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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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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TSDM][MF文库J][绫里惠史][异世界拷问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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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20-3-26 08:18 编辑

[TSDM][MF文库J][绫里惠史][异世界拷问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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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異世界拷問姫
原作:綾里けいし
插画:鵜飼沙樹
图源:流哲不哼太
翻译:不是你
本文仅供学习交流用,不得用以任何商业途径
转载时保留译组、人员等以上信息,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
TSDM论坛轻小说区:http://www.tsdm.live/forum.php?mod=forumdisplay&fid=30
-----------------------------------------------
度盘epub:
99p1


异世界拷问姬8

这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与决定破坏世界之人的,复仇的故事
——————————————————————————————
『若要停止断罪,便献上代价,献上牺牲品,献上活祭。我们要求交出结晶化的〖狂王〗及其太太,还有〖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来换取你们的性命』
爱丽丝和刘易斯提出的要求在各地煽动杀戮。对此,三种族做出决断,决定牺牲救世英雄。
「……竟然落到要与你们夫妻俩为敌的境地,真没料到啊」
伊丽莎白再次成为世界公敌,此时珍妮和伊莎贝拉挡在她面前。
「来吧——来场父爱对决吧!」
维拉德为了给爱女开辟道路,迎击刘易斯。
绫里惠史×鹈饲沙树联袂献上的至高异世界黑奇幻第八集。
他们为各自的坚守,开始战斗。



作者 绫里惠史
————————
让大家久等了。这是第8册。『他』不在之后的,忏悔与梦以及憎恶的故事。『她』的命运将会怎样?望大家陪伴下去。作者照片是我新添的家人,我的爱猫。第二部就让猫来作头像担当吧。

插画 鹈饲沙树
————————
明明有生以来从未亲眼见过,但一提到夏天就有种强烈的向日葵的感觉。
人类社会不可思议。




——世界尽头·喜剧舞台

「——〖对舞〈Waltz〉〗」



——父亲间的战斗

「来吧——
 来场父爱对决吧!」




维拉德的日记

              天气·浓烟滚滚的阴天 气温·微寒
              与恶魔的战斗虽然没有,但现状凶险
——————————————————————————————
这『吾之爱女』的日记,我就自作主张地来续写吧。
我仿佛看到了她生气的脸。真令人无比愉快啊。
不过,翻回去看看着实令我吃惊。
似乎包括『吾之传人』在内很多人都在这本日记上写过。
为什么没邀请我也加入呢,令人费解。
算了,不过话说回来,『吾之传人』的日记很有他的风格。
务必请多保重。我由衷的,爱着你们。
说得好。我真心觉得,姑且将它记下吧。
『吾之传人』贯彻了自己的爱。
他的愚行,没人能够否定。
足以拯救的愚钝,我直到那一刻都不曾耳闻或目睹。
我的孩子啊,我从未见识过如你这般保持着高尚却扭曲殆尽的玻璃珠
人类有够丢人。兽人、亚人、混血种都不遑多让。
这个世界,一切都摆在戏剧舞台之上。但是,我的孩子们很美。
的确,很美。不能容忍失去他们。
姑且记下吧,这是认真说的。不敢相信对吧?

今天的菜单……………最近都是战斗用的便携食品
我的反应………………尤其是我吃的,会不会太应付了?
今天『吾之传人』……在睡。
今天『吾之爱女』……似是比当事人想的更加寂寞

好了,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里吧。
快点读吧,好想看看『我之爱女』生气的脸。



人物介绍 Character

伊丽莎白·拉·芬努 Elisabeth Le Fanu
——————————
『拷问姬』。曾残忍地拷问并杀害领地的子民,连贵族都不放过,因犯下滔天大罪注定要被处刑的美丽少女。教会让她『在临刑前做点好事』,下令她惩处十四名恶魔缔结契约者。经历『最终决战』后,处决的执行被冻结。目前正在应对混血种的反叛。

濑名櫂人 Kaito Sena
——————————
长期遭受虐待,最终被残忍杀害的少年。他被伊丽莎白召唤,成为她的仆从侍奉她左右。在『最终决战』中将神与恶魔寄宿于自己体内后,自行被封印在结晶中。

小雏 Hina
——————————
维拉的过去制作的机械人偶,女仆。是櫂人的恋人、伴侣、士兵、武器、宠物、性用品、新娘。在『最终决战』中做出与櫂人一同被封印的选择。

维拉德·蕾·珐缪 Vlad Le Fanu
——————————
『拷问姬』的制造者。自称是伊丽莎白的父亲。曾与十四阶位恶魔的顶点『皇帝』缔结契约,但被伊丽莎白讨伐。『最终决战』后以备份灵魂使用临时肉体,现在勉强算属于三种族阵营。

珍妮·德·蕾 Jeanne de Rais

——————————
自称是圣女同时也是恶女的少女。其真实身份为古老炼金术师集团制造的人工『拷问姬』。经历『最终决战』后加入三种族阵营。已经向伊莎贝拉传达了感情才对,但……?

伊莎贝拉·维卡 Isabella Vicher
——————————
圣骑士团团长。拥有强大的魔力、高洁的精神与出色的剑术。『最终决战』后致力于人类及三种族的复兴。应该接到过珍妮的表白才对,可……?

爱丽丝·卡萝尔 Alice Carroll
——————————
同濑名櫂人一样出生于现代日本,遭受欺凌与虐待,最终被暴力杀害的少女。本名:结城纱良。经刘易斯之手转生到异世界,被赋予『异世界拷问姬』的力量与角色。缺乏伦理观,对『父亲大人』刘易斯唯命是从。

刘易斯 Lewis
——————————
爱丽丝·卡萝尔的『父亲大人』。从异世界令结成纱良转生,赐予其名字的人物。根据王都『大王』战的信息创造出『恶魔的孩子』,并反复进行残忍的试验得到更加强力的恶魔,继而使用由此得到的恶魔肉制造出了『异世界拷问姬』。是欠缺野心,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叛逆者。

皇帝 Kaiser

——————————
位于十四阶位顶点的恶魔。櫂人启动维拉德留下的灵魂复制品,通过其助言与助力施展恶魔召唤,于是『皇帝』被再次召唤到了下界。他欣赏称维拉德并称其为『脑子里养着地狱的男人』。对櫂人也十分中意,称他为『十七年痛苦的集合』。

琉特 Lute
——————————
狼族兽人,全兽人之祖『森之王』任命的第二公主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的私人兵团,前第一班队长。现在在伊丽莎白手下,维持治安。有位山羊族妻子。

圣女 Saint
——————————
教会的崇拜偶像,〖受难的女性〗。是对过去世界进行过重塑的万物之母,同时也是差使『肉老板』招来『末日』的大罪人。『最终决战』后,她独自从被拯救的世界中销声匿迹。






———————————
11.06修正第一话部分错误
12.13修复插图外链失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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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44 编辑



—— 1 宣传活动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
墙壁、地面、天花板,全都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是间会经眼球而侵蚀精神的房间。视野被红色全部填满,人类难以维持内心的均衡。但房间的构造本身却有别于那颜色,出乎意料的平凡无奇。
这里有壁炉,壁炉旁堆着新柴,还有餐具柜,柜体上淡雅的装饰。另外,这里还有一张朴实结实的桌子,桌上摆着两只杯子,杯子里盛满了用牛奶熬煮而成的茶。
忽然,一只白色的手伸了过去。砂糖从银匙中抖落,沙沙沙地落入茶的表面。
鲜红、朱红、赤红……在这个好似从肉里面深深挖出的伤口一般的房间里,『他们』就像天经地义一样生活着。
「好了,请用吧,櫂人大人。茶还很烫,请小心」
「嗯,谢谢,小雏」
濑名櫂人点点头,接过杯子。扎成短短一束的头发摇摆起来,他将茶含进嘴里。
在櫂人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女仆。
那是他永恒的恋人,最爱的妻子,机械人偶小雏。
餐桌旁还准备了另一张椅子,但空空的没有人坐。那空白是那么空洞,那么寂寥。
房间不仅扭曲,还欠缺重要的某种东西。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安然地过着喝茶的时光。但突然间,温和的沉默被打破。
远处开始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却显得不祥,十分尖锐,听着又像有人在大叫,又像有人在哀嚎。
刀剑的声音,吃肉的声音,被咬的声音,哭声,喊声,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小雏垂下她翠绿色的双眸,呢喃道
「已经,开始了呢」
「嗯,开始了啊」
櫂人的目光落在浑浊的茶表面,点点头。吹响末日号角的时刻曾被大幅推延,而铸就这一成就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濑名櫂人。然而,櫂人却不怎么惊讶,淡然地接着说道
「说到底,这早已心知肚明。生者全都是愚昧无知的畜生,但又无比宝贵,正因如此值得去保护。同时照现在这样下去,不久将难逃毁灭。本质就是这样……不过三年的话,实在来得太快了」
「嗯,命运的齿轮,恶因早在最终决战前就种下了」
「没错,问题是今后会怎样吧。相比混血种,还是转生者的存在更加棘手吧。只是,连那些当事者本人都没有自知之明……换个说法,或许可以说缺乏危机意识。『这一次,一定要让我们的夙愿达成』,是么」
櫂人皱紧眉头。那正是由他自己已经体现过,证明过的事实。死于非命之人的『断定』将化为无限的魔术素养,但取决于本人是否拥有自身的愿望。
空容器会自由变换,但会给世界带来什么,会促成什么,就连这些都不确定。
不知是爱,还是憎恨。
不知是正义,还是邪恶。
「我爱过。唯独这点毋庸置疑。但正义是什么,我现在都不清楚」
『狂王』生前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但他仍没能够拯救一切。他知晓无数的悲剧,却对其中大多数没有伸出援手。
而且,这么做的不光櫂人一个。
有的人对无辜牺牲者的哀求充耳不闻。人变成加害方,或旁观到底。
他们犯下了罪,惩罚终有一天要被追讨。
愚昧的羊儿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
他们渴望知道,自己能否得到救赎。提这个问题本就是恬不知耻。在这个神与恶魔都存在的世界里,他们自私自利渴望奇迹的样子,是多么的滑稽。生者也差不多该吸取点教训了。
没有救赎。
所有人终将同世界陪葬。
这就是答案。甚至这次的叛乱,都没有任何人有权指责。
但是,『即便如此』……
愚钝的人,发出呢喃。
既然如此,一切便将开始吧。
「啊,是呀,伊丽莎白……即便如此……」
櫂人没有说下去。回过神来,声音也消失了,周围鸦雀无声。这个房间,原本便与外界隔绝,与所有一切相隔遥远,能听到声音反倒奇怪。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
没人能够出去,也没人能够进来,像座墓地,又像座监牢。
在这个本不该有人存在的地方
唯独,仅仅,两个人坐着。

  ***

肉燃烧的声音,皮肤烤焦的恶臭。
某个地方,人燃烧着。
远处钟声响起,大地滚烫,灰和烟把天空熏得昏黑。
地面烧起来了,树木烧起来了,连青草也全都烧起来了。水变苦了,许多人因此而死。一只鸟从天上飞过,大声嘶叫。
一个纤细身材的男人望着此情此景,贵族式黑大衣的下摆翻飞起来。他轻轻说道
「『灾难要来啦,灾难要来啦,降临在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头上。接下来,天使将吹响号角』……就是这样吧。此情此景,的确犹如『末日』再临啊」
「你很吵啊,维拉德。你既然爱对惨剧诗兴大发,怎么不去当吟游诗人」
有人向男人——维拉德背后投以讽刺。但维拉德依旧仰望着天空,不作回应。
那人发出硬质的脚步声,靠近无言的维拉德背后。乌黑的秀发与煽情拘束装的下摆向后飘逸,美丽的女孩停下脚步。在尘烬漫漫的风中,她扬起鲜红的双眸。
『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粗声粗气地说道
「如今哪有什么天使、『神』和『恶魔』,无非是『末日』幸存者的自相残杀。蠢得要死,惹人生厌……嗯?结束了吗?东边的生还情况呢?」
「刚、刚才接到报告」
伊丽莎白提问后,一位人类新兵从稍远处喊了过来。
他从东侧建造的一片民宅离开后正在赶来。在他身后,能看到士兵们正从残留着余火的建筑物中将牺牲者搬出来,但多半那些人已经断气。
凄惨的尸体,被纷纷安置在广场中。
尽管从遗体总数就能猜到结果,但伊丽莎白仍然等待回答。新兵停在她面前,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不忘敬礼,将手臂横放在胸前。然后,他大声报告
「没救了……无一生还!已确认完毕,据我们调查,民宅无一幸免!不止妇女孩子,『连还没出生的孩子也是』……跟其他的一样」
新兵紧紧抿住嘴唇,似乎是在忍着吐意。他脸上满是煤灰,还有红肿,应该是受到屋内尚未散去的热气炙烤所致。尽管携带了用于搜索的灭火器械,但并不完备。
可是,他却像是从极寒之地来到这里似地抖个不停。
伊丽莎白听到『连还没出生的孩子也是』这个怪异的表述,咋舌道
「嘁,又来了。真是又恶趣味又执拗,连娱乐都扯不上了」
「反叛军的憎恨之深超乎寻常。这就是个纯粹的证据吧,『我的爱女〈My precious〉』。不过,倒也能看到许多自私自利的方面呢。要说最根本的动机,无外乎纯粹的『怨恨』」
维拉德忽然开口,缓缓转向两人。
伊丽莎白的脸毫不掩饰地扭曲起来。新兵短促地屏住呼吸。
维拉德正笑得无比快乐。在这形同地狱的地方,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但维拉德毫不理会二人的厌恶,接着说道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所以,我们做什么都可以』——这正是过去部分人找到的,丑恶至极的免罪符。那是为逃避罪恶感的诡辩,是肤浅到令人无语的小聪明。人与人之间需要体谅的真正理由,就是为了自己不被杀掉。他们曾站在这则铁律的框架外,像对待牲畜一样残害过混血种这一具备智慧的群体」
——既然如此,就会『变成这样』。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维拉德柔和地说道。他冷血无情的断言,惹得新兵想要大喊反驳。伊丽莎白把手放在新兵肩上,让他冷静。这种时候理会维拉德毫无益处。
但伊丽莎白尽管无视维拉德,却也心想。
(用『报应』一语概括此情此景,未免太草率了)
伊丽莎白再次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好了,在『拷问姬』眼前呈现的惨状,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
建筑物燃烧,人死去,尸体摆在一起,天上下着灰。
现在,伊丽莎白他们在一个中等规模的无名村落。
这里是遭到反叛军袭击,实施杀戮的地方。

  ***

这里本是个偏远又没特色的平凡村落,人口水平高于平均,小麦产量也十分充足。但是,这个村子不面朝主街区,大规模的农场、魔道具材料产出地、矿山矿脉也都没有。袭击这里顶多能获得一些钱财。
但是,当发生异变的报告传到王都,伊丽莎白他们赶到的时候,为时已晚。村庄被纵火,杀戮已经结束。
由于优先搜寻幸存者,现在农田和仓库还在火焰之中。再过不久,沾染黑灰的脏雨就会把它们扑灭吧。火舌盘踞的屋顶上,烧焦的风信鸡轧轧作响。
在那前方,安置着村民们的遗体。但是,他们的死因并非烧伤。
村民胸口被撕裂,肋骨被折断,『活生生』被掏出了心脏,就连孕妇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的人』也不例外。胎儿也被从肚子里掏出来,挖掉了脏器。这样的暴行简直泯灭人性。但村民们遭受如此惨无人道的暴行,并非毫无理由。
这也是情理之中。当前,敌我双方都没有陷入致命的丧失理智状态。
既然如此,没有理由就很奇怪了。
至少目前还是这样。
「对『最终决战』之后还在持续的混血种屠杀事件的复仇,是吗」
伊丽莎白嘀咕出叛乱的根本原因。
事情发生在三种族成功化解末日之前。
人们亲身直面『世界终结』这一绝对的死亡,很多人丧失了理性,导致他们诉诸教义中本不存在的『异教徒屠杀』,藉此向神展示自己的信仰心,渴求拯救。
由于外貌差异,而且近在身边,混血种便被当做目标。
『末日』化解后,同样的事件仍在相继发生。诉诸暴行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重塑派暗中活动,对灾难再临的恐惧心等多方面因素。另外一方面,就是『恶魔』实际存在的事实为人所知,导致献祭仪式再度抬头。
以『虔诚』分类,这个村落应该属于前者。
(淳朴而热情的祈祷,有时却正是无可救药的扭曲啊)
伊丽莎白循着记忆回想。
正好是一年前发生的事。
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被带到附近的教会。
据说,混血种的流浪团体,在这个村子附近接连失去音信。
根据这条情报派出了调查队,但村民们都很虔诚,没有可疑言行,也没有发现物证。这是肯定的,因为他们盲信自己是正确的,自然言行中部会露出破绽,当然也不会留下证据。若整个村子全体联手掩盖真相,以地方教会调查队的水平想必很难侦破。
就这样,真相被埋藏在黑暗中——但其实不然。
「于是,偏偏让混血种嗅到了味道呢。有『慷慨的行脚商』请客喝酒,一旦有人说漏嘴便万事休矣。从杀害村民方式的统一性来看,是被『原样奉还』的呢」
望着成排的尸体,伊丽莎白眯起眼睛。那令人恶心的腐臭格外强烈,根本难以掩盖。
真相被大白,复仇达成,罪业被追讨。
(但是,不止小孩子,就连胎儿都残忍杀害,实在太过超乎常理……恐怕……)
「对他们而言,没有根据性别、年龄、身份来逐一甄别『是否该杀』的余力啊,『我的爱女』。就跟生前的村民们一样,是为了继续高举『正义与我同在』的旗号呢。从鲜血与大义名分的陶醉中清醒,恢复理智之后,等待着的就将是自身内心的凋亡」
维拉德似乎察觉到到了伊丽莎白在想什么,就像为她代言一般,轻声说出『就是那样的行为』。面对凄惨的场面,维拉德无动于衷地耸耸肩。
「可是,『复仇者』真的很棘手。动机越正当执念就越深,方式就越扭曲,最终连自己都破坏殆尽……嗯,还挺不赖,就是有些过分阴暗,招人郁闷」
「维拉德,你的评价怎么都好。余刚才应该也说过,你要想作诗或者扮小丑就换个地方,别干这个了。在滔滔不绝个没完之前,余等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喔?『该做的事』是什么呢,『我的爱女』?你对我有何要求?」
维拉德故意天真无懈地歪起脑袋,同时那令人讨厌的笑容笑得更深。
伊丽莎白没做回应,先迈出脚步。新兵连忙跟在后面。她走向正在搬运尸体的广场。牺牲者数量庞大,要完成这项工作看似遥遥无期。
因此,伊丽莎白说出自己该做的事。
「还用说吗——『搬运尸体』」
鸟在叫,鹰在鸣,鸦在啼。
灾难要来啦,灾难要来啦。
降临在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头上。

  ***

前些天,世界再次失去了安宁。
混血种向三种族宣战。
反叛军代表的刘易斯继承了混血种组织长期以来积蓄的资产、知识和技术,更握着『异世界拷问姬』爱丽丝·卡萝尔以及『恶魔之子的孩子』这些手牌。
相对他们,三种族方面又如何呢?战斗准备根本称不上万全,因为『末日』化解后,他们一直以来埋头致力于复兴。尤其是人类,在同恶魔之间反反复复的战争已令他们疲惫不堪。
许多人失去了重要之物,因此,他们连投入新战斗的心理准备都不充分。
(但是,复仇不等人)
不管演员期望与否,新的舞台拉开帷幕。战争的引线已经点燃,但大规模战斗尚未发生。预期中的对抗,尚未出现。
即便如此,尸体正在渐渐堆积成山。
另外,杀戮之外的损害也在大量发生。
「未验明的要安置在哪儿?啊,知道了。好……嗯?」
伊丽莎白搬运完中年男性的遗体后停了下来。她忽然抬起脸。
在广场中央打的水井旁,一名银发女性正在和王城的签约魔法师交谈。
女性大概察觉到了目光,也朝伊丽莎白回望过来。她面庞美丽端正,但各部位嵌有扭曲的机械零件,面颊一半部分有齿轮在转。
伊莎贝拉·维卡凛冽地眯起那双蓝与紫的异色双眸,庄重地开口说道
「伊丽莎白阁下,来得正好,这里接到报告。与阁下所料一致,水里被投了毒」
「不出所料啊。当初感觉到空气中古怪苦味,原来是因为这个」
伊丽莎白点点头。那是刚进村时发生的事。
他从人燃烧腾起的产生的黑烟中嗅到了微弱的刺激气味。苦味现已随风飘散,变得稀薄。但可以推测,那味道在袭击当初应该笼罩了周围一带。
伊莎贝拉举起夹在指尖的两只小瓶,其中分别装有从水井与水路中采集的水样。两份水样中都有上层分离的绿色黏液。
她严肃地讲出魔法师刚才得出的结论
「该液体与『末日』时从兵释放的毒液属同种类。没想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将它保存、分析并尝试重现……幸好没有实现櫂人阁下当初那样的威力提升,反倒劣化了。但是,一旦用这个水灭火,毒物肯定会一下子扩散开来。没发现村民们抵抗的痕迹,就是这个原因」
「雾不久散去,但毒在水井和水路中残留下来。估计附近的土地没法像以往那样使用了,只能作为无法再度居住的地区,从人类的地图上抹掉了……而且,袭击还是由少数人发动,放火投毒赶尽杀绝后立刻撤退」
「嗯,跟其他遇害地区一样……也就是说,这里也是」
伊莎贝拉表情严肃地指向安置的尸体。
伊丽莎白转向她示意的方向,只见专门在紧急时投入应急处置的卫生兵正在负责验尸。他们对治疗魔法不在行,但擅长把握人体构造。
卫生兵们尽可能鉴别尸体的性别、年龄、特征等,再与村子的名册进行对比。
看到他们阴沉的表情,伊丽莎白就明白了。
「果然尸体数量不足村内人员总数吗……这里也是啊」
「正是〈of course〉,出现杀戮之外的牺牲呢。以村落领导人及其亲属为代表,很多人被抓走了。〖说出来让人犯恶心呐!还不如活生生心脏被扯出来早早挂掉呐!〗」
这个声音不可思议的平静,有违于粗暴的口吻。
伊丽莎白和伊莎贝拉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酷似人偶的女孩从通向集会所的中央道路上走入广场。她身上穿着比伊丽莎白还要暴露的拘束装,裸露的肌肤如白瓷般光艳。她轻轻摇摇头,金黄色的头发华丽地摆动起来,蔷薇色的双眸毫无情感地看向前方。
她是另一位『拷问姬』——珍妮·德·蕾。
「不出所料,藏在钟楼里。〖高高在上地参观咱们善后呐!〗」
她把手里的东西粗鲁一丢。
噗唰一声,一个丑陋的生物摔在石砖地上。那是个外表好像鹰和小猪结合而成的使魔,肯定是反叛军设置的。伊莎贝拉颦蹙着摇摇头。
珍妮眨了眨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淡然地说道
「还有,在集会所背后发现了传送阵的痕迹。跟以前教会内部、墓地、村中大型建筑物背后等地方所绘制的东西相同。这次也是,无法进行魔力的逆探知。〖那帮家伙玩的是蛮力呢,工作粗暴但难以追踪,就像狗儿刨土的痕迹〗」
「所以转移村民也是用的那个吧」
伊丽莎白低声说道。珍妮点点头。伊莎贝拉紧紧攥住拳头。
「又是这样吗……又干出惨无人道的事。哪怕打着复仇的旗号,这种事也决不能饶恕」
「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啊,『我的女士〈my lady〉』。〖不过被不被饶恕嘛——那种事对那群家伙大概无所谓吧。所为的复仇者,就是那种人〗」
伊丽莎白在脑海中重放伊丽莎白所说的话其中一部分。
没错,『又是这样』。
在此前的袭击现场,也必定发生同样的惨状。把人掳走的目的,应该当做『恶魔之子的孩子』的母体素材。死亡的确是值得那些牺牲者羡慕的结局。
(离散式,屠杀与掠夺,事后挑衅——这一整串行为不属于常规斗争的范畴)
伊丽莎白眼睛眯起来,开始思考。珍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思考,回答道
「嗯,并不按照战争的套路。也不同于从兵的无差别破坏行为」
「也就是说,这是『复仇剧』——实实在在的复仇剧,对吧?」
珍妮对伊丽莎白的提问点点头。
伊丽莎白又转向伊莎贝拉,征询她的见解。此时,她发现伊莎贝拉不知不觉间眼睛紧盯着维拉德。
维拉德在死掉的使魔跟前冷冷地笑着。这次,维拉德作为『邪恶』观点的顾问准许同行,但他本来是正在监禁中的罪人。
伊莎贝拉这个样子,并不是维拉德行为古怪的问题。伊莎贝拉想要推测维拉德的动向,眼睛眯起来。
维拉德好像发现了她的担忧,摊开双臂说道
「是有些沉默过头了呢。被纯粹当做危险也是无能的表现。我并非炒热气氛的小丑呢——也该拿出点顾问的样子,讲讲确信的观点了」
维拉德态度猛然一变,摆出严肃的表情。
有些东西,只有站在邪恶的位置上才能看到。他的话语似流水般,罗列出来
「一整串的屠杀不是战斗行为,是复仇剧,为了『让黑风刮起来』的小剧场。换句话说,就是宣传活动。为近期内正式公演的预热
维拉德说出的话十分冒昧,而且令人捉摸不透。伊莎贝拉表露出更为强烈的不信任感。但是,伊丽莎白能够理解。维拉德没有回答伊莎贝拉的疑惑,接着说道
「『灾难要来啦,灾难要来啦,降临在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头上』。混血种就是这样偷偷透露。他们的策略,就是要偷偷的——毕竟全面开战只能是鲁莽行为」
伊丽莎白回忆过去的场景。
黑影如云霞笼罩整个天空。
鸟儿从世界树周边的森林中齐刷刷地飞了起来。鸟在叫,鹰在鸣,鸦在啼。
接着,天使吹响了号角。
『我要将世间一切纳入手中,然后把愚蠢之人杀个干净。反正不论我成功与否,结局都不会变。诸位不会得到拯救的。没有人拯救诸位,包括我』
『日已隐没——开始相互厮杀吧』
『我等混血种——向诸位发起反叛』
刘易斯宣战了。但是,他们尽管拉拢了一部分亚人,但要将三种族赶尽杀绝依旧是天方夜谭。就算以万全准备发起挑战,也难以填补原本物资人力的差距。但是,也存在『狂王』这一例外。可以说是偶然与必然交叠成的结果,他获得了颠覆一切的力量。
根据『异世界拷问姬』的实力,颠覆权力构图不无可能,但长久稳定的统治难以实现。从提出对三种族统一管理的那一刻开始,就等于自取灭亡。
刘易斯等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以『正确的牧羊人』为目标。反叛军要对混血种杀害事件的加害者实施彻底清洗和惩罚,以此进行管理来达到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的目的。
换而言之,他们的梦想,就是实现理想社会。
(只要不发生奇迹,那种荒谬的未来不可能成立)
又或者,需要足以让所有人无条件肯定自己的力量吧。
那不是别的,正是『圣女』寻求过的强大抑制力。
『神』与『恶魔』。
(那样的话,『让黑风刮起来』比喻什么便不言自明了)
正当伊丽莎白准备回答时。
哐啷、哐啷,钟被敲响。
在村外设置的传送阵前,看守发来信号。
是有什么人来了。

