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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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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GAGA文库] [屋久ユウキ]弱气角色友崎君 Lv.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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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0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5-20 11:54 编辑

       弱气角色友崎君 Lv.7
  ----------------------------------------------------------------------
  作者:屋久ユウキ
  插画:フライ
  扫图:篁佑祢
  翻译:取个名也是难灬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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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https://tieba.baidu.com/p/6113850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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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1.一度发生过的事件绝不会回档

(括号内偶尔会出现注解和吐槽,还请明辨。)

星期二的早晨。

带着尚未整理完毕的心情,我呆立在第二服装室的门前。

接下来就要在这个教室里举行一如既往的会议——

脑中浮现出的是,堪称波澜万丈的昨日。

那些话语即使经过了一晚也依然带着鲜明的温度留存于我心中。

深实实向我传达的『喜欢』的心意,还有水泽对我的告诫。

直面冲我而来的感情与响彻内心的斥责之后,我认为我有向前迈进了一步。那些逆耳忠言让单纯以自己的弱小为借口逃避的我,也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

「……好。」

我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恐怕,接下来日南就会向我发问了吧。

——我,要选择谁。

告别视而不见的自己,将焦点投放在弱小的自己身上——到此为止我都做得到。然而,这个问题的难度并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浓雾中步步为营前进一般的思考,还尚未到达那个答案。

我深吸了一口气,缺少空调的旧校舍中的冰冷空气滑过喉咙,充斥着我那被不安所填满的肺部。

我从门上的小窗向室内窥探,和双手托腮、一脸无聊地望着这边的某人对上了视线。

视线的主人惊讶地皱起了眉毛。看我即使如此也没有挪动一步,她慢悠悠地站起,朝这边走来。我焦急地转动着眼珠,却做不出任何具体的行动。

终于,第二服装室的门带着刺耳的音色,缓缓地打开了。

站在眼前的是日南葵,她正皱着眉头盯着我。

「你傻站在这里干嘛?」

「呃,呃……」

口气冷淡的日南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我,仿佛在找东西一般回头扫视了一圈教室。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吧?」

她转过头来,有些焦躁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因为有一个课题没完成,体会到了败北感不成?」

「并,并不是那样……」

对我这暧昧的回答,日南的视线愈发冰冷。

「我倒是希望你能对课题更上心一点呢……」

「的,的确……」

非要说的话的确如此。虽说是顺着话题的流向出言否定,但难免给人一种不负责任的感觉。

日南傻眼地叹了口气。

「所以?并不是那样?那到底是哪样?」

她一脸不耐烦用食指咚咚地敲着太阳穴。

「呃,那是……」

然而我既无法讲出深实实的告白事件,也想不到什么含糊的说辞,只能哑口无言地呆站着。

日南再次叹了口长气。

「虽说你对我有所隐瞒已经不怎么稀奇了……」

她似乎是放弃追问了。

「算了,你也是有隐私权的,实在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好,好的。」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正题。」

正题。

这个单词让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正,正题就是指那个吧……」

日南点了点头。

「当然,指的自然是“攻略对象”是谁的话题。」

正是如此。上周给出的是Ins用的摄影任务,预定等它结束之后就要决定我的『攻略对象』了。

也就是说——『在升上三年级之前交到女朋友』这个课题的对象。

「……呃。」

但是现在和上周相比,情况出现了变化。

因为昨天,深实实向我传达了她的心意。

「两人以上……没错吧?」

根据日南所言,攻略对象要选择两人以上。

根据教导,这是名为恋爱的『游戏』的有效攻略法。关于其部分理论,我姑且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以当前状况的选项来看,它并不诚实。

「是啊。嘛,你要是坚持单选倒也不是不行……因为这是个感情上的问题。只不过,那样烦心事会变多,基本上来说同时攻略两人以上要来得更好。」

「……这样啊。」

要是已经决定了的话只选一个也没关系——这句话与我的思考有所重合。

我该从日南所言的『攻略对象』中——选择深实实一人吗?

「好了,要怎么做?」

「我……」

脑中闪过的是,水泽的话语。

自己的意志或许能将浸染我身的弱角本性加以否定。

为了诚实地面对他人,我已经决定先从肯定自己开始了。

舍弃作为弱角的劣等感,即使只是流于表面,也要做出强角的姿态。

那么。

「如果不是自己来选,就毫无意义了啊。」

我的低声自语让日南皱起了眉毛。

「嗯?嘛……这是当然。」

「……对啊。」

恐怕根本的部分并没有传达到吧。日南有些愣神地歪着脑袋,我则一脸认真地点着头。

深实实的那句话。

那是深实实——以深实实自己的意志选择了我。

没错,说到底,那是深实实的意志。

既然如此,以“我这种人还想拒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种理由去接受,就并非是以自身的意志做出的选择。

对做好觉悟传达了心意的深实实,我必须诚实地回应她才行。

「日南,我想问你件事。」

听见我喊她的名字,日南的视线变得警戒了起来。

「……什么事?」

我笔直地注视着一脸困惑的日南,注视着这位与我一起进行人生攻略的师父,向她发起了提问。

「喜欢上对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用上了最为认真的表情与语调。恐怕这是游玩名为人生的游戏之时,最为重要的要素之一吧。

日南直愣愣地盯着我,我俩之间的时间出现了一段空白。

经过数秒的沉默之后——她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一脸认真地说着这么羞耻的事情?」

「什……!」

与一脸认真的我相反,她的毒舌一如既往的脱力。并且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脸上唰的一下热了起来。

「这,这么一说是挺羞耻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喜欢上对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学的好像!快住手啦。」

嗜虐地扬起嘴角、对我的语气进行了完美模仿的日南漂亮地击溃了我。

「好了别闹了。你就告诉我嘛,所谓“喜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要教会我人生的规则吗?」

「呵呵,的确有这么回事呢。」

日南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这家伙还真的是别人越痛苦她越快乐啊。

也许是刚刚的捉弄让她满足了吧,日南取回了平时的冷静表情。

「不过……说的也是,喜欢上对方啊……」

她带着有些冰冷的表情,开始阐述想法。

「以分析的角度来说……依存、性欲、独占欲、或是利害关系的一致。正确来说,是这些东西复合、混杂起来的感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哦,哦。」

这日南风十足的回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我感到有些安心。亏她能说的这么冷漠呢。

「这我已经明白了,我想问的是更加个人的事情……」

「个人的?」

「自己喜欢上了谁……之类的,这种时候该怎么做……之类的。」

我再次缩小了范围,不过问题似乎愈发抽象了起来。

对我这扭扭捏捏的态度,日南完全愣住了。

「哈啊?明明给了你一周的缓冲时间,结果还在说这种话啊。」

「这,这也没办法啊,因为是感情上的问题。」

「……说的也对。」日南退让了一步。「我也是考虑到感情层面才会这么说……」

对这混杂着几分后悔的话语,我不禁觉得有些抱歉。

「我,我也是抱着想要认真决定的心情的。」

不如说这份想要决定的心情要比常人来得强烈一倍才是。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太想堂堂正正地战斗,才会如此迷茫。

「不过,你还没决定好吗?」

「是没错……」

我点了点头,日南理所当然地开口了。

「听好了,正因如此你才应该选择两人以上啊?」

对这背叛了期望的回答,我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啊啊,是这样……」

「你好好想想啊?明明无法选择是你心中的真实想法,却还是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以你内心的规则而言,这难道不是更为『不诚实』吗?」

「唔……」

我无言以对。

的确如此。现在的我,在被深实实告白的状态下去选择两人会如何——我只是漠然地想着这些,却并没有选择深实实的觉悟。

「还是说怎样?给了你一周时间审视自己,却连一个在意的女孩子都挑不出来吗?」

「不……」

这一周——不,从更早之前开始,我和她们——和日南相遇之前完全无缘的女孩子们深入地接触、交流了。然后最终,收到了隐藏起来的心意——到达了这个事态。

在这过程中,要说我没有在意的人,那肯定是在说谎。

自身的感情加上面对它的结果——我注意到心中有着在意的人。

不对。不如说在这个课题开始之前,我就有所察觉了也说不定。

「选不出来……倒也并非如此。」

「嘿……」

日南的语气第一次有所缓和。

「这不是挺好的嘛,无论何时“该做的事情”都是个简单的话题。」

「……这样啊。」

这一周,和许多同班同学拍了照片,得到了至今为止都没有过的经验。

自身感情的变化和想要确实面对的决意。

作为至今为止都未曾有过的经验,我的感情有着许许多多的方向和出口。

「并非要你立刻告白,所以即使不确定也没关系。只是让你选出今后想特别加深关系的对象,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这并非是“被人告白了”之类的被动选择,而是从自身心底深处发掘出来的感情。

那么,为了面对自己的心意,为了终有一日将其变为确信。

我有必要将其转换成言语。

想要和谁加深关系。

和谁相处之时会心神不定。

也就是说——作为异性而在意的女孩子是谁。

「我在意的是……」

我将这个答案,以自己的意志转化成了话语。

「——深实实和,菊池同学。」

* * *
会议结束后,我带着极度的不安独自走在走廊上。

「……说出来了。」

那恐怕是『自己做出选择』所引起的反噬吧。在名为人生的游戏中一直被动地接受着人际关系的我,在和日南相遇之前从未主动与人建立关系的我,清楚地说出了自己在意的异性的名字。对我来说,这岂止是飞身擒抱,已经是垂死挣扎一般会吃到反伤的行为了。与尚未到达『喜欢』的程度无关,而是不懂该如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会因为持续的反伤掉血陷入濒死的。

边走边胡思乱想之际,某个记忆突然在我脑中闪回。

「——那种意思的喜欢,也是有的哦?」

深实实的表情与声音在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一瞬之间,脸和身体都开始发热。

昨天,被告了白。

明明才刚在会议中吃到了反伤,脑中乱作一团,现在又被某些闪回的记忆进行了追加攻击。

在次日——也就是今天,自不必多提,在那之后我和深实实还没有碰过面。

并且,我的人生中理所当然地缺乏被告白的经验,这种时候该怎么做自然完全不懂。啊啊真是的,之后在教室里我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啊。

我环顾四周,走廊上与我身处的非日常毫无关系,流动着一如既往的日常。如果要将渐渐展开的文化祭氛围当做非日常也不是不行,不过离正式开始还有大概两周左右。放眼所见的景色虽比平时稍显热闹,但吵闹的程度还算可以接受,与我暴走的脑袋相比,这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踏着莫名急切的步伐奔走的我,终于到达了二年二班的教室门前。

眼前的教室恐怕——不,毫无疑问,深实实她在。

进入教室之后到底该怎么做、该摆出何种表情、该说出何种话语才好呢。不不不,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扭扭捏捏的……怎么说呢,感觉光是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就足够让我动摇了。

我从敞开的门前看向教室的时钟。因为今天有会议的缘故,也差不多要到上课时间了,没有在走廊上悠闲地做心理准备的余裕了。

「……好。」

我呼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不论如何,反正总要进去的。

我把心一横,跨过了门槛,踏入了教室之中。

迅速映入我眼帘的是摇着长长的马尾在和日南小玉玉她们聊天的深实实。正确来说,是我自己的意识不自主地往那边飘。

「真是的!葵不也是彼此彼此嘛!」

「诶,我什么都没买啊。」

「绝对有!」

深实实面带笑容地拍着日南的肩膀,样子和平时并无不同。那个光是笑着就在教室中形成了一道亮丽风景线的深实实居然会对我抱有好感,总觉得有些轻飘飘的,缺乏现实感。啊嘞?难道说是我误会了吗……开玩笑的,我已经从逃避现实上毕业了。

接着,当我在教室的角落里偷偷观察深实实她们的时候——突然。

我和深实实对上了视线。

「啊……」

「啊……」

两人的时间和呼吸一同停止了。

我俩吧唧吧唧地眨着眼睛,寻找着该说的话。

若是平时,深实实会喊着「喂~脑筋!!!」之类的话冲过来才对。然而现在,我们两人除了眨眼之外什么都做不到,气氛尴尬十足。

数秒的沉默。

在这一触即碎的时间尽头,我无法再行忍耐,从一脸意味深长的深实实身上移开了视线。

这,这是什么情况。

心脏跳得飞快,思考一片紊乱,太奇怪了。明明最近已经很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交流了才对,不如说刚刚的我已经回到了特训开始前的状态。只是目光交叠,我就完全静不下心来。

我在映于视野内的地板上寻找着形似法式的木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对面传来了日南「怎么了?」的声音,她大概是在担心样子有些奇怪的深实实,也许是在询问她吧。

嘛,我之所以会紧张是因为在早间会议上提出了深实实的名字——虽说可以如此说明,但连深实实都变得奇怪起来就有点微妙了。唔姆,这就是所谓的异文明初次交流吧,完全不知道何时会暴露。

因为十分在意日南和深实实是以何种氛围在交谈,我保持着移开视线的状态竖起耳朵,悄悄地调整着呼吸,只转动眼珠窥探着日南她们。

接着。

「……啊。」

「……啊。」

我和深实实的视线再度交叠。就好像是“深实实在和我对上眼后移开了视线,再次看向我的瞬间又撞上了”的感觉一般。

我再次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难道说与此同时,深实实也在做和我一样的事情吗?

我的视野再次被地板上的纹路所占据。

好嘞,这情况也太糟糕了吧。刚刚想了半天该摆出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结果从对上视线开始就全部告吹了。

嗯,根据水泽所言,也存在既然没有交往那就以平时的态度相处的模式。话虽如此,但这似乎有些难过头了。

* * *
重复了几次和深实实以尴尬的视线交流的时间之后,那天的第三节课,去往移动教室前的休息时间。

我一如既往地走在前往图书室的走廊上,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一看,是LINE的通知。发信人是日南。

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收到平时不会收到的LINE让我泛起了一股讨厌的预感,我战战兢兢地确认着画面与文字。

不出所料。

[和深实实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试探未免来得太快了,速度如同深实实主动坦白了一样。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凭借一点视线上的变化就注意到了。

我震惊于日南的观察力,思索了一会之后送出了回信。

[没啊,没什么特别的]

嘛,关于深实实的事情可不能擅自和日南提起,就这样蒙混过去吧。虽然感觉在事关课题的部分可以好好说明一下,不过这里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吧。

数十秒后,日南回信了。

[哦?算了,既然有在好好进行课题那我就不追究了]

冷淡接受的同时又话中带刺,这是很有日南风格的回复。

我趁着尚未产生动摇的期间送出[我明白]的回复之后,将手机塞回了口袋。

不过说的也是……课题。虽然在去往移动教室前来到图书室这点与平时无异,但今天的我身怀非常重大的课题。

我带着不安与紧张到达了图书室的门前,向里面窥视。确认菊池同学还没有来之后,我战战兢兢地入内,瘫在了平时坐的那张椅子上。

我做了个深呼吸,回想起了早间会议——举出在意的两人名字之后发生的事情。

* * *
「——深实实和,菊池同学。」

我如此回答,日南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嗯,定下来了就好。」

「……哦。」

终于说出来了——我带着混杂着不安、恐惧与羞耻的感情,轻轻地点了点头。既然说出来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现在,我没有依靠日南的指示或是别的助力,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两人。

看着全身僵硬的我,日南呆呆地叹了口气。

「……不过,就迷茫了一周的结果来说还真是个妥当过头的无力回答呢。」

「要,要你管。」

仿佛内心被看透一般的羞耻感让我的心情变得十分奇怪。明明认真地纠结了一次,得出的答案却普通至极——作为当事人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无从发泄这莫名高涨的情绪,日南嗜虐地扬起了嘴角。接着她拉近了和我之间的距离,拍了拍我的肩膀。

「从现在开始要和那两个人——以成为情侣关系为前提缩短距离。」

「情侣……!」

这明显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单词让我的心完全沸腾了起来。

「和两人之中的某位成为情侣关系,一起约会、牵手、亲吻,然后去往某人的家中如何?」

「亲,亲,亲……」

「对啊,想象一下吧?比如说深实实来到你的房间,在两人独处的状态下交换彼此之间的看法,在床边并肩坐下,手指缠绕在一起——这种情境。」

日南的脸靠得更近了。

「手,手指?!」

对我这显而易见的困惑,日南突然用她那白净细长的指尖色气地轻抚了一下我中指的指肚。我吓得手一哆嗦,从日南身上撇开了视线,而日南则带着笑容悠悠地收回了手。唔,总觉得对那触感有些恋恋不舍……我瞥了一眼日南,她似乎满足了,神情十分放松。这带着微妙诱惑感的表情又对我的脑袋输入了大量的情报。

我明显已经超出处理界限的思考回路彻底死机了。

「ma——」

「怎,怎么了……」

终于坏掉了的我所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声音把那个日南都给吓着了,她的身体猛地缩了一下。

「啊……抱,抱歉。」

我赶紧低头谢罪,日南的表情则恐怖到有些扭曲的程度。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反应模式,不清楚该如何应对。」

「这,这样啊。」

「居然能从定义之外发起攻击,真不愧是nanashi……」

「诶?哦,哦……」

总觉得收到了意义不明的评价……我也有点不知所措,总之先附和了一下。

「算了,总之就以此为根据开展课题吧。」

「以“ma——”为根据吗?」

「你认真的?」

「对不起。」

我刚想戏弄她一下就被日南那冰冷至极的声线打消了念头。明明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打趣地回应玩笑话,和我独处的时候就这么严肃。

「话虽如此,这次的课题并没有多难。设下期限、思考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哪一位、得出答案、向对方传达心意就是这次的目标。」

「……这听上去好难啊?」

向对方传达心意——为什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然而日南无视了我的抱怨,皱起眉毛,以十分刻意的语气说了下去。

「嘛,你至今为止也积累了不少东西了。开始特训已有半年,因为一直有照着我的话在做,这种程度的准备肯定是手到擒来吧?」

「嗯,嗯。您说的是……」

她这自信满满的发言也是常态了,然后我被她说服也是固定桥段了——算了,随她去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情……你要和深实实去演漫才对吧?」

「诶?嗯,是没错。」

突然提到深实实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我点了点头。

日南扬起了嘴角。

「这就好说了。支援菊池同学的戏剧,还有和深实实共演的漫才。利用这两个立场,一天至少一次,作出和她们两人独处的时间——这就是这次文化祭接下来给你的课题。」

「……原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嗯,鉴于目的是要加深关系,这个课题非常妥当。不过怎么说呢,只是要我去见面、聊天,作为日南的课题来说不太斯巴达啊?

「嗯……我明白了。」

不过要是在这里说出「就这样而已?」的话课题的难度就会飙升——这可都是我惨痛的经验,还是乖乖闭嘴为好。

「……怎么了?你脸上似乎写着『就这样而已?』哦?」

「诶?」

「也是,你都说到这个份上的话我就稍微给课题加点料吧。」

「喂,我什么都没说啊!」

日南开始根据我的心声调整课题的难易度了。开玩笑吧,一言不发也会变成这样吗。我一看,日南正满面笑容地望着我,难道……一开始就是抱着戏弄我的打算吗?仔细想想,这个课题明显单纯过头了……不不不,费劲绕这么个远路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因此真正的课题就是——从今天开始到文化祭正式开幕前,把事件地图填满。」

「事件地图?」

日南点了点头。

「从现在开始给予你『谈论这个话题』或是『一起去这里』之类,分几个阶段的目标。利用这些满足深实实或菊池同学——或者同时满足她们两方的条件。」

「呃,也就是说?」

日南以一如既往的轻松语气开了口。

「完成一个目标之后开放下一个目标。若是顺利开放到最后,就进入那位女孩子的路线——就是这样的目标。」

路,路线……

「也就是说……像是恋爱模拟游戏的事件地图那样?」

日南笑了起来。

「鬼正。」

「唔姆。」

「真实恋爱的事件地图——这就是本次的课题。鬼正。」

「嗯,还真是简单好懂……」

我无视了日南的鬼正,点了点头。虽然并不怎么想将人类感情复杂的部分模拟化来考虑,但很不甘心的是,我完全理解了这个印象。

「多少有些顺序上的变化也没有关系,至少到文化祭当日要将其中一位的事件地图进展到最后。不然的话……」

「嘛……你是指『bad ending』对吧,就恋爱游戏而言。」

「鬼正。」

「唔姆。」

我特意无视了她的鬼正,咀嚼着日南课题的概要。果然用游戏来做比喻的话,就很便于理解呢。

「既然明白bad ending是应当避免之物的话,那么在什么时机选择推进谁的事件地图就交由你自行判断了。不过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我希望你能同时推进她们两位的事件。还有,鬼正。」

「原来如此。嗯嗯,游戏里也是这样的呢。」

对开始将被我有意无视的鬼正执着地加进句子里的日南,我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不断触发竖旗事件,到截止日期为止触发进入个人路线的关键事件吧。这课题还真是直截了当,仔细想想的话这完全可以被称作恋爱吧。

「当然,要是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我商量。也就是说,我是主人公的损友担当呢。」

「哈哈哈,原来如此。」

也有可以用来查阅各个角色的好感度、喜好一类攻略情报的家伙在啊。这还真的挺合适……不甘心。

「最后成功告白、交往就算通关了。」

「等一下。」

「因此首先,第一阶段的目标是……」

「等等,等等。」

我慌忙制止了她,日南很不满地皱起了眉毛。

「干嘛?」

「什么干嘛啊,别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啊。告白然后交往——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日南长叹了一口气。

「不然呢?我说啊,我们最初确立的目标你还记得吗?」

她死死地盯着我。

「呃……记得。」

「记得?是什么?那个中心目标?」

日南探出身子向我询问。

当然,作为目标来说拥有最重要地位的那个,我不可能忘记。

「在升上三年级之前,交到女朋友。」

「你这不是很懂嘛。」

接着日南将目光投向黑板。

「现在是几月?」

虽然日南目光所至的黑板上的年月日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过她想说的话我还是明白的。

「十二月……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对吧。」

我如此回答。日南面无表情地向我投来强烈的视线,以十分低沉的语气缓缓地开口。

「鬼正……」(噗……)

「好可怕。」

对这夹杂着怨恨、魄力十足的语调,我终于做出了反应。这是刚刚那些被我无视掉的鬼正们的怨念集合体吗?鬼正的怨念是个什么玩意啊喂。

日南换上了冷静的表情继续说道。

「现在是十二月,两周后就是文化祭,第二学期就要结束了。我们学校姑且也算个升学学校,文化祭结束之后可就要进入真正的考试季了哦?」

「……您说的是。」

「你觉得要在那种学习的氛围下进行交女朋友的事件很容易吗?」

「很困难吧……」

日南笑了起来。

「反过来说,考试前有一个最后的祭典——文化祭这个位于现充顶点的活动。你觉得在这之中堆积恋爱相关事件很困难吗?」

「……嘛,以学校生活来说,算是简单吧。」

至少比起平时或者考试期间要简单很多。

「那么以这个答案为根据,考试期间和文化祭时节——想要交到女友的话,哪个效率更高?」

虽然有点诱导的嫌疑,但我还是将脑中浮现出的答案说了出来。

「那……肯定是文化祭吧。」

「对吧?」

日南得意地扬起了嘴角。真是非常厉害的得意脸,真是非常标准的得意脸啊。(所谓ドヤ顔就是指那种“怎么样怎么样我很厉害吧快表扬我”的表情,想不到什么好译名)

「那么这次将其当做目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完全还不了嘴。

「嗯,说得对。」

被华丽地KO了。第一回合开始数十秒后我就倒地不起了,真是压倒性的比赛。

「嗯。那么,请多指教了。」

我十分不甘心地看着一脸满足的日南。虽然说心里面很不爽,但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不如说她是正确的而我才是那个在添乱的。

「……嗯。」

不过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总有些违和感消之不去。

我思索了一下它的正体——终于,在脑中将其变换为了言语。

「我说啊。」

「嗯?」

被完全KO的选手又一次站了起来,感到十分意外的日南呆呆地望着我。

「我不想将告白当做目标。」

「……什么?」

日南皱着眉头,明显十分不满。

「呃,该怎么形容……我并不是想说什么“我不想告白”之类的话。不如说想要认真游玩人生游戏的我已经决定要向着交到女友的方向努力了,这一点上我会好好加油的。」

「那不就行了?」

日南一脸“又开始了”的表情。但我没有在意,继续传达自己的考量。

「呃……不过如果告白了的话,那并非作为『目标』,而是『我想告白』——我希望能这么来考虑。」

「……哈啊?」

日南似乎无法理解。

「这是什么意思?反正都是要告白,哪个不都一样吗?」

「的确从结果上来说是一样的……但是过程,或者说动机是不一样的啊。」

「结果一样不就一样嘛。」

干脆地做出了否定。她的话里没有丝毫迷茫存在——不如说,是将迷茫给否定了。

「还是说怎么?你想说结果怎样都行,『重要的是过程』吗?」

她的语气中满是责备。过了一小会,她改用认真的语气说了下去。

「——那个nanashi,想要这么说吗?」

直指核心的目光,切入根本性事物的尖锐语势。

像是要封杀含糊其辞的回答,近乎胁迫一般意有所指的问话。

但是,我明白她想说什么。

这是事关玩家态度的问题。

我再次思考了一下她的提问。

「我……」

正如日南所言,努力过后的结果不可谓不重要。

当然享受过程也十分重要,不如说我自负这对游玩AttaFami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可是例如『想让作对应的连段更为稳定』『想提高它在实战中的成功率』这类目的,本来就是以『不想输』为前提持续游玩下去的。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我并非是那种享受游戏的玩家,而是拥有目的与志向的硬核玩家。

不论如何,我成为了AttaFmai的日本第一。对于重视结果的思考方式,我也感同身受。

因此,我无法不由分说地否定日南的言论。

「我认为结果也很重要。」

「对吧?那不就好了。」

同时,我也感受到了些许违和。

以前和这家伙争论的时候也曾提起过——那与我心中某种无法退让的感觉十分相近。

因此我再一次,向她传达了我的意思。

「无论结果还是过程都很重要,这就是nanashi的游玩风格——我借此登上了日本第一的宝座。也就是说,在玩人生游戏时也按照这套方法来战斗,效率会更高才对。」

以前也提起过的,仅限我能使用的诡辩。正因为是nanashi来说才有着如此的分量,日南的表情一瞬间出现了破绽。

「……哦,这样啊。」

日南仿佛彻底厌烦了一般消沉了下去。好,果然AttaFami这一块领域就是日南的软肋,要说为何,这可是『我的舞台』啊。

「……你要说到这个份上那就随你去吧。」

「OK。」我笑了笑。「那么,最后是以自己的心情展开行动没错吧?」

我的叮嘱让日南皱起了眉头,用指尖轻轻挠着自己的脖颈。

「话虽如此,你可不能念叨着『总觉得提不起告白的干劲』这种理由让机会白白流逝,听懂了吗?」

我点了点头,日南就自行接受并说了下去。

「这样……结果就不会出现变化了。」

「是啊,就算以你的理论而言也没有问题。」

结果不变就怎样都行,这样我那莫名的坚持也能得到满足。

日南皱着眉头,以有些奇怪的表情推进着话题。

「我明白了,那么来聊聊课题的详细内容吧。」

以合适的路线守护住了自己心中重要的坚持,我心满意足地等待着日南的下文。

「想让你完成的事件有三个。」

「三个。」

我重复了一遍。「没错。」日南点了点头,竖起了一根手指。

来吧,让我看看这次又有什么课题在等着我。

「第一个——进行“喜欢的类型”“想要交往的异性的条件”的对话。」

「哦,哦。还真是直接啊。」

第一个就这么恐怖,是我至今为止都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我已经紧张起来了。

但是,日南的手并没有停下。

「第二个——将双人限定的饰品装饰在身上。」

「嗯……啊?!」

「第三个——进行意有所图的牵手,时间五秒以上。」

「等,等一下!」

怒涛般的三连击使我战意全失。这一拳一拳的还真是沉重万分啊日南同学。

「第四个——」

「等一下,这个真的要等一下。」

我认真地制止了若无其事地添加了一个项目的日南。

「哦呀?原来已经说了三个了啊,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你……」

那算什么惊讶方式啊。从预想外的角度袭来的一击让我遭受了意料之外的冲击。能把捉弄人的模式变换出这么多花样,足以说明这家伙的交流力有多么高超。求求你了,把这份能力用在和我圆滑地处好关系上吧。

「作为目标来说就是这些了哦。」

日南一脸悠哉地换了只二郎腿。

「……但是,这一个个的难度会不会太高了?」

对我这诚惶诚恐的请示,日南将手指抵在下巴上,稍微考虑了一会。

「也是,的确十分困难。但是用两周的时间做三个课题应该算挺少了吧?而且和之前给你出的Ins任务不同,没有『拍照』这种制约条件,只要去实行就行了呀?以现在的状况而言,两周的时间尚在可能的范围之内。」

「嗯,嗯。说得对……」

这滔滔不绝的说明总觉得既能接受又不能接受。毕竟,我完全无法想象进行着这三个课题的自己的身姿。话说后面那两个,完全是交往之后才会做的事情吧——要是说出来感觉又会挨骂,还是算了吧。

「本来两周的时间对于“与人拉近距离”这项技能熟练的人来说,就连从初次见面到交往都有可能做到哦?以现在的你和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考虑,这应该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别把我和那种拥有异次元级交流力的怪物放在同一句话里说啊……」

那种只有水泽这种技巧经验兼备的人才能一次成功的事情,对我这个刚刚走出新手村的人来说就是天方夜谭啊。

在我以沉重的心情注视着窗外的天空之时,日南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嘛,是你的话,这次一定可以的。」

「诶?」

我望向她,日南正温柔地微笑着。

「不论如何,至今为止你也好好完成了许多课题不是吗?」

「是,是吗?」

「嗯嗯,是啊。」

日南的笑容十分动人。唔,突然被她夸奖、并且似乎真心认同了我的努力,总觉得有点开心。说,说的也是,就算是我应该也能行。

「——只要别偷工减料的话。」

「嗯,嗯。」

结果立刻给了我一棒。这算什么,一手糖果一手鞭子吗?明明每次都是这样,但每次我的内心都还是会被她搅乱。果然这家伙不能以常理度之。

「好嘞,那么从今天开始实行最初的事件地图——『进行“喜欢的类型”“想要交往的异性的条件”的对话』。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没有……」

「这样啊,那就为了满足条件全力以赴吧。」

「了,了解……」

综上所述,今日的早间会议也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 * *
回归现实,我正在图书室里紧张地瑟瑟发抖。

因为那啥,我今天刚被授予了作为课题的『事件地图』,结果一上来就是『进行“喜欢的类型”“想要交往的异性的条件”的对话』。虽然说的很轻描淡写,但仔细想想,即使是与至今为止所有的课题相比,这也算得上是高难关卡了。更何况搞定这个之后,接下来还有一堆更难的课题在等着我,想想就让人头大。

我在桌上摊开安迪的作品,等待着菊池同学的到来。

当然,书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说真的,到底该怎么办啊。不必多说,我从来没有和女生聊起这种话题的经验,老实说就连如何开口都毫无头绪。是要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还是说开个玩笑那种感觉?要是能搞个正确答案给我,那我也能操作一下。但不明白正解的话,我和小婴儿也没什么两样。

昨天和菊池同学商讨戏剧脚本的时候,话题曾经流向过『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我想这或许会有助于我开口也说不定。但反过来说,也有变成『啊?因为昨天我问了这个所以就开始乘机yy了?死宅真恶心(笑)』这种展开的可能性。

而且,我现在脑子里还有件事情挥之不去。

冷静地思考一下,菊池同学这边还有可能找个时机问一问——但是深实实那边要怎么办?

因为是她向我告白了啊,在这种状态下去问她『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毫无疑问是极品渣男。我光是等着菊池同学就已经要筋疲力尽了,再让我考虑之后的作战方案,我脑子就要炸了。

「你好。」

「呜哇?!」

突然敲击我鼓膜的是犹如管风琴一般的神圣音色,遭到突然袭击的我不经意间拉高了声调。

在我身后的自然是菊池同学,她正一脸歉意地看着我。

「对,对不起,吓着你了?」

「啊,不,不是的菊池同学?!」反而被道歉的我平复了一下呼吸。「抱,抱歉,我没事的。」

「真,真的吗?」

「嗯,嗯。呃……你好。」

菊池同学露出了笑容。她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站到了我的身边。

「你好。」

菊池同学一边窥探着我的表情,一边打了今天第二次的招呼。细长的睫毛伴随着眼睛的眨动轻轻摇晃着,仿佛附上迷人魔力的鳞片一般诱惑着我。

「太好了……是平时的友崎君。」

「诶?」

菊池同学微微垂下了视线。

「因为昨天的样子有些奇怪……」

「啊……说的也是。」

我在昨天放学后和菊池同学商量脚本的时候,被询问了『现在有喜欢的人吗?』的问题。而我经过认真的思考之后——注意到了在自己的内心中有着『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个前提存在。

那是从被日南授予『选择两人以上』的课题的瞬间开始,也有可能是我将自己定义为人生游戏中的弱角的瞬间开始,就一直抱持着的某物。

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污泥一般的感情,向着心思敏感纤细的菊池同学传达了过去。

她一定十分担心我吧。

「昨天的事情真是十分抱歉。总觉得……我有点想太多了。」

我老实地道了歉,菊池同学迅速摇起了头。

「并没有啦,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嘛。」

「……嗯,你说得对。」

菊池同学并没有询问详情,而是宽容地将其接受了。仅仅如此我就已经被这份温柔挠得心痒痒的,就像是用天使的羽毛做成的羽毛靠垫一般温暖。果然只要待在菊池同学身边,内心就会十分安稳。不过话说回来,用天使羽毛做成的靠垫想想还有点吓人呢。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

为了不让她担心,我用上了十分温柔的语气。

我想我内心深处的『弱角本性』还尚未祛除干净吧。即使如此,就算是流于表面,我也决定要模仿强角去面对他人的感情——今天早上,我就以自己的意志,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在意的人。

现在想来,那一定是我第一次对他人做出选择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

菊池同学拉开了我身旁的椅子。

「可以坐旁边吗?」

「啊,嗯……当然可以。」

「呵呵,谢谢。」

菊池同学眯起眼睛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明明是无心之言,但我的内心却骚动不已。菊池同学带来的如丝绸一般柔软的气氛在这个被书本所包围的房间中散开,营造出如梦似幻、让人不禁起了睡意的氛围。时间静止,宛如身处乌托邦一般的安心感轻抚着我的肌肤,将我包覆其中。

不行,我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状态之中。要说为何,我还有课题在身,而且还是个很难的课题。我要加油了。

我一边看着正对我的窗户外的风景,一边寻找着机会。

接着,我注意到菊池同学坐下之后很罕见地没有把书翻开,而是偷偷摸摸地朝着这边张望。唔,她怎么了?菊池同学薄红色的小嘴一张一合,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

「诶!」

我开口询问,菊池同学吓的把书一扔,用闲着的左手盖住了自己的嘴。额……这是什么反应。

我完全理解不了,只得把问题具体化了一些。

「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吗?」

菊池同学十分害羞地垂下了视线。

「我看起来像这样吗?」

「嗯,嗯。」

「这样啊……」

现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总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很尴尬的话?

不过确实,至今为止的我几乎不会主动说出这种像是“对你的神情有所察觉”的话来。虽然不经意间说出了口,但有可能是犯错了,怎么办啊。

我还在思考对策,菊池同学捡起放在脚边的纸袋,将它放到了桌上。

我的目光呆呆地追随着她。

菊池同学从袋中取出一叠夹好的纸。

「啊……脚本?」

「嗯。」菊池同学点了点头。「……我想让友崎君读一读。」

是班级戏剧的脚本。啊啊,所以她才会那副样子。真是太好了,不是因为我的失言。

放置于桌上的数十张的纸堆,在最上层的正中间简单地写着标题『我所不知道的飞翔方法』。怎么回事,明明只是用宋体印刷出来的体裁而已,为什么会这么让人想读。

「嗯嗯,厉害啊,很有脚本的感觉。」

「呵呵,说的没错。」

带着共享喜悦的心情,我和菊池同学相视而笑。

真的做出了『脚本』的样子——仅仅如此,我就已经十分高兴了。这是与我开始人生攻略之时有所不同的,扩展世界的方法。

「唔……可以请你读一下吗?」

「当然要读。」

为了引导有些唯唯诺诺的菊池同学,我尽力摆出了堂堂正正的感觉。要是我也扭捏起来,肯定会进一步加深菊池同学的羞耻感。总觉得和菊池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想要这样做。

「十,十分感谢。」

「什么话,是我要道谢才对。」

一边说着,我拿起了脚本。

「不过还真快啊,明明昨天才定好演员,今天就已经完成了。」

虽说本来就是当做小说来写的,但小说后半阶段的展开还尚未决定,前半阶段为了配合演员或许也要做出些细微的改动才是。从昨天开始进行的话,这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呃,其实后半部分还是没有决定……」

「这样啊?」

菊池同学有些害羞地说了下去。

「但是总觉得……很开心。能做的部分全都一天做完了。」

菊池同学的笑容中混杂着一丝羞涩,她的表情宛如一位纯洁无垢的少女。

「这些角色会在戏剧里动起来——总觉得让人心跳不已。」

因此我也回以她笑容。

「嗯,没错。」

「……虽然还是有些紧张。」

「啊哈哈,毕竟是文化祭的舞台嘛。」

带着胸口扩散开来的暖意,我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脚本。

这是菊池同学倾注了热情所写成的、我非常喜欢的故事。

「那我今天会把它读完的,放学后再开个会议吧。」

「好,好的!」

菊池同学挺直了腰板向我致谢。

「拜,拜托你了。」

「啊哈哈,我知道了。」

注重礼节的部分也很有菊池同学的感觉。

对话陷入了一时的停滞。

菊池同学脸上带着些许红潮,将视线移往桌上的书本,翻开了它。我们两人的读书时间开始了。

像这样两人读着书消磨时间,是一直以来见惯了的光景——

今天可不能这样。

「……咳。」

我看了菊池同学几眼,决定开口。

虽然话题结束的感觉很不错,但我还有课题在身——很难的课题。

「怎么了?」

菊池同学歪着脑袋朝我看来,松鼠与雪貂的完美结合体用足以匹敌二十位天使的光之祝福的可爱举动击穿了我的眉心。眉间的弹痕中确实有着能让我的肉体得到升华的圣素存在,但我现在可不能输给它。

「额……」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虽说我开了口,但其实还什么都没有考虑。总之先回想了一下“没计划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先投身进去再说”这种经验谈,就像暴走一般突然出了声。只要有四成的概率就总会有办法,就算因为剩下六成的概率遭受失败也会得到新的经验值,反正我永远不亏——这就是我的理论。

不问不行——想要交往的异性的条件。

我浏览着现有的道具,思考着如何在不让人感到恶心的前提下聊起这个话题。

就在此时。

我的目光落在了之前从菊池同学那里拿到的戏剧脚本上。

「啊。」

「……?」

灵光一闪。

对啊,既然对方是菊池同学,用这种问法不就好了嘛。

昨天才刚刚聊过呢。

「戏剧的……高潮部分。」

菊池同学一言不发地倾听着我的低语。

「利布拉是在为选择谁而烦恼没错吧?」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是的……是选择克莉丝还是阿尔西娅,他正在为此烦恼。」

这是昨天菊池同学所述——这本小说的主人公利布拉,正为情所困。

身为锁匠之子的少年·利布拉与青梅竹马的王族少女·阿尔西娅、为养育飞龙而捡拾回来的孤儿少女·克莉丝这两人感情渐渐变深。

虽然故事的主轴并非恋爱,但主人公会与谁走到最后这点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看客们的兴趣,因此菊池同学还在烦恼最终的结论。

「所以……菊池同学。」

也就是说,与这件事相结合的话——

「嗯?」

我尽可能自然地开了口。

「——你觉得像这种男女交,交往的时候,以什么样的基准来选择比较好呢?」

虽然在发自己的母语中不存在的『交往』的发音时尝到了一点苦头,但总之我成功问出来了。这样就很像是在商讨脚本了吧。

没错,此乃我灵光一闪的秘策。

取名为“用角色的故事来详细询问恋爱相关的话题不就很自然了吗怎么样厉害吧”大作战。不仅能间接和菊池同学聊起恋爱观的话题,我也能以脚本协助的名义发表意见。就彼此聊起恋爱观这点而言,课题也能够成功达成——应,应该吧?

