娜則是坐到了愛莉身旁。
  「老師,下一個輪到我喔。」
  「咦──讓我考慮一下。」
  「為什麼要這麼猶豫呢!這可是隨意觸碰非常可愛的學生的頭髮的大好機會喔?這豈不是天賜良機嗎?」
  「妳這樣會吵醒愛莉的。還有,這句話說得有些不太得體呢,這樣不行喔。」
  「呣~老師總是這樣,每次都只對我特別嚴厲……」
  「沒這回事。我馬上就結束了,請稍微等一下。」
  我準備將熱風轉換為冷風──在此之前,我掏出手帕,為看似睡得香甜的女僕小姐擦去口水。在大面積地吹著她的頭髮時,愛莉醒了過來。
  「呼啊?」
  「嗯,早安。」
  「唔!亞、亞連老師!我、我、那個、那個……」
  「愛莉,妳的口水流下來啦。」
  「!蒂、蒂娜大小姐。呃、啊、嗚嗚嗚~」
  「好啦,別欺負她了。好的,這下就完成了,還滿意嗎?」
  用手指觸碰自己頭髮的愛莉,臉龐稍稍紅了起來。接著她站起身子,對我深深地低下了頭。
  「謝、謝謝老師幫我吹頭髮!」
  「不會不會。愛莉的睡臉也很可愛喔。」
  「啊嗚嗚,亞、亞連老師,請別說這種客套話……」
  「這是我的真心話喔。」
  「呃嗚……那個、真滴非常謝謝您……」
  「……老師、愛莉,你們是不是把我給忘啦……?」
  哦,這可不行。鬧起彆扭的公爵千金開始釋放冷氣了。好不容易暖好身子,要是著涼的話可就糟了。
  「好的好的,讓您久等了。」
  「『好的』只需講一次就夠了!」
  「……蒂娜,還是別用這種口吻說話吧。我也常被麗狄雅這麼念呢。」
  「老師,請您把手按在胸口上,好好想想自己平常是用什麼態度面對學生的!……還有,為什麼您烘乾女生頭髮的手法會如此熟練呢?太奇怪了,太可疑了,太有嫌疑了。我要求您做出能讓人信服的說明!」
  「哦,這很簡單啊,因為我有個妹妹。我從小就經常對她做這些事。」
  「您有……妹妹嗎?」
  「是啊,她目前就讀於王立學校。」
  「!那、那麼,她就是我們的學姊了……」
  「啊嗚啊嗚。我、我開始緊張起來了……」
  趁著兩人聊天的期間,我取下蒂娜頭上的浴巾,溫柔地擦拭頭髮。欸,頭不要亂動呀。
  這孩子給人的印象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呢。她的頭髮真漂亮啊。
  「蒂娜,請借我梳子。」
  「用愛莉的就可以了──我平時也是和她借來用的喔。」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用熱風吹著蒂娜的頭髮,輕柔地將之烘乾。結果烘著烘著──蒂娜很快就發出了規律的鼾息聲。入睡的速度真快呢。
  我一邊苦笑,一邊放輕動作為她吹著頭髮。過沒多久,看似鎮靜下來的愛莉便乖巧地坐到了蒂娜的身旁。
  「亞連老師的妹妹,真的是王立學校的學生嗎?」
  「是啊。前陣子她有寄信給我,似乎很有活力的樣子。」
  「亞、亞連老師的妹妹要變成我們的學姊了……」
  「雖說身為哥哥多少有點私心,但她是個好孩子。如果能好好相處的話,我會很開心的。不過,首先得通過入學考才行呢。」
  「好、好滴!我、我會努力滴……努力的。啊嗚。」
  「呵呵,愛莉真的很可愛呢。」
  「……老師──我呀──」
  蒂娜雙眼微睜,抬起帶著睏意的雙眼朝我看來。
  ──柔亮的長髮搭配稚嫩的臉蛋,輔成了強大的破壞力。我為了掩飾害臊,刻意粗魯地搓起了她的頭髮。
  「!?您、您在做什麼呀!到底是怎麼了啦!」
  「什麼事也沒有。好,來做收尾吧。愛莉,麻煩妳幫蒂娜梳頭。」
  「好、好的!」
  「我、我希望老師能連收尾都幫我做完!說起來──這樣的態度真的不要緊嗎?」
  「?」
  我訝異地望向蒂娜。讓愛莉梳著頭髮的少女,眼裡帶著強烈的自信。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老師。」
  「請、請說。」
  「老師,您會陪我們一起去王都對吧?」
  「是這樣沒錯呢。畢竟我被交付的工作,是引領兩位考進王立學校呢,所以會陪妳們走完最後的階段喔。」
  「……我雖然不喜歡『最後』這種說法,但就先不和您追究了。那麼,麗狄雅大人又會怎麼想呢?聽說她目前回到自己的故鄉,但我從未耳聞她與老師分開這麼久過。她肯定會回王都的吧?由於我們也是原因之一,想來是有點慚愧……但總覺得還是想和她久違地見個面呢♪」
  「嗚咕……」
  換、換句話說,她打算把包含吹頭髮在內的事全部抖出來嗎?
  要、要是這麼做的話……我的身子微微發抖。她很有可能認真出劍砍人。她明明也找我幫她吹很多次頭髮了啊。
  我按著太陽穴嘆了口氣,決定投降。
  「……我明白了,是我輸了。」
  「哼哼哼──嘴上說說是沒用的,要有實際行動才行。來,請幫我梳頭髮吧。」
  「我知──」
  「──好的,蒂娜大小姐,我梳完了。」
  愛莉出手如電,在轉瞬間讓蒂娜的頭髮變回原本的柔順。喔喔,真是好工夫。
  在我感慨之際,看似不滿的蒂娜,質問起罕見地一臉裝蒜的女僕小姐。
  「……愛莉,這是怎麼回事?我是希望老師幫我梳頭的耶?」
  「因為小的是蒂娜大小姐的專屬女僕。」
  「妳不就讓老師梳頭了嗎!」
  「就小的認為,造成亞連老師的困擾是不對的。」
  「呣~!都是老師不對!是你特別疼愛莉的關係!」
  「我不認為有這種事呀。我自認有平等地疼妳們兩位呢。不過──」
  「不過?」
  「我很喜歡看蒂娜層出不窮的各種表情喔。」
  「~~嗚!老師是笨蛋!是壞蛋!真是的,我不理你了啦!」
  將臉頰鼓得更脹的蒂娜站起身子,和來時一樣跨著大步離去。好像稍微調侃過頭了一點點啊。
  「蒂、蒂娜大小姐,請等我一下!亞、亞連老師,那個、那個……」
  「沒關係的。明天也請繼續加油吧。也麻煩幫我轉告蒂娜一聲。」
  「好、好滴!」
  愛莉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可別跌倒啊──
  好啦,我也該回房間──但卻感受到了視線。我將視線掃去,只見走廊的轉角處冒出了一縷淡藍色的頭髮。
  我走近之後,聽到了竊竊私語聲。
  「(真、真是的,蒂娜大小姐,您為什麼要對亞連老師擺出那種態度呢!就算他再怎麼溫柔……)」
  「(因、因為……愛莉可以被照顧到收尾,真好啊,哪像我就沒被梳到最後呢。太狡猾了。我也想被老師更加──)」
  「您想被我更怎麼樣呢?」
  「「!」」
  看到我探出臉來,兩人似乎嚇了一跳,握住了彼此的手,隨即轉過身子逃之夭夭。
  頭髮反射著燈光,綻放著耀眼的光輝。有機會的話,再幫她綁不一樣的髮型吧。總覺得還會被她纏著梳理頭髮呢。
  我目送著她們離去,突然間,跑到一半的蒂娜轉過身子。是有東西忘了嗎──只見她對我伸出舌頭,扮了個鬼臉,隨即再次拔腿就跑。呵呵,還是個小朋友呢。
  嗯,我決定了。接下來的晚上時間,我就寫信給另一個小朋友──麗狄雅吧。她八成是在鬧脾氣了。
  在卸下蒂娜她們的家庭教師職務後,無論我有什麼計畫,都打算在這之前和她直接見上一面。雖然我還沒決定要不要談王宮魔法士的真相,但還是見個面才符合禮儀吧。
  ──既然薪水已經到手了,這次就用獅鷲獸快遞吧。
  
  *
  
  致親愛的麗狄雅:
  
  這是我晚了一段時間才寄出的信。
  ……我知道妳正在生氣,所以希望妳能先聽我辯解。
  和我一開始通知的一樣,我現在正在霍華德公爵家擔任家庭教師。我的學生是公爵家的次女蒂娜大小姐,以及她的貼身女僕愛莉大小姐。這也有寫在之前的信件上吧?
  這兩位都相當優秀,想必一定能考上王立學校。
  沒錯,我用了『都』這個字。
  蒂娜在開始使用魔法之後,如今已經過了一個半月。
  我沒騙妳。這部分的資訊妳肯定比我更清楚。
  據說對於貴族人士來說,『霍華德家的次女用不了魔法』是如同常識一般的資訊。
  雖然費了我好一番工夫,但總算是找到解方了。我現在正在教她基礎的控制方式。
  雖說能使用魔法是好事一椿……但她的魔力之強和妳差不多,已經到了強得有點過火的地步了。不僅如此,她還很擅長構築魔法呢。
  就像妳在剛能使用魔法的時候,以火力全開的情況下使出超高速的魔法……光是想像就是一場惡夢呢。今年的考生要是在術科項目對上她,恐怕只能哭著投降吧。
  不過,那尚未成熟、總是讓人捏把冷汗的部分也和過去的妳很像呢。由於她不會劍術,是以相處起來比某人還要輕鬆一些,但魔力強到這種地步,終究還是一個挺大的問題。
  因為這些緣故──我最近都在教導蒂娜控制魔力的法門,也忙著指導愛莉,才會沒空寫信向妳報告近況。對不起。
  上述就是我的藉口。
  我真的很抱歉。我上次的信真的沒有惡意,希望妳願意相信我。不過,我就是不希望我和妳之間的關係扯上金錢……
  哎,算了算了,這樣沒完沒了的真不像我的作風。
  
  再過幾天,我就要啟程了。下次預計會在抵達王都之後寫信給妳。
  我們能在王都相見嗎?我也有事想和妳聊聊,可以的話希望能碰個面啊。
  
  還有……先和妳說一聲吧。等兩人的成績公布後,我打算回老家去。
  
          繼續在白銀世界擔任家庭教師的亞連上
  
  *
  
  致某位無情的男士:
  
  狀況我都明白了……上次寄支票是我得意忘形了。
  所以我沒有在生氣喔。嗯。
  對才剛相遇不久的女孩們溫柔呵護──這種小事,我完──完全全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就別擔心了。你也會對我展露出這種態度嗎?
  好傷心呀……明明是共處了好幾年的交情,想不到居然有喜好女童的癖好……嗯,沒關係啦。因為和我相比,你更加重視她們對吧吧吧吧……
  說正經的,你說那個出生之後就一直用不了魔法的女孩,現在可以用魔法了?你騙人的吧?這是新的玩笑話嗎?
  到底是用了什麼機關……我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你最後該不會祭出了那個曾對我用過的手段吧?
  就算遲鈍如你,應該也知道那代表了什麼樣的意義吧?我上次回信的時候也提過了,我還以為你一定能找到其他的方法呢。
  若真是那樣的話……也是呢……讓我們天南地北地好好暢聊一番吧。
  你在王宮魔法士測驗中落榜這種破天荒的奇聞,也是時候該從你本人口中好好問清來龍去脈了呢……
  
  到了王都後,就排除萬難碰個面吧。
  
  你說要躲回故鄉?這有取得誰的許可嗎?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我許可此事的可能性永遠都會是零。
  
         準備責問戀女童癖嫌犯的麗狄雅上
  
  附註
  我妹妹喊著:『要是您願意來當我的家庭教師該有多好……』,目前正鬧著脾氣。你記得要親自去安慰她啊……本小姐可是花了整整三個月教育我妹妹,別以為你教出來的學生有辦法勝過她贏得首席啊?呵呵,因為我比較厲害啊!
  
  在離開那裡時,一定要記得寫信!下次要寄到王都的鈴斯特家宅邸喔,可別搞錯地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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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章
  
  
  「呀啊啊!」
  隨著喊聲響起,愛莉朝我衝了過來。
  嗯,這腳步踏得挺穩的,真不愧是葛拉漢先生和雪莉女士的親傳弟子。雖說正式的訓練應該是最近才開始的,但我想那兩位迄今應該有默默地為她打好基礎才是。
  我心中一喜,忍不住展露微笑──哦!我格開刺來的手刀向後退去。
  左腳的狀況不對勁,傳來了沉入地面的觸感。同時腳底被冰住了。
  「上當了呢!今天贏的肯定是我!」
  「蒂、蒂娜大小姐,是『我們』啦!」
  感情融洽真是相當棘手。不過,在戰鬥中左顧右盼可是該扣分的。
  趁著兩人打鬧的期間,我以控溫魔法把冰塊融掉,擺脫拘束。
  我瞬間拉近和愛莉的距離,抓住她的左手──拋向半空。
  「!?」
  「愛莉!」
  我聽著蒂娜發出的吶喊聲,蹬地疾衝,同時編織起魔法。
  「還、還沒完呢!我還沒輸!」
  蒂娜架著訓練用的手杖,讓無數冰彈出現在我的前方襲擊過來。
  ──嗯,和預期的一樣。
  我在冰彈命中之前以炎魔法迎戰,同時也發動了水魔法。周遭一帶產生人造霧氣,遮蔽了視線。
  「咦?這、這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蒂、蒂娜大小姐?」
  困惑的說話聲傳來。看來還沒用魔力探測取代目視索敵的習慣啊,就當成接下來的重點課程吧。
  我能清楚地探測到在空中施展風魔法、輕輕落地的愛莉,以及造出冰壁、姑且擺出防禦架勢的蒂娜。
  也因此──
  「好冰!」
  「呀嗚!」
  「好的,是蒂娜和愛莉輸了呢。」
  我將水滴砸在兩人的額上宣告勝利,接著雙掌輕輕一拍,讓霧氣瞬間散去。
  兩人像是姊妹般聯袂露出了驚訝之情,隨即垂著臉朝我走來。
  「嗚嗚……今天也輸了……」
  「啊嗚啊嗚……又輸得一敗塗地了……」
  「蒂娜的陷阱是個不錯的手法,也有記得施以偽裝,有及格了呢。」
  「這、這是當然的。」
  「愛莉在近身戰方面,踏步的動作有日漸凌厲的進步。還有,妳在著地的時候用上了風魔法對吧?魔法的靜謐性之高著實厲害。」
  「哈嗚……謝、謝謝老師的稱讚。」
  「不過,兩位,戰鬥時不能左顧右盼。還有,妳們也還沒捨棄仰賴目視的壞習慣。雖說在還沒習慣之前,要用魔力定位敵人並不容易,但這是必備的技能,所以就好好加油吧。啊,弄濕妳們了呢。」
  我從外套口袋裡取出手帕,擦拭兩人的額頭。請不要亂動啊,這樣會很難擦的。
  「我下次就用不會痛的風彈吧,這樣就不會弄濕了。」
  「絕對!」「不可以!」
  「是、是這樣啊。好啦,那麼就再來一次──但在這之前,似乎是該喝杯茶了呢。」
  圍繞著室內訓練場的牆壁外緣處,可以看到雪莉女士和幾位女僕小姐的身影。她們最近都會觀察我們的訓練,在適當的時機為我們備茶,實在教人感激。
  「嗚~小、小的還很有體力!畢竟已經沒剩下幾天了……」
  「我,我也沒問題的!還、還能繼續努力!」
  「也是呢。但稍作休息,並靜下心反思剛才的內容也很重要喔。好啦,茶會涼掉的。喏,請看,雪莉女士的頭上長出了好可怕的大角……」
  「噗!老,老師……不可以拿雪莉、開這種玩笑……噗呵呵……」
  「亞、亞連老師,外婆她……那個、耳朵非常地……」
  