  ***

「传令、传令!」
在动摇扩散开来之前,首先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
看守直截了当地讲出来访者的情报。单纯就是王都来的情报传达员到了。见似乎不是异常事态,士兵们便不再过度紧张。但是,伊丽莎白踢了脚地面,飞奔而起。
伊莎贝拉、珍妮,不知为何连维拉德也跟在后头。
她们沿道路飞奔,路过一幢幢燃烧的建筑物。不祥的预感令伊丽莎白胸口发闷。
(现在,三种族间通信频繁)
王都的通信装置前面时刻都是满员状态,根本没有余力专程派遣文官来这种又不是重要据点的村落。换而言之,他们费这么大功夫,应该是发生了某种相当重大的情况。
(就算不是这样,那人可是在这种状况下现身啊。不论是敌是友都准没好事!)
伊丽莎白等人到达包围村落的粗制栅栏跟前。
她猛地止步,此时正好传送阵在面前化作圆筒状的光壁,随后光壁开裂破碎,化作闪亮的雨点落下,从里面出现一位身着绢丝长袍的男人。伊丽莎白对他的长相也有印象。
他本来身在作为临时王都的地下陵墓中,负责搜索叛乱军的通讯。
他发现了伊丽莎白,立刻上前。他脚步扎实,但面色潮红,满是汗水。文官调整好呼吸后,大声宣讲
「报告!叛乱军传来了宣告的后续」
「喔?现在吗!比我预料的要早一些吗,虽说在后续又华丽地毁掉两三个村子之后……正好中场休息呢。被直接表明意图也不失为愉快。继续讲吧!」
维拉德合掌,激动地说道。这反应令人费解。再说,虽说他现在受条件约束下被释放了,但终归还是一名罪人,完全没有直接下令的权限。
但是,他的态度太过理直气壮,文官似乎混乱了,目光彷徨不定,不知如何是好。伊莎贝拉看不下去了,摆摆手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文官挺直身板,深深低下头。
「抱歉,我重新开始细说」
「嗯,有劳」
「以下是宣告内容。『你们高高在上地享受着安宁,却不思帮助疾苦之人,傲慢地犯下种种恶行。因此,我们要砍下罪人的脑袋,让血流成河,让尸体堆成山,将一切化为灰烬。直至我们胜利或败北的那天,我们会竭尽所能一直杀戮下去。但是,诸位若要乞求宽恕……』」
流畅的讲述到一半突然中断。文官开始剧烈咳嗽。
看来是烟呛进了气管。
维拉德无奈地耸耸肩。伊莎贝拉用眼神示意他收敛鄙夷的态度。同样在耸肩的珍妮连忙把肩膀收了回去,偷偷端正好姿势。
吵闹中,伊丽莎白兀自颦眉。她察觉到一件事。
文官虽然在猛烈咳嗽,但同时也在偷看自己。他的目光就像在问自己,继续说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还包含对余不利的信息吗?但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余……嗯,这家伙)
伊丽莎白突然想起来,自己对这个文官有印象。但是,她本来对文官之流根本不感兴趣,为什么唯独对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却能记住长相呢?
其中存在着理由。
那是以前在录入有关濑名櫂人的口述记录时的事。
在许多位执行人中,唯独这位文官向『拷问姬』递上蜂蜜汤等表示关怀。
这位文官曾说他的哥哥是圣骑士,参加过『最终决战』的战斗。当时,他接着这样说
『「本人能够生还全拜〖狂王〗所赐。没有他,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兄长一直念叨着这句话。所以幸存下来的人,理所应当对〖狂王〗想要守护的人致以敬意……哪怕那个人是〖拷问姬〗』
正因如此,文官现在犹豫了,害怕自己的报告会招惹到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察觉到这些,还是回以锐利的眼神,催他快点讲。
(这个白痴滥好人——根本不需要同情。带火的箭都已经射过来了)
钳口不语,无法令事态好转。闭上眼睛,丑恶的剧目仍会继续。
根本已经无路可逃了。
不论谁都一样,包括『拷问姬』。
既然如此,就只有抗争,只有战斗。
伊丽莎白慑人的眼神令文官屏住呼吸。他敛去表情,庄严地开口讲道
「那就继续了……叛乱军告知了他们的要求。可以宣讲吧?」
「嗯,对余等但说无妨」
这次,伊丽莎白明确地发声催促。文官点点头,缓缓地调整好呼吸。
接着,他一口气讲了出来
「『若要停止断罪,便献上代价,献上牺牲品,献上活祭。我们要求以交出结晶化的〖狂王〗及其太太,还有〖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来换取你们的性命』」
空气猛然扰动,在场的人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伊莎贝拉按住额头,珍妮耸耸肩,维拉德冷笑了一声。
伊丽莎白仍然沉默不语。这个回答并未出乎意料,不值得动摇。
(————但……)
同时,她痛彻地感受到。
此后,最大的敌人将是民众
这才是通告所掀起的最大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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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45 编辑



—— 2 受难的女性们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
四面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是间会经眼球而侵蚀精神的房间。但房间的构造本身却十分平凡。这里有壁炉,壁炉旁堆着新柴,还有餐具柜,柜体上淡雅的装饰。
在朴实结实的桌子上,展开着一张西洋棋盘。
它是房间里小物件中,唯一绽放异彩的东西。
首先它棋子数量太多了。从桌子的面积来看,应该无法摆下成百上千乃至数万枚棋子。但是,那些棋子没有一只多出来,全都摆进了狭小的盘面上。那盘面的幅度,似乎也很扭曲。
仔细一看,那些棋子做得无比精致。
骑士拿着剑,司祭举着杖,王戴着王冠,但步兵没有手。
可以说,这又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士兵没有武装,这绝对令人费解。但事实正是如此。盘面上势力最大的棋子不过是看着像步兵,其实是别的东西。
他们真正表示的,是无力的民众。
由于民众大多属于自己阵营,所以无法让他们像骑士一样去战斗,也没有战斗的方法。
哪怕灾难即将降临,他们大多数也只会继续坐以待毙。
在那旁边,咯噔。
响起坚硬的声音。
少年扶着棋盘边缘,从上面拈起一枚棋子。那枚棋子在他指尖开始膨胀,最后嗙地一声爆裂开,化作碎肉和血液,残骸染红了棋盘的一部分。
稚嫩的面庞上露出忧郁的神情,濑名櫂人呢喃道
「以前和伊莎贝拉谈论过。『所有的一切,无法全部拯救』」
「那是『最终决战』前夜……櫂人大人来王都接我时的交谈,应该没错吧?」
「嗯,是的。那时我才知道发生了混血种遭到屠杀的事实」
櫂人眯起眼睛。以王都的人口比例,纯种人类占八成以上。即便如此,悲剧还是发生了。那么混血种更多的北方,尤其是贫困地区那边,情况不言自明。
把为报告的事例也算进来,惨状足以在历史上遗臭万年。
这在当时便已经预测到了。櫂人脸上阴云密布,接着说道
「伊莎贝拉曾担心过」
「担心什么?」
「她说,『即便跨越了当下的难关,这个世界依旧充满了太多的恶意。在充斥着的敌意与猜忌之下,活下来的人们真的能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前进吗?我,没有信心』。遗憾啊……」
「这么说,那位的担忧应验了呢」
在櫂人对面的座位上,小雏悲伤地点点头。
在她跟前展开着櫂人敌阵的棋子,但小雏并非对战对手。
这原本就不是两人在对弈。
这盘棋并非游戏舞台,而是世界的缩略图,又或者说是影射世界的恶搞。
櫂人又一次拈起棋子,那棋子同样膨胀,破裂了。但是,他实际上什么都没做。民众的棋子从刚才其就在不断自动爆裂。取而代之,敌阵棋子增加了同等数量。
在敌阵,是身上挂着血水和羊水的丑陋婴儿棋子。
『恶魔之子的孩子』。
他们是被寄宿在被俘的棋子——人类肚子里,然后咬死『母体』降生出来的。
櫂人看着那令人反胃的连锁,接着说道
「我们不是神……不,在这个世界,『神』无非是纯粹的现象。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拯救所有一切的方法……即便如此,若好还是想要拯救更多的人,就只有规定『应当抛弃之人』」
他痛苦地讲道。
这是站在上面的人,有时迫不得已必须做出的选择。
战力不足明显,相反疆域广阔,于是能够预先部署兵力的地点就受到了限制。
因此,反叛军的袭击开始后,三种族便在搜寻敌人根据地的同时做出了一个决断。
他们接受维拉德的指导,对被盯上的高危地点做出预测,依重要程度分类——
将一定重要度以下的,割舍掉了
保护价值低的地方仅发布警告,保留定期巡逻。结果,那些地方发生了杀戮。尽管这是个冷血无情的选择,但颇具成效。继『兽人第一公主第二公主,及圣人代表』罹难后,三种族免于遭受重大损失。维拉德倒是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既然有我参加,就绝不会在心狠手辣方面吃亏』。
但是,只要最广大多数的幸福就是世界的幸运,那么盘面上真正的支配者就只能是那些无力的棋子们。
『民众』也是『巨大的王』。他们的话语和想法能会推动盘面,改变局势。
必须动,由不得你。
「『复仇不等人』『尸体在躁动』『恐惧在叫唤』『黑风将刮起』。接下来——」
随着抽象的言语,櫂人谨慎地拿起另一枚棋子。
那是个以苗条女性为形象的,罪人的棋子。她手持长剑,傲视盘面。通常,这枚棋子必定被部署在最前列。她将无力的人们保护在身后,不得不与异形军队对峙。但是,她的脸上毫无惧色。
她无所畏惧,凶猛而美丽。
而且,又无比悲伤。
濑名櫂人眯起眼睛,问道
「你要怎么做呢,伊丽莎白?」
铿,他将棋子放了回去,然后打了个响指,让棋盘消失得无影无踪。
鲜红、朱红、赤红的房间中。
之后,只有鸦雀无声的寂静。

  ***

嗙,响起拍掌的声音。
好似水底的沉寂被轻松打破。
「好了!那就兼带确认,问个愚蠢的问题吧!」
在古旧的大厅中,维拉德夸张地高声呼喊。
在他所站的身后,是雕有藤蔓、葡萄花纹的灰浆墙面。但是,房间里原本存在的高档家具却一个也没有,窗户也被全部封住了。
房屋本身十分豪华,但似乎化作废墟已久,内部充斥着阴郁憋闷的气息。
即便如此,维拉德仍旧在空荡荡的舞台上继续郎朗陈述
「『重塑』的详情,民知道多少呢?又或者,跨越『终焉』危机的夜晚,愚昧的羊儿梦见过真相吗?答案只有一个!」
响起硬质的声音,他开始迈步。但他忽然动作华丽地转过身来。
他右手成掌贴在胸口,左手伸向前方。这一举一动都显得演技过猛。
「『不』——改变并不存在。羊儿们依旧无知。他们并非能像接受果实那般得授智慧的人。当然,『末日』化解后,大部分的情报被公开了」
维拉德停顿了片刻,就像在观察听众的反应。
放着不管,恐怕也只能徒增烦躁。要冷静地跟他打交道,只能学会容忍。
伊丽莎白选择放弃,靠着墙点点头做出表示。
与此同时,她回味当时的记忆。
三种族联军成立,在『世界尽头』与上位存在展开壮烈的战斗。号称『狂王』的魔法师做出崇高的献身。这些事实早就由王之口光鲜地公布了。但大半情报的传播,仅止于参加过『最终决战』的魔法商人们之间。
这倒也不错。
这许许多多的佳话,值得广为人知,千古传诵,口口相传。
而另一方面,深渊中的情报被直接深深埋葬。
『皇帝』和维拉德·蕾·珐缪的协助,第二名『拷问姬』珍妮·德·蕾的存在,这些倒算可爱的。『守墓人』真正的使命,『最初的恶魔』的留存,『圣女』的憎恶,『神』之巨柱的冷酷与异常,这些具体详细的情报就是淬毒的刀,是硫磺,是火焰。
一旦传播开来,人类的复兴肯定会停滞。一旦处理不好,叛乱、集体自杀必定接连发生,搞不好会演变成战争。因此,知晓真相的人们仅留下美丽的部分,再经粉饰之后才公开出来。
「没错,就如同把男女裸身遮住阴部,在把脸化个妆装饰起来。就如同舍弃腐败的根部,将修剪好的花朵交给对方——如此完成之物,正是破绽百出的传说神话」
那就是奇迹,与爱的故事。
伊丽莎白对维拉德那令人恼火的美声充耳不闻。她想起一句话。那是本不存在,位于空中楼阁中,梦幻世界里的记忆
是维拉德,又并非他本人的人讲过。
(『硬要说的话,我们正站在传说的终点——童话的后续上呢』)
其实,这句话『字面意思』同样正确。
为了掩盖真相,『最终决战』被编成诗歌、剧目、图画、连环画、书籍,在国家与教会的鼓励下,作为复兴过程中的娱乐被民众广为熟悉与接收。换而言之……
对他们来说,这一连串的事情,无非就是段『神话』
(哎,这也情有可原)
突然间,民众遭到从兵袭击,被吃掉。然后,一边向据说出现的『神』之巨柱祈祷,一边彻底暴露在『恶魔』的灾难之下。最终,没有一点征兆就从死亡的威胁下解放了。
背后展开过一场宏大的战争。就算听到这个事实,也没有半点实感。
自己没有亲眼所见的一切,终归是传说中一幕,无非是神话而已。
(在多数人的认知中,甚至『狂王』都没被当作真实人物啊)
曾经,普通的女性被当做『圣女』,粉饰成美丽纯洁,慈悲为怀的生物。
几时,普通的少年被当做『英雄』,强大聪慧,不知痛楚为何物的生物。
羊儿们天真无邪地渐渐粉饰,对方便被捧成传说。
反正都要加工,何不更加贴近理想
明明什么都不了解。
明明一无所知。
(他不是英雄,不是神话的主人公,不是圣贤)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普通少年。
(就算那样,櫂人……)
——他一直都在,『世界尽头』。
「因此,民众不知道反叛军要求真正的危险性……让他们知道同样不好办吧?」
听到做作的声音,伊丽莎白回过神来,摇摇头。
不论听众有没有变化,维拉德都不在意。他畅快地继续他的独角戏
「而且『狂王』是传说上的英雄。哪怕被告知『狂王』实际存在,在面对自己流过的血和泪,以及忧虑未来的痛苦时,依旧是切身利益方面更让他们刺痛。跟自身安全摆在一起,英雄的身家根本微不足道。而且,复仇不等人,尸体在躁动,恐惧在叫唤,黑风将刮起——也就是说」
「民众间,将掀起危险言论」
伊丽莎白作出回答,维拉德点点头。
叛乱军通过一次次虐杀,准备工作趋于完成。加之对王都发布的宣告,向大量使魔与通讯装置中输入相同内容,投放到空中。
世界各地鸟在叫,鹰在鸣,鸦在啼。
——诸位若要乞求宽恕……
结果,民众们私下谈论了起来。
——被烧毁的村庄的事,听说了吗?肚子被撕开的尸体,看到了吗?空中回荡的宣告,听到了吗?对方现在杀人都不挑对象吧。但是,我们的王指望不上。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那就……
「正是如此,『我的爱女』。民意将开始倾向同意,继而要求交出你们!我预料的没错吧?屠杀并非战斗行为,是为了将『黑风』——『危险言论』散播开来所做的『宣传活动』。预评分高企,『正戏的引导』同样反响强烈!如此一来,会怎样呢?」
就会这样呢」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维拉德优雅地行了一礼,总括了前面的论述。这回,他似乎终于满意了。伊丽莎白不作回应,目光投向了『其他的人』。
在窗边,伊莎贝拉正摁着额头。那双美丽的眼睛,现在正闭着。她大概是对现在的情况感到头疼吧。她的中指上闪耀着光辉,少有地戴上了一枚苍蓝戒指。
在伊莎贝拉身旁,珍妮两手忽上忽下,好像想说些什么来激励伊莎贝拉但不得要领,正苦闷不已。本人态度很认真,但那动作俨然是邪教舞蹈。
她们两个正一言不发地苦恼着,但周围却充满躁动。
这是因为,从关闭着的窗户外面,正传来群众的声音。
——可恨的伊丽莎白,可怕的伊丽莎白!
——丑恶残酷的伊丽莎白!
「令人怀念的声音啊……乡愁都要让余落泪了」
伊丽莎白回忆之前确认过的外面情况。
身着黑衣的人们走在路上,就像送葬的阵列。实际上,他们正在运送三具棺木。在棺木中,像内脏一般塞满了鲜红的花瓣。那大概是象征被要求交出去的三个人吧。群众们步伐沉重,显然重度恐惧已令他们身心俱疲。
如今,他们毫无霸气,以形同脓水的声音唱着
——可恨的伊丽莎白,可怕的伊丽莎白!
——丑恶残酷的伊丽莎白!
如畏惧,如憎恶,如诅咒。
又如,念着童谣一般。

  ***

「没拿起火把跟斧头就算是『有理性』了。但这是『王都的情景』。北方,尤其是贫困地带的情况就不用说了。因为有切身体会之人也很多,是吧?」
——好了,会恶化到何种地步呢?
维拉德愉快地念着。可是,伊丽莎白听着喧闹,听着令人怀念的叫骂声,却相当『享受』。不久,伊丽莎白摇摇头,做出指示
「——维拉德」
「嗯,什么事?」
「回去了」
伊丽莎白厉声说道,维拉德优雅地回了一礼,轻轻打了个响指取代『遵命』的回应。苍蓝花瓣与漆黑之暗化作旋风,扫过整个房间。
瞬间,视野开始分崩离析。
房间并非之前的废墟,转变成其他地方。
灰浆墙面呈鳞状开裂,天花板呈眼状破碎,窗户呈瓦状崩解,『房间』『碎片化』后剥落,就像壁纸剥离开来一样。那些碎片纷纷飞向空中,在中途完全化作蓝色花瓣。
磨损的底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颜色渐渐沉积成『无接缝的实木地板』。
淡淡发光的蓝,宛如死去的蝴蝶。下一刻,那些碎片被点燃,全部烧了起来。
连灰都不剩,火焰消失。
之后,与此前截然不同的一个房间呈现出来。
这是个仅由木材的白色所构成的,颇有弧度的房间。
地板、天花板不平行,勾勒出平滑的弧线。墙壁也是弯弯曲曲。地面没有接缝,果真不像人造之物。事实正是如此。这个房间,是利用巨大的树洞建造的。规模如此巨大的大叔,在三种族的领地内仅有一棵。
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和维拉德在『世界树』中。
那里是兽人国,『森之三王』居住的圣域。
伊莎贝拉和珍妮不在这里。两人的身影,随着古旧废物的风景一起剥离了。就跟刚才房间中的东西一样,她们也并非实际存在于这里。
伊丽莎白再度观察彻底变换的房间内部。
「话说啊,为什么讲着讲着『把这整个房间投影成王都废物内的情景』了?你就那么喜欢浪费魔力吗?」
「哈哈,有什么关系嘛,『我的爱女』!如今,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喜剧舞台!既然如此,凡事弄得华丽些才愉快吧?尽情欢乐吧」
维拉德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笑起来。伊丽莎白感到无语。
『被剥离的场景』——窗户被封中的那间废物,是伊莎贝拉手上戴的魔道具戒指『看到』的影像。由于维拉德将整体投影了出来,世界树内部的房间看上去就像变成了王都的一个房间。这个行为,实在没有优点也没有意义。
纯粹是维拉德在玩罢了。
另一方面,伊莎贝拉她们实际进入到了王都的废弃房屋内。这是为了应对群众的游行。
因为『拷问姬』与维拉德不擅长劝说,于是转移到了世界树,作为正在出席三种族会议的麦克劳斯·费连纳的护卫并待命。
他们这样行动,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目的,但还没有那方面进展的报告。维拉德为了打发无聊,改变了房间的样子,开始了美其名曰整理现状的个人论述。说点题外话,在给伊莎贝拉戴上戒指的时候,珍妮因为避开无名指而吵闹了一番。
伊丽莎白第三次叹气。
他们一个个都任性妄为,麻烦至极。
「尽管珍妮唧唧喳喳的很吵,但最扎耳的还是莫过于王都的游行啊……濑名·櫂人是神话中的人物,但毕竟是英雄,直接祸害他还是有所犹豫,所以就一个劲地喊着余的名字了。这样也好,他们就喊个够吧。但最终,他们还是会把三个人都交出去」
——还是无可奈何啊。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末日』化解后,自杀者人数倍增,幸存下来的人们在绝望中了断生命。恐惧和悲伤都还没淡化,又要面临第三次劫难,也难怪他们选择逃避。
伊丽莎白深深地点点头。
实在是值得理解,无可救药,愚蠢透顶的决断
「有够荒唐。哪怕不知道真相,背后的盘算也能够推测。人家要你交出什么你就把什么交出去,简直愚不可及,这是放弃思考。就算一时逃过了制裁,还有别的痛苦在后面等着」
「你说的一点不错,『我的爱女』。说到底,希望就是为了给与之后再破坏而存在的,脆弱的玻璃工艺品呢。在满怀期待的人眼前将它踩碎,那瞬间才是最美妙的」
维拉德甜美地微笑起来。这话不仅恶趣味,还偏离了前面主题的方向。
伊丽莎白再次决定无视。但同时,她察觉到一个事实。
(……希望吗,和混血种屠杀事件的动机相同呢。真是讽刺)
『终焉』时,信徒们死抓着救济的希望,杀害了混血种。无独有偶,愚昧的羊群准备老老实实地交出祭品。滋养这一行为的土壤,既不是祈祷也不是信仰。
而是那鲜明,惨烈的叫声……『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所以你去死/你代我死/死别人不死我。
根本是强盗理论,令人无语。但是,对死亡的恐惧,确实超越一切理论。
他死死抓住浮在水面上的木板,而让别人溺死。有谁能责备他?
即便如此,一旦把他逮上复仇者的审判席,那判决只有一个。
『我做的,为什么说是人不能做的事情呢?』
「……一个个都那么麻烦,而且棘手」
伊丽莎白又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离开背靠的墙面。美丽的黑发摇摆起来,她迈出脚步,走向房间中唯一的门。
维拉德的声音从她身后追来。
「哎呀,要走了吗,『我的爱女』?应该还没叫到你吧?」
「哈,为这种事花大把时间本来就很荒唐,还是余主动过去更方便吧」
「不无道理。你能否让事情稳当收场,还得打上巨大的问号呢……哎哟,『我的爱女』,不要头也不回地放出铁桩啊。哎呀好险,对象不是我的话就已经死了呢」
虚空中飞来铁桩,被维拉德轻易抓住。他向纤细的手指上微微施力,坚硬的铁桩便出现裂痕,最终粉碎,化作红色花瓣。他拈起其中一片花瓣,送进嘴里。伊丽莎白头也不回便掌握了这个结果,继续向前走,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放心吧,余就是准备杀了你才放那玩意的,你就尽情被刺穿好了」
「真是的。你的嗜虐性好美,美到充满欣赏性。但过分粗野就不好了。这种时候本来该找家长来教训你,但如今就变成了找我自己了呢……哎呀好险!」
「『简易断首〈Luisão〉』」
伊丽莎白像跳舞一样转过身来,从极近的距离以酷似拔刀斩的要领放出斩击,但被维拉德用手掌挡住。即便如此,依旧鲜血四溅,维拉德的肉被深深割开。『拷问姬』将他的右手切断一半。
伊丽莎白用那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看着维拉德。
「你不是余的父亲,不想舌头被缝在上颚上就给余闭嘴。没有下次」
伊丽莎白发出警告。
维拉德耸了耸肩,抓住刀刃轻易便从手掌中拔出。鲜血猛烈地喷溅出来,右手掌无力地耷拉下去。
维拉德恍惚地舔掉飞溅到脸上的血滴。那染红的嘴唇,不知为何刻成微笑的形状。
那不是平时那种恶毒的冷笑,而是像是正看着『孩子』的表情。
伊丽莎白对他嗤之以鼻,再度迈出脚步,飞快地来到门边,手放在门上。
在她背后,维拉德伴着血淋淋的声音动起了舌头
「那么——『受难的女性』就有劳你了」
伊丽莎白打开门,后又粗暴地关上,独自在走廊上走去。
她此行,是去见一位背负上沉重苦难的孤高女性。

  ***

『受难的女性』通常讲的是『圣女』。但她并不在世界树内。
不止如此,她已然杳无音讯,不知身在何处。
自从与『狂王』见面后,『圣女』便销声匿迹。
不光现在的教会势力,包括『重塑派』都已经在疯狂地寻找她。但是,『圣女』既然真的决心不理世事,那就没可能找到她。『圣女』失去『神』与『恶魔』无穷无尽的魔力源已久,但至今尚不存在魔法技能上与她匹敌之人。
对于世界而言,这也是个恰好的选择。毕竟,『圣女』拥有的知识一个个都足以点燃新的战火。
——她应该在『某个地方』生活,然后死去。
——在不是『这里』的『某个地方』。
这正是除教会人士之外的众多魔法高强之人所得出的统一结论。
因此,维拉德所说的『受难的女性』不是指『圣女』。
既然如此,那是指谁呢?
伊丽莎白沿着树洞不断向深处前进。随着不断向下,擦身而过的人影越来越少。
她不断沿着螺旋状阶梯下到最底层,然后向左边前进。听说,这前面曾经被盘根错节的根系结结实实地封堵住,但现在已经放开。
在洞口前,有兽人与人类士兵负责看守。因亚人叛变一事,亚人种被排除在外。两名士兵都表现出浓重的疲态。伊丽莎白一靠近,他们便露骨地表现出动摇。
鹰头士兵慌慌张张地说道
「失敬,伊丽莎白阁下。我们尚未接到联系……阁下虽说是已故的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斯任命的治安维持部队队长,但这前面……」
「『太久了』。余等烦了。你退下就是」
「……阁下的心情属下可以理解,但搞不好会发展成种族间的问题,还请忍耐」
「拖拖拉拉。你也很清楚吧?早就越过那条线了
伊丽莎白眼睛向旁边摆了摆。比鲜血更深的红眸,映现出兽人的身影。他倒吸一口凉气。尽管害怕得尾巴蜷缩起来,但他依旧果敢地打算继续申辩。
伊丽莎白抢在前头说道
「——余不下杀手」
她知道。他们也是。这个口头约定,现在已经足够。以现在的阶段,早已不能顾虑后头囚犯了。
现状应该交给能够推动之人,由『拷问姬』来行动。
不久,士兵们相互看了看,默默地让开了路。
「辛苦了」
伊丽莎白留下这句话,便进入后面的笔直通道。由活木的白色所构成的空间不断连续,这片景色会令人时间感错乱。不久,道路前方出现一名着深红色服装的少年。
他是拉·克里斯托弗的贴身随从。主人亡故后,少年仍在继续担当与之前相似的任务。
伊丽莎白站到她面前。少年抬头看到她,忽然开口
「……很像呢?」
「嗯?突然间是怎么了?你说余到底像谁?」
被突然这么说,伊丽莎白皱紧眉头。以这个少年的职责,本来沉默是金。他突然开口说话,令伊丽莎白意想不到。接着,他嘀嘀咕咕地小声讲下去
「你,和『狂王』很像……神经紧绷,很悲伤的样子。我的主人……拉·克里斯托弗大人也是那样。背负某种东西的人,全都很悲伤的样子」
少年说到最后有些沙哑,最后合上嘴,再度回归寂静之中。伊丽莎白不知该如何回答,十分苦恼。说什么都对,但传达出的却无非只有错误的含义。
最终,她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对少年自己而言,刚才那番话也似乎是因丧主之痛造成的无心失言。他没等『拷问姬』回答,向旁边挪了一步。
刻有『森之三王』徽章的门从少年身后出现。
伊丽莎白把手指按在雕刻表面,用力之后,门轻易地向内侧开启。
里面与走廊同样,由白色所构成,充实着幽静的沉默。『狂王』在壁面上显现的『窗』已经消失,里面除了简单的床铺外没有任何家具,俨然就像疯人院,又或者像牢房。
然后,干净的床单上坐着一位消瘦的女性。
她大概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目光始终盯着墙面一动不动,就像在上面能看到什么似地,一直凝视着一个点。
伊丽莎白朝她身后喊去
「好了,听说你顽固地拒绝讯问——心情好点了吗?」
嘴中流溢的温柔声音,令伊丽莎白自己都感到吃惊。在对方听来,应该也不像讽刺吧。
但是,那听来或许像死亡宣告
女性缓缓转过身来,爬虫类的金色眼睛闪耀光芒。
「根本达不到最好,也不算最糟喔,『拷问姬』」
「那真是太好了,〖受难的女性〗」

——阿奎那·阿尔法贝德的夫人阁下?