虽然不知道在日南那里能不能算过关,总之先做了再说。如果能算的话,那么三个课题中的其中一个在第一天就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选择……交往对象的,基准吗?」

菊池同学一脸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好,没有变成奇怪的情况,这终归只是脚本商谈而已,嗯嗯。

「嗯,没错。」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耻,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的我会变得异常强大。

菊池同学思索了一会,垂下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移。

「我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不过,我想大概——」

「大概?」

菊池同学用试探性的语气说了下去。

「——是以“交往”这件事本身对那个人来说到底拥有何种意义来考虑吧。」

「交往本身的……意义?」

对理解不能的我,菊池同学轻轻地点了点头。

「比如说单纯只是对『交往』感兴趣啊,或者说想要独占对方啊……或者说是想通过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获取某种名号之类的啊。」

「……原来如此。」

这是以退一步观察世界为根基捕捉到的冷静话语所编织出的,平衡感十足的答案。从冷静的意义上来看与日南非常相近,但却没有日南那种极端的冷漠。

换言之,这正是从云上俯瞰世间的天使所说出的话语。

「话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啦……」

「嗯,我已经理解了。」

虽说只是仿照故事中的情节,不过这个恋爱八卦的进展还算不错。谈话内容算不上多,但通过至今还尚未在人前主动聊起过的『交往对象的选择法』这个话题,得到菊池同学疑似恋爱观的情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已经达成课题了。

但是,为什么呢。

我还想再深入一步。

仅仅只是单纯地想要知晓。

「那么……」

因此我深吸了一口气,笔直地和菊池同学目光交汇。

「——以菊池同学个人来说,交,交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果然发音很难。话说我都问了些什么啊。

「呃,呃……」

菊池同学理所当然地惊慌失措了。这也在所难免,因为这是从故事情节交流中派生而出,仿佛在说“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异性”一般的问题。啊嘞,会让人理解成在问喜欢的异性类型吗?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十分羞耻。

「对我来说……是吗?」

菊池同学一瞬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后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菊池同学虽然有些害羞,但和我这存在延迟的羞耻感相比控制得相当好。不如说她好像意外的喜欢这类话题?是我的心理作用吗,总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开心。

十秒的沉默过后。

菊池同学抬起了头。

「……例如,安迪作品中的『剪刀男的谎言』这篇短篇。」

「啊,我知道。」

这是我在图书室中读过的安迪作品之中的一个恋爱故事。

「是剪刀男和公主的短篇恋爱小说吧。」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剪刀男的谎言』——双手被剪刀所替代、即使没有恶意也会伤害他人的男人,与封闭在绘本世界中的公主殿下相爱了。

公主殿下身处绘本的平面世界之中,就连观察这边的世界也做不到,她孤身一人。

剪刀男无论如何都会伤害旁人,他孤身一人。

这样的两人,通过『影』生出羁绊的故事。

「剪刀男用那双伤害他人的剪刀手画了『剪贴画』。剪贴画在绘本上映出的影子即使是平面世界也能够到达……束缚两人的剪刀与绘本成为了连系两人的道具。」

「然后两人结合了对吧?」

菊池同学缓缓地点了点头。

「对公主来说,剪刀男是不可或缺的;对剪刀男来说,公主也是不可或缺的……能缔结这样的关系,我觉得这就是交往的意义吧。」

「啊……原来如此。」

这的确挺浪漫的,我认为很有特别感。

「无法被替代的关系……没错吧?」

「……嗯。」

也就是说,无法替代的存在——某种如同命运一般的互相需要、互相补完的关系。

「不是这个人就不行,其他人来代替就不行——两人之间拥有这种特别的关系,是我理想中的一种形式。我认为这种关系就是对我而言的『交往』意义。」

「理想的形式……」

「嗯。」

说起来,昨天商讨脚本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菊池同学坦言自己正在为利布拉的归宿而烦恼,我以『以菊池同学个人的想法来选择就好』回答了她。

然而菊池同学认为选择结婚对象时不应夹杂私情,而是要以『对这个世界来说的理想形式』为基准来选择。

这一定就是菊池同学的恋爱观吧。

话虽如此,无关突然袭击,菊池同学那比想象中更为高尚、留下认真思考痕迹的答案,让我打从心底里感到佩服。我本人还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对了。

「我也要好好想想了……」

无意之间吐出的话语。

深实实的告白。

自己选择了内心在意的两人。

在这之后,为了向前迈进,于我而言的『交往意义』是必要的吧。

「友崎君……没有吗?」

「嗯,我没有想过。」

「……是这样啊。」

菊池同学面有忧色地看着我。

因此,我尽可能坦率地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为了将我之后想做的事情坦诚地传达给她。

「正因如此,我觉得之后要是能找到我的『交往意义』就好了呢。」

这句话我自己也很满意。

嗯嗯,这对我来说一定是必经之路。

菊池同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温柔的视线笔直地向我投来。虽然心中依旧迷茫,但看见我这磊落的态度之后,菊池同学也能安下心来吧。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果然模仿强角的姿态对我来说是必要的啊。

「那么如果找到了那个答案,也请和我分享一下哦?」

菊池同学露出了有些恶作剧般的笑容。与平时的菊池同学相比,现在她的表情更加接近人类,亲切感十足。

「嗯,嗯,我知道了。」

我被她的视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菊池同学的脸突然变得通红,她急忙加上了注释。

「啊!那个,是脚本!是作为脚本的参考……」

那四处游移的目光与惹人怜爱的表情让努力装出强角模样的我假面瞬间粉碎,轻而易举地吃到了真实伤害。

「诶,嗯。我,我懂我懂。」

「嗯,嗯。」

「作为参,参考啊。」

「对,对。参,参考。」

我们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某种可能性视而不见,度过了一段令人着急的时间。

「那个!差,差不多要到时间了吧?!」

「啊,是,是啊!」

「说,说的也是!走,走吧!」

「嗯,嗯!」

于是这段让人坐立不安却又不会引起抗拒的时间迎来了终结,我们向着移动教室的生物室走去。

恋爱话题真的很难啊。

* * *
移动教室的课程结束后,第四节课途中。

完成了菊池路线的最初课题之后,我眼下的烦恼已经不言而喻了。

提问:接下来该如何与深实实相处?

诚然,这之中也包含着完成课题的意义在。但在此之上,这也是非常单纯的、我个人的感情问题。我委实不愿意就这样再和深实实尴尬下去——话虽如此,若是轻率地做出回答,我就得不到任何经验值了。

但以早上的情况来看别说交谈了,我俩似乎就连对上眼都十分困难。该如何逆转这种状态——对此毫无经验的我完全无计可施。

在同一个移动教室上课的我和深实实之间无论是课上还是课后都还是身处奇妙的尴尬氛围。目光闪烁、只保持最低限度的语言交流——果然,这发展依旧还在早上的延长线上。

因此今天的我即使在休息时间也没有和深实实说上话,维持着彼此之间的尴尬氛围,就这样结束了——本应如此。

第四节课下课后的午休时间,“那个”发生了。

「去食堂吧。」

水泽带着轻佻的口吻靠近。我朝他看去,中村和竹井也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最近,和身处班级顶点的中村集团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这事已经不怎么稀奇了。凭借我在Ins课题与文化祭准备工作上的操作,对班级同学们来说,这副光景已经失去了其违和感,再也不会有人向这个组合投来奇异的目光了。嗯嗯,这还真是令人惊叹的进步。

「嗯,知道了。」

我随意应和了一句,跟在了水泽身旁。

走在我身旁的水泽似乎有事想问。他扬起眉毛,靠近我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话说,你和深实实怎么样了?」

如同叮嘱一般的语气。嗯,毕竟只有这个家伙了解事情的全貌嘛。

「呃,呃……」

我还在纠结该如何作答,水泽就以轻快的速度自行说了下去。

「还顺利吗?」

「不……不怎么顺利。」

「说的也是,至少看起来不怎么顺利呢,在生物室里也是一脸尴尬的样子。」

「你要是知道就别问啊。」

水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好嘞,给你们来剂猛药吧。」

「……猛药?」

在我对这个单词泛起不祥的预感之前,水泽已经率先开了口。

「葵~今天要不要在食堂集合?」

「水,水泽?!」

这预料之外的展开让我大惊失色。然而碍于没有什么义正言辞的理由来阻止他,我只能旁观事态的发展。与日南集合——自然也会与同组的深实实集合。

水泽突然的行动让中村十分不解。

「集合?」

「嗯,会很尴尬吗?」

水泽笑得天真无邪。

「尴尬倒不至于,不过为什么这么突然?」

「唔,为什么呢。嘛,该说是来了兴致吧。」

「嗯?」

中村虽然察觉到了水泽行动中的些许不自然,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他也并不怎么抗拒。嘛,本来这两个集团之间关系就不错。

被叫住的日南正好在和集团成员们一起向着食堂进发,已经聚集起了数人。重复一遍,理所当然地,在那之中深实实也在。深实实也在。

水泽的提案让日南有些愣神,在短暂的空白中,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接着她似乎想做个确认,转回集团之中与成员们窃窃私语了一会。

然后,她再次转身面向我们。

「可以啊~」

「OK,那走吧。」

爽快地决定之后,水泽迈开脚步靠近日南。

「不过为什么这么突然?」

「诶?来了兴致而已啦。」

「啊哈哈,什么意思嘛。」

唔,男女集团的集体餐会如此自然地就定下来了呢。这什么情况,只要说来了兴致做什么都会被允许吗?这家伙是国王吗?

我焦急地靠近水泽,小声地向他搭话。

「喂,喂,你要干嘛……?!」

「下猛药呗,我不是说了吗。」

「你,你……」

对我的质问,当事人用愉快的笑容将其敷衍了过去。这,这家伙。

于是我们男生集团四人和日南她们女生集团五人汇合,走在了前往食堂的路上。这,这之后到底会如何发展啊。

我以观察情况为由,朝深实实那边瞟了几眼,接着。

「……啊。」

「……啊。」

视线再次完美地相撞,然后再次意味深长地撇开。啊啊,果然不行。

「这么热闹感觉好有趣啊?!」

竹井果然还是竹井,无论何时都是个全凭兴致做事的男人。

* * *
食堂。

用随身物品占下了窗边深处靠近楼梯的一整片座位之后,男女九人一起排起了队。

包含我在内,成员有中村集团的男生四人以及日南集团的五人。即日南和小玉玉、柏崎同学、濑野同学——还有,深实实。

制造出这个场面的水泽明显有所企图,然而当事人正在我的面前和濑野、柏崎同学一同谈笑,完全不给我任何说明。这个可恶的轻浮男。

我往身后瞥了几眼,深实实正在和竹井一起捉弄着小玉玉。虽说嬉闹着的她并没有与我对上视线,但那与往常并无二致的笑容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耀眼。啊嘞?是我意识过剩了吗?

我和深实实之间从早上开始就保持着微妙的气氛,还没有好好地说过话。让现在的我俩同桌吃饭,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啊,这和在移动教室的时候只要老实听课就好的情况完全不同啊。

再说,这副样子要是被日南看见了也是个大问题。她已经对此有所察觉了,要是连事情的具体内容都被看穿的话,日南又会如何行动呢?这边也有些吓人啊。

脑中乱作一团的我从窗口处领取了麻婆豆腐套餐。

接着,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噢噢!脑筋!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嘛!」

背后传来了吵闹十足的开朗声音。会用这个绰号叫我的人,我只认识一个——

我转身看去,深实实正端着南蛮炸鸡套餐,用一如既往的开朗表情冲我笑着。明明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处于十分微妙的状态,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哦。」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尽可能地装出平时的语气回复了她。「看起来不错吧?」

「嗯嗯!不过好像很辣诶!我不太会吃辣!不能吃!」

「到底是哪边……」

「不知道诶,到底是哪边呢!」

深实实一边说着不知所云的话,一边嘻嘻笑着。什,什么情况。她的样子和对话的无营养度都与平时无异,是那个乐观开朗的笨蛋深实实。

但是,为什么呢。仔细观察一下就能感受到些许疏离感,有点像是演技。并没有怎么对上过视线,单纯的距离感也变远了一些。不如说正是因为我不敢与她对视,才让我俩之间空出了一段距离。

「……那个。」

「……嗯,嗯。」

嗯,果然还是有些尴尬。

然而深实实就像是要把这种氛围吹飞一般“咚!”地把南蛮炸鸡套餐举到了我的面前。

「锵锵!我虽然在减肥途中却还是点了这个!」

她的语气稍显焦躁、就像是要掩盖这些尴尬的空白时间一般。我也很想尽可能地让会话保持平时的节奏,但只要脑海中一浮现出昨天的对话和场景,我的嘴就不受自己控制。情况不妙。

「嗯,嗯!这,这上面蛋黄酱还真多啊!」

「你在说,说什么啊!这是塔塔酱!好像有加野菜屑,实质上算是沙拉的一种啦!」

我们两人为了改善气氛心不在焉地交谈着。怎么说呢,对话本身倒是顺利地成立了,但是视线并未对上、对话的流向也漫无目的,感觉就只是为了填补空白而做的语句交换而已。能够填补这段微妙的空白于我而言倒是帮了大忙,我们两人在拼命之余又有些漫不经心。

但是,我注意到了,这就是所谓的那个吧。

深实实她大概正在为了消解这份尴尬而努力着。

因此,对展开乱七八糟的沙拉理论的深实实,我也尽可能地用玩笑话来配合她的步调。

「我说那是油脂块吗……」

「住口!不要再说了!」

「卡路里……」

「哇!」

深实实用滑稽的声音盖过了我,而我则傻眼地对她进行吐槽。

在前往座位的途中,我们一直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表面上看去,一定是与平时别无二致的我和深实实吧。

因此,我感到些许安心。

还以为可能就会这样一直说不上话呢,看来还是可以取回一些日常模式的。

当然这终归只是应付场面,我也明白问题本身并没有得到解决。

然而能够和关系良好之人愉快地聊些天南地北的胡话,仅仅如此我的心情就轻松了一些。

「对,对了!……友崎。」

对突然定在原地、有些紧张的深实实,我尽可能自然地做出了回复。

「……嗯?」

然后。

「那个,关于昨天的事情……」

心脏猛跳了一下。

「昨,昨天的……就是,昨天对吧?」

「嗯,嗯。昨天的。」

对话突然卡壳了。

我们两人明显都在紧张,然后这份紧张又进一步加重了彼此的紧张。我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人在偷听。

「就是,那个……」

「嗯,嗯。」

深实实接下来的发言完全无法预料。保持着撇开视线的状态,我的身体渐渐僵硬了起来。

「唔,该说是希望你不要太在意吗……」

深实实很罕见地在小声嘀咕。

「给我忘掉!……倒也不是这样……」

深实实的脸显而易见地变红了。而我也没好到哪去,转瞬之间就感受到了来自脸上的热度。

「尽可能地,像,平时一样吧……」

「嗯,嗯……我知道了。」

「嗯……抱歉,突然说这些。」

「没,没关系啦。」

在大家一起前往座位的过程中偷偷说着的悄悄话(并且还是这种内容)让我的心脏在不好的意义上开始加速跳动了起来。

「深实实!」

「怎,怎么了樱?!」

途中,深实实被走在前面的柏崎同学叫到名字,对话就此中断。

「那,那就这样!」

「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后,深实实前往了柏崎同学的身边。尽管还和大家在一起,但总觉得我好像被孤零零地抛下了。

「像平时一样……吗。」

我独自重复着这句话。努努力的话,总会有办法的吧——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低头咬着嘴唇,考虑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像平时一样”是指什么啊?」

「呜哇?!」

在绝妙的时机从视野外传来的声音,其主人乃是水泽。恐怕我这受到惊吓的样子正如他所愿吧,他笑得十分愉悦。

「别,别这样……」

「哈哈,抱歉。」

完全看不出他有悔改之意。然而这种时候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天真无邪,让人恨不起来。何等狡猾的男人。

水泽手中是盛得很满的大盘猪排盖浇饭,并排的冷饮在我身旁冒着凉气。这家伙意外地很能吃……

「哈哈,好像蛮辛苦的嘛?」

「别说得这么幸灾乐祸。」

我向完全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在享乐的水泽发起了严正的吐槽,结果他又开始笑了。这个混蛋。

不过,该如何形容呢。

虽然水泽得知告白事件的缘由是个意外,但能有他这么可靠的知情者在身边委实是个值得高兴的状况。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一个人根本解决不来。

水泽露出平时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扬起眉毛把目光投向了深实实。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了更进一步的提问,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踏入的痕迹、实际上却已经踏入了的那种感觉。这家伙的这种地方也同样很狡猾呢。

「……还没。」

我尽可能不掺杂谎言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哦?」水泽盯住了我,似乎是在观察。

「所以,总之先以平时的态度去相处?」

「……嘛,就是如此。」

对我这毫无自信的回答,水泽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不如说,是因为做不出任何回答所以只能随波逐流吧?」

「唔……」

「哈哈哈,好像正中靶心啊。」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总觉得他好像比我本人都要擅长把我内心的想法转化成语言。

的确以现状而言,与其说是像平时一样去相处,不如说我只是被动地在应对深实实的行动罢了。

水泽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嘛,开始考虑各种方法这点,比起对自己的感情视而不见来说不是很大的进步吗?」

这是尖锐地指出我的不诚实,以昨天的话语为基础的台词。

「……是啊。」

我以害羞中混杂着一丝内疚的心情接受了这个评价。

水泽将视线转向桌旁的大家。包含深实实在内,七位成员都已经就坐了。

「大家都在的话,比起一对一肯定要容易不少吧。」

他云淡风轻地说出了如上的发言。也就是说,水泽制造出这个环境是为了……

「水,水泽,难道说……」

我向他送去憧憬的目光。水泽夸张地耸了耸肩,点起了头。

「就是如此,让彼此之间处于尴尬氛围的两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绝对会很有趣。身为知情者,我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

「喂!」

「哈哈哈。」

水泽边开着玩笑边拍了拍我的背。

「嘛,肩膀放松点。」

「真是的……不过,谢啦。」

「哈哈哈,你在谢什么啊?」

水泽的笑容十分得意,他那令人生厌的可靠和恶劣的用意都快要从表情中溢出来了。可恶,这个家伙也太可恨了吧。

* * *
全员落座十分钟后。

席上的话题朝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诶?这么说你们两个有一腿的传闻是假的咯?」

日南以微笑回应濑野同学的发言。

既然是男女高中生们的集会,事情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数分钟之间所展开的,正是所谓的恋爱八卦。

「当然是假的啊~」

身处话题中心的主角是日南和水泽。数个月前煞有其事地流传过的『日南和水泽在交往』的传言似乎引起了濑野同学和柏崎同学的兴趣。我之前已经在家庭餐厅中得知过真相了,这次就老老实实地当个听众吧。

顺便一提,我坐在靠近过道的一侧,身旁是水泽。座位是以男女相对而坐的形式进行的分配,我的正对面是柏崎同学,她的身旁是濑野同学和深实实。而日南位于我的相反方向,端坐于靠窗的一侧。也就是说除了水泽坐在我身旁以外,这里是完全的客场。

「话说到底是谁在散布我和孝弘在交往的流言啊?」

日南有些打趣地皱起了眉头。

「唔,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好像很自然地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很般配嘛~」

柏崎同学歪着脑袋作答,濑野同学也附和了她。

「嗯嗯的确,感觉超合适的对吧?」

顺着话题出声的是——水泽。这,这家伙真的是。

「别自己这么说啊!」

深实实迅速发起了吐槽,桌上的成员们都被逗笑了。竹井那个嘎哈哈的笑声好烦人啊。嗯嗯,不愧是深实实和水泽,就像事先商量过一样,真是一场节奏良好的表演。唔,总觉得心里有点烦躁,我这是怎么了?

好了,再让恋爱八卦这么进展下去的话我光是要加入对话都会十分困难,何况我还有一个必须进行的课题在身,该如何引导话题才好呢。这次的课题是『聊起“喜欢的异性类型”“想要交往的异性的条件”』。也就是说,在这里让大家一起谈起这个话题,我和深实实也可以对此聊上几句,课题就能借此完成。只不过……要在深实实在场的情况下把话题往那个方向引,到底会变成怎样啊……

大家收起笑声之后,水泽若有所图地扬起嘴角,将视线投向濑野同学和柏崎同学,再一次开了口。

「话说,你们二位又如何呢?」

「嗯?什么?」

柏崎同学乐在其中地注视着水泽,濑野同学的轻笑中也染上了些许兴奋的色彩。

「有在和人交往吗?还是没有?」

对水泽这更进一步的提问,柏崎同学与濑野同学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我俩的事情无所谓啦。」

「就是说啊!」

两人打着哈哈对视了一眼,声色十分开朗。似乎也不完全如此嘛,我总觉得能听到她俩『再多问两句呗』的心声。话说事关恋爱的对话,感觉仅仅只需『关于恋爱的话题』就能聊得很热络呢。

中村看着这样的她们露出了豪爽的笑容。

「哦?这反应看来是有啊。」

「没有啦!」

「感觉是有啊?!」

「竹井君,你很吵诶。」

「好,好过分……」

顺着这种感觉,男女九人热衷于恋爱会谈,营造出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现充空间。我姑且也有说些「诶~!好意外!」之类的话表明自己也有在参与,但却完全无法成为话题的中心。若是普通的聊天就普通地演好角色,但集团的恋爱会谈难度还是太高了。而且,那什么,深实实也在。

我正在脑内考虑着这些的时候。

「啊对了,友崎君你呢?」

这差点吓出我一身冷汗的发言来自日南,她正以不含任何杂质的纯净目光向我施加「利用这个机会把课题做了」的压力。以日南的情况而言,她表情越纯粹就说明演技的纯度越高,其中的黑暗也显得愈发深邃。

「我,我?」

「对对。」日南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感觉有却又好像没有,感觉没有却又觉得好像会有呢。」

「到底是哪边?」

我的即答逗笑了大家。哦?好像很漂亮地决定了话题的走向。嘛,我的吐槽能逗笑大家基本也是全靠日南的助攻。总之,玩笑话轻松地取得了效果是个好兆头。

「不过——的确,最近的友崎君就算有了女朋友好像也没那么奇怪了。」

柏崎同学边嚼着鸡肉天妇罗边做出了如上发言。

「嘛……是吗?」

尽管我不清楚该做出什么反应,但还是尽量以不那么弱气的态度回答了她。

不过,『就算有也不奇怪』吗。这句话的前提是柏崎同学和濑野同学认可了我吧?虽说也许只是认可了一部分,但我并没有从她们的目光中感受到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一直遭受到的『区区友崎』的态度。正因如此,刚刚的玩笑话也轻松地取得了效果。这就是场地魔法『中村集团』所带来的强化效果吧,能力数值蹭蹭的上涨还真是让人高兴。

水泽一边喝着冷饮一边扬起嘴角。

「不过的确,也并非不可能呢。」

「水,水泽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战战兢兢地向他询问。水泽作为我和深实实之间的秘密的知情者,在这个时机突然说出这种台词真的有点吓人。

「因为咱俩不是一起去了吗?德静高中的文化祭。」

「啊啊……」

原来是在说那件事啊——我正安心到一半,突然发觉我好像又被捉弄了。要是真的安下心来反而会很危险吧。一旁大叫着「什么?!我没有被邀请啊?!」的竹井被大家无视了。毕竟是竹井嘛。

「在那边很普通地和不少女孩子有过交流呢。自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奇怪吧?」

水泽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

「是,是这样吗脑筋!」

深实实突然插嘴进来。怎,怎么了突然。这意料外的一击吓得我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诶,没有的事啦!」

「真的吗~?顺便一提我搞到了三件哦。」

「孝弘,不要用件来当女孩子的数词。」

日南对水泽的轻浮发言吐了槽,大家都笑了起来。

「呵,哼……」

深实实并没有跟着笑,而是保持着看我一眼又撇开、撇开之后又看一眼的状态,很不开心地小声嘟哝着。喂,为什么要用那么不信任的眼光看我啊。

「深深,没事吧?」

小玉玉向着样子有些奇怪的深实实搭话了。

「嗯?!怎么了?!」

「怎么了……深深才是,你怎么了?」

「在,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整个人都很奇怪。」

「是,是吗?!是你多心了吧?!」

「唔,是这样吗……」

「是的!」

深实实越辩解反而在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后半段那完全凭着一腔气势的说辞甚至都要让小玉玉屈服了。作为让深实实满脸通红的当事人真是十分抱歉。

我感受到了来自邻座的视线,转头看去,水泽正扬着眉毛冲着我笑。这个混蛋。因此我也瞪了回去表明了我的不满,然后水泽「哼~」地扬起嘴角,从我身上收回了目光。

就在此时。

「——说起来深实实呢?有吗?」

「我,我吗?!」

于此突入核心的乃是日南,真可谓是正中靶心的一击。自带审问领域的日南刚刚一瞬间带着『你觉得能从我手上逃脱吗?』的感觉瞥了我一眼。糟,糟了。

「总觉得,你好像在隐瞒什么事情啊?」

日南带着满足的笑容直直地盯着深实实的脸。糟了,只要稍微有点破绽一瞬间就会被看穿的。

如果是我来面对现在这魄力十足的日南,肯定会说出「诶,诶,诶,呃呃呃……没什么特别的啊!昨天放学后!」而瞬间打出GG,但这次的对象是深实实所以还有希望。虽然从刚刚开始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但我相信她一定能分清事情的主次!深实实,快发挥你平时的吐槽力啊!

我一边祈祷一边守望着事态的发展。努力与观察之鬼·日南VS天然型吐槽强者·深实实。日南将从何处下手来获取线索呢?深实实又会如何隐藏自己的动摇呢?(放弃吧,恋爱中的女人是没有脑子的)

首先是万众瞩目的起手式。

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深实实选择的行动是——

「这,这……」

她一脸困扰地看了我几眼。等一下,这样不行啊深实实!深实实,你在干什么啊深实实!这困惑的表情未免也暴露的太明显了吧。亏我还想象了几种防守的方式,这怎么看都是坏招吧深实实。

「友崎君?」

日南轻而易举地将其与我联系了起来。我就知道!我说深实实小姐,你怎么比我还没用啊。水泽正在低头狂笑,这个混蛋。求求你别笑了,就连这个举动都会成为给日南的提示的。话说见到这副光景的濑野同学和柏崎同学已经喊着「什么什么?!」整个沸腾起来了喂。

日南用锐利的视线来回看着我和深实实。不行,我完全无法作出应对。

「干,干嘛?」

日南盯着我看了一会。

「……是这样啊。」

她好像理解了些什么。怎么,我明明啥都没说啊?我暴露了什么吗?说的也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有所察觉了,再加上现在这个反应,已经一目了然啦。我身旁的水泽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呢,要不等会给他来一拳吧。

「怎么感觉孝弘也掺了一脚啊?」

甚至连这个都暴露了。完蛋了,仅仅数十秒,我就已经一丝不挂了。

水泽带着愉悦的笑容转向了日南。

「算是吧。不过很遗憾,这得对你们保密。」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日南、柏崎同学、濑野同学炸开了锅。

「诶?!」

「什么意思嘛!」

「不敢相信!」

即使身处三对一的环境之中,水泽依旧拥有着无法撼动的强大。怎么样,厉害吧?

在那之中,小玉玉正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虽然有些笨拙,但她注意到的事情搞不好比日南还多。

「嘛嘛,等时机到了就会告诉你们的,慢慢等着吧。」

「哼……」

承受着日南的死盯攻击的水泽毫不介意地将猪排送入口中。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既然深实实已经完全乱套了的话,不如爽快地承认“的确有情况”这点来夺回主导权、通过「不告诉你」的宣言来争取话题流向,避免了之后在拐弯抹角的询问下露出破绽的展开。

「诶,告诉我嘛!」

水泽仅以一脸笑容来面对柏崎同学的纠缠。太强了,真的太可靠了。

问话的对象从深实实转移到了水泽身上也帮了大忙。要是现在的深实实被大家逼问的话,毫无疑问会有破绽可寻。不如说她已经露了一身破绽了。

「嗯——算了算了。」

察觉到继续下去也不会再有所收获的日南停下了攻击。或许她也没有要在这里把一切真相全部大白的打算吧。嗯,倒也不是说这就是日南的优点,毕竟等到会议的时候她就可以变着无数花样来询问我了。求求你别问了。

随后日南干脆地改变了话题的流向。

「啊,顺便一提我有很多哦。」

「很多……是指恋爱方面吗?」

「是啊。」

「哦?!」

柏崎同学和濑野同学的兴趣转移到了日南的发言上,真是令人生畏的神技。这或许也是她观察情况之后对我伸出的援手吧,考虑到课题和目标,在大家面前曝光此事并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顺着这种感觉,以日南为中心,谁喜欢谁这种话题不断重复着——在那之中,我和深实实果然还是无法顺利地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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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2、知晓关键道具的话就能自然地决定目的地

放学后,文化祭的准备时间。

我在空无一人的图书室里和菊池同学相对而坐。

菊池同学一脸紧张地将脚本放在了我面前的桌上。我用双手拿起它,将它与桌子的边缘对齐。我说了在今天放学前会将它读完——当然,我已经读完了。

没错,这是脚本担当与其助手所召开的关于班级戏剧的脚本会议。

「咳……」

我刚一出声,菊池同学就“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置于桌上的雪白小手握得紧紧的。

我也不太清楚该说什么,总之暂且先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地开口。

「……很有趣。」

菊池同学的表情一下子就安心了下来,闪闪地发着光。

「真,真的吗!」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嗯,虽然只是利用休息时间和课上的空隙时间在读……」

「课,课上……」

我话中的某个单词引起了菊池同学的注意。她纠结了一会,点了点头,再度摆回倾听的态势。

「真的非常有趣,我很期待后续。」

我坦率地传达了我的感想。

为了配合演员而写成的脚本和身为小说之时相比文字量有所减少,单纯以台词和简洁的状况说明构成。因此描写的要素自然也变少了,改变视角的部分也很多。

然而。

「我认为和阅读小说时的感觉十分相近。」

「真,真的吗!太好了……」

真是不可思议。这是菊池同学笔下台词的温度感造成的吗?还是这篇故事本身的个性造成的呢?

我不明白正确的理由,但总之我在阅读小说时的那种『感觉』还有以台词为中心的形式转换地非常出色。

「真是厉害,明明削减了这么多台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啊……那是。」菊池同学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是以暑假时去看的那个,用安迪的作品拍成的电影为参考的。」

「啊!原来如此。」

我懂了。

说起来那个电影也是在台词的细节部分与展开上做出了不少变化,却将读小说时的那种『感觉』再现出来的作品。而且电影结束之后,我记得我和菊池同学还在咖啡店里讨论过这件事情。

「没错,的确如此。你这么一说我就发现和当时的感觉挺像的。」

「嗯。嗯……!」

菊池同学面色通红地点着头。她的嘴角放缓,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之情。

嗯嗯,说的也是。本来写小说的契机就是安迪的作品,当我针对小说的内容向她传达『浮现出和安迪作品相似的景色』的感想之时,菊池同学甚至都喜极而泣了。对菊池同学来说,『和安迪的作品相近』是她的目标之一吧。

「那,那么反过来说——」

菊池同学收起表情,向我投来真挚的视线。这也是菊池同学身为『作者』的炽热表情吧。

「到此为止的内容中,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唔……」

被如此询问,我暂时陷入了思考。

让我发表长篇大论也有些不知分寸——抛开这点不谈,我觉得那篇小说的内容在作为戏剧来表演的意义上来说,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也许会有观众在看完之后能够提出改善意见,但这对外行的我来说并不现实。

不过,若是也有我能指出的地方。

「……角色,吧。」

「角色?」

我点了点头。

「怎么形容呢……可能是因为台词的减少吧……」

「嗯嗯。」

「角色感觉有点普通……该说是角色的鲜活感有些薄弱?我是这么想的……」

我尽可能挑选温柔的说辞来表达感想。

「要说角色变得好懂了倒也不能算错……但我总有些违和感……」

没错,菊池同学所写的小说版『我所不知道的飞翔方法』。

初读之时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那一个个鲜活、既现实又矛盾、带有感情的角色们。

但在脚本版中,该说是角色向着记号的方向在发展吗,不太能感觉到他们的生气。

「这样啊。」菊池同学点着头若有所思。「嗯,或许确实如此。」

「确实如此?」

我如此询问。菊池同学将桌上的脚本拉到了自己面前。

「唔,其实我稍微改变了一下观念。」

「……观念?」

我反复咀嚼着这个单词,但尚还无法明白它所指的意义。

「为了配合演员而改变角色——是这样没错吧?」

「嗯,没错。」

我点了点头。将小说转为脚本的格式,以戏剧的形式去出演,那么根据演员的选择就需要修改台词的细节——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为了水泽君和小花火演起来容易些,我稍微改变了一下原来的角色。」

说到这里,菊池同学稍稍垂下视线,语气也低沉了下去。

「变得好懂大概是因为……将角色笼统化、薄弱化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这样一解释,我大概就能明白了。

最初阅读的小说版中,角色微妙之处的细节和思考的习惯还有并不单调呆板、反而将非常现实的矛盾情感糅杂在内的“人类”感,非常地吸引我。

但在脚本版中,怎么说呢,从某种意义上就只是『戏剧』的感觉。

「的确,当成台词说出的话都十分简单好懂。」

「是的,比起复杂的感情,将直接表达感受放在了更优先的位置。」

「嗯……我明白了。」

将感情用夸张的动作与表情简单易懂地表示出来。比起表现现实意义上的感情矛盾,更重视身为戏剧作品的一贯性。

这对『在舞台上演戏』时与观众间的距离感的把握、还有和非职业高中生演员所表演的戏剧的角度上来看,应该算是正解。既然难以引发观众感情上的破绽,那就至少在最低限度上使其成立。

「唔……真是苦恼……」

「就这么进行下去真的好吗……?」

当这份脚本完成之时,我该如何选择呢。

是选择我最初品尝到的,满溢“人类”气息的作品?

还是说选择为了使戏剧得以成立,重视现实性的作品?

选谁似乎都有它的道理——我陷入了迷茫之中。因为我毫无演戏和写作的『经验』,所以才会缺乏『选择』的理由啊。

我正想着,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啊嘞?……菊池同学,你刚刚说的是『两人』?」

「唔……是的。」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嗯?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戏剧的主人公明明有三个。

水泽所扮演的锁匠之子、主人公·利布拉。

小玉玉所扮演的培育飞龙的孤儿·克莉丝。

还有日南所扮演的身为利布拉青梅竹马的王族少女·阿尔西娅。

但刚刚菊池同学是这样说的——为了『水泽君与小花火』演起来容易些。

「……日南呢?」

我直截了当地发问。

菊池同学静静地盯着我。她的表情中混杂着困扰与思虑,但又给人安静澄澈之感。

然后,菊池同学扑哧一笑。

「日南同学……和阿尔西娅太过吻合,我并不担心她。」

听她说得这么直白,连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我也理解了菊池同学的意思。的确,在选角的时候,只有日南与阿尔西娅甚至都不需要多数表决环节就全场一致决定了。交给她肯定没问题的,毕竟是那个日南嘛。无论有着怎样的演技要求,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极具说服力了。(绀野呢?)