  「──亞連大人,我有事想和您聊聊。蒂娜大小姐、愛莉,茶已經為妳們泡好了。」
  
  哎呀,看來把不能叫來的對象吸引過來了呢。
  為了抵禦即將到來的風暴,我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釦子。
  雪莉小姐走了過來。她還是一樣,散發著與年紀不符的強烈壓迫感。
  「……請您手下留情。」
  「好的,我會全力應戰的。還請別以為之前那幾次的交手就是我認真起來的狀態了。」
  「……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是如此呢。」
  「侍奉霍華德家已有四十餘年……我雪莉•沃卡依舊硬朗如昔!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吧!」
  
  *
  
  我將茶杯「喀」地放到茶杯碟上頭。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果然在運動完後就是該補給水分呢。
  在另一邊,女僕們則是照顧著癱坐在椅子上頭的雪莉女士。
  「雪、雪莉大人!您、您還好嗎!?」
  「……我沒事,連一點擦傷也沒有。只是……太久沒有認真一戰,所以稍感疲憊罷了……先別管我了,去照顧亞連大人吧……」
  「啊啊!女、女僕長!我、我說,擔架還沒搬過來嗎!」
  哎,該怎麼說……說老實話,她實在是強得驚人。但我也盡可能手下留情了。
  無論是行動的身法或是擊打之凌厲,都能看出她全盛期是個舉世無雙的強者。
  要不是我平時動不動就被老友拔劍猛砍,大概是沒辦法支撐下來的吧。想想葛拉漢先生也是這樣,沃卡家真是強得誇張啊。
  呃……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女僕小姐們要把我團團包圍起來?
  「亞連大人,我來為您拭汗。」
  「啊!好狡猾喔~!人家也想擦~!」
  「我來幫您續一杯紅茶吧。您是否想吃點東西呢?」
  我將視線投向雪莉女士,只見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原來如此,就算輸了,也不打算讓我好過是吧。
  「欸,妳們幾個!老師交給我照顧就可以了!快離開啦!」
  「沒、沒錯!要照顧亞連老師的……是、是我!」
  一如預期,原本僵在原地跟不上狀況的蒂娜和愛莉這時回神了。
  兩人粗暴地推開明顯是刻意伺候我的女僕小姐們,站到了我的面前……妳們被耍得團團轉啊。
  「小的覺得這樣未免過於粗魯。」
  「對呀~就連小愛莉也這樣呀~」
  「兩位就這麼想獨占他嗎?」
  她們笑嘻嘻地煽風點火。霍華德家的女僕小姐們似乎都很喜歡找樂子呢,真是顛覆了我原本對她們的印象。
  雖說她們顯然是鬧著玩的,但那兩位仍是小朋友,當然還沒辦法分辨,就這麼著了她們的道。
  「沒、沒錯!老師是……是我的老師!」
  「不、不只是蒂娜大小姐一個人的!亞連老師是……是我……重要的亞連老師……」
  「「「哦~看來是非常重要的人呢~可是呀,妳們應該沒證據吧~?」」」
  「「嗚嗚~!」」
  還是讓她們學些對付這種邪門伎倆的──不對,這樣不好。要是真的傳授下去,反而只會增添我個人的辛勞。
  這兩個孩子已經具備了高潔、坦蕩和美麗的特質,我希望她們能走在正直的人生路上──
  「我、我在前些日子,在老師的床上睡覺了!」
  「蒂、蒂娜!?」
  「小、小的也在亞連老師的床上睡過覺了!而且隔天早上,還請他幫我梳頭髮了!」
  「……愛莉?我怎麼沒聽過這件事?老師?」
  「蒂娜大小姐那時流著口水,睡得正香呢。」
  「啊哈、啊哈哈……」
  我看著斜眼瞪來的蒂娜露出苦笑。好啦,該繼續上課了。
  「老師,剛才的話題還沒聊完喔?請您也幫我梳頭髮。」
  「好啊,若有機會的話。」
  「所謂的機會是開創出來的。從今晚開始,請您要一直幫我梳喔。」
  「亞、亞連老師……我也、那個、那個……想被您一直梳……」
  「我明白了。」
  「「!」」
  「──但我有個條件。」
  「您說……條件嗎?」
  「是、是什麼條件呢?」
  我與接受照料的雪莉女士對上視線。
  ──謝謝您。您給了這兩個孩子非常出色的示範呢。
  「只要打中我一次,無論是打擊或是魔法都行,那要我梳頭、陪睡或是做任何事皆可,就這麼說定了。哦,還請限定於常識範圍內的行為。」
  「……早晚都能讓老師梳頭髮。在這之後……」
  「……可、可以請他陪睡……呃、那個……」
  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了。總覺得她們最近做白日夢的次數有點頻繁啊……
  若能因此激起鬥志的話,那我自是舉雙手贊成。
  「那就這麼說好囉?也請參考雪莉女士方才展露的動作和魔法試試。」
  「「好的!」」
  
  *
  
  我闔上看完的文獻。這上頭也沒有與『冰鶴』相關的記載。我嘆著氣,拿起了茶杯。或許是我多心了,但變涼的紅茶嚐起來似乎格外苦澀。
  我來到這裡之後,已經讀遍了接近一千本的文獻,但到頭來,我完全沒有找到任何一本能給予我新知的書籍。
  原本在書庫看上眼的書籍幾乎都被我看完了,我最近則是在蒂娜設置在溫室裡的房間尋找目標。由於搬回房間也變成一件大工程,所以晚上我都一個人窩在房裡。
  雖說還是沒找到讓人眼睛一亮的新資訊……但這有點奇怪。
  魔王戰爭結束直至現代的文獻多半都沒有記載和大魔法相關的敘述,這我是還能理解。畢竟大魔法說得好聽點是所謂的『傳說』,說難聽點就是『童話故事』了。對於官方文獻來說,想必也不會在這方面有太多著墨吧。
  然而,在這之前的時代就不一樣了。
  再怎麼說,當時應該會比現代更把大魔法當成『現實』看待才是。
  只是就算讀了再多,我也幾乎沒得到什麼新資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感覺就像是……相關資訊被某些人士隱藏起來了。
  如果設置在舊王都的大圖書館沒被魔王戰爭的戰火波及,而是殘存下來的話,那該有多好……
  
  現階段,我對『冰鶴』的理解有二。
  
  其一是象徵著冰屬性,會在發動時展開翅膀,展露出鶴般的外型。
  其二是根據傳說,在距今超過五百年前的大陸戰亂時代,這個魔法於最終決戰時被拿來作為反制炎屬性大魔法『炎鱗』的手段,當時使用魔法的兩方在戰場上對峙,最後落得同歸於盡的下場。至於使用者雙方的名字都沒被流傳下來。
  ──就只有這點資訊而已。
  其他的大魔法也多有相似之處。老實說,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陷入了一籌莫展的狀態。
  換作活過悠久時光的精靈、矮人或巨人等長命種族的長老們,說不定會知道更多,只是對他們而言,這些詞彙本身似乎就是一種『禁忌』,想探聽出來應該相當不易吧。
  我手邊唯一還沒看完的書,就是那本日記了。然而,裡頭的暗號比我想像的還要複雜,實在沒辦法在短期內解開。在那天之後,我試著解讀第一頁的部分資訊……結果突然就看到了一長串的咒罵字句。下筆的似乎是位年輕女性。
  ……在全部看完之前,應該沒辦法認定有沒有價值吧。看來只能把這本書塞給──請求身為專家的教授們處理了。
  蒂娜的魔法如今可以毫無窒礙地發動了。而自從那天以來,我也再也沒有感受到『外力』。然而,那『外力』確實是存在的,若能找出控制的方法自然是有備無患。那時候僅僅是稍稍外洩,就有那麼強大的能量,要是完全顯現的話……
  說起來,能不能控制那玩意兒還有待商榷……但怎麼說也是為了學生的安全啊。
  下一本是──這時傳來了開門聲。
  「老師,您果然還醒著呀。我從走廊看到房裡的燈光了。」
  「哎呀,居然這麼晚過來,怎麼了嗎?」
  進房的是抱著紅豆小姐、身穿睡衣的蒂娜。我最近較少和愛莉一起睡,多是陪伴蒂娜共寢。
  她踩著小小的步伐走近,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在椅子上端坐下來。紅豆小姐則是在桌上窩起身子。
  「我睡不著。也許是有點緊張,所以想向植物們借點力量呢。」
  「原來如此。哦,穿這麼少的話是會感冒的喔。」
  我將掛在椅子上的大衣罩在她身上。
  大衣鬆垮垮地包住了她。也許是覺得癢吧,看她扭動身體的反應,簡直像是在游泳。
  「謝謝您。那個,老師。」
  「怎麼了?」
  「……明天若是沒考過的話,我們就去不了王都了嗎?」
  「這個嘛……若成果真的不盡人意,那確實是有這個可能性。不過,我相信絕對不會走到這一步的。就算有萬分之一的機率遭到否定,我也會說服對方,所以不需要為此膽怯。我相信妳們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真的嗎?」
  「是呀。」
  「您的意思是相信我──相信我們嗎?」
  「這是當然。因為我是妳們的老師啊。如果身為老師卻信不過學生,豈不是太荒謬了?」
  「……我好開心,非常非常地開心……」
  她將小巧的腦袋靠在我的右肩上頭。
  雖說我平時都會稍稍捉弄她一下,但今天就作罷吧。如果能舒緩她緊張的心情,我當然願意出借自己的肩膀。
  「──我可以聊些私事嗎?」
  「若您不介意對象是我的話。」
  「是老師才好呢。如果不是老師的話,我才不會說呢。」
  「謝謝您,我感到很榮幸。」
  蒂娜抬起臉龐直視我的雙眼,眼眶微微濕了起來。
  她略顯害臊地娓娓道來──
  「是關於母親大人的事。」
  
  *
  
  我想之前也提到過,母親大人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根據父親大人的說法,她是在生下我之後,染上了不知名的怪病。聽說在那之前她不曾染病,是位總是充滿活力的女性……
  所以,我記憶中的母親大人,總是躺在床上翻著厚厚的書本。她會在床頭桌上堆起大量的厚重書籍──呵呵,就和現在的老師一樣呢。
  我還記得,自己因為很喜歡聽母親大人讀繪本和故事書,所以總是央求她唸給我聽。我是個很喜歡故事的人呢。
  而在眾多故事之中,我雖然害怕、但最為喜歡的,就是英雄們──她們使用大魔法的故事。
  
  據說是由帝國女伯爵操控,將東都燒成一片廢墟的『炎鱗』。
  與身為王國英雄的冰雪公主共赴戰場,冰凍敵人的『冰鶴』。
  使用者在英雄們亡故後走遍世界各地,治癒傷勢的『嵐翠』。
  
  母親大人讀給我聽的雖然只有這三個故事……但從懂事時開始,我就用不了魔法……被蔑稱為『霍華德家禁忌之子』的我,之所以還願意持續努力,應該就是因為有這段記憶的緣故吧。
  也許您會笑我,但我認為大魔法是存在的。
  所以我想去王都,想進王立學校就讀。即使父親大人反對,我也在所不惜。因為這是母親大人遺留給我的故事,我想證明它們的存在。
  ……老師是頭一個聽我傾訴這些事的人呢。謝謝您願意聆聽。
  
  *
  
  ……原來如此。
  「咦?老、老師?」
  看來蒂娜的母親大人,是一位超乎我想像的偉大女性。
  我是聽說過她是在王立學校結識公爵的,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和她本人見上一面啊。
  她到底是怎麼收集到這些關於大魔法的故事的?
  而她又為何沒有記錄下來?那明明是連王立圖書館都沒有收錄的故事啊。
  「老、老師,那個……」
  那本日記簿會是她寫的嗎?……不,應該不是吧,年代差得太遠,對不上時間。
  遺留下來的文獻之中,有許多本書都夾著書籤。若從那些頁數來推敲,說不定……蒂娜的母親大人,已經找出愛女無法使用魔法的原因了?
  「老、老師!」
  「?」
  身旁的蒂娜滿臉通紅地垂下臉龐,像是在強忍什麼似的。哎呀?
  我確認自己右手的位置。
  我似乎在無意識之中摸起了她的頭。壞習慣又發作了啊……我將手抽了回來。
  「啊……」
  「對不起,我下意識就伸手去摸了。看來讓您吃了一驚呢。」
  「我、我是嚇了一跳……可是我不討厭……可、可以再……」
  「?真是一段耐人尋味的佳話。看來蒂娜真的被令堂深深疼愛著呢。」
  「呣──……我也不知道,因為那時的我還很小。」
  「哎呀?哦,您沒有察覺到啊。能請您看看這裡嗎?」
  「?」
  我從整理好堆在桌旁的書山中取出一本,讓她觀看夾有書籤的那一頁。
  上頭記載的是冰魔法的基礎魔法式,而且還用了女性的絹秀字體做了筆記。
  「這是……老師,難道……」
  「在這三個月裡,我把這裡的藏書多讀了幾本嘛。」
  「……您把那麼多的量稱作『多讀幾本』嗎?我認為那已經是一般人十年份的讀書量了呢。」
  「就算您說客套話,我也不會摸您的頭喔?」
  「才不是客套話呢,真是的。」
  「我所讀過的書中,有一些的書裡夾著書籤,而那些頁面的共同之處在於記載著『冰魔法』的基礎要素,而書籍的最後一頁則是蓋上了同一個藏書章。可惜的是,在我翻閱之前,並沒有其他人讀過的痕跡。我想令堂恐怕是在說出這段細節之前就……放在這房間的書本,是否也是從書庫搬過去擺放的呢?」
  「是的。難道說……」
  「我雖然沒和蒂娜的母親大人見過面,但我能明白的是,令堂已經在為孩子們設想,安排了自己亡故後的教材。只要閱讀留存在這些文獻上的筆記,就能清楚地明白了。呵呵,老實說,我教給妳們的冰魔法,是根據這些書本上的筆記加以改良的喔?換句話說──」
  蒂娜用力抱了上來。我感受到有暖暖的液體流過胸口一帶。我溫柔地撫摸她的背。
  ──就暫時維持這樣一陣子吧。蒂娜抬起臉龐朝我看來。
  「老師,我明天一定會取得勝利的。我會取勝,前往王都……進入王立學校就讀。」
  「就是要有這種鬥志。蒂娜和愛莉一定辦得到的。請放心,我可以掛保證。倘若您還是感到不安的話──」
  「不安的話?」
  「就請回想只屬於我們的秘密。」
  「──好的。」
  在那之後,我在送蒂娜回房的途中遇到了愛莉。我制止了毫不猶豫就要展開魔法的愛莉,但卻在出言安撫的瞬間被蒂娜出言挑釁,於是愛莉又……同樣的情況就這麼重複上演了好幾回。明天可是最終測驗啊?
  ……真奇怪,我明明打算把她們教成遠離這種個性的。真是的,凡事果然不能盡如人意,在遇上女孩子的時候更是如此啊。
  
  *
  
  隔天是難得的大晴天。
  最近因為老是被厚重的雲層遮蔽,害我一直看不到太陽,這下真是讓人開心。看來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溫暖的天氣。
  在結束一如往常的晨間訓練後,我擦乾自己的身體,前去飯廳享用早餐。
  在前往飯廳的路上,我和這三個月認識、混熟的女僕小姐們及見習執事們打了聲招呼。我很快就得和他們說再見了──想到這裡,我不禁有點寂寞。
  
  不過……為什麼會有些人用『未來的老爺』這種稱呼來揶揄我呢?
  