化身『世界公敌』的两个男人的珍视之人。
背负沉重苦难的两位女性。
就这样,相见了。



                     〖圣女〗最后的口信
———————————————————————————————
声音传过来。从〖狂王〗留下的窗户里,许许多多的哀嚎声、哭泣声。
                   我,恐怕无法忘记那声音。
             他走了,不久之后,我也一下子消失了。
              这个世界,还是没我更好。这我明白。
             我若留下,人类复兴大概又会走上歧途。
       何其愚蠢。到头来,愚昧的羊儿根本不懂得吸取教训。
                 不论过去多久,他们依旧无知。
                  根本无心去知晓关键的事情。
                  但是,正如以前讲过的那样。
                   明明不想听到你们的欢笑,
                   却也不想听到你们的悲鸣。
                       〖狂王〗曾说过。
          『生者全都是愚昧无知的畜生,但又无比宝贵,
                    正因如此值得去保护』。
              他说的一点没错,羊儿们愚昧,脆弱。
                  所以,必须有人来保护他们。
             背负一切之人,定然要承受寂寞和悲伤。
 就算那样,只要有人爱过那里,有人爱过的那里的人,就该去背负。
                    关于赎罪,我也思考过。
             对那些爱过我的人,我一遍遍地思考过。
      要说无知愚昧,我又何尝不是。正因如此,我销声匿迹。
                  不过,并非为了消失而消失。
         因为,我有必须了解的事情,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所以,有缘再会吧。
                       终有一天,一定。
                     在一切面临死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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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46 编辑



—— 3 爱过某人之人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
四面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是间会经眼球而侵蚀精神的房间。
朴素的桌子上展开着棋盘。
盘面上,几枚棋子复杂诡异地蠢动着。
丑恶的消灭与出生还在不断继续。在数量形成的潮流中,处处可见民众棋子游行的模样。在远处,一部分化作了暴徒。但是,盘面上还有两枚正在制止的棋子。
两枚不同阵营的棋子彼此面对着面。
双方都是女性棋子。
一边是人类头像,另一边是蜥蜴头像。
櫂人和小雏观察着这两枚棋子,但她们一动不动。双方只是开始谈话了。盘面上听不到声音,但櫂人和小雏都知道是这样。
那里仿佛很近,却比世界尽头还要遥远。
所以,什么声音也传不过来。
即便如此,櫂人和小雏还是直管竖着耳朵。
两人默不作声。因为,周围非常安静。
非常的
非常的
安静。

  ***

「受难这个词……我觉得与你更配喔?」
阿奎那的妻子平静地开口说道。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
通常,亚人的年龄难以从外表来推测,但从她外表看上『并不年轻』。证据便是,她身上一片片闪耀着光辉的红色鳞片。那些鳞片中有几片已经变质,超越了原本材质的硬度,酷似『砂之女王』遗骸的变化。
这便是即使在第一级纯血民中也拥有更加纯正之血统的证据。
阿奎那叛变后,其妻子未被告知具体情况便被留了下来。但是,这位本应与事件无关的女性却拒绝接受讯问。就算这样,谁都没能够对这位女性强行逼供。
她血脉比自己的丈夫更纯正,地位也更高。
也就是说,她在亚人的上流阶层中都是少有之人,真正的贵人。
但面对这样的人,这回伊丽莎白这回却投以直白的讥讽。
「不,这称号就让给你吧。如今,你丈夫成了『世界公敌』——叛变兽人与人类,投靠了混血种方面。这是场愚蠢鲁莽的赌博,可谓是拘泥于纯血而做出愚蠢选择」
「小小人类,别太自作聪明嘴上无德」
红蜥蜴头女性呢喃了一声。
伊丽莎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说了什么。
对方的声音,就是如此温润风雅。
阿奎那妻子不忘身居高位之人的稳重,接着说道
「你也很清楚吧,『拷问姬』——教会的武器,可怜的罪人,『狂王』的恋人」
「嗯?有些地方令人在意,但您继续」
「人类是『无自觉的排异主义者』,且鼠辈比比皆是。人类终有一天会驱逐其他种族。就算不叛变,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既然如此,索性选择救助人质,维持种族延续,这才是可贵的选择。人类也有脸断言这是愚蠢的选择?简直可笑」
亚人女性微笑起来。她的语气犹如抚摸脑袋的手掌一般温和,却犹如割开肚子的匕首一般尖锐。她眯起金色的眼睛,问心无愧地断言道
「没错,我为我丈夫感到自豪」
世界公敌的妻子,做出这样的总结。
话到这里就断了。
没有后续。
贵人再度背过脸去。伊丽莎白摇摇头,静静地改变表情。
接着,『拷问姬』缓缓开口
「不,那种事,余丝毫不感兴趣」
「————!」
伊丽莎白自己也明白,这句话说得过分随意,极其无礼。
阿奎那妻子再次转过身来。
伊丽莎白伸出手,不等对方发出惨叫便掐住她鳞片包覆的喉咙。
手指仅轻轻地顶在上面,没有施力。
相对的,伊丽莎白让花瓣成圆形展开。阿奎那妻子惊讶地睁大双眼。
亚人不熟悉魔法,但有些事还是很清楚的。
『拷问姬』乃是离不开鲜血、锁链与花瓣缭绕的罪人。
切断动脉,砍掉脑袋对她来说都形同儿戏。
就这么摁着亚人女性的要害,伊丽莎白点点头。
「你的愤怒也好,担忧也好,都很对。『末日』也好,反叛也好,都是人类信仰导致的失控促成的。但是,你们同样对混血种一贯采取排异态势,拒绝他们的庇护请求。『谁都相信自己是对的』。这次的危机便来源于此」
「——你……」
「旁观同样有罪——但人类已经不值得相信,这件事余承认」
「哎呀,重点部分倒是明白呢。既然如此……」
「但那些才根本无所谓」
伊丽莎白温柔地微笑起来。此时,阿奎那妻子的表情头一次紧绷起来。不知她直觉究竟好还是不好,尺度十分微妙。她总算是察觉到了。
『拷问姬』,正怒不可遏。
伊丽莎白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坚定地说道
余,为濑名·櫂人感到自豪
阿奎那妻子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神情。那个名字跟现在的话题毫无联系,但对伊丽莎白而言却无比重要。毕竟,她的正义是超越善恶,超越道理的。
「喂,你想过吗?」
「想过、什么」
「是谁守护了这个世界?是谁让愚昧的羊儿们存活下来?是谁为此当了祭品?是你丈夫吗?不会吧?」
——你们一个个……都少开玩笑好吗?
愤怒令伊丽莎白之间颤动,但她手本身并未施力。
为避免伤到阿奎那妻子,『拷问姬』一直『非常小心翼翼』。
「你也好,你丈夫也罢——包括亚人的纯血主义,混血种的悲叹,三种族的各种企图,对余来说都无所谓。余啊,只想着『尽量拯救大多数只顾活命的蠢货们,以及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这话,这想法不相当矛盾吗?」
「是啊,当然啊。但是,曾有个人不憎恨,不哀叹,宽恕了一切丑陋。既然如此,余也不许那样——因为,余发自肺腑为那个白痴感到自豪,爱着他」
话语自然零落。
嗯?伊丽莎白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她开始思考,反反复复地回味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最终,她静静地领会到了。
确实是这样。
就像对挚友、弟弟、哥哥、恩人,
对温柔、愚蠢、无可救药的那个人,
爱着值得去爱的人那样……

「伊丽莎白·蕾·珐缪爱着濑名·櫂人」

瞬间,滚烫的泪珠顺着伊丽莎白的脸颊滑落,但她没有理会。
因为那种东西,对『拷问姬』来说……
终究毫不相称。

  ***

「————所以,交代吧」
伊丽莎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命令对方。

贵妇人的金色双眸,注视伊丽莎白。
对着在被留下的亚人中唯一还保持沉默之人,『拷问姬』淡然地继续说道
「阿奎那·阿尔法贝德的夫人,你若因为懂得爱而选择沉默,那就这样也好。余因为懂得爱,一定会把你撕碎」
「……你知道我是谁,敢这么说话?」
「嗯,亚人一级纯血民,贵族中的名门中人。对这样的贵人严刑拷问是怎样的行为不言自明。但是,你凭什么这么悠然自得?你才是把余当什么人了?背负罪业才叫『拷问姬』」
——余不杀你,只试试『你能承受到什么地步』。
『拷问姬』毒辣地冷笑道,令红色花瓣旋转起来,同时明示一条活路
「在此之前,你有什么该说的,说出来就对了」
「——无礼之徒」
嗙,一个硬邦邦的声音。伊丽莎白的手,被阿奎那妻子挥开了。
贵妇人的手指被花瓣割开浅浅的口子。『拷问姬』倒愣是顺应对方无力的抵抗,消除了其余的花瓣,也把手从鳞片包裹的喉咙上拿开,静静地站在原地。
高傲的女性开始调整呼吸。
阿奎那妻子出色地按捺住恐惧,开口说道
「事先声明」
「什么?」
「我有自信,被折断一根小指骨就能撬开我的嘴」
「该说得那么优雅吗……这话」
伊丽莎白露出想吐槽的目光。她身上自然而然出现的槽点实在太多了。
但不知为何,她叹了口气,优雅地止住流血的指尖,调整好态度。
贵族阶级的亚人再次直面『拷问姬』,轻声说道
「伊丽莎白·蕾·珐缪——你自称『懂得爱』对吧?」
那又怎样?伊丽莎白歪了歪脑袋。身为妻子又身为母亲的女性,金色双眸中顿时露出认真的光芒,完全没把『拷问姬』当回事一般,大放厥词
「『宣称懂得爱的人,不会作践他人的爱』。所以你给我发誓。丈夫他犯下滔天大罪,我不奢求能放过他。但是,在找到我孩子们的时候,不要抛弃他们」
「你这是……与其受刑交代,干脆选择交易的意思?出于对纯血的固执?」
「不,是出于身为母亲的爱。让他们受伤……让他们受伤这种事,我不能容忍」
——你明白的吧。
但是,阿奎那妻子又接续说道
「被反叛军发现的『龙之墓场』内的纯血保护区——我家长子夫妇生活的地点,连我也没被告知。曾被混血种利用确定方位的商人、补给线路,也已经被抹消了……不论生命还是记录。因此,要在那浩瀚沙漠中短时间内确认地点,恐怕相当困难。但是,从纯血保护区的管理难度来考虑,那里皆有可能潜伏着大量混血种……怎样?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的确没错。确认该地位置势在必行。不过……你看着呆头呆脑,倒挺敏锐啊。不像贵族阶级的人啊」
「丈夫也是对我这点一见倾心呢……他在准备王宫的时候——没透露具体细节,只嘱托了一件事」
阿奎那妻子缓缓绕到下方,用劝诱的目光看着伊丽莎白。她故弄玄虚地抛出诱饵,将手掌贴在自己胸前。
「你意下如何呢,伊丽莎白·蕾·珐缪?是答应同我交易,还是一番拷问让我呛着血来交代?」
亚人女性凛然问道,声音中透着觉悟。她摸索着还能接受的抉择,但不论那条路都艰难险阻。当叛徒的觉悟,她已经做好了。
伊丽莎白直爽地点点头。
『拷问姬』也很清楚,涉及到种族问题的隐患还是别留最好。
「余只能口头答应你,余这人不擅长保护别人呢。但是,如果预测没错……余就尽量把他们活着还回去。你看怎样?」
「无妨。现在的我,不奢望更好的交涉结果——可是,我听到过的『像样的话』只有一条。但愿你明白我意思」
亚人一级纯血民的高傲,非比寻常。
这在某种意义上很愚蠢,又时刻秉持优雅。
「『这样下去,兴许会演变成大战。我本无意让你们受到殃及。但万一发觉到危险,你要和其他第一纯血民团结在一起,紧紧依靠〖砂之女王〗,然后来到我们孩子们身边』——这便是丈夫交代我的全部内容」
「紧紧依靠〖砂之女王〗——那尸体吗?」
「不敬。这要是在我的国家,当处斩首」
阿奎那妻子作出警告,但伊丽莎白没有理会。『拷问姬』皱紧了眉头。阿奎那虽然是纯血主义者,但绝非理想主义者。
这话本身,也具有微妙的具体性。
(……『砂之女王』的尸体还有聚落的位置情报?不,就算告知了上流阶层的人,他们也难以迅速渡过沙漠。那么,遗体上莫非有传送装置?但引爆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
伊丽莎白沉思起来,但她抬起头,用揣摩的目光直直盯着阿奎那妻子。交涉已经完成,伊丽莎白摆摆手,让她放心。
「……好了,不雅的公务到此结束了。余要走了。打扰咯,阿奎那的夫人」
「莎缇丝巴丽娜」
「嗯?」
伊丽莎白不解地歪起脑袋。这个人类念起来会咬舌头的发音,让伊丽莎白感到困惑。阿奎那妻子把受伤的指尖放在嘴上,叹了口气。
「哎,够迟钝。我的名字,莎缇丝巴丽娜·阿尔法贝德。不是『受难的女性』,也不是『夫人』。既然你我相互盟誓,我就允许你记住这个名字」
「哦,是吗……那就这样吧,莎缇丝巴丽娜。另外,余也有一事声明」
「但说无妨」
莎缇丝巴丽娜优雅地催促。在她面前,伊丽莎白交抱双臂,对之前对方的评论——基本无关紧要,但唯有一处有必要订正。
「的确,余乃『拷问姬』,是教会的武器,是罪人。但余并不可悲,更不是『狂王』的恋人——那家伙有妻室,而且是宠得要命的那种」
「哎呀,哎呀呀呀……这真得深表歉意了。是我口无遮拦啊」
——这可怎么办啊?莎缇丝巴丽娜轻轻捂住嘴。伊丽莎白到觉得无所谓,就是有点被误解的感觉。于是,她旋踝离去,同时心里想。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这是被人类残忍杀害的少年,残忍杀死人类的怪物的故事。
也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被世界舍弃的罪人的故事。
他们度过的岁月,已无人知晓全貌。可就算这样,罪人也没当回事。
他们曾经在一起。
有这个事实,便已足够。
「走了,莎缇丝巴丽娜·阿尔法贝德」
「嗯,『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
——但愿,不要在『这个房间里』再见面。
『受难的女性们』的,爱着『世界公敌』的两位女性,声音重叠在一起。
她们就这样像挥别朋友一般,分别了。

  ***

伊丽莎白离开了房间,从看门少年身旁走过。
少年一言不发地横移一步,再次将门封上。
伊丽莎白走在白色的走廊上,边走边想。
(……拉·克里斯托弗死后,向亚人王宫放飞过使魔,确认到对方战力减少。爱丽丝、刘易斯消失后,那里不久被再度镇压,但……反叛者大部分带着『恶魔之子的孩子』,和亚人族一起转移了)
正如莎缇丝巴丽娜所指出的,尚未掌握反叛军的根据地,究竟是不是纯血种的聚落也不清楚。但很令人在意的是,位置情报仍被严格地掩盖掉。必须重新调查『砂之女王』。
正在伊丽莎白得出结论之时。
「伊丽莎白阁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噢,吓余一跳……这不是琉特吗?差点以为『肉老板』复活了。于是怎么了?你竟然跑到这里来……是发生什么情况了吗?」
伊丽莎白愣愣地眨了眨眼,注视着扑到自己面前的狼头兽人。他是治安维持部队副队长——伊丽莎白的部下,琉特。
琉特垂下比人类要长的舌头调整着呼吸,那身红毛自内向外膨起,尾巴也变得很粗,指向半空。没过多久,他耳朵夸张地动了起来。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寻常。
可能是袭击,可能是严重的民众暴乱,又或是两者兼有。
伊丽莎白警觉地眯起眼睛,但事情似乎不对。琉特像在犹豫着什么,摇了摇头,目光彷徨了一番,然后动了动鼻子,随后不曾想突然大声喊起来
「诶,直说得了!我,乃治安维持部队第一部下,濑名·櫂人阁下的朋友!不管对世界来说正不正确,对这种事我都不能坐视不理!」
「濑名·櫂人?等等,櫂人他怎么了?」
这件事另当别论,现在顾不上保持冷静了。伊丽莎白上前一步,这样问道。
看到队长的反应,琉特似乎反而头脑冷静了下来。他挺直腰背,规规矩矩地讲了出来
「方才,在我负责警卫的三种族会议中,各地群众的抗议行动被提上议题。王都的游行虽然暂时平息下来,但地方民众变成暴徒,造成大量牺牲。同时,反叛军的袭击弄得人心惶惶。因此,会上做出一个结论」
琉特深吸一口气,但在他脱口而出之前,伊丽莎白便明白结果。
「『神』与『恶魔』的容器,断然不能交出。取而代之……」

——在民众的要求变得不能抗拒之前,破坏濑名·櫂人的结晶。

「……原来如此,是个妥善的决断呢」
伊丽莎白简洁地念出感想。听到这淡漠的回答,琉特准备大叫什么。但一看到伊丽莎白就像在说「这样也好」的表情后,又立刻沉默了。
伊丽莎白自然难以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那终归无所谓。她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睛。
伊丽莎白·蕾·珐缪,心想。
就像对挚友、弟弟、哥哥、恩人,
对温柔、愚蠢、无可救药的那个人,
爱着值得去爱的人那样……

伊丽莎白·蕾·珐缪爱着濑名·櫂人。

所以,世界若是要背叛他,
她唯有背叛世界。



                  『拷问姬的记录』开头摘选
———————————————————————————————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有个被人类残忍杀害的少年,和一个残忍杀死人类的怪物。
那也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和一个世界舍弃的罪人。
他们共度的岁月,已无人知晓全貌。
但那段岁月,殊不知……竟相当吵闹。
「难、……吃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还以为这次能拿个惋惜奖呢」
櫂人挂着命中额头的叉子,悠哉地发出感慨。
『拷问姬』还在生气,但櫂人危机意识不足。
在小雏的偶然到来之前,他们基本都是这个状态。
对食物方面,伊丽莎白是真心悲叹。
但櫂人觉得也就那样,没当回事。
他也没想过提高厨艺,着实是个对主人不敬的男人。
是的,濑名櫂人真的是个愚钝的仆从。
「泡茶的方法,我之前倒是练习过喔?要不要泡一杯?」
「你这家伙,管那种酸不拉几还莫名发苦的汁液叫茶……?」
「我去把肉烤上,拿酒过来」
「还算靠谱,但你这家伙未免放弃得太快了吧?真来气」
两人的日常就是这种感觉。
重复一遍,那段岁月已然无人知晓。
如今,『狂王』是神话中的人物。他是『英雄』。
强大聪慧,不知痛楚为何物的生物。
羊儿们天真无邪地渐渐粉饰,他便被捧成传说。
反正都要加工,何不更加贴近理想。
但是,他们二人曾在一起。
在那段阴暗凄惨的日子里,有时吵吵闹闹,傻里傻气。
这的确是是永恒不变的记忆。
已然,不为任何人所知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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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41 编辑



—— 4 喜剧的舞台上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四面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
朴素的桌子上,还是老样子展开着西洋棋盘。
盘面上本来就很糟糕,如今棋子的排列更是乱七八糟。游行队伍和暴徒数量进一步增加,一眼便知游戏的战况极其混乱。
最关键的是,棋盘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如同替代一般,棋盘前留下凉透的红茶。
但是,其他座位上有个人影。
准确来说,『她』不是『人类』。
她是『狂王』永恒的恋人,最爱的新娘,机械人偶小雏。
不知为何,她正埋着头。
从垂下的银色发丝间,能看到小雏正紧紧咬着嘴唇,两只手紧紧攥着女仆装的裙子。那对宝石制的翠绿色眼睛,仿佛沉浸在悲伤的海洋中。
来个假设吧。
假设现在『拷问姬』在小雏面前。
小雏一定会温柔地对她说,请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一定会抚摸她的脑袋,告诉她,微笑的您才更可爱。
但是,假设什么的,根本毫无意义。没有意义,也没好处。
小雏亲爱的人,不在这里。这个事实便是一切。
在这里,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然后,从某个遥远的地方……

传来少女歌唱的声音。

  ***

据说,王都的抗议行动出乎意料地迎来安稳的落幕。
用珍妮的话说,就是〖老太婆无双的效果呐!〗
某种意义上,真的很厉害。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人一头雾水。
下面是伊莎贝拉的解说。
『一位老太太挡在了抗议游行的人们面前,面对要求交出〖拷问姬〗的人们大声一喊「混账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老婆婆无所畏惧地对群众宣告,要继续前进就先砍下她的脑袋。
『连个老太婆的脑袋都不敢砍,你们能有什么大义』。
这是既危险又蛮横的挑衅,但得到了很好的结果。
她的认真程度令人害怕,而相对的,民众们已经疲惫,于是游行中止了。最终,在民众中支持率很高的司祭站了出来,用切实的解释平息了场面。
听到整件事,伊丽莎白先是惊讶。换做以前,这种事难以想象。教会跨越了戈多·迪奥斯和拉·克里斯托弗的死,能够主动行动了。可以说,这是个好倾向。身居高位却默不吭声的组织,不是腐败肯定就已经扭曲。
就这样,骚乱平安结束,但留下了一个谜团。
『我和珍妮都不认识那位老太太』
伊莎贝拉的报告以此作结。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发生王都被肉块吞没后不久的事情。
『拷问姬』曾和櫂人一起负责讨伐从兵,当他们曾救过一个老婆婆。
当时,那个老婆婆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地道谢。另外,在『拷问姬』即将接受火刑的时候,她用满是皱纹的手到处去拽围观者的袖子,拼命阻拦处决救命恩人。
但是,没想到她会再次出现,并放声咆哮。
(为什么,究竟……不,那个老婆婆只是……)
后悔太深了吧……对于曾救过自己的人,自己却无法拯救。
伊丽莎白说出自己的猜测。
伊莎贝拉微笑着点点头,说『这也是阁下促成的一份成果』。
伊丽莎白没有谦虚,接受了这个说法。在这个鲜血淋漓的世界中,也的确培育起了一些东西。这是『拷问姬』与那位愚钝的仆从携手创造的成果。
即便如此,『拷问姬』仍旧不得不背叛一切。
背叛帮助过自己的人……
为了拯救。

  ***

「在我看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发展的呢!」
维拉德最近任何时候都精神到不行,不晓得这状态从何时开始的。他现在同样充满朝气,像唱歌一样接着说道
「在自然崩溃前,将『恶魔之柱』连化作内核的一并敲碎,当初原本就是这样的计划呢!但是,代替背负『恶魔』与『神』的愚者出现了。这才是异常事态啊。既然如此,回归『敲碎』的思路,可谓是极其自然的走向。虽说完全不念恩情就是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因为所有一切,都是在一个女人的绝望之下重新创造出来的禁忌之子。
「既然如此,抱有期待反倒才是愚蠢!你也这么觉得吧,『我的爱女』!」
维拉德朝伊丽莎白嗖地指过去,然后就那样不动了。
看样子他在等待伊丽莎白的反应。又来了,维拉德还是老样子,喜欢『和爱女之间融洽的互动』。伊丽莎白顶着厌烦问过去
「维拉德啊,你怎么精神这么充沛……再说,你为什么跟过来?」
「哎呀,多此一问呢,『我的爱女』。当然是为了你啊,哎哟……这次是用刺的呢」
有针扎向维拉德的左眼。这是伊丽莎白的『标本制作〈Silk pin〉』。维拉德躲过了这致盲的一击。不出伊丽莎白所料,他的眼球上没留下任何伤痕。
某种意义上非常出色,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出喜剧。
伊丽莎白耸耸肩,再次转向前方。

在她前方,是一片壮阔的白银世界。
两人此时身处没有昼夜,由雪和水,风与魔力所构成的清净之地。

在头上,乳白色的背景中,七色虹幕变幻飘摇着。但是,那其实『不是天空』。上空展开的,是太阳、月亮、星辰都不存在的虚无空间。大地上,纤细的雪结晶层层堆积着,俨然就像任其倾倒的冰雪工艺品。
(————『世界尽头』)
伊丽莎白在这片始终不变,美丽空荡的地方前进。
维拉德跟在她身后。尽管他叫嚣着为了心爱的女儿,但真实意图并不清楚。『脑子里养着地狱的男人』的精神构造令人难以理解。
并且,维拉德不知为何一直在微笑。
(不着调的言行还是老样子,但那表情有些不同……叫人在意呢)
——不,那又怎样?伊丽莎白摇摇头。
现在没空被他小丑一般的言行鼓弄,必须抓紧时间。
听过琉特的描述后,伊丽莎白为尽最近本的义务,当即控制自己的行动。她回到房间,等待伊莎贝拉。接到报告后,她马上反馈了莎缇丝巴丽娜的情报。然后,三种族会议结束后,她接到麦克劳斯暂时待命的命令————之后立刻溜出了世界树。
(恐怕会议当中就已经得出破坏结晶的结论,但给余的命令是暂时待命……这就表示,很可能是打算趁此期间派遣圣骑士。必须抓紧时间)
伊丽莎白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转移两人所沉睡的结晶,把櫂人和小雏藏起来。候选地点已经确定好了,问题是要怎样不留痕迹地到达那里。
她设想过了几种方法,最终摇了摇头。
「罢了,总有办法的,谁让余是天才呢……再说现在连多动脑子的时间都没有」
「喔?令人怀念啊!依然那么庄严啊」
伊丽莎白呢喃道,句末变得含糊。几乎同时,身后传来维拉德的感慨。
在两人面前,呈现出这一路上都无可比拟的异样情景。
那正是昔日奇迹的结局。
装点『满是破绽的神话』结局的,最后一幕。

