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四個妹妹甚至都不在皇都呢。下一次全家團聚的機會,大概就是阿諾特殿下的婚禮吧?」
「說起來,那個未婚妻的又是怎樣的人呢。吶,新來的小妹。」
「是的,怎麼了?」
被丟了話題,莉榭抬起頭來。
「沒怎見過的臉,你也是離宮的侍女吧?因為都全是新人,本來還很擔心,結果不是做得很好嘛。那些跟外行人沒兩樣的孩子,很快便上手幹活,受到很好的評價喔。」
「!」
得知努力的侍女被如此稱讚,莉榭感到很高興。
「是的。蒂亞娜前輩她們都仔細地教我們,大家也在不斷吸收。也下了離宮特有的工夫,真的是很棒喔。」
她們真的做出了非常好的工作。
頭幾天,莉榭手把手地教授工作,但一旦完全掌握了做法,侍女們工作得比想像中還要利落。
關於物品的保管地方和選擇工具方法,可以藉著把蒂亞娜畫的畫貼在各處、或者製作地圖來對應。
而侍女也一點一點地記住寫在上面的文字,托這的福下午的學習時間好像也很充實。
專門負責教育的侍女,有擅長用口頭向別人說明的人、有擅長寫東西的人,也有擅長訓斥鼓起幹勁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特長。她們對內商量好擔當的角色,去輔助莉榭。
現在莉榭每天花兩小時左右教授新人工作,不過看來再過不久,便能夠全數交給負責教育的人員了。
(讓侍女學會工作,等完全打掃好離宮後,便可以把阿諾特・海因叫來離宮。這樣一來,就能夠在物理上把現任皇帝和他稍微分隔了……)
就所見所聞,感覺即使阿諾特在主城生活,也可能很少跟父皇接觸。
但是,既然不知道殺害父親的原因,那就最好還是讓他抽離吧 。
「先別管其他孩子,莉榭大人又怎麼樣了?說起來,聽說阿諾特殿下昨晚去過離宮就是了。」
(為甚麼會知道!?)
儘管利用其性質而想得太美了,不過侍女的情報網總是叫人吃驚。不僅是卡爾海因城,在莉榭過去六次人生牽涉到的侍女,都很清楚工作地點發生過的事。
「聽說因為昨晚睡眠不足,所以早早就休息了。想必阿諾特殿下也沒見到她吧。」
「怎麼啊,真沒趣呢。」
「如果那兩位有甚麼流言的話便告訴我啊。我每次回家都會被女兒逼著說呢。」
「那位阿諾特殿下都結婚了呢。城裡的年輕姑娘們都在談論這件事喔。」
「哎呀。不僅是年輕的姑娘,我們不也是嗎!」
被那樣子爽朗地笑著的她們包圍著而感到尷尬的莉榭,為免被懷疑真正身分而專心致志地洗床單。
***
結束了名為洗衣的情報收集,莉榭從自己房間陽臺回到了房間,用一起帶回來的熱水,洗掉頭髮的染料。
然後再從門出去,跟待在走廊護衛的騎士一起再次前去田裡。
用鐵鍬將被西奧多弄亂了的地再耕一次後,確認泥土的狀況。因為意外地很快就混好了,所以變更原定計劃,開始播種。
插到食指的第二指節,再把種子撒到弄出來的洞裡,輕輕地從上蓋上了泥。
接著打了水,小心用輕輕地濕潤程度的量澆水。
雖然騎士他們也提出要幫忙搬水,不過可不能讓他們去做工作範圍外的事,所以這次也鄭重拒絕了。
「莉榭大人,那塊地種了甚麼作物呢?」
「是某種藥草。如果是現在這季節,幾天之內應該便會發芽了。」
一邊談著一邊回離宮。儘管表面上悠然微笑著,內心的莉榭卻非常著急。
(已經這個時間了。得趁著洗澡洗掉泥巴時,考慮一下能讓會長信服的生意方案。皇宮內好像有圖書室,去那裡能不能知道皇都的市民構成呢?男女比例、年齡層、現有的商店數量……而且,也得再稍微收集一下西奧多殿下的情報。)
越是細想,要做的事情就越是堆積如山。
(也被拜託確認蒂亞娜製作的教材、還有婚禮的準備。對國賓的對策也差不多要開始行動了,還有――……)
「莉榭大人?」
「……不,沒事……」
在通往自己房間的樓梯上,莉榭都要無言遠望了。不過,可不能輸。
(這個結束後就要悠哉悠哉!絕對!都是為了每天能睡到下午的懶散生活和今後長命百歲。這次的人生,絕對不要二十歲時死掉。所以……)
考慮這裡,莉榭垂下了眼睛。
「那麼,我們繼續在這裡保護莉榭大人了。」
「謝謝。那我再次失陪了。」
在房間前的走廊,騎士們站在門的左右。跟他們道謝後,莉榭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鎖。
然後走進裡面,脚下放了一枚信封。
「……」
「有甚麼事嗎?」
「不。」
莉榭輕輕搖頭,不讓騎士看到那信封而進入房間。
從裡面反鎖好的莉榭,把那信封撿起來。
那是非常高級的白紙信封。紅色的封蠟上,壓了卡爾海因皇家的印璽。
莉榭打開信封一看,從中拿出了一張紙。
信上用美麗而細緻的筆觸這麼寫著。
『吐露秘密。今晚九點,去禮拜堂。 ――阿諾特・海因』
莉榭把那張紙放回信封後,把艾爾絲叫到了房間裡。