  我在夏季期間會被強行拐去鈴斯特家的老家,而那座宅邸的女僕小姐們也常在我借住期間這麼調侃呢。
  基本上,鈴斯特宅的人們對於戲弄我們這檔事,可說是熱衷到了願意賭上人生的地步。但我還以為霍華德家的人們個性會比較嚴肅一些呢。
  抵達飯廳後,我聞到了湯的香味。這裡提供的餐點還是一樣樸素,卻美味無比。我已經討教到餐點的食譜,下次就自己煮煮看吧。
  在入口不遠處的葛拉漢先生過來和我打了聲招呼。
  「亞連大人,早安。」
  「早安,葛拉漢先生。沃爾特大人呢?」
  「他說『……在結束之前,我沒打算和企圖拐跑我女兒的「敵人」打好關係』。」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那麼,能煩請您傳個話嗎?」
  「是的,這是當然。」
  「『我一定會收下令嬡的』──請這麼說吧。」
  「我明白了。亞連大人。」
  「怎麼了?」
  「您不打算收下愛莉嗎?」
  我不禁凝視起站在我眼前的執事長先生。怎麼突然搬出這種話題?
  ……他們夫妻前些日子才聯手找我決鬥呢。
  「小的只是開個玩笑。」
  「啊、是、是這樣啊。哈哈哈,葛拉漢先生的玩笑可真高明,我有一瞬間真的認真思考了是否有弦外之音呢。」
  「──您至少得先把我撂倒才行。」
  「嗄?那、那是什麼意──」
  隨著飯廳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了今日依舊活力十足的嗓音:
  「啊──老師!真是的,我不是說過別自己偷跑來吃嗎!」
  「亞連老師,您早。」
  蒂娜和愛莉打斷了我的提問,湊到了我的身旁。
  兩人都露出了清爽的神情。嗯,這麼有精神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
  蒂娜穿的是我們頭一次正式見面時的深藍色禮服,頭上綁著純白緞帶。
  愛莉穿的則是平時的女僕服,似乎打算抱持平常心挑戰。
  「早安。兩位似乎都準備周全了?」
  「「是的!」」
  「很好。不過,在考試前可要好好吃早餐喔。」
  「「好~的!」」
  在我就座後,兩人在我左右兩側坐了下來。最近吃早餐時總是這麼坐。
  周遭的女僕小姐們對我投以賊笑,至於見習執事和園丁們,則是對我射來彷彿在看弒親之仇的凶狠目光。
  ……我就寬心接受吧,雖然覺得有點難以釋懷。我左手的袖子被用力拉了一下。
  「亞連老師。」
  「怎麼──」
  「這湯好喝嗎?」
  「……很好喝喔。」
  「嘻嘻,太好了。這鍋湯今天是我燉的喔。因為我說什麼都想讓亞連老師親口嚐嚐。」
  「愛莉也很會做菜呢,真了不起。」
  「是、是的!謝、謝謝您滴稱讚……所、所以……那個、那個、雖然小的覺得待在您身旁……會造成許多麻煩……可是可是……」
  女僕小姐伍忸怩怩地直盯著我看,真是個坦率又可愛的──好痛!好冰!
  只見周遭有雪花飛舞,而我的右手則是被擰了。反對暴力行為!
  「老師,現在是吃飯時間……愛莉也太沒禮貌了。今天是比試的日子,我們還有空讓心思飄忽不定嗎?我認為是沒空啦。」
  「對、對不起。」
  「知道就好。對了,老師。」
  「什麼事呢?」
  「……老師果然看不上不會作菜的女生嗎?」
  「不,我沒什麼偏見。」
  「真、真的嗎!」
  「蒂、蒂娜大小姐,現在是吃飯時間!」
  看到蒂娜探出上身,這回輪到愛莉出聲指責了。她的眼裡帶著焦慮的神情。
  不過,公爵千金並未就此收手。
  「老師,您這話真的、真的是真的嗎!?」
  「我沒有說謊喔。畢竟遺憾的是,若細數我周遭的少數女性,那其中會做菜的……應該也只有愛莉吧。」
  「!」
  「嗚咕……這、這樣一聽真教人五味雜陳呢……我是不是也去學一下做菜比較好呢……」
  「小、小的認為蒂娜大小姐維持現狀就好!那個,那個,做菜是我的份內事,當然縫紉和打掃也是!」
  「……愛莉,妳是打算靠這種方式為自己加分吧?妳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種會耍小聰明的孩子了?」
  「因、因為外婆教過我,『只要掌握了男士的胃,就無異於大獲全勝』!」
  「……雪莉真是過分。為什麼大家都不肯教我下廚呢?難道大家都討厭我嗎?是這樣嗎?」
  原本遠觀著我們互動的周遭人士,全都別開了視線。
  就連葛拉漢先生也露出苦笑搖了搖頭……原來如此。
  「──大小姐!您怎能如此失態?連走廊都聽得見您的說話聲喔?不能因為待在亞連大人身旁,就忘了身為霍華德家千金的立場呀。」
  這時,雪莉女士正好來了。
  這句話……讓人充分明白愛莉究竟是誰的孫女呢。
  蒂娜浮現笑容,站起身子喊道:
  「雪莉。」
  「有、有何要事呢?」
  「……教我做菜。」
  「非常抱歉,小的忘記自己把所有的工作擱著沒做了。那麼,恕小的失禮了。」
  霍華德家的女僕長風馳電掣地逃了出去。好快。總覺得她已經大幅超越了這年紀應有的表現。
  然而──冰之藤蔓瞬間抓住了她。周遭隨即發出了嘈雜聲。
  「您的身手實在高明。」
  「大小姐……您居然已經修練至此……」
  葛拉漢先生出聲讚嘆,雪莉女士也露出了極為感動的神情。
  「愛莉,看來妳不需要發動魔法也沒關係囉。」
  「是、是的。」
  愛莉將蓄勢待發的魔法解除了。真是個好孩子。
  有察覺她正在施法的,恐怕只有我和葛拉漢先生而已吧。雖說在訓練時就觀察到了,不過這孩子在施放魔法的期間還真是悄然無聲。若是持續修練下去,恐怕能在無人能察覺的狀況下施放魔法吧。
  這種施法風格和我有點相似,有點開心呢。
  在我思考這些事的時候,身旁的蒂娜依舊在威脅──咳咳,在向雪莉女士提出要求。
  「……好啦,雪莉,快定下教我做菜的約定吧。」
  「這、這個……這說什麼都……就算是大小姐親口請求……我、我也不能答應!」
  「……哦,這樣啊。」
  「!大、大小姐,您打算在這裡展開規模如此驚人的魔法嗎!?」
  雪莉女士難得語帶焦躁地喊道。
  周遭的女僕小姐們各自準備起防禦魔法,但都沒有退出飯廳的打算。
  ……各位小姐,妳們是不是看戲看得太起勁啦?
  啊,晚了一步逃跑的見習執事先生被抓去當肉盾了。難道說,這會是一段戀情的開始……好像不是?原來如此,總覺得可以看出這宅邸男卑女尊的人際關係,有點討厭啊。
  我打了個響指──打斷了蒂娜正在構築的上級魔法,並讓冰之藤蔓消失。
  雪莉女士以全速逃離現場。不不,您這根本是謊報年齡了吧……
  啊,這蔬菜湯真好喝。蒂娜從我身旁斜眼瞪來。
  「……老師,您為什麼要妨礙我呢?我要是因此嫁不出去的話,您難道要負起這個責任嗎?」
  「請別隨口說出這麼沉重的問題。來,說『啊』──」
  「咦?啊、啊──」
  「啊……啊啊啊!」
  我將湯匙送進蒂娜的嘴裡。我這下明白鳥爸媽將食物送進雛鳥嘴裡的心情了。
  而坐在我另一側的女僕小姐則是猛然起身,發出不成聲的悲鳴。
  「好喝嗎?」
  「……很好喝,同時也讓我很不甘心。因為我燉不出這麼美味的湯。」
  「那只是因為蒂娜迄今沒將時間花費在烹飪上頭罷了。不過──」
  我向鬧起彆扭的少女露出微笑。
  愛莉,別那麼戰戰兢兢的,不要緊。
  「──只要有朝一日能做出這種湯,不就沒事了嗎?就像您的魔法一樣。」
  「您說……像魔法一樣嗎?」
  「就是這樣。」
  「……嘻嘻。我對雪莉使了點壞呢。因為學生會變得像老師,所以這都是老師不好喔。我果然還是可以請您負起責任吧?」
  「來,愛莉,說『啊』──」
  「咦?啊、嗚、呼欸……啊、啊──」
  我也餵了一臉困惑的女僕小姐。嗯,果然是個乖孩子。
  ──後方傳來了冰冷氣息。
  「……老師每次、每次、每次都這樣!真是的!您真是的!真是的!」
  「因為蒂娜和愛莉的反應很好──很可愛的關係,還請原諒我吧。看來兩位都沒問題了呢。」
  「您、您要是以為誇我可愛就能撫平我的不滿……是撫平了沒錯啦。我沒問題的。昨天和您說了那麼多話,讓我振奮起來了呢!」
  「愛莉,坐回位子上吧。」
  「好、好的!我、我沒事。趁著早上的時間,我已經和蒂娜大小姐重新確認過一遍了。」
  「做得很好。很棒很棒。」
  「哈嗚。」
  「……老師,您每次都只對愛莉……啊嗚。」
  我一邊摸著愛莉的腦袋,一邊也摸著蒂娜,並輕觸她的緞帶。
  我想她們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若要說這兩個孩子目前所缺乏的東西……大概是我根本不想讓她們上場吧。
  然而──我會讓她們贏下這場比試。
  雖說最好是別用上這層保險,但父親曾教過我『遇事時最重要的乃是準備』。所以我──
  「老師。」
  「亞連老師。」
  眼前的兩名少女,露出了略感不安的表情。
  我露出了和藹的微笑。
  「請放心,兩位今天一定會勝利的。」
  
  *
  
  吃完早餐後,我帶著兩人前去參加最終測驗。
  『這是用來緩和緊張的緊急手段!』
  『就、就是這樣!』
  在兩人有些強硬的主張下,蒂娜和愛莉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抱著我的手臂。
  若是能多少抒解她們的緊張,我今天就不多說什麼了。紅豆小姐,妳為什麼不是趴在我肩上,而是頭上呢?這樣視野比較好?那就沒辦法了呢。
  我們三人加一隻就這麼離開本館、穿過別館,前往室內訓練場。
  不愧是樸實剛毅的霍華德公爵家,訓練場的外觀同樣儉樸。但從柱子粗壯的程度和外牆的厚度來看……就能想像出這裡平時的訓練有多嚴苛了。
  在踏入圓形的建築物後,等待我們的是手持一個長型捆包的雪莉女士,以及大批女僕小姐們。
  訓練場的中央處已經有一名魁梧男子交抱雙臂、背對著入口而立。男子的髮色是和蒂娜相同的藍色。至於另一頭則是站著葛拉漢先生,以及聚集在一起的見習執事們和園丁們。
  ……原來如此,這就是宅邸內的贊成派和反對派啊,而葛拉漢先生肯定是以盡忠為先。雙手捧著布捆包的雪莉女士將我喊住。
  「亞連大人這邊請。還請您務必不要出手。蒂娜大小姐、愛莉。」
  「「好的!」」
  我對兩人點了點頭,鬆開了手。啊,對了,忘了說很重要的事。
  「雪莉女士,能麻煩您將訓練用的手杖交給蒂娜嗎?」
  「無此必要。我會將這個交給蒂娜大小姐。」
  說著,她取下了捆包的布,遞出了鑲著美麗藍色寶珠的手杖。
  我從手杖感受到了強烈魔力,就性質來說與蒂娜的魔力很是相似。
  「雪莉,這、這把杖是……」
  「是夫人──蘿莎大人的手杖。她曾囑咐過,要我在蒂娜大小姐能施展魔法時轉交給您。至今都沒能遞交給您……還請您原諒。」
  「是母親大人的杖!謝謝妳,我已經什麼都不怕了!」
  蒂娜的眼裡燃燒著鬥志,而遞杖給她的雪莉女士則是發出了抽噎聲。這位女士應該一直背負著罪惡感吧。
  愛莉輕輕握住了哭泣的外婆的手。啊啊,真是好孩子。
  「好!我們走吧,愛莉!老師,要看我們的表現喔?」
  「好的!蒂娜大小姐!小的會將亞連老師教過的一切用在對方身上的!」
  「兩位,要加油喔。」
  「「好的!」」
  
  
  
  兩人邁出步伐,走進了內牆之中。蘿莎女士果然一直惦記著自己的女兒呢。
  嗯?但這麼說來,愛莉的雙親又如何呢?
  我坐在設置於外側的看台座位上,在思考到這裡的時候,雪莉女士坐到了我的身旁。
  「……您應該在想『我為何沒交給愛莉任何東西』對吧?」
  「老實說,正是如此。」
  「…………因為我女兒和女婿什麼都沒留下。真的什麼都沒有。他們託付給我的,就只有愛莉而已。」
  「那是什麼意思呢?」
  「──要開始了。」
  兩人與站在訓練場中央、背對而立的男子展開對峙。
  立於中央處的裁判──葛拉漢先生用手掌比向男子說道
  「蒂娜大小姐、愛莉,這位是兩位今天的比試對手。基於某些原因,我無法公布他的長相和聲音……但他確實是一名與老爺不分軒輊的勇猛之士。」
  蒂娜揚聲說道:
  「請轉過身來。不然比試會遲遲無法開始的。」
  「──我接下來會測試妳們的實力。若妳倆無法讓我心服口服,霍華德公爵就不許妳們報考王立學校的測驗。就儘管使出全力擠出全身上下的氣力與我一戰吧!」
  男子轉過身,他的臉上戴著一張銀色的假面。雖然嗓音確實是用魔法做了變聲,但不管是從體格,還是從魔力來看……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說『有個條件』啊。
  蒂娜似乎也看出來了。
  「您是……我明白了!我一定會讓您服氣的。我絕不手下留情!」
  「小、小的會加油的!」
  「請退到白線後方。」
  在葛拉漢先生的指示下,雙方暫且退到了畫在訓練場地上的白線後頭。
  「──那麼,開始比試!」
  ──他高高舉起一隻手臂!終於要上演重頭戲啦!!
  