  ***

在他们面前,倒着两尊藤蔓编成的巨柱,就像巨人的尸体。
两尊柱子叠在一起,相互支撑,在中间形成一个空洞,就像一座扭曲的神殿。
藤蔓各处残留着红色和蓝色的蔷薇,因此周围不断飘散着两色的花瓣。
这一幕好似异教的祭祀,华丽、庄严。
在那中央————空洞的深处,有一块结晶。
结晶的内部,有对男女沉睡着。
他们的睡容十分安宁。由于结晶的高透明度,在很近很近的距离能从外面看到两人的身影。但是,他们实际上比世界尽头更加遥远,就像触碰不到的冰松花。
他们就是,濑名櫂人和小雏。
在不会醒来的两人面前……
「……原来如此呢。没想到,『软脚王』竟成长到如此出色」
站着一位身披毛皮的青年,青年背后守候着大量圣骑士。
在伊莎贝拉、珍妮以及圣人的陪伴下,他悲伤地合着掌。
麦克劳斯·费连纳。
在『世界尽头』,祭品的结晶跟前。
这个世界的人类王,抬起了脸。

  ***

「预读了余的行动吗……不,反倒是故意泄露给琉特的吧?」
「令人悲伤啊,伊丽莎白阁下。一心苟活的人们,都是『狂王』拯救的」
对伊丽莎白的提问,麦克劳斯换成了完全不同的话题。她将这视为『肯定』。伊丽莎白慑人地眯起眼睛,但麦克劳斯毫不畏惧继续说道
「濑名·櫂人阁下是远胜于我的人王,救世主之名当之无愧。然而,所有人都不在乎他的安危。这真是太可悲,太耻辱了……但……」
只要最广大多数的幸福就是世界的幸运,那么盘面上真正的支配者就只能是那些无力的棋子们。『民众』也是『巨大的王』。他们的话语和想法能会推动盘面,改变局势。
必须动,由不得你。
「因为渴望安宁——我……不,朕也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
「哼……选择啊」
(琉特是濑名·櫂人的朋友。对这个结局,他是最后悔的人。安排他担任三种族会议的护卫,等于是故意向余泄露情报。单纯的陷阱……不对)
伊丽莎白探寻着异样感的真相,但此时……
咯噌
就像是阻挠她的思索,响起一个硬质的声音。
两个女孩站到麦克劳斯面前。
一左一右,一金一银。
左侧似白银细剑,右侧如黄金之花。
两人很美,与这『世界尽头』的景色相互交融。
伊丽莎白还知道,与她们为敌将是可怕的结果。
「伊莎贝拉加上珍妮……竟然落到要与你们夫妻俩为敌的境地,真没料到啊」
「嗯,我也没料到……陷入这个状况,我感到遗憾」
「是吗?我感到很愉快呢。不管怎么说,还从未与『拷问姬〈lady〉』正面交锋过。这点小事就罢了。〖另外啊,才不是夫妻啊!哪儿有那么顺啊!要真那么顺,谁还那么费劲啊!〗」
在珍妮眼中,最大的重点果真似乎在那里。她面无表情地哀叹着。
伊丽莎白再次思考。她琢磨着两人的反应,整理思绪。
(唔……果然这是……)
伊丽莎白默默将鲜红双眸转向麦克劳斯,但麦克劳斯保持沉默。
王身后的众圣骑士与圣人也保持着沉默。双脚被拘束具束缚的少女向伊丽莎白回以冷冰冰的目光。接着,伊丽莎白转过头去。
维拉德果然在笑,只是表情变回了平日里的嘲笑。
伊丽莎白自然明白了状况,但她点点头
「也罢——开打吧」
就像被要求的小孩子决定应战的语气。
咚咚、伊丽莎白用脚尖敲击地面,周围结晶破碎、崩溃。碎片漂浮的空气,炫目地闪耀起来。在那光芒中,『拷问姬』笔直伸出雪白的手臂。
长剑的剑柄,落在她朝上的手中。
伊丽莎白握住剑。珍妮像乐团指挥般举起一只手,伊莎贝拉如野兽般四肢伏地。众圣骑士紧张地屏气慑息,圣人毫无反应,王闭上双眼。
伊丽莎白长剑一转,摆出架势。嗖,剑锋撕裂空气。
瞬间,周围观众产生了错觉。
就像放起了悠扬的音乐一般……
「————『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EXECUTIONERS Sword of Frankenthal〉』」
「————『对舞〈Waltz〉』」
然后,『舞会』开场。
轻快的交兵声不绝于耳。

  ***

红与蓝的花瓣飞舞着,结晶碎片闪耀着。
乳白色的天空下,几道锐利银光奔驰着。
伊莎贝拉像挥舞金属鞭子一般挥动手臂,那一挥酷似大镰刀的斩击。
伊莎贝拉的手指大部分被置换为机械零件,一旦中招,恐难逃表皮破裂,内脏洒落的结局。但伊丽莎白以舞蹈般的脚步将危险的攻击纷纷闪躲。
她身轻如猫跳向后方,咚地一声着地。
黑发飘扬。
下一刻,伊莎贝拉逼至面前。这是人类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
但伊丽莎白毫不惊慌,悠然地打了个响指。
「『重现串刺荒野〈Imperied Viktim〉』」
随着粗犷的声音,大地裂开,从下面爆发式冒出铁桩。
瞬间,伊莎贝拉将身体扭曲至极致,倾斜的身体几乎倒在地上,以此躲过铁桩。这动作已经不能用灵活一词来概括,俨然就是被提线操纵的人偶。
从视野之外袭来的铁桩,同样被伊莎贝拉闪躲过去。但是,伊莎贝拉似乎保持有自身机体运作最基本的控制。
看着两者判断交融归一的动作,伊丽莎白带着称赞之意点点头。
(这的确称得上两人的『对舞』)
伊莎贝阿里突然抓住近处冒出来的铁桩,像野兽撕咬般将它拔断,以炮弹般的速度掷出。伊丽莎白架起剑。
瞬间,世界静止了。
至少,呈现在圣骑士们眼中是静止的模样。
『拷问姬』正面斩击铁桩。
随着唰的沉闷声响,大量花瓣如欢呼般飞向半空。
此时,双方暂时停了下来。
伊丽莎白和伊莎贝拉默默对视。
刺痛的寂静充斥现场,紧张的空气一触即发。圣人们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维拉德也一样。所有人都选择了不自然的沉默。
血红的双眸中,蓝与紫的异色双眸中,映现着彼此。
尽管微乎其微,但两位女性确实都在笑。
她们同时蹴地而起。
伊丽莎白举起长剑,伊莎贝拉将装甲包覆的手臂伸向前方。
铿!二者彭裂地撞在一起,双方彼此不遗余力地施加力量。
伊莎贝拉脸上的齿轮运转着,发出不合场合的驱动音。
黑色和银色的女孩相互靠近,就像要接吻一样嘴唇快要贴到一起。
就这样,伊莎贝拉叹着气悄悄说道
「————您察觉到了吧,伊丽莎白阁下」
「————当然。伊莎贝拉·维卡……你没拿出真本事吧?」
铿,火花四溅,两人再次分开。

  ***

银发与黑发相互缠绕,纠缠在一起,后又解开。
这是难以想象这里是战场的惊艳画面。
咕噜咕噜地轮转,三次彼此贴近。就像舞会中将分开的对方抓住一般,剑与掌激烈碰撞。伊丽莎白与伊莎贝拉再一次相互密语。
「那太好了。麦克劳斯王同样知情。破坏『神』与『恶魔』的结晶,我们的致命弱点将消失。但那样一来,反叛军也不会再顾虑,定会不择手段。哪怕保证了短期的安全,最终也只能走向破灭————因此」
「『让结晶被掠夺,转移到民众碰不到的地方』。这是现在最好的手段,是吗。够狠啊,而且不经同意就让余背负罪业呢」
「嗯,问题就在这里。这么做的话,就要让阁下受累了,阁下要怎么做?」
「这提议不错,余很赞同。余是『拷问姬』,是罪恶滔天的女人,就让余被戴上荆棘冠,让人尽情扔石头砸吧」
伊丽莎白偷偷地,但又坦坦荡荡地悄声说道。伊莎贝拉简单地颔首示意。
在此时,双方仍在激烈交锋。
尖声不断,火花四溅,伊丽莎白跳向后方,再度确认周围。圣骑士不会贸然出手,他们已经被气势震慑住了。但是,维拉德和圣人都一样没有行动。
原来理由在这里。
话说,现在同样是『喜剧的舞台上』。
聚集在这里的人们,不过是闹剧的目击者。不知道『拷问姬』与王之间秘密约定的人大概也很多,恐怕知情者微乎其微。
不事先跟伊丽莎白打招呼,应该也是为了防止情报走漏。做出决断在不告知的情况下促成这一切,尽管风险很大,但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另外,『拷问姬』还知道。
(这个决断不光对余,对麦克劳斯自己的负担同样巨大)
许多只触手早已盯上王位,群众的疲惫与愤怒十分深重,一旦知道无能的王协助『拷问姬』,这次搞不好真要被吊起来。伊丽莎白用目光询问麦克劳斯,这样真的好吗?但麦克劳斯没有回答。
但这也正是『回答』。
无需言语。
「……受不了,还想说成长得很出色了,结果有点成长过头了呢」
伊丽莎白嘀咕起来。麦克劳斯憧憬着濑名櫂人,同时也对将一切推给櫂人感到不甘心。过去独自逃避的王,这次总算鼓起勇气背负重担。
伊丽莎白回味拉·克里斯托弗的随从说过的话。
『背负某种东西的人,全都很悲伤的样子』
就在伊丽莎白正在畅想时,伊莎贝拉出其不意,从手掌中发出暗器。『拷问姬』把头扭向背后,以最小动作回避,但这个选择招致灾祸。她雪白的喉咙上笔直浮现出一道红线。
下一刻,冻结的大地上,撒上了淋漓鲜血。

  ***

鲜红、朱红、赤红。
清净之地受到污浊。
伊丽莎白看都不看那些血,打了个响指。她没有好好治愈的时间,如同拷问一般粗糙地缝合了伤口,将伊莎贝拉继续投来的暗器纷纷击飞。
她用剑尖顶住一发暗器,全身旋转半圈,对暗器施加推力向物主原路奉还。伊莎贝拉将飞来的暗器在咬住。
随着刺耳声音,齿间散落闪亮的碎片。
众圣骑士惊呼起来。
两人继续夸张的舞蹈。
而这个时候,血开始动起来。那些正是刚才从伊丽莎白喉咙撒出的血液。
红色的血像蛇一样在地面上蠕动,将冰削掉,刻出有意义的图案。红色最终连在一起,蛇吞下了自己的尾巴,起点与终点相接合。
以櫂人和小雏的结晶为中心,传送阵完成了。血开始发出红光。
伊莎贝拉『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伊丽莎白没有放过这『明显的破绽』,放出回旋踢。
「————、咕嚯!」
伊莎贝拉腹部实实地吃下这一击,在瞬间的静止后,以爆发式的速度轰飞出传送阵外。结晶被击碎,伊莎贝拉在地上撞了好几次,最终凄惨地倒了下去。即便在身经百战的士兵眼中,如此损伤也绝不像有意放水。
珍妮紧紧地咬住嘴唇。她恐怕反对伊莎贝拉的选择。但是,这是必要的牺牲。
要彻底掩盖已有的事实,就需要付出更大的痛楚。
伊莎贝拉也是,伊丽莎白也是,大家都是。
因此『拷问姬』略去致歉,光明磊落地宣告道
「————结束了呢!」
「麦克劳斯王,危险,请退后!」
不出所料,圣骑士们让王道阵外避难。深知『拷问姬』实力的他们举起盾牌,拔出剑,一切行动只为保护王的安全。这是聪明的判断。
伊丽莎白点点头。客人全都退场了。
这样一来,舞会便谢幕了。
『拷问姬』优雅地行了一礼,黑发一摆,抬起脸。麦克劳斯被骑士们挡在身后保护着,仍一语不发。『拷问姬』仅动了动嘴唇,说道
『再见了,麦克劳斯,可悲的人类王。曾憧憬过〖狂王〗的愚者』
『再见了,伊丽莎白·蕾·珐缪。愿直到你我被吊起来的那天前,相安无事』
这一别,兴许就是生离死别。两人相互凝视,但最后静静地移开了目光。红色开始遮挡两人之间,传送阵的光辉在空中飞舞,花瓣逐渐聚合。
「————!」
当一切正要染红的前一刻,
燃起了令人胆寒的杀意。
「『我的爱女』!」
维拉德罕见地大叫起来。圆柱破碎,中央开了个洞,然后——
从伊丽莎白肩膀上,喷出大量的鲜血。

  ***

「哈?」
连『拷问姬』都哑口无言。一击贯穿她的传送阵,仍留有强劲威力。这不是简单的攻击,已超乎想象。但是,伊丽莎白忍住惊讶,确认自己的肩膀。在肩膀上,她看到蠢动着的东西,便想明白了。
这是蛇形的神圣生物,长长的身体淡淡发光,鳞片在流动。
要击破黑魔法,没比这更合适的了。
「哈,真讨厌!」
拔掉它的牙很费时间,伊丽莎白决定就这么被它咬着,优先修复传送阵。同时,她还隐藏了传送地点的信息。万一被抓到,遭殃的不只自己,搞不好还会牵连麦克劳斯陷入险境。
剧痛与出血令她急遽体温低下,但她对全身的异常不加理会。
痛苦什么的,只有忍耐。
就像曾经濑名櫂人那样。
见伊丽莎白不加抵抗,白蛇蠕动起来,准备咬碎她的肩膀。伊丽莎白嗤之以鼻。
(大不了待会儿再接上,填补好就是了。倒不如你一离身,就把你连肉一并碾碎)
就在『拷问姬』做出判断之时。
「——嗯?」
噗唰。
蛇的肚子破碎了。
金光取代血液滴落下来。
伊丽莎白皱起眉头,往印象中的方向看去。
可是,维拉德没有帮忙,他在原地一动未动。同时,他的手伸向前方,像是『在召唤什么』。他红色的眼睛,罕见地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
这个动作令人毛骨悚然,但似乎成效不错。
只见蛇肚子上扎着野兽的牙齿。
同时,响起一个如同地震的,不开心的声音。
『哎呀呀,还以为睽违已久地叫吾干嘛……不要拿高傲的吾当猎蛇的陷阱』
小牛一般大小的巨大『黑犬』发出低吼。
他双眸中,燃烧着地狱的火焰。
野兽前足踩住神圣生物的尾巴,将身体一撕,连临终惨叫的机会都不给对方,便将对方啖下了肚。这是级别的差距,即便神圣生物也难以与之抗衡。
伊丽莎白按着肩上的伤,叫出他的名字。
「……久违了呢。但还是慢了点吧,『皇帝』
『哈,不知死活。是不是让吾现在就撕碎你那肩膀?』
『至高的猎犬』——十四恶魔之顶点的『皇帝』哼了一声。
现在,维拉德免遭处决的最大原因,便是他的存在。
『末日』化解后,他『厌倦人类』而销声匿迹。这随性很符合恶魔的风格,但又完全没有恶魔该有的样子。但是,契约本身的确由『狂王』传给了维拉德。
因此,『皇帝』的契约者不能轻易处决。
不能保证维拉德被砍头或者自爆的前一刻,反倒处刑人被黑犬咬死。
(也罢,就算维拉德要被处决,这家伙恐怕也不会现身……这次真的现身了啊……要说是心血来潮、有些奇怪吧……不好,开始晕了)
伊丽莎白确认自己的伤口。
红色从按压的指尖不断溢出。
神圣生物与黑魔法的相性极差,这出血量实在太大。
伊丽莎白把背靠在快崩溃的传送阵的障壁上,就这么瘫坐在冰之大地上。在朦胧的视野中,她回味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个,是」
在少女圣人稚嫩的瞳眸中,
充满浓重杀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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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47 编辑



—— 5 兽人的选择 ——

红色的房间,非常安静。棋盘上已经变得一团糟。棋子的摆放混乱不堪,下棋的玩家不在,桌上只留下凉透的红茶。
这样一个,不像人待的地方
现在,来了一位访客。
比世界尽头更加遥远的房间,
突然,『她』出现了。

  ***

淅淅沥沥,窸窸窣窣……
能听到声音。
在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地方,少女唱着。有人高声炫耀。在草地上奔跑,发了疯捧腹大笑般呼唤。来吧,来吧,乖孩子唱起歌来。
神圣的,神圣的,神圣的。
万物的神啊,崇高的主啊,国家力量和荣光,永远属于你。
对,与你同在。
——————主,祝福你〈hallelujah〉。
最后一节,是『守墓人』的遗言。为什么呢?人要渴求祝福,唱的净是矛盾,命令的是扭曲的事,还不反应自己的罪。一切都乱七八糟。
————在死之前做些善举吧。
————不做善事,那就死吧。
但是,现在前提本身就很怪。善举是什么?
在无时无刻不在正常运转的,这个世界里。
(————真正的善行,真的存在吗)
「…………大人……莎……大人……白大人……伊丽莎白大人!」
「……唔,怎么了,好吵啊」
听到呼喊自己的名字,伊丽莎白的意识急速上浮,睁开眼睛。
在眼前,一双充满悲伤的湿润眼睛眨了眨。那眼球并非人类的肉眼,是宝石,是双令人无比怀念的美丽眼睛。一看到这双眼睛,伊丽莎白便弄清了状况,放下心来。
银发的可爱女仆,正盯着自己。
「什么啊,是小雏啊……是你就好」
伊丽莎白微微呼出一口气,摇摇头。她还能感受到身上留有余痛,感觉做了个糟糕的噩梦。但是,到哪里是梦境,从哪里是真实,她无法辨别。
她想确认自己此刻身处何处,张望了一番。
结果,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房间,是红色的。
四面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是间会经眼球而侵蚀精神的房间。
房间中央有张朴素的桌子,桌上展开着棋盘。
伊丽莎白从上方俯览盘面,结果下意识颦蹙起来。棋子的摆放混乱不堪,一眼便知游戏的战况极其混乱。最关键的是,棋盘前面没有玩家,现场留下了凉透的红茶。
不知为何,茶杯底部沉着两枚棋子。
伊丽莎白拈起棋子,红色液体坍垂而下。
茶杯中不是红茶,而是装满了鲜血。鲜艳的红色,从举剑少年的棋子与架着斧枪的女仆的棋子上,顺着往下滴。
看着这怪异的两枚棋子,伊丽莎白总算想起来了。
「……等等……小雏?你是小雏!」
濑名櫂人永恒的恋人,最爱的新娘,机械人偶小雏。
而且,也是『拷问姬』亲爱的女仆,温柔的女孩。
她不应该存在于此。
小雏和濑名櫂人一起,正沉睡在结晶之中。
伊丽莎白猛地转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仆。
小雏伤脑经似地露出微笑,但马上垂下脸,在银色的发丝间能看到她咬紧了嘴唇,紧紧抓住女仆装的裙子。
伊丽莎白连忙靠近小雏。她心里有大量疑问。这是哪里?为什么小雏在这里?——但是,她瞬间便抛下了那所有疑问。
在眼前,小雏正在伤心。在这个事实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伊丽莎白触碰小雏的面庞,还隔着帽子在她头顶上摸了摸。
「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笑一个,微笑的你更可爱喔」
小雏睁大双眼,然后不出声地,大颗大颗的泪珠开始往下掉。
——怎么了,怎么回事,是余做错什么了?
伊丽莎白慌了。但是,她的手忽然被小雏用力抓住。不知为什么,小雏飞快地说出一大堆话
「现在,有好多好多让伊丽莎白大人遇到了悲伤的事。有悲伤,有痛苦,有难过,有憎恨,还有无法饶恕的事……后面肯定还有更多!但是,请一定要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也千万不要忘记」
小雏猛地抬起半垂的脸,泪花化作星辰闪耀飞撒。不等伊丽莎白提问,小雏就像被时间追赶者一般,真切地继续倾诉
「我们……小雏和招人大人,爱着伊丽莎白大人!所以,请守护您所在的这个世界。请一定……唯独这件事,不要忘记」

「怎么能忘呢」
伊丽莎白断言道。她的语气无比坚决。小雏屏住呼吸。但是,伊丽莎白对她微微一笑。『拷问姬』再次抓住小雏的手,用双手包在掌心。
「余也爱着你们啊,小雏。怎么能忘呢……怎么忘得了呢」
余不会忘的。真的真的,不骗你。
伊丽莎白用稚嫩的语调,做出了约定。
小雏眨了眨眼,总算如花儿般笑逐颜开。但是,小雏的表情又立刻阴沉下来,再次扭成要哭出来的模样,松开了伊丽莎白的手。
那隐隐约约的温度,十分遥远。
伊丽莎白愕然问道
「……小雏,怎么了?」
「该道别了,伊丽莎白大人。再见,总有一天……还会……不……不,没关系。请务必……务必珍重」
渐渐地,小雏的声音越来越小。像小孩子一样悲伤的面庞,已经远去。那亲近的身影,渐渐从视野中消失。伊丽莎白在面前摸索,但纤细的手指却什么也够不到。
她想喊一声「等等」,但没发出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
这个时候,她感觉有一瞬间看到了一个黑影。但是,那黑影同样一下子消融在黑暗中。
到哪里是现实
从哪里是梦境
还无法辨别,一切便已崩溃。
至少,希望那个身影是真的……伊丽莎白大喊起来
「别走,小雏,别走!」
「…………白……莎……白…………莎白……伊丽莎白!」
「小雏」
「啊,好痛!」
伊丽莎白直起上半身,跟某人的头重重地撞在一起。
嗯?伊丽莎白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

总感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念出了诡异的台词。
在眼前,出乎意料的对象正按着额头。
「真是的真是的,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呢,竟然不禁发出了最自然的声音」
「刚才那叫自然吗,别说恐怖的谎话,你这家伙」
『好痛』这种话,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有够毛骨悚然。
要是真的可怎么办……伊丽莎白这么一想,脸上血色退了几分。要说反映过剩或许没错,但可怕的事情就是可怕。
听到『爱女』这么说,维拉德不满地耸耸肩。
「真是的,撞到额头明明是你害的。也罢,这是漫长的反抗期,我自当以『父爱』来回应。『我的爱女〈My precious〉』竟然被梦魇,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只这是找碴还是自然行为,维拉德说出了『父爱』这个词。大事,伊丽莎白这次没有对他攻击。她按住额头,感受之前做的梦。
那是个令她怀念,又十分寂寞的梦……
但却回忆不起一丝细节
「…………不,没什么。应该是的」
「是吗?但伊丽莎白……呵呵,你根本醒不过来呢。试了下不同以往的另一种唤醒方式,不过真是怀念啊。你还说没事啊」
维拉德的嘴弯了起来。伊丽莎白眯起眼睛,用眼神问「你什么意思」。
此时,她发现有东西从眼角掉了下来。『拷问姬』连忙挥掉了那东西,并将那一瞬间当做没发生过。但是,维拉德轻描淡写地硬是指了出来
「你,好像在哭啊?」
「……………鬼知道」
伊丽莎白冷冰冰地回应。那东西,是跟『拷问姬』毫不相称的……不,是不允许的东西。但是,已经落下来的东西,确实存在的话……
那一定是梦中的谁,代为落下的。
在结晶中,无法哭泣的人……

  ***

「这里是……嗯」
伊丽莎白再次环望四周。
她们正身处一个颇为怪异的空间。
映入眼帘的一切,无不『坚硬』。
视野被层层堆积的巨石所掩埋。
櫂人和小雏的结晶勉强容纳在巨石的缝隙中。在石碓下面的昏暗中,他们继续静静地沉睡着。但是,也有几缕阳光笔直地射向结晶内部。
循着那金灿灿的雨,能看到远远呈现的天空。
无法确定时间过去多久,但天空一片晴朗。
这里背托蓝天,高耸着两道山脉,山顶发生过大规模崩塌,是魔法引发爆破的痕迹。
破碎的延时堆积在伊丽莎白等人周围。以前,这里曾有许许多多的简陋民宅,以及无数凄惨的死尸。但是,那所有一切都被压在岩石之下。顺应他们的意志,一切消失了。
这里曾是炼金术士的隐世村落。
珍妮·德·蕾的故乡。
「顺利到达目标地点了吗……只听珍妮描述,循着魔力痕迹到过一次呢。而且,还是大约两年前的事情……真亏能在那种状况下正确地飞抵这里啊,不愧是余……等等,这伤?」
伊丽莎白看向自己肩膀,同时不禁语塞。
她肩膀上打着绷带,看得出想细心处理的意图,但手法却很粗糙。
她确认绷带下的伤口。治愈情况非常不错,肉已经顺利愈合。这不是维拉德干的,他肯定会避免『以防万一缠上绷带』的愚蠢行为。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谁?)
伊丽莎白探寻朦胧的记忆。
最后一幕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来。
悲伤的面庞渐渐远去,亲切的身影从视野消失。在面前摸索,但纤细的手指却什么也够不到。想喊一声「等等」,但没发出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
这个时候,感觉有一瞬间看到了一个黑影,但那同样一下子消融在黑暗中。
「……黑、影?莫非……黑影……是破布袍?」
到哪里是现实
从哪里是梦境
还无法辨别,一切便已崩溃。
「不可能吧」
记忆中符合条件的人只有一个,但伊丽莎白摇了摇头。『他』的确应该已经死了,自我决定为『母亲』交托的任务殉葬,了断了生命。
已经活不了了。
此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黑犬像是表达极度无聊一般,低吼道
『于是,汝打算怎样,愚蠢的女孩』
「什么怎么样,『皇帝』。你问余什么?」
对模棱两可的提问,伊丽莎白回以反问。『至高的猎犬』不开心地用尾巴打在地上,周围的岩石随之裂开。只见平滑黑影一挥,粗暴地示意那结晶。
『还用说嘛,是拿「这个」怎么处理。交出去或破坏掉,都是凄惨的挣扎——人类共同的选择,终究是错误』
『皇帝』断言道。通常来讲,恶魔不懂人心,然而这只野兽懂得憎恶,因此也了解反叛者们的想法。但『皇帝』又接着说道
『汝之选择亦然。人的肤浅是错误,一切都是错误。因为,一切都为时已晚
——不久,『终焉』必将再来。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以酷似人的声音,笑起来。
眼前的危机不算什么,『终焉』必将到来。
面对这极为不祥且令人绝望的预言……
伊丽莎白早已心知肚明,点了点头。