「虽然感情上多少有些复杂,不过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正是如此。」说着,菊池同学露出了有些恶作剧的笑容。「所以,我并没有怎么改变阿尔西娅的角色风格……」

这句话让我回忆起了阅读时的感受。

「不过的确,阿尔西娅给人一种“她真的活着”的感觉呢。」

「啊,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菊池同学笑得十分开心,在桌子上绕起了手指。

不过,说的也是。

是要作为戏剧整体继续进行下去,还是偏向生动鲜活的特点。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出选择。

「没什么时间了。」

「是啊……」

今天是周二,正式演出是下下周的周六。如果能从下周周一开始练习,就可以得到大约两周的练习时间。如果想要保证最低限度的练习时间,就必须要在本周内在某种程度上将脚本定下来了。

这里的观念分歧对思考结局来说也十分重要,是脚本的重点。可以的话,越早定下来越好。

「要做决断了……」

「友崎君觉得哪边比较好……?」

从两个选项中选出一个。

这果然还是与责任相伴的行为,同时也是不能逃避的重要任务。

那么,不决定不行。

「……我觉得全体向阿尔西娅靠拢比较好。」

「向阿尔西娅?」

我点了点头。

「选择原来那份角色鲜活、贴近现实的脚本。」

我努力摆出堂堂正正的态度。

菊池同学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表演上可能会有些困难吧……菊池同学也是,光用台词来将其表现出来也很困难吧……但是。」

我果然,还是想看到这个。

「——绝对要更加有趣。」

热情洋溢地发表完意见后,我沉默地等待着菊池同学的反应。

菊池同学瞪着眼睛愣了一会之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我会去做的。」

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

她的目光深处,确实燃烧着炽热的火光。

* * *
谈拢之后,我将脚本相关的事宜拜托给菊池同学,独自返回了教室。毕竟我姑且还是个文化祭实行委员嘛,菊池同学则是暂时待在图书室里修改脚本。

各班正在走廊上准备着五花八门的项目,其进度也是参差不齐。有已经将一面墙壁装饰完成的班级,也有还一片空白、完全看不出他们要搞什么项目的班级。我想这大概是与中心成员和实行委员的干劲成正相关吧。

我到达了二年二班。教室内的十数人分成几个小组,正进行着各自的工作。

「这种感觉?」

「啊,再往上一点!再上一点!再上一点!……啊,差不多了!」

教室前方的学生负责人们正在商讨关于我们班的项目『漫画咖啡厅』的内部与外部装饰的问题,正通过一部分的实际装饰进行反复实验中。唔,感觉漫画咖啡厅与这些闪闪发亮的金银饰带不怎么搭。算了,既然是祭典那也无可厚非吧。

「啊!这个好可爱!我也要画!」

「用不着两个啦。」

包含日南在内的数名学生用桌子在教室中央拼出了一个大空间,正在预定作为看板放置于走廊的模造纸上画着插图。几天前我也看过差不多的情景,不过这次的插画已经接近完成了。

我看向置于教室后方的柜子,发现它的一侧设置了一个『班级T恤设计募集箱』。我阅读了一下说明,流程是先募集有志者的设计、等后天交由大家评判、然后下周初订货。说起来高一的时候好像也有这么件事,不过基本上是自由购买,因此去年的我自然没有T恤。

教室中的文化祭氛围日渐浓厚,而我非但没有划水,甚至可以说位于其中心位置。虽然很令人惊讶,但当上实行委员、定下漫画咖啡厅的提案、说出想做原创剧本这些全都是我的主动行为。

从教室后方眺望着班级之时,一旁突然有人向我搭话。

「怎么样,监督?」

中村边说边向我靠近。虽然很有现充感地轻扬着嘴角,但他的眼神、姿势还有声调仍然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威压感。就连已经可以和他普通对话的我依旧会感受到威压,这也是一种才能吧。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脚本啊。」

“你知道我在说啥吧”——他的语气中有着这种感觉。不不不我真的不知道——感觉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说了。这些力量系现充仅仅通过态度就能营造出『我就是正义』的氛围,真的非常厉害。如果他真的把『我就是正义』说出口肯定会因为奇怪过头而被回『不,你不是』,但仅以态度表示的话,回复就会变成『啊对不起,没错你就是正义』。

不过,中村会单纯地来跟我闲聊还真是稀奇。

「唔,脚本——」

我把与菊池同学之间的讨论告诉了中村。到中间为止已经写完了、希望能在下周初之前提交成品、这样就能有整整两周的练习时间、总会有办法搞定的。

「……嗯,原来如此。」

但是中村似乎毫无兴趣。为毛啊。希望你在听我说明的时候不要玩手机。对重点部分会附和两句、偶尔也会看我两眼——虽然看起来也不是完全没在听,但这明明是你自己提的问吧,给我好好听到最后啊。真是的,什么态度嘛。

「嘛,似乎挺顺利的。」

随意地总结了话题之后,中村靠上我身边的墙壁——然后又开始玩起了手机,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感觉与其说是关心脚本的进度,不如说他只是想找个话题和我聊两句。

「……水泽和竹井呢?」

我有些在意于是询问了他,中村的眉毛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

「……不知道?」

平时总是一起行动,再加上全员都是文化祭实行委员这个共通点,却依旧不清楚对方的行踪吗?事情好像越发稀奇了。

「好像出去买东西了。」

「……嗯。」

这句话中的情报量太少了。我偷偷窥视着中村的表情,他正一脸无聊地盯着手机画面。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向屏幕,他正在Ins上不断地往下滑着试图更新。嗯,这就是所谓的闲人吧。

我的嘴和我的脑子同步了。

「你很闲吗?」

「啊?」

「对不起。」

我又犯了直言心声的老毛病,感觉快要被中村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杀掉了。啊,差点死掉啦,反省反省。自从在暑假合宿时嘲讽中村的丁丁之后,总觉得在面对中村时我对直言心声的自制力就会减弱。不过日南曾经说过:包含这部分在内都挺有趣的——好像说过吧。

「呃……中村你不去吗?」

「嘛,因为那家伙在啊。」

「那,那家伙?」

「当然是优铃啊。你懂的吧。」

「哦,哦……抱歉。」

不,这谁想得到啊……要是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被眼神杀掉,还是老实地点头吧。

不过,结果我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因为泉在所以不去……?这是怎么回事?」

见我向他询问,中村叹了口气,一脸不耐烦地和我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依中村所言,看来是中村、水泽、竹井三人加上泉、濑野同学和柏崎同学合计六人在工作时发现胶带和订书针不够了,于是决定出去购买。但要是现在出去买,泉就赶不上一会作为文化祭实行委员长要做的工作了,因此中村和泉就留了下来。

「之后优铃她就去工作了。至于那些家伙,不来回逛个五遍怕是回不来吧。」

「哈哈,原来如此。」

这就必然会出现中村孤身一人的状况了,运气真差啊。

根据我收集资料做出的统计,现充们的现充度与路上花费的时间成正比。那四个人出去买东西的话,恐怕要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吧。嗯,总觉得这情况有点可怜呢——我的嘴无意识地跟上了我的脑子。

「中村,好可怜啊。」

「啊?」

「对不起。」

诚挚的怜悯之情差点又害死了自己,我立刻老实地低头认了错。道歉的实战演练就交给我吧。

不过,我有些惊讶。

「是在关心泉吗?」

实行委员长的工作说到底也只是泉自己的工作,若是贯彻自我主义的中村,抛下泉去和大家一起买东西不是更好吗?不如说,我印象中的中村毫无疑问会做此选择。

「啊?与其说是我关心她,不如说这种场合下大家都会这么做吧?」

唔,总觉得这回答中指示词好多,多少有些害羞的成分在吧。亲口说出来会觉得羞耻所以避免直接明言——他的语言组织中透露出此等想法。然而中村依旧面不改色地玩着手机,似乎并没有继续话题的兴趣。顺便一提他现在正在推特下面滑来滑去,果然是个闲人。

不过,我果然还是很惊讶。

身为泉的男友,中村有好好地温柔待她。

「没想到就连中村都能和『温柔待人』这词联系到一起啊。对不起。」

我一边坦率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一边为了防止被视线杀害,事先在最后加进了道歉的话。在攻击后落地之时按下防御键减少空隙,用AttaFami的说法就是落地取消——虽然并非最新作就是了。

「哈?你怎么了?」

我这莫名其妙的道歉让中村皱起眉毛发了句牢骚,他胡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嘛算了,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他干脆地向我发起邀请。

「诶?哦哦。」

于是我半强迫性地跟在了已经走起来的中村身后。这是怎么回事,仿佛理所当然一般邀请了别人,然后理所当然地带着『走吧』的意思迈出了步伐,于是我也理所当然地陷入了『好的,我知道了』的错觉之中。一如既往的力量系男子啊。

综上所述,我和中村两人穿过走廊,向着食堂进发。

话说回来,这情况还真是新鲜。虽然最近我加入了中村集团,但仔细想想几乎没有和中村单独相处过。这么说来,这可能是自我在AttaFami中暴打他以来第一次吧。

「不过这情况还真是新鲜呢,仔细想想和中村两人独处还是我在AttaFami里把你打得落花流水之后第一次吧?对不起。」

「你可不要以为只要道歉就一定会被原谅哦?」

话音落下,中村捆住我的脖子,用力量系的握力狠狠地掐了下去。痛痛痛,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 * *
学校食堂。

我和中村在空荡荡的食堂里找了一张对两人来说过于奢侈的大桌子面对面坐下,聊着天南地北的闲话。顺便一提这张过于奢侈的大桌子是中村选的,王者气质显露无遗。

「你打算带什么漫画来?」

「唔,我有全卷的《全职猎人》,应该会带它吧。」

「哦,不错呢。带贪婪之岛篇吧。」

「诶~我想带嵌合蚁篇。」

我俩交流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我和中村原本是近乎犬猿之仲的关系,现在能像这样普通地一对一交流就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吧。

顺便一提,在学校食堂的百元冷饮餐券的可选种类中我选择了冰淇淋夹心饼干,中村则选了ICEBOX(ICEBOX是一种冷饮,不是冰箱)。既然是现充,就要吃冰淇淋——到底为什么会给人这种印象呢。这和既然是成年现充,就要用酒瓶喝酒的气氛很相似。

「话说啊。」

突然发言的是中村。他用强劲的下颚将西柚味的冰咬得粉碎,将视线转向了我。

「嗯?」

我随意应了他一声后,中村做出了如下发言。

「——你和深实实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咳!咳!冰淇淋呛进嗓子里去了,用来夹冰淇淋的饼干的碎屑被我喷了一桌。

「呜哇,好恶心!」

中村一脸嫌弃。

「因,因为你突然……!」

我正想辩解,中村就一边说着「行了行了没事没事」一边指了指放有毛巾的柜台。虽然是有被关心了的感觉,但总觉得和期待中完全不同。不如说是这位BOSS不想看见这些因此要求我快点去拿毛巾的感觉,不愧是中村。

我老实地起身去取毛巾,在那途中不断地思考着。

为,为什么暴露了……还能是为什么,是在白天和日南她们互动时暴露的呗。嗯,思考结束。不过,就连对这种话题最为迟钝的中村都注意到了的话,就要做好当时在场的全员都已经心知肚明的心理准备了。竹井除外。唔,总觉得有点尴尬啊?

那么该怎么蒙混过去呢……我想了半天,发现根本无计可施。因为事实上,顺着那个话题的流向『有情况』这点已经是铁板钉钉了,而且就连当事人是谁都已经被判明了。既然如此,想把这已经萌芽的可能性掐死在摇篮里,搪塞已经心中有数的全员,实际上已经不可能了。

呃,好像已经被将军了诶?

我用勉强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的速度慢悠悠地取回毛巾,回到了桌上。怎么办,只能先慢慢地转移话题了。

我心怀鬼胎地擦拭起桌子。

「啊,说起来——」

「喂,你和深实实怎么样了?」

我这拙劣的转移话题作战被绝对的力量从正面抹杀了。说的也是,以这种游戏风格的家伙为对手是耍不了小聪明的。

那么到底该如何是好呢。说起来在白天的食堂中,水泽做过同样的事情——把那个照抄一遍吧。

「唔,嘛,保密。」

没错,老实地承认的确有发生什么然后对详细的内容守口如瓶,借此转换自己的立场。与其说是没有露出破绽,不如说是把破绽早早地露出来,借以防止不妙的关键内容随之一起泄露。

「哦,这样啊。」

中村意外地迅速失去了兴趣。

「反正就是有谁告白了呗,而且鉴于你守口如瓶到这种地步……」

说着说着,中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暂时陷入了沉默。

「什,什么?」

我催促着他,中村难以置信地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是深实实,对你……」

中村放下了手,一脸愕然地嗫嚅着。他手中的ICEBOX上的一块冰掉落而下,在桌上摔得四分五裂。

「喂至于吗,这情况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呃……那个深实实居然……」

中村用观察的目光扫遍了我的全身。

「话说,已经当成既定事实来推进话题了啊……」

我小小的反抗被中村无视了。他将装着ICEBOX的杯子倾斜过来,一口气将里面所有的残留物送进口中,宛如鳄鱼捕食时咬碎猎物的头盖骨一般用强韧的下颚将其粉碎。

等终于咽下去之后,他再次将视线投向了我。

「所以你要怎么办?交往吗?」

「你还真直接啊……」

这过于中村式的发言让我的回应慢了一拍。

「那是当然。话说,没必要考虑的太复杂。」

「……是这样吗?」

「简单点就好,简单点。」

嘴上说说倒是很简单,但这对我来说真的很困难。毕竟我就连选择两个在意之人都花费了整整一周,要是从特训开始之时算到我生出『也许自己也能做出选择』的想法为止,就整整用掉了半年的时间。还真是绕了不少远路。

「简单啊……」

不过的确,中村和泉的交往很快就定下来了。随波逐流一般顺势告白,就那么开始交往,直到现在感情依旧很好。力量系的这种当机立断对我这种头脑派来说正可谓是硬币的正反面。

既然如此。

也许中村可以给我一些提示也说不定。

「……我说中村。」

「啥事?」

察觉到我的气场有所改变,中村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嗯,力量系归力量系,似乎也并非察觉不到他人的微妙变化。

我笔直地注视着中村的眼睛,一边在心里想着好可怕一边发问。

「——中村想要和泉交往的契机是什么?」

我直愣愣地问出了这个有些羞耻的问题。不过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在把脑内所想的那些失礼事情转化成语言,和那些一比这问题就感觉还算可以接受了。然而我还是觉得十分羞耻,认真提问之后到收到回复之前的时间实在太难熬了。中村,快说点什么啊。

我眼巴巴地等待着答案之时,中村非常不爽地皱起了眉毛。

「……恶心。」

「喂!!」

居然用这两个字来攻击刚说完羞耻的话,正处于心神不定毫无防备状态的我。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效果拔群,一下子我身上就多出了麻痹、烧伤和毒的异常状态。

「啧,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啊。干嘛啊,突然来这么一句。」

「也没多突然吧,你不觉得顺着话题来看也该聊到这个了吗?」

无视了据理力争的我,中村“哈”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人有时候会突然越线,真的不好应付啊。」

「这,这样吗?」

不过,对此我也有些自觉。这大概就是我这人的本性,用日南的说法就是『得意技』。

「你刚刚问了什么来着?我想和优铃交往的契机?」

「对对对!」

真是意外,他竟然打算回答我的问题。我还以为中村一定会暧昧地把话题转移掉的,真是帮了大忙。

「……要说契机的话,老实讲我觉得到处都是啊。」

中村用食指挠了挠脖颈。

「难道就没有什么『就是它!』的契机吗?」

「没有诶。」

中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像这样在同龄的当事人口中听到此等经验谈之后,就会确实地生出“名为恋爱的幻想到头来也是如此现实”的感受啊。

「但是中村也有其他关系良好的女孩子吧?」

「唔,的确有。」

他爽快地承认了。切,这个可恶的强角。

「在那之中要是有自己在意的人……啊对了!比如那个好像把你甩了的岛野前辈——痛痛痛!」

显然,我踩雷了。中村抓过我桌上的手,轻轻地扭了一圈。

「然后呢?」

「啊,嗯,唔。」

自己的无辜受罚让我很不满。不过我挺怕疼的,岛野前辈的事情还是就此揭过吧。

「所以说就是,你除了泉以外还有女孩子可以选吧?在那之中难道就没有什么『非泉不可』的特别理由吗?」

我将和菊池同学聊天时提到的问题抛了出来,中村意外地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托起了腮。

「特别的理由啊……没有这个理由就不行吗?」

他扬起眉毛向我投来强烈的视线。虽然我觉得我问了一个非常羞耻的问题,但中村似乎并没有把我当成笨蛋。怎么说呢,水泽似乎也是这样,看来现充们在二人独处之时就会变得温柔。

「不,也不是一定要有啦……但中村不是非泉不可吗?想要和谁交往的时候要是没有『非她不可』的理由的话,那其他女孩子们不也都行吗?」

「啊……好像还说得挺有道理的。你这人真麻烦啊。」

「果然如此吧?」

话说像我这样对恋爱光说不练的人也挺罕见的吧?嘛,日南倒是有远胜于我的机械式思考,可能这就是玩家的天性吧。

「特别的理由……比如说呢?」

中村无聊地摆弄着手机,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虽然没什么兴趣,但也没别的事情可聊”的氛围。说起来有点可怜,中村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总之就陪我聊聊吧。

「有什么?唔,比如说……一方很不擅长的事情是另一方的拿手绝活,反之亦然——之类的?」

多少有受到菊池同学所言的『理想』的影响,我举出了一例『特别的理由』。

「原来如此,还有呢?」

「诶,还,还有?」

我明明打算通过一个能给人『就是它!』之感的代表性例子来阐述一个结构,但似乎完全没有传达给中村。到底要举多少例子才好呢,举出一个代表性例子后,之后也只不过是对其结构的应用,无论说多少次感觉都不会有用——唉算了,再想几个吧。

「还有的话,成功解决那个人所抱持的某种心理创伤、成为共享秘密的同伴……或者在某个小众的兴趣上出奇地合得来……之类的吧?」

「嗯嗯,说得有理。」

与我的预期背道而驰,中村兴致颇深地咀嚼着我这些具体的例子。唔姆,果然在事关对话重点的部分,我和中村的思考回路区别很大啊。

但是这样一来,我俩就拥有一个共通的前提了。之后只要询问想知道的事情就行了。

「那么以此为根据……对中村而言的『特别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切入正题。如果在此能有所发现的话,也许就能获得我现在正在烦恼的『交往的意义』这个问题的提示。

我一脸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中村若无其事地如此说道。

「不,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诶。」

他那仿佛说了句废话的语气让我愣在了原地。

「没什么呀,就是顺其自然地交往了嘛。」

「真,真的?」

「真的,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

嘛,虽说我也隐约明白其实这才是普通的模式,结果还真是如此。

但是,既然如此。

「那,那么就算不是泉也可以吗?……」(你像个杠精……)

中村皱起了眉头。

「哈?为啥啊?」

我尝试询问根本的部分。纠结这种问题大概是我作为资深非现充的洁癖所致,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只有现充才能得到的视点来获取提示。

「你想啊,如果没有『非泉不可的理由』,那么『非泉不可』也不成立吧?也就是说,不是泉也没关系啊?」

好像把同一件事情重复了三遍呢,我觉得我已经尽可能说得简单易懂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还是无法传达给中村。

我开始考虑起更好的说法之时,听到了中村的嘀咕声。

「啊,真是的,我倒也不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他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苦笑。经过他个人的反复咀嚼之后,我的意思总算传达给他了。毕竟中村只是个性单纯,并不是像竹井一样的笨蛋啊。像竹井一样。

「太,太好了。」

接着中村挠了挠鼻子。

「嘛……怎么形容呢,理由难道不是回忆一类的东西吗?」

「回忆?」

我不明白这个单词所指的意思,呆呆地反问了他。

「所以说,就是你刚刚说的非谁不可的理由。」

「理由是,回忆?」

「应该是吧,一般来说。」

「诶?」

所,所以是怎么一回事。果然我和他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是在说“理由=回忆”?

「我说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啊?是在谈非她不可的理由对吧?很普通啊,和她在那个地方一起吃的饭很美味、和她在那个时候聊得很开心——这不就够了吗?」

「啊,啊啊?」

我陷入了似懂非懂的绝妙状态之中。

他想表达的意思我姑且能懂……但既然如此,我还是觉得只要换个人就可以替代。

中村也对我的理解不能感到理解不能,样子有些焦躁。嗯,果然现充和非现充是完全不同的种族。

因此我尽可能地将违和感变换成具体的语言,努力地向他传达我的意思。

「因为,比如说……如果当时和你吃饭的是其他的女孩子,那么她不就成为那个特别的存在了吗?」

我的违和感正是来源于此。

的确,中村所说的回忆可以成为交往的『理由』。

但是,我不认为那是什么『特别的理由』。

「没错啊,然后呢?」

没想到居然被同意了,越来越觉得我俩不在一个频道上了。这迟迟无法推进的对话也让中村的语气变得有些粗暴。

「唔……那么这就无法成为非她不可的理由啊?无论一起吃饭的人是谁,也有无数的人可以将她取代……」

对于选择他人这种与责任相伴的行为,这个理由未免太草率了。

然而中村皱着眉头将其否定了。

「哈?就算你说一堆“如果”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中村用堂堂正正的语气说了下去。

「和“如果”这种东西没有半毛钱关系啊。事实上我就是和优铃一起去吃的那顿饭,对我来说优铃她就是特别的。」

隔了一拍后。

中村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

「……」

「……嗯。」

虽然现在一副困扰的样子,但这个人刚刚气势十足地发表了自己女友的特别宣言。明明刚刚还兴趣缺缺地当着听众,现在却一口气表达了自己热烈的感情。

「嘛……就是这样。」

「原,原来如此……」

气氛尴尬十足。

中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向了窗外。虽然从现实角度来思考我也能理解,但用物理性质的方法扯开话题可不对哦?

最后,中村猛地站了起来。

「走吧。」

不由分说地终止了谈话,中村背对着我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喂,喂。」

看上去倒是一副扑克脸,但这人绝对已经慌得不行了。

不过,多亏如此我也稍微有些明白了。这个男人对抽象的法则与构造毫无兴趣,思考回路只以现实为基础运转。也就是说,和我完全相反。

反过来说,也许这就是我在恋爱中不足的那部分也说不定。

因此我一边追着他的背影,一边小声嘀咕着。

「对中村来说,泉是特别的啊痛痛痛痛!!」

带着鬼神一般的气势回身的中村再次掐住了我的脖子。一旁的观众们可能会觉得我俩感情很好吧,然而这只不过是单纯的暴力而已啦。

* * *
之后,我们与水泽、竹井汇合,中村集团四人走上了放学之路。

到家之后,我瘫在床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真是充实无比的一天。

以自己的意志说出自己在意的人,从日南那里收到了超难的课题。

早上开始就无法和深实实对上视线,午休的时候又被大家发现了这事。

阅读了菊池同学的脚本,思考了它的结局与利布拉『交往的意义』。

向中村询问他与泉的『特别的理由』,得到了关于『交往的意义』的提示。

嗯。虽说是深实实事件的翌日,但事情多得快把我的脑袋给挤炸了。应该要做的事与应该考虑的事——不对,是想要做的事和想去考虑的事,无论哪边都是堆积如山。

之后要考虑什么,应该去做什么——必须得自己整理一遍。我垂下右手,在床上拍出“砰”的一声。

我最想去思考的,果然还是『交往的意义』吧。

选择深实实还是菊池同学也好、戏剧的结尾也好,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这部分。不好好解决它的话,无论哪个问题都无法顺利地进展。嘛,依中村所言,我的性格真的非常麻烦。但我认为这对打出good ending来说是必经之路。

「……交往的意义,吗。」

和菊池同学还有中村的谈话在我脑中不断回放。

对我来说,『交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若是找到了那个理由,到了那时,我想要与之交往的对象到底是——

深实实和菊池同学中的哪一个呢。

还是说——

在我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夜色渐渐地变浓了。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3、石板上镌刻的纹样事关世界的谜团

第二天的早间会议。

「我从本人那里听说了,深实实向你告白了对吧?」

「正如您所言,试图隐瞒是我的不对。」

全都暴露了。

我将僵硬的双手置于膝盖之上,充分地做好了被说教的心理准备。

「嘛,是顾虑到深实实才会闭口不谈吧……」

「嗯,嗯。」

日南一脸烦躁地抱住了头。

「因为关乎到我给你的课题,希望你能来找我好好商量一下呢……反正总会暴露的嘛。」

「说,说的也是。抱歉。」

事实上就已经暴露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日南给我出了『进行“喜欢的类型”“想要交往的异性的条件”的交谈』这种课题,如果就这么去对深实实实行会变成十分恶劣的做法吧。

「话说深实实她告白了啊……」

「很,很意外吧……」

「是啊。」她一脸理所当然。「很意外,比我预想的时机要早上不少。」

这句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你似乎对告白本身并不感到意外啊?」

日南呆呆地瞪大了眼睛。

「似乎?不对,这是理所当然的……深实实越来越在意你了,而且你俩相性又不错,这并非无法预测之事。」

「相性?」

日南点了点头。

「她这种类型,很容易喜欢上你这种性质的人。」

「这,这是怎么个说法……」

理解不能。那个活泼开朗、无所不能的深实实和我这种弱角相性很好?

「……嘛,关于这点还是请你自行思考吧。这并不难,稍微思考一下应该就能懂。用你自己的脑袋去思考,这也能与如何抓住女孩子的心挂上钩。」

「我,我知道了……」

既然日南这么说了,那她恐怕已经将通往答案的所有线索都集齐了吧……我倒是一头雾水。

「话说回来,既然都表白了,那这次的课题中深实实的部分就全都没有意义了啊。」

「是,是这样吗……?」

日南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给你好好说明过课题的意图啊。不过只要去思考,总能做出些推测吧?有明白什么吗?」

我再一次思考起课题的内容。

恋爱模拟游戏的事件地图。三个课题。

嗯,我大概明白了。

「……是为了缩短距离吧?」

根据刚刚对话的流向,我想意图大概就是这个吧。

「马马虎虎的正解吧。再说的具体一些——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提高告白的成功率。」

「唔姆,原来如此。」

我凭借直觉理解了。毕竟这次的课题比起以往来说,明显偏重于恋爱方面。

然而日南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那么下一个问题……在恋爱模拟游戏中,如果某个角色的好感度已经到达了规定值,之后就会处于只要引发事件就会进入路线的状态吧?」

「……嗯。」

日南的语气中不知为何充满了责备,我战战兢兢地附和着她。

「再推进她的事件地图——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这是那个吧,日南的怒火正在静静地燃烧着。

「唔……嘛,嘛,如果已经达成了规定值的话,那除了快速破关和收集要素以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

「对吧?」

日南狠狠地瞪着我。

「我好像出了一个效率极差的课题啊?」

「小,小的罪该万死……!」

我只能跪在地上拼命道歉了,真的非常对不起。虽说是为了不让深实实难堪才守口如瓶的,但让日南苦心准备的课题变成一张废纸果然还是不太好。

日南叹了口气。

「总之你明白就好。」

接着日南松下紧绷着的肩膀,轻轻地扬起了嘴角。她这副表情也让我安下心来,松了一口气。不过为什么我觉得这也是她有意为之的……

「好了,那么以此为基础给你重新出个新课题吧……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啊,难道不会吗?」

我还以为那个斯巴达的日南肯定会一边掏出更难的课题一边说着“是你自作自受,给我下地狱去吧”之类的话呢。

「嗯,这次就这么继续课题也没关系。对了,填事件地图的时候要以菊池同学为主。」

「根据刚刚的对话来看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因为这次的课题是为了让对方意识到我的存在、提升好感度——怎么说呢,不太适合现在的深实实。

「不过,继续填深实实的事件地图也没关系。」

「诶?」

我愣住了。

日南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这个课题是为了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啊?」

「……正因如此,这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为了让对方意识到自己?这不完全是在做多余的事嘛。深实实都已经向我告白了,再让她意识到我什么的也太奇怪了。

「你还真是愚钝啊。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课题——也就是说……」

日南用食指抵住了我的额头。

「——去实行这个课题之后,你不觉得自己也会开始意识到对方吗?」

这句话再加上额头上的感触所带来的冲击,让我完全愣在了原地。

「……原来如此。」

「明白了?」

「嗯,完全明白了。」

说起来的确,日南的课题基本上都是要我去进攻,不如说拥有更为强烈意识的可能是我这边也说不定。可是知道这个之后我又该怎么做呢?

「因此以填写菊池同学的事件地图为基础,如果时机合适、自己也有干劲的话,就去挑战一下深实实——以这种感觉推进课题就好。」

「……总之就是半自由对吧?」

我点了点头,日南露出了有些讽刺的笑容。

「你不是很喜欢遵循『想做的事』来挑战吗?」

「您,您说的是……」

日南扬着眉毛笑了起来。怎么回事,这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明明我是在挑战自己想做的事情没错,但却感觉依旧只是在她的掌心上起舞。

「……了解。」

「嗯嗯。那么,请继续加油吧。」

综上所述,在微妙发堵的心境中,事件地图课题的第二天开始了。

* * *
我到达教室,开始做起今日份的诸如看板一类的准备工作,突然被一位很罕见的人物搭话了。

「……友崎君?」

我转头看去,站在那里的是——菊池同学,她正有些顾虑地仰视着我。

「嗯?」

出什么事了吗。我们两人说话并不稀奇,但在早上的教室里说话就很稀奇了。

「唔……早上好。」

「啊,嗯。早上好。」

无论何时都会互相问好的两人交换了固定的问候,既然是早上那自然就是早上好。

「呃,有什么事吗?」

菊池同学从左手提着的纸袋中取出了一叠纸。

「诶……」

难道说。

「……已经写完了?」

「是,是的……」

昨天商讨的,关于脚本的修正方案。并非花心思在易于表演的方面,而是注重角色鲜活的部分。仿照阿尔西娅那种“活着”的感觉,将利布拉和克莉丝也一点点地向她靠拢——这个修正,已经完成了。

「真厉害啊,台词应该会有不少需要修正吧?」

「嗯,的确。有很多细节部分需要修改,所以台词几乎全都……」

「全,全部?!」

我差点叫出了声。

「不,不行吗?」

「不不不,并不是不行。亏你来得及啊,这才一天呢。」

虽说只是二十分钟的短剧,但分量上并非是可以无视的水准。这工作量至少也相当于写了几十篇作文吧?一晚上……就?

菊池同学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不知不觉开心起来了,精神集中之后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沉静的热量,这是从以前的菊池同学口中无法听到的音色。

菊池同学看着手中原稿的封面。

「想着必须趁现在把脑中跳动着的角色们的话语捕捉下来,渐渐地就停不下来了……」

「嘿……是这样啊。」

菊池同学的表情带着朝阳一般的光辉,我的内心也随之温暖了起来。

然而不知为何菊池同学一脸不安地窥视着我的表情。

「很……很奇怪吗?」

她的瞳孔有些湿润,仿佛害怕被人类踢出同伴队伍的妖精一般。

怎么可能对这样的菊池同学说出奇怪二字呢。

「怎么可能,不如说厉害过头了。话说,这就是所谓的才能吧。」

「……才,才能?」

菊池同学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随后挥着手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没,没有的啦!才能什么的!」

菊池同学带着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些高兴的表情上下挥舞着双手。我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好笑,于是将自己所想的事情又传达了一些过去。

「不,我是真心这么认为。专业的东西我不懂,只是单纯以读者的身份觉得有趣而已。」

「是,是这样吗?」

「嗯,毫无疑问。」

「嗯,嗯……」

菊池同学有些勉强地接受了我这积极的肯定意见。OK,就这么勉强下去吧菊池同学。平时总是过于谦虚,自信一点也是件好事。

「能写出有趣的东西这点也十分厉害,将如此大量的台词在一天之内修正完毕也十分厉害。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事情。」

「十,十分感谢……」

发出“噗嘶噗嘶”这种像在冒烟一般声音的菊池同学好像还是很不好意思,就到此为止吧。她的面色变得通红,看得我都有些害羞起来了。我明明并没有说谎,却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好,好的。那么这份脚本我也会在今天之内看完的。」

我话音刚落,菊池同学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明快起来了。

「嗯!」

发出了十分活泼元气的声音。

菊池同学发出的这两个音节如同带来此世全部幸福的琴音一般敲击着我的耳膜。

「……嗯?」

感受到了些许视线,我环顾了一圈教室,这才发现周围有不少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俩。啊,说的也是。别说菊池同学居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光是看到她如此开朗的样子就已经足够稀奇了。第一次看见如此开朗地说着话的菊池同学,自然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吧。“发生什么事了”的气氛漂浮在我身边半径数米的圈内。

提议采用菊池同学脚本的人是我,所以大家应该已经无意中认为我俩关系很好吧……即使如此,刚刚他们依旧受到了冲击吧,肯定。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转向斜后方,就在那时。

「……啊。」

「……啊。」

这到底是第几次了。和深实实突然对上视线之后,我又条件反射一般地避开了。总觉得被她看见了十分羞耻的场面。

随后又只会剩下尴尬的气氛,我和深实实今天也依旧错身而过——我是这么想的来着。

「脑,脑筋!!」

深实实用有些僵硬的声音叫着我。

随后她挥着手靠近,来到了我和菊池同学面前。喂喂喂。嘛,深实实从昨天开始就在努力地让气氛回归平常,但我没想到她在这个时机行动。

我的两位在意对象同时出现了。这,这空间是怎么回事。我该看着谁比较好啊?心脏跳得好快。

深实实来回看着我和菊池同学,突然举起了手。菊池同学被她的突然举动吓住了。

「脑筋!我们俩也差不多该碰个头商量一下了,不然就来不及啦!」

「商量……」我想起来了。「对哦……漫才。」

对啊,还有这事来着。这两天被日南的课题、和菊池同学的脚本会议还有和深实实之间的尴尬气氛耍得团团转,完全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一旦想起来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妙,时间只剩下两周了。

「就是说啊脑筋!难道忘记了吗~?你这家伙~!」

深实实边说边用食指戳着我的肩膀。诶干嘛,快住手啦。虽然平时也有这么在闹,但现在的我对深实实有着奇怪的意识,在这种状况下攻击威力也大幅提高了。我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肩膀上,几乎思考不了其他事情。

「与其说是忘了……只是有点忙啦。」

「啊~毕竟你有很多事情要做嘛!你这大忙人~!」

「所,所以说……」

怎么办啊。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无论如何都会意识到“深实实正在和我进行身体接触”这个事实。因为她向我告了白,直到昨天,不,直到刚才为止我俩就连视线都无法好好对上,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戳起了我的肩膀啊。

即使情报处理能力已经濒临极限,我也知道再过几秒所有的血液都会集中在肩部,然后会把我的肩膀挤爆。话说,这180度的大变身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所谓现充的适应能力吗?

「呃,那什么时候开始?」

我尽可能不去注意自己的肩膀,努力尝试自然地推进话题。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肩膀。手指。

「唔——那就~」

一边说着,深实实又往这边靠了一步。已经不仅仅是戳肩膀,就连那过近的距离感也一同复活了。说真的她突然怎么了。我的视野被深实实圆睁的杏眼和挺拔的鼻梁所占据,她的面部线条精致得如同人偶一般,如此近距离地观赏过后,脑中除了“可爱”的感想以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正确来说,还剩下一个“令人心跳不已”的感想。

「啊~但是脑筋你还有监督的工作吧?」

「呃,是指我对戏剧脚本的辅助工作吗?」

「嗯,就是那个。」

总觉得『监督』这个职位已经理所当然地渗透到深实实脑子里去了,真的没关系吗?话说在前头,我也就是稍微帮个忙的那种。

「老实说的确有……毕竟脚本也还没有完成。」

「唔,那就有点困难了呢~嘛,最坏情况下我会去找个人替你的,你就放心吧!」

深实实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说的也是。」

“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完成”倒也算是人类的美德……但实际一点的话,要我挤出这么多时间真的很难。现在倒还好,等戏剧练习开始之后,作为文化祭实行委员的工作应该也会慢慢增加。啊咧,这么一看,我的时间表好像安排地超不合理啊。

我思考着折中方案。

「总之先以能上台为前提来商量吧。肩……不是,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再一起找个人来代替吧。」

「嗯,的确如此。了解!」

虽然我的意识依旧集中在肩膀上,但对话本身还是顺利地进行下去了。还好还好,开始交谈的时候还非常紧张,但一旦顺着话题聊下去,对话就渐渐顺利起来了。

「总之,今天放学后还有脚本会议……」

「……嗯。」

「明天找个时间商量一下吧。」

「嗯!了解!」

我俩快速地推进着对话,一旁的菊池同学「呃,呃……」地挥舞着双手注视着我们。

啊,好像有点放置play了。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深实实的对话节奏即使在现充中也算是非常快的。突然被卷进漩涡之中,溺水也是在所难免。

我正想着——深实实突然冲着菊池同学露出了笑容。

「菊池同学没问题吗?戏剧那边好像也有不少事情呢。」

「诶!啊,是,是的!」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菊池同学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啊哈哈,别吓成这样啊。」

「啊,对,对不起,十分感谢……」

菊池同学来回看着我和深实实,一脸困扰地眨着眼睛。她的小动物感远远凌驾于世间的常识,要是手上有葵花籽的话我就全都给她了。

「嘿。」

那个瞬间。

突然,深实实用食指戳上了菊池同学那如同新雪一般白嫩的脸颊。

「……呼呀?」

菊池同学那因为被戳而变形的嘴中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随后她自己注意到了这件事情,脸蛋变得通红。你在干嘛啊深实实。

「什,什,什,什么……」

对菊池同学来说这身体接触实在来得过于突然了,会受惊也是在所难免的。要说为何,正常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只是深实实比较奇怪罢了。

然而深实实毫不在意地用白净的手指描摹着那赤红的雪面。

「呼呼呼呼呼呼呼。」

「哇哇哇哇哇哇?!」

「喂。」

深实实笑得太过邪恶,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出手阻止。菊池同学已经吓到不行了,要是再继续下去——想象了一下我也开始害怕起来了。

「……哈!因为菊池同学实在太可爱了,我的理智就……」

「我觉得你的理智就没在线过……」

所以说就是如此吧。深实实喜欢小玉玉那种小动物系的女孩子,而菊池同学正中了她的好球区。快逃啊,菊池同学。

作为当事人的菊池同学正摸着刚刚深实实触碰的地方,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睛眨得好快啊。

「没,没事吧?」

「啊,嗯。虽然没事,但我完全搞不明白……」

「嗯,关于这点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放心吧。」

「是,是这样吗?总觉得这行为中好像有什么意义……」

「啊哈哈,我觉得没有哦。」

「没,没有吗……?」

我用比起和深实实说话时更慢、更沉静的语气附和着菊池同学。为什么身为弱角的我要在两边左右周旋啊,给两位类型完全不同的女孩子牵线搭桥对我来说担子太重啦。

深实实呆呆地看着我和菊池同学的交流,她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怎么了?」

我向她询问。深实实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

「……诶,啊,没事啦!」

「哈,哈啊?」

「那,那就这样吧!我差不多该走了!回见!」

「诶?嗯,拜拜……」

也不等我的回复,深实实就从教室的后门跑了出去。到,到底怎么了……

菊池同学一脸不明所以地目送着深实实的背影。

「就像风暴一样……」

菊池同学呆呆地摸着被戳的脸颊。

「嘛,那就是深实实平时的样子……」

「是,是这样吗?」

综上所述,天使族和深实实族的异文化交流以深实实族的突然跑路落下帷幕,担当翻译官的我已经累到不行了。

* * *
当天的午休。教室。

我一个人陷入了深沉的感动之中。

「写的太棒了……」

我现在在读的正是今天早上菊池同学交给我的原稿。

调整了角色的方向性、最新版的脚本。

「噢噢,来这招啊……」

我以最近有些罕见的、独自吃着面包的形式读着脚本。想要集中精神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时能轻而易举地选择此种形式,原本就是孤独者的强大之处。用怎样的音量自言自语才不会被周围听见——这也早已变成了身体记忆,怎么样很厉害吧。

「……话说,改变的不仅仅是角色啊这个。」

我越读越惊讶。

以昨天的谈话结果而言,相较于小说版内心出现较大变化的利布拉和克莉丝,把他们往“活着”的角色这方面靠拢——这应该是主要的变更点才对。

但是读着成品就会发现,除此之外的部分也发生了大幅的变化。从中途开始就几乎已经变成完全不同的作品了。

「不过……克莉丝的话就会这么做吧。」

然而,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不如说,根据经过调整的角色内心而改变的行动、根据改变的行动而改变的展开全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自然——这么说比较正确吧。这些为了契合演员所做的角色变更为人物形象添加进了新的灵魂。

总而言之,这个故事又增加了一个优点。

锁匠之子·利布拉和青梅竹马的少女·阿尔西娅两人在城中探险的结果是,与为了养育飞龙而被隔离在庭院中的少女·克莉丝相遇了。为了净化那份『污秽』,利布拉将要被处刑。

为了避免此事,利布拉和阿尔西娅成为了虚假的姐弟,一个负责照顾克莉丝,一个负责教育克莉丝——到此为止都和原稿没有区别。

然而,在这之后就不同了。

克莉丝是为了养育飞龙被王城捡回来的孤儿少女。农民出身?还是骑士出身?也许是奴隶出身?谁都不曾在乎过。因为生性乖巧所以在庭院中养育飞龙,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就连出都不曾出去过——就是这么一位悲惨的少女。