  *
  
  在陣形方面,是由愛莉擔任前衛,蒂娜擔任後衛。面對擺出架勢的兩人,銀假面紋風不動,只是交抱雙臂立於原地。
  『──首先,對我展露實力吧。』
  ──他大概是這個意思吧……不過,我認為這可是一著壞棋喔?
  愛莉一鼓作氣地加速,以劈出的手刀代替打招呼。
  「哦……挺不錯的。但還是太慢了!」
  他以最小幅度的動作全數避開。看來銀假面是一名前衛──而且對體術相當自信的樣子。
  ……也因為如此,要讓他上當也簡單許多。
  銀假面抓住愛莉的右手腕,將她扔上半空。
  「在空中無法自在行動,就試著承受這──唔!」
  在他試圖展開冰魔法的瞬間,他的雙腳緩緩地向下沉,同時遭受凍結。銀假面的動作被限制住了。
  「水、土……居然還有冰!?究、究竟是何時發動的!」
  「您應該沒空左顧右盼才是。」
  「!」
  他前方的蒂娜在身旁展開了無數冰彈,同時射了出去!
  那把手杖,恐怕是為冰魔法的使用者打造的吧──在練習的時候,她還沒辦法將這麼多的冰彈操控自如。
  我想假面底下的臉龐應該會因驚愕而扭曲……同時也大感歡喜吧。畢竟在兩個月前還無法使用魔法的愛女,如今卻展露出遠超出尋常魔法士的高明技巧啊。
  接連砸落的冰彈讓視野蒙上一陣白霧,周遭爆發出大量歡呼聲。大家似乎都沒想到兩人能成長到這個地步。
  「亞連大人。」
  坐在身旁、依舊眺望著訓練場的雪莉女士,就這麼開口向我搭話。她的語氣是我迄今從未聽過的。
  「──請看著前方聽我說。這是關乎愛莉雙親和蘿莎夫人的話題。」
  果然啊。我也有亟欲打聽的事。
  愛莉和蒂娜維持著陣形,極為謹慎地構築魔法。就算再怎麼想放水,也不會就這麼讓比試落幕吧。
  「我想,您應該已經從愛莉那裡聽說一些事了。不過,我接下來要說的,還不曾向愛莉和蒂娜大小姐談過。」
  「……為什麼要告訴我?」
  遮蔽視野的白霧遭到撕裂,銀假面現身。他理所當然似地沒受到任何傷害──應該是將所有的冰彈全數打落了。
  至於蒂娜則是以冰之藤蔓迎戰。雖然她企圖絆住對手的步伐──
  「沒用的!」
  但藤蔓卻接連遭到扯裂。真是一目瞭然的近身戰專精型。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應付呢?
  只見愛莉抱住了正在構築魔法的蒂娜向後退去。
  「一味逃跑可是沒用的!」
  銀假面繼續追擊──卻突然煞住了腳步。
  「唔,是致盲的陷阱啊……竟能將魔法使得如此爐火純青。」
  真可惜。要是再往前踏一步的話,就能大占上風了……嗯,他吐露出的應該是這般惋惜的內容吧?這時後方突然吹起一陣強風,讓他一腳踩進了陷阱之中。黑闇纏繞住他的身體,在阻礙動作的同時,奪去了銀假面的視線。
  「!?咕嗚嗚嗚嗚!!為、為什麼!為何我感應不到魔法的發動!」
  沒錯,這正是愛莉的才能所在。而她的魔力量也遠在我之上,看來這孩子會愈來愈強呢。
  「……那孩子的雙親也有著相似的才能,能夠極為安靜而迅速地操控魔法。而且他們也和那孩子一樣,不管做什麼事都會卯足全力。」
  雪莉女士自言自語,眼裡透露著深沉的哀戚。
  「不過……這樣的個性也因此奪去了兩人的性命。為了將愛莉託付給我們,他們曾一度離開過王都喔。在那之後,他們又重返醫療現場……最後成了不歸人。他們當時是抱持著一定要歸來團圓的決心,所以什麼都沒留下。就連遺體也在那時候一併遭受火葬,連骨灰都沒剩。『身為醫生的使命』聽起來確實是十分響亮,但對我和葛拉漢來說,那只是無關緊要的口號,我們想要的,就只是讓他們逃離王都而已。女兒和如同親生兒子的女婿先我們一步而去,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難受的體驗……而蘿莎夫人是在過一陣子之後去世的。」
  愛莉瞄準中了陷阱的銀假面,造出了好幾道火焰龍捲風,使其推進,碾壓對手。
  「……真了不起。炎、水、風、土、闇,連冰都能操控自如嗎?那孩子居然進步到這種地步……」
  銀假面在被龍捲風吞沒之前,輕聲這麼說道。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鬥呢。
  「亞連大人,您對蘿莎大人有多少認識?」
  「就只有一些尋常資訊而已。不過,我有些許在意之處。」
  「──是關於大魔法的事嗎?」
  「!?您怎麼會……」
  我不禁將視線轉向雪莉女士。
  訓練場傳來了轟隆聲,我慌張地轉頭望去,只見銀假面身前竄起了一根巨大冰柱,凍結了周遭的空間。
  「果然……亞連大人和夫人的氣質有相似之處呢。那位大人也曾憑一己之力調查著和大魔法有關的事,但她究竟調查到何種地步,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是為何進行調查的?」
  「我詢問時,她總是笑著含混帶過,只提過『硬要說的話,是為了這個孩子呢』。」
  「…………現在還是先關注比試吧。雙方似乎都試探完畢了呢。」
  腦海裡浮現出形形色色的想法。
  ──換句話說,蘿莎女士早就透過某種方式,知道蒂娜會以某種形式和大魔法扯上關係?她是怎麼辦到的?
  「妳們倆的力量確實出色!不過,是否能承受這一招呢!」
  銀假面同時展開兩顆巨大的冰柱。從那規模來看,肯定是上級魔法的範疇了。
  對那兩個孩子來說,要正面抵禦這一招還是有點困難。若是再過幾年的話,我就完全不用操這個心了。
  愛莉遵循我的教法站在蒂娜面前,構築起十來個炎屬性中級魔法。
  她今年才十四歲,甚至連學生都不是──若是聽聞愛莉的來歷,那王立學校的學生和大部分的王立大學學生都會讚嘆出聲吧。就一般的情況來說,光是能同時構築二至三種魔法,就足以受人稱讚了。
  
  然而……魔法級數的差距還是太過懸殊了。
  
  在這三個月期間,我徹底讓她反覆鍛鍊中級魔法。除了依然不拿手的『雷』和『光』屬性,我想她的實力已經可以充分運用在實戰之中了。
  但與此同時,這也代表我讓她放棄了威力強大、足以作為『王牌』運用的上級魔法。
  蒂娜在這方面也是如此。畢竟她得視操控為第一優先。
  若只是要報考王立學校的話,這已經是能輕鬆過關的實力了。不過……這時,兩人瞥了我一眼,露出笑容。
  ──這樣啊。也是呢,我要是不相信她們還像話嗎?
  「蒂娜!愛莉!加油!」
  禁止下達指示這點確實讓人焦躁,不過,若只是加油的話就不受限了吧。
  聽到我聲音的愛莉,構築出來的魔法數量一口氣多了一倍。
  接著,她將這些魔法全數發射出去。那連射之迅速,實在難以想像只是坊間魔法的程度。
  「沒用的!這是冰屬性上級魔法『雙大冰柱』,試著漂亮地接下它吧!」
  銀假面出聲吶喊,並發動魔法。兩根巨大冰柱對準兩人疾飛而出。愛莉的炎魔法雖然接連炸裂,試圖阻止攻勢……但效果不彰啊。
  就在這時,蒂娜揮動手杖,嘴唇輕動。
  
  「───『雙大冰柱』。」
  
  襲擊而來的魔法正下方,竄起了兩根小了一號的冰柱。
  從難以想像的角度遭受迎擊的冰柱,就此相互抵銷。分崩離析的冰柱化為冰之碎片,飄散在整座訓練場之中。周遭傳來了嘈雜和尖叫聲。
  為了不讓女僕小姐們受到波及,還是把這些碎屑消掉吧。我施展炎魔法迎擊。
  蒂娜使用的並非我所傳授的魔法──也對,蒂娜也是個愛好閱讀者呢。『在地底下發動冰魔法』──這撰寫在書本上的使用法似乎被她拿來應用,真教人開心。
  蒂娜繼續揮舞手杖,讓寶珠綻放出美麗的光芒。
  
  「『閃迅冰槍』。」
  
  無數冰槍現身,將銀假面團團包圍。冰槍阻絕了他的退路,同時發起進攻。
  「!不只是剛才的上級魔法而已,居然連攻擊魔法也能用這種方式發動嗎!」
  雪莉女士驚愕出聲。既然連這麼厲害的人都會感到吃驚了,那與之對戰的那一位應該更是震驚不已……不對,說不定那銀色的假面底下正在偷笑?
  坊間的攻擊魔法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面前展開、發動,因此普遍缺乏了「全方位攻擊」的概念。
  愛莉剛才的表現也是一樣。除非是慣於實戰的魔法士,不然「利用水與土魔法絆住腳步並加以凍結」這種多種屬性的合作運用是非常罕見的。
  我想,現代人雖然都能使用這些魔法,但在進一步的運用和發展上卻出現了停滯不前的缺陷。能憑一己之力改良魔法式的人也不多見了。
  打個比方,像是『從前方釋放而出的炎之箭』這種魔法,只要記住了魔法式再加上魔力,那理論上任誰都能施放出來……但說穿了也不過如此。即使會有威力大小的差異,但只要知道性質為何,就能做出對策。
  就這方面來說,我一開始雖然讓她們適應了坊間魔法,但在下一階段,我就讓她們學會了改竄魔法式、讓『白紙』部分増加的魔法了。
  其成果就是──
  「唔喔喔喔喔喔!」
  銀假面以拳頭擊碎了從全方面高速襲來的冰槍,並不斷後退。真是強得荒唐的體術。纏繞在雙拳上頭的是藍色的魔力嗎?居然有辦法用赤手空拳迎擊魔法!
  原來如此,那就是記載在各種文獻上的霍華德家秘傳──『蒼拳』是嗎?
  總覺得在理論上和鈴斯特家的『紅劍』有相仿之處。
  秘傳之技似乎只會傳授給直系子孫,就連見識過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就這點來說,我說不定還算滿走運的呢。因為在四大秘傳之中,我已經獲得了見識其中兩種的機會。哎,但說起來也只是巧合罷了。
  不過,這個架勢似乎有辦法如法炮製呢。要是能獲得許可,還真想傳授給愛莉呢。
  蒂娜一如所見,是一名典型的後衛,所以除了基礎的護身術之外,若是教導太多與前衛有關的技術,說不定反而會造成不良影響。不過,這孩子的好奇心很旺盛啊……不對,我這是在想什麼啊!
  根據契約,我只在她們進入王立學校就讀之前擔任家庭教師一職。
  目前還沒有在那之後的安排,我也不打算主動延長期限。
  『……你啊,實在溫柔得太過火啦。要是認為任何事情都能以一己之力拯救的話,那就是傲慢的心態喔。所以說,就只把溫柔用在你眼前的人吧。』
  ……嗯。我知道,這我都知道。她們都是好孩子,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就算沒有我在,她們也能成長得坦蕩而正經吧。
  銀假面終於被逼到了牆邊。蒂娜依然在發動魔法。
  愛莉也像是在阻斷銀假面的退路,構築著中級魔法。
  ……那個中級魔法,應該只是刻意秀給對手看的吧。真正的殺手鐧在──喔喔,她的拳頭變紅了,可以用『紅拳』來稱呼這一招嗎?居然已經實踐起我還在思考的事了。
  哎呀……真厲害啊。我說不定一下子就會被追過去了呢。
  蒂娜以手杖直指銀假面。
  「──勝負已分!您應該已經認可我們報考王立學校一事了吧?」
  「呃、呃……繼續抵抗、也、也只是徒勞一場!請立刻無條件投降吧!」
  ……之後得把愛莉好好唸一頓才行啊。
  是受到了精力充沛的大小姐影響嗎?她似乎學了些奇怪的詞彙呢。
  銀假面輕聲呢喃:
  「那把手杖,我有印象……原來如此,雪莉還保管著它啊……既然如此,我也得全力應戰了!這正是那把手杖的持有者的心願啊!」
  銀假面「鏗」地交擊雙拳,激發出強大的魔力。這是為了展露魔法式給兩人看吧。他完全沒有遮蔽的意思,就這麼大剌剌地展示著。
  愛莉試著拉近距離而踏出一步──但蒂娜卻使了個眼色要她別動。看來兩人打算正面接下這一招啊。真是的,這到底是和誰學的啊?
  雪莉女士以迫切的嗓音向女僕小姐們喊話,而我也提醒了葛拉漢先生。
  「不行!各位,請快點撤離此地!那個魔法非同小可!」
  「葛拉漢先生!您在那裡會受到波及的!」
  「可是……比試還沒有分出勝負。」
  「請放心。雪莉女士,紅豆小姐就麻煩您了。嘿咻。」
  「亞連大人!?」
  我將頭頂上的紅豆小姐交付給雪莉女士,朝著訓練場一躍而下,接著走到了一臉困惑的執事長身旁,咬起了耳朵:
  「(由我來接替裁判一職吧。都看到這一幕了,他應該也不會拒絕吧?他打算在演完這段戲碼後,裝作落敗的樣子──但他似乎不怎麼會拿捏輕重呢。)」
  「(……待在這裡會非常危險喔?)」
  「(也不曉得幸還是不幸,我已經習慣了。)」
  ──一陣冰冷的雪風吹過。
  雖然聽不見,但確實能感到野獸的咆哮和強大魔力的波動。
  
  「……愚蠢的兩個丫頭。妳們沒從師父那裡學過,該趁著對手露出破綻時痛下殺手嗎?」
  
  銀假面冷淡地說著。整座訓練場逐漸被染成一片雪白。
  而在他身旁的是──蒂娜和愛莉不禁為之戰慄。
  「唔!這、這就是……可、可是!我、我們是不會輸的!!我要赢下比試,前往王立學校就讀!還有──請不要辱罵老師!!」
  「啊嗚啊嗚啊嗚……到、到底要怎麼阻止這種龐然大物……可是可是可是!蒂娜大小姐和我是不會輸的!因為我們都是亞連老師的學生呀!」
  