***
在指定的晚上九點,身著黑色禮服的莉榭,到訪了位於皇宮一角的禮拜堂。
讓護衛騎士在距離禮拜堂稍遠處待命。
給他們看了封蠟和信,拜託他們說『想和阿諾特殿下單獨見面』。
信的主人恐怕已在這裡等著。
莉榭打開禮拜堂的門,沒關門,向禮拜堂裡頭喊道。
「……晚上好。西奧多殿下。」
從彩繪玻璃中射進的月光和燭光,讓禮拜堂中保持一定的亮度。
「晚上好,美麗的姊姊。」
紅色地毯筆直延伸的前方,壇前站了一個少年。
「妳一點也不吃驚,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我叫妳來的呢。」
西奧多笑著說,莉榭嘆一口氣。
「因為署名處的簽名,跟阿諾特殿下的簽名好像不一樣。」
「嘛,雖然只是能騙到就好的程度就是了。話雖如此,我不認為妳曾看過兄長的簽名呢。」
的確,在這個人生中還沒有見過。但是,別的人生就不同了。
向其他國家發動戰爭的阿諾特,事先把宣戰公告的文書發給了各國的王家。在曾為騎士的人生、以及在與王族有緣的人生中,莉榭都看過了那文檔。
阿諾特的字雖然很美,但自己的名字卻好像會習慣寫得有一點點雜亂無章。
送到莉榭房間的信上的簽名,比那個端正得太多了。
「那麼,明明知道寄信人是我,為甚麼會來了?不是說跟其他男人單獨相處很不妙嗎……啊,不關門便是對策嗎。」
「而且,也有讓騎士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待命。」
雖然還下了其他部署,但還是別說好了。
西奧多用手指撓著自己輕飄飄地捲起的頭髮,露出沒趣的表情。
「難得想告訴妳件好事,如果妳能再歡迎我一點的話我會很高興的啦。沒想到兄長喜歡的是這樣的女人,想都沒想到。」
「要是有話要說,請您長話短說。」
「――妳白天時說過早已知道兄長有多殘酷。可是,妳不可能完全理解的。」
西奧多一步一步走向莉榭。
「我們家人的關係不好。還有皇后陛下……父親的妃子,不是我們親生的母親。也就是所謂的後母。」
「如果是高貴的血統的話,也不是甚麼新鮮事吧。」
「啊啊對呢。但是,要是說皇帝陛下之前的太太……我們的親生母親不在的理由,是因為被誰殺了的話呢?」
站在莉榭前面的西奧多眯縫著眼睛,露出了一絲妖豔的笑容。
「兄長他,殺了母親啊。」
「……」
跟阿諾特同樣顏色的瞳孔,搖曳著令人討厭的光輝。
「妳明白了吧?兄長,阿諾特・海因是多麼殘酷的男人啊。反正妳也是盯上皇太子妃的寶座才來的吧,不過那樣的東西還是放手比較好。那個人可是連親生母親都能下手的人啊。」
「……」
「嫁到這個國家的妃子都會不幸。白天我那樣說的意思,妳稍微能理解了吧。不是甚麼威脅,妳可能真的會被丈夫殺死。」
「……還以為您要說甚麼了。」
莉榭歎了一口氣。
「那又如何了?」
「誒……」
一問之下,西奧多眼睛都瞪圓了。
「你說如何了……,是、是殺了母親哦!?聽到這麼不快的事,你為甚麼都不動搖了啊!?」
(嘛,作為新情報倒是嚇了一跳,不過反正都有『前科』了。)
事到如今,也不是甚麼聽了會害怕的事。
被阿諾特求婚時,莉榭對他所知的,只是其他人生中的阿諾特・海因 。
殘殺了各國的王族,進行侵略,用無血無淚的方法蹂躪的皇帝。
弑父篡位的叛臣。
曾經殺了莉榭的男人。
對他的知識和回憶,全都是可怕的東西。
但是,儘管如此,莉榭還是决定了。
「我是做好了一切的覺悟,才會嫁過來的。」
「……嗚。」
然後,想像這次正因為待在他身邊,不就方能看到與以往不同的人生嗎。
「妳……妳注意到了嗎?哥哥的名字裡,沒有代表祝福的中間名。他是一個父親和母親都不希望出生、被詛咒的人啊。」
「我自己也有『伊姆加德』這個名字,但我並不覺得這是必要的啊。西奧多・奧古斯都・海因殿下。」
「吵死……」
「我想知道的,不是那種事。」
朝上仰望 西奧多的眼,莉榭就麼斷言。
在莉榭這人生中認識的阿諾特,至少可以說是個正經的人。
雖然舉止冷漠,但是個關心部下,尊重國民的為政者。
莉榭想知道的是,阿諾特為甚麼會走到那樣的未來。
比如說,今後幾年內,會發生改變他的事情嗎?
或者說,現在也帶著五年後所展現的那殘酷,只是巧妙地隱藏著而已嗎?
――還是說,為了某種不能退讓的目的,而只能採取了殘酷的手段,本性並非甚麼怪物,而是有著正派本性的『普通人』呢 。
(……真傻呢,我。)
在內心悄悄地自嘲著,莉榭微笑道。
「話就到這裡嗎?那麼,我就此失陪了。」
「慢、慢著!」
「雖然不知道能否充當代替。」
說完,回頭望看禮拜堂的門。
「可以的話,現在請兩兄弟一同對談吧。」
「啊……」
在那裡站著的,是冷眼的阿諾特。
「……兄、長……」
西奧多咕嚕地咽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