但是——庭院中应有尽有。

松软舒适的床铺。干净的饮水处。温暖的浴池。王城的园丁所选的,美丽高贵的花朵。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各式与众不同的树木。神话、童话一类的书也能自由阅读,每天的食物也和王城的贵族们吃的一样。

但是——除此之外,庭院中一无所有。

家庭。朋友。学校。大海。森林。地平线。飞龙以外的动物。

快乐之事与悲伤之事,一定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吧。

虽然心中经常会觉得寂寞,但却不曾知晓不寂寞的事情。这到底能否称得上是寂寞呢——我无法做出判断。

给这个安全、闭塞的世界带来变化的是——利布拉他们的到来。

脚本最初的大幅变更是利布拉他们到达庭院时,克莉丝做出的反应。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克莉丝预感到自己可以从至今为止的孤独中解放出来,对两人表示了欢迎。

「除我之外的……人类?呐,那边的两位!我是克莉丝!你们的名字是?」

恐怕是在笨拙地遵循从书上学来的『初次见面要询问名字』这个文化吧。先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询问两人的名字。

这是克莉丝对外界好奇心的直观体现。

但是,在这最新稿中。

对着来到庭院的两人,克莉丝首先说出的话是。

「是,是谁?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既警戒,又害怕。

当然,和初稿一样,她并非完全没有能从孤独中解放出来的预感与期待。

但在此之上,克莉丝对『变化』与『未知』感到恐惧。

这是在孤独生活着的等身大少女心中所表现出的,现实性的弱点。

与菊池同学相似的『恐惧』与『好奇心』的对比,流露出既真实又矛盾的情感。

而利布拉的人物形象也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

话虽如此,好奇心旺盛、擅长与人拉近距离这个基本印象并未改变。大幅变化的是,这个印象的表现方法。

初稿中的利布拉,其形象就是十分标准的男主。擅长与人拉近距离——直截了当的说法就是自来熟,单纯地只是交流能力高而已。

因为好奇心旺盛所以什么事都想掺一脚,靠着自来熟结交伙伴,将事件导向解决。用一句话来总结的话,就是“主人公”之中的一个典型形象。

然而,最新稿中的利布拉并非如此。

驱使他在王城擅自乱逛的好奇心和擅长与人拉近距离这点并未改变——改变的是,那个拉近距离的方法。

比起巧妙地和人打好关系的情况,不如说因为笨拙而失败的情况要来得更多。但利布拉并不气馁,而是贯彻他那堂堂正正的做法,朋友数也自然地增加了。加入这个缺点之后,利布拉的印象就变成了讨人喜欢的直率男孩了。

若是要寻找两人性格变更方向的共通点,那就是在变更的途中强调『弱小』与『笨拙』的部分。害怕改变的克莉丝,还有笨拙的利布拉。

这一定就是菊池同学所认为的,人类的缺点吧。

但是,只有阿尔西娅有些不同。

比起原稿,最新稿中的阿尔西娅以更为尖锐的形象展示着她的『强大』。

初稿的阿尔西娅在和利布拉一起到达庭院的瞬间,就认识到利布拉的存在对于王城来说是『污秽』,也联想到了『污秽』与飞龙生态之间的矛盾,预想到了利布拉的处刑。因此她选择了『就当没来过这里,赶紧逃出去』的选项,却立刻被警卫们抓住了——就是这样的展开。

然而在最新稿中,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

将利布拉的『污秽』与飞龙的生态联想到一起的瞬间就预想到了利布拉的处刑——到此为止都是一样的,然而。

那个瞬间阿尔西娅所选择的行动变成了——『折断飞龙的翅膀』。

沾染污秽的飞龙无法飞翔,王城会以祛除污秽的理由将利布拉处刑。

既然如此——若是飞龙原本就处于不能飞的状态,那就与污秽无关,也失去了处刑的理由。

这既正确又错误的理论。

当然,伤害飞龙乃是大罪。然而,如果是作为王城公主的阿尔西娅“不小心”为之呢?至少,不会被判死刑。

得出计算结果的瞬间就行动了起来,阿尔西娅为了拯救利布拉的性命想要折断飞龙的羽翼。

那个瞬间。是看透了阿尔西娅的企图吗?还是说只是从她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吗?总之,利布拉抓住阿尔西娅的手腕将其阻止了。

「你要干什么?」

「放开我。利布拉你可能想不明白,但要是我不行动起来,你会被杀掉的。所以,拜托了,放开我。」

然而,利布拉并不退让。

「不要。」

「别闹,快放开我。我现在必须去把那头飞龙的翅膀折断才行。」

「果然在想着这种事啊。我绝对不要,要是放任阿尔西娅做这种事,你肯定会死的!」

「没事,我不会死的。因为,这终究只会是一场意外罢了。而且身为王族的我除非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不然是不会被处刑的。」

「就算如此,我也不放手。」

「为什么?」

「因为,就算可以保住性命……即使如此,阿尔西娅你也会“死”的!」

在他们对话的期间,警卫赶到,将擅自闯入的两人带了出去。

之后的展开大体都与初稿相同。

阿尔西娅半胁迫性地与父亲交涉,免除了利布拉的处刑,两人成为『姐弟』,利布拉被任命为克莉丝的生活主管,三人之间的奇妙关系就此开始——

我大口吃着炸肉饼,沉浸在这个世界之中。

故事的主轴终于来到了庭院中三人关系的描写。

利布拉作为生活方面的主管,负责给克莉丝运送食物还有她想看的书。

阿尔西娅作为教育方面的主管,负责对无法去学校的克莉丝进行教导。

当然,两人并非只是把它当成工作。利布拉偶尔会和克莉丝交流某本书的感想,两人成为了朋友。阿尔西娅有时也会教些如何制作花饰这种在学校学不到的知识。既像朋友又像家庭,或许也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生活、教育主管吧。

三人维持着这种有些微妙的关系。

克莉丝很喜欢读书。

不如说,庭院之中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消磨时间——这样说还比较正确吧。除了看书之外的娱乐……例如,实践从阿尔西娅那里学来的制作花饰的方法,将庭院里的花做成花冠之类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撼动克莉丝的读书时间。

然而,一天可以读好几本书的克莉丝不出几个月,就几乎已经将书库中的神话、童话类的书籍读完了。

因此成为克莉丝下一个阅读目标的是——利布拉带来的,外面世界的话题。

「实际上,龙类之中速度最快的是巨龙。虽然大家可能会因为它们身体巨大,长得又蠢蠢的就认为它们行动迟缓,但它们的步伐实在是太大了。咚,咚咚咚,能以很快的速度前进。」

「诶!还有呢还有呢?」

「最近有个设施可以将这种动力转换成魔力。用物理上的力生出魔力——这可是大发明啊,可以被称作魔导士大人了。」

「好厉害!原来是这样啊!呐,利布拉会用魔法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个锁匠的儿子……能使用的魔法,最多也就是开个锁吧。」

「啊哈哈!利布拉,难道说……是从物理角度吗?」

「对对!亏你能明白啊!」

「别把我当傻瓜啊!这种事情我还是明白的!」

「不过……只要身怀这一招就能前往许多地方、见识许多事物。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

「唔……」

「啊,难道说你不信我?」

「才没有呢!这样啊,利布拉的开锁技术,是非常……」

「非常?」

「非常厉害的魔法!」

从利布拉处听来的,神话与童话之中不会描写的,现实中人类的故事。

人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

有时,会吵架。

有时,会相爱。

有时,会迎来死亡。

这对本应生活在同一个现实之中的利布拉而言,是最为熟悉的陌生『故事』。

「克莉丝!阿尔西娅在魔工艺大会上获得优胜了!」

「诶!利布拉,真的吗?!」

「我哪会撒这种谎啊!那家伙真的非常厉害……」

「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呐利布拉,下次上课的时候,偷偷地准备个庆祝仪式吧!」

「噢噢,这个可以有!就这么办吧!」

「绝对哦?!我会做出至今为止最为漂亮的花饰!」

「好,交给你了!那我就……什么都做不了,总之就祝贺她吧!」

「啊哈哈!……不过阿尔西娅她说不定才是最高兴的那个吧。」

「嗯?是这样吗?她倒是有向我要红榴石的魔石。」

「呼呼,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啊?」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明白吗?」

「嗯。」

「……哈。」

利布拉口中的阿尔西娅,是一个认真到吓人的努力家。

然而,这与克莉丝从直接授课中得到的印象有些小小的差别——

「好了克莉丝,有好好做完作业吗?」

「嗯。虽然做完了,但是量真的好多啊!阿尔西娅好过分哦?!」

「才不过分呢,这都是为了你好。」

「哼,是这样啊。」

「怎么?……不服气?」

「因~为~要是为了我好,比起教我学习,多告诉我些外面世界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唔……那么克莉丝。」

「嗯?」

「外面有名为凤蝶的生物……你知道蝴蝶是什么吗?」

「呃!我记得蝴蝶好像和虫子不一样吧!就这个虫子?」

「喂,那是西瓜虫。不要夹它。」

「哦~」

「明白吗?即使同为虫子,种类不同的话就全都不同。」

「诶,但是这里只有这种虫子啊。」

「对啊,所以才有学习的必要。」

「是这样吗?」

「为了听懂外面世界的故事,必须要有成为其基准的知识吧?」

「好像有道理……」

「所以首先要——学习。明白了吗?」

「唔,总觉得好像绕成一团了……啊,因为是西瓜虫吗?」

「那么把羊皮纸翻到第四十页。」

「无,无视……?啊,因为我只是一只虫子吧!」

「羊皮纸的四十页~」

「好,好的……」

合理而知性,毫无破绽的阿尔西娅。然而克莉丝知道,阿尔西娅的本性是十分温柔的。

就这样,作为克莉丝“生活主管”的利布拉和“教育主管”的阿尔西娅,凭借王城给予的工作,三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加深。

话说——

我读到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这个『只是~~!』的台词,完全是因为出演克莉丝的是小玉玉才追加上去的吧。菊池同学意外地很有服务精神啊。

还有一个让我忍不住笑意的地方。

因为真的太巧了。

日南出演的,身为利布拉青梅竹马的阿尔西娅。(这里原文写着克莉丝,应该是屋久写错了吧……)

这个角色和日南藏起来的那一面几乎一模一样。

强气的自信家,做事的基准是效率。并且,确实地得到了结果。

教人的时候喜欢讲道理的特点也是一模一样。虽然像喜欢恶作剧、偶尔会累、能看见一些人情味这些地方不怎么像,但那不如说是因为日南强到像是虚构出来的人物一样吧。为什么现实中的人物反而更有非现实感啊。(哪不像了?)

不过,难道说菊池同学是想象着日南的本性来下笔的吗?虽然那家伙表面上是个楚楚可怜的完美女主角,但如果是菊池同学,一定会去想象那背面隐藏着什么吧。嘛,像到这种地步应该是偶然吧。

——这个故事迎来第二次转折的契机是,飞龙。

比人长得更快、寿命更长的飞龙,十岁就可以称做成年了。虽然个体之间存在差异,但到十三岁之时基本都可以飞了。反过来说,如果到了十三岁依旧无法飞翔的话,就得考虑是否有什么让它飞不起来的原因。

没错,例如『污秽』的原因。

克莉丝所养育的飞龙——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唔,为什么你飞不起来啊。」

克莉丝一边抚摸着飞龙的翅膀一边说道。

「翅膀鲜艳有光泽,体格也足够巨大,按理说应该能飞了呀~」

害怕着是自己的过失,克莉丝的声音中满是不安。

飞龙想要飞翔的条件有三个。

第一。在半重力的作用下长出彩虹色的美丽鳞片。

第二。翅膀拥有不会输给半重力、足以支撑自己身体的筋力。

第三。不曾沾染『污秽』。

确实满足前两个条件的飞龙无法飞翔的理由,果然还是因为『污秽』的原因——这是王城的共识。

也就是说——为了祛除污秽,果然还是应该处刑利布拉。

围绕着利布拉的境遇,故事迎来了又一个高潮。

在这个事件以闹剧一般的印象收尾之后。

克莉丝和利布拉有了这么一段对话。

「克莉丝,我可能明白『污秽』的正体是什么了。」

「诶!利布拉你明白了?那可是个大发现啊!」

「是啊……」

「……你为什么一脸阴沉啊?」

「……克莉丝,飞龙其实是个头脑聪明的物种。这你应该知道吧?」

「嗯。虽然普通的龙就比人类要聪明了,但飞龙在那之中也是非常高贵的吧?」

「没错。虽然人类和龙是共存关系,但绝非人类单方面地使役龙。何止如此,也有我们被巧妙利用的情况存在。」

「这和无法飞翔的理由有什么关系?」

利布拉将视线投向趴在水边的飞龙。

「飞龙——可以读取人的内心。」

「……内心?」

「飞龙很温柔,为了报答养育自己的人类的恩情,会尽可能地去实现那个人的“愿望”。」

「……嗯。」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嗯?在说什么……」

「克莉丝。」

「嗯。」

「克莉丝——不想在空中飞翔吧?」

克莉丝内心的弱点被利布拉揭露出来了。

庭院里应有尽有。

但是——除此之外,庭院里一无所有。

所以会觉得无聊、会想要知晓、会觉得寂寞。想要去到外面。

然而。

和利布拉相遇了。

和阿尔西娅相遇了。

说了很多话,交流了很多感情。

——除此之外的事物,也好好抓进手里了。

比起从这闭塞的庭院出去,翱翔于天空之上。

对未曾知晓的世界的恐惧感要来得更为强烈。

这是潜藏在所有想要踏出崭新一步的人之中的感情。

改变这个令自己满足的现状,就有可能到达更加美好的世界——然而也有可能会比现在更辛苦、更痛苦。一旦踏过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要跳进这种未知的世界之中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错。

束缚飞龙的不是别的,正是克莉丝的心——

我从故事中收获了真挚的感动。

利用童话一般的幻想世界,描写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女内心的弱点。

菊池同学的脚本正可谓是形似于『黑·安迪』的展开再加上幻想风与人类观察·EX的故事。正因为是菊池同学,才能驾驭这种主题的故事吧。

「……嗯。」

并且,正因如此。

我想要让这份倾注菊池同学灵魂的脚本,作为戏剧大获成功。

我由衷地如此期盼着。

* * *
放学后。

我和菊池同学一起来到了食堂。

「那么来说一下感想吧……」

我的话让菊池同学紧张地缩起了肩膀。

「……非常有趣,比起小说版的时候要更加厉害了。」

「真,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

「嗯,不如说吓了一跳。阿尔西娅想要折断飞龙翅膀那一段实在太残忍了,看得我都笑起来了。」

菊池同学也笑了起来。

「嗯嗯,我自己构思的时候也忍不住笑意呢。“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这样。」(哇这作者好不要脸啊233)

「哈哈,是啊。」

我和菊池同学面带笑容地看着对方。

「还有啊,我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解明飞龙无法飞翔的理由的那一段。克莉丝的那份胆怯,总觉得非常有“人类”感……实际上那种感情在现实中也是真实存在的。」

菊池同学露出了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果然会这么想吧?」

「……果然?」

我向她询问,菊池同学的声音有些犹豫。

「没什么……是秘密。」

她将食指竖在嘴前。

「什,什么意思。」

「呵呵。」

带着些许神秘气息的菊池同学散发着奇妙的魅力,看到这副光景的我已经无法再行追问了。

「啊,对了对了!解明飞龙无法飞翔的理由之后的展开我也非常喜欢!」

菊池同学“啪”地拍了一下手。

「啊!我也十分喜欢那个场景。」

解明了克莉丝『不想飞翔』的心思之后,利布拉做出了如下提案。

「我们两人一起乘坐飞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没错。即使克莉丝如何害怕、如何寂寞,想要去外面看看的心情并不是虚假的。

只不过,一个人会觉得害怕。独自一人站在初次到达的场所会让人害怕。

因此,她不想飞翔。

但是。

「克莉丝只是害怕着孤身一人去看世界吧。」

我投下这笔直的话语。菊池同学吸了一口气,带着温柔的微笑点了点头。

「嗯。虽然对闪闪发光的外界很感兴趣……但从现在的地方离开要更为恐怖。」

「然而,和利布拉一起的话——就做得到。」

菊池同学似乎十分高兴。

「虽然想去外面的世界,但却因为害怕而去不了。虽然想亲眼去看看那些景色,但一个人又很害怕。将那样的克莉丝——从舒适却孤独的箱庭中带出来的,正是利布拉。」

菊池同学笔直地注视着我,她的声音中混入了感情。

「那个场景,光是浮现在眼前就会让人感动。」

克莉丝与利布拉一同乘上飞龙,自天空之上眺望着外面的世界。

从未如此接近的炽热朝阳与从未见过的繁华盛景。

从未知晓的世界的颜色,让克莉丝体会到了近乎眩晕一般的感动。

「所以对在那个时候将自己带出来的利布拉,克莉丝一定是心怀感激吧。」

「这样啊……」

菊池同学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时的所见所闻,一定将克莉丝至今为止所见的灰色风景整个吹飞了吧。」

菊池同学说得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诶。」

那个瞬间。

全都连起来了——终于,点与点连成了一条线。

因为,刚刚菊池同学所使用的单词。

那是曾在某时发生过的重要对话中,曾经使用过的单词。

灰色的风景。

随后,我注意到了。

不,不如说在我读着脚本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地注意到了。

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少女。

不经意间闯入的少年。

少年向少女讲述外界的所见所闻,少女对外面的世界提起了兴趣。

但是太害怕了,不敢踏出那一步。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水到渠成。

但是克莉丝这名少女简直就像是。

——菊池同学至今为止所划过的人生轨迹一般。

菊池同学的经历和她所考虑的事情。

我从未想过会直接以这些要素为原型去描写这个角色。

带着这个想法回看故事,就会有许多新的发现。

在庭院里独自一人,一心一意看着书的克莉丝。

在图书室里独自一人,不断读着安迪作品的菊池同学。

当然,菊池同学的人生并非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也许有我不曾发现的要素也被包含进去了吧。

即使如此,克莉丝这个角色的内核中果然还是有着浓重的、菊池同学的色彩。

那么,既然如此。

突然闯入克莉丝一个人读着书的庭院。

告诉克莉丝很多外面世界的事情。

总有一天会把克莉丝带到外面世界的利布拉,他——

「啊……」

我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吗?」

菊池同学一脸担心地窥视着我的表情。

「没,没事……」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恐怕我的直觉并没有出错吧。但是要我将它说出口,却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利布拉他啊。」

因此,我想做些确认。

「嗯?」

菊池同学呆呆地歪起了脑袋。

「利布拉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

菊池同学考虑了一会。

「虽然也很擅长开锁之类的,不过最擅长的果然还是……」

随后,她清楚地说了出来。

「——能够直率地表达心中所想吧。」

听到这个答案,我就已经确信了。

「……这样啊。」

如果,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这个脚本就一定不仅仅是单纯描写幻想故事的虚构展开。

一定是设立形如自己分身的角色,将过去的经历一个个过滤、结晶化之后所创造出的,重要的故事。

也就是说。

没错。

——『我所不知道的飞翔方法』。

这一定是菊池同学自己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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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4.女主角比勇者还强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次日,早间会议和之后的事情正常结束,时间来到放学后。

我正处于紧张万分的状态之中。

「……怎,怎么办。」

「对……对啊友崎!该怎么办啊。」

我身处的地方是二年二班教室旁的楼梯。与正门侧的玄关背道而驰的这段楼梯鲜有人迹,漂浮着些许寂寞的气氛。

而坐在我身边的——自然是深实实。

「是,是漫才的话题对吧。」

「对,对!」

空调完全无法起效、寒冷的楼梯尽头。偶尔有为了文化祭的准备四处奔走的学生经过、却也不会特别留意的空间里,我和深实实正在『商谈』。

「有,有想到什么方案吗?」

「啊,嗯……姑且还是有的。」

「嗯?」

「重新想想的话,果然还是算了……」

「这,这样啊。」

我和深实实无法互相对视,只能进行着不甚协调的对话。好奇怪啊,昨天午休的时候明明都可以普通对话了,怎么现在又不行了。难道即使一度顺利地聊过天,过了一个晚上就会被重置不成?

「脑,脑筋有想到什么吗?」

「呃,我……我只是被邀请来的啊?」

「对,对哦,说的也是。」

存在着奇妙空白的尴尬对话。一旦意识到这份尴尬,就会生出更严重的尴尬——陷入了无限的尴尬螺旋之中。脑中总是想着该如何填补空白的时间,根本无法像平时那样说话。

要说为何,现在我们正在学校里这个鲜有人迹的楼梯上,男女两人独处。这种情况下无论对方是谁都会让人感到紧张,更别说是现在的对象是深实实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正准备着各种内外装饰的教室里进行商谈非常困难。话虽如此,专门跑去食堂又总觉得让人心神不安。折中之后,选择了靠近教室的场所进行商谈——然而这又生出了十分奇妙的非日常感。

话虽如此,文化祭还有两周就要正式开始了。要想在大家面前表演漫才的话,说明白点这差不多已经是死线了。

「唔,姑且问一下,你考虑的方案是……?」

「啊,那个……要听吗?」

不知为何深实实似乎非常难以启齿。

「哦,哦,姑且说来听听吧。」

嘛,怎么都比从零开始考虑要好得多吧。话说,我本来就几乎对漫才一无所知,叫我去想点子未免强人所难了。

随后深实实用手摸着脸颊,很难为情地开了口。

「唔,虽然平时就一直有说,我在考虑类似“夫妇漫才”风格的东西……」

这个单词又引起了我的注意。

「夫,夫妇……」

稍等一下。的确深实实平时经常把这个词当玩笑挂在嘴边,但在现在的状况下它的意义变化可太大了。

深实实红着脸,试图用笑容来蒙混过关。

「不过,嘛,还是算了吧。啊哈哈……」

「哦,哦……说的也是。」

奇妙的尴尬沉默再次降临。

该说什么好呢。该提起什么好呢。哪里又是不能触及的呢。

互相试探的微妙气氛在我们两人之间流过。

然后。

「……我说啊。」

深实实和我对上了视线。她笔直地看着前方,小声地说道。

她的声音中有着想要改变气氛、想要踏出一步的意志。

「怎,怎么了?」

对这有些像在钻牛角尖一般的气氛,我小心翼翼地做出了回应。

「那个……我,说过吧?」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说过——难道是……

「呃,说过是指……」

我向她抛去仿佛在测量彼此之间距离的问题。

深实实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接着,“啪”地一声,像破掉的肥皂泡一般——

「——我,喜欢你。」

她移开视线,留下了声音。

「嗯,嗯。」

再次响起的话语让我的感情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高扬了起来。

深实实那炽热的声音,渐渐地带上了感情。

「友崎你又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被我这样……说。」

深实实盯着自己裙下的膝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唔……」

虽然我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但总觉得必须要直率地回应她才行。要说为何的话,那是因为这种时候的我,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高兴……我很高兴。」

「嗯。」

深实实保持着面向前方的姿势,聆听着我的话语。

「但是说实话……在这之后要怎么办,我自己也完全不明白……」

「……嗯,这样啊。」

深实实的头垂了下去。在头发的缝隙间若隐若现的侧脸唯有美丽二字可以形容,却也无法读出任何她的想法。

「但是,脑筋你……」

深实实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中途停下了。怎,怎么了。

我正想着,深实实突然气势惊人地将身体转了过来。

「话说没事吧?!总觉得我这人真的好麻烦啊?!」

深实实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从正面和我对上了视线。她的脸颊还带着隐约的热度,而我的脸恐怕也红得不像样了吧。真是的,今天怎么这么热啊。

但是作为恋爱新手的我并不是很明白,那个“麻烦”到底指的是什么啊?愿意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意,怎么看都该归到“容易”里去吧。

「麻烦……?为什么?」

我表示我没怎么懂她的意思。

深实实一脸安心地再次低下了头。

「是,是吗?……那就好。」

「哦,哦。」

随后,沉默再一次降临。

是因为提起了告白的话题吗。在与刚刚相同的尴尬气氛中,又有一阵让人心痒难耐的风吹过。

突然经过的人影朝我们看了一眼,似乎并未怎么在意,就那么走了过去。虽然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俩在聊这种话题,但光是视线扫过就让我紧张到不行,无意识间挺直了脊背。

但是。

我是怎么想的……吗。

说的也是。

不能就这么一直暧昧下去了。

「我想问一下。」

「……嗯?」

我尽可能冷静地向她说出内心所想的台词,深实实的反应有些迟钝。

我下定决心,将视线集中在深实实的侧脸上。

「深实实你——是怎么看待男女交,交往这件事的?」

虽然有个很难的发音害得我结巴了一下,但我还是清楚地把话说了出去。

这也许是完全符合课题『进行“喜欢的类型·想要交往的异性条件”的聊天』的提问吧。但是比起课题,我现在只是非常单纯地想要听到深实实的答案。

有为了能让自己得出答案的理由在内,也有想要去思考深实实的答案是否适合自己的理由在内。

「原,原来如此!男,男,男!男女对吧!」

「对,对。该说是那个意义吧……」

深实实以和平时的我基本相同的气势结结巴巴地说着,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回答。

「嗯,嗯。意,意义啊……」

她有些困扰地挠着鼻子,偷偷瞟了我一眼。

「说正经话可以吗?」

「……嗯。」

她用一句话改变了气氛。深实实细长的睫毛深处那像是要消失不见的瞳孔,正眺望着并不存在于此处的远方。她下巴处那优美的线条,果然除了“美丽”之外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

「所以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对友崎你。」

「……嗯。」

深实实含糊其辞地编织着话语。可一旦面对这个话题,我的心就会变得异常容易动摇。我已经没有去看深实实表情的余裕了,只能竖起耳朵倾听着那天籁之音。

「说实话,那个,那个时候也有一时冲动的原因在吧。」

「诶。」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感觉太冲动了,果然还是让我收回告白吧”这个想象在我脑中一掠而过。虽然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弱角,但正因为是自己的意志所以才无法轻易抛下。

「但是,考虑了很多之后……果然想法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就这种感觉吧。明,明白吗?!」

「嘛,嘛,嗯。我明白。」

情况反转,深实实所说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安心。嗯,我还真是个不像样的男人。明明嘴上说着因为搞不清自己的心意所以做不出回答,却又无意识地在心里期待着对方的感情。

深实实对我的动摇一无所知,断断续续地向我传达着她的考虑。

「你想啊,我……那什么,总是跨不过去啊。」

「唔,那是……之前谈过的那件事吗?」

「嗯。无法成为第一的话,我就一无是处。」

「……嗯。」

和日南发生那件事的时候。

深实实一直在说着这句话。

自己并不特别,成为不了主人公。

所以,想要成为第一。

深实实就像是要向我展示她内心的景色一般,以和平时不同的速度,缓慢而细心地编织着话语。

「虽然想着不能去考虑那种事,但它早已在我心中扎下了根,慢慢地就有些改变不了了。」

似乎在回忆往事,她抬头望向天空。

「而让我得以改变自己的契机——就是友崎你啊。」

「……选举的事情?」

深实实点了点头。

「还有小玉和绘里香的时候……嘛,挺多的吧。」

「嗯……?」

选举的事情也就算了,小玉玉和绀野发生纠纷的时候我应该并没有对深实实做什么才对。何止如此,为了不让她担心,我还和小玉玉一起隐瞒了事实。嘛,之后很普通地就被知道了。

看着我一头雾水的样子,深实实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哎!反正只是我擅自在感动啦!」

「感,感动?」

深实实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一般,温柔地微笑着。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但是事件却解决了——就像世界本身发生了改变一样。」

「……啊啊。」

我回忆起小玉玉当时的身姿,点了点头。

确实,没有比那更为顺利的状况了。但那只是因为小玉玉自身足够强大……而且。

「正是因为有深实实在背后支持着小玉玉,才总算把事件解决了。」

深实实笑着挠了挠鼻子。

「可能是吧,谢谢。」接着,她谦虚地摇起了头。「但是,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种事……」

「花费时间也好,暗地里支援也好,孜孜不倦地办着实事也好……像脑筋那样把小玉的事情整个推倒重来,我是办不到的!」

与口中所说的话相反,她露出了十分开朗的笑容。

「所以,我觉得你很厉害。」

「这,这样啊。」

「嗯。」深实实点了点头。「然后……我在想啊,我也想要成为你们两人那样。」

深实实曾经说过很多次。

我和小玉玉很相似。

「你们两人都拥有着我想成为的样子……但也有着我无法成为的样子。」

「……嗯。」

虽然不知道她能否做到,但她想表达的意思我听懂了。

我所擅长的事情对深实实来说就很棘手。反过来说,我感到棘手的事情深实实就很擅长。一定对我们彼此来说,想变成对方的样子都是一件难事吧。

深实实仔细地将话语与感情串在了一起。

「所以一开始虽然只是一时冲动,但好好考虑过之后果然还是……注意到其实都是一样的。」

「……一样?」

深实实点了点头,笔直地注视着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们,不论是小玉,还是友崎。」

随后,她有些害羞地轻笑了一声。

「……谢谢。」

「嗯,嗯。」

我的感谢让深实实有些不知所措,她带着焦躁的表情看向了斜上方。

接着,她用有些滑稽的姿势再次转过身来,很不满地开了口。

「还有脑筋你啊,我明明只是移开了一小会视线,你到底要跑到哪里去呀!」

「诶?」

看着我这一头雾水的样子,深实实板起了脸。

「因为啊!你用超快的速度在改变自己嘛!气质也好,行动也好,全部都变了!」

「啊啊……」

这我倒是能理解,毕竟我的衣着、说话方式、交友关系都发生了改变。考虑到和水泽一起去了女校的文化祭,可以说和半年前的我相比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就连我自己都很吃惊,那么在一开始就认识我的深实实眼中,这变化速度可能有点无法理解吧。

「所以我既觉得不安,又觉得有点讨厌!……就是这样!」

「嗯,嗯……这样啊。」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做出微妙的附和。结果深实实好像更加焦躁了。

「啊嘞?!我好像又变得麻烦起来了?!」

「我并不觉得麻烦啦,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

深实实气势汹汹地催促着我,她的脸已经一片通红了。我的脸大概也很红吧,不过和深实实比起来可能不算什么,她这个才叫通红。

「与其说麻烦……我觉得你向我传达了很多自己的考虑,不如说很值得高兴……」

深实实的脸变得更红了。

「真,真的吗?!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直接过头了,都快变成自爆了啊?!没事吗?!」

「嗯,嗯。没事……」

「感觉不到你的自信!说得再清楚一点!」

「诶诶……」

这莫名其妙的要求让我有些困惑。

「那就——嗯,没事。真的没事。」

「好!我相信你。」

这对话的走向实在太迷了。

不过,这槽点满满的对话倒是很有深实实的风格。

深实实一口气站了起来,转向了我这边。

「综上所述,因为太过羞耻了所以在这里所说的内容请你忘掉一半!」

「哈?……我,我知道了。」

我困惑地点着头,深实实有些焦躁地做出了补充。

「不,不过!全部忘掉的话会很寂寞所以请你别忘!」

「什么意思嘛……」

「少女心可是很难懂的!」

「是是是……」

真是的,乱七八糟地嬉闹了一会之后,事到如今反而紧张不起来了。

「那么明天再见吧脑筋!回家暖暖身子睡个好觉!」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深实实也要睡个好觉啊。」

「交给我吧!」

说完之后,深实实嗖地一下跑走了。

于是我一个人被留在了这个刚刚还很热闹的空间中。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彼此用真心话互殴了一顿,让人坐立难安的感情还残留在我的胸口。

结果漫才的事情依旧毫无进展,而不得不去思考的事情却又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空调无法起效、寒冷的楼梯尽头。

虽然只有一点,但我确实有所收获。

日南所言的『相性良好』。

至今为止,我一直抱有着疑问:为什么像深实实这样活泼开朗、受欢迎、既可爱——又帅气的女孩子,会喜欢上我这种人呢?

但是。

现在我稍微有些明白了。

即使那么无所不能,深实实依旧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

与此相对的,很笨拙、只擅长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不知为何脑中会蹦出『就是这个!』的想法、能够无条件地去相信什么的我和小玉玉。

这或许只是在强求并不存在的事物。

但是,那副姿态在深实实的眼中,一定是在闪闪发光吧。

并且,如果。

如果深实实是因为有什么理由才选择我的。

那一定就是,对于深实实而言的『特别的理由』吧。

「……好难啊。」

没错。

既然如此——

于我而言的『特别的理由』,又在哪里呢?

* * *
次日的早间会议。

我向日南说明了自己已经和深实实聊过『喜欢的类型·想要交往的异性的条件』的事实,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嘿?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只管小风香的事件地图呢。」

「嘛,顺势而为啦……」

日南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顺势而为啊。」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而我则对她回以笔直的视线。

「与其说是为了课题,我其实只是自己想问而已。」

我有些别扭地说完之后,日南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如果可以保持这个动机,那就没问题了。」

随后,她扬起眉毛,换上了试探性的口吻。

「所以,结果如何?」

「什么结果?」

「你决定好了吧?」日南指住了我的胸口。「要选择哪一边?」

她的视线柔中带刚,仿佛带着尖刺一般压迫感十足。

「……还没。」

我这暧昧的否定让日南视线中的压迫感又增加了。

「你打算迷茫到什么时候?」

「我并没有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我快要被这份压力压垮了。

「不是说要以自己的感情为基准做出选择吗?」

「话虽如此……」我的句尾变得含混不清。「但是我,还不怎么明白。」

日南似乎理解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唉,我就知道。」

「什么意思嘛……话说,你就不能想个办法帮帮我吗?」

我向人生的大前辈讨教经验。

日南有些为难地抿起了嘴。

「解决的办法?」

「我无法认清自己的感情。所以就是说,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面对自己、效率高点的办法啊?」

我将问题具体化之后,日南一脸迷茫地撅起了嘴。

没错,能看清『自己的感情』的『有效率的办法』。这家伙是个连感情都会放进理性里去思考的专业人士,向她询问是最为直截了当的办法。

日南为了推进思考,编织起了话语。

「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对吧?」

「……没错。」

她将食指抵在了下巴上。

「这样啊……但是,这……」

日南吐出一口气,随后带着比刚刚更为认真的表情再次垂下视线,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

我十分在意她的后续。

终于,日南抬起头来,盯住了我的眼睛。

但是,为什么呢。她的眼中满溢着近乎放弃的颜色。

「这——我也不知道。」

她的声音与其说是无感情,不如说是开了一个大洞。在这空虚至极的魄力面前,我失去了言语。

「这,这样啊。」

虽然这家伙说话动人心魄也是常事了,但现在所感觉到的魄力又与平时有些不同。平时所感觉到的,是如同巨大岩石一般的威压感;而现在所感觉到的,是如同巨大洞穴一般拥有着吸引力的什么。一旦脚底打滑掉下去,就再也不可能爬上来——散发着这种压迫力。

然而下个瞬间,平时那个永远直面前方、不断前进的日南就回来了。

「是啊,所以你也要认真地面对『目标』这条道路好好地前进。」

「哦,哦。是这样啊……」

心中依然残留着违和感的我被日南哄了过去——于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 * *
那天放学后,菊池同学向我提出了意想不到的请求。

「想了解……日南的事情?」

我现在正和菊池同学在图书室里相对而坐。

「嗯……我想知道日南同学是怎样的人,又在想些什么。」

菊池同学轻轻地点着头。她的眼神十分认真,是写作时的那种炽热视线。

「这样啊……是为了脚本对吧?」

菊池同学点头称是。

考虑到练习的需求,至少也该完成一份给同学们看的脚本了。但是在撰写脚本结局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足——因此,想要详细了解一下扮演阿尔西娅的日南的事情。

「我想将阿尔西娅的人性描写得更深入一些。」

「的确……现在这份脚本里的阿尔西娅比起利布拉和克莉丝,总觉得印象有些单薄呢。」

「嗯,没错。」

利布拉的青梅竹马,担任克莉丝老师的阿尔西娅——她是货真价实的主角级人物。例如在潜入庭院的事情即将暴露之时的大爆发;在利布拉的『污秽』被认为是飞龙无法飞翔的原因的场景中,她也十分活跃。阿尔西娅在这篇故事中承担了推进主线的任务。

但那也只是『任务』罢了。

「直率却笨拙的利布拉的成长、害怕着外面世界的克莉丝的内心……我在阿尔西娅身上几乎找不到这些东西,但这对撰写结局来说又是十分必要的。」

菊池同学将细长的手指抵在嘴唇上。她对准斜下方的视线中,有着探寻某物的尖锐。

「我懂了,阿尔西娅她强过头了对吧?」

「嗯嗯。」

生于王城,自幼接受精英教育的阿尔西娅。

不只环境优异,就连才能也是出类拔萃的阿尔西娅吸收着给予她的一切。

她的才能有时甚至凌驾于生父之上。即使不提为了将利布拉从处刑中救下时用花言巧语说服身为国王的亲生父亲的事迹,这也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利布拉很笨拙,克莉丝心怀恐惧……但是阿尔西娅强到了没有『弱点』的程度。」

「嗯,我明白。」

我点了点头。

「虽说我一开始写的时候,就一直在强调这个角色的强大……」

「这个角色?」

「嗯。不如说,原本就是带着要强调这点的打算去写的。」

「……啊,原来如此。」

我想起来了。

「修正脚本的时候也是,只有阿尔西娅越变越强了呢。」

没错,那是在修改初稿的时候。在利布拉和克莉丝之中加入了对弱点的描写,与之相对——只有阿尔西娅,反而在极端地强调她的『强大』。

想将『强大』作为一个主题来写——这其中传来了这种意图。

「但是我写着写着,渐渐就产生了疑问……」

「疑问?」

菊池同学那仿佛看透了什么的视线与声音摇晃着空气。

「——阿尔西娅她,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强大呢?」

通透的音色如同祛邪的钟声一般在室内响彻。

那是想要从根本上揪出隐藏起来的什么、强劲有力的话语。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依然是一个谁都无法知晓的黑箱子。

「所以,想了解日南的事情?」

我慎重地向她询问,菊池同学面有难色地点着头。

「嗯。我想知道强大的人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在我的印象里,日南同学是最为强大的人。」

「啊啊,原来如此……」

的确,这只能苦笑着同意了。强到阿尔西娅那种程度的人,我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所碰到的也只有日南了吧。

「所以作为参考,我想了解日南同学的事情。」

「嗯,我明白了……不过。」

我已经理解了菊池同学这个请求的必要性。

但是,有一个问题。

「老实说,我也对日南几乎一无所知……」

就是这样。

的确,我知晓那家伙作为NO NAME的一面,也知晓她计算力高到异常、目指顶点而努力的禁欲主义者这一面。

的确,这是与身为完美女主角的她有所不同的侧面。

但我觉得,这些依旧不过是『表面上的日南』而已。

在更深的地方所隐藏着的,那家伙会如此强大的『理由』——我完全一无所知。

「的确,我和日南关系不错,也许知道常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定。但是……」

「但是?」

「日南她为什么那么努力,她的动力究竟从何而来……关于这些,我完全一无所知。」

「……连友崎君也是如此啊。」

菊池同学的表情就如同在窥视深渊一般。的确,那家伙的内心宛如深渊一般深不见底,能照亮那里的人一定还未曾出现过吧。

「嗯,所以就算菊池同学你问我……也是收效甚微。」

「我明白了……」

菊池同学一瞬间露出了行将放弃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她的眼中很快又充满了向前迈进的炽热光辉。

那是菊池同学在写作之时会发出的,令人目眩的光芒。

「友崎君。」

「……嗯?」

我被她的视线所压迫着,感觉自己也渐渐地染上了热意。回想起来,我就是被这沉静的热意和作品的力量所打动,才走到这一步的。

「既然如此——」

随后,菊池同学非常罕见地露出了有些兴奋的、仿佛要去挑战什么的笑容。

就像要直击我的身体一般,她如此说道。

「要不要直接去询问本人?」

* * *
教室前的走廊上。

我和菊池同学一起,站在了日南的面前。

「呃,这是传唤吗?!」

日南打趣地说着,摆出了一个十分警戒的姿势。

「不对不对,是采访啦。」

「嗯?是关友高中小姐候选人的事情吗?」

「不是。话说你要去参加那种玩意啊?」

日南一边用玩笑话应付着我,一边将话题的流向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啊哈哈。因为不出场的话不是很对不起优胜者吗?」

「真,真是说了句很了不得的话啊……」

也就是说,那人即使获胜也会变成『但是日南她没有参加吧?』这种情况。这人还真是说着十分可怕的话啊。这种既委婉又直接的说法反而不会让人心生厌恶——越来越可怕了。

「哎呀,我乱说的啦!所以,有什么事吗?」

她快速地推进着话题。

「唔,唔。」

我被她打乱了思考,舌头有些打结。

果然和完美女主角模式的日南对峙之时就会疲于掌握主导权。这家伙到底有多少种战斗手段啊?