  ***

接下来讲个故事吧。像讲神话一样,讲述现实。
是『神与恶魔的故事』呢。
如此起头后,维拉德流畅地讲述其『故事』。
「三年前,世界凄惨地迎来了『终焉』」
但是,本来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命运,被人以一己之力颠覆了。
少年背负起『神』与『恶魔』,于『世界尽头』长眠。他的大显身手,避免了生灵涂炭。最广大人的幸运,毫无疑问称得上世界的幸福。
皆大欢喜,可喜可贺。但是,在某人的故事结束之时,后面还有后续。
得以残续的世界,如今死皮赖脸地存在着。
既然这样,下一场开幕的钟声就会重新敲响。
「就是这么回事。钟声必然会敲响。『神』与『恶魔』足以创造和毁灭世界,它们实际存在的事实不言自明,那场浩劫已经让三种族所有人认识清楚」
换而言之,『现已确定确实存在毁灭世界的方法』
应当称作最大威胁的,是『生存者常识的变化』,毕竟『世界能够被终结』这点,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末日已不再是虚无飘渺的幻想,也并非传说。
而是纯粹的现实。
「既然『末日会降临,世界能被终结』得到了证实,肯定会有某种意义上纯粹地试图尝试的人出现。因为……」
「『果然要试试颠覆世界才算得上反派人物』,是吗」
伊丽莎白将最后一句话接了过去。维拉德点点头,示意正是如此。
伊丽莎白也很清楚,群众的选择固然是错误的,但『拷问姬』的应对也不过是解一时燃眉之急。暂时将濑名櫂人的容器藏起来,对『神』与『恶魔』继续保管,并最终破坏掉,令其回归于无。从长远的视角来看,其实是一样的。
现在人类所能召唤的最高位,只能达到十四恶魔的顶点——『皇帝』。但是,『重塑』已被证实,今后染指召唤『神』与『恶魔』之辈肯定会增多。
目标既已确立,进步所需的时间定然飞跃性缩短。
虽说是天文学概率,但不无可能有其他人成功召唤『神』或『恶魔』,让世界回归于无。与其那样,还不如掌握着控制权的当前状态。
但是,毁灭不久将至。
不论做出哪一种选择。
(本来这个世界,就是在一个女人的绝望之下重新创造出来的禁忌之子)
既然如此,终有一天会结束。一切选择都一样,无非是或早或晚。
(没错。要真正意义上守护这个世界的话……)
必须让一切,从『神』与『恶魔』的架构中脱离。
『皇帝』身居高处,对人类的选择嗤之以鼻。
『不知道尔等人类眼中是怎样,在上位者的俯瞰下,即便化解『末日』,同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点与点之间,距离几乎不存在……也就是说,吾曾经的不肖之主,『十七年痛苦的集合』可谓是最无药可救的白痴。但……』
——不成想他竟无知无能到这个地步。
『皇帝』嘟哝了一声,口吻中透出对濑名櫂人的惊人信赖。
维拉德那讨厌的笑容变得更深,张开嘴,大概准备挖苦『皇帝』。
伊丽莎白怕出麻烦,准备出言阻止。
但就在这前一刻,她脱口而出的换成了其他的话语。

「于是……你为什么跟过来了,琉特?」

  ***

「非常抱歉。其实那时候,我也在『世界尽头』」
熟悉的声音,提心吊胆地回应道。红毛狼头从结晶后面露了出来。
维拉德和『皇帝』都没有反应。看来之前没有察觉到琉特的,就只有伊丽莎白一个人。她对自己的迟钝咋舌。简直迟钝到家了。
见她反应,琉特尾巴蜷缩起来,好像以为自己被斥责了。伊丽莎白摆摆手,示意他没那回事。结果琉特的尾巴舒展开来,耳朵也恢复了原状。
他依旧缩着高大的身躯,提心吊胆地接着说道
「两位的战斗非常精彩,正当在下藏起来看入神的时候,圣人未经命令发动射击造成了混乱……估计是见伊莎贝拉阁下遇到危机,认为必须行动了。这时我就趁乱跳进了传送阵。理由的话……」
「你跟过来倒没什么,只要不跟余作对就行。但是,理由是什么」
「——是想问什么意图,对吧」
另一个声音代琉特做出回应。那是个低沉平滑的年轻声音。
琉特深深低下头,退到了后面。
一个黑豹头兽人走上前来。白狼毛皮披风与一等的军装令他身袭夜色的躯体更显神采,短毛精瘦的身躯兼具气质与威严。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她记得这个人。
他前面有『霸王』第一公主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贤狼』第二公主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因此并未如两位姐姐那般崭露头角。但是,他依旧是『森之三王』钦点的皇族之一。
从年龄来讲,他是伐历锡萨的弟弟,比亚迪的哥哥。
「第一皇太子,瓦列夫卡·乌拉·赫斯特拉」
伊丽莎白喊出他的名字。第一皇太子点点头。披风飞扬,肩头的孔雀羽随之摆动,在伊丽莎白诧异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
然后,兽人的第一皇太子——
在『拷问姬』面前跪了下去。
他单膝下跪,单拳顶地,深深垂下头。
伊丽莎白只顾眯起眼睛。
「什么意思?」
「很简单,『拷问姬』伊丽莎白·蕾·珐缪。我正向你下跪,乞求。人类已不足为信,但你另当别论。我们的仇敌,必须讨伐」
「仇敌?」
「我等乃重情重义的种族,姐妹被杀,岂能坐视不理。因此……」
他顶在地上的拳头正在用力。
伊丽莎白想起来,部分亚人向人类与兽人族倒戈,投靠了混血种。兽人正维持现状。但是,人类已不值得信任。这正是其他两种族的共识。
既然如此,兽人要如何选择?
答案,此刻呈现出来。

「人类的叛徒,我奉阁下为上宾」

兽人第一皇太子如此宣告。
就像过去比亚迪邀请櫂人事那样,
为了获得,遭人类放逐的战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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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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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最后的幕间 ——

那个房间,
果然是红色的。
棋盘上,棋子摆放乱七八糟,
茶会的座位上,一名女性在哭泣。
她是个银发的可爱女孩。女孩不断地落着泪,人工体液落在她的脸颊上。机械人偶的眼泪终归是假的,但悲伤之情货真价实。
她思念着离去之人,轻声呢喃
「……伊丽莎白大人」
没有回音。
刚才,『拷问姬』温柔地安慰过她,还抚摸过她的脑袋。但是,现在已经不在了。这便是一切。小雏仰望着红色的天花板,像小孩子一样不断哭泣。
「小雏————我回来了」
忽然,响起某人的声音。
那实在奇怪。这个房间与外界隔绝,没有窗户没有门,与所有一切相隔遥远,没人能出去或进来,像墓地,又像监牢。
再说,这里本就是不该有人存在的地方。
「欢迎回来,櫂人大人」
小雏理所当然般拭去泪水,迎接心爱的丈夫。

  ***

「欢迎回来,我们的队长阁下!」
「欢迎回来,伊丽莎白阁下!」
许多个声音交叠在一起。在伊丽莎白面前,治安维持部队的部下们正列着队。
什么情况?……伊丽莎白不禁愣住了。
现在,她来到了瓦列夫卡的主宅。
她接受了瓦列夫卡的邀请,以来这里,不知为什么马上遇到了这些熟悉的面孔。
这种情况,可以说她完全没有想到。
这里跟比亚迪官邸一样,也是由岩石砌成。墙面和天花板上装饰着各种各样的藤蔓鲜花,及刺绣的布。从图案上上,能看出皇族的特色。瓦列夫卡的徽章,使用了两头豹子和三种藤蔓,然后以葡萄复杂勾连而成的图案。
廊道上经过诸多装饰,更有金光撒入。
在里面,令人怀念的一张张精悍面庞齐聚一堂。
保守说,叫人莫名其妙。
伊丽莎白偷偷朝站在身旁的琉特凑过去,小声问他
「等等……自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的悲剧发生后,她创建的治安维持部队转移到世界树,正在担任各来访要员的任务……余难道记错了?」
「这个嘛,我一说伊丽莎白队长阁下的事,大家都不论如何也要来见阁下」
「原来是你这家伙干的好事」
「然后,大家都涌到瓦列夫卡·乌拉·赫斯特拉大人的官邸来了」
「怎么能全来,你这乱来什么啊!别惹不必要的麻烦啊!」
伊丽莎白小声训斥。虽说身为『拷问姬』,但不得不吐一下当队长的苦水。但是,被训斥的那些家伙都面带笑容。看来他们得到了许可,气氛祥和。可怕的是,其中还有连『拷问姬』都难以抗衡的某种东西。
伊丽莎白用紧绷的声音,说道
「……呃、呃……余回来了?」
「是,欢迎回来!阁下辛苦了!」
部下们全体立正,高声回应。
伊丽莎白越想越纳闷。现在不是搞这种事的时候。再说,她现在是遭人类通缉的立场。这里也不是她自己的城堡,「欢迎回来」之类的八竿子也打不着。但是,在伊丽莎白身旁,维拉德心满意足地挺起胸膛,说道
「嗯,劳烦各位迎接。我回来了」
「不好意思,没人对你说半句欢迎」
对自己黑白斑短毛十分自豪的狗头部下做了应答。在第二公主遇袭之际,他曾张皇失措,但现在又变回了那位充满冷静气质的雄性。他对维拉德态度同样透凉透凉。
维拉德嘀咕着「呵呵呵,胆子不小啊」露出凶狠的笑容。但是,就像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部下们匆匆忙忙地搬来了东西。
那些是用植物纤维编成的篮子,里面放着厚厚的布。
伊丽莎白感到不解,歪起了脑袋。琉特耳朵竖了起来,说道
「需要先洗个澡吗?」
「琉特,慢着,你等等,你给余等下」
伊丽莎白实在受不了了,出言拦住琉特。这时候洗澡,根本莫名其妙。
的确,当前瓦列夫卡不在。
瓦列夫卡据琉特的报告与看法,并亲自追踪伊丽莎白的动向。但是,他本来有约在先,而且是相当重要的公务,于是马不停蹄地动身离开了。
(那样子气势逼人呢……究竟有什么事呢)
因此,伊丽莎白根本没想过好好舒服一番。但是,琉特却对伊丽莎白的反应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是老样子,不知该说他不会看气氛还是观察能力差。
见状,山羊头部下举起一只手,一副很理解的态度说道
「我知道了!属下不够机灵,真是抱歉。我们的大队长阁下特别能吃,所以肯定是要先吃饭呢!」
「你这家伙,事情过了余就治你不敬之罪给,等着降薪吧」
伊丽莎白无情地宣告道。部下立刻提出不满。
一个个怎么都这样……伊丽莎白无语了。此时,他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这次又是谁?伊丽莎白转过头去,一看到伸出的那张脸,便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不是艾茵吗……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听琉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您受伤的情况,于是将今天最基本的业务做完后便过来了。来,让我诊断。事不宜迟,现在就来」
「喂,别硬来,等等……谁来救救余!」
将治疗放在第一位的女性,依旧态度强硬。部下们深知她的恐怖,都不敢帮忙。
伊丽莎白可怜兮兮地被艾茵逮到,艾茵二话不说拆下了她的绷带,丝滑的肩膀露了出来。艾茵眼睛眯起来,仔细确认伤口,似乎满意了之后便放开了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就像只猫,唰地逃掉了。
艾茵镇定地点点头
「嗯……伤口尽管扭曲,却愈合得很好,明天大概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但是,这绷带的打法粗糙得令人无法忍受。这是魔法实力高强之人常做的事……莫非是您自己打的?」
「不,不是!但……魔法实力高强之人吗」
伊丽莎白陷入沉思,合上了嘴。在她脑中,破布飞舞,那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能断定『他』能使用魔法,但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其他人。
艾茵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离去。她并没有那么不解风情,不会将别人心中挥之不去的烦恼说破。但是,艾茵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严肃地叮嘱道
「药浴已经备好了。好好泡个澡,洗去身上的污垢吧」
「……啊,明白了,『医生』」
伊丽莎白摊开双手,示意投降。
部下们摆着尾巴开始搬运篮子。

  ***

兽人不太有入浴的习惯。
尽管他们入浴频次少,但贵人会使用撒上香叶与鲜花的大浴场。
在女官的引导下,伊丽莎白泡入大浴场。那里的水面上,华丽地漂着鲜红完整的花瓣。尽管有些多余,但也是对『拷问姬』的关照。
出浴后,伊丽莎白被带到房间。
兽人崇尚空气自然流通,客房同样在墙壁上装饰着鲜活植物。他们学会用火之后,摸索适宜气候的建筑物,确立了石材与多种素材相结合的工艺。这间房,同样充分地活用了那些工艺。将日照纳入考量的窗户,塞入了干草的地垫,地毯,一切都跟比亚迪那里的一样。
伊丽莎白曾在比亚迪身边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
她不可能不感到怀念。
(————但是,她死了)
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贤狼』。
伊丽莎白心知肚明。
部下们岂能忍受丧主之痛,他们现在无非是努力装出积极地样子罢了。
另一方面,『霸王』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也被一同杀害,她的部下们又何尝不是。他们本就是一群优秀的,骁勇善战的士兵。
面对无法取下仇敌首级的状况,他们的焦躁感越来越深。这些情况,从之前就一直有听到。
(……瓦列夫卡似乎还在秘密联系各部队的队长级人物)
在走廊上,伊丽莎白看到了一个人。他是伐历锡萨的私人士兵,目光凶险,手放在剑柄上,毫不掩饰心中翻腾的杀意。
在这样的地方,同样有隐火燃烧着。
伊丽莎白摇摇头,在床上坐下,然后直接向后一倒。
她看了看手中的绷带。虽然姑且试图进行分析,但它只是普普通通的布料,连魔力的余韵都没留下,完全找不到包扎者的线索。但是,它上面却散发出令人怀念的感觉。她应该从未见过这绷带才对,然而却奇妙地对它萌生了乡愁。
就像抓住谁的手一般,伊丽莎白将布紧紧握住。
「……这可是稍有不慎就会死的状况呢。你在思考什么呢,『我的爱女』」
「余在思考,管人家叫女儿还擅自闯入人家房间的男人究竟有多恶心……跟过来干什么,你这家伙!」
伊丽莎白大喊,把枕头朝维拉德扔了过去。之所以没用魔力让枕头硬化,纯粹出于之前的恩情。维拉德退了一步,举起双手,保持着示意投降的姿势说道
「你放心吧,跟那令人怀念的朋友『大王』菲欧蕾一比,你的身体就『太含蓄了』。你那完全是不必要的担心,我只是关心我的女儿……哎哟,这要是打中可是致命伤呢!哈哈!」
维拉德笑着侧身躲过正上方落下的断头刃,但他此刻脚下霍然冒出一个椭圆形的洞,结果维拉德格外滑稽地垂直掉落下去。
那是伊丽莎白用拷问刑具在地板上设置的空间。
『饥饿地牢〈Death Row Cell〉』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用来反省大概刚好合适。伊丽莎白耸耸肩,接着吆喝一声「嘿咻」重新坐起来,正准备开始放松的时候,从洞底响起维拉德的声音。
「喂~,『我的爱女』,能不能放我出来?这里面地面太硬了,实在没法睡呢」
「首先就试着睡觉,你心态也真够可以啊~。你就在下面过吧~」
「真是漫长的反抗期呢~,但是~,有句话先声明~」
维拉德隔了几秒钟,回音消失,一片寂静。
接着,响起出乎意料的严肃声音
「稍有不慎就会死的状况,是真的。我时刻都在担心你喔」
就如同丑角突然卸掉装扮般不祥。
伊丽莎白为之一窒。
她没有回应那含着甜腻的细语,只默默将洞口封上。等维拉德厌倦了应该会自己打破魔法出来,现在被困在里面纯粹为了好玩。
伊丽莎白张开双臂,再次向后一倒。她感觉非常疲惫,于是缓缓阖上眼睛,准备就这么委身于睡意。但是,她立即睁开眼睛。
同时,门被敲响。
伊丽莎白简单应了一声
「进来」
「打扰了,伊丽莎白阁下」
瓦列夫卡·乌拉·赫斯特拉大人回来了。
琉特敬礼,同时这样报告道。

  ***

「艾茵怀孕的事,真令我大吃一惊」
这是在去见瓦列夫卡的路上。
琉特毫无预兆地讲起了这个话题。看来他一直都想聊聊。
随着脚步声,说话声在宽敞的廊道中回荡起来。
「我们也终于得到苍天与大地最大的眷顾了……我开心得无法形容。但同时,我也不明白了」
琉特自言自语般飞快地说了一大堆。事实上,他并不是想要回答。伊丽莎白默默地听着,目光投在廊道上。
日已西沉,周围暗了下去。在水底一般的昏暗中,沙漠百合正皓白绽放。那大概是亚人族馈赠的花朵。走着走着,花消失在视野之外。
琉特就像什么都看不到一般,接着说道
「如果我的孩子被抓做人质,我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我该以什么为荣,牺牲什么呢?」
「……哼」
「哎,这不是副队长该有的烦恼呢!哈哈,抱歉,权当玩笑吧」
琉特笑起来,但那笑声恐怕是强行挤出来的,干巴巴。他尾巴还是老样子,无力地垂着。伊丽莎白对造成他烦恼的原因,思索起来。
那是在亚人国,阿奎那·阿尔法贝德的倾诉。
当然有。惋惜、荣耀、哀泣、耻笑,全都一样。我所做的事不会变。所以,我就应该挺起胸膛——琉特阁下,回到最开始讲的吧』
『聚落里,也有我的家人和孩子』
(那家伙背叛了一切,是世界公敌,应该遭到唾弃,被人们扔石头。但是——)
他唯独没有背叛自己的家人与种族。根据历史走向不同,阿奎那可能会成为英雄,广受赞誉,也可能被嘲笑为滑稽的愚者,死后都要被人唾骂。
可是,他的妻子以他为荣。
同时为了孩子,借用他的话一点没错。
(重要的事物,完全因人而异)
『真正重要的东西啊,大家都只有一个』,无法同等衡量。
回过神来,伊丽莎白已经开口
「正义因人而异,至少要不会后悔。你若成为余的敌人,余就将你打倒,余若成为你的敌人,你便将余打倒……仅此而已。但是,余相信你的剑」
伊丽莎白坦言道。琉特停了下来,露出经阿姨的神情
只要见多了,兽人的表情其实也挺好懂。伊丽莎白感慨地这么心想,再次对自己的部下说道
「你是真诚的男人,也是濑名·櫂人的好友。值得信任」
伊丽莎白将理所当然的,斩钉截铁说了出来。琉特这回竟张大了嘴,愣愣地盯着伊丽莎白。几秒钟后,琉特猛力摇了摇头,重重地并拢脚跟,深深地鞠了一躬。
「阁下过誉了,我倍感光荣」
「有吗?这是正当的评价」
「……然后,果然伊丽莎白阁下才是我们的队长」
「喂,怎么就联系到那边去了,搞不懂」
伊丽莎白眉头一皱。她无非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琉特抬起脸,露出无比认真的眼神。他准备说什么,但摇摇头,冒着不敬对自己的队长说道
「这件事,应该伊丽莎白阁下自己去发现」
「……真严厉啊」
伊丽莎白自然地回应,同时开始回忆。
记得曾在颠簸的马车中,小雏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这些不能告诉伊丽莎白大人。因为,应该日后伊丽莎白大人自己去发觉』
当时小雏恶作剧似的将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上,这样说道。到头来,那天的疑问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答案,现在已无法向本人求证。
伊丽莎白合上眼睛,过了几秒钟再次迈开脚步。
洒在廊道上的金色光芒,变成了银色。
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月光。
是与亲爱之人的头发相似的色泽。

  ***

两人遭走廊上快步前行。
不久,从远处听到声音。有人正在怒吼,但并不像在跟其他人发生冲突。那并不是在对守在门前的女官们发火,好像全都是自言自语。
那中邪似的声音,令伊丽莎白眉头一皱。
那样子觉不寻常。
玄关大厅进入视野,声音主人正兴奋不已地来回踱步。
「啊,一定!这次一定要成功!但是,还并非无动于衷。明天一趟一定获得首肯。一定……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劝动三位!哪怕豁出我这条命!啊……啊啊,伊丽莎白阁下」
瓦列夫卡唰地转过头来,白狼毛皮随之摆动。这位贵人,像喝醉一般行了一礼。他此时兴奋且疲惫,身体上还淡淡散发着血味。
他究竟去干了什么?伊丽莎白的眉心皱得更深了。但从外表来看,他应该没有受伤,也不像沾到了回溅血,应该并没有交战。
既然如此,那是……
「伤情如何……今天将阁下请来又匆匆离去,实在冒昧」
「……你声音很沙哑啊」
「啊……喉咙有点用过头了呢。哈哈,请别在意」
血的味道来自嘴里。看来是喉咙破了。
伊丽莎白回以沉默,琉特也一样。现在跟他说话恐怕也是白搭,瓦列夫卡不在这里。他再度行礼后,迈出脚步。几名女官连忙跟在后头。
他一边抓着额头,一边继续嘀咕
「没错……岂能原谅,岂能原谅。我要报仇,一定,一定,一定」
伊丽莎白知道。他眼睛里的颜色,和伐历锡萨的士兵们一样。
瓦列夫卡,已不掩饰对敌人的浓浓杀意。
伊丽莎白再次明白过来。
(……啊,是这样啊,维拉德)
的确,现在是稍有不慎就会死的状态。
今天很平静。但安宁的时光,终归不过是虚假的欢迎。平静全都是喜剧的幕间。再过不久,新的剧目将随着热烈的欢呼声拉开帷幕。
到那时候,短暂的平静时光将变得一开始便不存在。

所以,一定……
这就是最后的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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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49 编辑



—— 7 诸王登场 ——

那个房间,
果然是红色的。
棋盘上的棋子摆放,依然一片混沌。但是,简朴的桌子周边很安静。
在那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泡好的红茶腾着热气,盘子里还摆着几片饼干。
安宁的空间中,两人没有对话。但是,他们不时会抬起眼睛,相互颔首让彼此安心。他们的手在棋盘旁边紧紧牵在一起。
但是,平静的时光突然宣告结束。
同时,这也是幕间的结束。
突然,棋盘晃动起来。
它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开始震动,就像大地在咆哮。
濑名櫂人探出了身子。盘面上能看出剧烈变化的征兆。
伴随着,某人的出现了。
櫂人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然后,他低沉地说道

「————————要来了」

  ***

「各位高贵之人,对诸位再次集结致以感谢——好了,先落座吧!」
巨大圆桌前,响起嘹亮的声音。
地点再一次转移到世界树地下的会议室中。
这在伊丽莎白受第一皇太子邀请,已过去几天。
瓦列夫卡·乌拉·赫斯特拉胸有成竹地召集了三种族代表。但各位显贵在领地都有各自的苦处。
虐杀与叛乱也没有结束,用于处理的时间又被夺走,因此集中在瓦列夫卡身上的目光十分冰冷。但是,黑豹头的美男子将手贴在胸前,温文尔雅地以礼回应。
众权贵露出诧异的神情。
慢说人类和亚人族,就连第四位以下的兽人皇族都没能掌握现状。
另一方面,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但都显露出某种理解。
『出现了某种变化』『这言行,不像既非『霸王』又非『贤狼』的人』『但是,不像是没根据的自信』『自信大部分依托于力量』『是金钱或武力的支撑吗』『又或者』
『丧心病狂,失去理智了』『他决心去做某件事,得到了某种东西』
(大致上,众人都在想着那种事)
伊丽莎白环望众位代表,点点头。聚集于此的,都是支撑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自然不会那么迟钝。
伊丽莎白莫名地感到他与濑名櫂人有相似之处。
瓦列夫卡夸张地摊开一只手,中指之上的蓝色指环反射着光辉。
「着急百忙之中的诸位不为别的——很抱歉,只为事后宣告」
空气中忽然出现危险的扰动。
甚至有人拍案而起。这是轻率的反应。不过,这大概是心乱的影响。没人能有『好心情』。麦克劳斯的一名近臣向王国骑士偷偷说了什么。瞬间,年轻的王率先站了起来,大概是为了封锁身边人擅自行动。
周围沉默下去。
麦克劳斯无所畏惧地面对瓦列夫卡。
「还请详细说来。既然选择召集我等进行宣布,一定有这么做的意义,不然就不像话了。到底怎样呢,瓦列夫卡·乌拉·赫斯特拉阁下?」
「说的没错,麦克劳斯·费连纳王。因此我就把该讲的讲讲吧」
两位要人隔着纯白的圆桌,四目相交。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回味『末日』化解后读过的记录。
在圆桌上,『霸王』伐历锡萨曾和『狂王』濑名櫂人上演了一场刀光剑影。
现在,站在前面的瓦列夫卡正在效仿自己的姐姐。没错,他的一言一行终归只是在模仿。姐姐尚在时,瓦列夫卡未能崭露头角。他早已知道自己器量不足。正因如此,瓦列夫卡也理解装模作样的必要性。
这是为了推动进展,而且是剧烈的
第一皇太子,必须是接替两名公主的存在。
(听说他尊敬『霸王』和『贤狼』……尤其对第一公主怀着深深的憧憬)
更荒唐的是,第一皇太子一心『喜欢』『霸王』和『贤狼』。
在伊丽莎白滞留的时间里,瓦列夫卡曾讲
『年轻时,我曾拜托伐历锡萨皇姐指教剑术,让比亚迪帮我治疗。这是因为,此事不能让部下们知道。因为皇族间私斗曾发生过伪装成意外的谋杀,因此即便宣称训练也被禁止。皇姐怀着对过去背弃荣耀的愚行以及陈腐规定的愤怒,把我打得体无完肤。她说我不变强便配不上皇族之名,是给皇族抹黑……然后,我又被比亚迪的温柔与关爱所安慰。那段时光令我很不甘心,却无比快乐!』
(……被眼睛那么闪耀地盯着,『别拿那种事当动机』这种话,说不出口呢)
伊丽莎白心想,归根究底,混血种反叛的理由也是一样。
基于极为单纯而又沉重的事实。
『希望能活下去的人,被杀死了』
复仇的大旗,总是这样被高举而起。
瓦列夫卡的白狼毛皮飞扬起来,夸张地开始宣告。
「人心惶惶,大地动乱。对方紧盯消耗战,『异世界拷问姬』的成长程度也不清楚。难保他们没有『另外的手段』。不久,反叛军会看准我们的混乱,大举行动吧——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分秒必争,先发制人。呈地图!」
瓦列夫卡高声号令。在伊丽莎白身旁,维拉德苦笑起来
「哎呀呀……还真懂差使人来『造势』呢」
维拉德表示无奈,打了个响指。在圆桌前,苍蓝花瓣与漆黑之暗卷起漩涡,在空中绘制出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方,沙漠的一角标注着红色印记。
瓦列夫卡重重一拳打了上去。
「他们的潜伏地点已经判明!就在此处!」
被打穿的地图随即粉碎四散,化做大量花瓣飞舞在整个会议室中。
苍蓝色的风暴中,权贵们一片躁动。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演出效果十分华丽,可以说做过头了。但是,仅看了一眼的位置情报,想必已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维拉德的红色刻印拥有这份效力。
混乱尚未平息,黑豹头兽人便坚定有力地说道
「另外,已确认到刘易斯、爱丽丝二人,以及多只『恶魔之子的孩子』。混血种的大本营,已经证实就在此处——因此,我等此刻若不出击更待何时!」
现场陡然鸦雀无声。
下一刻,如同炸弹爆炸般掀起轩然大波。
这是正常反应。自作主张发起进攻,根本不在讨论之列。
有人谴责擅自行事,有人冷静地指出风险,有人冷嘲热讽——所有声音串起来,就像飞虫嗡嗡响。大家都如同蜂巢中的蜜蜂,忙不迭地不断发出声音。
在『窗户另一头』,伊丽莎白注视着这场躁动。瓦列夫卡行事『粗暴』,但她并不反对那么做。
(终结,总来得犹如流星划过)
正是有速度与热量,才能把一切撞飞。如若不然,灾难将会降临。
灾难要来啦,降临在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头上。
为了抗争……
「答案,已经只剩一个——那就是拿起剑,哪怕这多么愚蠢」