  ──纏繞著純白雪花的巨大冰狼顯現身形。
  
  這就是霍華德公爵家引以為傲的極致魔法──『冰雪狼』。
  只要白狼一急馳而過,在牠身後留下的,就只有冰和雪的世界而已。
  況且,明明還繫著韁繩,但冰雪狼的壓迫感卻依然驚人。極致魔法總是這麼神乎其技啊。
  我再次催促道:
  「(請快點。麻煩您去外面取用教授送來的軍用耐冰結界卷軸,有多少施放多少。若是真有什麼萬一,我會抱著那兩位逃跑的,還請放心。)」
  「(……真是抱歉,她們就麻煩您了。)」
  葛拉漢先生翻上內側的牆壁。「葛拉漢!你為什麼……」「……我已將一切託付給亞連大人了。」「這樣啊……我明白了……這也是蘿莎大人的──」
  在雪莉女士和葛拉漢先生殿後的狀況下,所有人都撤離完畢了。兩人在看到我入場時嚇了一跳,但我只是眨起了一邊的眼睛,表示『妳們真的很努力了呢』。
  ──我有一件事,說什麼都要詢問這位大人。
  「在最後的對決開始前,能請您告訴我一件事嗎?」
  「……你想問什麼?」
  「為什麼沃爾特大人會如此堅持,就是不肯讓兩位就讀王立學校呢?您是要她們的實力再更上一層樓的意思嗎?」
  「…………我想,他應該也沒有這樣的打算吧。」
  「那究竟是為何?」
  「……說不得。要談,等分出高下再說!」
  『冰雪狼』再次發出了聽不見的咆哮聲──要來了!
  「蒂娜、愛莉。」
  「放心,請老師在一旁觀看。」
  「我、我不會輸的!」
  兩人都給予了可靠的回應。那麼,我就目睹到最後一刻吧。我站到了離三人稍遠之處。
  
  「──我上了。」
  
  銀假面解開了手中的韁繩!
  下一瞬間,蒂娜和愛莉的魔法也朝著『冰雪狼』招呼而去。
  ……然而,包含火焰在內的魔法都全數遭到了凍結。
  「只要邁步衝刺就絕不停下。尋常魔法是制不住牠的!」
  「既、既然如此!」
  蒂娜將杖尾抵在地上,接連發動起『雙大冰柱』。
  她精確地瞄準了『冰雪狼』──但冰柱全數消散了。
  「牠對『冰』屬性有百分之百抗性。若企圖與之相抗,就試著施展同級的極致魔法吧!」
  蒂娜咬緊牙關,至於愛莉則是企圖擊潰魔法本體,衝了出去。她舉起染成紅色的拳頭擊向冰狼──但在下一瞬間向後跳開。只見拳頭上的魔力消失了。
  「正確答案。『冰雪狼』能將周遭一帶轉化為冰之地獄。要是輕率接近的話──會死。」
  「什、啊、嗚嗚……」
  兩人的臉上滲出了焦慮之色。她們在後退期間雖仍發動各種魔法,卻試不出能造成打擊的招式。好啦,該怎麼辦呢?迫切的喊聲在這時傳來──
  「老師!危險!」「亞連老師!小心!請快逃!」
  只見冰狼無視兩人,朝著我猛衝而來。是變更目標了嗎?
  這是為什麼呢?就算是極致魔法,魔法也依然是魔法,這種狀況只會在施法者有意為之的情況下發生,更何況這回的施法者還是一名高手,不太可能會發生誤擊對象的失誤。
  「不行!」「不可以!!」
  兩人再次發出尖叫。
  哦,這可不行,不能讓她們操多餘的心啊。
  「謝謝妳們──但沒事的,我已經很習慣這種狀況了。」
  在被冰狼的牙齒咬碎的前一刻,我一邊抵銷牙齒散發的凍結效果,一邊退到兩人所在的位置。
  與此同時,我施展基本上不會結凍的闇之槍,釘住了冰狼的腿。
  ……奇怪?闇之槍的效力照理來說不會這麼弱啊?難道說……
  我將視線投向銀假面,只見他輕輕點了點頭。
  我接著對愣在當地的兩人喊道:
  「蒂娜、愛莉。」
  「「是、是的!」」
  「妳們能努力到這一步,真的很了不起。不過,極致魔法不能用一般的魔法抑制住。」
  「您、您說謊。因為您不就成功制止了嗎?」
  「亞、亞連老師好厲害!」
  「……我的例子就先擱在一旁吧。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就讓對手大吃一驚,拿下這場勝利吧。」
  「好的!」
  「您應該看到『冰雪狼』的發動式了吧?」
  「是看到了,可是……」
  「那麼,就現學現賣吧。雖然得硬著頭皮上,但就試試看吧。愛莉。」
  「在、在滴!」
  「請從旁協助蒂娜。在控制方面是妳更勝一籌。」
  「!我、我明白了。」
  「呣……」
  「當然,能否成功,終究得取決於蒂娜的記憶力囉。」
  「這、這我知道……真是壞心眼……笨蛋。」
  蒂娜這麼說著,大幅度地展開了『冰雪狼』的發動式。
  如此大張旗鼓地撰寫魔法式,通常會有被對手干涉的風險在,所以一般來說是不會這麼做的。但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一點了。兩人都拚命地撰寫著魔法式。
  「呃,我記得這邊是……」
  「蒂娜大小姐,這、這邊可以做省略,您看。」
  「啊,真的呢。」
  很好很好,是一幅美麗的合作場景。不過──
  「──真慢啊,就這麼結束吧。」
  束縛『冰雪狼』的闇之槍碎裂開來。就連距離「結凍」這個概念甚遠的闇魔法,在極致魔法的面前也是螳臂擋車。
  我認為這方面也是魔法的奇特之處。到底是什麼成分被牠凍住了?
  開朗的嗓聲同時傳了過來。
  「沒問題的!」「終、終於勉強成功了!」
  兩人合力製作的『冰雪狼』魔法式發動了。
  冰狼撞上進逼而來的對手,將周遭一帶染得更加純白。不過──
  「被、被壓制住了?為、為什麼!?」
  「啊嗚啊嗚啊嗚!」
  蒂娜她們的魔法卻被逐漸壓制。
  就我所知,能在這種大場面將首次──況且還是只看過一次的極致魔法施展開來的,也就只有那位任性的大小姐而已呢。真是誇張啊。
  不過,魔法式之中有謬漏之處,也顯得粗糙了些。看來到此為止了嗎?
  我不想讓她們受傷──但就在我要往前跨出一步的時候,兩人握住了我的手。
  「老師,請繼續看著。還沒結束喔!我還能繼續戰鬥!!」
  「亞連老師,能請您握住我的手嗎?您若願意的話,我應該就能更加努力了!」
  「可是……」
  好強烈的視線啊……真沒辦法,畢竟我是她們的老師啊。
  我用力握住兩人的手掌。放心吧。加油啊!
  她們再一次構築起魔法。這次比上一回快上許多,也更為精緻。
  第一隻『冰雪狼』敗陣下來,化為尋常的冰雪散去──而第二隻則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顯現出來。
  ──兩匹冰狼再次於訓練場中央展開衝突。如今周遭的內側牆壁已經結了一層霜,甚至有部分出現了塌陷的狀況。兩方極致魔法的衝突,就是如此驚天動地。
  雖說和剛才不同,第二隻冰雪狼並沒有立即顯露出敗象,但依然屈居下風。若是能同時施放超過一隻的話說不定還有勝算……但兩人光是要做好維持和控制就耗盡了心力。
  「咕……」
  「嗚嗚……」
  「怎麼啦!妳們的力量就只有如此嗎!……雖然有些拙劣,但能發動極致魔法這點還是值得褒賞。做得很好!但這點本事可打不贏我!死心吧!」
  ……假面底下八成是一張欣喜若狂的臉孔吧。
  雖說基於歷史背景,四大公爵在王國一直受到了特別尊貴的待遇,但坐擁『極致魔法』這種武力至今也是極為重要的理由。然而,到了所有家族成員的魔力都逐漸衰退的現代,想繼承這樣的魔法肯定是一件難事。
  能像鈴斯特家那樣,無論長幼都多少有辦法施展開來的家族,如今已是少之又少。霍華德家恐怕是除了當家之外,如今再無其他繼承者的處境吧。
  ──兩人的魔法逐步遭到壓制,再這樣下去的話會吃敗仗的。
  為防萬一,我持續做著出手救援的準備。我在這三個月學了不少克制『冰』的魔法,也自行創造了幾招。這雖然是頭一次見過的魔法,但應該還是有辦法解決的吧。
  ……可惜,真的很可惜。都走到這一步了,我真的很希望她們能贏啊。
  然而,雙方的差距實在難以彌補。若能再有半年……不,只要再有三個月,說不定就能打上一場平分秋色的對決了吧。都是我力有未逮。
  
  
  
  「老師!請別露出這種表情!『手裡總是得扣一張王牌』──您不是這麼說過的嗎?」
  蒂娜放開了與我相握的手,解開了綁在頭髮上的純白緞帶,隨即勢不可擋地纏繞在手杖上。
  只見──手杖在綻放光芒的同時,宛如有生命般跳動起來。我先前作為保命符灌注的魔法控制式隨之展開。
  「什麼!?蒂、蒂娜,您已經發現了嗎?」
  「嗚哇……好漂亮……」
  我大吃一驚,愛莉則是出聲讚嘆。蒂娜再次握住我的手,輕聲說道:
  「(母親大人曾告訴過我冰之公主的故事──在需要認真再認真的時候,就得像這樣喊出決勝宣言,並將緞帶纏繞在手杖上。我雖然只是碰碰運氣……但看來是奏效了呢。)」
  「!」
  她、她的意思……難道說,是指操控『冰鶴』的那個外力嗎?
  蒂娜她們操控的『冰雪狼』重振旗鼓,扭轉了劣勢。與此同時,原本勉強抵禦著寒意的內側牆壁接連化為冰雪,就連通道和外側牆壁也跟著凍結起來。糟糕了,再這樣下去,整座訓練場會撐不住的。
  「嗚喔喔喔喔喔喔!」
  銀假面高聲吶喊,注入了更多魔力。他似乎打算靠這一招分出高下。
  兩人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她們拚命控制、維持著魔法。
  雖說一度絕處逢生,但冰狼依然節節敗退。
  ……就在我認為大勢已去之際,我聽到了『聲音』。
  
  『用吧。使用吾的力量。鑰匙已握於汝之手中。』
  
  是那時候的聲音。蒂娜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看來她這回是聽見了。
  「老、老師,剛才的聲音是……」
  「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都說了『用吧』,那就試試看吧。我認為那不是不好的東西喔。」
  「好、好的!」
  「蒂、蒂娜大小姐!小、小的、撐不住了!」
  愛莉迫切的聲音傳來。這時──她們的『冰雪狼』終於落敗了。
  另一匹冰雪狼直奔而來。
  「愛莉!躲到我身後!」
  「好、好滴!」
  「蒂娜,雖然遺憾,但我出手的話是會違規的。」
  「請放心吧!只要老師在我身旁,我就、我就什麼都不怕!」
  這麼說完,她將手杖向前直指,輕聲說道:
  
  「──拜託了,借給我力量──」
  
  手杖前端的寶珠和緞帶劇烈閃爍,凝聚起強大的魔力。
  我不曾見過的魔法式以高速自行展開……這不是依照蒂娜的意志使出的?
  接著,極為小巧的『外力』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張開雙翼飛了起來,並將一切染上雪白。
  
  ──由於那光景實在過於驚人,我對接下來的記憶沒什麼自信。
  
  銀假面發出了驚呼聲,右臂傳來蒂娜緊抱住我的衝擊、左臂傳來愛莉溫暖的體溫。數十層軍用耐冰結界像是要包圍整座訓練場似地接連展開。
  我們周遭的無機物接連凍結、碎裂、消失。
  ……在猛烈的暴風雪遮蔽視野的同時,守護著兩人的我確實聽到了。那是『外力』發出的不成聲的吶喊。
  
  ──那是一首慟哭之歌。
  
  *
  
  在善後結束的當天晚上,我敲了敲辦公室厚重的門扉。
  「進來吧。」
  「失禮了。」
  辦公室內,身穿鬆垮浴袍的沃爾特大人正躺在搖椅上,啜飲著玻璃杯裡的紅酒。而他全身各處都包了繃帶,腿上則是躺著紅豆小姐。妳還真是無所不在啊。
  「您的傷勢如何?」
  「沒什麼,一點擦傷罷了,這些繃帶只是因為拗不過葛拉漢才纏上的。亞連。」
  「在。」
  沃爾特大人將玻璃杯放到桌上,深深地低頭說道:
  「──你真的、真的把那兩人培育得極為出色,我為此感激至極。此外,你似乎也為我霍華德家開拓出新的未來啊。」
  「您指的是極致魔法的事嗎?」
  「嗯,沒錯……正如我之前所說,如今整個家族之中,只剩下我一個人能施展『冰雪狼』了。長女的希望渺茫,而蒂娜也是一直到最近都……所以我已死心了。然而,若她能順利繼承『冰雪狼』的話,我們家族的壓力也可以說是減輕許多。她最後施放的魔法也是卓絕群倫,就連我也沒見識過那樣的魔法。」
  「那都是殿下的實力所賜。很抱歉損壞了您的訓練場。關於最後的魔法,請容在下晚些向您說明……能先向您打聽先前詢問的問題嗎?」
  這位大人為愛女的成長純粹地感到喜悅,而我也不認為他是會記恨的個性。那究竟是為何反對前往王都呢?
  「唔嗯……這話絕不可外傳。就連蒂娜也不例外。」
  「我明白了。」
  「內人……蘿莎是一名富有才能的魔法士。我和她於王立學校相識,最後墜入情網結為連理,並生下了兩名愛女。但自從某天起──我記得是她懷了蒂娜的期間──她就變得用不了任何魔法了。我雖然網羅了王國所有的名醫……但還是找不出病因。」
  「這……」
  ……感覺和蒂娜的狀況一樣啊。
  「後來,蘿莎的身子變得愈來愈虛弱。在她順利產下蒂娜時,我忍不住哭了。而在那之後,她幾乎昏睡了整整一年。」
  「……是因為患病的關係嗎?」
  「不,醫生們都再三保證她的身體相當健康。」
  「這是怎麼回事?」
  沉默。他似乎在忍耐著什麼事。
  最後──沃爾特大人沉重地開了口:
  
  「……我認為蘿莎是遭人暗殺的。那或許是咒殺一類的手段吧。我雖然持續做著調查,但還是找不出犯人,也不明白目的為何。雖說她所研究的魔法學可能是遭人盯上的原因,但我在遺物之中沒找到可稱之為線索的東西……在看到蒂娜能施展魔法的時候,我一度懷疑起自己的眼睛。蒂娜的動作和內人一模一樣──無論是架起手杖的動作、構築魔法的身影或是絕不死心、拚命將一切做好的凜然神態,都和她太像太像了!聽到這裡,你應該也明白我為何要將蒂娜留在自己的身邊吧?我深怕那孩子也遇上和蘿莎一樣的狀況。但我也明白,對於逐漸成長的小樹來說,那座溫室或許是過於狹窄了。既然如此,將她送往新世界,並關注她的背影,就是我這個喪妻之人所該做的事了──我想蘿莎肯定也是這麼希望的。」
  
  *
  
  致親愛的麗狄雅:
  