「不是啦。作为班级戏剧脚本的参考,想采访一下你……可以吗?」

顺着我的话,菊池同学也向日南投去了视线。日南若无其事地将她的视线正面接下了。

「唔,请问可以吗……?」

菊池同学这拘谨的说法让日南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这样。可以啊!虽然之后还有学生会的工作,但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还是可以为你们空出来的。」(不愧是一天拥有48个小时的女人)

「十,十分感谢!」

于是菊池同学开始了对日南的采访。

——然而。

「那么首先是……」

「嗯。」

这场采访并没有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

要说为何。

「请问日南同学总是这么努力的理由是什么呢?」

「唔,果然还是因为大家都对我有所期待的缘故吧,虽说最近感觉这份期待越来越沉重了呢。一开始的话是抱着“既然要做就不想输”的想法一直努力下去的。之后就如同大家所知道的那样,既然都对我有所期待,那不回应这份期待可不行——想着这些,一直努力至今!」

或者是——

「对日南同学来说,『努力』究竟是什么呢?」

「唔。嘛,已经变成自己的习惯了吧。你想啊,既然要努力,那么制造好环境、培养好习惯就显得十分重要吧?因此划定时间养成努力的习惯,制造不努力就会惹周围的人生气的环境——不知不觉间努力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所以说仔细想想,我可能是喜欢努力本身吧。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太直接了?话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偷懒呢!开玩笑的,啊哈哈。」

还有——

「请问日南同学最后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呢?」

「目标吗?唔,目标也有很多种啊。比如说现在的话就是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要是笼统一点的话,也有“想要变得幸福”这种目标哦?所以要我说出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还挺困难的。但是像这样不断地努力下去,果然还是为了增加选项吧。因为你想嘛,虽然现在还找不到想做的事,但等找到的那一天变成“这不是完全不行嘛!”的状况不是很为难吗?所以说为那个时候而做准备,“让现在的我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难道不是最为贤明的做法吗?……啊嘞?我是不是有点太高高在上了……?」

她净是说着这些话。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奉承、阿谀、恭维的连续。

虽然看上去只是在说好听的场面话而已,但其中又像下毒一样混进了微量的真心话,从而真正意义上地创造出了“好听的场面话”。

然而老实说,在知晓她本性的我看来,那些回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话在里面。不对,正确的说法是——以结果来看也有可以被称作真心话的部分,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世间的“好听的场面话”其中的一部分偶然和日南的真心话拥有着相似的构造而已,日南本人的想法则完全无迹可寻。

当然,这些话作为『进行着非比寻常努力的校园完美女主角』的回答来说很有道理,行动方针、过程和实际得到的结果之间也并不矛盾。从听者的角度来看,即使以“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会这么努力啊”的想法单纯地接受也不会显得奇怪。不如说,这才是普通的发展。

「……那么,采访就到此为止了。非常感谢!」

「我才要表示感谢呢!」

正因如此,我有些后悔。

作为菊池同学心中『强大的化身』的日南,想将其回答用作阿尔西娅内心描写的参考——而这净是『谎言』的回答恐怕对那部作品来说有害无益吧。

因为这终究只是制作出来的场面话,只是从让多数人能够接受的角度恰到好处地用人工手法凸显重点、让听者满足的虚构而已。也就是说,对那怪物一般的努力与动机的『厉害』之处的说明,完全不存在于其中。

的确,日南的回答中存在着某种说服力。但是。

那与应当添加进这个故事中的要素有些不同。

然而我无法向菊池同学泄露这个真相。

我只能站在一旁,带着焦急与后悔的心情旁观着这场采访。

* * *
场所变更,我们回到了图书室。

「呀~没想到还真的直接去问了呢。」

我轻快地说着。从仅有自己知晓的真相上移开视线,用毫无营养的话语填补空白。因为,我没有办法向菊池同学说明。

菊池同学将脚本放在桌子上,一脸认真地盯着它。

「……是啊。」

她边写着什么边附和着我。是在写刚刚采访的内容吗?

「怎,怎么样?能作为参考吗?」

我带着微妙的罪恶感,尽可能地摆出和平时一样的语气。

菊池同学写了一会之后——用双划线将它们全部划掉,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我觉得日南同学大概是在说谎吧。」

锐利的视线与话语。

那一脸确信的表情带着无法曲折的强大。

「……诶?」

我动摇了。

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仅仅在黑暗中露出了一点点尾巴的真实之后,菊池同学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盯着脚本上的文字。

「……说谎是指?」

我有些胆怯地向她询问。

为什么会注意到?觉得哪个部分是谎言?根据是什么?

我会在意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那家伙的回答几乎是完美的,应该并不存在能从理论上寻到的破绽才对。

菊池同学在脚本的一隅写下数个新的文字,将其圈起,再和别的圈连在一起。随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了我。

「最核心的部分——什么都看不见。」

「最核心的部分?」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最为基础的,动机。」

「动机……」

这是菊池同学说了好几次的台词。

她十分在意支撑日南做到如此地步的『动机』。

「无论如何连接台词都看不到那个核心部分……既然如此,一定是为了隐藏什么而在说谎吧。但是,又若无其事地将一切全都说出来了……既然如此,这其中一定混杂着谎言吧。」

一半以上都是直觉。

如此详细地询问了,理应得见的核心部分却无迹可寻。

所以一定是用谎言在隐瞒吧——乍一听是十分胡来的理论。

相信着自己的感觉所提出的强有力的假说,确确实实地突入了核心。

「不过……我渐渐开始明白阿尔西娅的事情了。」

「诶?是吗?」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嗯。果然阿尔西娅她并非只是随波逐流,出于使命感才会这么努力的……」

她放下笔,抬头看向我。

「那之中一定——存在着什么非同寻常的理由。」

菊池同学的口气十分确信。

我在自己的心中将“阿尔西娅”替换成了某个别的单词,叹服于菊池同学的慧眼。

「这……可能是吧,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有一种直觉。仅仅交谈了几句就能洞察细节,菊池同学身为妖精所持有的能力——不,那一定是她身为创作者的才能吧。

这份才能或许能对在小玉玉事件发生的时候涌上我心头的疑问——我想知道的事情——提供帮助也说不定。

「……菊池同学。」

因此,我呼唤了她的名字。

菊池同学朝我看来。

我坚定了一下决心,带着些许使命感,与菊池同学目光交汇。

「要一起再探寻一番吗?——日南的事情。」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5.魔王也有魔王该做的事

向日南取材数十分钟后,学校食堂。

在四人座上,我和菊池同学相邻而坐,对面则是深实实和班里的男生·橘。

这组合可能有点奇怪吧,但这之中自然是有理由存在的。

「话说……橘你原来和日南是同一所初中啊?」

我在桌上摊开笔记本。

没错。我和菊池同学一起寻找着知晓日南过去的人物,首先采访了深实实。接着,她向我们介绍了在初中时和日南身处同个篮球部的橘。

「是啊。」橘的语气有些轻浮。「什么事?取材吗?」

我和菊池同学交换了一下视线。

我悄悄地瞥了瞥菊池同学。她果然很紧张,都不太敢看向正面——特别是橘的方向。毕竟这家伙再怎么说都是那种现充力满点的类型嘛。

因此作为代替,我点了点头。我也作为中村集团的一员度过了不少午休,在这层关系上,和橘接触的情况也有所增加,只是普通地聊聊天的话并不费神。

「对对对。作为日南将要在戏剧里出演的角色的参考,我们想要知道日南的过去。」

「哦。」

橘暧昧地点了点头。这理由的确有点牵强,为什么角色的参考会牵扯到演员过去的轶事嘛。不过,虽然不是很自然但也并非不能理解——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虽然有几个疑点,但大体上应该还是能够被接受的。

「的确我也很在意呢~!毕竟是在大赛上看不到的事情嘛!」

「我记得深实实有参加过篮球大赛吧?」

我帮深实实补完了她的发言。

「对对!不愧是脑筋!记得真清楚!」

「噢,多谢。」

我轻轻地架开了深实实一如既往的吐槽。怎么说呢,有外人在场时还是算了吧,总觉得会给别人留下奇怪的印象——我和深实实都是。

顺便一提,我也有去邀请日南本人一同出席这场探寻她过去的活动,不过她说自己有工作要做,之后就跑掉了。“也没有什么想特别隐瞒的事情,你们就放手去做吧”——真不愧是完美女主角。

「嗯,印象最深的果然还是……」

橘噘着嘴若有所思,随后说出了冲击性的发言。

「和男子篮球部的——很受欢迎的前辈交往的事情吧。」

这句话吓得我肝胆俱裂。

「诶?!真的假的?!」

接着在场的某人用更大的声音盖过了我。

「脑筋你吵死了!」

「对不起。」

深实实用传承自小玉玉的严厉口吻提醒了我,我沮丧地低下了头。但我真的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情报啊!嘛,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家伙至今为止都没有交过男友这点的确是我的错——果然日南葵无论何时都是个深不见底的女人。

「那个前辈长得又帅,又受欢迎,而且还是篮球部的副部长。」

「诶,诶……前辈。」

总觉得『中学生和前辈交往』这种事在整个年级里也是仅属于最上层阶级的权力诶——哈,这不就是在说日南嘛。

橘的话匣子完全打开了。

「而且很快就把那个前辈甩掉了。」

「甩,甩……?」

越听越觉得像是在听无法理解的遥远世界的故事。什么,那家伙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厉害的女人了吗?

「日南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那样啊……」

我有些困惑地嘟哝着。

出乎意料地,橘轻轻地摇了摇头。

「也没有啦……是怎么来着?」

「诶。」我反射性地抓住了这句话。「……怎么说?」

橘开始回忆往事。

「啊,虽说我俩关系也不怎么好就是了……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她同班啦。」

「嗯。」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橘的发言。因为我注意到这和我所知道的她——和作为NO NAME的她、和作为完美女主角的她都不同,是日南还未完成的姿态。

「一年级的时候……我觉得她并没有多引人注目。」

「……呃。」

我不禁漏出了声音,而菊池同学和深实实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橘。

这听起来还真是新鲜。嘛,毕竟初一是从小学生成为初中生的第一年。要从一张白纸的状态突然变得引人注目,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潜能,也需要一定程度的运气。她大概是因为某处的操作失误所以失败了吧。

随后慢慢地聚集运气,稳定在了靠自己的潜能应该到达的位置——就是那什么班级势力图一类的东西吧。

不过,想象一下的话。

「一年级啊……」

那家伙应该是将一开始并不具备的能力——也就是成为现充的要素,用自己的双手一个个地获取了吧。

因为她并非是偶然被机会所眷顾的人类,而是以单纯的积累向上攀爬的努力家。

「不过,我想大概是从一年级的中途到二年级之间的这段时间开始的吧。她渐渐地作为“可爱的女孩子”变得出名,不知不觉间竟然都和那个副部长交往,而且居然马上就把他甩掉了——结果就变得越来越出名……三年级的时候都已经快被包围起来了,在后辈中人气真的很高。」

「包,包围……」

看我一脸苦笑,橘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也会有这种事吧。后辈们非常憧憬受欢迎的前辈,会去买和她一样的东西、或者用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之类的。」

「啊!是有这么回事!」

我一边回想着记忆朦胧的中学时光一边听他说话,深实实则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怀念啊~我也有过这种感觉!一年级的孩子们喊着“七海前辈!”朝我挥手,等我挥回去她们就会“呀!”地叫起来呢。啊哈哈,明明我只是区区一个七海深奈实而已。」

「啊……」

她这么一说,类似的情景也在我脑中浮现出来了。女孩子们带着奇怪的追星氛围,把很显眼很可爱的同性前辈当成偶像这样吧。我瞥了一眼菊池同学,她也在轻轻地点着头,似乎是理解了。看来无论是哪所学校都差不多嘛。

橘也做出了附和。

「然后葵就是那个的超级加强版。到后来已经厉害过头,变成免费素材了。」

「免,免费素材是什么意思?」

沉浸在回忆中的橘呆呆地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总之就是『然是葵』这个词汇流行起来了。」

「然是葵……?」

我完全没懂。

「就是“果然是葵”的意思。“总之在葵因为很厉害被表扬的时候就要说这个”像这样流行起来了。比如有个问题大家都不懂,然后葵过来把它解决了的话,大家就会异口同声地说一句『然是葵』。」

「原,原来如此……」

总觉得脑子里有画面了。在现充集团中突然流行起来的一个词汇会在各种场合被乱用——就是这种情况吧。

如果某个词汇开始被现充集团所使用,马上就会产生“使用这个词汇的人=现充”的氛围。随着使用的人越来越多,这个词就会逐渐渗透进去。我上初中的时候也有类似的记忆,在中村集团里也见过几次这个光景。

也就是说,足以被捏他化的『日南葵好厉害』这种说法,作为前提渗透进了群众之间。

「嚯,果然葵好厉害啊……」

深实实已经完全被压倒了,我也点了点头。

「……是啊。明明只是稍微问了问而已,没想到得到了这么多猛料。」

不在同一个初中就无从知晓的,日南的样子。

问到这个地步已经挺不错了吧——我带着有些满足的心情看向菊池同学。

菊池同学正用白净细长的手指抵着嘴唇,若有所思地看着斜下方。

注意到我正在看她,菊池同学转过头来和我对上视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诶?这点头是什么意思。

接着菊池同学将视线投向了橘。

「那个……我有件事情想问。」

「嗯?」

橘用柔和的表情回应了她。

随后,菊池同学一字一句地如此说道。

「——请问你还记得日南同学刚上初一时候的样子吗?」

这句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听到了我所不熟悉的那家伙的几个不得了的往事之后,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此应当询问的并非是『日南上初中时也是这么厉害的人吗』,而是『在变得厉害之前,日南是怎样的人』才对。

果然菊池同学她,是经常一边看着某个深层的要点,一边与话语进行对峙吧。

「刚上初一的时候……」

橘一脸为难。嘛,他对日南还处于不显眼时期的记忆要比成为偶像之后的记忆来得淡薄——这也没办法。

未完成的日南葵。

作为未完美女主角的她的脑中究竟思考着什么。

我偷偷瞥了一眼,深实实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紧紧地盯着橘。

「啊,有一件事我记得挺清楚的。」

「哦?」

我将身体前倾,对这句话做出了反应。菊池同学也静静地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橘。

「怎么说呢,以前有过吧?就是在画着奇怪角色的五颜六色的小纸片上写上『喜欢的食物是?』『对我的印象如何?』『有喜欢的人吗?』这种问题,和关系不错的人之间互相交换作答的游戏。」

「……那是什么?」

「啊!有过!」

「是有过呢……」

虽然我一头雾水,但深实实和菊池同学好像能够明白。

「啊,是有过呢。嗯,没事了。有过的有过的。」

大概是孤独者所无法理解的世界中的事情,总之先推进话题吧。除我之外的两人倒是能理解呢。橘一边「哦,哦。」一边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不过我根本没注意到,所以完全没问题。

「所以说就是……我突然从葵那里拿到了小纸片。明明我俩关系也没多好,所以我真的吓了一跳。诶?什么情况?这孩子难道喜欢我吗?社团也是同一个,难道说——嘛,虽说我当时是有这么在想啦。」

「虽说?」

深实实一脸兴奋地盯着橘,我也对后续展开十分感兴趣。

接着,橘稍稍皱起眉头,有些困扰地开了口。

「好像——不仅仅是我,几乎所有班级成员都收到了她的小纸片,不论男女都是。」

橘保持着双手托腮的姿势来回看着我和菊池同学。

「可能听不太懂吧?」

「嗯……是的。」

菊池同学若有所思地皱起眉毛,点了点头。

「唔,那是什么意思嘛!」

深实实似乎也不太能理解。

「没错吧?因为吃了一惊,所以这件事我记得很牢。反过来说,除此之外她真的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所以我也没剩下什么印象了。现在想想的话,她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当时会注意不到呢……」

「说的也是……」

「原来如此。」

大家都心怀不解地歪着脑袋。

只有我一个人理解了她。

的确,这行为乍一看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如果是我——了解那家伙作为NO NAME的思考与战法的我,就可以明白她的意图。

日南的行动。

按橘所言,那些纸上写着『喜欢的食物是?』『对我的印象如何?』『有喜欢的人吗?』之类的问题。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纸上写着的并非准确的文章而是这些笼统的问题的话,那么那家伙在班里分发这些的理由就是——

我想大概是收集数据吧。

这不过是我的臆测,但我想日南最为重视的问题一定是第二个『对我的印象如何?』吧。

从特训开始时她给我定下的第一个目标『自己之外的人指出了自己的变化』之中也能发现,日南非常重视变化的『客观性』。

那么,还没有变得完美的日南。当她追求自身的变化之时,会首先收集“周围的人是怎么看我的?”的客观数据,将它与自我感觉进行对照,为自我改革提供帮助。

为此所需要的显然就是征询意见——也就是市场调查。

也就是说如果我的臆测是正确的话,虽然还不完美,但从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开始“现在的日南”就已经有所萌芽了。这也太可怕了吧。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记得很清楚。」

「哦,什么事?」

像挖白薯一样渐渐发掘着自身记忆的橘抬高了声调,用手指指住了我。

「呀,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毛骨悚然,也不知道其他人还记不记得这件事啊。」

我对『毛骨悚然』这个词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着他的下文。

「是在移动教室吗?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到底是啥时候来着……嘛,详细情况我也不太记得了,总之就是班里的男男女女们在说话的时候。」

「嗯。」

「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聊起“自己名字的由来”了。然后班里的大家就依次说了下去,“啊原来是这样啊”——就这种感觉的闲聊。」

「嘿!顺便一说小女子我的『深奈实』好像是『希望能成为亲切热情的人』的意思!考试会考,要记下来哦!」(如果是这样的话,みなみ翻成深奈实好像就有点奇怪了……反正屋久也不肯给汉字,就这样吧)

「哦。橘,继续吧。」

「嗯,轮到葵的时候……」

「好过分?!」

我无视了深实实的妨碍,向橘询问事情的后续。果然就算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能和深实实进行这样的对话。一旁的菊池同学正哧哧地笑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的心情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记得是“希望能像葵花那样面向太阳笔直地成长”的意思吧。因为有附带“葵花是面朝太阳开花的”的小知识,我想应该没有记错。」

「啊,应该没错吧。」

这个取名方式很常见。

「就是这样。不过,在那之后,葵很自然地、轻轻地又加上了一句。」

「……加了一句?」

我被这句话所吸引,菊池同学似乎也嗅到了关键的气息,身体前倾、竖起了耳朵。

接着,橘带着无从理解的感觉开了口。

「——嘛,和我无关就是了。」

不自然的话语回响着。

『无关』。

所指的意思很抽象,作为叙述『自己名字的由来』之后加上的台词来说十分违和……虽说如此,我却无法抓住她的真意。

「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的确……我明白你的『毛骨悚然』指的是什么了。」

「对吧?」

橘扬起了眉毛,一旁的菊池同学也轻轻地歪起了头。

「……是什么意思呢?」

橘耸了耸肩。

「不知道。但总之,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就变成了另一个谁都无法触碰的话题了。那并不是可以再行追问的话题吧。但总觉得有些违和感,所以这件事我到现在也还记得。」

「嗯……」

并不知道这能否成为线索。无论怎么考虑都有必要和其他情报组合起来,按照自己的方式作出解释吧。至少,单凭这一句话不可能解明一切。

说完之后,橘用手揉了揉脖子。

「关于葵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十分感谢。我认为可以用作参考。」

菊池同学的声音十分紧张,她很有礼貌地向橘低头致谢。

随后橘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笑着开口。

「啊,对了。顺便一问——」

他带着有些害羞的笑容看向菊池同学。嗯?怎么了?

「菊池同学你有在用LINE吗?」

我的耳朵一阵抽搐。

「L,LINE是吗?」

啊嘞?这就是那什么吧,没错吧?喂,给我等一下。怎么,相对而坐之后发现菊池同学意外地很可爱?请你别这样,没看到人家很为难吗?——虽然脑子里这么想着但却找不到什么阻止的理由结果我也只能偷偷地看向菊池同学。

菊池同学有些困扰地朝我瞥了几眼,但是作为第三者的我并没有横加阻止的理由啊……我还在考虑该怎么办的时候,橘说出了如下发言。

「呃,要是我又想起了什么关于葵的事情,不就可以告诉你了吗?」

糟了,这样一来不就完全没有阻止的理由了吗?不如说我应该鼓励他们交换LINE才对……这也糟糕过头了吧。

「啊……我,我明白了。」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诶?可以吗?这样真的好吗菊池同学?

既然菊池同学本人都同意了,那也就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了。我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交换LINE的身姿。咕,但我总觉得必须阻止他们才行!然而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根本办不到!

深实实呢!深实实何在!

是想回应我的期待吗,深实实「啊,对了对了!」横插进他们两人之间。干得漂亮深实实!冲啊深实实!

我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深实实身上,守望着事情的发展。

深实实掏出了手机,如此说道。

「菊池同学,也和我交换一下吧!」

随后她带着“请和我交往”一般的感觉,低下头,将握着手机的右手伸了出去。啊嘞?好像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她为什么比橘还要害羞啊?就算菊池同学她是小玉玉级别的小动物系女生,这反应也有点奇怪了。

「啊,嗯……好的。」

菊池同学顺利地和橘还有深实实两人交换了LINE。我没能阻止……

「啊嘞?话说你没有加班级群吗?」

我想起了最为根本的事情,而橘则说着「嘛,交换这件事本身是很重要的。」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理论,但既然现充这么说的话,那就应该是这样吧。

「OK,请多多关照。」

「菊池同学!!请多多关照!!」

「唔,唔。嗯,好的……」

菊池同学一脸茫然地应对着两人。什么啊!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啊!

尽管被胸中的苦闷所折磨着,我还是向接受采访的橘道了谢。

「呃,感谢你的协助……」

「嗯,不客气。」

综上所述,虽说我的确知道了一些深感兴趣的事情,但在最后却变得烦闷起来了。敌人原来在这里吗。

* * *
次日,星期六。

我和菊池同学在休息日约好了要见面。先在大宫站的『勤劳树』前汇合,再前往目的地。虽然在休息日和菊池同学见面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但该紧张的事情还是会紧张。

「你好。」

「你好。」

一如既往地交换了惯例的问候之后,为了做出引导,我尽可能迅速地向菊池同学搭了话。

「好,我们走吧。」

今天集合的理由不为别的。

是取材的后续。

大宫,以前曾有过阁楼的某座大楼里的萨莉亚。(萨莉亚是主营意式菜系的连锁餐厅,国内也有不少)

「唔……我叫友崎,请多多指教。」

我向坐在我对面的,初次见面的女高中生打了招呼。

这位女高中生将黑发扎在两边,穿着一身黑色的露肩装。脖子上挂着的并非项链,而是该称做项圈的东西吧。黑色短发上戴着一个形似十字架的装饰。

在她身旁的是——橘。虽然有些无法接受,算了。最近还真是经常能和他说上话呢。

而他们对面坐着的则是我和菊池同学,形成了一个二对二的局面。

「我叫前桥,请多指教。」

名为前桥的女高中生面无表情地向我行礼。明明礼仪非常端正却感受不到其中的情感,这氛围还真是奇妙。

「我,我叫菊池。请多多指教。」

菊池同学报上自己的姓名后低头致意。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要向初次见面的女高中生做自我介绍的情况呢——

我以在实行委员的工作和菊池同学的脚本会议中渐渐熟练起来的问话语调做出了发言。

「事不宜迟,那就开始吧……请问你是和日南同一所小学的同级生吧?」

没错,眼前的这位女高中生曾经和日南是小学同学。

也就是说作为昨天取材的延长战,橘向我们介绍了身为日南小学同级生的前桥同学。菊池同学在LINE上收到了橘传来的[明天有空吗?]的提案,因此我作为支援——并非监视,而是支援角色加入了战场。

顺便一提,这次我依旧有邀请日南同席。“我很忙啦。反正又没有什么称得上秘密的事情,随你们去查吧”——不愧是完美女主角。

「话说,大家都是同龄人,不要再说敬语了吧?」

橘从旁插嘴进来。说的也是,既然和日南是同级生,那也肯定和我同级啊。怎么说呢,在校外的场合碰到初次见面的人一上来就要我用简体总觉得难度很高。明明是同级生。而且这次还是带着取材的紧张气氛来的,总觉得更费劲了。

前桥同学——那是所谓的“美瞳”吗?她的瞳孔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辉。

她轻轻地开了口。

「啊,说的也是。」她看了看我和菊池同学。「那就说简体吧。」

前桥同学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中也没有什么起伏,散发着人偶一般不可思议的氛围。黑色眼线描到连我都能轻易发觉的地步,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脸上的腮红也挺明显的。口红也很鲜艳,和整体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知道了,那就说简体吧。」

我同意了她的提案。虽说做不到收放自如,但有意识地去说简体并不困难。

「呃,呃……」

菊池同学一脸困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菊池同学没关系的。不如说就算对我们也还是说敬语呢,哈哈哈。」

向她伸出援手的并非是我而是橘。等一下,明明我也刚想说这个啊。总觉得被人抢先了一步,心里不太舒服。下次我会认真应战的,做好觉悟吧。

「我,我知道了。非常感谢。」

我一脸羡慕地看着被菊池同学道谢的橘。怎么回事,总觉得有种不能原谅的感觉。明明橘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呃,嗯!那就开始采访吧……」

为了切换话题,我摊开了桌上的笔记本。

「小学时代的日南是怎么样的人呢?」

前桥同学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唔,是个既认真又开朗的人吧。」

「唔姆,认真又开朗……啊。」

这样听起来,和现在这位完美女主角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我对『认真』这个词有些在意。

菊池同学似乎也和我想到了一块儿。

「认真……是什么样的认真?」

「唔。」

前桥同学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食指抵住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嗯,非常听大人话的那种感觉吧。」

「……原来如此。」

「这孩子一点都不任性——类似于这种印象吧。」

这一点也并没有什么太大违和感……但好像也没那么严丝合缝。的确,现在的日南也不是那种会去徒劳地违抗大人的类型……但要说她『很听大人的话』,就有些微妙了。

例如在学生会选举演讲的时候会去挑衅老师们。她拥有从正面与大人们交锋的胆量——就像从正面与国王进行交涉的阿尔西娅那样。

至少,并不是听到这些特征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会说任性话』的性格。

「是这样啊……」

菊池同学一直紧盯着前桥同学,似乎若有所思。

「还有嘛……很为家人着想,尤其宠爱自己的妹妹们——给人这种印象吧。」(第8卷日南妹妹不会升上高一变成学妹吧……)

「啊啊,说起来好像的确如此。」

「……呃。」

橘点着头,而我则一脸震惊。在日南“为家人着想”之前,她有妹妹这事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而且橘也表示了同意,也就是说是升上高中之后改变了自己的角色设定吗?

「还有什么别的嘛……我小学的时候还挺闹腾的,和日南同学几乎没什么交集啊。」

因为很闹腾,所以没什么交集。

这是,有些残酷的说法。

这是现在的日南绝不会得到的、明显身处学校阶级下层的评价。果然,她并不是那种生来就在顶点、在顶点成长的人。

「嗯嗯。说的话也可以、对她的印象也可以——什么都可以,再告诉我一些吧……」

「嗯,那就……」

于是,她向我讲述了日南经常一起玩的朋友的类型、有在学什么、所着想的那个家庭是怎样的感觉。

笼统地总结一下的话,日南并没有那么老实,但也并非活力十足的类型,基本处于一个中庸的位置。

另外,她还去上过钢琴的基础教育班。那家伙,会弹钢琴啊。钢琴班似乎还是和前桥同学一起上的。

还有,根据前桥同学所言,她家的感情似乎很和睦。日南的双亲有着无论是谁都能接纳的开朗,在学校参观时也很引人注目。既然能在数十人的“别人的父母”中给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想必前桥同学所言不虚吧。

虽然前桥同学和日南的关系并没有多好,但也跟着大家一起去日南家里玩过几次,她们家总会端出手工制作的烤饼干和果汁进行盛情款待。嗯,怎么说呢,是个非常典型的富裕温馨的家庭啊。我越发搞不懂为什么会从这种家庭中诞生出一位魔王了。就我听到的这些而言,那家伙的魔王性质似乎和家庭环境毫无关系。

「……差不多就这样吧。」

前桥同学说完之后露出了十分满足的表情。偶尔是会有这种人呢,不论内容,只要能说话就会变得开心起来。

「十分感谢,我认为这些能作为参考。」

菊池同学先行道谢之后,我也橘也效仿她进行了致谢。

「好嘞,那就这样吧?」

我为了掌握主导权而有意识地发言。他们三人应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好嘞,顺利地做好了总结的工作。橘,我可不会输给你的。

随后,取材结束,我们四人就此解散——本应如此。

大宫站的检票口前。

「大家都是坐哪条线的?」

前桥向我们三人询问。我最近经常和别人一起出去玩,也算是个老手——我已经明白坐同一条线的人就要一起回去这个道理了。

我正如此想着,橘突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发言。

「啊,这之后我们三人还要开个会。」

「诶?」我漏出了惊慌失措的声音。啊嘞,我刚刚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啊?

然而前桥同学并未留意,她向橘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

「嗯嗯,那就在这分别吧。」

「好,拜拜。」

虽然不太明白,但橘应该有在考虑些什么吧。也没有挽留前桥同学的理由,于是我选择了不插手。

「嗯。再见。」

「嗯,嗯……?唔,再见。」

菊池同学虽然有点困惑,但看我没有说什么,于是也老老实实地目送着前桥同学离开。前桥同学朝我们挥了挥手,消失在了检票口。

——接下来。

「嗯?」

我转身面向橘,橘笑了起来。你笑什么啊。要是说出想再和菊池同学待一会之类的话我就揍飞你哦?爸爸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有什么事吗……?」

菊池同学笔直地看向橘。怎么样,被这样盯着就没办法说谎了吧?我总是被这道目光照亮心中的黑暗、被她发现事情的真相。

橘有些目眩地眯起了眼睛。

「呃,其实也没啥。只是有些在意的事情。」

「在意……?」

橘点了点头。

「的确,我知道葵和她妹妹关系很好。」

「啊,果然会有这种反应。」

也就是说果然,这件事在初中时也十分有名吧。既然现在的我不曾知晓,那就说明她经由计算后得出了这个角色设定在高中时有些微妙的结论。那家伙的确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但是,有点奇怪。」

「……奇怪?」

橘点了点头。

「前桥同学……说的是“妹妹们”吧?」

我回忆了一下。

「……嗯,是这么说的。」

「有说过呢。」

听完我俩的话之后,橘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果然很奇怪……」

「诶?」

橘一脸不解地皱着眉头,如此说道。

「因为葵的妹妹——应该只有一个才对。」

「你没记错吧?」

我如此询问,橘暧昧地歪着脑袋。

「嘛……应该吧。我倒也没有特意向她确认过『只有一个吧?』,但我想是没错的。她应该也没有弟弟。」

「这样啊。但是这……也就是说?」

我有些混乱。确实,这有些不可思议、难以捉摸。

小学的时候,有妹妹“们”。

但是,到了中学就只有一个了。

这之中的意义是……

「考虑一下的话……可能性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吧。」

「……是啊。」橘点了点头。

几个可能性。

我梳理了一下。

一个是橘记错了,初中的时候她也有复数的妹妹。

还有一个是家庭出现了变故,和妹妹分开了。

最后一个是——那个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

「嘛……无论如何,这应该不是可以随意触碰的事情。至少,日南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如此说道,两人点了点头。

「是啊。」

「就当作……从来没听过吧。」

菊池同学的表情十分凛然。

接着,她考虑了一下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再调查下去……做类似调查的事情,可能就不太好了。」

菊池同学似乎有些后悔,她的语气仿佛在忏悔一般。没有得到许可就踏入了想象之外的领域——也许是有些愚蠢了。

我和橘也对此表示同意后,菊池同学为了舒缓在场的气氛,轻轻地吐了口气。

「那么……再见。」

罕见地以菊池同学的结语解散的三人,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乘上了电车。

该如何去理解这件事呢——现在的我还毫无头绪。

* * *
当天夜晚。

我的手机因为LINE的通知震动了一下,谁在找我吗?我拿起手机一看,那里很罕见地写着菊池同学的名字。

「……怎么了吗?」

我打开聊天画面,确认了一下内容。有些厉害的人会通过在通知画面上看消息来避免“已读”,我倒是觉得这种勾心斗角的方式不怎么适合我,因此选择了认真决胜·注意到了就马上阅读的作战。

画面上写着这样的消息。

[今天真是非常感谢。虽然觉得有些调查过头了……但除此之外的话,也能作为很棒的参考。多亏了大家的帮忙,我有些了解阿尔西娅是怎样的女孩子了。那么星期一再见,晚安。]

前半段的文章让我感到安心,而最后的两个字几乎带走了我的生命。

「晚,晚安……」

这是……像是在一起睡的瞬间才会共有的、令人心头发痒的话语。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现在才晚上九点半,以高中生来说明显是个过早的就寝时间。但即使扣除这一点,这句话依旧破坏力十足。菊池同学睡得还真早啊。

我好不容易从濒死状态中复活,给她回了消息。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很期待原稿。那么,晚安!]

我对自己打出的『晚安』这个词感到十分苦闷。干脆就这样早点睡觉,和菊池同学一起休息吧。虽然我澡还没洗、牙还没刷,但我咬紧牙关忍下来了。我好厉害!

尽管对日南的事情有着各种各样的考虑,但多亏了菊池同学,这天晚上我睡得十分香甜。

* * *
次周周一的早晨,第二服装室。

我比平时还要坐立不安。

虽然也有课题完全没有进展的内疚在,但占据更大比重的乃是星期六的采访事件。当然,那些都还处在臆测的范围内,并没有任何一个明确的既定事实。尽管如此,依然不能改变我知道了很多日南没有告诉过我的事情这个事实。

在日南不在场的情况下得知她的过去,不知为何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好的,那么关于星期六的事情。」

这句话吓得我肩膀一抖,而敏锐的日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然而,她的推测和真实情况有些许偏差。

「……看你这副样子,课题大概完全没有进展吧?」

「呃,是,是啊……」

我有些安心,暧昧地点起了头。日南像平时一样叹了口气。

「嘛,和菊池同学一起出门取材,的确会给人一种拉近了彼此之间距离感的感觉。但也不能满足于此,要认真对待课题啊。」

「哦,哦……」

我被『取材』二字吓得战战兢兢,老实地听着日南的话。

「虽然一个个的难度确实不小,但最近课题的进展未免有些太慢了。」

「您,您说的是。」

与我的心境相反,日南一句也没有提到『取材』的内容。要是她向我追问,凭我肯定是瞒不住的吧。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触碰那里,因此对日南不加以追问也是心怀感激。

只不过。

日南对自己的过去,真的不感兴趣吗?