  ***

现在,伊丽莎白和维拉德不在世界树内部。
他们正在亚人之国,偷偷藏在『砂之女王』的神殿内,透过将瓦列夫卡那蓝色指环的『视界』所化作的『窗』观察情况。
两人之所以在这里,是为重新确认调查结果并待命。
『砂之女王』遗骸的调查已经结束。
调查期间,时刻伴随着撞见人类军队的风险。但是,神殿内还十分安静。
恐怕这因为麦克劳斯·费连纳的决策。他隐瞒了伊莎贝拉获得的情报。从善意的角度看,应该是出于伊丽莎白能够不受权力约束而委任调查。但反过来,也可以理解为他担心这则情报本身是个陷阱。
阿奎那之妻被留在本国这件事,本身就不自然。尽管有调查的必要,但很可能是危险的陷阱,只能让『拷问姬』来蹚。但是,不论王真意如何,伊丽莎白都无所谓。
要做的事,到底都一样。
结果,经过调查有了新的发现。
而这结果,十分不敬、亵渎。
在『砂之女王』闭合的口腔内,舌头上刻着传送阵。
通常,在『砂之女王』的石室内无法向外传送,但口腔内在禁咒处理的范围之外。另外,若没有得到前提情报,那种地方也不可能发现。谁又会想到,拉拢部分亚人族的人竟然在『砂之女王』的口腔内做手脚呢。
这样的暴行,就好比让『守墓人』抛弃信仰,让『肉老板』忘掉『圣女』。
所谓的背叛全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这里有一个疑问。
即便把遗骸摆在莎缇丝巴丽娜,她恐怕还是不知道其中意义。关于这一点,可以推测她会提供某种情报,来让其他纯血民去注意『砂之女王』的嘴部。但事实上,其他纯血民却未发觉那件事关系到背叛,讯问时只字未提。
就算万一有人听到过,恐怕还是弄不清什么意思。
(又不是玩文字游戏……而且,跟亚人族走得越近的人就越难发觉)
伊丽莎白分析了传送阵,确定了传送坐标。但是,她并没有启动。
一旦输送魔力,一下就会被逆探知。放出是磨合通讯装置,同样风险很大。但是,她身边正好有张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手牌。
那就是十四恶魔的顶点,『皇帝』。
『皇帝』的话,很难被人发现。之后就看『皇帝』的心情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轻易地接受了请求。『皇帝』十分随性,大概是厌倦了漫长的销声匿迹。
最终,目标地点得到确认。
发现了纯血民的聚落,在那里有大量混血种,还有爱丽丝与刘易斯的身影。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简单了。
只待命运的选择。

  ***

是否要进攻。
何时进攻。
三种族能协调好各军吗?亚人族会出兵吗?
谁来担任总指挥?
瓦列夫卡刚才的宣言十分唐突,但并非不假思索的行动。
这是因为,水面之下已经堆积了种种问题。
尤其人类是头痛之源。『拷问姬』脱离后,他们人心不一,各怀鬼胎,暗流涌动。可想而知,拖得越久,以功利心和风险性衡量问题的倾向肯定愈演愈烈。到了那一步,连兽人也将被迫陪着人类浪费时间。
瓦列夫卡此番行动还有另一个理由。
那就是与比亚迪的遗言……与临终的诅咒相关联的东西。
『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斯,还有我,乃是『森之三王』大人挑选的宝物。我等『皇族』乃『森之三王』大人的特殊棋子,国家的至宝,子民的奴隶』
『既然如此,对毁坏财宝之人所该施与的惩罚,唯有死罪』
『谁都不会饶恕,永远不会饶恕————因此,你们要死在这里』
『贤狼』在临死之际对刘易斯和爱丽丝这样喊过。
早已得到公认,『霸王』与『贤狼』在皇族中也是特别的人材。而他们被混血种夺走了。亚人族身为相交甚久的友邦,竟恬不知耻地与罪人为伍。
后面就是个简单的算式。
起初就不会道歉,连赎罪的机会也彻底丧失。条件就是这些。那么,答案就唯一确定了吧。将怨恨与憎恨相乘,不妨抛开碍事的伦理观。
让前者向后者复仇,故事就会平安谢幕。
(若就跟曾经的混血种一样,这正是兽人的共识的话……)
就连不愿行动之人,也会行动。
现在,『窗』的那头一片混乱,连兽人中也不少人主张谨慎。这也没错,不确定要素过多,便拿不准正确答案。
骚乱完全没有平息的迹象。维拉德睥睨着一切,呢喃道
「来吧——喜剧的舞台上,主角级登场」
「我们有胜算!听吧,允许诸位见证!」
瓦列夫卡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盖过。
但音波一下子超出了人类的可感音域。
但是,会议室剧烈晃动起来。声音消失,但晃动伴随着倾轧一直持续,反倒令人恐怖。护卫与士兵以为是敌人来袭,纷纷庇护各自的主人。但是,他们察觉到了异常。
刚才那声音,是野兽声音。
而正在摇晃的,是这棵世界树本身
伊丽莎白眨了眨血红的双眼,呢喃起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一幕呢」
「怎么会……怎么会,这!是真的吗?」
麦克劳斯发出惊呼。他十分聪明,但言语中透出原有的稚嫩。有几个人可能迟疑了一番后才最终发觉,不敢相信地屏住了呼吸。
现场所有的目光向黑豹头汇集。瓦列夫卡点点头。他正是为此数度喊破喉咙,哭干泪水,豁出性命。
瓦列夫卡展开白狼毛皮,如同一名神官,郑重地宣告道

「日前,终于取得同意——『森之三王』大人参战了」

杀害卓越的皇族,背叛友邦的结局……
传说中的存在,『森之三王』抬起了他们的泰山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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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56 编辑



—— 8 惨剧的意义 ——

「我啊,非常喜欢下棋喔!」
茶会的席位上,年幼的少女挥动着她穿着皮鞋的脚,十分纯真地笑起来。
她背对红色墙壁,坐在櫂人对面——敌阵方的座位上。桌上的棋盘,现在正被少女摆弄着。她抓起棋子,随便一放。
盘面上出现三枚戴王冠的棋子。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巨大的棋子。
「王有三个,好怪的棋!不过,其实人家自己也不懂规则呢。但是,觉得棋子好可爱。另外啊,《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也是下棋的故事。红皇后,白皇后——整个故事就是一盘棋!」
嗯哼~少女得意地挺起胸膛。大帽子下面,她眨了眨红眼睛。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突然消失,用冷淡的声音说道
「——呐,为什么你对世界还有期待呢?」
「在问别人无所谓的问题之前,首先你在这儿没关系吗?」
濑名櫂人撑着脸,问道。他同样用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少女。少女往茶杯中放了块放糖,用勺子粗暴地搅了一番,然后噘起嘴。
「哼,完全没问题。因为你正在睡觉!这是在梦里,我追着异世界怀念的味道来这里的。就像追赶白兔那样……好啦,爱丽丝真的是乖孩子,所以意外的什么都能办到!不过,还是敌不过现在的你啊」

少女帽子上的白缎带,无力地耷拉下去。她喜怒无常,感情波动剧烈。
在『狂王』与『异世界拷问姬』的茶会上——爱丽丝真心感到遗憾地讲道
「醒了之后,全都会忘掉。对你来说正好对吧?……不过梦的话嘛,可能就该这样吧。带着『奇境之国』的回忆回去才算例外喔。父亲大人也讲过呢……噩梦还是赶紧忘掉才好。我总是哭得很厉害,很可怜的样子,所以那样也没办法呢」
——可是,这是美梦?还是噩梦?
爱丽丝细语,将茶杯倾斜。碟子被染红,方糖滚了出来,撞倒了棋子。对她的无礼,女仆并未出言训斥。小雏继续默默地站在自己丈夫身旁。
不久,爱丽丝似乎自顾自地想通了,夸张地点了下头。
「嗯,怎样都行啦!机会难得,就但愿是个美梦吧——啊,可是,棋子已经动了,我会被叫醒呢。什么嘛,真没意思」
爱丽丝说的是那巨大的三枚棋子。戴王冠的三枚棋子是野兽形状,雌雄同体,分别是白鹿、古狼、大鹰。爱丽丝的阵营被他们蹂躏着,却唱着歌一般嘀咕起来
「可怜的濑名櫂人,可怜的伊丽莎白。大家所有人,都好可怜」
明明总有一天,肯定,大家全都会坏掉。
铿……随着一个硬质的声音,茶杯落下。
爱丽丝消失了。
后面,只剩下被染红的棋盘……
以及尖锐笑声的,余韵。

  ***

肉燃烧的声音,冒着。骨头折断的声音,响着。
无处不见人在燃烧。
在远方,龙骨正被踩碎。
变得滚烫的大地,被弥漫的灰烬与浓烟熏黑的天空。
咆哮声传了过来。三位王号令,烧掉大地,烧掉树木,连青草也全部烧掉吧。
许许多多的敌人将会死去。这是背叛应当付出的代价。
大地再度剧烈摇晃。所见之处,没有哪栋建筑不在轧轧作响,落下碎片。
熊熊燃烧的民宅间,瞬间冒出怪物般的巨影。正拼命释放魔法的混血种被巨大的狼用手抓住,发出惨叫与哀求。但,他还是消失在那巨颚中。
随着恶心的声音,降下一阵血雨,只剩下一只手无力地滚落在地。
此情此景,仿佛是世界终结。在这骚乱中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呢喃道
「『灾难要来啦,灾难要来啦,降临在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头上。接下来,天使将吹响号角』,是吗……不,号角已经吹过之后才更加贴切吧?」
「吵死了啊,维拉德。你正大光明是要搞什么,还不藏起来」
伊丽莎白二话不说拽住维拉德的领口,直接将他拖进背街小巷。维拉德特别老实地服从。聚落强行利用龙种的骨骼当做材料,道路拐角正好固定有巨大的骨头。
在敞开的肋骨背后,伊丽莎白小声说道
「余等的行动可不在『表面』——而是在『暗中』喔」
长有怪翅膀的『恶魔之子的孩子』在外面的道路上飞行。
它们如离弦之箭,沿复杂的道路朝『森之三王』飞去。诡异的叫声撕裂空气,但『森之三王』就像拍苍蝇一样,一尾扫去便把『恶魔之子的孩子』拍扁。
正是字面意义上的『蚍蜉撼树』。
伊丽莎白看着飞洒的内脏,心想
(大小与力量规格实在相差太远了……对人兵器的程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召唤兽的话,召唤再多也同样无济于事。面对足以毁灭一个国家的武器,能够对抗的人屈指可数)
『森之三王』荡平一切,逐渐将道路镇压。
兽人与人类的士兵奔跑着,亚人、混血种以及建筑物凄惨的『残骸』被他们踩在脚下。
铠甲作响,复杂的脚步声震撼大地。进击的骚乱漫长地持续下去。进攻几乎一边倒。以设置在地下避难所的恶魔研究设施为代表,各个地方响起镇压的声音。尽管压制尚未彻底完成,但轻松到都能欢呼胜利了。
这些只不过发生在会议结束后的几个小时里。
被龙种的遗骨包围的聚落,已然形同地狱。

  ***

『森之三王』行动后,事态的进展令人难以置信。
那正如巨石沿坡道滚滚直下。
三尊庞然大物二话不说开始进军,『渺小之辈』毫无阻挡之力。其他种族除了努力跟上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场面实际上并没有设想中那么混乱。
麦克劳斯随圣骑士与王国骑士们一道,迅速选择了最妥善的策略。
尽可能地组建专门同混血种作战的部队——王宫附属魔法师全体出动实施传送,与兽人军汇合。
另一方面,在兽人方面的决议下,亚人被强制拒绝参与此次行动。
换而言之,召集亚人代表参会也是一个陷阱。
瓦列夫卡将『霸王』留下的私人部队与高等皇族的私人部队编成混成军,让其余的皇族私兵强化对亚人的监视。另外,他还将兽人代代秘藏的术士血液耗费大半,将『森之三王』传送至聚落附近。这一连串行动十分得力,而且神速。
混血种自然察觉到敌军靠近,但连逃跑的时间都不够。面对火山海啸,等你看到时再避难为时已晚。这是同样的道理。
就这样,灾难如雪崩一般涌入纯血聚落。
亚人国原本烈风拂金沙,昼热夜寒,坐拥可燃液体与『龙的墓地』的丰富矿产。纯血聚落坐落于多个墓场之中矿物素材少,龙骨几乎没有变质的地方。因此,聚落整体被干枯的骨骼所包围,缭绕在死亡的气息之中。
但是,聚落的设施本身十分高档。砂岩制的住房,装饰着由宝石与金属板串成的驱邪装饰、手工制作的遮阳帘以及多肉植物等。在最深处建有一座比原型小一圈的神殿,通往神殿的道路涂成了红色。由于龙骨没有撤走,建筑道路犹如见缝插针,因此整体构造十分复杂,但极力打造成与亚人第一区相似的构造。
由于混血种的进入,这里人口增多了,与其说聚落更像一个小国。
但是,如今大片已被踩碎。
『森之三王』的进军,就是破坏的代名词,又或是化作浪涛的混沌。
他们所碰到的一切全都分崩离析,被彻底吞没。
在他们面前,一切秩序都那么脆弱。
见到这一幕,对于此前三王坚持拒绝出场的理由,伊丽莎白想不去不明白都不行了。
他们,实在过于强大了。
(武力本身就会干涉政策,不是什么好事)
『末日』降临时他们也并没有上阵,理由大概也是如此。
他们一旦上阵,世界霸权将彻底瓦解,向他们转移。这是旧时代的人对活在当下的人们的尊重。三王只向皇族传达意志,基本上一直贯彻旁观者的立场。
哪怕人类企图掌握世界霸权,『森之三王』也会贯彻不动的姿态。
只要是顺应自然潮流的淘汰,缓缓进行下去的话……
但是,他们的『爱子』因无视潮流的行为遭到破坏,而且『爱子』的兄弟拼上性命热泪滚滚不断诉求……「借我们力量吧」「发发慈悲吧」。
因此,他们决定仅此一次上阵。
大鹰的翅膀拍碎了遍布聚落的龙骨,白鹿的蹄子踩碎了人和房屋,古狼的牙齿撕碎了活着的人。任何魔法与武器的抵抗都在三王的力量下慑服,任其蹂躏。
之后剩下的,基本变成了内脏和血的混合物,又或者变成仅存的身体一部分滚落在地。
惨遭暴虐侵袭的场面,伊丽莎白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见证过。
但是,到现在她还没有掌握他们的全貌。
光亮的毛皮,雄壮的巨翼,复数的乳房,巨大的睾丸,直达天际的四肢,犹如满月的兽目……这零星断片烙印在视网膜上,但一个个又无法联系在一起。
对『森之三王』的形象,大脑拒绝理解。只知道,他们伟大、美丽而又可怕。
他们同样是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
然而,他们的进军又让人联想到游行,豪华、雄壮、无与伦比,犹如王的凯旋。所有一切都与『渺小之辈』格格不入,甚至到了荒谬的地步。
伊丽莎白淡然地思考。
(这同样不能算战斗呢)
这是兽人哀叹之后,由愤怒凝结的形态。
三尊王在咆哮。
你们傲慢地做出诸多伤天害理之事,因此,我们要斩下罪人的首级,让血流成河,让尸体堆成山,将一切化为灰烬。
讽刺,这与混血种的宣告内容相同。
复仇,终归就是『那种东西』。

  ***

反叛军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哪怕投入更多兵力进攻也能够应对。但是,『森之三王』的进军出乎他们预料。这同样也超乎大半兽人与人类的预料。
以『从正面出其不意的形式』,蹂躏持续下去。
伊丽莎白向着地狱深处奔跑,的目光忽然停住了。
琉特正站在崩塌的民宅之间。红毛狼族正在对部下下达指示。他这是在搜寻某人。伊丽莎白与他交换了下目光,点点头示意将一切交给他。
琉特在火焰与烟尘中挺直身板,深深回礼。
伊丽莎白再次飞奔起来。
(恐怕大部分混血种将葬身于此,背叛的亚人也是)
因此,兽人治安维持部队——伊丽莎白的部下们正在与主力分开行动。目的是为了保护莎缇丝巴丽娜的儿子。这个行动正式获得了『森之三王』的许可。他们身为野兽的同时,更是王者,深知单方面打破与俘虏的约定将影响今后的秩序。但是,能否将她的孩子平安保护起来就很难保证了。
『霸王』伐历锡萨麾下的私兵战意太过高涨,搞不好会把沦为人质的居民也赶尽杀绝。死于剑下的平民遗体,几乎出自他们之手。如此之猛的愤怒,如此之深的悲伤,如此之钜的丧失感,令他们无法停止暴行,现场的混乱程度愈演愈烈。
士兵们散布在整个聚落之中,要完全控制绝不可能。
此刻依然能远远听到年幼孩子的惨叫。
伊丽莎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开始思索。
(莎缇丝巴丽娜,预料到这场惨剧了吗?)
答案只有一个。
『当然知道』
哪位贵人看似懵懂实则非常敏锐,很难想象她的想法会那么天真。她恐怕早已料到惨剧难以避免。即便如此,她还是做出了最妥当的选择,赌在救下自己孩子的可能性。
『因为懂得爱』,对其他人说「去死」。
利用这则情报的不是别人,正是伊丽莎白。
是两位『受难女性』打造出了这片地狱。
此时,一个轻浮的声音从旁打断了伊丽莎白的思绪。
「『我的爱女』,你在奇怪的地方会表现出天真。那悲鸣是不是很刺耳?为时已晚了。反倒应该去赞赏它。它的意义在于证明了,『拷问姬』制造的惨剧尚需更上一层楼」
「闭嘴维拉德,不知道你是想安慰余还是煽动余,总之令人不快」
「还是老样子啊,坦白说两者兼有!你的可爱反应,同样令我愉快」
维拉德的回答令伊丽莎白咋舌。不知为什么,维拉德微笑起来。这果真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维拉德的表情依旧令伊丽莎白感到不对劲,但不等她摸清哪里不对劲,随着某人的惨叫声,左侧墙壁崩塌了。
伊丽莎白避开落下的瓦砾之雨,踩着碎片继续飞奔。
回过神来发现,沙尘中有个小牛大小的黑影正与自己并驾齐驱。毫无疑问,对这场惨剧最感到愉快的就是他。
『地狱,地狱。一切的结局唯有烧掉、烂掉、崩塌、断气。在这死亡中,汝急着上哪儿?』
「刚才应该说过——余等行事应该在『暗中』」
『喔?装什么蒜?』
『皇帝』发问,但伊丽莎白默默地盯着前方。
她知道,有可能颠覆这绝望性的状况的,只有两人。
『异世界拷问姬』爱丽丝·卡萝尔,以及刘易斯。
狩猎渺小之辈,应该是老鼠的职责。
因此,伊丽莎白说出自己要做事。
「还用说嘛——『杀死爱丽丝和刘易斯』」
必须砍下他们脑袋。
那样才能得到和平。

  ***

淅淅沥沥,窸窸窣窣……
传来了声音。
大批的哭声、叫喊、战栗。有人高声炫耀,此刻胜利属于我们。有人哀叹败北,在草地上奔跑,发了疯捧腹大笑般……一切都完了。
在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地方,少女呢喃。
来吧,来吧,乖孩子唱起歌来。
「『矮胖子,坐墙头!栽了一个大跟头!』」
『国王呀,齐兵马,破蛋难圆没办法』
——真正无法复原的,是什么。
伊丽莎白这样想时,少女停下了歌声。她咕噜转了半圈,转了过来。
系在大帽子上的缎带像白兔的耳朵摇摆起来。她发现伊丽莎白,露出灿烂的微笑,手拈起裙摆两端,就那么猛烈上下摆动。
哗……沙漠百合飞舞在空中。那是她在神殿中庭里摘下的……在这破坏,以及杀戮中摘下的,花。
爱丽丝和往常一样,轻轻弯下一只腿。
「伊丽莎白,欢迎你来到『奇境之国』」
爱丽丝优雅地打招呼,白色的头发可爱地翩翩摇摆。现在,周围化作一片地狱,但她仿佛没有任何变化,直面伊丽莎白。
神殿内静悄悄,但围绕中庭的围墙上有红色的线在摇摆。那是聚落正熊熊燃烧的证据。不时还会啪地爆出火星。想必不用多久,火势便会蔓延至此。
即便如此,爱丽丝仍旧没有藏进建筑物中,而是在这里等待。伊丽莎白点点头。
预感的确没错。
——少女既不会藏也不会逃。
爱丽丝就像示意熊熊燃烧的外面一般张开双臂,咕噜咕噜地砖砌圈。
「呐,伊丽莎白。这是你弄的吗?」
「没错,是余提供的情报制造了这一切。这怎么了?」
「哎呀,还真是!啊,多么可怜!多么可怜啊,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一边眉毛挑了起来。要可怜也该去可怜混血种和亚人族吧,但不觉得自己哪里可怜。但是,爱丽丝转着圈接着说道
「可怜的伊丽莎白,可怜的濑名櫂人,大家所有人都好可怜」
——明明总有一天,肯定,大家全都会坏掉。
为什么这里要冒出濑名櫂人的名字?
伊丽莎白正要开口,就在此时。
「啊,伊丽莎白·蕾·珐缪……你已经来了吗?」
传来一个像是喊朋友的声音。从通向神殿内的小路那头,刘易斯走了过来。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镇定。
许多同胞被咬死,研究成果正在燃烧,但他没戴面具的那侧眼睛里却依旧充满平静。而且还是老样子,看上去有些悲伤。
伊丽莎白展开一只手,示意烈火中的聚落,对他说道
「看这惨状,你还要叫余『被剥夺殆尽的弱者』吗?另外,为什么喊余的声音还要那么亲切?」
「说的,也对呢。有一处需要订正吧。你是弱者,但不是应该被称呼为弱者的存在。不……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
刘易斯喃喃自语般嘀咕起来,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刘易斯还从未这样表现出失落的样子。
「我和他——和渴望星星之人相差甚远。我和你,也是不一样的吧。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想问。改变主意了吗?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成为『神与恶魔的容器』的母亲,让濑名·櫂人从世界的重责下解放出来吗?或者简单点说,想加入我们了吗?」
「有够纠缠不清啊,余都被震惊了……你那脑袋到底多悠哉?『早就越线了』」
伊丽莎白斩钉截铁地回答。
时间已到。
『森之三王』的行动这一例外,令他们的企图破灭,再煽动人心已是枉然。压倒性的暴力将扫平一切,再谈理想为时已晚。
接下来,他们两人也难逃一死。
但此时,伊丽莎白突然发觉了。
总觉得古怪。
他的反应,爱丽丝的行动,一切都很古怪。
(莫非,一切都……没有任何,是……突然的?)
此前,伊丽莎白无意识中怀有诸多异样感,如同巨大的图画中有个虫咬的洞。
此刻,信息正将那空白清晰可见地填满。碎片逐一改变了形状,并自然而然开始拼凑在一起。
阿奎那之妻留在国内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
刘易斯宣战了。但是,靠拉拢一部分亚人族就想将三种族赶尽杀绝,根本是痴人说梦。不过,根据『异世界拷问姬』的实力,颠覆权力构图不无可能
他们的梦想,就是实现理想社会。要实现目的,必须达成前提。
为此,必需的是什么?
接着,另一幕浮现在脑海中。遭袭击的村落被放火,被投毒。追求稳定长期统治的人,不会做出那种事。接着,已然残破的图画,又被新的景色盖过。
那里是珍妮的故乡。
在那里,许许多多的人成为『拷问姬』的祭品,在痛苦中死去。
就连本应无关的东西,也开始化作碎片嵌入拼图。对黑魔法,痛苦不可或缺,这是不言自明的真理。对『异世界拷问姬』而言尤为需要。
完成的图画溶解了,从中浮现出新的形态。从液体中出生的肉块,渐渐好像变成人形。
这片地域,真的是……
莎缇丝巴丽娜和伊丽莎白打造出来的吗?
所有人都在惨叫的这个地方……
难道,不是仅仅一切被当做祭品吗?
「…………莫非,你知道吗!」
——你说,你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吗!
伊丽莎白如怒吼一般喊过去。
在她身后……肉燃烧的声音,冒着。骨头折断的声音,响着。
无处不见人在燃烧。
在远方,龙骨正被踩碎。
变得滚烫的大地,被弥漫的灰烬与浓烟熏黑的天空。
咆哮声传了过来。三位王号令,烧掉大地,烧掉树木,连青草也全部烧掉吧。
许许多多的敌人将会死去。这是背叛应当付出的代价。
在弥漫着死亡,生灵涂染的惨烈悲剧中————

刘易斯,只是……
微微点了点头。



你见过人被杀死吗?
见过人被卖掉吗?见过人被侵犯吗?
见过人的尊严被剥夺殆尽吗?
见过人被打落绝望的深渊吗?
见过人被活生生地肢解吗?
见过没有任何良心苛责,将人当做祭品吗?
见过打着正义与信仰的旗号,把人献祭吗?
不能饶恕。不论肯意饶恕,哪怕神肯饶恕,哪怕那些死者肯饶恕。
唯独我,绝不饶恕。
不需要什么意义,正义早就死了。
事到如今,谁还追求什么正当性。
我自己都已经谈不上正当了。
『希望能活下去的人,被杀死了』
太多太多太多太多……所以,我要砍下罪人的脑袋。
让血流成河,让尸体堆成山,将一切化为灰烬。
直至我们胜利或败北的那天,我们会竭尽所能一直杀戮下去。
就像,诸位对我们的屠杀那样——
这应该称之为喜剧舞台吧。这就对了。
我不过是小丑。但对我来说,一切都是现实。
就连……在草地上奔跑,发了疯捧腹大笑般,
让理智被残酷吞噬都做不到。
不过是难以抗拒的现实。
都死吧,都被诅咒吧,全被杀掉吧。
所有人,不,我们必须成为『正确的牧羊人』。
当然了,对吧?你说对吧?
说「对」吧
给我说「对」啊
比我更正确,更可怜的人啊……
求你了。
求你了

『某男子的,奋笔狂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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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51 编辑



—— 9 小丑的选择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
墙壁、地面、天花板,全都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是间会经眼球而侵蚀精神的房间。
视野被红色全部填满,人类难以维持内心的均衡。这也很正常。这个房间与外界隔绝,没有窗户没有门,与所有一切相隔遥远,没人能出去或进来,像墓地,又像监牢。
这是不该有人存在的地方
所以,这里空无一人
只是,这样而已。
仅此而已。