  一如上次說好的那樣,我寫信給妳了。喏,因為我是信守承諾的男人嘛。
  我們接下來將前往王都。
  一想到要與這白銀世界告別,就感到有些寂寞。但我還是一樣怕冷就是了。
  我只在這裡偷偷和妳說,其實在三個月前,我陷入了輕微的自暴自棄的情緒之中。
  畢竟王宮魔法士是我這幾年來的目標,況且……我也不是沒把握。
  但能當上這兩個孩子的家庭教師,確實是我的福氣。
  雖說在和妳相處時也是如此,不過教導他人果然是一件很讓人開心的事,而且也需要勇氣。
  對於讓我回想起這件事的那兩個孩子,我心懷感激。
  我已經向教授(嚴格來說,應該是目前也坐在我肩膀上的紅豆小姐)打聽過了,恭喜妳以榜首考上王宮魔法士,也確定以首席身分從王立大學畢業。
  不過啊,公開宣揚自己不會出席大學的畢業典禮好像不太好吧?好幾位老師都向我哭訴了呢。在我一天收到四封獅鷲獸快遞的時候,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
  我雖然預定會以次席身分從王立大學畢業,但這個次席卻考不上王宮魔法士──這種前所未聞的醜聞,足以當成我不出席畢業典禮的理由了。
  但妳不同。
  不需為任何人感到羞恥的妳,最好還是堂堂正正地出席比較好。
  我想,這才算得上符合『劍姬』麗狄雅•鈴斯特的立場喔。
  還有,關於妳上次寫給我的信……我暫且打消了回老家的念頭。當然,我沒打算繼續當這兩個孩子的家庭教師,因為我的本事不夠啊。
  總之,我打算和教授聊聊,問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工作可以接,妳不用幫我擔這個心喔。
  
  我再強調一下,妳還是出席王立大學的畢業典禮吧。要是大家知道妳不會到場的話,搞不好會掀起一陣暴動呢。那麼,我們王都見。
  
          原本是資優生,現在成了不良家庭教師的亞連上
  
  *
  
  從車站月台上看去的街景還是覆著一層雪白。就連眼前的火車也各處積著白雪呢。
  北部還得再等上一個多月,才能迎接春季的到來。若要將大衣和冬衣收拾起來的話,似乎還要等上更久的時間。
  
  ──三個月前,我一個人在這座車站下了車。
  
  而在今天,我同樣是一個人──雖然肩膀上有紅豆小姐在──等待開往王都的火車開放乘車。
  雖說歷經了不少事,但我認為這是一段充實的時光。無論如何,因為王宮魔法士落榜而有些消沉的我已經不復存在了。為這件事獻上謝意吧。
  等回王都之後,就向只能傳遞些隻字片語的雙親和妹妹好好聊上──
  「老師!」「亞連老師。」
  蒂娜和愛莉跑了過來。她們穿著看似暖和的大衣和圍巾。啊,得向蒂娜要回我借給她的圍巾才行。
  這幅光景……不曉得已經看過幾次呢了。蒂娜稍稍快了一步抵達我身邊。
  「老師,讓您久等了。」
  「讓、讓您久等、呀啊!」
  接著是愛莉。她毫不意外地滑了一跤,於是我托住了她。
  「哦,路面還有結凍的部分,還請小心啊。」
  「好、好滴!謝、謝謝您……」
  「不客氣。」
  我看著一臉幸福的女僕小姐,正打算輕拍她的頭頂──但一股彷彿在扎著我臉頰的寒意卻傳了過來。
  「……老師,愛莉?你們是不是該放手了呢──?」
  「好像是這樣呢。」
  「我、我不要。那個……請再多抱緊我一點!」
  「愛莉!」
  「……因為,在剛才乘車的時候,蒂娜大小姐是坐在亞連老師的腿上的。這太狡猾了。」
  「那、那是因為車子太窄的關係,是出於無奈……」
  「車子的後座還有空位呢。」
  「嗚……」
  到了最近,愛莉開始可以好好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蒂娜知道了。真是不錯的傾向。
  不過,要是在這種地方吵起來倒也不妥,於是我放開了愛莉的身子。
  「兩位,其他幾位還沒到嗎?」
  「他們很快──啊,來了。」
  只見頰上還留有凍傷的沃爾特大人、搬著行李的葛拉漢先生,以及向幾名女僕小姐們下達指示的雪莉女士接連抵達了。
  明明到了戶外,各位卻都還穿著女僕服……難道不會冷嗎?
  「嗨,亞連,讓你久等了。」
  「不,您言重了。託您的福,我才有空去購買伴手禮。」
  「這樣啊,那就好。抱歉,蒂娜就麻煩你了。我過些日子也會過去的。」
  「愛莉,要好好聽亞連老師的話喔?有帶藥吧?零用錢不夠的話,要立刻寫信給──」
  「……老公,我會陪她一起去的啦。」
  雪莉女士難得地打斷了葛拉漢先生的發言。
  ──沒錯,兩位無可挑剔地通過了公爵的最終測試。
  之後便是一連串的快馬加鞭。
  人員調度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敲訂了,是以在這次的考試期間和結束後,都會有雪莉女士和幾名女僕小姐常駐於王都之中。
  蒂娜的姊姊似乎是住在王立學校的宿舍之中,但校方也是開了特例,才會讓公爵家的成員住進宿舍的。等兩位都進了王立學校就讀後,就會從王都的宅邸進行通學。要是沒配置一名總管的話,那就沒戲唱了。
  據說沃爾特大人和葛拉漢先生都想親自前往王都坐鎮,但被雪莉女士的暴力──咳咳,被口才制服了。
  畢竟我也沒辦法當執事,我想這是個不錯的處理方法。
  ──汽笛聲在這時響起。
  我輕輕低頭說道:
  「那麼,在下於王都等候您的到來。」
  「嗯。」
  「亞連大人,還請您照顧愛莉了。」
  「好的,請等我的好消息吧。」
  沃爾特大人和葛拉漢先生分別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雙手好痛啊。還有、您們靠太近了……
  「亞連,我可是很信任你的。雖然信任……但要是趁我待在北部的時候,對我可愛又可愛的小女兒出手的話……」
  「亞連大人,我雖然相信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但要是在我的視線不及之處,我可愛的孫女遭到辣手摧花的話……」
  「哈、哈哈哈……」
  請放心,這兩位都還只是小朋友啊。只要進了王立學校,就能遇到許多帥氣的男生了,我認為將戒心放在那些人身上比較有效喔。
  ……真是過度保護啊。在結束與兩位男士的握手後,我的雙手又隨即被嬌小柔軟的手掌抓住了。
  「蒂娜?愛莉?妳們怎麼了?」
  「我想一路牽手牽到王都呢。」
  「那個、那個……我想握手。不、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
  冰冷的視線貫穿了我的全身。父執輩真是可怕啊。
  但被這樣充滿期待的眼神凝視後,難道還要我撇開眼光嗎?唔嗯──
  「……可是沃爾特大人和葛拉漢先生說了不行。」
  「「!」」
  「父親大人。」「外公。」
  「「嗚咕……」」
  兩位男士重重地垂下脖頸。是不是覺得完全贏不了呢?這樣的心情我很能明白喔。
  ──汽笛聲第二度響起。
  得上車了。啊,這麼說來──
  「沃爾特大人。」
  「……怎麼了?」
  不能讓蒂娜她們聽見。我低聲詢問道:
  「(那本日記真的可以借我嗎?我想那肯定是相當珍貴的書籍……還有,我能將這本書與信得過的人共享嗎?)」
  「(無妨。我不是那麼愛看書的人,在蒂娜她們離開後,會閱讀的人就更少了吧。既然如此,那就該寄放在有必要之人的手邊……關於大魔法的事,一旦獲得了什麼新知,就儘管通知我吧。)」
  內心的壓力就此煙消雲散。但接下來大概才是難關吧。
  「謝謝您……好的,在下一定會的。」
  「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好啦,快點上車吧。」
  「好的。蒂娜、愛莉。」
  「父親大人,我出發了。還請您看照植物們。」
  「我知道,妳放心吧。我很快也會前往王都的。」
  「外公,我、我要出發了!」
  「放輕鬆。若是有什麼事的話,要馬上聯絡我喔。」
  真是溫馨的光景……我稍微有點羨慕呢。
  「各位,時間到了,請上車吧。」
  雪莉女士催促道。哦,可不能慢吞吞的。
  在點頭致意後,我拉著兩人的手上了火車。雪莉女士等人也跟在我們身後。
  這次搭的是比頭等車廂更加豪華的特等車廂。真想不到居然有這種車廂的存在……
  ──汽笛第三次作響。隨著車門關上的聲響傳來,火車緩緩地出發了。
  我們三人拉開坐位旁的窗呼喊道:
  「沃爾特先生、葛拉漢先生,謝謝您們的照顧!」
  「父親大人,我在王都等您!」「外公,我在放長假的時候會回來的!」
  已經聽不見兩位男士的回應了。
  不過,他們一直用力揮著手,目送著我們的離去。
  
  *
  
  「──老師,這樣的溫度可以嗎?」
  「嗯,謝謝您。」
  「嘻嘻,都是託了老師的福。」
  坐在我身旁的蒂娜害臊地說道。愛莉雖然露出了不甘的神情,但還是當作沒看到吧。紅豆小姐,就算不待在我的腿上,旁邊也還有空位──啊,是覺得這裡躺起來舒服啊。我明白了。
  蒂娜正在車廂內發動控溫魔法,這算是小小的複習。在那場最終測驗後,蒂娜變得可以使用『冰』以外的初級魔法了。看來果然是受到最後那個魔法的影響嗎?
  和她接觸過的人,想必無法想像這個女孩在三個月前,還處於無法使用魔法的狀態吧。
  雪莉女士稱讚道:
  「大小姐,您做得真好。」
  「好厲害呢。可、可是,如果交給我的話,我應該能做得更好!」
  「妳今天早上不是被老師誇了嗎?現在輪到我了。」
  「蒂、蒂娜大小姐昨天和前天都被亞連老師誇獎過了,所以今天該輪到我了!」
  「……關於這方面的事,我們稍後好好商量吧。」
  「小、小的求之不得!」
  也不知是好是壞,蒂娜漸漸變得不再客氣了──至少在提到與我有關的事物時是如此。
  我雖然做了不少調查,也想了許多,但只能推測出魔力失控的原因,是因為長期過於壓抑的關係。
  因此,我在最終測驗後這麼對她說了:
  『在面對我的時候,您可以不需客氣,也不需要忍耐。』
  不過,她老是找我討抱,總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況且麗狄雅似乎也懷疑我有個不太好聽的癖好。但是她以前也──這時,我被手指戳了一下。
  「老師。」
  「?」
  「您幫麗狄雅大人買了什麼伴手禮呢?」
  「哦,我選了這個小傢伙。」
  「嗚哇,好可愛~……可是,這不會惹她生氣嗎?」
  「怎麼會呢?大致上來說,只要是可愛的東西,麗狄雅通通都喜歡喔。毋寧說,若是和她坦承『最後沒買』的話,就會被火烤一番呢。」
  「您、您說火烤……」
  「亞、亞連老師,那是什麼意思呢?」
  「誠如字面所示。只要一惹她不開心,她馬上就會拔劍砍我,或是放火烤我……總之,是個難相處的女生呢。」
  她肯定在王都摩拳擦掌等著我吧。總覺得可以想像她的那副模樣。
  照過去的經歷來看……她肯定會氣到前所未見的程度。老實說,我還滿想逃跑的,但她肯定會一路追上來吧。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她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若有機會的話,我會在王都安排妳們見個面……但還請做好覺悟。」
  「沒、沒問題的。小的會贏的!」
  「我、我也會加油的!」
  希望不會變成火上加油的狀況啊……
  
  ……雪莉女士,請別在一旁偷笑,這事真的攸關我的生死啊。
  
  *
  
  早晨時分,我正待在位於王都的霍華德家宅邸內。
  我目前預計在客房滯留幾天。而就在我做起準備的時候,隨著一陣腳步聲傳來,蒂娜驀地衝進了我的房間。
  她身穿施以精緻刺繡、以藍白兩色為基調的禮服。至於頭上則綁著初次見面和最終測驗時都繫著的純白緞帶,右手則是握著蘿莎女士的手杖。畢竟是出戰的大日子,會這樣打扮也是當然的吧。
  她在走到我面前後,原地轉了一圈,臉上展露著不安和期待參半的神情。
  「老師、老師,請看,您覺得怎麼樣?我這樣不會很奇怪嗎?」
  「請放心。蒂娜今天也──」
  「我今天也?」
  「──一樣很好玩呢。」
  「這時候應該要說『一樣美』才對吧!真是的!」
  我們同時笑了出來。她真的變得開朗許多,真是太好了。三個月前的她雖然也很有活力,但總是在虛張聲勢呢。
  就在我要出聲誇讚之前,另一名女孩也衝了進來。
  她穿的並非女僕服,而是普通的連身長裙。這麼說來,我在北部宅邸的時候好像沒看過她穿便服呢,真是新鮮的感受。
  「蒂、蒂娜大小姐!小的不是說過很多次,偷跑是禁止行為嗎……亞、亞連老師,我……那個、那個……」
  「哎呀?愛莉今天也沒穿女僕服呢,這真是非常──」
  「非常?」
  「非常適合妳。妳很可愛喔。」
  「啊嗚啊嗚……辣、辣個……謝謝、呀!」
  「哎呀。」
  我抓住愛莉的手,讓她躲到我身後。只見雪花在房裡掀起。
  
  「……老師,只誇愛莉太狡猾了。這樣不行。也請您稱讚我……」
  
  蒂娜看起來隨時都要展開『冰雪狼』的樣子。
  於是我聳聳肩,輕輕抱住了愛莉。
  「!?」
  「咦?那個、那個、啊嗚……」
  「老師!愛莉!快、放、手!」
  「哎呀,蒂娜不想過來嗎?」
  「!」
  「總覺得還有一人份的空間呢……這樣啊,真遺憾呢……」
  「……大壞蛋……」
  她恨恨地盯著我看,但還是匆匆忙忙地揍進,鑽到我的臂彎之中。
  我以這樣的姿勢為兩人打氣:
  「──聽好了,不會有問題的,兩位什麼都不用擔心,只要相信自己即可。如此一來,妳們一定能獲得成果的。」
  「我明白了──我會相信老師、相信受過老師指導的自己。」
  「好、好的!小的雖然還沒辦法相信自己……但我會相信亞連老師的。」
  「請繼續加油喔。雪莉女士。」
  「是的。」
  我將手放開,看向不知何時走進房間的霍華德家女僕長,向她託付道:
  「兩位就拜託您了。」
  「亞連大人不一起來嗎?」
  「……要是跟去的話,總覺得我在考試還沒結束前就會哭出來呢。我和朋友約好要去住處露個臉,之後就麻煩您了。」
  「……我明白了。祝您武運昌隆。」
  「謝謝您。」
  雪莉女士已經有所察覺了。沒錯,我需要大量而強烈的武運。
  好啦,至於我的學生們──
  「老師。」「亞連老師。」
  「「……不可以搞外遇喔!」」
  她們在說什麼啊?我和那傢伙明明就不是那種關係。
  哎……但確實是有些藕斷絲連就是了。
  
  *
  
  在鈴斯特家女僕的催促下,我穿過了綻放著初春花朵的美麗花園,然後映入眼簾的是──張開巨大的翅膀,朝我直撲而來的炎之猛禽。啊──要是挨招的話說不定會死呢。
  由於幾乎每次都是用這招打招呼,於是我隨手將之抹消,對著坐在豪華座椅上拄著臉頰、正在啜飲紅茶的美少女出言抱怨。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的懷錶。
  「……再怎麼說,一見面就賞人『火焰鳥』也太超過了吧。我還處於難過的心情,希望妳多少能展露一點慰勞的態度。我不是寫了信,也沒遲到嗎?」
  「比我更早一步入座不是你的份內事嗎?況且每次都隨手將之抹去的你,根本沒資格抱怨吧?你偶爾也乖乖地被烤個一輪,讓我找點樂子呀。我的魔法對你根本一點也不管用,你只要拿出真本事,就能在施法之前阻止我了!要是再敢出言戲弄我──我就用全力砍了你。」
  「饒了我吧。無論是前世、今生還是來生,我都不認為有辦法在劍術方面勝過妳。」
  「……你一開始該就這麼說。」
  露出不悅神情的,是我這四年的老友──統治南方的鈴斯特公爵家長女麗狄雅•鈴斯特。
  