「……我说啊。」

我下定决心,组织起了语言。

日南果然还是有所察觉,她皱起了眉头。

「感觉你又想说些很麻烦的话题啊?」

一边说着,她厌烦地叹了口气。

这果然是和平时无异的日南。

去逼问内幕的觉悟,我果然还是没有做好。

「……不,没什么。」

不如说,这本来就不是该出口询问的事情。

因为——那样未免也太过迟钝了。

——『能告诉我你妹妹的事情吗?』这种话。

* * *
晨间班会前的教室。

「友崎君。」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在那里的是菊池同学。一如既往地拿着装有脚本的纸袋,站在我的面前。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个纸袋比起平时要更为厚实。

「早上好。」

「早上好。」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菊池同学从纸袋中取出了内容物。

那是大概十册分量的原稿。

「……也就是说。」

「嗯。」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今天就可以开始进行练习了。」

她的话中带着笑意。赶上了啊。

「厉害,全部完成了?」

是取材的功劳?还是说是双休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写呢?不论如何,菊池同学将练习用的脚本完成了。这样的话从今天开始就可以练习了。

但是菊池同学的表情有些阴暗。

「那个……其实还没有全部完成。」

「这样啊?」

菊池同学心怀歉意地点着头。

「嗯,其实从开头到中间都已经修正完毕了……但是,从“和飞龙一同飞翔”这个场景之后还没有……」

「嗯。」

所以结局还是没有想好啊。

我倒也并没有着急。

「但是……那个场景也是这个故事的一环。总之既然已经决定要演到那里,就可以先开始练习了——我这么想着,于是先将它印刷了出来。」

「啊,原来如此。」

的确如此,那个场景说起来也是一个高潮段落。既然是养育飞龙的少女的故事,那个飞龙展翅飞翔的场景就算被当做最终场景也不奇怪。

暂且将之后的内容分割出去是最佳手段吧。

「的确……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在那里结束也不是不行。」

「说的也是。不过,我会好好地完成它的!」

菊池同学的话中有着强大的意志。

「嗯,我很期待。」

「嗯……绝对会很有趣的。」

从菊池同学口中听到『绝对』二字总觉得非常开心,我从她手中接过了原稿。

「……做出有趣的东西来吧。」

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决意一般,我重复了一遍菊池同学的话。

离正式演出还有大概两周。

终于从今天开始,要进行练习了。

* * *
放学后。

作为文化祭的准备开始之前的问候,实行委员们站在教室前方,而我也在其中。以实行委员长的泉为中心,商讨着今天能做的事情。

「那么……关于戏剧的事情,友崎!」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被泉指名的我身上。唔,好,好难熬。

我保持着面向前方舒展身体的姿势,尽可能地说得发自肺腑。

「咳,咳!戏剧的脚本已经接近完成了,有在其中扮演角色的人,从今天开始就可以进行练习了!」

伴随着紧张感,我以马马虎虎的音量将其说完了。对我的发言,班里也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噢~」的回应。大家有听进去真是太好了。

「那么就转进到练习阶段吧!……接下来,呃——」

虽然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和泉分头将脚本发给了演员们,但练习的场所该选在哪里好呢——我正如此想着,泉接过了我的话。

「啊!有借到一个空教室,请出演者们过来练习哦~除此之外的人的工作和上周相同,班级的项目准备就拜托你们了!」

「就是如此。」

我发表了完全『同上』的意见之后,泉就苦笑着向我看来。嗯?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你借到教室了,你看我也没用啊。

于是,日南、水泽、小玉玉三名主演、和以绀野绘里香为首的扮演配角的学生们、再加上路人役,总计约十人由泉带领着去往了别的教室。当然,作为脚本的相关人员,我和菊池同学也与他们同行。

话说回来,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人制作的脚本即将戏剧化——果然还是觉得十分兴奋。嘛,正确来说我只是个辅助人员而已。

「我,我也好想演啊……」

竹井十分悲伤地看着我们的背影。别在意啊竹井。但是你大概会因为记不住台词而紧张、因为紧张就会开始现编台词所以不行哦竹井。

* * *
某个空教室中。

即将开始的是第一次的练习。话虽如此,这也只是第一天而已,能做的练习也是有限的。

「唔……怎么办啊?」

作为领导的泉一脸不安地窥视着我的脸。

「啊……说的也是。」

要从哪里开始下手呢。我们的学校又没有戏剧部,也没那么碰巧地拥有经验者,这有点难搞啊。

我周六的时候姑且在Youtube上搜索了一下『戏剧 练习』的关键词学习了一下练习中的走向,但事关“开始”的方法还全然不知。我带着“救救我,师父!”的意思朝日南看去,她正一边读着台本一边和小玉玉说笑。唔姆。

嘛……只能在这个氛围中尝试一下了,赌上那四成的成功率。

「咳,咳。那么大家,从现在开始进行练习……」

我下定决心出声后,大家的视线就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快停下,别看了,让我消失在黑暗中吧——也不能这么说。不如说不看着我反而很糟糕。

我呼出一口气,鼓起勇气环视了一圈,再度开口。

「台本大家都读过了吗?」

「嗯~」

日南坦率地回答了我。啊啊,帮大忙了。这种一个人呼喊大家的场面,要是没人回应的话那个喊人的人会非常尴尬的。有人带头回应我就轻松多了。

对这些回应迅速的人,至今为止我也只是抱有『对自己有自信的人所采取的行动』这种想法而已,但一旦身处喊人这一方的时候,心里却只剩下感激。然是葵。(不错,活学活用)

「有,有没读过的人吗?如果有的话那就……呃,暂且给些阅读的时间吧。」

我一边抑制着紧张一边发言。随后包含绀野绘里香在内,大约半数的成员传来了「还没读。」「读到一半。」的声音。毕竟是今天早上才给过去的,这也没办法吧。

「那就先给你们些阅读的时间,请简略地看完吧。那么,接下来……」

「已经读完的人要是对自己的角色有什么疑问的话,就问问小风香吧?」

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日南从旁提出了一个建议。

「嗯,就这样吧。」

「我知道了!谢谢。」

她好像在以“谢谢你告诉我”的意思向我道谢诶。这就是完美女主角状态下的日南的能力吗?我明明只是表达了一下『yes』而已啊。

「啊!菊池同学。」

话音落下,日南靠近了菊池同学。

「我问一下哦,这个场景中阿尔西娅是以何种感情……」

提问环节开始,她完全做起了表率的工作啊。以日南的提问为契机,大家开始靠近菊池同学,从旁倾听关于那个问题的回答、思考自己想提的问题。气氛不错,这正是不说空话、以身作则的领导力啊。嘛,万事开头难。

「嗯,谢谢。也就是说……这种感觉?」

从菊池同学处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日南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行动起来的话,利布拉你会被杀掉的。」

轻微的姿势、手势、表情之间彼此相连。

她在表演初至庭院、急中生智想要折断飞龙翅膀的场景。

压抑的演技与清晰可闻的声音。那个场景中阿尔西娅的紧迫感完全在她身上展现出来了。

「所以——放开我。」

随后她放下台本,冲着菊池同学露出了笑容。

「这种感觉如何?」

「完,完美……」

菊池同学如此感叹道。如同理想中一般——不,是远远超越那个的最优解。刚刚在这个场合进行的干脆利落的表演虽然压倒性这点有些用力过猛,但即使如此依旧十分完美。毕竟她平时就一直在演戏,基础体力上就会有差距吧。

「好的!既然如此,非常抱歉,大概二十分钟后我还有学生会的工作,能不能让我先走?戏剧方面的话,我会努力以刚刚那种感觉演好的!」

日南如此说着。接着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那样吧。

「嘛……以刚刚这种水准而言,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对吧!菊池同学呢?」

「嗯。嗯。没有问题。」

「谢谢!抱歉啊!」

日南将双手举在面前开起了玩笑。也就是说这家伙为了名正言顺地减少练习的参加量,先是使用了双重预约的办法,然后通过一次超有说服力的表演让大家哑口无言。总觉得这种一瞬之间预读好几手的运转方法好恐怖啊。

我们稍微聊了一会后,绀野绘里香她们也读完了台本,练习开始运转起来了。

「咳,那差不多该开始练习了。」

「好~」

我努力地主持着场面,立刻回应我的又是行将离去的日南,真是帮了大忙。嗯,然是葵。

* * *
「辛苦了~」

「辛,辛苦了。」

十人之间杂乱的练习结束了。练习本身因为还处于手持台本粗略地对一下台词的阶段,倒也没有引起什么大风波,就那么结束了。主持场面真的好累啊。

我在靠墙蹲着的菊池同学身边坐下。

「顺利结束了呢。」

菊池同学抬起头,稍稍扬起了嘴角。

「……是啊。」

虽然十分疲惫,但菊池同学的表情显得非常满足。

自己考虑的台词由别人在自己面前表演出来了——她似乎有所感触吧。

大家各自在教室里聚集,以关系良好的小团体的形式谈笑着。其中传来了一些「还挺有趣的啊」的声音,我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总觉得明明只是普通地对对台词而已,却会对每句台词感到紧张……有些坐立不安。」

接着,她露出了像是要吹走自身疲劳的笑容。

「但是……真的,很开心。」

「这样啊。」

得以拜见这满溢着充实感的笑容,我也放下了心。自己的作品藉由同班同学的演技变成了戏剧,我想一定会有很多至今不曾感受过的压力吧。

但既然最后能得出非常开心的感想,那么这对菊池同学来说一定也是很有价值的事情吧。

「……那个。」

菊池同学偷偷地看着我。

「嗯?」

「非常感谢。对我做了各种支援。」

她的语气有些害羞,却又带着十足的感情。

「没事啦……我也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听我这么说,菊池同学盯住了我。

「虽说如此……但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什么意思?」

菊池同学的表情非常认真。

「就是和七海同学的那个。」

「……漫才?」

「嗯。」她点了点头。「友崎君……那不也是不做不行的事情吗?」

「嘛,你说得对……」

一旦想起这事就觉得头疼。这两天精力一直集中在这边的事情上,但漫才那边再不管管的话也差不多要——不,已经很危险了吧。

「我说啊……」菊池同学抬头看向我。「明天请友崎君,去处理那边的事情吧。」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容分说的强大。

「呃……那这边的练习呢?」

「这边就由……我来吧。」

「……菊池同学来?」

我如此询问,菊池同学摆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我来主持就好,没问题的。」

「嗯,嗯?」

虽然我也很想尊重她这强而有力的发言,但以今天的练习情况来看,想让她来主持还是有些困难。因为菊池同学她光是普通地表达意见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即使如此,菊池同学依旧倔强地看着我。

「……不是这样的。」

「不是?」

我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从以前就在想了……友崎君也改变了,小花火也改变了。是不是,只有我被抛下了……」

菊池同学的话语与视线中充斥着不安与恐惧。

她将脚本抱在胸前,然而,视线却坚定地朝向前方。

「所以我也……差不多该有所改变了。我也想向前迈进。」

「……这样啊。」

她的话中有着明确的、想要前进的意志。

至今为止一直定居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菊池同学的意志。

「这一定……能成为改变自己的良好契机。你不这么觉得吗?」

确实,现在的菊池同学正渐渐地向着外面的世界踏出脚步。这的确是至今为止都不曾出现的良机。

并且,既然菊池同学自己这么说了,那么我也失去了阻止她的理由。

「我明白了。」

因为这是菊池同学自己选择的,踏往外面世界的第一步。

能妨碍她的理由,一个都不存在。

「这一定就是理想的形式吧。」

「……这样啊。」

但是,为什么呢。

我对她话中的『理想』一词,察觉到了些许违和感。

但我为了消除这份违和感而点了点头。因为,菊池同学正以自己的意志选择前进,没有比尊重她的想法更为重要的事了。

「十分感谢……我会加油的。」

菊池同学的笑声中确实有着不安的音色。然而即使如此,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地看着前方。

* * *
第二天放学后。

「好了脑筋!!没有时间了哦!!」

「是啊,怎么办呢。」

「好冷静?!」

为了和深实实进行商谈,我们两人来到了食堂。顺便一提变更场所的理由非常简单——楼梯那里人有点太少了,反而会产生过剩的意识。

不知道是不是场所变更成功奏效了,总之现在虽然依旧是两人独处,但我和深实实都能比较平常地交流了。果然周围有没有人这点影响很大呢。

「嘛……的确已经没什么时间了,现在开始考虑新想法大概也来不及了吧。」

「说的也是呢……也就是说!」

「之前说过的那个夫,夫妇漫才,只能做了吗……」

即使能像往常一样聊天,但说到那个词的话果然还是会生出奇怪的意识。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唔姆,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脑筋想表演这个对吧!」

「不,我不想……」

「夫妇漫才诶!难道不会觉得梦寐以求吗?!」

「我说你啊……」

又让人觉得若有深意啊……话说已经是瞄准这点了吧。深实实好像还挺游刃有余的,反而是我成了被耍的那一方。

「好嘞那总之就这么决定了!」

深实实一边啪叽啪叽地鼓着掌,一边弯着腰站了起来。

「请多指教!」

「等下等下!」

我全力阻止了已经进入漫才模式的深实实。

「谁跟得上啊!你别这么突然啊!」

「诶?!为什么?!」

「不决定好表演内容肯定不行啊。」

「即使我和脑筋是同伴?!」

「即使是同伴也一样。」

「即使是每晚每晚在同一个被炉里温暖身体的同伴?!」

「……那是被炉的功劳吧。」

深实实的胡言乱语比平时更多了,而且内容逐渐色情起来了。

「脑筋已经忘记了呢,我们每日把『强』言欢的时光……」

「啊够了,给我认真一点。」

我试图通过吐槽来略过她的胡话——不知为何深实实两眼发光地盯着我。

「果然感觉不错嘛!」

「啊?」

深实实猛地一下朝我探出身子。太近了太近了。

「就是刚才的啊!」

「刚才的?」

我歪了歪脑袋。深实实在说什么呢。

「明明只是普通的聊天,却聊出了一股漫才感不是吗!装傻役和吐槽役!」

「嗯?啊……」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不如说正因为深实实是傻瓜,对话才会那样发展。这可不是该给人看的东西啊。

「也就是说,这正是天然的夫妇漫才啊!」

「是,是这样吗……?」

既然深实实都这么说了……不,真的假的?

不过的确,从人生攻略伊始我就一直在有意识地特训『吐槽』,现在只要想成是把这份特训成果拿来活用就行了吧。可以的话,不仅仅是漫才,希望也能在人生中活用啊。

「有什么关系嘛!这样一定能行!」

「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也对如此良好的对话节奏感到惊讶,似乎也并非不可能。感觉只要听着深实实的话,嘴里就会自然地蹦出吐槽。

不过仔细一想,自从我开始人生攻略特训之后,聊天聊得最多的人可能就是深实实了吧。车站也是同一个,回家路也是一起走,也许是每天聊着聊着说话节奏就渐渐契合起来了吧。

「好,照这种感觉的话肯定没问题的!这个台本也是!」

「……台本?」

我吃了一惊。

「哦~?觉得我会疏忽到这个程度吗?开玩笑的,已经写好啦!」

「诶,真的?」

我还想着再不完成就糟糕了呢,真是个好消息。不如说,要是邀请别人去演漫才自己又什么都没准备的话,才是个大问题呢。

「……所以,那个台本在哪?」

深实实把书包扔在了教室里,现在完全是两手空空的状态。

怎么看都不像有拿着台本。

「呼呼呼,天真!」

深实实取出的乃是,手机。

「啊,原来如此。有文本对吧?」

「没错!我给你传一份吧~?」

深实实开始在LINE上给我传数据。我将收到的『动物园.txt』的文件保存在手机里。

「哦,有了有了。」

「总,总觉得有点紧张呢!」

「哈哈哈,是什么内容啊?」

我扫了一遍文本——

看完最后一个字后,我坦率地发出赞叹之声。

「诶,挺有感觉的嘛。」

深实实所写的漫才台本,比我想象中更加像样。

「真,真的吗?!」

「嗯,写得很好。」

随后深实实一脸骄傲地挺起胸脯,得意洋洋地哼哼了起来。

「对吧!」

「别得意忘形。」

「诶嘿!」

吐了个槽后,我将台本又看了一遍。

其内容正如宣言所言是『夫妇漫才』。扮演妻子的深实实想要在假日出去玩,扮演丈夫的我则搬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拒绝她,夫妇之间的争吵渐渐朝着脱线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大概就是这个主旨。

对想去动物园的深实实,我以『如果狮子从笼子里跑出来不是很危险吗』加以拒绝。接着深实实就会说『那带把麻醉枪不就好了吗』,我再回以『那种东西肯定会在入口处被没收的好不好』的歪理。

深实实更进一步地说出『那只要锻炼到可以打赢狮子的程度不就好了嘛,认真锻炼个三年肯定能赢的!』的傻话,我再回以『哪有人会从现在就开始制定三年后去动物园的计划』的正论。

于是『话说就算我能够打赢狮子,也肯定不会安然无恙,毫无疑问会失去一两只手臂吧。那你还能好好地爱上我这个破烂不堪的男人吗?』脱线之后,再两人一起吐槽『都扯到哪去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形式上而言,我认为写得很好。我确实知道深实实很喜欢搞笑节目,但没想到能拿出这种程度的成品。虽然要我说出『你爱我吗』这种话有些羞耻,但既然她写得这么认真,那就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我如此询问,深实实有些犹豫。

「装傻部分都是我自己写的。嘛,是以黑色美乃滋的形式就是了!」(原文ブラマヨ,查了一下是个日本的搞笑组合)

「黑色美乃滋……?」

「你不知道黑色美乃滋吗?!这个漫才就是照着那种感觉演的!」

「啊……」

她这么一说我好像就有点印象了。说起来似乎有在哪里看过吧,这种“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延伸出去的争论”风格的漫才。大概吧,毕竟我不怎么看电视,记忆有些暧昧。

「黑色美乃滋不是男男组合嘛,所以以那种形式来一场男女吵架的夫妇漫才,不是很有新意嘛!」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通过抱怨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造成脱线的效果——把那种形式套用到夫妇漫才上,某种程度上可以作为『原创』的担保。唔姆,和“想成为游戏高手时最开始应该做什么”这个思考方式非常相近。

既然如此。

「这不是挺不错的嘛。」

以游戏式的考虑而言,这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正确做法。

「真的?!读起来很有趣吗?!」

我有点卡壳。因为,嘛……

「虽然写得很认真,不过你问我好不好笑……」

「诶诶?!」

深实实一脸惊愕。

「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啊,这些都是漫才的台词吧?光读台词不表演的话,肯定不会有趣吧?」

「对,对哦……」

深实实又看了一遍自己写出来的漫才。

「总,总觉得被这么一说,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有趣了……」

「喂喂。」

于是我也又看了一遍——真是不可思议,和刚刚读的时候相比一点都不有趣。总觉得脑中浮现出了十分尴尬的场面。

「啊,啊嘞?好像真的是诶。」

「真,真的,吗?!」

「看起来一点都不有趣……」

「诶?!怎,怎么会这样……」

于是我们又重头读了一遍。奇怪的是,这次我又觉得它有趣起来了。

然而深实实“咚”地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不,不行了。这台本好无聊……」

「啊?我这次读的时候倒觉得挺有意思的……」

「真,真的吗?!」

我俩之间的对话以一字不变的形式反复进退着。这什么情况。

「再,再看一次!」

深实实带着焦躁的语气又埋头读起了文本。

嗯,这样下去事情根本没办法进展。

「我说。」

因此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嗯?」

「总之,先来试试看吧?」

「诶?」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来做做看吧——这是我在进行人生游戏的特训时所发现的黄金模式之一。

「看着台本念台词——可以的话录一下音吧。」

「……噢噢,原来如此!」

深实实的脸色突然好了不少。

我在人生游戏中所做的一个例行工作——用确认录音的办法来客观地看待事物。

这种方法一定也能在为了带给人们直观享受的漫才这项艺术上发挥作用。

「好!那就快点开始吧!」

我和深实实一边念起台词,一边录起了音——

结果。

「嘛,感觉还不错?……大概。」

我听着手机录音所说出的发言并没有什么自信。

姑且试了下录音的办法,不过这并不能成为我的判断依据。毕竟我平时不怎么看搞笑节目。

「深实实……觉得怎么样?」

我朝她看去,深实实再次回放了一遍录音,一脸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脑筋,这个……」

「嗯?」

深实实犹豫了一会,看向了我。

「还是不要记太多台词为好。」

我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为,为什么?就是因为不熟练才要好好练习吧……?」

「话虽如此……唔,怎么表达好呢……」

「嗯?」

深实实斟酌着言语。

「总觉得还没有我和脑筋平时的对话好笑诶?」

「啊?」

「这个录音,对话节奏还算不错吧?」

「嗯嗯。」

「但是……嘛,虽然有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练的缘故……就感觉只是在读台词……」

「啊……原来如此。」

我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了。的确,我们的语气与其说是在对话,不如说是在顺着台本读台词。

「怎么说呢,有趣的漫才看起来就像是在临场发挥吧?」

「唔,这我倒是能理解。」

不如说这才是正宗的形式吧。

「所以说我们就把流程记住,但不要搞得像在读台词一样,而是别把台词定死比较好。」

「不,不定死?」

深实实滑着手机屏幕。

「唔,比如脑筋你的这句台词『这是最重要的啊』——比起这种说法,我觉得『不,这很重要吧!』或者『这事是最重要的吧……』要来得更好!」

「啊……我懂你意思了。」

我一边看着文本的内容,一边想象着台词的转换方法。不仅仅是背诵记住的台词,而是在不改变内容的情况下根据当时的场面进行语气转换。

嗯,这的确能营造出一种“对话”的感觉。不过。

「这还挺……可怕的。」

也就是说,即兴发挥要占大约三成。对初学者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是啊……不过。」

深实实似乎想让我安下心来,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因为我和脑筋平时的对话就很傻啊,感觉也不是不可能吧?」

这简短的一句话也概括了我和深实实之间的关系。

的确,我和深实实聊天是聊得最多的。我现在的这种说话节奏,一定是深实实给予我的吧。那本来就是某种搞笑风格的说话方式。

这样一来,我俩平时的交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在练习了。

「嘛,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这样吧?」

「嗯嗯!我很期待犀利的吐槽哦!脑筋!」

若是和笑得如此开心的深实实一起的话,就总会有办法的吧。

「不……仔细一想,关于漫才我还只是个萌新啊?」

「啊哈哈!是没错!」

「真是的……」

和深实实的练习逐渐自然起来了。虽然心头有些发痒,但也算是十分快乐的时光。

另外,总觉得明白了些什么。中村所言的『交往的意义』——『不知不觉』也好『顺势而为』也好,虽然说了那样的话,但这样看来好像也并非不能理解。

相处的时候很开心,因此在其延长线上选择交往——我觉得这很好懂。

但是这和——『朋友』到底有何不同呢?

* * *
我们一直练习到天黑为止。

当天的归途。

在北与野站下车后,我和深实实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考虑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在这条路的前方被深实实告白了,并且还尚未回复她。

因为我还不明白对自己而言的『交往的意义』。

「……嗯。」

我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深实实朝我看来。

那橡子一般圆圆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我,清晰有力的视线十分有压迫感。

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里又充满了温柔的光芒。

「……感觉脑筋最近总是心事重重啊?」

「唔……写在脸上了?」

「嗯。」

深实实点了点头。

的确,最近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现在正在考虑的『交往的意义』的事情,还有调查中的日南的事情。还有最重要的,脚本的事情。要是能一个个解决的话倒还好,同时进行对我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再加上,还有日南出给我的课题。

「考虑啊……嗯。」

我又说漏了嘴,深实实敲起了我的肩膀。

「什么什么?!有烦心事的话就和大叔我聊聊吧?!」

「大叔……」

我有些无语,深实实则戳起了我的侧腹。快住手,这里的防御力比肩膀还低啊。

「一个人默默承受会憋出病来的哦~?」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是身为年长女性的我所说的话,肯定不会错的!」

「你不是大叔吗……」

尽管苦笑着,但她这种打哈哈式的关心还是让我心情好了些。

「啊……谢谢。」

我诚挚地向她道谢后,深实实的脸立马红了起来。

「你谢,谢,谢,谢,谢什么啊!」

「呃,谢谢你担心我……」

「说,说,说,说的也是呢!」

既然要商谈的话,就试着稍微坦率点吧。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光是和人分享烦恼就会轻松不少——我也的确对此有所感悟。最近的我已经能理解这种普通的事情了。

「其实啊,我最近有很多不得不去考虑的事情。」

「比如说呢?」

深实实扬起眉毛露出了笑容。她的表情既搞怪又活泼,带着对我的鼓励。

「唔,比如戏剧脚本的事情啊,还有日南的事情啊……」

我隐瞒起现在正在想的『交往的意义』的事情,将最近堆积如山的问题的一部分告诉了深实实。

「葵的事情……?」

深实实似乎对后面那个例子更感兴趣。也是,毕竟举出了具体的人名。

「唔,其实这也和脚本有点关系……之前不是和橘他聊过这事吗?」

「嗯。」

「但聊完之后果然还是一头雾水啊。」

我决定把那件事给深实实讲一遍。当然,不该说的部分还是不会触及的。这么说来采访橘的时候深实实也在旁边,但我没怎么听过深实实对日南的看法呢。

「日南她啊,为什么会那么努力呢?」

与其说这是菊池同学作为脚本参考而问出的问题,不如说是我自己单纯地对此感兴趣。

「啊,是在说这个。」

深实实点了点头,接着若有所思地撅起了嘴。

「其实在那之后我也思考了很多……」

「在那之后?」

深实实又点了点头。

「嗯,我和葵之间不是发生过不少事嘛,就从那之后。」

「啊啊。」

对啊。选举,还有田径部的事。

明白自己的努力无法企及日南的深实实她,“为什么日南会那么努力啊”这样发着牢骚……那个时候,谁都无法回答她。

疑惑中又带着一丝确信,深实实如此说道。

「前段时间听了橘的叙述,又想了很多……只有一件事,我觉得我能明白。」

「……明白?」

我被她勾起了些许兴趣。

和日南关系很好、总是以第二的身份不断和第一的日南竞争、最后明白自己赢不过她的,那个深实实。

会不会有什么只有她能明白的事呢——我如此期待着。

「嗯,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虽然如此说着,但她的口气十分确信。

「——大概是和我一样的吧。」

「……一样。」

深实实点了点头。

「我啊……不是有说过觉得自己并不特别,不成为第一就不行吗?」

「……说过呢。」

那个时候。总是赢不了日南,永远屈居『第二』的深实实,如此坦白自己心中的空洞。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因此只能通过不懈的努力去变得『特别』,只能去成为第一。

「我在想啊……」

深实实垂下视线,语气有些忧虑。

「葵她也是——为了变得特别,才以第一为目标的吧。」

她如此说道。

「……原来如此。」

这个道理非常单纯。

如果深实实固执地追求第一,甚至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的理由是这样的话。

那么同样以第一为目标的日南,她的动机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如此考虑的话,确实就可以对那个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作出说明了。

明明是以同一个动机在战斗,却产生了那么大的差距,结果也是天差地别。

油箱内的燃料种类相同,但燃料的量有差异的话——想颠覆那个结局就是不可能的。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啊。

「……的确如此。」

因此我低着头,出声附和了她。深实实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干不脆地点着头。

「……深实实?」

我注意到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深实实露出了有些困扰的笑容。

「嗯……怎么说呢,稍微有点担心啊。」

「担心?」

深实实点了点头,眺望着已经一片漆黑的、十二月的天空,留下了这样的话语。

「葵也和我一样——空空如也吧。」

断断续续地在北与野的地面上坠落的话语,摇动着安静的空气。

那是对身为对手的、重要的朋友的关心。

「日南她……空空如也吗?」

这是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但被这么一说,我就无法抛下这个想法了。

「的确,日南的内心中到底有着什么动机这点,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我借菊池同学的话附和了她,深实实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因此名侦探深实实酱,做出了那个密闭的沉重箱子内其实空无一物的推理!」

对着用玩笑话温暖沉重气氛的深实实,我只得点了点头。虽然说得像在开玩笑一般,但我觉得这之中有着某个无法忽视的疑问。

「日南的……空空如也的箱子中啊……」

我正想着,深实实又用起了那不知所谓的侦探语气。

「但是华生君!我呢,其实是希望那里有着什么隐藏之物的!」

「哦,哦?你的推理明明是空无一物啊?」

迷侦探深实实摇了摇手指,干脆地指向了天空。

「不对哦华生君!这并非推理,而是愿望!因为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其实箱子里却空无一物什么的!那也太过悲伤了,如果真是那样……大概……」

开头那颇有气势的声音就像被寒冷的空气所溶解了一般,慢慢地小了下去。

「大概?」

深实实迅速地摇了摇头,用认真的表情看向了我。

「大概……是不会来和我商量的吧?」

她的笑容十分寂寞。

「那是……」

我无法做出反论。

因为如果日南她,真的有着软弱之处的话。

如同深实实所言,日南是绝不可能来和深实实商量的吧。

不如说……不仅限于深实实,那家伙真的会向谁敞开心扉吗。

用自己的声音,向自己之外的谁,坦白自己内心的空洞。

那样的日南葵,我根本无法想象。

「啊。你脸上写着“的确如此”呢。」

「才,才没有……」

「有的吧?已经被名侦探看穿啦!」

被深实实用玩笑话击中要害,我失去了话语。

「哈哈哈,脑筋你还真好懂。」

「抱,抱歉。」

深实实一笑了之。

「没事啦!这正是怪盗·葵啊!总有一天,我会揭穿她的真面目!」

是我的错觉吗,她明亮的笑容深处似乎有着一抹悲伤。

「……这样啊。」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而她的话却在我的脑内转个不停。

日南内心的空洞——也就是『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这个视点。

因此为了变得特别而不断努力这个视点。

这的确是让人信服的观点。

因为那个家伙,用我的话来说——有着纯粹的玩家的思考方式。

比起主观更重视客观的游玩类型。

这与能够无条件信任自己想到的『就是它!』的想法的我和小玉玉相比,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思考方式——也就是他人的标准,和深实实一样的思考方式。

既然如此,“日南也无根据地认为自己并不特别”这个说法就很合情合理了。可是,那个自信家的她会这么想吗?这似乎矛盾又似乎不矛盾的观点,只能交由时间去回答它是否正确了吧。

「嗯,谢谢。总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是吗?小事一桩啦!可恶的怪盗·葵,我一定会保护好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啊嘞?好像有点不对?」

深实实有些混乱地皱起了眉头,开始整理起脑袋。

「哈哈哈……要是日南是怪盗的话,那她不就应该去偷取箱子里的东西吗?」

「啊对哦!这可不行!」

这随意的对话又让我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了。

「日南是箱子的主人……也就是博物馆的馆长?」

「原来如此!但是葵身材这么好,绝对很适合做怪盗!所以她是怪盗!」

「喂,那已经和比喻无关了。」

「别揪着细节不放啦!可爱即正义!」

「这话题绝对偏掉了啦。」

综上所述,今天放学后,我得到了一个未曾考虑过的视点。像小孩子一样不停地变换着表情的深实实她,果然拥有着能让我安下心来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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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6.妖精在泉水外孤单一人也会感到寂寞

时间来到周五。

我来到了阔别三日的练习现场,察觉到了些许违和感。

到底哪里有违和感——这很难形容。练习本身的气氛和大家的表情都有些许错位感。

但是,最为奇怪的是菊池同学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但也并非闷闷不乐、不与大家交流的意思。

岂止如此,菊池同学十分努力。

和同班同学们谋求交流、笨拙地交换话语、摆出表情——这都是至今为止不曾做过的事情。

一定是为了让我去和深实实进行漫才的练习吧。并且,菊池同学也能够朝着追求的『理想』做出改变。她真的很努力。

但是那副姿态,果然还是有着些许违和感。

「……水泽。」

「嗯?」

我向水泽搭话,向他询问这三日间练习的进度。

接着。

「啊……怎么说呢,菊池同学非常积极地在和大家搭话啊。」

「大家?」

水泽点了点头。

「似乎是想要模仿文也你之前所做的主持工作吧。」

「……嗯。」

「不过——我无意冒犯,菊池同学她并非擅长做这种事的类型吧?」

「嘛……确实。」

因此她才会想要改变。

「所以说啊,该说是在空转呢,还是说没有统合好场面呢。这段时间葵也不在嘛。」

「这样啊……」

「但我要是强行介入,反而会伤害到菊池同学吧?她好像正在努力着,并不想要我的帮助。所以我也只能克制住自己,跟在她身后转转。反正我是主演,练习又溜不掉。」(日南:excuse me?)

「……也是,谢啦。」

「哈哈哈,为什么是你来谢我啊。你是她的监护人吗?」

水泽笑了起来。

不过,我把握状况了——菊池同学正为了主持场面而努力着。

尽管想象着那个光景的我很想给菊池同学加油打气——但果然,还是有些正体不明的违和感在。

是因为菊池同学给人的印象和以前有所不同吗?还是说——

「那,那个。」

不知不觉间,菊池同学走了过来。

「嗯?怎么了?」

水泽迅速摆出了爽朗亲切的表情与声音回应了菊池同学。我也很想这么说诶,请你稍微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嘛,既然是水泽那就原谅你吧。橘的话就绝不原谅。

菊池同学对水泽点头致意,一言不发地看向了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随后,水泽突然留下一句「那就这样啦。」之后就前往教室前方和男生集团汇合了。他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吧。

菊池同学再次抬头看向我,如此说道。

「这三天……我很努力。」

「……是嘛。」

她的眼中有着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拼命感。

「……这样我,是不是就有所改变了呢?」

我迷茫了。

但是,这是菊池同学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采取的行动。

那里毫无邪念、视线笔直向前、也并没有在对自己说谎。

那么。

我点了点头,对她的话做出了肯定。

「嗯。我想一定已经因为你的行动……而改变了。」

「是,这样啊……太好了。」

看着一脸喜悦的菊池同学,我也安心了些。

即使菊池同学的视线中有着迷茫与疲惫。

但同时,也带着向前迈进的意志。

* * *
次周,星期一的早晨。文化祭正式开始的五天前。

「友崎君。」

在晨间班会前和菊池同学说话这事,最近已经渐渐不那么稀奇了。

「早上好。」

「早上好。」

首先互相问候。

随后菊池同学手中的东西让我探明了她的来意,我立刻开口询问。

「难道说……完成了?」

菊池同学十分开心地点着头。

「嗯。让你久等了……脚本,写完了。」

「噢噢!」

我不禁拔高了声音,犹豫不决的结局部分终于完成了啊。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我首先,非常单纯地想要去读后续。

因为我很单纯地,喜欢着菊池同学所写的故事。

「我可以读吗?」

菊池同学带着温柔的微笑将纸袋交给了我。

「嗯……当然!」

于是那一天,在课上的闲暇时间与午休的时候,我一直在读着——

最后,我的心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脚本的发展方向,与我所想的并不相同。

利布拉和克莉丝乘上飞龙飞翔之后。

从天空中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美丽、闪耀。知晓了其广阔的克莉丝,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变得十分强烈。

察觉到这点的利布拉,邀请了克莉丝前往王城外。飞龙已经可以飞翔的如今,已经不必再担心『污秽』的事情了。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度起飞的飞龙会变得无法飞翔的情况。因此利布拉想利用自己的开锁技术从王城中脱身,带着克里斯一起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没有拒绝的理由,克莉丝欣然接受了邀请。一想到自己也能加入从飞龙上所看到的美丽景色之中,心情就变得欢欣雀跃。

——但是,在成功来到外界的克莉丝眼前所展开的景色,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呐利布拉,那边的孩子们为什么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是……别说那么大声……耳朵凑过来。」

「嗯?」

「……因为没有钱啊。」

「啊……」

「这个世界还尚不平等。既然有生活幸福的人……自然也就有不幸的人。」

「是吗……是这样啊。」

「现实并没有童话那么美丽……人间自有辛酸事啊。」

「嗯……我明白了。」

被封闭在童话世界中、除了庭院以外一无所知的少女。

而这位克莉丝所要经受的考验,还尚未结束。

和利布拉一起在街上逛着。穿过王城周边来到居住区,进入商店街之后,那里到处都挤满了人。

「啊,痛。」

「你在干嘛啊小姑娘!走路的时候好好看着前面!」

「嗯,嗯……对不起。」

「别说“嗯”,要说“是”!」

「是,是……」

光是走着就已经筋疲力尽的克莉丝挨骂了。

在另一种意义上——这也是克莉丝在庭院中无法知晓的景色。

「克,克莉丝,没事吧?」

「嗯,嗯……啊不对,是,是。」

「哈哈哈,克莉丝,你对我说“嗯”就好了。」

「是吗?嗯……这样啊……说的也是。」

「……克莉丝?」

在那之后,克莉丝在这一天中经历了许多。

不知道怎么买东西,惹怒了蔬菜店的大叔。

与利布拉的朋友碰巧遇见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走不动了,在回去的路上扭伤了脚,被利布拉背着回到了王城。

既然是偷偷溜出去的,自然也希望偷偷地溜回去——但在那样的状态下,也没有忍到返回庭院就被守卫发现,挨了一顿训斥。

克莉丝一边看着向大臣道歉的利布拉,一边如此想着。

为了我去打开庭院的锁,将自己带到了外面的世界。

帮助了被人骂、扭伤了脚的我。

然而,自己却给利布拉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为自己的弱小生气的同时——克莉丝注意到了。

自己所在的这个庭院。

因为被关着,所以想出去的这个地方。

然而,这里有着干净的衣服与美味的食物,也会有最喜欢的朋友们定期来玩。

这个庭院,可能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适合的吧。

「呐利布拉,我……好像有点太天真了。」

「天真?」

「并不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一直被囚禁在这既广阔又狭小的庭院中。」

「……并没有那种事情。」

「不,我想通了。」

「想通了?」

「外面的世界啊,远远观望的时候就如同火焰魔法一般美丽……但如果想加入其中,不好好努力是不行的。」

「……克莉丝。」

「利布拉,我会努力的。」

自那天之后,克莉丝渐渐地改变了。

必须以自己的意志去打破至今为止的天真想法——她如此扬言。

慢慢学习外界的手段与知识,等待着机会。

改变思考的方式,做不到的事情就要努力学会,要变得更加自信。

有时也会和利布拉与阿尔西娅交谈,克莉丝渐渐地学会了在外面世界生存的方法。

然后在某个时刻,克莉丝从庭院中消失了。大概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吧,她并没有通知利布拉和阿尔西娅,很突然地就走了。这虽然出乎王城的意料之外,但已经完成养育飞龙工作的克莉丝对这个国家来说已经是一个累赘了。如果下次还有养育飞龙的工作,也许还会被授予相同的任务吧——但现在并没有那个预定。因此王城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搜寻克莉丝,事实上已经默认了她的离去。

离开之后的克莉丝朝着街上前进。运用着至今为止所学到的知识和技术,尽管不断失败,但还是在这个世界上寻找着自力更生的办法。

数周之后,终于在商店街遇到了一段机缘。那时曾经斥责过克莉丝的蔬菜店老板,将她作为见习店员留下了。

她向利布拉和阿尔西娅报告了此事后,得到了两人的祝福。

努力得到回报的克莉丝一边工作一边赚钱,成功地靠着自己的力量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了下来——故事于此告一段落。

读完脚本之后,我扭了扭头。

「唔……」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虽然与我的想象有些不同,但也能从中感觉到与黑·安迪相近的现实元素。

但我读完之后,心中又生出了强烈的违和感。

那与菊池同学勉强自己去和大家处好关系的身姿太过相近了。

就如同克莉丝至今为止的积累全都是徒劳一般——如此寂寞而悲伤的违和感。

* * *
去往移动教室前的休息时间,图书室。

我直截了当地向菊池同学发起询问。

「菊池同学。」

「啊……友崎君。」

我叫了她的名字之后,菊池同学一脸紧张地转过了身。她应该也察觉到我要提脚本的事情了吧。

「原稿,我读了。」

「十,十分感谢。」

低头行礼之后,她摆出了一副聆听的架势。

「唔……首先,我有些事情想问。」

「好,好的。」

我决定单刀直入。

「克莉丝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说到一半,我察觉到自己的声线有些阴沉,连忙换上了笑脸。

「啊,我只是有点在意啦。」

菊池同学的目光十分慎重。

「……变成那样?」

她的视线晃动着。那是动摇还是悲伤,亦或是不安呢?无论如何,那确实是某种不安定的颜色。

「克莉丝离开了庭院……从两人身边离开,一个人在街上生活对吧?」

「嗯……」

「也许菊池同学的确考虑了很多吧……但我读着的时候,心里觉得十分悲伤。」

菊池同学静静地聆听着我的话语。

「就好像将克莉丝至今为止的庭院生活,全部否定掉了一般……所以,我想问问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菊池同学沉默了一会,整理起了语言。

「唔……」

终于,她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开始讲述。

「我喜欢的安迪的作品中……有一本叫『猛禽之岛与波波尔』。」

「波波尔……嗯,我知道这个标题。」

我和菊池同学第一次在图书室里说话的时候,被安迪的作品这个误会所连系起来的时候,我记得她有问我「这不是和『波波尔』很像吗?」。

书店里几乎买不到,因此我也没有读过,但我知道这个故事对菊池同学来说十分重要。

「那是个非常励志的故事。」

接着菊池同学简单地说明了一下那个故事的梗概。

「波波尔知道自己是和大家不同的生物,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波波尔是某种双目失明的生物,是捡来的孩子。因此,它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生物。双亲被不明人士杀害之后,它也变得孤苦伶仃。

在那之后,为了找寻『伙伴』,它踏上了孤独的旅程。

「——一开始,它那异形的身姿让所有动物都感到害怕。但通过语言交流,渐渐地就和大家打好了关系,成为了朋友。」

跨越种族的墙壁,增加着自己的伙伴,为了看海而踏上旅途。

「嘿……很有安迪的感觉。」

从菊池同学处听来的这个故事,在幻想中又带着温暖与寂寞,正可谓是典型的安迪作品。

「我在读它的时候……不,读完之后也是如此,我认为波波尔就是世界的理想。」

「世界的……理想……」

这是菊池同学在决意改变自己的时候,曾使用过的单词。

「即使连自己是什么生物都不明白……即使如此,也和所有的生物都处好了关系。这是足以跨越种族墙壁的、单纯的努力与话语的力量。」

「……是啊。」

我渐渐明白菊池同学想说什么了。

「这与某两人十分相似……对吧?」

「某两人……」

看我有所察觉,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嗯,是小花火和友崎君。」

波波尔是无法和他人处好关系的异形生物,但是它却通过语言的力量、不断努力、跨越种族的隔阂结交了伙伴。

的确这是一直被菊池同学称作『理想』的小玉玉的存在方式,换句话说,这也是我正走着的道路。我想这与那些有着相似之处吧。

菊池同学继续说了下去。

「即使是『波波尔』的读者,到最后也没能明白波波尔到底是什么生物。」

「诶,真的吗?」

明明是作为异形被恐惧着的存在,却没有去揭晓其正体。而且如果它还是主人公的话,那么这个故事还真是拥有一个奇怪的设定。

「嗯。正因如此,我才会认为波波尔是『世界的理想』。就连种族都无法判明——但反过来说,无论是什么种族都能和大家关系变好,难道不是这样吗?」

「啊……原来如此。」

我情不自禁地接受了这个视点。

主人公的种族不明,仅以『异形』一词概括。基于这点,波波尔作为可以被任何东西所替代、笑话一般的存在所完成的事情,会给读者留下启示吧。

无论身为什么种族,通过语言不断努力的话,就能交到朋友。

「所以我非常喜欢波波尔的故事。我认为这是对故事而言,对世界而言的『理想』之姿……我想自己也必须要向波波尔看齐才行。然而我放弃了,我觉得我做不到。」

「……嗯。」

菊池同学向我露出了微笑。

「但是,当我看着友崎君和小花火的时候,就不禁会想:你们两人都拥有着闪闪发光的理想姿态……那么我也,能变成那样吗?」

「所以,自己也开始朝着『理想』努力?」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我想这就是我成为『波波尔』的机会吧。」

她的视线中混杂着觉悟与不安。

在非常重要的故事中看到了自己的理想。虽然一度认为自己无法成为那个『理想』,但却近距离地目睹了凭借努力将其跨越的『同种族』之人。

菊池同学在我与小玉玉的变化中,看到了波波尔的影子。

因此自己也想改变——想挑战那个机会。

「所以克莉丝也是一样。像波波尔一样努力地改变自己,被世界所接纳。因为,这样的改变对世界而言一定是『理想』的。」

「……这样啊。」

我如此思考着。

果然克莉丝与菊池同学的存在方式紧紧相连。

「我……烦恼过在故事的最后,利布拉要与谁结合的问题。但它本身,一定是关于克莉丝的『生存方式』的故事。」

「嗯……我明白了。」

这一定是菊池同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发言吧。单纯只是听了其中一部分的我,并没有资格对此说三道四。菊池同学的话语总是那么平静,却又很有说服力,让我无隙可寻。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支持菊池同学向着『理想』努力了。

「……但是啊。」

我踏入一步,不,我仅仅踏入了半步。

「脚本新写的那部分……能不能暂时保留呢?」

「保留……吗?」

我无意阻碍菊池同学前进的道路。不如说就像帮忙脚本工作那样,我非常愿意对菊池同学向着『理想』而努力的身姿进行支援。

但是,我果然还是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很违和。

「暂且再考虑一下,如果认为“只能这样”的话,那启用它就好了。虽然我明白没什么时间了……但我总觉得,这实在太过寂寞了。」

菊池同学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我的提议。

「……我明白了。」

她真挚地点着头。

此时的菊池同学在思考些什么,我完全无法明白。

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想之后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 * *
当天放学后。

菊池同学和上周一样,积极地和出演戏剧的大家交流着,以尽可能开朗的举止努力着。

今天难得日南也在,因此大家以没有代演的状态练习了一阵。结束之后,首先向菊池同学征求意见,再一起讨论在意的地方。

虽然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但习惯起来的菊池同学也渐渐地能和大家交流了。

虽说并不知道她确立了什么目标、进行了何种努力,但我认为她已经达成了我最初开始特训之时所得到的『由自己之外的某人指出自己的变化』这个目标了。

「菊池,关于这里的台词——」

绀野绘里香针对台词提了些意见。

「我,我觉得不错!就按绀野同学说的去做吧。」

菊池同学将声调抬高,亲切地和绀野交流着。光是谈话的对象就已经挺奇怪了,再加上菊池同学的样子又和平时不同,看上去就像是平行世界的景色。

顺便一说绀野刚刚对台词所提出的建议是,将书面语变得更加口语化。我想她其实只是为了说台词能更轻松些吧,但实际变更之后听起来的确舒服了不少,让我吃了一惊。这就是辣妹所拥有的大众性吗?