  ***

「很显然。就算以万全准备发起挑战,也难以填补原本物资人力的差距。要将三种族赶尽杀绝根本是天方夜谭。颠覆权力构图,要看『异世界拷问姬』的实力——也就是说,她的成长对我们不可或缺」
——这个道理你也明白的吧,伊丽莎白·蕾·珐缪?
刘易斯冷静地以此开启话题,语调有几份教师的味道。
神殿中庭很昏暗,但围墙上依然能看到正在燃烧。
随后传来沉重的声音。那是炮击开始的声音。
伊丽莎白想起来,金属加工并转化为武器是亚人族的强项。但是,那种东西面对『森之三王』恐怕依旧无力。那光亮坚硬的毛皮之上,连一道浅浅的伤痕都没留下。
能不能起到一点牵制作用都难说。
即便如此,亚人族仍不放弃,继续炮击。
许许多多正挣扎求生,到处充满了嘈杂。然而,唯独这里依旧那么安静。
刘易斯平静地,继续他没有热度的讲述
「我们追求『神』与『恶魔』。但『要将世间一切纳入手中,然后把愚蠢之人杀个干净』的前提不能打破。为此,我需要准备其他的东西」
——那就是用来向无限的容器中注入的水,大量的痛苦与祭品。
爱丽丝再次拈起裙裾。她微笑起来。
从她稚嫩的嘴角,垂下一道红色。
伊丽莎白很清楚,他们在此实施的策略,同时效仿了珍妮的制造方法与櫂人获得力量的方法。刘易斯曾对伊丽莎白讲过两点。
『将适应了痛楚的异世界人的灵魂装入不死的身体里,令其与恶魔缔结契约,然后将摄取了恶魔肉,收集了大量痛苦之人的心脏放进去。通过这个方法便能够实现人工制造〖世界的变革者〗』
『让男女召唤低级恶魔,并破坏掉双方的自我,让他们产下孩子。接着,让孩子之间再进行交配。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就能够创造出纯粹而强力的恶魔。最终,达到目标值的恶魔就能得到了』
(不光用于摄取的恶魔,给爱丽丝契约用的恶魔也能用相同方法制造)
恐怕,那是个只具备力量的肉块,只会蠢动、嗤笑、苦闷,像肉虫一般,没有知性的东西。那种东西肯定不具备『皇帝』那样的力量,但足够当做将他人与自己的痛苦转换为力量的装置。另外,爱丽丝是『异世界人』,魔力储量没有上限。
用同样的方法,就算不能超越櫂人,但能够超越伊丽莎白
这里的痛苦正通过事先施加的术式献给爱丽丝。
「……留下莎缇丝巴丽娜,就是为了这个吗」
情报没有泄露的话,就一边要求交出『神』与『恶魔』,一边反复屠村,储存力量。一旦情报泄露,目的立刻就能达成。其中区别,只是或快或慢。
「情报泄不泄露,这个聚落落得什么下场,你们都无所谓。也就是说……想要保护纯血的亚人,被你们欺骗了?」
「对于亚人,我没什么可讲的……我们要求交出『神』与『恶魔』,但对世界没有半点期待。的确,哪怕兽人的『愤怒之日』到来也无所谓。『森之三王』带来的异样死状,正好适合注入容器。同胞们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为培养『异世界拷问姬』,钱财或生命都微不足道。杀人者,将被杀」
——在我们写出的复仇算式中,当然也要报我们自己算进去吧。
刘易斯滔滔不绝地讲着。伊丽莎白再次回味他的宣告。
『既然这个世界将要毁灭,那也就随它去吧。但倘若恶魔和神都不挥下铁锤,到时候——我就来挥。我要将世间一切纳入手中,然后要把愚蠢之人杀个干净』
『不需要什么意义,正义早就死了。事到如今,谁还追求什么正当性』
刘易斯他们想成为『正确的牧羊人』,最终目标是实现理想社会。但是,『让不接受理想的世界照旧生存下去』这种话,只字未提。
在设立后的理想社会中,若没能实现设想中迄今为止同等的稳定性……
「强大的抑制力『神』与『恶魔』——若没能得到它们,有足以实施恐怖政治的力量就够了。只要成功颠覆权力构图,后面稳定的长期统治……该说根本没想过稳定吧……你们的憎恨,有那么深吗?」
「当然,伊丽莎白·蕾·珐缪。我们已经扭曲、放弃、愤怒、彻底坏掉了……正因如此,我才叫你『被剥夺殆尽的弱者』。连这种事都没能一眼辨明,你还真是彻底变了。但是,正是因为让你改变的那个人的心愿,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可怜的,伊丽莎白。
那语气,就像老师为学生感到可怜。
在过去,『拷问姬』沐浴在人们的愤怒与杀意中依然冷笑。同时,也有个理解那份激烈情感的人。但是,一个普通少年给她带来了致命性的变化。
然后,他走了。
脸上挂着小孩子一样的微笑。
重逢之日,不会到来。
她失去了话语,就在一瞬间后……
「找到了,父亲大人!是他!知道濑名櫂人的所在地了!」
「————啥?」
爱丽丝高喊起来。
她头上的白缎带精神地竖了起来,挺起胸膛。

  ***

伊丽莎白忍不住发出呆滞的声音。
知道濑名櫂人所在地的人少之又少,为什么她能知道?但不觉得她在说谎。爱丽丝纯真无比,正欢天喜地。
这也没错。
只要将濑名櫂人弄到手,就不再需要为『异世界拷问姬』提供大量祭品,理想社会也能迅速实现。『神』与『恶魔』作为抑制力就是如此强大。
爱丽丝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像唱歌一样接着说下去
「在炼金术师的隐世村落!现在被岩石压扁的地方喔!鲁本斯和休伊正在行动喔!太好了,好厉害!了不起!两个人都是能干的乖孩子,所以爱丽丝要好好夸奖他们,摸摸脑袋!」
「你、这家伙」
伊丽莎白的声音变得粗暴。同时,她飞奔而去。
『拷问姬』不会犹豫,立刻得出一个结论。
赶紧杀掉才是最佳答案。
伊丽莎白从红与黑的漩涡中抽出长剑,没有用斩击而是选择突刺。但是,经速度强化的利刃却被茶匙带弧度的背面接住并卸去。蓝色花瓣飞舞,火花四溅。但那一剑并非杀招,『拷问姬』同时召唤无数根铁桩。
可是,那些全都被爱丽丝用茶杯接下了
「——什么?」
「『睡鼠的茶会〈dormouse's tea party〉』」
发出铿铿铿的响声,茶杯被铁桩抬到了半空中。瞬间,铁桩就像被吃掉似地,陡然消失在茶杯内侧。取而代之,出现了大群闪闪发光的蝙蝠。
下一刻,那些化作蓝色花瓣消失了。但伊丽莎白没有停止。
「『审判之锤〈Gavel〉』」
哐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
只闻一阵酷似钟声的庄严声音,红色花瓣华丽地四撒开来。
随着空气颤动,巨大的铁锤自虚空挥落。此乃曾将异形圣骑士连同盔甲一并砸烂的一击。
但是,爱丽丝森之都没有惊慌,白发一摆,咕噜地转了个圈。
「『红心女王的游戏〈Flamingo croquet〉』!」
爱丽丝怀中出现奇怪的鸟。那鸟粉红色,圆滚滚,脖子和脚又细又长。
它竟然把它柔软的脖子一摆,将巨锤谈了回去。与此同时,伊丽莎白偷偷放出的针也被它用身体接下。鸟脱线地发出尖锐的叫声,和针一起化作蓝色和红色的花瓣。两种颜色如爆散一般撒向周围。
爱丽丝恶作剧式地抛了个媚眼。伊丽莎白咋舌。
『异世界拷问姬』的力量显然爆发性地增强了。
「哎呀,真是坏孩子呢,伊丽莎白。你是知道的吧?爱丽丝可是很强很强的。现在是玩耍的时候吗?可现在再去也……是吧」
爱丽丝呵呵一笑。真是恶趣味的挑衅。但伊丽莎白也很清楚。
爱丽丝他们并不笨,既然宣告了,就表示伊丽莎白现在转移也已经晚了。哪怕赌上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赶紧杀死那两人,但速战速决十分困难。
伊丽莎白还在动摇,而爱丽丝十分开心。
『拷问姬』与『异世界拷问姬』瞪视彼此。
此时,咻地……
伊丽莎白脖子上的皮带被抓住了。
「嘿咻」
「嗯,嗯嗯?」
就那么被直接扔到了后面……
正好落在刚刚画成的蓝色传送阵中。

  ***

「受不了……真是『有够迟钝』啊,『我的爱女』。上次不都说过吗?」
现场响起搞怪的声音。
伊丽莎白反复眨了眨眼。
在蓝色的外头站着维拉德,看来「嘿咻」一喝把伊丽莎白扔进传送阵的就是他。伊丽莎白混乱了,这个情况在各种意义上无法理解。
她无意义地甩甩头。首先需要冷静下来。
维拉德耸耸肩,以很无语似的口吻接着说道
「美丽之人沉浸于伤感中的样子堪比艺术品,原本就无以伦比的残酷女性则更不用说了。但同时,现在的你很丑陋。反倒曾经做出悲壮觉悟的你,更让我感到憎恨,恐惧,耀眼,美丽」
伊丽莎白不知他在说什么,正要起身,此时传送阵开始蠢动。苍蓝花瓣飞舞起来,视野开始被遮挡。伊丽莎白想要出去,但察觉到一件事。
这个传送阵,连接着珍妮·德·蕾的隐世村落。
视野中消融于苍蓝色中的维拉德,将某种东西用手指一弹。
「但是,我原谅你。到了现在————对吧」
伊丽莎白单手接住了那东西。她看着维拉德,不知道他是何用意。维拉德只是耸耸肩,但脸上挂着的并非平时的嘲笑。
而是有些伤感的,那个微笑。
就像,看着孩子一样的表情。
在苍蓝色的中心,伊丽莎白喊了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维拉德!」
「哼……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想通,得出正确答案了。所以,这里我就作为同伴兼反派只给你一句话——叙述早已想讲的台词」
他轻浮地说道,然而却开始深思起来。
伊丽莎白心想……这个人到底要做作怪到什么地步。
维拉德身影渐渐被吞没在蓝色乱舞的外侧。一切都将看不到,听不到。
但就在一切彻底消失的前一刻。
维拉德终于把台词讲了出来。
而且是,以光明正大的口吻。

「你先走,这里就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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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52 编辑



—— 10 父亲间的战斗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里面……
哎,算了。
不说这些了,来,
现在看看『窗户』吧。

  ***

「维拉德·蕾·珐缪……你这家伙」
「闭嘴,我正沉浸在余韵中」
刘易斯的声音里少有地渗透着厌恶,但维拉德对此不屑一顾。
远处响起剧烈的爆炸声。大概是成堆的炮弹被坚硬的蹄子踩碎的声音。但维拉德没有去在意。他在吵闹中恍惚地闭着眼睛。
刘易斯诧异地呢喃
「…………余韵?」
「与爱女道别,还有把台词相当帅气地讲出来的余韵啊。你不懂吗?」
经他这么说,肯定没什么人能懂。
刘易斯明白跟他对话是白费唇舌,选择了沉默。
就这样,毫无意义的几秒钟过去。
『充分品味过余韵之后』,维拉德睁开眼睛,并顺势大幅张开双臂,毫无意义地转了一圈。这一切依旧是过剩表演。他洪亮地讲道
「好,已经足够了!久等了呢。于是,来讲讲可能性的话题吧!」
「……可能性?什么可能性?我跟你应该没什么可讲的」
「不,当然有!多得是呢!你要是不满意,讲讲憎恶的话题也无妨。但是,不论讲什么,终归全都是喜剧舞台上的故事。『皇帝』说的没错,最终所有一切都将丧失。这是值得担忧的问题……然后,我想问个完全不沾边的问题」
维拉德突然改变话题方向。那态度真不知道他究竟想不想跟人讲话。
他以滑稽的态度两脚并拢,但突然将手指有力地伸向前方。
然后,轻易地揭露了他人的隐情。
「——你,没有心脏吧?」
刘易斯面色大变。这是他头一次表现出惊慌。
维拉德指尖一转,模仿挖肉的动作并接着说道
「在你胸口下面,不是正常的脏器。没错吧?」
「正常的,脏器?……父亲大人?」
爱丽丝不解地歪下了脑袋。她仰望着刘易斯,神情不安。维拉德依旧挂着那张惹人厌的笑容。刘易斯像是要逃避他的目光,捂住自己的胸口。维拉德开心地继续说道
「『将适应了痛楚的异世界人的灵魂装入不死的身体里,令其与恶魔缔结契约,然后将摄取了恶魔肉,收集了大量痛苦之人的心脏放进去』。很好很好,这个方法制造『世界的变革者』很妥当。但有一个疑问——那心脏,是谁的?」
维拉德一针见血。因为,心脏必须由适合之人提供。在收集痛苦的阶段,靠半吊子的觉悟可承受不住。大多数人恐怕会在那个过程中死亡。
另外,条件中同时还需具备一定级别的魔法技能。
那正是『能够从一世界召唤灵魂』的高度。
「不过,你目的并非异世界召唤,而是依赖于『赌在能够吸引与自己相似之人灵魂的可能性』这一偶然的产物呢!但不管怎样,你将自己的心脏献给了召唤出来的『公主』……现在,你胸口下面植入了用魔法培养的脏器对吧?但是,那样无法持久。都这样了,你还叫嚣要成为『正确的牧羊人』」
「……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呢,我没撒谎。哪怕我死后,还有爱丽丝和同胞们」
「当然是撒谎!你就坦白吧,在我面前没有任何掩饰的必要」
刘易斯表示困惑。维拉德那讨厌的笑容变得更深。那是与立于十四恶魔顶点之人相称的表情。过去,『这个轻佻的男人〈Vlad Le Fanu〉』是煽动众恶魔的魁首,也是统帅。他擅长揭露他人隐藏的一面与潜在的欲望。
维拉德唱歌一样接着说下去
「关于你们理想社会的实现——我和『我的爱女』见解不同。你们虽然打着『正确的牧羊人』的旗号,但实际究竟是什么打算呢?」
「……父亲大人,这个人在说什么?」
爱丽丝十分困扰地问道。但刘易斯没有回应,他罕见地丧失了那份从容。维拉德的话语着实像把匕首,逐渐生生剜开刘易斯的伤口。
「从鲜血与大义名分的陶醉中清醒,恢复理智之后,等待着的就将是自身内心的凋亡。你们在做的,就是『那样的行为』。接着把高举的理想也抛弃掉……那就终于变成名副其实的,纯粹的杀戮。就连同伴……不,就连那些已死的混血种都没脸去见」
伊丽莎白如果在,一定会表示赞同。
刘易斯的行动中,『不必要的成分太多了』。
想要寻求『朋友』,却是在全面付出牺牲为前提。
若把复仇者放在谈判桌上,那答案的确只有一个。
然而,他制造牺牲的方式又特别毒辣。
就像是追求为了复仇而复仇一样。
「正因如此,你曾需要『朋友』。不对吧?我也看上过『他』。他的力量与坚韧精神难得一见,但实在『过于正确』。对神明的信仰达到那个程度,却不背负任何苛责的人,十分稀少……你和他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一样?为什么会产生自己和他一样的错觉?不去找别人,偏偏找圣人……」
「闭嘴,维拉德·蕾·珐缪!」
「实际上,难道不是『想让站在正确之人身边』吗?为了表现自己所走的路不是太过错误。你要的是纽带……不过吗,最后他死了呢。哈哈」
维拉德耸耸肩。他终于对圣人的死大笑起来。刘易斯不作任何回答。
对着刘易斯,维拉德笑得更深,甜腻无比地说道
「就承认吧,你只是想得到『能杀更多人的武器』罢了」
「能不能别再讲了?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但……」
刘易斯含糊其辞。回答维拉德,同样有其他危险。但是,爱丽丝纯粹的双眸如实地反映出答案。维拉德冷笑,笑出了声音。
「噢,抱歉。这话题不利于教育吧。哎呀呀,当父亲真是辛苦。不得不『装作』为将来考虑和担忧呢。这份心情我非常明白。因为我也是当父亲的呢」
维拉德厚着脸皮表示『理解』,竟出乎意料地照刘易斯说的闭嘴了。
维拉德向后退了几步,轻描淡写地提出条件
「既然不想让我继续说下去,相对的就让她退下,我也不使用『皇帝』」
刘易斯半边眉毛皱了起来,显然不理解这番话。
维拉德耸耸肩,仿佛在说他迟钝,然后像邀请跳舞一般将右手向前伸出。
「你也能打的,对吗?」
维拉德提出要求,再次转向后方,走了一步,两步,然后又转了回来,张开双臂。在围墙上火光冲天的景象前面,他坦坦荡荡地宣言道

「来吧——来场父爱对决吧!」

  ***

没有同意的回答。
战斗悄然打响。
首先,刘易斯默默地推了下爱丽丝肩膀,温柔地让她退后。维拉德满意地点点头。下一刻,刘易斯的身影消失了。
维拉德保持张开双臂的姿势,傻乎乎地歪了歪脑袋。
斧头瞄准他后颈挥了下来。
维拉德看也不看身后,伸出手,用手掌接下了巨大的刀刃。肉一半被切断,但斧头突然停了下来,就像被死死咬住。
刘易斯以前所未有的低沉声音问
「——耍的什么把戏?」
「没事的,无非是用魔力增强了骨骼,肉维持原状是有意为之呢。就想尝尝你的一击是什么滋味……威力还算有意思呢!没想到是这种形式!」
刘易斯一言不发,顺势将斧头挥到底。维拉德的肉被横向深深撕裂。
血夸张地洒了出来,中庭的花草被染红,一根小指开玩笑般滚落下来。
维拉德舔掉自己的血,嘴唇弯成妖媚的笑容。
「言行犹如教师,可自己上阵了却相当粗暴啊!不能单纯地说『这就是你的本性』呢。黑魔法容易受本人攻击性的影响……有些东西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呢」
「这是加入反叛组织后最先学会的暗杀术。作为底层工作再好不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毫不犹豫瞄准身体要害——好险!」
这次,维拉德退了一步。
不知不觉间,刘易斯再次近身,从黑衣内侧露出三把圆月刀。三把兵器长度各异,他依次以弧形挥舞武器。
维拉德躲过两把,用手指捏碎了一把。刀化作苍蓝花瓣与黑暗消散。
被对方以徒手应对,刘易斯不开心地说道
「你刚才果然是『放水』吗?」
「我应该一开始就说过了吧?可是,也就这个程度吧。哎,虽然不要求与我全盛时期比肩,但这样也未免太无聊……」
「——是『头』」
刘易斯低声说道。
维拉德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但马上笑逐颜开。
刘易斯假面之下的眼睛里,透出藏不住的厌恶。他依旧毫无激情,缓缓抬起手指向维拉德的头部,冷冰冰地说道
「大概是无意识,但你在保护头部。向骨骼和肉渗透魔力的速度也十分异常。那不是人类的身体呢——也就是说,存放灵魂的东西就在头部,对吗?」
「漂亮〈Bravo〉!出色的分析〈Bravissimo〉!足以弥补实力差距的优秀观察眼。猜对啦!……嗯?顺势就肯定了呢,哎呀,这是我的坏毛病」
「我明白了,你是白痴」
对刘易斯的断言,维拉德耸耸肩。
此刻,两片巨大的剪刀向维拉德逼近。
像代替手臂一般,刘易斯从长长的袖子里弄出诡异的武器。那武器酷似园艺剪,势要把维拉德的脑袋当多余的枝叶般剪掉。但维拉德像摔倒一般以自然的动作垂直蹲下,两片刀刃在头顶惊险地咬合在一起。
接着,维拉德像捞东西似地,用修长的脚瞄准刘易斯的下颚。刘易斯反弓身体避开这一击,并瞬间扭转身体向空无一物的地方掷出剪刀。正好,维拉德就在那里出现。
维拉德被凄惨地刺穿,但他变成黑色人偶轻易地崩溃,化作蓝色花瓣与黑暗飞散,绚烂华丽地淹没整个空间。当风暴散去时,维拉德安然无恙地站在风暴中心。顺便的,连被切断的小指也长回来了。
俨然是变魔术。
刘易斯打心底厌恶地咋舌。
「……令人恼火,你的存在本身都那么荒谬」
「就是这个!我也经常被『我的爱女』这么说。不觉得反抗期不仅漫长还很过分吗?」
「我的爱丽丝就不会说那种话……纯粹是对你不够信任吧」
就是~我是父亲大人的乖孩子~
爱丽丝在背后「加油加油~父亲大人~!」给刘易斯打气。
多么悠闲。但维拉德没有把这悠闲的气氛放在心上,只是想要否定刘易斯的说法,纯粹感到不开心。
又有新的利器从刘易斯袖口滑出来。刘易斯低声说道
「我明白你为什么向我挑战了」
「嚯嚯,为什么呢?我就先回答了,这是纯粹出于兴趣」
「……这话不假,但不完全。你是通过牵制爱丽丝同时当我的对手,以此放伊丽莎白逃走……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
刘易斯一边发问,一边释放数不清的突刺。要全部避开谈何容易,但大部分攻击是虚招。
维拉德看出来了,像跳舞一般闪躲的同时打了个响指,仅将突然斜向袭来瞄准头部的一击精准地弹开。但是,他的肩膀和手臂被其他刀刃刺穿。他血汹涌地流着,与刘易斯拉开距离。
那样子惨不忍睹,但维拉德毫不在乎地冷笑起来。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刘易斯也继续说道
「『拷问姬』应该憎恨着前『皇帝』的契约者。在她眼里,你是怨恨的对象才对。然而为什么没有自知之明?这比我寻求『朋友』更加难以理解」
——伊丽莎白·蕾·珐缪,对你来说是什么?
刘易斯十分费解地问过去。维拉德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敛去那作怪的表情,十分认真,又如理所当然一般回答道
「爱女,就是爱女」
——是我心爱的孩子。
那语调,犹如在炫耀宝物。

  ***

刘易斯停住了几秒钟。他竟十分罕见地无言以对。
他一副彻底愣住,难以置信的样子摇了摇头,甚至忘记了攻击,说道
「莫非,你真的……真心把她仅仅当作心爱的女儿吗?」
「那还用说?不然的话,谁能原谅自己被她烧死?」
维拉德将手掌贴在胸口,说道。
刘易斯第三次噤若寒蝉。不过,维拉德说的不无道理。
在留下的记录中,维拉德·蕾·珐缪被伊丽莎白处以火刑,身体烧得连灰都不剩。但是,维拉德的复制品却对此并无怨恨,而且现在仍在与伊丽莎白共同行动。
以常人的思维,这绝不可能。
「那么,我就趁你吃惊的这段时间自顾自地讲讲吧——我呢,同样把濑名·櫂人当做优秀的儿子。不过,他也是我的主公呢」
最开始我十分愉快,期待着他究竟能堕落到何种地步。但是,没想到他竟『保持着纯洁彻底扭曲』了!多亏了他,我度过了愉快的每一天。
维拉德话语中突然开始注入情感。刘易斯露出猝不及防的神情。维拉德那表情,仿佛正怀念着百年、千年之前。然后,他伤感地接着说道
「但是,他以自己的意志结晶化。令人寂寞啊。可是,这是我爱子的决心。不成熟的容器扭曲了,成长了。我当然愿意尊重。但是啊,遇到这种事,哪位父亲不会悲伤呢?」
维拉德仔仔细细地品味着这份感情,摇了摇头。
刘易斯面色铁青。这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维拉德·蕾·珐缪讲的这番话太过恬不知耻。这绝对是对死在他手上的众多生命的亵渎。
维拉德不以为然地接着说下去
「这场事态一发生,我便有了新的忧虑。从反叛军开始频繁虐杀的时候,不祥的预感便愈发强烈了!我害怕这样下去,我连爱女都将失去。濑名·櫂人的死,给她带来了以她而言十分危险的变化。对此我很不愉快,但到了现在还是原谅了吧……原谅一切。我曾经渴望看到她走向末路,但在失去爱子后,我也变了。我啊,只希望她不要死」
「——————什么?」
「我,不想她死
刘易斯用片刻时间去体会这句话。他脸上表现出的不是惊愕,而是愤怒。
滋溜,刘易斯抽出新的兵器,那是以大量出血为目的的鲨齿剑。刘易斯以野兽的速度挥舞刀刃。维拉德躲开回旋的刀刃,有时以手相抵。
刘易斯在激烈的交锋中大喊
「别开玩笑了,维拉德·蕾·珐缪!你杀死的人应该成千上万!其中还有我们混血种的同胞!你无动于衷,平等地享受着杀戮!那样的你竟然说『不想她死』?尽管我也没资格别人,但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没错!我平等地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那有什么不对?人也好,兽人也好,亚人也好,绝大多数恬不知耻活着的人哪有什么价值!所有人都对等的毫无价值!正因如此,我只爱我的孩子们」
——仅此而已,哪有什么矛盾呢?
维拉德理直气壮地做出结论。刘易斯明白了,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维拉德这个男人,仅仅活在自己的价值观中。他对世界的认识,太过脱离常识。

恐怕没人能够理解这个男人。
甚至包括他心爱的儿子和女儿。
但是,维拉德对此没有任何不满。仅此而已。
「所谓爱,终归是赌上人生都不够的错觉。虽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呢。哎呀呀,源于父爱的终极自我牺牲也不赖啊!这又是个新发现!」
维拉德自顾自地愉快起来。或许是太过沉浸在宣讲中,甚至被深深地砍中了。但是,即便皮肤和肉被撕开,喷出大量的鲜血,维拉还在笑,态度依旧不变。
刘易斯没有放过这个破绽,打了个响指,一个粗大的柄落在他白色的手掌中。
那是巨大的断头斧。
刘易斯高速挥下难以防御的一击。但就在那一瞬间。
刘易斯的脖子,爆开了。
「啊……嘎、啊」
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吐出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站立但苦闷不已。
维拉德愣愣地俯视他,消除了手中的铁丝,摇摇头。
「亏你还说擅长暗杀,果然是外行人。人这玩意,切开一根动脉就能死,哪需要那么巨大的刀刃。受我作秀言行的影响可怎么行」
「父亲大人!」
「别过来,爱丽丝!」
爱丽丝大叫,准备冲过来,但刘易斯制止了他。刘易斯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将蓝色花瓣与黑暗向伤口集中。他判断治愈魔法难以奏效,灼烧伤口强行止血,然后说道
「我、没事。还远、远远达不到让你……让女儿担心的、致命伤」
「也对,那一击不带杀气呢。儿子女儿都因为反抗期不肯定听我说话啊,我还根本没说够呢
「另、外……」
「嗯?」
维拉德纯真地伸出耳朵,刘易斯猛地抬起脸。
他的面具与皮肤被自己的血染得惨不忍睹,露出的半边脸激烈地扭曲起来。时至此刻,刘易斯双眸深处燃起了明确的杀意。
维拉德温情地注视着他的反应。
一如回答,刘易斯发出惨烈的笑声。
「已经,结束了」
「你指什么」
维拉德·蕾·珐缪露出微笑……
他右半张脸,消失了。

  ***

究竟,发生什么了?
维拉德仅存的一只眼睛,像小丑似的反复眨了眨。但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断了线一样垮了下去,就像一只被摔出去扔掉的人偶,向前栽倒。
爱丽丝俯视着他凄惨的模样,冷冷说道
「人家可没动哦……父亲大人的嘱咐,人家没有打破」
确实如她所说,爱丽丝『很乖』,手一直背在身后。
变化,来自中庭方向。
因超越人类感知音域的一击,神殿院地一半被烧毁。沙漠一角的宝贵绿地被抹消。经高温烧灼的地面融化成半流体材质。
维拉德的脸微微一扭。这个质变连他都难以理解。
果然发生了什么。
看着一切的爱丽丝,眯起了眼睛。酷似兔耳朵的缎带摇摆起来,她就像红女王一样,睥睨着可悲的男人。她大慈大悲地,告诉了他答案。