  
  
  換句話說,她也有著公爵千金的頭銜,同時也有著『劍姬』的別名,是王國首屈一指的劍士。
  另外,要是稱呼她為『公爵千金』,就會惹得她二話不說拔劍砍來,或是瞬間發動『火焰鳥』炙燒的下場,千萬要提高警覺,甚至很有可能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但我有時會拿這個稱呼調侃她就是了。
  她明明平時喜歡穿便於運動的服裝,但今天卻難得做了打扮。這麼仔細一看,我的心跳不禁加速、大感動搖。
  紅色的禮服與她漂亮的紅色長髮實在過於匹配,讓我的眼睛不曉得該往哪裡擺,也將雪白的肌膚襯托了出來。
  由於只要默不作聲,她看起來就是個美若天仙、身材火辣的女子,所以被她欺騙的受害人也因而不計其數。這朵美麗的薔薇藏著長得驚人的尖刺……不只會刺傷手指,連人體都能捅穿呢。
  不過,這次是我有錯在先,就心甘情願地受她戳刺吧。我搔著臉頰道歉:
  「抱歉。」
  「……你是在對什麼感到抱歉?說清楚點。」
  「我去了霍華德家,也在沒和妳商量的情況下接了家庭教師的工作。」
  「……還有呢?」
  「我的信寫得不夠多,這幾天都沒來找妳──也沒告訴妳沒考上王宮魔法士的理由。」
  「…………嗯。」
  她坐著伸出了雙臂。
  ……雖然有點猶豫,但也沒辦法了。這次就順著她吧。
  我將裝了伴手禮的袋子放到桌上,就這麼輕輕地抱住了麗狄雅。
  她還是一樣苗條呢。這麼纖瘦的女孩子居然是王國屈指可數的劍士,而且也是優秀的魔法士呢──別抱那麼用力啦,很痛耶。
  麗狄雅將臉埋在我的胸口,輕聲說道:
  「……我是真的很寂寞呢。」
  「抱歉。」
  「……不准你再背著我跑去遠處。要去的話就帶我去。」
  「我會妥善處理──痛!好痛!別用指甲戳我啦!」
  「……剛才應該要回應『是,小的保證不再犯,真是非常抱歉,我親愛的主人』才對吧吧吧吧吧……」
  「誰是誰親愛的主人啊。不過……抱歉。」
  「……傻瓜。」
  ──至於可愛的大小姐花了多少時間才放我自由,就請容我保密了。
  在看到麗狄雅冷靜下來後,熟識的女僕小姐便過來上茶。
  ……那種欲言又止的視線是什麼意思啊?
  請別用唇語調侃我。這不是該說『我來妨礙兩位』的時候吧。反正妳一定藏著影像寶珠吧,我等下一定會讓妳交出來的。
  這人肯定有帶在身上。畢竟是個把『好可愛的麗狄雅大小姐!啊啊,真是何等美哉!』掛在嘴裡的人啊。不然也會指派部下偷拍吧。
  鈴斯特家的成員,都對這個乍看之下天不怕地不怕,卻偶爾讓人放心不下的大小姐疼愛有加。
  剛才不快到極點的當事人,如今和我擠在同一張椅子上,看起來心情大好。她正喜孜孜地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欸,別晃著腿啊。
  「所以,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那還用說,是入學測驗的事啦。」
  沒錯──今天是王立學校的入學測驗日。
  在抵達王都後,我就一直幫蒂娜和愛莉為考前衝刺做準備,所以才沒空來找麗狄雅。
  ……當然,報應很快就來了。但再怎麼說,突然就用上那個也太糟糕了吧。換做普通人的話早就死了,這到底是要我提醒幾次啊?
  我當然明白這只是她的小打小鬧。她要是認真起來的話,我這種小角色可是絕對應付不來的。
  我對露出賊笑的麗狄雅回應道:
  「雖然對妳感到抱歉──但蒂娜應該會是榜首吧。愛莉肯定也能進前段班。」
  「哦……你居然能講得這麼篤定,還真難得啊。咱們這裡可是有被我好好訓練整整三個月的妹妹喔?想拿下榜首應該很難吧?」
  「一般來說確實是這樣。」
  「不過?」
  「她這次的對手太過強悍了。蒂娜肯定是個天才。說起在能施展魔法後的隔天就能施放上級魔法的人類,我──只認識兩個人而已。」
  「哦~……這樣的話,那也沒辦法了呢。」
  「咦?真難得?換作平時的話,妳肯定會和我鬧彆扭的。」
  麗狄雅真的很疼她的妹妹,兩人的感情也非常融洽。
  換作平時,她應該會氣呼呼地反唇相譏啊。況且,她居然沒詢問蒂娜能施展魔法的契機為何。
  「因為我放了水呀。那個女生在這三個月有某人相伴,但我妹妹卻沒有,這樣會輸的話就是理所當然了。對吧!」
  「不不,妳不是在信裡寫得比我更會教嗎……等等,是我錯了,在這種距離放出『火焰鳥』的話真的會出大事的。」
  「身為男人,就別對那些隻字片語斤斤計較了。算了,時間差不多了,就直接開始吧。詳細的部分就晚點聽你娓娓道來吧。」
  「?那是什麼意──啊!」
  周遭冒出了好幾道氣息。果然有埋伏!我雖然試圖逃跑,但右手卻被緊緊抓住了。
  ……這、這是多麼可怕的蠻力。那條纖細的手臂是怎麼擠出這種力氣的!?
  躲藏起來的女僕小姐們笑吟吟地跑了過來。她們手裡拿著鏡子和看似服飾的物品。
  啊啊,我有不好的預感……身旁傳來了打從內心感到開心的嗓音。她確認起懷錶的時間。
  「測驗差不多要結束了。小姨子都要回家了,你身為姊夫,怎麼可以用一身邋遢的打扮去迎接呢?」
  「誰、誰是她姊夫……好、好痛!要、要斷掉了!骨頭要裂開了!」
  「她是我妹妹,所以對你來說是小姨子……這是任誰都知道的常識吧?」
  「這、這是哪門子的常識……我、我知道了!我知道啦!我剛才已經講過,今後大概也會一直講吧,總之別在這種近距離展開『火焰鳥』啦……就隨妳便吧。」
  「一開始就乖乖這麼說不就得了嗎?你真的很不可愛呢。準備好了嗎?」
  「是的!我們做好萬全的準備,隨時都能動手。」
  剛才端茶過來的女僕小姐──貼身服侍麗狄雅的女僕長露出滿面的笑容行了一禮。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亞連大人,請做好覺悟。」
  「……請各位隨意。」
  「真了不起。這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場景。拜亞連大人所賜,大小姐這三個月的可愛指數實在是……讓我幾乎每天都上天堂去了呢。她老是為您是否已經寫信一事煩惱不已,還會呢喃些像是『是不是我寫的內容不好呢……』、『要是被那傢伙討厭的話……討厭的話……該怎麼辦……』的話;而在收到信件之後,則是這樣對我說:『哼、哼!就算沒寫信給我,我也一點兒也不在意喔?我是說真的喔?──好了,幫我寄這封信,記得用最快的獅鷲獸快遞喔!』說起當時的大小姐!那可愛的模樣足以讓鈴斯特家女僕隊補充一整年份的能量呢!真的!此外,在收到亞連大人將於今日造訪的消息時,大小姐那羞怯可人的模樣,實在是筆墨難以形容。她在挑禮服的時候也是舉棋不定,在煩惱再煩惱後,最後交由宅邸裡的女僕們投票──」
  「妳的廢話還要說多久?要我停妳一輩子薪水嗎?」
  「……是我失禮了。」
  ──在這之後,我被鈴斯特家的女僕們打理了髮型、服裝,甚至連飾品都戴上了。那個……為什麼衣服的尺寸會這麼剛好呢……
  由於肉體和精神方面都已經疲憊不堪,我還記得的就是換好衣服後,以像是要折斷我脊椎的力道用力抱住我的麗狄雅那耀眼的笑容、握在她手裡的伴手禮──白色狼娃娃的圓滾滾大眼,以及在一旁拍攝我們的女僕們。
  之後則是嚐到了歸宅的妹妹小姐、以及不知為何一同上門的蒂娜和愛莉朝我撲抱而來的衝擊滋味。
  最後則是為了一點小事,在花園裡打鬧起來的三人身影。
  ──嗯,太好了。看來大家肯定都上榜了呢。
  畢竟普通的學生是沒辦法連發中級魔法、用上級魔法相互抵銷、甚至用上了極致魔法一同玩耍的。
  考場應該還沒毀掉吧?
  
  
  ──過了一個禮拜後,校方公布了今年王立學校的入學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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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我雖然聽教授說了你不少好話,這三個月也讓我接連吃驚,但想不到你居然能締造這麼棒的佳績!」
  這麼連聲稱讚的,是坐在我眼前的椅子上、以親暱的口吻搭話的沃爾特大人。他剛從北部抵達王都。
  他身旁坐著一臉事不關己的蒂娜。這麼一打量,讓我感受到她確實是個美少女呢。
  「這是因為蒂──殿下和愛莉都很優秀的關係,請誇獎她們兩位吧。」
  「哈哈哈,要是你這話傳了出去,全世界的家庭教師都要丟掉飯碗了。」
  「都是託了老師的福──請無時無刻都稱我為『蒂娜』。」
  「不,這有點……」
  「我准許了。」
  「呃、喔。」
  沃爾特大人語氣沉重地說著,蒂娜聽了則是面紅耳赤。
  ……這樣的氣氛讓我不好開口啊。
  「這孩子──以榜首的成績及格了!而且還差一點超越了史上最高分!愛莉也以高標分及格,這說不上是壯舉的話,還有什麼稱得上是壯舉!依照慣例,榜首會在王立學校的開學典禮負責致詞,我們家族有獲得這份殊榮的,至今只有亡妻蘿莎而已。你真的幹得很好,這孩子是霍華德家的驕傲!」
  兩人都平安考上了王立學校……總算是完成任務了啊。
  原來蘿莎女士是榜首啊。被誇獎的蒂娜忸忸怩怩,一臉害臊。
  呃──這麼一來,新生代表就是蒂娜囉?我記得在校生代表會由學生會長擔任,根據妹妹之前寫給我的信,目前就任學生會長的似乎是蒂娜的姊姊……也不曉得沃爾特大人是否知曉這件事?我試著判讀他的表情,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麗狄雅的妹妹似乎考到了第二名。兩者的分數應該很接近才是。那孩子也有著驚人的才能,希望她能與蒂娜和愛莉成為好友呢。
  ……在放榜後,我當然被鈴斯特家的姊妹叫出來狠狠教訓了一頓。我已經不想再穿執事服了。也許是因為看過葛拉漢先生完美演繹的關係,我只能做出膚淺的模仿而已。我的內心因而受了重傷啊。我再也不穿了!
  「我誠摯地感謝你。為此──你意下如何?我希望能繼續聘你當家庭教師。這次不再附加條件,你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儘管開口。」
  「這──」
  這應該是非常優渥的工作吧。
  這三個月的薪水也是破天荒的高。就算扣掉火車費和給妹妹的零用錢,我手邊還有很多餘額。
  不過……我要是再積極參與的話可不太好,這是會給他們添麻煩的。或許是時候抽手了。
  「這真的……是非常教人感激的提議,但請容我拒絕。」
  「!?老師!為、為什麼,您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呢?」
  「那是因為……」
  「亞連──你不需要顧慮王室的目光。就我猜測,你也對鈴斯特家抱持著同樣的想法對吧?關於王宮魔法士測驗的那件事,我不認為你有犯錯。」
  「……您知道了嗎?」
  「這是當然。再怎麼說,我也是堂堂公爵,重要的問題都會傳到我的耳裡。」
  「那、那是什麼意思?老師去報考了王宮魔法士了嗎?」
  蒂娜詢問道。
  我實在不想在這種狀況下開口啊……
  公爵沒理會我內心的掙扎,看起來似乎相當愉悅。可惡,想不到居然會在這種狀況下讓公爵還我人情,真是太不小心了……
  「王宮魔法士測驗呢,分做筆試、術科和面試。我偷偷告訴你,你的筆試獲得了最高分,面試的分數也相當高──若是把那些對你動了手腳的幾名考官踢掉的話,也一樣會是最高分。按理來說,這樣應該是及格了吧?然而……你在術科方面卻拿了底標得分。這就是落榜的原因吧。」
  「落榜……這是不可能的!如果老師在術科會得底標分的話,就根本不會有人能考上的!難道王宮魔法士的考官全是些連這點簡單道理都不明白的愚蠢之輩嗎!」
  語氣之強烈讓人聯想到暴風雪。她的雙眼放出殺氣,寒氣也反應了她的情緒洩漏而出。
  代替我生氣這點是讓人開心啦……不過我摸了摸她的頭,隨手讓魔力消散。
  眼前傳來了一聲重咳聲。是我失禮了。
  「為了避嫌,術科向來都會遮住臉孔。然而,你的對手第二王子──傑勒德大人似乎沒這麼做。我聽說他刻意在術科測驗前自報名號、向你挑釁,甚至辱罵了你的家人和麗狄雅小姐。」
  「沃爾特大人,還請您……」
  「我想聽完。」
  蒂娜以嚴肅的目光凝視著我。不行啊,這下就阻止不了了。
  ……我可還沒把這件事告訴麗狄雅啊。
  「你在被辱罵的當下沒有反應,而是在術科測驗開始後抹消王子的所有魔法,奪走了他的魔力,甚至在劍技上也技壓了他。測驗結束後,王子大聲嚷嚷,表示這是『不敬之舉』。這當然是強詞奪理。然而……再怎麼說,這也是王位繼承權排行第二的大人物的發言,沒辦法置之不理的考官,最後決定不為你的術科測驗打分數。」
  「──我並不後悔。」
  「就連扔掉王宮魔法士的頭銜也是嗎?我聽說你在考上王立學校的時候,就一直以王宮魔法士為目標。聽說這是為了向雙親報恩,也是為了入學後結識的麗狄雅小姐?」
  既然都被抖出這麼多了,那也沒辦法,我就從實招來吧。
  ……說不定會讓蒂娜她們失望就是了。
  「我是一名孤兒,和父母、妹妹都沒有血緣關係,也不曉得真正的雙親是誰。然而,雙親和妹妹都愛著我,而麗狄雅也……願意對我付出一些關懷。我還沒有成熟到在聽聞他們遭受侮辱時還能一笑置之。與此同時,我也不希望照顧我的各位會因為這件事而受到牽連。」
  我對王宮魔法士已經再無依戀。就算時光倒流,我也會做出同樣的反應吧。
  畢竟我只是靠著過人的運氣才能走到這一步。不過……沒辦法在表面舞台和麗狄雅或這兩個孩子見面,還是多少有點感到寂寞。沃爾特大人嘆了口氣。
  「……如果你已經有這麼深沉的覺悟,那我也無話可說了。但我希望你記得,霍華德家已經是你的同伴了。若你改變了心思,就儘管通知我一聲吧。我一定能幫上你的忙。」
  「謝謝您。關於您交代的事,我會負起責任繼續調查的。」
  「……我、我──我不要!我絕對不要!好不容易考上了王立學校,居然……居然要和老師分開,怎麼這樣、怎麼這樣……」
  這麼吶喊的蒂娜站起身子,衝出了房間向外跑去。周遭落下了一片片雪花。我傷了她的心呢……
  和她擦身而過、走進房裡的熟人,則是作學者打扮的男子。他肩上坐著黑貓使役魔。
  「是哪個壞男人惹得蒂娜大小姐哭泣啦?弄哭女生可是不可饒恕的大罪喔?」
  「……教授,您怎麼會來這裡?」
  「我可是沃爾特的損友啊?好啦,先別管我的事,你先去追她吧。」
  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我還是點頭示意,離開了房間。
  ……教授,您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另一方面,沃爾特大人的表情則是變得很難看。
  在房門關上的前一刻,教授那愉悅的嗓聲稍稍鑽入了我的耳朵。
  「──讓你久等了。我和陛下聊過了喔。當然,那是非公開行程。」
  