接着,场面在日南和菊池同学的主持下进行着。

「OK,菊池同学也确认完毕了,大家就先去练习吧!」

日南以不会让人生厌而又干脆的态度发出了指示。

可能是因为眼前有着日南这位体现校园女主角『理想』的存在在场吧,菊池同学似乎也在模仿她的做法。

「是!那,那么就拜托大家了!」

但这看上去果然还是白忙一场。

说真的,我本来就对这种改变方式的正确性抱有疑问。

「——总觉得事情变得奇怪起来了呢。」

「唔哦?!」

一阵轻快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扭头看去,站在那里的是水泽。他靠在我身旁的墙壁上,以清爽的表情环视着教室。

「哈哈哈,你吓过头了吧。」

「麻烦你把自己的存在感再弄高一点。」

这个人的举动过于自然,等我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理所当然一般地靠近了过来。这个能力应该也能用来接近女孩子吧。

「所以,情况如何?」

「……菊池同学?」

水泽有所感触地注视着我。

「文也,你似乎已经可以顺利地读取他人的表情和视线来进行交流了嘛。」

「诶?」

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但水泽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刚刚我可没有指明对象哦?你是在读取视线吧,之前的你可做不到这种事情。」

「啊……」

这么一说,最近这种情况似乎有所增加。菊池同学和深实实好像都有所察觉了,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

「算了,比起这个,还是来说菊池同学的事吧。」

水泽干脆地拉回了话题。

「嗯,是啊。」

「为什么变成那样了?」

他又将视线投向了菊池同学。

我跟着他看去。那个菊池同学改变的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知晓,但是,我并不知道该说到何种程度为好。

总之,先以模糊的形式做些说明吧。

「嘛,菊池同学似乎也有各种考虑吧。」

「哦?各种?」

虽然语气十分平稳,但水泽却抢在我之前率先发问。我也没打算隐瞒,麻烦你别这样。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将不涉及菊池同学具体内心的抽象部分告诉他。毕竟他不是橘而是水泽。

「……似乎在想着成为对世界而言的理想之姿。」

「对世界而言的理想?」

水泽想要了解它的详情。

「改变无法和大家熟络起来的自己,交到朋友。这样就能让自己与世界的理想相合……」

我的说明中隐瞒了具体的内容,水泽颇有兴致地撅起了嘴。

「嗯,世界的理想啊……」水泽将双手靠在脑后。「嘛,既然本人这么说的话不是挺好的吗?话说回来……」

水泽放下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他看向菊池同学的视线总觉得有些无聊,似乎有哪里无法释然。

「……水泽你怎么想?」

看他一副想到什么的样子,我决定出声询问。

随后水泽泰然自若地开了口。

「唔,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啊。下定决心改变自己,为此付出实际的行动——这可不是半调子能做出来的事,很厉害啊。」

「这……的确如此。」

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所以能懂。舍弃自己已经安居下来的场所,去往全新的世界——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呢,水泽的语气果然还是有些生硬。

「而且,理由还是『为了成为理想的姿态』不是吗?那就更厉害了。」

水泽的声音中并没有什么感情。

我果然还是无法明白他的真意。

「为什么这个理由……会让人觉得厉害?」

我老实地向他询问,水泽一脸意外地瞪圆了眼睛。

随后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了如下台词。

「因为这和——文也你完全相反啊。」

这句话似乎想要照亮某些看不见的事物。然而很遗憾,我依旧不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菊池同学是看到了我和小玉玉的变化,将我俩与看到『波波尔』时所感受到的『理想』相重叠,才会想要模仿我们的变化方式。

若说做的事情和我相同那倒还能理解——相反什么的,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要说改变自己的方向,不如说是与我相同吧?」

水泽皱起了眉头。

「哈?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什么……难道不是吗?为了和大家处好关系而努力,去改变自己……这不是和我一样吗?」

我把话说得更具体了一些,水泽用力地点起了头。

「原来如此!文也你是这么看的啊!」

「什,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什么啊?」

水泽明显是故意把话说得那么让人着急,而我完全中了他的圈套,急急忙忙地催促着他。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现在真的很急。

水泽考虑了一会说辞之后,暂且将视线投向斜上方,说出了如下的话。

「文也,合宿的时候……我和葵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突然一脸认真地盯住了我,这缓急切换吓得我心脏猛地一跳。

「当然,记得啊。」

他们两人在那所说的话。

假面与真话。

演技与真心。

也就是——玩家视角与角色视角。

两人都生活在假面的世界中。水泽想从那里脱离,而日南则隐瞒了自己戴着假面这个事实,始终坚守着操纵『日南葵』的『玩家』这一立场。

听了那个对话之后,我认为日南的做法中有着违和感,决定将『真正想做的事』和『技能』相结合,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游玩法。

但是,这和菊池同学的事情又有何关系呢?

「因为菊池同学不是这么说的吗?」

水泽同学竖起了一根食指。

「——对世界而言的理想。」

「啊……」

「那可并非是“对自己而言的理想”啊?」

虽然只有一半,但我理解了那个意义。

就像是在推动着我的理解一般,水泽清晰地如此回答。

「也就是说,文也你是以自己的视角朝着『自己想这样做』的理想向前迈进;而菊池同学所看着的『为了世界应该这样做』的理想却是以俯瞰的视角得出的。」

自己的视角(角色)与俯瞰的视角(玩家)。

至今为止的迷茫渐渐地在脑内连接了起来。

这是根本的『动机』与『动力』的问题。

我为了『开心地攻略人生这个游戏』拜日南为师,改变着自己。

小玉玉为了『不让深实实悲伤』向我请教战斗的方法,改变着自己。

那么菊池同学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接近世界的理想』。

也就是说,那里并没有主观的、以角色视角来看待的『想做的事』。

而是客观的、以玩家视角来看待的『应该这么做』的俯瞰式思考。

我一直在菊池同学的言行中所感受到的模糊不清的违和感。

其真面目正是这个。

「……原来是这样!」

看我一脸兴奋,水泽露出了苦笑。

「哈哈哈,也不用这么情绪高涨吧?」

对水泽来说可能的确如此吧。但是对我来说,这是十分重大的发现。

「不,能注意到这一点真是帮了大忙。」

水泽坦率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露出了有些不甘的笑容。

「不过……也是,文也的确察觉不了啊。」

「诶?」

他的话语和表情无法对上号,我有些不解。

「因为文也你——理所当然一般地拥有着那边的视角啊。」

「那边的视角……啊。」

我咀嚼了一会,明白了他的所指。

合宿的时候,日南与水泽的对话。

那时,水泽想要从『不会认真地去做任何事』『只是行动着而已』『只能以俯瞰的方式处理事情』这种玩家视角中脱离,为取回角色视角而战。

也就是说对水泽而言,自己只能用玩家视角来看待事物这点,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抱持着自卑感——因此他会将一个人的思考方式是玩家还是角色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即使不愿意也会去留意这点。

因此,他才能迅速地注意到菊池同学的“视角”。

与此相反,我一直以角色视角作为前提,因此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对这点根本是毫不关心。所以,我没能注意到菊池同学视角上的问题。

反过来说——还没有得到角色视角的水泽,却总是看着我炫耀自己的角色视角。

发现了这件事后,我有些哑口无言。看着这样的我,水泽愉悦地笑了起来。

「对对对——因为我是为了去往『那一侧』而不断努力着的人啊。」

尽管这句话某种意义上是在暴露自己的弱点,但他的笑容却显得自信满满。

水泽的这种地方,真的非常强大。

这和日南所持有的强大又有所不同。

「……这样啊,说的也是。」

我尽可能真挚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明白了就好。」

他现在这自信满满的笑容中已经失去了软弱的影子,果然这个人从各种意义上都强过头了。怎么样,厉害吧。

* * *
「……原来如此。」

当天练习结束之后,食堂。当我告知和水泽交谈后注意到的事情之后,菊池同学点起了头。

玩家视角与角色视角。

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日南相同。

「的确,我想我应该是友崎君所言的『玩家视角』吧。」

「这样啊……」

我陷入了迷茫。

应该让菊池同学从玩家视角中脱离吗?

还是说尊重她的做法?

作为nanashi而言,我一直认为游戏就应该用角色视角来玩。因此,我得到了成果。并且最重要的是,我收获了快乐。

然而,这是否适用于所有人呢?

还是说,这仅仅只是我的游玩风格罢了?

搞不懂。

我还在迷茫着,菊池同学就为了削出答案而开口说道。

「听了刚刚的话,我在想……」

「……嗯。」

我一边冷静地回应她,一边将脑袋切换到倾听模式。

「我和友崎君不同,一定是……在用作者的视角看待事物吧。」

「作者……是脚本和小说的?」

菊池同学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些当然也对……不过更重要的是,以“这个世界”为名的故事。」

「这个世界的,故事?」

菊池同学点了点头。

「我想一定是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吧,比起自己想怎么做,我更关心如何让世界变得美好。该怎么做才好,该以何种形式才理想——就像作者一般在思考着……和小说一起。」

这句话中凝缩了菊池同学的思考方式和看待事物的方式。

的确,至今为止的菊池同学正可谓是那种视角吧。

即使是和班级中发生的事情毫无关系的时候,也能比谁都要冷静地观察状况,考虑解决的方案,并明确地将其用语言表达出来。比我更为客观的、基于那个场面的『理想』做考虑的菊池同学的视点,帮助了我许多次。

那就是菊池同学所拥有的,作者视角。

「所以我呢,觉得这样就好。」

「遵循玩家视角?」

菊池同学带着温柔的微笑摇了摇头。

「这是——友崎君的说法吧。」

她用手摩挲着置于桌上的安迪作品的封面,说了下去。

「——也许在游戏的世界中『角色』的反面的确是『玩家』吧。但是,在小说的世界中『角色』的反面是『作者』啊。」

菊池同学再度露出微笑,将双手置于自己胸前。

「所以我呢,这样就好。无论何时,都会贯彻『作者』的视角。」

这句话消除了我的疑问,溶解了我的鼓膜。

「……这样啊。」

我明白了。

菊池同学和我不同,她本就不曾拥有『游玩风格』。

因为这是我以『游戏』为前提说出来的话。

出错的是——更为根本的前提。

我将人生当成游戏,以玩家的身份去游玩它。

菊池同学将人生当成故事,以作者的身份去书写它。

既然如此,菊池同学的道路,只能由菊池同学自己来选择。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果然还是『世界的理想』吧……这居然会和日南同学一样,我有些吃惊。」

「……嗯。」

看我还是有些在意,菊池同学露出了苦笑。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这可能也挺自然的。」

「自然?」

菊池同学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日南同学她一定也是向着『应该成为的样子』前进的吧。所以无论何时,她的身姿总是那么理想……我想我一定也是想要像日南同学那样,成为理想的形态吧。」

「像日南一样的理想之姿……吗。」

这句话似乎有所象征。

菊池同学再一次露出微笑,她带着确信的语气开口说道。

「嗯——因为日南同学她,十分『理想』吧?」

* * *
当天夜里,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前思考着。

水泽所注意到的事情。还有,菊池同学所说的事情。

我无数次地将其分解成抽象概念,再将其构筑出具体的形状。菊池同学所说的话,在我脑中转个不停。

的确,菊池同学所言很有道理。她的话中有着冷静的、反复思考过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必须去尊重它,决不能抱着廉价的觉悟去践踏它。

但是,我依旧觉得有什么不足。

也许是我想错了吧,因为菊池同学的思考已经足够完美了。在她的理论中,并没有破绽可寻。

——但是,若是硬要说哪里有破绽。

「和我……一样。」

没错。

我考虑对自己而言的『交往的意义』的时候。

在别人看来,我的思考方式既麻烦又认真。不断地堆积起理论——我想这条道路目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

不足的一定是具体的经验吧。

与我相同,菊池同学也没有具体的经验,她只是在脑中不断地思考而已。

要说有什么与我不同的地方——菊池同学能利用那冷静的观察眼和身为『作者』的才能,导出正确的答案。

那个答案会成为菊池同学的行动指南,但某种意义上也是捆住自己的枷锁。

我应该对那样的菊池同学说些什么呢?话说回来,我还有去说三道四的必要吗?如果说了,又该揭示何种崭新的可能性呢?

正如本人所言,菊池同学的动机——也就是世界的理想这个作为『作者眼中世界』的理想,光看『通过努力改变自己』这具体的行动而言与我和小玉玉是一样的,但在抽象的构造部分反而是和日南相同。

当然,我并不是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否定玩家·作者视角。但是,那里并不存在『真正想做的事情』,有的只是『应该去做的事情』这种规范的思想。

深究其行动的话,菊池同学所追求的就并非是我和小玉玉的状态,而是——

如她所言,会收束到『理想的女孩子』上吧。

也就是,像日南那样的『完美女主角』。

那真的是菊池同学该选择的道路吗。

如果并非如此,她又该走上何种道路呢。

从这开始,无论我如何思考都只能得出暧昧的答案。菊池同学在思考什么,看到了什么,想要做什么——如果不搞清这些,就无法决定应走的道路。在此擅自决定菊池同学的想法,擅自得出结论,明显是不诚实的行为。

「嗯?」

……菊池同学的想法?

「啊!」

我注意到了一件简单至极的事情。

不是有吗。

将『菊池同学的想法』以抽象的形式记录下来的东西。

我慌慌张张地在书包中翻找,取出了收纳在透明文件夹中的某物。

桌上摆着的是,订在一起的数十张纸所组成的作品。

没错。

『我所不知道的飞翔方法』的脚本。

「也许,现在的话……」

这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这是菊池同学自己的故事。

既然如此,在已经知晓菊池同学一部分想法的如今。

再读一次这个故事,也许就能明白些什么。

与此同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手中的线索,还有一个。

我在网上检索了某物,接着。

「……噢噢,有了。」

我所搜索的是菊池同学提到的安迪的作品『猛禽之岛与波波尔』的电子书版。虽然是个在书店里看不见的作品,但意外地能在网上找到。

我立即着手下载,将它添加进了库中。

随后,我从厨房拿来了点心与茶,端坐于书桌之前。从现在开始,我要花上一晚熟读『我所不知道的飞翔方法』的脚本与『猛禽之岛与波波拉』。

「好~」

带着熬夜前的小学生一般的兴奋情绪,我首先在手机上打开了『猛禽之岛与波波尔』。

那是——温柔而现实的故事。

并非只是碰巧增加朋友,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为此所下的功夫,再加上一点点让人心情愉悦的偶然。我再一次切实地感受到我对这个作者的喜爱。

我像是要弄清什么一般,仔仔细细地读着它——终于。

「……就是这个。」

我找到了一个对我来说可以成为答案的线索。

* * *
次日。

在去往移动教室前的休息时间,我为了和菊池同学见面而行动了起来。

场所自然是在图书室。

那里就是菊池同学的庭院。

「你好。」

「你好。」

我与先行到达的菊池同学交换了惯例的招呼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随后,我一点点地组织起语言。

「那个,其实……」

「怎么了吗?」

注意到我的样子和平时有些不同,菊池同学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歪了歪脑袋。

因此,我首先如此开口。

「波波尔,我读过了。」

菊池同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真的吗?!在书店里找到了吗?」

菊池同学的声音明显比平时要大。在这毫无隐瞒的闪亮瞳孔前,总觉得有些忍不住笑意——但今天我想说的,并非只是故事的感想。

「不是啦,我是读了翻译版的电子书。」

「嘿……!」

菊池同学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的确,她毫无疑问是纸质书派的。不如说菊池同学拿着手机或者平板,咻咻滑着看书的样子——我一点也不想看见。

「怎么样?!」

菊池同学非常罕见地、自己积极主动地展开了话题。一聊到喜欢的东西,菊池同学的表情就会变得闪闪发光,十分有魅力。

「我觉得最好的场景是,在最后用『话语』向波波尔传达海洋之美的那个场景。」

「果然会这么想吧……!」

菊池同学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嗯。我想迈克尔·安迪他一定十分相信话语的力量吧。」

「我明白……!」

菊池同学的表情中显而易见地带上了热意。这一定是菊池同学原本的样子吧。

没错——并非是勉强自己去主持戏剧的菊池同学。

「而且,我还有一个印象很深的地方。」

我稍稍改变了一下语气。

就像是要对此做出指摘一般。

「……还有一个?」

菊池同学呆呆地歪着脑袋。

「嗯。」我尽可能堂堂正正地说道。「——是炎人的存在。」

「啊……」

为什么呢。

只有这个单词,让菊池同学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波波尔运用话语和大家处好了关系,但只有炎人没能成为它的伙伴。」

「……是的。」

没错,『猛禽之岛与波波拉』还有一个特征元素存在。

相信话语的力量、无关异形的身份、仅靠语言就和全部种族关系变好的波波尔。

然而,并非所有种族都成为了它的伙伴。

「炎人无法从湖中出去,它们注定只能相隔两地。」

「是的,所以也并非是……大家全都变成了好朋友。波波尔……是个有些大人的童话。」

菊池同学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语速很慢。

我点了点头。

我读到『波波尔』的这一部分的时候。

察觉到了和听菊池同学谈论『理想』时相似的违和感。

「——菊池同学。」

我将意识拉回现实,叫了她的名字。菊池同学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认真地看向了我。

「菊池同学你说过,自己是以作者视角生活着的吧?」

「……嗯。」

但是。

既然如此,就有一件事情说不通了。

那一定是隐藏在『理想』背后的,菊池同学的真心。的确有一个线索可以证明它的存在。

因此,我与身为一个女孩子的菊池同学对上了视线。

——用『话语』来碰撞吧。

「如果菊池同学真的拥有『作者』视角的话——那就该将『炎人』的存在一并接受才是。」

炎人。

从根本构造上就无法和其他种族成为伙伴、自我封闭的存在。

波波尔尽管身为异形,还是和所有种族都成为了伙伴。

的确,它的存在是如此炫目、如此理想。

因此无比推崇那副身姿,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

即使是在迈克尔·安迪所书写的『世界』中——也有炎人存在。

既然如此,菊池同学的想法就存在着矛盾。

这一定是从复杂的人类感情中所生出的,非常现实的矛盾。

「但是——现在的菊池同学,说着自己不成为波波尔不行。那是,在否定炎人的存在吗?」

我一步一步地向着深处迈进。

菊池同学深吸了一口气。

「……嗯。」

但是,这也没办法。

因为我正在这个场合,将菊池同学至今为止对自己的规定,将『以作者视角来看名为人生的故事』这个前提加以否定。

「若你真的是以作者的视角来看待事物,就应该说出『成为波波尔或者炎人都行』才对。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自己必须成为波波尔——这种思考方式,就是你并非对于世界,而是在考虑对于自己而言应该成为的姿态的证据。」

「……可能,的确是吧。」

我毫不留情地触碰着她的心底,菊池同学的声音非常不安。

我现在在做的事情一定十分危险吧。因为,我正在否定菊池同学至今为止给自己下定义的词汇,想用不同的词汇给予她提示。

也许,这并非只要自己承担责任就好的事情。

但是我,看着将克莉丝导向那样寂寞的结局、努力地让自己去和世界接轨的菊池同学的身姿——

即使是多管闲事,我也想去帮助她。

并非应该去帮助,而是想去帮助。

我发自内心地这么想着。

「所以菊池同学你并非玩家也并非作者……而是好好地以自己的视角、以角色的视角看着人生的才对。」

菊池同学用观察眼和思考所导出的这个结论,也许只是为了隐藏真正的自己也说不定。

通过这几天的经验,在菊池同学体内生出的感情,应该好好地作为“角色”在菊池同学内心扎根了才对。

「考虑得太多,反而会迷失自我。」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静静地等待着回复。

然而,菊池同学所回答的是,混杂着迷茫的话语。

「但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

她的声音很不安定,混杂着悲伤。菊池同学低下身子,虚弱地摇着头。

「即使要我作为角色去看世界……我又该看些什么,又该以什么为目标呢。」

她很不甘心地咬着嘴唇。

「因为——我眼中的景色,都是灰色的。」

她的瞳孔无力地颤动着。

就像被世界所抛弃了一般,她垂下视线,肩膀颤抖到像是坏掉了一样。

我不想看见这样的菊池同学。

因此我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拿出了自信。

如此说道。

「那种事情——很简单啊。」

为了让菊池同学安下心来,我在脸上挂上游刃有余的笑容。

「——安迪的作品啊。」

我轻轻地抚摸着置于菊池同学面前的,重要的书的封面。

「菊池同学最喜欢安迪的作品——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吧?」

菊池同学眨了眨眼睛,盯住了我。

「……就,这样?」

她将头稍稍低下,一脸不可思议地仰视着我。

「这就足够了。因为最先给菊池同学展示五彩缤纷景色的正是安迪的作品不是吗?菊池同学的心中,肯定永远都会有安迪的一席之地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

菊池同学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所以啊,我在想。」

我从口袋中取出手机。

「菊池同学现在想要变化,想要融入班级之中,和大家打好关系。但是,如果菊池同学是炎人,而班上的大家都是其他种族……那就没有这样的必要了。」

菊池同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但她却没有开口。

「虽说如此,但我也并没有“炎人一个人活着就好”的意思。因为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很寂寞嘛。」

「所以……?」

菊池同学用毫无防备的表情看着我。

我回以她率直的笑容。

「这也很简单。」

我将手机屏幕亮给菊池同学看。

「探索炎人居住的湖不就好了嘛。」

我的手机屏幕上是,推特的用户检索画面。

关键词是『迈克尔·安迪』。

「这是……」

菊池同学一脸震惊地张大了嘴,我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一来,无论何时都能找到兴趣相同的伙伴。当然一开始就连长相都不知道,住址也不晓得……但是试着去建立联系、堆叠时间,总有一天会遇到想要交流的、志同道合的伙伴。」

我用指尖轻轻地弹着屏幕。

「——毕竟,这里都是炎人嘛。」

我这莫名装帅的话语让菊池同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友崎君,果然很厉害。」

「才没有呢,我只是很狡猾而已。」

毕竟nanashi的长处就是不择手段啊。

而且,我也有关于SNS的经验。日南给过我关于Ins的课题,而且我本来就有定期逛一圈AttaFami顶尖玩家的SNS的习惯。

虽然至今为止我都因为交流障碍没有去关心这些……但据我所见,仅限最顶尖玩家们的话,不如说会在现实中碰面开交流会的人才是多数派。嘛,实际上我就已经和NO NAME私底下约过了。

然而菊池同学的表情迅速地覆上了阴霾。

她很不安。

「但是……这样好吗?」

「……好?」

菊池同学稍稍伏下视线,她的声音中没有自信。

「友崎君也好小花火也好,都发生了那么鲜明的改变,融入了班级之中。只有我就这样……」

那是将自己当成下等人的自卑感。

但我听完之后……这样的表达可能很奇怪——我理解了。

「嗯,说的也是。」

「……说,说的也是?」

菊池同学对我的轻快口吻感到不解。这也在所难免。因为菊池同学现在抱有的烦恼,在我看来真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对菊池同学来说,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一无是处的无能之辈,感到十分痛苦吧。

「那么,我就把话说明白了。」

因此,我将从这半年中所得到的经验,将从这半年分的浓密的『具体的经验』所学到的东西——

「这是最喜欢AttaFami,但也想要面对人生,因此将学校的地位、交友关系、周围的看法全数改变的我才能明白的事情——」

我就这么向菊池同学传达了过去。

「在学校里创造的交友关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菊池同学困惑到漏出了「诶?」的声音。

的确,我所说的话乍一看十分冷静透彻,听上去就像是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吧。

但是,并非如此。

「我在这半年间,和各式各样的人有了联系,能被称作朋友的人也结交了不少。」

「是……这样没错?」

菊池同学小心翼翼地附和着我。

因此我为了抹去她的不安,继续说道。

「在这之中……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吧,但是能互相倾诉各自的想法、深入地互相理解、和这家伙的交情一定能维持得很长久吧——也有这样的人存在。」

「……嗯。」

「但是,那并非是『因为是在学校结交的』。」

没错。

我听从日南的话,为了提高学校内的地位,战略性地和上层集团人士打交道,为了确立自己的位置而行动了起来。

但是,由此所产生的深厚羁绊,与战略性的行动其本质上是毫无关系的。

「仅仅只是『我和那个人合得来』而已,与学校其他的『大家』毫无关系。学校,只不过是个契机。」

只不过是相遇的地方碰巧在学校罢了。

正因为是在学校,所以关系才变好——绝不是这样的。

「只要能够相遇,学校这种东西根本不是必要条件,地点无论哪里都行。」

我抱持着自信如此断言。

因为,我就是这样。

我和在这半年间对我最为重要的、最让我觉得“能遇见她真是太好了”的人——和她的初遇并不是在学校。

——是在AttaFami的感想战。

所以,这是我的经验谈。

为了将之传达给想要传达之人。

我慢慢地、像是要肯定过去的自己一般、编织着温柔的话语。

「所以——以『不这样做不行』的理由去和大家处好关系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

没错。

那起源的一日。我将学校这个空间,还有现充的生活方式全盘否定之后,日南对此做出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评价。

而如今,我正由她带领着进行人生攻略。

我吃到了那个葡萄。

正如她所言,这葡萄甜到不行——绝非如此。

那反过来说,这葡萄真的好酸——也并非如此。

现在我,只是单纯的。

知晓放在这里的葡萄,有酸也有甜这个事实而已。

因此,我不会去全盘肯定,也不会去全盘否定。

这不过是生长在名为世界的葡萄树上的一根枝条罢了。

我说完之后,菊池同学似乎也放下了些什么。

「……这样啊。」

然后轻轻地,从不安与疑心的漩涡中,说出了鼓励自己的话语。

「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呢。」

「嗯。」

「我……并非是无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异形的存在对吧?」

「……嗯,没有那种事情。」

对着嘴唇都在颤抖的菊池同学,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存在。

如果够不到长在树上的甜葡萄,那在地上寻找甜甜的草莓就好了。

如果不喜欢吃甜的,去寻找美味的坚果就好了。

如果肚子不饿的话……那就随自己喜欢到处去玩耍吧。

那就是自己的居所,自己的生存方式。

我将想传达的事情传达完毕后,呼出了一口气。

「好,现在开始就是正题了。」

「诶,现在开始?」

菊池同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嗯,因为……你知道推特怎么用吗?」

「啊……说的也是。」

我现在有必要告知菊池同学通往湖边的路线。

「诶,诶诶,我不会用……」

「哈哈哈,我想也是。首先呢,要创建一个账号——」

我一边教着菊池同学推特的基本使用方法,一边思考着。

说起来,过去的我也是这样。

仅仅只是看着其它顶尖玩家们的账号,“这并非交流障碍的我该进入的地方”给自己定下规矩。

但是,说不定。

不,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就像菊池同学决定跳进炎人的湖泊中一般,我也。

我也能够去往那个湖中吧。

* * *
当天放学后。

抱着支援为了迎来真正的结局而专心扑在脚本上的菊池同学的想法,我参加了戏剧的练习……本应如此。

我被菊池同学制止了。

「唔……今天,没问题的。」

「诶,为,为什么?」

明明今天才刚刚说过没必要勉强和『大家』打好关系,又打算勉强自己吗?

「啊,并,并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我呆呆地看着菊池同学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敲了敲我的肩膀。

「哟。」

我转头看去,站在那里的是——橘。

「呀,我听说需要帮忙来着?主持人不够?」

「诶,啊?嗯,嗯。」

「那我来做吧,你不是还有和深实实的漫才吗?」

「呃,是这样没错……菊池同学?」

我被卷入了形如鸣门海峡的漩涡一般巨大的疑问之中,菊池同学有些难以启齿地向我说明。

「唔……自那之后收到了橘君很多联络,说是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告诉我吧……」

「嗯……这,这样啊。」

的确现在陷入了十分困难的状况中。嗯,非常正确……虽说非常正确。

「嘛,你就安心去吧,要好好享受漫才啊。」

「哦,哦,交给我吧……?」

我已经搞不清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了,目送着「那就回见啦。」的两人并排走在走廊上的背影。准确的说并不是并排,而是菊池同学跟在橘身后数步的位置。如果我的目算正确,与我也在场的情况相比近了有数十厘米。这样好吗,很近哦?

「唔,唔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被丢下的我不知为何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后脑勺,赶赴漫才的练习。呵,哼,我,我一点都不介意哦?

* * *
第二天的早晨。

「友崎君!」

结束了早间会议的我正走在去往教室的楼梯上,突然从平台上传来了菊池同学的声音。

她的表情非常兴奋,手中拿着装有剧本的纸袋,不过没有拿书包……也就是说,是在这里等我吗?

「怎么了?心情很好嘛。」

「诶!」菊池同学的脸红了起来。「是,是这样吗?」

菊池同学通红的脸蛋仿佛拥有能将周围的人同化的效果一般,我的脸也热了起来。而且,这里还是与第二服装室相连,鲜有人迹的楼梯平台。不管怎么说,心里会发痒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嗯。非常有活力……」

「是,是这样啊……」

气氛再次回归羞耻之中。

「不,不对!」

菊池同学带着些许怒意说道。

「唔,脚本?」

「诶!」

我预料到了她的台词,菊池同学的脸又因为吃惊而变红了。不不不,现在不是该红来红去的时候吧。

「因为你拿着纸袋……」

「啊,也,也对哦!」

菊池同学慌慌张张地说着,搞得我也和那个时机不对的脸红攻击一样脸上发起热来了。

整理了一下表情,菊池同学郑重其事地说道。

「……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

「嗯。」

菊池同学从纸袋中取出脚本,也没有打开,而是抱在了胸前。

以这种状态,菊池同学开始缓缓地讲述戏剧『我所不知道的飞翔方法』的展开。

「我在前一稿里写的是:克莉丝去到外面,为了融入世界而努力。」

「嗯嗯。」

因为我觉得那个结局莫名悲伤,所以决定暂且保留。

「昨天,我考虑了很久关于友崎君告诉我的事情……我想克莉丝她也一样,只是在勉强着自己去适应外界吧。」

「……这样啊。」

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波波尔,住在炎人的湖泊中也是可以的。

「所以,我决定这么写。」

菊池同学用有些诙谐的动作捏了捏自己的头发。

「——以最为憧憬的、制作花饰的工匠为目标,进入工作室当弟子。」

菊池同学的回答不禁让我绽开了笑容。

「……嗯,这个不错。」

「对吧!」

菊池同学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克莉丝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庭院里,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她真的很喜欢制作花饰。」

与其说是克莉丝,不如说是菊池同学想这么说吧。

「是啊,她真的很喜欢手工艺。」

因此我也并未说出哪边都可以的回答。

「嗯。所以我觉得选择这条道路的克莉丝,一定能过得更加幸福。」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

我抑制着满腔的喜悦。

克莉丝也是——菊池同学也是。

她们都理解了自己。

身处被喜欢的东西所包围的环境中,为了自己的幸福建造了自己的居所。

以如此美丽的回答为故事世界作结的菊池同学——为什么呢,我对她抱有感激之情。

与其说是让人心头小鹿乱撞,不如说更接近尊敬吧。

但是,这心中高涨着的喜悦,我打从心底里想要与人分享。

在这不可思议的安心、却又无比温暖的心境中,某种感情正在萌芽。

「——菊池同学。」

我自然地开了口。

当然,这并非课题,而是我『想做的事情』。

与道理和理由毫无关系,回过神来就已经说出了口。

「等文化祭的戏剧表演结束后——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迟了一拍才注意到。

因为,这是完全无意识的话语。想要传达的是,和菊池同学一起飞翔于天空、看着五彩斑斓的景色之时没能说出的,现在的我真正的想法。

当然,理由可以找到很多。

教会我重要事情的恩情,如此认真的面对故事的尊敬。

从内心深处互相理解彼此本质的感觉。

但是大概,这和真正的意义——都没有关系。

我在这一周间,一直寻找着对自己而言的特别的理由。

『理由』这种东西肯定——

只是为了让无法抑制的感情变为特别之物,才在事后加上的补充罢了。

菊池同学似乎有所察觉,她羞红了脸。

「……我,我知道了。」

随后她客客气气地、却又带着洞察一切的表情点了点头,抬起头来仰视着我。

那个瞬间,我如此思考着。

说起来,日南的课题里有这种内容啊。

那就好说了,在这个场合将它达成吧。

但是——是以和日南所想完全不同的方法。

「戏剧,绝对要成功啊。」

一边说着,我向菊池同学伸出了右手。

菊池同学有些吃惊地来回看着我的脸和手。

终于,她带着温柔的微笑,将白皙小巧的——写出我喜欢的故事的美丽的手,与我的右手交叠。

「嗯……绝对。」

与话语一起,手与手彼此相连。

同时混杂着尊敬、好意和目标的感觉。

就这样,我平安无事地和菊池同学进行了五秒以上、意有所图的牵手。

* * *
当天的午休。

我在轻飘飘的氛围中思考着一件事情。

那个故事以克莉丝创造出了自己的居所为结局。而写出它的菊池同学,她的『炎人居住的湖泊』又会如何发展呢?