  *
  
  我向走廊上的女僕小姐詢問,得知蒂娜似乎是跑到花園去了。
  雖說春季將近,但王都的夜晚依然寒冷。要是沒多穿幾件就跑去室外的話……會不會著涼啊?
  我循著女僕小姐的話語來到花園──看到蒂娜就佇立在不遠處。她脖子上圍著我出借已久的圍巾。太好了。要是跑出宅邸的話可就糟糕了。
  「蒂娜。」
  她身子一顫,轉過身子,直直望向我的眼睛。
  「……您真的說什麼都要辭職嗎?」
  這孩子也是很直率呢。這點和麗狄雅有一點像。
  她緩步走近,來到了我面前。
  「我是不會回故鄉閉門不出的啦,因為會被某人殺掉呢。我打算在王都找份工作喔。」
  「……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就算我不在身邊,妳們也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喔。」
  「不可以!這樣不行……因為、因為、我已經知道太多的事了……」
  「什麼太多的事?」
  我雖然這麼詢問,但她沒有回答。居然讓這麼乖的孩子哭泣……我真的是個糟糕透頂的傢伙啊。
  我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蹲下身子配合她的視線。
  「就算辭職了,我也還是妳們的老師喔。」
  「……真的嗎?真的是真的嗎?」
  「是呀。一旦妳們有需要,我就會立刻趕來的。」
  「…………我將這個還給您。因為是最後一次了,請讓我幫您圍上。」
  說著,她解開了圍巾,綁到了我的脖子上。不過,她一直拉著圍巾的前端,還垂下了臉龐。她是在哭嗎?
  就在我要開口搭話的瞬間,我突然被她向前一拉──
  
  然後被她吻上了唇。
  
  
  
  「!?」
  由於過於震驚,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是只有雙唇相抵的稚拙之吻。
  然而……少女強烈堅定的心念隨之傳了過來。周遭揚起了片片雪花。
  時間停止運轉,思路難以彙整──我們究竟親吻了多久呢?最後,她挪開了嘴唇。
  眼前的蒂娜不只臉龐,就連耳朵和脖子都是一片赤紅。她以濕潤的眸子凝視著我。
  我想我的臉應該也是一片通紅吧。真是的,我很不擅長應對這種狀況啊。
  但還是得說點話才行。就在我下定決心要開口之際,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我都看到囉。沃爾特,你也看到了吧?」
  「……唔嗯。」
  我轉身看去,只見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教授和神情複雜的沃爾特大人就站在不遠處。
  難道……果然是這麼回事嗎?
  「……這果然是您設計好的對吧?」
  「你在說什麼呢?我只是曾受人所託,要幫忙想想『最有效率地把你留下的方法』罷了。你與蒂娜大小姐、愛莉小姐和紅豆似乎相處得很是融洽,友情真是美妙啊。這麼說來,我原本還很掛念某個容易過度自卑的學生──這個問題已經獲得解決了呢。你以為自己只是麗狄雅大小姐的貼身侍從嗎?不管是鈴斯特家,還是重情重義的霍華德家,哪有可能就這麼對你置之不理?純真,你太純真啦,就和淋上一整瓶蜂蜜的砂糖點心一樣『醇』呢。對自己過於嚴厲,卻總是善待他人,這就是你的壞習慣了。你也要出席王立大學的畢業典禮喔。要是你不出席的話,麗狄雅大小姐肯定也不會到場的。就算撇開這些不提,我說你啊,該不會無情無義到會把獻出清純之吻的少女始亂終棄吧?」
  
  「該、該死的……你這混帳教授……」
  
  我不禁認真動起了殺念。
  也難怪麗狄雅沒追問到底。看來她也參了一腳啊!
  就這番話聽來,計畫恐怕從第一天──沒錯,在我搭上火車的那天就開始執行了。
  好啊……如果想這樣整我的話,我也不是沒有打算。為了清算積年累月的仇恨,我將魔法展開──但袖子卻被扯了一下。
  「……老師,您不是對我說過『不需要客氣也不需要忍耐』嗎?」
  蒂娜抬起眼睛朝我看來。她看起來很是不安。
  ……哎,真拿她沒辦法。我確實是這麼說過,而且我是個信守承諾的男人。
  我粗暴地搓了搓她的頭髮,在她的額上一吻,接著單膝跪地,對她垂下脖頸。
  「!?」
  「──蒂娜•霍華德公爵千金,能請您再賜我一次為您指導的機會嗎?」
  「咦?」
  「不行嗎?那麼,我就問問躲在那邊的愛莉•沃卡小姐吧。」
  身穿女僕服的少女從樹幹後方跳了出來。她就這麼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我的身旁,用力抱住了我的左臂。
  「您、您不嫌棄的話,我當然願意!亞連老師!請、請、請對我也做一、一樣的事!只有蒂娜大小姐享受的話,就、就太狡猾了!」
  「愛莉,不、不行啦!我准許了……請別再次擅自離開我身邊了喔?您要走的話,我也會跟著您走,無論要到哪裡都行!」
  這句話……總覺得不久前才被別的女生說過啊。
  如此這般,傻傻地中了圈套的我,就這麼被續聘為公爵千金的家庭教師了……人生還真是充滿了難以預期的事啊。
  
  ──後來,我才發覺麗狄雅早就知道王宮魔法士測驗的內幕了。而我在那之後,又不得不過上強忍害臊的日子。
  
  *
  
  「話說回來,您為何從第一次見面起就那麼信任我呢?雖說您從教授和麗狄雅那裡打聽了不少事,但一般來說,也不會這麼無條件地信任一個外人吧?」
  「咦?那、那是因為……老師,請您蹲下身子。」
  「?這樣可以嗎?」
  「請偷偷聽我說,也禁止您出聲笑我──教授和麗狄雅大人所提及的老師,和母親大人為我讀過的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大人很是相似……我一直想像您的身影,感到無比憧憬。然而,老師本人卻比我想像得還要帥氣好幾倍,也更厲害、更出色、更溫柔……所以才會這樣的。」
  「呃──……謝謝您?」
  「為什麼是用疑問的語氣呀!這裡應該要做出開心的反應吧!?真是的!」
  「──今後也還請多多指教,蒂娜公爵千金。」
  「老師真是壞心眼!……我才要請您多多指教,直至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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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9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各位好,初次見面,我是七野りく。
  本作品是以在網路小說網站『カクヨム』開設的第三回カクヨム網路小說大賽•異世界奇幻作品部門榮獲大獎的作品為基底,並大量增設篇幅後出版的書籍。
  無論是初次購入的讀者,還是在網路連載時便持續支持的讀者,應該都能看得相當開心。
  由於是處女作,所以這也是我首次執筆的後記……但我馬上就卡關了,篇幅還有好多呢。
  唔嗯~那就寫些撰寫本作時的一些小細節好了。
  
  那是在本作的插畫定案時的事了。當時的我很是興奮難耐。
  自己寫下的作品居然能付梓成冊,甚至有幸附上插畫!
  首先,我先看了女主角蒂娜的插圖。
  哈啊……真可愛。沒錯沒錯,這個角色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所以我連能挑剔的地方都沒有。真是完美。
  我懷著滿足的心情看向愛莉的插畫。
  哈啊……真是太神聖了。和蒂娜相比,確實是像個姊姊呢。我對這張插畫也是無從挑剔。這也是完美之作。
  好啦,該繼續撰寫原稿了──結果還有沒點開的檔案。哦,這可不行,我差點就把最重要的男主角給忘了。
  …………
  我無言地站起身子,煮滾熱水了杯咖啡,喝了一口壓壓驚。
  接著我把持心神再次確認,看來──我不是在作夢呢。
  
  亞、亞、亞連!你、你怎麼帥成這樣!?咦?真的假的?
  
  雖說在描寫蒂娜她們的反應時,我原本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但這股難以言喻的挫敗感究竟是……咳咳。
  插畫實在是太完美了,完全沒有雞蛋裡挑骨頭的必要。他人帥個性好,魔法的造詣也是一流,這下就沒有懷疑的餘地了吧。
  ──咦?比網路版還要更帥一些?是各位多慮了(滿臉堆笑)。
  看來是把篇幅填滿了,我這下安心多了。當然,麗狄雅也是美得沒話說!
  
  最後容我向照顧了我的各位致謝。
  カクヨム網路小說大賽的各位評審,我從未想過自己有幸獲得大賞,真是非常感謝。我會盡全力繼續寫下去的。
  責編大人,每次每次都受您關照了。我總算是讓本作以書籍的形式完成了。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cura老師,感謝您繪製的美妙插畫。希望我能寫出不負您美麗插畫的優秀故事。
  網路版的各位讀者,我將這部慢熱的作品順利出書了喔!
  向讀到這裡的所有讀者大人致上最深的謝意。
  期望我們還有再次見面的那一天。
  
  七野り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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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8 13:19 | 显示全部楼层
  
  『敵不過公爵千金』特典小冊子
  
  
  『能獨當一面嗎?』
  
  「──換句話說,在出現這一題的時候,首先要去猜測出題者的意圖才行。多數屬性的混合乃是艱澀的問題,會這麼詢問必有理由。」
  「「好的~」」
  蒂娜和愛莉很有默契地舉手回答。嗯,我的學生們今天也很有活力呢。
  我確認懷錶的時間,向兩人宣布:
  「我們休息一下吧,我肚子也有點餓了。」
  「太好了!」
  「亞連老師,我來為您泡茶。」
  「麻煩妳了。愛莉泡得比我更好喝呢。」
  「哪、哪有這回事……嘻嘻♪」
  「呣……」
  看到愛莉憨笑著做起準備,蒂娜則是鼓起臉頰,在椅子上擺動雙腿。真是讓人感到溫馨的光景。
  我笑著看去,結果就被她瞪了。她對我的視線好敏感啊。
  「啊!」
  愛莉突然發出了喊聲。
  「怎麼了?」
  「糟、糟糕了,存放的點心吃完了!亞連老師,我這就去拿!!」
  「那就由我──」
  「我回來之後就會繼續泡茶的!」
  我還來不及制止,房門就被關上了。別跑得那麼急啊,希望這位傻乎乎的女僕小姐不要跌倒才好。
  嗯,就先幫她做準備吧。反正愛莉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我站起身子,走向小巧的火爐──結果蒂娜卻是雙手扠腰,擋在我的面前。這是怎麼了呢?
  「老師。」
  「嗯,有什麼事呢?」
  「今天的茶由我來泡。」
  「呃、呃……」
  「我每天都看著愛莉泡茶,所以我也能做得很好。請在位子上坐好。」
  「是、是這樣啊……」
  好強烈的魄力,我不禁向後退去,坐回椅子上。
  唔嗯~但這孩子可是四大公爵之一──霍華德公爵家的次女,還是有『公爵千金』這般尊稱的千金小姐,應該是沒自己動手做過才是……不過有點不安啊。
  我偷偷湊近窺伺。
  「首先幫水壺加水,然後把水煮沸。嘿咻。」
  嗯,沒錯。她打開了櫥櫃。
  「再來是挑選茶葉……嗯,就選這一個吧。」
  看來是沒問題了?是我虛驚一場啊──但拿著小小陶製茶罐的蒂娜,卻驀地僵住了身子。
  「……愛莉平常是放了多少茶葉,又泡了多久呢?」
  放在火爐上的水壺發出了嗶嗶聲。由於用了優質的炎之魔石,所以火力也格外強大。發明這種裝置的人真是個天才啊。
  蒂娜拚了命地思考,頭髮也跟著左搖右擺。
  我輕笑了一聲,從後方伸手,幫她關掉了火爐的開關。
  「水開了喔。」
  「老、老師。」
  「請放心,如果現在辦不到的話,只要之後能辦到就可以了。」
  「……能和老師一起做嗎?」
  「當然──是和我與愛莉一起做了。」
  「您、您這時應該說是『我們兩個一起做』才對!」
  「既然如此,今天就和我一起做吧。但也要蒂娜不嫌棄才行。哦,關於茶葉這部分,通常是先熱好茶壺和茶杯後,以一杯一茶匙的份量加入茶壺之中。請記下來吧。」
  「……大壞蛋……」
  「是是是。」
  「『是』只要說一次就好了!真、真是的,老師真是壞心眼!」
  蒂娜鼓著臉頰,但還是靠上了我的臂膀。真是坦率的乖孩子。
  ──在這之後,我們感情融洽地泡好紅茶,而回房的愛莉則是鬧起了脾氣。
  我摸著她的頭安慰她,結果又惹得公爵千金不開心。最後,兩人同時對我發起了脾氣,要我同時摸她們兩位的腦袋。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看來我真的很不會應付女生呢。但再怎麼說,我也希望可以教會蒂娜泡出好喝的紅茶──這時,耳邊傳來了悄悄話。
  「(下次獨處的時候,請再教我泡紅茶的法門吧!)」
  面對可愛的公爵千金,我也只能舉手投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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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8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本等很久了,經歷許多大佬開坑又棄坑,終於有完整的出來了...
发表于 2020-5-18 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台版竟然出了,等好久了
发表于 2020-5-18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真的棒,感谢录入
发表于 2020-5-18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這坑台版能順利填完嗎
发表于 2020-5-18 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沒想到竟然我會有看完後續的一天阿!
感謝大佬
发表于 2020-5-18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哦!之前看到漫画版的,但是也直到前两章的样子,今天终于看到小说版的了,大佬NB
发表于 2020-5-18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dalao录入
虽然整本读下来感觉都很不错,不过个人感觉最有趣的还是信件里面的互动呢
发表于 2020-5-18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漫画,感谢大佬录入
发表于 2020-5-18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劇情略為老套,但不難看。
槽點很多,作者故意的吧?
发表于 2020-5-18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enw 于 2020-5-19 12:13 编辑

男主後宮一堆
孽緣姐妹、公女姐妹、愛莉、妹妹、商人女、公主
发表于 2020-5-18 17:0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期待这本很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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