因此我带着监护人的心情,看了看菊池同学创建的账号。

「诶?」

——随后,吃了一惊。

因为,昨天菊池同学创建的账号——为了寻找喜欢安迪作品的人,为了寻找与自己相似的朋友,为了抵达炎人居住湖泊的那个账号。

它的简介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迈克尔·安迪/咖啡/高中二年级/读书』

我的确有告诉她要列举一些简单易懂、数量不要太多、自己的兴趣爱好的情报。并非为了增加粉丝,而是为了寻找拥有共同爱好的伙伴的话,这样做效率很高。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了——那里只写着四个大字。

『想当作家』。

我停下了触摸屏幕的手指,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这样啊。」

就像克莉丝一样。

决定自己想要从事的工作,向着外面飞奔而去。

菊池同学也如此希望着。

「……加油啊。」

因此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为菊池同学应援。

我如此下定决心。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7.即使MP为零也还有可以使用的魔法

数日之后,文化祭当天。

关友高中的景色变换成了非日常。

走进装饰着五颜六色的人造花和金银丝缎的『欢迎来到文化祭!』的大门,苦笑着穿过在走廊上摆着的『日式煎饼』『游戏中心』『恐怖!恐怖的教室!』『情侣诞生☆』『女仆咖啡厅wanabe』等招牌,我首先前往的是——第二服装室。

虽然去的时间和平时一样早,但在走廊和教室中已经可以看见稀稀拉拉的学生们忙碌地做着准备的样子。或许是多亏这种气氛的帮助,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正走往废弃校舍的学生。

文化祭正式开始前,和日南的最后一个会议。

这两周间,我又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虽然日南的三个课题我只完成了两个,但更为重要的是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到达了第二服装室门前。推开门后,日南已经在了。

「……哟。」

「早上好,状态似乎不错呢。」

简单地打完招呼之后,日南迅速开始了会议。

「那么,做好决定了吗?」

那份猝不及防地指向问题核心的尖锐,果然在文化祭当天也未曾改变。

但是,我不会再被耍得团团转了。

「嗯……决定好了。」

日南有所感触地点起了头。

「我还想着要是到了截止日期还是一脸迷茫该怎么办才好呢,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

「嘛,我也不会没出息到那种程度。」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开始坐立不安了。

日南扬起了嘴角。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结果——我很期待哦?」

「……噢。」

确认了一下课题的进展,还有接下来该做的事。已经将应该传达之事全部传达完毕,我和日南之间已经没有话题了,会议就此结束——我正这么想着。

日南很罕见地发起了闲聊。

「……你看了戏剧的脚本吗?」

「诶?」

这突然的话题转换吓了我一跳。

也不是说这家伙不会和人闲聊,但突然抛来和课题毫无关系的话题还真是十分罕见。

「当然看过了。虽然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但我也一直在做支援工作啊。」

我堂堂正正地如此回答。日南嗯了一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那就好,我只是对你干预了多少这点有些在意。」

「什么意思?」

「因为你似乎取了不少材啊。」

以暧昧的口吻说完之后,日南中断了话语。她明明对取材的话题不感兴趣,现在却突然提起……总觉得有点不像这家伙的风格。

「没什么,我也只是充当烦恼时候的商谈对象而已……那基本上就是菊池同学自己的作品。」

「……这样啊。」

简短地应了一句之后,日南迅速地改变了表情。

「算了,就这样吧。那么今天就要决胜负了,做好觉悟了吗?」

是为了鼓励我吗,她的视线中满是挑衅之意。

虽然有些在意,但老实说现在不是去管闲事的时候。总之,向着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东西拼尽全力吧。

「当然,能在关键时刻拿出干劲——这才称得上是生存在胜负的世界中的玩家啊。」

一边说着,我振奋了一下精神。

今天,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要传达我的想法。

绝不容许失败。

* * *
会议结束之后,我顺着走廊到达了『漫画咖啡店Banchoo』——也就是二年二班的教室。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对曼波的拙劣模仿而已,但就算如此为什么连知道『番长』意思的人都没有啊?恐怕是泉、竹井和深实实他们一边聊着『搞笑』一边随意地决定了吧。算了,毕竟是文化祭,随它去吧。(曼波:日本的一个漫咖)

我进入教室之后,从身后传来了元气十足的声音。

「脑——筋!!」

正在考虑着文化祭补正工作的深实实满面笑容地朝我飞奔而来。之前的紧张消失不见,已经完全是平时的深实实。

「早上好,好吵啊。」

「盐对应?!」(盐对应:爱理不理的冷淡态度)

大概是漫才练习的成果吧,我和深实实之间的尴尬气氛已经几乎不见了,现在已经到了谁都不会注意到的程度。

为了不死记硬背台词而把即兴台词也混在一起、尽可能地用『类似漫才的节奏』一个劲地进行着自由对话并录音、然后两个人一起听、听完之后对细节进行反省——就是这样的工作。总之就是把我曾经一个人做的说话练习变成了双人版,能如此顺利地交谈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时间只有不足两周,但依靠着深实实的超绝现充领域,我也渐渐理解了何谓『漫才的节奏』。希望能就这样下去,把正式演出也做好啊。

话说。

「哦……」

我无意识间漏出了声音。因为,深实实她正穿着——

深实实一下子就发现了。

「啊!!你在看我对吧?!」

「也,也没有……」

没错。

深实实没有穿平时的制服,而是穿着班级T恤。

「怎么样?!合适吗?!」

一边说着,深实实拉了拉穿着的T恤。本来就很显眼的身体线条这不就看得更清楚了吗?这人难道是故意的吗?想让我为难吗?

因为是二年二班,所以是画着比出两只剪刀手的螃蟹的橘色T恤。背面一如既往地由honeyworks坐镇,这绝对是深实实的杰作。大胆地卷起袖子、露出肩膀这点也和深实实很搭。在制服的裙子上面穿上T恤也很有非日常的感觉,莫名地引人注目。(honeyworks:一个作品特征是含有故事性的歌曲和少女漫画风的可爱插图的组合)

「……嗯,我觉得很可爱。」

「诶?!」

「这个螃蟹。」

「在说螃蟹啊?!」

以练习过的节奏所进行的笨蛋对话让人心情愉快。和不久之前相比,我和深实实之间已经取回了余裕。总觉得练习了之后,我开玩笑的水平真的有所提高啊。

我环顾四周,现在班里有大约八成的学生已经把T恤穿上了。虽然我现在看起来是穿着制服,但其实也已经把它穿在衬衫里面了。说实话,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买这个。

「让开让开~~!」

一边叫着一边靠近的是文化祭实行委员长·泉优铃。我回头看去,她正抱着胸前的数十本漫画朝这边冲过来。这个人是从搞笑漫画里跑出来的吗?她已经完全维持不住平衡了。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这样下去会撞出大事来。

「危,危险……!」

因此比起避开,我选择了支撑住她的身体。

「好……嘞。」

总算是成功接住了。

我的双手紧紧地支撑住泉的肩膀和侧腹,将她阻止了下来。可算是避免了她摔个一团糟的结局。

「谢,谢谢。」

「噢,噢。」

肩膀和侧腹。那鲜活的触感和体温在我手中蔓延开来,她平时就在喷的那种香草香水在我的鼻腔中横冲直撞。肩膀和侧腹。相距仅仅数厘米的脸庞。肩膀和侧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区别,但化妆要比平时更加用心,散发出更加华丽的氛围。肩膀和侧腹。那比平时跳得更加欢快的头发上传来不得了的节日感。这一切都与泉的明快氛围十分契合,让她的魅力又增添了几成。但她是中村的女人。(万人血书NTR中村(1/10000))

莫名焦躁的鲜明气氛。视线重合,在非日常中停止思考。

那个瞬间。

「……哈?!」

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锐利视线,我带着一阵恶寒回头看去,原来是中村正站在那里盯着我。也许是出于愤怒吧,他的头发染得通红。

啊?

「红,红的……?!」

看到他那颗头,我震惊了。这既不是比喻,也不是我老眼昏花,曾经的金发现在染成了一片鲜红。等一下,发生什么了?

「哟,友崎。」

那张恐怖的脸在红发的加持下又增添了几分魄力,中村朝着这边走来,就那么捆住了我的脖子。

「你好像挺享受文化祭的嘛。」

「是啊痛痛痛痛!」

「行啦。」

很明显是因为我触碰泉一事生气了,但他却只字不提。这就是现充男子的自尊心吗?所以说这些力量系真的是。

「噢!这和修二也挺搭的嘛。」

泉似乎吓了一跳,不过她好像还挺开心的。

「这是自然。」

两人理所当然地聊起天来了。不不不,等一下。

「等,等一下。话说,这玩意没问题吗?」

我战战兢兢地向他们询问。因为今天是祭典所以也许会被允许吧,但染过一次之后想要洗掉不是很难吗?这种发色之后是不会被允许的吧。等等,这么一说,为什么平时染的金发不会被过问啊?因为我和染发扯不上关系,所以关于校规中染发的部分完全是一无所知。

「啊啊?嘛……」

「小狗狗你来啦!!」

吵闹的声音盖过了中村的回答。这个声音的主人自然是笨蛋竹井,水泽则跟在他的身后。

虽说如此。

「好啊。」

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因为中村的红发而感到惊讶。

「喂,喂,这,这个……!」

我指着中村的头,哆哆嗦嗦地发问。

水泽笑了起来。

「呵呵呵,果然文也会有很好玩的反应。」

水泽笑得十分从容。他平时自然下垂着的刘海也被梳了起来,酿造出一种夜店小哥的氛围。竹井依旧是竹井。

「水,水泽看起来也和平时不一样……」

「哈哈哈,水泽孝弘酒保模式——请多指教。」

接着他用似乎很习惯的姿势向我行了礼。唔,感觉要是真的去当酒保的话,这人绝对会很受欢迎。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文化祭就是这种东西吧,算啦算啦。

话说回来,红发的中村和梳起刘海的水泽站在一起还真是十分华丽。站在一旁的竹井也以其巨大的体格守护着两人,散发出特殊的魄力。这三人组完成度挺高啊。

「呐呐!帮我搬东西啦!」

「啊?」

「拜托了~」

我在这对情侣身旁吃着狗粮。总觉得泉一点都不害怕中村那种可怕的语气呢。嘛,毕竟是女朋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知道很多大家不知道的面孔所以不害怕——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好吗?求你了!」

泉一边说着一边摆出笑脸。泉基本上是个表里如一的女人,在我的印象中也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不过现在的她怎么说呢,感觉好像在计算着使用女人的武器。看着那个笑容,我想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拒绝她吧。

「……真是的。知道啦知道啦,我来帮忙。」

中村自然也不例外。

中村取过一部分漫画之后,将视线投向了我。说了句「接着」之后很自然地就把它递给了我。为什么啊。

「孝弘和竹井也接着。」

「好嘞。」

水泽爽快地接过了漫画。总觉得将大家都卷进来已经是稀松平常的光景了……算了,毕竟是文化祭,而且大家也都是文化祭实行委员。

两手空空的泉穿的自然是班级T恤。与深实实不同,她用发圈将T恤的下摆部分绑住了。仔细看看,那个发圈上也有像螃蟹剪刀一样的红色装饰,真是技艺精湛。由于下摆被绑住而变短了,走路的时候腹部就会若隐若现——在现充语中,这似乎并非『工口』『色气』而是『可爱』。这群母语者还真是能把一个单词说出好几种意思啊。

「优铃……喂,还没准备好吗?再过两个小时客人就要来了哦?」

「我知道~!葵也来帮忙呗~!」

「好好好。」

于是日南也加入了进来,这地方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

我们六人一边吵闹着一边顺利地做完了漫画的整理工作后,日南和泉似乎又有事要做,从走廊上跑走了。毕竟她们两位是实行委员长和学生会长嘛。我眺望着她俩的背影,而和她们错身而过的小玉玉则进入了教室。

「早上好。」

和我对上视线之后,小玉玉非常自然地带着除了『这是打招呼』之外感觉不到任何他意的率直语气和我打了个招呼。不愧是她。她并非仅仅穿着T恤,头上还戴着熊耳一样的东西。

小玉玉笔直地走着,停在了我的面前。

「……你在看什么呢?」

不知为何小玉玉有些不爽地仰视着我。为什么啊。打扮成那种样子一般都会盯着看的吧,不如说不去看反而很失礼。水泽和中村他们的视线不也集中在那里嘛。

因此,我决定将心中的想法坦率地表达出来。

「嗯,很合适。」

「你好烦!我不开心!」

这对话让中村他们笑了起来。嗯嗯,也就是说小玉玉和中村之间的关系保持的不错。能够顺利消除他俩之间的摩擦并安定下来,我觉得这是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

「为什么要对我发火啊……」

我表达了反抗之意。那应该是被深实实硬戴上去的吧,她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情愿。那你摘掉不就好了嘛。

「因为这是深深她觉得合适特地自掏腰包买来的,所以仅限今天我会好好戴着。」

「……呵呵。」

不禁想让人露出微笑、看上去很傻、要不戴一辈子好了——脑子里尽是这种感想。不过的确挺合适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水泽也以捉弄的口吻说着「小玉真温柔啊」,然后小玉玉就回他「烦人」。嗯嗯,感觉不错。

小玉玉打量起了我的衣服。

「……友崎,T恤呢?」

小玉玉似乎在担心我。原本我就不怎么能融入班级,作为本性都是超级个人主义的同伴,她大概考虑了很多种可能性吧。这么说来,我看到小玉玉有穿T恤时也不禁松了一口气,我俩的心情大概是一样的吧。

「别担心,有好好穿在里面。」

小玉玉马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仿佛失去了兴趣一般移开了视线。

「哼,那就好。」

「喂,什么意思嘛。」

「谁知道~」

这彼此心知肚明的对话让我的心情又变好了一些,中村他们三人大概都不明白我俩在说什么吧。

看着这样的我,小玉玉露出了笑容,用一如往常的笔直视线盯住了我。

「——文化祭,看起来还挺开心的,真是太好了。彼此都是。」

这句话中又有着数种意义。

但是这些意义,我想只有身为同类的我和小玉玉才能懂吧。

虽然并不是一直在一起战斗,但战斗方法大概一直都是相同的吧。

因此,我也尽可能地露出了强大的、现充味的笑容。

「是啊。」

我将数种意义灌注进这两个字中,回复了她。小玉玉点了点头,说了句「回见」,挥着手消失在了走廊上。

完全没能参与对话的竹井反而最精神地冲着她的背影嗖嗖地挥着手。

「哎呀!我还挺喜欢小玉这种类型的!」

「诶?!」

这意想不到的话语让我打从心底里震惊了。我瞟了一眼,发现水泽和中村也吃了一惊。

「你,你喜欢那种类型吗?」

水泽很罕见地有些惊慌失措,不过同时也很愉快。

中村也开起了竹井的玩笑。

「的确,你的精神年龄可能和小玉的外表年龄差不多吧。」

「果然是这样吧?!」

明明完全是被捉弄了却反而搞得像在说他们相性良好一般,竹井非常的开心。看着这样的他,我们三人也只能苦笑了。小玉玉,快逃啊。

「嘛,比起这些……」

水泽的语气变了,他敲了敲我的肩膀。

「文也,就像商量好的那样……走吧。」

「唔……嗯。」

于是我被他们三人带着,前往了使用频率很低、十分偏远的男厕所。

没错,昨天夜里我在LINE上接到了水泽『明天来的时候不要打发蜡或者别的』的指示。嘛,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心里也大概有数就是了。

* * *
「这,这是什么……?」

数十分钟后。

我的头发变成了足以刊登到美容院里那种发型目录的封面上去的发型。要是去美容院,在剪完之后似乎也会设计一个潇洒的发型,但那个和这个根本无法相比。怎么说呢,已经变成CG的感觉了。

「问我这是什么……内外混合的王道泡泡头吧?」

「nei wai hun he de wang dao pao pao tou……」

「你居然能一次记住啊?」

多亏日南的锻炼,我现在非常擅长记外来语。虽然搞不懂意思,但是复述句子就交给我吧。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似乎是用热夹子一类的东西把头发咕噜咕噜地夹一圈,涂上发蜡之后让头发爆炸一次,再用指尖一点点地梳理好——完成。

「……好厉害啊,这个。」

我一边被水泽喷着作为最后一道工序的喷雾一边嘟哝着。

头发就像是被烫过一般随意地散落在各个方向,然后再将其一个个地扎成束——这打扮感的等级可不平常啊。尽管这风格可以说还是在我平时发型的延长线上,但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厌恶。即使是对自己的外貌完全没有自信的我,看到之后也只能生出『啊嘞?好像很普通的有点帅?』的感想的等级。说实话,恐怕没有人会把现在的我和“视AttaFami为生命的游戏宅”联系到一起吧。

「孝弘果然超厉害!!」

「这能拿去赚钱了吧,友崎看上去能脚踏好几条船啊。」

竹井很兴奋地看着我的发型,中村也大笑着点头。虽然有点在意被说轻浮,但是因为受到了好评所以感觉还不错……不如说,怎么想这都只会受到好评嘛。真是太厉害了。

看着完工的我的发型,水泽也满足地点了点头。

「嘛,虽然是前阵子流行的风格,不过现在也依旧王道。我想比起现在流行的螺旋式烫发这种简单风格,文也你还是更适合这边吧。」

「我,我听不太懂诶,是这样吗……」

虽然擅长记单词但是做不了长文阅读,我放弃了去理解他的意思。看来有必要练习一下听力了。

「OK,修二也比想象中更适合彩蜡,这样今天就完美了。」

「彩蜡……?」

虽然并不认识这个单词,但可以推测它的大致意思。彩蜡——也就是有颜色的整发液吧。这么说来……

「啊……那个不是染的啊?」

「哈哈哈,那是当然。」

中村愉快地笑着,敲了敲我的肩膀。

「为什么要骗我……」

受到打击的我垂下了肩膀,中村在我和水泽的肩膀上转起了胳膊。

「又没什么嘛。好,那么……希望能要到很多很多的LINE——我们上!」

『噢!』

「等等等等!」

除我之外的三人声音重合了,只有我一个人格格不入。

「哈哈哈,怎么了?文也。」

水泽露出了笑容。嗯嗯,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怎么了……唉算了,反正就是那个吧,我明白。」

看我死了心,中村露着牙齿笑了起来。

「噢~居然明白了,不错不错。」

「我已经习惯了,反正你们也是那种打算吧。」

「哈哈哈,你这不是很懂嘛。」

中村笑得十分豪爽,总觉得他今天心情很好啊。嘛中村应该只是普通的因为文化祭而兴致高昂吧。

水泽说着「那再来一次」将大家的肩膀和手臂绕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圆阵。

「夜职系担当的我、野性系担当的修二、沙龙模特系担当的文也,还有竹井。这样一定能行!我们上!」

『噢!』

包含我在内,我们四个人的声音合在了一起。明显被捉弄了的竹井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一点,他的干劲和笑容都是四人中最高涨的。嗯,竹井果然还是竹井。还有,那个『sha long mou te』是什么意思啊?

* * *
在体育馆进行了形式上的开幕式后,来到了自由时间。

在校外人士能进入之前的几个小时,因为暂时只有校内的人可以互相串门进店,我们四人不断地逛着各个班级。

和华丽异常的中村、水泽走在一起的我也比平时吸引了更多眼球。我出于『只要不说话,从几十米外看上去的第一印象应该相当不错』的自信,摆出一副堂堂正正的表情与姿势、尽可能贯彻着不开口的完美作战。在这之后,居然发生了一年级女生在问完中村和水泽的LINE后顺着话题流向「前辈也……!」来向我要LINE的惊人展开。我明明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特别之事……外貌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就这样,时间不断流逝——

「啊!水泽前辈!友崎前辈!」

午休结束后,校外人士们也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校园。数十分钟后。

已经以『漫画咖啡厅』之名变成休闲放松之地的二年二班的教室中,来了一位仿佛『懒散』化身的女性。

她穿着袖子上印有白色印花的宽松的黑色大衣——是鶇儿。她似乎还带着两个超级帅气的同伴。

「好啊,鶇……和?」水泽停顿了一下。「噢噢!小叶子和小瞳!」

水泽的语气十分干脆,我和中村对视了一眼。顺便一提竹井的可爱雷达似乎有所反应,他正朝这边摇着尾巴。

不过,好奇怪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中村……刚刚那个人,很普通地叫了两人的名字吧?」

「是啊友崎。最前面那个女孩子你也认识吗?」

「嗯中村。那个孩子叫鶇儿,是我和水泽打工地方的后辈……另外两人我不认识。」

「友崎……有种黑色交友的感觉啊。」

「中村,你说得对。」

我和中村进行了史无前例的意气相投的对话之后,将矛头指向了水泽他们。

「喂喂喂孝弘,怎么,熟人?」

水泽带着有些烦人的得意表情转过身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啊」。他绝对是故意让我们急于知道详情的吧……这家伙……

「有种黑色交友的感觉诶。」

我大声地把刚刚中村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将水泽包围在责难之声中。

「哈哈哈。黑色交友……是什么啊?」

水泽看向鶇儿的两位朋友,她们有些困惑地对视了一眼。

「唔……」

「是什么呢?」

随后露出了有些困扰的笑容。

水泽也跟着她们笑了起来,再次转向了我们。

「嘛,一言以蔽之……」他扬起了眉毛。「就是客人吧?」

「……哈?」

我和中村同时出声。

鶇儿三人则笑出了声。

「嘛,反正就是熟人,别过问细节啦!你们三个就悠闲地享受吧?」

「好~」

鶇儿有气无力地回答之后,三人落座。

被冠上Banchoo之名的教室被四块类似于隔音板的东西分开,分割出了各自的空间。

一个是放着无腿靠椅和小桌子,给人贴近地面之感的闲适空间。

另一个是放着形似酒吧吧台和并排座椅的闲适空间。

还有两个放着普通的桌椅的闲适空间。

也就是说,无论哪个空间都是以闲适懒散的风格设计的,对鶇儿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然后不知不觉间,担任店员的学生也和客人们一起看起了漫画——这还真是本店设计理念的具现,何等自甘堕落的场景啊。

鶇儿她们三人被带着,在四张桌子拼起来的席位就座了。接着。

「孝弘的熟人?」

干脆地在她们身旁坐下的人是中村。这个人明明有女朋友了到底在干嘛呢。(万人血书NTR中村(2/10000))

「啊,是的!」

「请,请多关照!」

鶇儿的两位朋友紧张地坐直了身子,中村苦笑着指出了这一点。

「紧张过头了啦。」

被吐槽的两人笑得有些慌张,将视线投向了鶇儿。于是中村就接着说了下去。

「那边的那位不紧张过头了啦。」

「诶?」

这对话让包含我在内的全员都笑了起来,气氛得以缓和。果然中村不仅仅是个脸很恐怖的帅哥啊。

「啊,你好。我是鶇~」

鶇儿在有些莫名其妙的时机做了自我介绍,我又笑了起来。到底是以什么为契机决定要自我介绍啊喂。

「现在是自报姓名的时候吗?」

我试着用和深实实一起锻炼出来的漫才节奏进行吐槽,没想到十分顺利地逗笑了大家。诶?我好像有点厉害啊?

「诶,总觉得你们两位今天都好轻浮哦?」

「是吗?我平时也很轻浮啊。」

「请你好好否定那方面。」

我又被逗笑了。为什么这些人能这么自然的做到我练习了那么久的事情啊。

「你也该考虑收收心交个女朋友了吧?又不是想交交不到。」

和有气无力的鶇儿一起,她的两位朋友也点起了头。虽然还是很紧张的样子……啊嘞,说起来这两人做过自我介绍了吗?

试着问问吧。也能得到经验值,而且这最多也就是对熟人的熟人打个招呼而已。因为我姑且比她们年长,于是有意识地没有说敬语。

「说起来,两位的名字是?」

好,很干脆地问出来了。和菊池同学一起采访前桥同学的时候,进行了不少和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用简体交流的训练。嗯嗯,还是挺顺利的。

「啊,我是瞳~」

「我是叶子~」

两人自报了名字。唔,虽说是我年长,但感觉完全被甩在了身后。因为没想到她们会只报名不报姓啊。那我是不是也只回名字比较好啊?

「请多指教,我是修二。」

「唔,我是文也。请多指教。」

我跟着中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嘛,既然大家都在说名字,只有我一个人报友崎也太不自然了。

「你们好!我是竹井!」

竹井很有精神地举手致意。嗯,竹井报竹井更有竹井的风格嘛,不错哦竹井。

以这种感觉和鶇儿她们一起聊天的时候——

「脑——筋!!」今天第二次,元气过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啊喂?!」

深实实显而易见地震惊了,她的视线来回扫着我和鶇儿她们。

「……黑色交际?!」

「就说不是啦。」

水泽的吐槽让场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算了。话说脑筋!该进行最后的练习了!」

「啊,说的也是。」

今天的傍晚有漫才的正式演出。我们漫才的自由发表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左右,虽说并没有多复杂,但会紧张的事情就是会紧张。希望观众来得越少越好。

「诶,友崎前辈有什么事要做吗?」

「啊,我姑且有个漫才要演。」

「诶!」鶇儿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好像超有意思!我要去看!」

「啧。」

「水泽前辈,这个人对我说『啧』诶!」

「毕竟文也他很坦率啊。」

既然水泽成为了伙伴,那我就乘胜追击吧。

「对对。我是想说『啧』就会说出口的男人。」

「什么意思嘛!那就请你不要想着说『啧』!」

我们开启了在卡拉OK打工时的毫无营养对话模式。因为我的内心是非现充的缘故,所以特别擅长把握战局。水泽成为了同伴——我方优势非常明显!嗯?总觉得我好像说了什么很差劲的话。

深实实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

「脑,脑筋变成了前辈……」

看到深实实这一头雾水的惊讶方式,水泽愉悦地笑了起来。

「文也的哥哥角色不是当得挺好的吗?」

他将视线投向鶇儿,鶇儿一边点着头一边转向深实实。

「我在房间的沙发上偷懒的时候,前辈会很认真地叫我『去工作』!」

这孩子在说什么呢。

「你既然知道那就别偷懒啊。」

「诶~」

深实实笑着听着我们的对话,不过并没有怎么加入。嘛毕竟有三个陌生人在场,就算是深实实也会觉得紧张吧。

「话说,果然友崎前辈也不能小看呢。」

「诶,你在说什么?」

鶇儿一边盯着深实实一边如此说道。

「明明去我们的高中搞搭讪了,却要和这么可爱的姐姐演漫才~」

这句台词让水泽笑出了声,鶇儿的两位朋友也发出了「诶!」的声音。

因突发事件而陷入恐慌的我,总之先将视线从深实实身上移开了。

「不,也,也说不上是搭讪……」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借口。但搭讪本身又是事实,所以什么都想不到。虽然去了女校文化祭已经被知道了,但关于搭讪的事我还是想隐瞒一下……已经太晚了。

「什么!脑筋?!你去女校搞搭讪?!」

「深实实你等,等一下……!」

「脑筋?!你,你你你什么,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轻,轻浮的男人了啊!!」

「不是的,是水泽他……」

「孝弘也一起?!那就毫无疑问是事实了呢脑筋?!」

「就是因为水泽也在一起才会变成这样的好不好?!」

总觉得提起水泽反而自掘坟墓了,深实实的疑心越发浓厚——不如说,深实实又朝真相迈进了一步。

「……好嘞!走吧!我们去练习!」

「别转移话题!」

我为了从深实实身边逃开而飞奔出了教室。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现在逃了,等会还是要一起练习。这逃跑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 * *
在对深实实的辩解和最终练习结束的数十分钟后。

「终,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我战战兢兢地说着。

离校舍有些距离的多功能大厅。

面积大概是体育馆的四分之一吧。在虽说很宽敞但又有些狭窄、平时在全年级集会时所使用的舞台的侧面,我和深实实正站在那里。

「你在紧张什么啊!」

「不,这肯定会紧张的吧……」

因为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演漫才啊,这早就超越弱角的能力范畴啦。

深实实上身穿着棒球夹克和衬衫,下身则是裙子——很有文化祭的风格。我也穿着深实实塞给我的花哨夹克,两人的口袋里塞着惯例的honeyworks的挂件——当然,是深实实的主意。

「没事没事!反正谁也没在期待,无论如何都不会顺利的啦!」

「那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迅速对深实实进行了吐槽,深实实笑了起来。

「对对,就是这样!照着这种感觉去做就好了!咱们练习了那么多呢!」

她敲了敲我的肩膀。

「好痛!」

我将音量控制在了观众席上听不到的程度。

「已经能说得很自然了!所以没问题的,明白了吗?」

「……嗯。」

不过,也是啊。进行了那么多练习之后,我也并非毫无经验了。不管这个舞台是否适合我现在的等级,好好努力了之后却迎来毫无意义的结局这种事,在人生游戏中是不可能发生的……应该吧。

「好,要上了。」

「噢!」

我和深实实相视一笑。

几分钟后,终于要来了。

『接下来是,由TM Revolution带来的漫才!请加油!』

但是,这组合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啥东西啊?!」(是西川贵教啊)

「啊,因为是友崎(tomozaki)和深实实(mimimi)所以是TM!上吧!」

「这也太无聊了吧……」

我在最后的最后消除了一下紧张感,登上了舞台。

* * *
『大家好!』

我们两人奔上舞台,朝着舞台上放着的非漫才专用的普通麦克风走去。

比想象中还要强烈数倍的灯光照射着我们,眼睛被照到看不清对面。

「就是这样!我们开始吧!」

深实实十分元气地说着。或许是因为正站在观众跟前吧,她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开朗,就像在对他们打招呼一般。

「友崎同学,你听我说啊~」

「怎么了吗七海同学?」

「我们不是要讲夫妇漫才来着吗?」

我吸了口气,尽可能自然地、说出在这个场合应该说出的话。

「虽然咱俩姓氏都不同呢。」

这个吐槽让会场——如我所想,大约四分之一笑了。嗯,果然是这样。

不过,这也仅仅是试探性的刺拳而已。在接下来的正片中挽回吧。

我在轻微的笑声中思考着。我想刚刚深实实那种语气应该是正确的吧,就像是在向观众们打招呼一般的那个说话方式。

平时对话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人,但是现在有观众在,偶尔也得说些像是说给观众听的话来。这与符合之前所说的『尽可能自然地演出』的方向性,一定能变得浅显易懂。而理所当然地做着此事的深实实,果然非常擅长立于人前吧。

因此我一边尽可能地将情报输入脑中,一边面向前方。

——那个瞬间。

刚刚因为灯光而无法看清的观众席。

我看见几十名学生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那个瞬间。

——说来也算意料之中吧,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这事情很单纯。

「……呃。」

脑中一片空白。

全身冒汗,视野发黑。

手抖得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而这个事实又让我更加紧张了。

想抓住线索、想记起背诵单词卡时的场景——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明明流程的背诵工作,已经做的很完美了才对。

明明为了绝不忘记,在休息时间和回家路上都在不断背诵。

在行驶的电车中,将写着交互台词的单词卡全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当然,为了不让深实实所说的『看起来就像是在演戏』的情况发生,我并没有逐字逐句地背诵,而是记下了『是这么个意思』的抽象意义。但是,每次回想的时候我都是从标准台词开始改,改成具体的台词直到成功为止,所以不如说我是在进行顺发吐槽的练习。

正因如此,这才出乎我的意料。

当我因为紧张而犯失误的时候,可能会因为无法迅速变换脑中的意思而变得不自然,但也能通过背诵标准台词来继续下去。

但是。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啊……」

我一边摆出笑脸,一边用语气词拖着时间。下一句轮到我说了。观众们可能还没有发现吧,但深实实应该已经察觉到违和感了。

那个瞬间。

「说起来啊,友崎同学!」

深实实突然说出了台本上没有的台词。

「你知道这个TM Revolution的搭档名是怎么来的吗?」

这已经不是改变些许台词的程度了,是完全的临场发挥。

「诶?不,我不太清楚。」

我拼命地维持着节奏,竭尽全力地跟上了她。

「T是友崎的T。」

「嗯。」

「M是本人深奈实酱的M。」

「嗯嗯。」

「然后……」

一边说着,深实实张开双手对着自己的脸,摆出一副严肃的姿势。

「——Revolution!」

这并没有引起笑声。

因为这只是在原地打转的台词而已。

但这很明显是——为了帮助忘词了的我而说出的台词。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设法挽回这个状况才行。

正式表演只有一次。本来就是我忘词的错,这样下去漫才也无法进展,毫无疑问会变成垃圾表演。我们所有的练习、考虑的所有捏他都会白费,只会留下深实实白忙一场的这个瞬间。

只有这个,决不能发生。

我吸了一口气,考虑着台词。

我,该说什么呢。

模仿深实实,大声地进行简单易懂的吐槽——我有这么想过。

但是,这大概是错误的。

因为深实实说过,要尽可能自然地去表演,就像平时那种笨蛋对话一样。

因此,我思考着要是现在面对的是平时的深实实,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然后,说出台词。

「——是这样啊。那么来讲漫才吧……」

「居然无视?!」

会场中传来了笑声。

没错,我选择的是直接无视。不如说,是平时和深实实聊天时的我会选择的做法。

深实实说平时的聊天就是练习。

的确,我感受到了它的作用。

身处笑声的环绕中,我的紧张消失了。

不,我想发挥最大作用的,是深实实想要帮助我的这份心意。

「说起来七海同学。这次的休假,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这句台词让深实实轻轻地扬起嘴角,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

这果然是平时那个,十分帅气的深实实。

我真的对她感激不尽。

为了帮助我,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用那么堂堂正正的方式说着傻话。

以自己出丑为代价,消除了我的紧张。

「唔,动物园怎么样!」

「动物园啊。可是……」

沐浴在大家的视线与强烈的灯光中。

再也没有出现忘词的情况,我们两人的漫才顺利结束了。

* * *
「嗯!还不错嘛!」

「哈哈哈,是啊。」

相声结束后,在多功能厅的旁边。

我们在寒风中开着反省会。

「抱歉!我头脑一片空白……真的帮大忙了。」

我为忘词的事情道歉,深实实以平时的调调笑了起来。

「没事啦!作为回报,请我吃顿拉面吧!」

「哈哈……嗯,我知道了。真的很谢谢你。」

「嘛,既然都结束了就一笔勾销吧!」

笑着略过失败的深实实,的确拯救了我。

「……嗯,说的也是!嘛,以一个新手来说……应该做的不错吧?」

「大概吧!一定做得很好!」

「哈哈哈,为什么大概和一定会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啊。」

话说回来,在观众能自然地笑出声的时点就已经称得上成功了吧。虽说可能算不上大成功,但作为节目而言应该勉强及格了。

以直来直去的鶇儿为首,中村集团的成员和深实实的朋友们——这些熟悉的成员也聚在一起,用温暖的目光看着我们,我想这点也是十分重要的。虽然一部分知道我和深实实之间事情的成员好像有发出『居然是夫妇……』的笑声,但这已经约好了不提。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四点了。一小时后,戏剧就要开始了。脚本相关的事情已经托付给菊池同学了,但关于照明、音声的事情我必须得去做个最终确认。我的脑中已经装满了戏剧、还有之后的事情。

深实实有些不安地看向了我。她带着微妙热意的瞳孔,来回看着我和手机的时钟。

「差不多该……戏剧?」

那想要有所依靠的声音,如同风中的火苗一般虚幻缥缈。

「嗯。」

「和菊池同学的……戏剧?」

不知为何,深实实又强调了一遍。对着她那仿佛看透了事情发展一般的眼瞳,我的胸口一阵疼痛。是我想太多了吗,还是说——

无论如何。

「……是啊,我要走了。」

我能为深实实做的事情,已经一件都没有了。

「说的也是。」

深实实轻声地嘟哝着。

落日将深实实的侧脸染成了橘色。干燥的风吹过,落叶在空中飞舞。

终于,深实实露出了笑容。

仰望着冰冷而模糊的天空——她如此大喊。

「啊啊!结束了!」

那副表情就像是胆怯而弱小的少女一般。

「脑筋。」

「……怎么了?」

「很开心呢,漫才。」

「嗯……是啊。」

我点了点头。深实实的视线不知为何,仿佛正在看着远方。

「……嗯,我也很开心。」

「……是吗。」

深实实再一次,一瞬之间咬住了嘴唇——是向着谁呢,她再一次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一路顺风。」

「……好。」

意味深长的措辞,还有那个表情。

我不知道深实实究竟预感到了什么。

我所能做的,就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决定。

仅此而已。

* * *
一小时后。

结束了最终检查的我,正和大批学生一起待在体育馆中。

伴随着轻音部的演奏,有志的班级与社团自由发表着活动——之后即将开始的就是,菊池同学脚本的戏剧了。

主演有学生会长的日南和担任其应援演说职务的水泽,这对组合引起了不小的话题性。总觉得这就和那种常有的,在由原作改编的电影中有著名演员或偶像出演所以跑过来看的心情差不多吧。不过因为努力过了,所以能聚集起客人无疑是件好事。

会场中排列的椅子,粗看一眼大概有三四百个吧。以现状而言,其中的一半已经被占据,可以说上座率很不错吧。

聚集在一起的学生边和朋友聊天边等着演出开始,气氛十分热闹。与其说是来看戏剧的,不如说是来享受明星出演的节目的。对剧本的完成度有所期待的人应该几乎没有吧。

嘛,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观众们能在这场戏剧中收获些什么。

『——那么,接下来要上演的是二年二班的原创戏剧『我所不知道的飞翔方法』。』

身为文化祭实行委员长的泉的声音在会场中回响。全体照明关闭,黑暗笼罩了这个空间,吵闹的气氛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一片漆黑的舞台上,只有嘎哒嘎哒的声音在回响。

切裂这片寂静的,是日南的声音。

「——呐利布拉,还没到吗?」

包含着怒气的、有些疲惫的声音。与之一起,舞台上渐渐亮了起来。

「阿尔西娅,这才没走几步呢。」

扬声器中回响着两人的声音。舞台上只有一块贴着画有城堡内部装饰的模造纸的白板作为简单的布景,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除了积攒疲劳之外毫无意义啊。」

「嚷嚷着要去探险的是阿尔西娅你吧……?」

伴随着话语,日南扮演的阿尔西娅和水泽扮演的利布拉登上了舞台。两人穿着幻想风的cosplay服——虽然只是在网上买来的便宜货而已,但由于模特是俊男美女的缘故,完全感觉不到廉价感。

两位人气者登场后,从观众处发出了「日南前辈!」「这不是水泽君嘛!」的声音,还有学生吹起了口哨。总,总觉得和想象中的情况不太一样。这可不是那样的戏剧啊……嘛,毕竟是文化祭。

「虽说是这样,但探险也该有个终点吧?」

「我说啊,这种时候该去享受探险本身的乐趣……哦,那里有一扇门诶。」

「哈……嘛,总比在房间里听米娅婆婆讲以前的故事要来得有趣……」

「对吧?而且被发现的时候只要阿尔西娅也在一起,就不会被骂的太狠。」

「我的王女权限可不是拿来这么用的啊?」

随意的对话中交代了情况和角色之间的关系。我还想着该如何把小说中那些大段的文字说明转换为脚本,结果从初稿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真是厉害。这份细心也是菊池同学的性格使然吧。

「哈,利布拉你总是这样。」

但是,日南果然也很厉害。明明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但她的举动、声调、表情,或者该说是单纯的存在感吧,从她的站姿中可以感受到阿尔西娅的『强大』。这与其说是演技,不如说是日南本人持有的力量。

「好了,走吧!」

利布拉也想要通过演技来强调『直率』和『笨拙』的部分。嘛,演员毕竟是水泽,如果你问我他身上那种轻飘飘的无所不能感有没有完全除去,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