「只是绝望出动了喔」

——对世界还有什么期待?
她的声音,就像是嘲笑。

  ***

远处传来新的咆哮。
许多个咆哮声,其实是一句喊声。
死吧、死吧、死吧。时机已到。我找到你们了。
天地震撼,主以火焰制裁一切的日子来临了。
那天是愤怒的日子。
灾难与不幸的日子。
是大声哀叹的日子。
主死而复生的日子。
「——————『砂之女王』吗」
维拉德看也不看火焰中蠢动的影子,得出了结论。
唯一与『森之三王』并立的存在,出动了。
准确说并非死而复生,只是尸体在动。『砂之女王』在战场上留下过诸多传说。而且,她的皮肤已发生质变,兵刃魔法都无法穿透。
那东西没有生命,炫耀着与生前同等的威胁。
维拉德听着外面的巨大动静,低声冷笑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亚人、并没有被骗、吗」
「没错,他们有他们的胜算。接受我们的魔法材料与技术的援助后,亚人发现,『砂之女王』的内部残存着大量魔力。之后,便能够应用驱动石像魔偶的方法。他们唤醒动力炉,将未曾劣化的遗体转变为兵器」
刘易斯淡然作答。恐怕亚人们其实尽量不想让那东西出场,那是他们最后的王牌。对舌头上传送阵的分析,恐怕是这一切的契机。
之后,他们遭受『森之三王』的进攻,便以相似方法将『砂之女王』送入了聚落。
『森之三王』似乎被打了个出其不意,受到了损伤。
兽人们的哀嚎与怒吼,如实反应出现状。他们哭泣,大叫,但在化作怒吼声前,哀叹的咆哮纷纷消失。生命被烧尽,或者碾碎了。
维拉德用快要掉落的眼珠,扫视周围。
世界在燃烧,火红火红地燃烧。
所有的一切,正被赋予死亡。
说来讽刺。兽人因愤怒让『森之三王』出动,亚人作为对抗手段将『砂之女王』唤醒。复仇与复仇交叠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在骂对方是罪人。
维拉德冷冷一笑。所有人都想要得到复仇的动机。
若不高喊胜利属于自己,等待着的就将是自身内心的凋亡。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行为。
「…………哎呀呀,所以我才不喜欢常人。真是麻烦」
维拉德呢喃了一声,像彻底累坏了一般,闭上了仅存的一只眼睛。
一把处刑剑落入刘易斯手中。这把用来砍下首级的剑,与伊丽莎白那把很像。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怜悯。刘易斯手握慈悲之刃,靠近愚蠢的男人。
「结束了,维拉德·蕾·珐缪。虽然你阴险毒辣,但唯独那份爱值得致以敬意。不论思想多么自私……保护孩子,都是父亲的使命」
「啊,没错……但是,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维拉德用快要全部碎裂的嘴唇冷笑道,再度睁开眼睛,用似是要揭露什么的目光看向刘易斯。刘易斯回以沉默,将处刑剑举至身后。
如此,喜剧落幕。
维拉德剧烈地吐出血、肉和牙齿。混着内脏的肉块从喉咙掉落,他朦胧地呢喃道
「啊,已经,结束了……结束了……对吧?」
「没错。当然结束了,马上让你解脱」
『正是,〖脑子里养着地狱的男人〗啊。感激吧,戏吾也正好看腻了』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以酷似人的声音,笑起来。
刘易斯措手不及,愣住了。
到头来,他还是没明白。
维拉德·蕾·珐缪这个男人,没人能够理解,是对常人都会在乎的事不屑一顾的恶人。他不可能把承诺信守到最后
瞬间,噗唰!传来一个荒唐的声音。
像医生一样被黑衣包裹的胸口,
被轻易地撕碎了。

  ***

「所以才说你是外行人」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信守承诺?
维拉德坦坦荡荡地这样说道。而他的话语,被爱丽丝茫然的声音盖过。
「咦……欸!……父、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爱丽丝尖叫着冲了过去,看也不看敌人的情况,将稚嫩的手极力伸向前方,在刘易斯倒下前用全身抱住他的身体,将内脏正在掉落的他撑了起来。
「太好了,赶上了。父亲大人,您一定要振作……咦……」
有个东西掉在两人中间。那是个小小的,从没见过的东西。
就像个,灰色的布袋……
类似心脏构造的肉块。
「…………父亲、大人?骗人的……………………………………骗人的吧?骗人的,对吧?」
爱丽丝愕然地嘟哝。刘易斯想回答,吐出一口血。看来他还有气,但伤情已经超出可治愈的极限,恐怕命不久矣。
维拉德确认了他的状况,恶毒地笑起来。在他身旁,『至高的猎犬』甩了下尾巴。
『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呢,吾之契约者。顺便而已,叼着汝离开未尝不可,不过脑浆不仅要掉出来,自爆装置也会启动呢。机会难得,尽管感觉很难吃,但吃一吃未尝不可』
「算了吧,你早已厌倦人肉了吧?……比起这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维拉德罕见地用客气的口吻发出请求。『皇帝』的脸露骨地扭曲起来。
黑犬的双眸燃烧着火焰,低吼着说道
『令人反胃啊,〖脑子里养着地狱的男人〗。但你有何嘱托,吾很感兴趣。讲吧』
「帮我告诉『我的爱女』——『我真心爱着她』」
『汝这厮,这真的算反派角色的台词吗?』
『皇帝』感到无语。这段时间里,爱丽丝像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
一人加一只悠闲地继续交谈。维拉德吐出舌头的碎片,愉快地接着说道
「还胡唔……唔,发音变得不畅了呢……才不是!我要用这种方式,给她留下抹不掉的伤痕。没什么,我作为父亲的爱千真万确。『想要永远不被忘记』的愿望,也是人之本性吧?」
『真是够了,别说漂亮话了,汝这人渣。而且,反正都已经在传达了
『皇帝』哼了哼鼻子。维拉德把仅存的左手无意义地摆了摆,戴在中指上的蓝戒指发着光。黑犬摇了摇尾巴,就像在说「汝这蠢货」。但是,黑犬突然歪起了脑袋
『不,慢着。汝作为契约者死亡,吾不也会消失吗?』
「哈哈……那样就伤脑经了……喂喂,能别咬我吗」
「你竟敢,你竟敢!!!!!!!!!!!!!!」
忽然,惨叫声撕裂天空。
爱丽丝紧紧抱着刘易斯,看向维拉德。她眼中显现出快要坏掉的激情,燃烧着愤怒与杀意,形同『至高猎犬』的地狱之火。
维拉德回以微笑。爱丽丝做出准备挥出手臂的动作。
这一次,喜剧舞台将真真正正的落下帷幕。
真是场一直在作怪,毒辣而又愉快地给人添麻烦的演出。
此时,维拉德转动眼球——平静地呢喃道。

「啊————什么啊,是你啊」

一粒没有意义的泪水落了下去。
被蓝色花瓣与漆黑之暗,连那泪水一并吞没,
维拉德·蕾·珐缪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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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52 编辑



—— 11 圣人的悲哀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
在朴素而结实的桌子周围,人回来了。一男一女正注视着棋盘。能称作战场的状态已经过去,现在一片混沌,数不清的棋子开裂,连棋盘也一并崩碎。
濑名櫂人拈起了其中一枚棋子。
那是王形棋子,但奇怪的是,它头上没戴王冠。
濑名櫂人对这没面部碎得惨不忍睹的棋子凝视了一阵,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
濑名櫂人默默地打了个响指。
棋子变成了苍蓝花瓣。
之后,什么也没有剩下。
道别,早就已经做完了。
不是在其他时候,正是在濑名櫂人本人『死去』的那天。
他就那么靠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深深沉默。那样子,就像在悼念某人的死,又或者仅仅在为盘面上的混乱感到担忧。
究竟是怎样,无从得知。
而且,都无关紧要。

  ***

「……不,谁会留下伤痕啊。这蠢货,余马上就把你忘光了」
伊丽莎白呢喃起来。随后,她思索了什么,但摇了摇有,打了个响指,蓝色戒指浮在半空,粉碎四散。尖锐的碎片运动突然停止,化作苍蓝花瓣。
这是正要传送的时候,维拉德扔给她的东西。
与此同时,她眼前的『窗』剧烈地裂开。但是,在上面,已经只映现出黑暗。
伊丽莎白就像盖上棺材一般,让『窗』消失了。
之后,什么也没剩下。
想到那个男人的毒辣,一切都如同幻影。
忽然,响起凛冽的声音。
「……死了吗,那个维拉德·蕾·珐缪」
「嗯,死了。虽然与已死无异,但被爱丽丝给了最后一击。预备的复制品应该没有吧……没想到,连『砂之女王』都出动了。余等也必须抓紧时间了」
伊丽莎白犹如将男人的死挥开一般呢喃道。
她强行转移意识,回忆以前读过的文献。
『超越了死亡留下来的』『光辉身影』『耀眼的您』。
『挂着鲜红鳞片』『美丽的石头』『永恒的守卫』。
生前『砂之女王』留下了许多战斗传说,死后作为兵器仍旧是一级品。谁都没想到,会存在应对『森之三王』的对策。这样的事态,不是棘手一词能够概括的了。
伊丽莎白用疲惫的目光再次看向前方。
在那里,结晶正反射着光辉。
濑名櫂人与小雏,依然在岩石缝隙中安稳地睡着。
本来应该如爱丽丝宣称的那样,伊丽莎白没能赶上。但结晶仍平安无事地绽放着光辉。伊丽莎白向其中原因的,一左一右站在结晶两侧的存在看去。
左边金色,右边银色。
它们是珍妮和伊莎贝拉。
当伊丽莎白传送过来的时候,混血种已经倒地。两名晕过去的混血种,恐怕就是鲁本斯和休伊。他们分别被珍妮的左脚和右脚踩在地上。
问过之后得知,其他人在这两人的授意下逃走了,不过这一点本身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万幸。最大的问题,是珍妮与伊莎贝拉。
在绝对赶不上的绝境中,为什么她们赶到了呢?而且目前正值亚人聚落的重要战役。对这个疑问,珍妮和伊莎贝拉在前面一起作了回答。
『哎呀,还不明白吗,『愚蠢的小姐〈The fool〉』。〖你丫真的是脑子锈掉啦!在那种状况下,连俺们的战力都拿上不台面啦!所以对面的只能盯上『神』和『恶魔』来一举翻盘啦!〗』
『我们知道阁下正在为处理爱丽丝和刘易斯而奔走。因此,我们获得了镇压此地的许可……地点是珍妮推测的,她说〖没比这更合适的地方〗……本来预定,如果猜错就当即返回,但完全猜对了。她那敏锐的直觉,真是了不起。我感到自豪』
听到上面的对话,伊丽莎白便想通了。
试想一下其实就能知道,这很正常。对伊丽莎白来说虽说是盲点,但最熟知这里隐秘性的人正是珍妮。察觉到这个事实的同时,伊丽莎白涌上一阵安心。
如果她们两个完全与自己为敌,那恐怕一切都完了。
之后,三人透过维拉德的『窗』得知聚落的现状。
伊莎贝拉摇摇头,抬头仰望,以充满困惑的口吻说道
「没想到,竟然会使用『砂之女王』的遗体……将信仰的对象,那个样子……为什么会想到那种亵渎的主意呢。我无法理解,太难以置信了」
「对你来说是那样呢……但恐怕恰恰相反」
「……相反?」
「正是将对『砂之女王』的亵渎视为禁忌的『缘故』,所以才想到了那个主意。背叛一切的精神重压,告知了他们该守护之物的新『用法』。既然为了种族,所有一切都必须舍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伊丽莎白想去回忆阿奎那的样子。可是,却无法正确回忆出那个言行讽刺却充满理性的男人的面庞。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恐怕,是悲伤吧。
但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些。
(『森之三王』负伤后,应该会决定撤退。但余表面是叛徒的立场,突然出现将对人类方面造成不必要的混乱。让伊莎贝拉和珍妮返回并转移结晶,尽可能暗中为她们逃走提供支援……)
这样的思维,与『拷问姬』这名头不行相称。伊丽莎白自己也明白,同时去触摸结晶表面。坚硬冰冷的触感传到手掌上。伊丽莎白首先在脑中探索转移点的候选地。
此时,珍妮嘀咕起来。
「女士,有个问题我得先问清楚。你准备怎么做?如今,混血种和民众都盯上了结晶。〖各个急得眼睛充血。另外,情况也变了。所以嘛〗」
长期隐蔽,已经几乎不可能。
现在,濑名櫂人的结晶落入敌手的可能性以及危险性,已然大增。

  ***

「既然获得了兽人的协助,转移结晶应该能办到。但是『森之三王』负伤了,今后濑名·櫂人阁下有被用作交涉材料的危险性。果然情况变了,不论结晶留不留在手上,对方都不会再留情了」
伊莎贝拉接珍妮的话说了下去。
现在,在聚落死了很多人类,状况十万火急。但是,两人留在这里,向伊丽莎白抛出问题。将『神』与『恶魔』交给敌人的威胁,就是如此之大。
伊丽莎白静静地回望伊丽莎白,点点头。她也很理解。
(情报泄露过一次后便不再完美。哪怕只有余自己知道的保管超所,对抗预期外的事态也存在极限。要保住结晶,很困难)
这样一来,现在将它破坏恐怕是最好的手段
但是,伊丽莎白无法赞同。而且她还知道。
『从长远来看,这同样是愚蠢行为』
就算破坏容器,放『神』与『恶魔』回归上位世界,还是会有人将它们召唤回来。
到那个时候,就是真正的『终焉』开始。
最终,世界必会走向毁灭。
「就算破坏掉,也只是让新的召唤者出现。『异世界拷问姬』的制造方法也已经确立了,随着有才能的术师反复尝试,毁灭必将提前到来。这个世界要取回真正的安宁,就必须将一切从『神』与『恶魔』——『重塑』与『破坏』的系统中解放出来」
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伊丽莎白不能明知危险还一意孤行。她一边行动,一边讲述解决之策。她确定好候选地点后,开始描绘传送阵。但就在此时。
淅淅沥沥,窸窸窣窣……
传来了声音。
少女唱着。有人高声炫耀。在草地上奔跑,发了疯捧腹大笑般呼唤。神圣的,神圣的,神圣的万物的神啊,崇高的主啊。
国家力量和荣光,永远属于你。
对,与你同在。
——————主,祝福你〈hallelujah〉。
有什么人,什么人在呢喃。伊丽莎白感到背脊窜过一股寒气。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到这番可怕的胡言乱语是对她讲的。有时,人会命令,命令扭曲之事。
————在死之前做些善举吧。
————不做善事,那就死吧。
然后,有人用异常稚嫩的话语,接了下去。
「呐,神明都说,『应该毁灭』的话」
——那世界不是,应该,毁灭吗?
这才是善举,不是吗?
瞬间,伊丽莎白回想起少女圣人的眼睛。
当时令事态急转直下,变得乱七八糟。但是,那股杀意究竟怎么回事?
圣人本人讲,看到伊莎贝拉遇险,认为必须行动。但是,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激烈感情无法解释。不知是这样。
恐怕,伊莎贝拉将濑名櫂人结晶的转移候选地告诉了心腹。这是为了防备自己失败的情况。但是,不论再怎么守口如瓶的圣骑士,只要那些人希望,就能让他们开口。那些人就是『圣人』,教会最富荣耀的存在。
犹如被闪电集中,伊丽莎白痛彻地理解了。
是谁将地点告诉了爱丽丝的同伴?
突然,伊莎贝拉猛地抬起脸。但随即,她语调变得放松。
「嗯?来者何人……啊,非常抱歉,您为何……」
「蠢货,退下!伊莎贝拉!」
伊丽莎白大喊,但为时已晚。
不知何时,目光空洞的少女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
她细细的双脚被拘束具束缚着,但那些拘束具无声无息全部解开了。
白腿之上伤口打开,从人肉内侧出现沾满唾液的尖牙。从温湿的黑暗伸出,蛇滑溜溜地冒出来。光,飞向了伊莎贝拉的喉咙。
伊丽莎白生成了黑暗度。但是,仓促之下施展的魔法被神圣生物击破。
伊莎贝拉一半被机械覆盖的面庞,愣愣地僵住了。
接着,神圣生物咬到了人。
从后面深深咬住了珍妮的脖子。

  ***

「……珍、妮?」
「……咕……啊……〖这可真……疼啊〗」
「唯独这件事,是,不行的。不行,是不行的,不行的喔」
伊莎贝拉茫然地嘀咕着。珍妮发出呻吟,却被少女的声音盖过。
少女摇摇晃晃,这样说道。
她的眼睛里,果然充斥着浓重的杀意。如同响应圣人平静的愤怒一般,『口』蠢动起来,几条蛇从中露出头来。
它们滋溜滋溜,发出『模仿』实物的声音。
这个期间里,伊莎贝拉陷入深深的混乱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身为圣人的您要……珍妮,珍妮!」
『拷问姬』咋舌。伊丽莎白太过正经,无法理解异常的现状。她不能作为战力了。
伊丽莎白当机立断,插进双方之间,将两人挡在身后。『拷问姬』独自面对年幼的圣人。白得病态的女孩,再次晃动起来。
她对伊丽莎白轻轻说道
「……你、你呢。明白的……从听说,把结晶转移的时候,一直。你,一定会,得出亵渎神明的结论。因为,你只会那么做。你想,切断对吧」
「……原来如此,唯独扯上『神』的时候脑子能正常运转吗」
「将世界,从神明座下分离,将我们圣人的连接,完全切断,对吧?」
嘎啦……少女的脑袋倒向异样的角度。
伊丽莎白挑起半边眉毛。全都败露了。
少女说的没错,伊丽莎白正在摸索让世界从『神』与『恶魔』的体系中脱离的方法。那是生存在当下的人们所必需的续命举措。
现在的世界,不过是上位存在的『沙盘』。
长此以往,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因此,伊丽莎白正大光明地向圣人讲出自己的结论
「这有什么不好?『神』和『恶魔』终归不过是纯粹的体系!只会重复破坏与创造的系统!所谓的『神』,不过是人类在擅自崇拜罢了。追根溯源,『神』与『恶魔』两者是极为相似的可怕存在!为什么你那么想要维持连接!」
「讨厌啊……我、我啊,相信着。相信着,神明啊。非常,非常的相信啊。可是,脚上,授予神圣的伤口,之后,记忆,千疮百孔,不过呢?就算,没有救赎,还是有,人相信啊。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就是」
少女圣人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与年龄相称地开始撒赖。
在她眼睛里,大颗的泪珠反射着光辉。伊丽莎白无言以对。绝大多数圣人很大程度丧失了『人该有』的感情。但是,少女表现出悲伤,叫喊起来
「直到最后,她都说。神存在。神存在的!」
「……莫非你,拉·克里斯托弗临终……」
「知道的!我、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我们,都一样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大家相信的东西,大家爱着的东西,消失呢?」
少女一边哭一边倾诉。但是,她的脸本身没有动,只有泪水不断落下。她就像心爱之人正在被杀害一般,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伊丽莎白不理解都不行。她信奉神明,相信着信奉神明的同胞,并倾慕着为此拼上性命之人。
恐怕,少女无所谓。
不论祈祷最后,究竟有什么。
哪怕『神』只是个徒具其名的,不能理解的生物。
(唯独对爱着『神』的人,不需要『神』的道理说不通)
就像孩子爱父母。
就像父母爱孩子。
对我们不可或缺的东西,为什么要夺走呢?
因此,伊丽莎白开口
「不,余半点兴趣都没有,那种事」
让她来说,那种事……
果然根本无关紧要。

  ***

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错误。
正义、正解、正确,都已丧失。
谁能回答呢?
混血种的杀意正确吗?兽人的愤怒正确吗?亚人的反抗正确吗?
不论对哪一个问『为什么』,答案大概都只有一个。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是,实际绝非如此。
杀意和愤怒,可以咽进肚子里。坐以待毙,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所有人否定悲剧,不甘沉默,拿起武器,不容忍对自己的暴行。
那就是,选择为某种事物而战。
既然如此,只有贯彻自己的信念。
伊丽莎白不屑地说,『那种东西不需要』。
仅此而已。这无关善恶。正确或错误,怎样都好。
「所以」
「——!」
「余要斩了你。你就心怀信仰,怨恨着余,然后断气吧」
伊丽莎白已经完成近身,将『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提至背后。但是,在刀刃即将接触的千钧一发之际,少女脚上的伤发出恶心的声音敞开了。
她似乎接受了残忍的手术,从伤口内侧露出数以百计的牙齿。
那些嘴齐刷刷地发出冷笑。
从『喉咙』咚地,光芒如喷射状呕吐一般溢出。一只巨大的蛇将少女盘住,势要将少女勒死一般。伊丽莎白剑尖微妙地转动,瞄准蛇的缝隙。
蛇胡乱翻滚,好几个脑袋扬了起来。
这过于不稳定的平衡,顿时崩溃了。
『关键在于人是否是有趣的玩具。汝之信仰苍白无趣,还不赶紧去死』
酷似人的声音撂下话,一个压倒性的黑暗气息出现。
伊丽莎白产生危机感,停止了动作,迅速跳向后方。
瞬间,『皇帝』尾巴一挥。
少女纤细的身体击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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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2-13 11:53 编辑



—— 12 恋人间的约定 ——

红色的,房间中,棋盘上没有变化。
只是,本应消失的野兽棋子,正在行动。
并且,一个棋子沾满了血。但是,大局大概根本不受影响。
就算这样,还是有人哭了。
她喊着
我珍视着你,我想让你在我身边。这跟世界没有关系。
不要啊……
不要啊。

  ***

「——竟然是,『皇帝』?」
『哈,够丢人啊。以『拷问姬』自居的女人差点被神圣生物咬了』
『皇帝』以打心底瞧不起的态度冷笑起来。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他为什么在这里?在他背后,圣人少女的四肢向诡异的方向弯曲,已经倒地不起。脚上的伤像假的一样紧紧闭合了,看样子已经不会再动了。
伊丽莎白被救了。但『皇帝』的存在令她不解。
(——维拉德死了)
他的契约应该同时消失了。
伊丽莎白想问他理由,但黑犬嫌麻烦似地挥了挥下巴。
『喂,汝似乎忘记了……那边的姑娘怎样都无所谓吗?』
「……!珍妮!」
伊丽莎白转过身去。此刻的确应该先将疑问收起来。
刚才,珍妮的脖子被咬破。从深度看,能否充分堵住伤口都不一定。
伊丽莎白冲向金色女孩身边。
珍妮正被伊莎贝拉抱在怀里。
此情此景,犹如童话中的场景。金色公主像睡着了一样,在骑士的怀中闭着眼。蜂蜜色的头发,华丽地在地上散开。但那发丝,大多被染成了悲惨的红色。
伊莎贝拉拼命摁住珍妮脖子上的伤,诉求着
「伊丽莎白阁下……血、血这么多!怎么办啊,啊啊,珍妮」
「……不必哭得那么伤心啊,『我的女士』。〖可爱的小脸全糟蹋啦〗」
珍妮睁开眼,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她本想触摸伊莎贝拉的面庞,但又停下。大概是不希望手上的血把她的肌肤弄脏吧。于是,珍妮又轻轻把手放了回去。
但是,伊莎贝拉主动抓住珍妮的手,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大颗的泪珠顺着小小的手掌滑落,透明的液珠一粒一粒落到地上。
珍妮的眼睛微微张大,缓缓说道
「……你在疼爱我呢。〖哈,死而无憾啦〗」

「怎么这样……不要啊,别说那么悲伤的话。不要啊」
「……这里,是个令我怀念的地方。〖过去也好,现在也罢,都只能死在这里呢〗」
珍妮突然嘟哝起来。伊丽莎白再次扫视周围。
的确,这里不是其他地方,正是珍妮·德·蕾的故乡,是只为培养她而创造的摇篮。同时,也是炼金术师们选择成为祭品的墓场。
珍妮用她蔷薇色的双眸看了看周围。曾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已荡然无存。她又将目光放回伊莎贝拉身上,细细地呼出一口气。
「所有人都朝着死亡而活。在这里,我不过是为了将所有人杀死的提线木偶。〖『我们的拷问姬啊,实现我们的愿望吧。予我永远的梦』呢。什么叫实现愿望啊,这叫恶趣味吧!人嗝屁了还怎么做梦,又矛盾又沉重〗……他们的荣耀本身,我不否定。但是,我无法带入感情……这里,只有死亡」
「珍妮!不要说了,别说话了,伤会加重的。你……」
「然而,你……你是,那么温暖」
珍妮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嘴唇弯成笑的形状。
伊丽莎白想起来。珍妮讲过,那个粗暴口吻是随便抓了个强盗学来的。炼金术师们,并没有教给她表达情感的方法。
然而,珍妮此刻浑身是血,却用看着心爱之人的目光注视着伊莎贝拉。
珍妮感受着伊莎贝拉的泪水,强忍着悲伤一般嘀咕起来
「就算一部分是机械……就算被我弄成了机械,还是那么温暖」
「什么叫机械,这是你救我时给我的啊……在我眼里……在我眼里,你才更加温暖……不要,不要死。不要死啊!求你了」
伊莎贝拉把珍妮的手握得更紧,蓝色与紫色的异色双眸不断落下热泪。就像年幼的孩子,想要拼命挽留一般,伊莎贝拉紧紧抱住珍妮,把脸埋进蜂蜜色的发丝中,强忍着悲伤轻声说道
「我心爱的你」
「〖啥〗?」
珍妮发出……总觉得,有点……
傻兮兮的声音。

  ***

「噢、噢噢」
伊丽莎白不禁退了一步。
她有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不同意义上的不祥预感。
珍妮以仰卧起坐的要领直起了身子,这绝非濒死之人该做的动作。
伊丽莎白感到畏惧,又退了一步。她的预感,恐怕根本没错。但是,珍妮本人眼里只有伊莎贝拉。她蔷薇色的双眸剧烈地张大,用无比严肃的口吻说道
「〖再说一次〈one more〉〗」
「呃、不,珍妮。那个,你的伤……」
「再说一次,拜托了」
「哪、哪句」
「『我……』」
「我、我心爱的你?」
嗙当,珍妮死掉了。
不,是向后倒下了。
伊莎贝拉哭着撑住珍妮。她紧紧抱着珍妮,真情哭诉
「啊,我心爱的你,振作起来吧」
听着那无比真挚的话语,伊丽莎白的眼神却像已死般冰冷。『皇帝』尽管是犬科,也露出类似的表情。此时,珍妮蓦地直起上半身。
她明明认真到可怕的地步,却又犹犹豫豫,向伊莎贝拉问道
「『我的女士』,莫非,对我。这个,那个,该不会,是不是,那个,把我当……〖恋人什么的,那种,感觉?〗」
「……什么当不当,我不就是你的恋人吗?」
珍妮死掉了。
不,怎么都好吧……伊丽莎白心中吐槽。

  ***

嘿咻~珍妮一声吆喝,特别轻松地直起身子。
但是,话没有接着说下去。
她嘴像鱼一样翕动着,似乎发不出声音。但是,那症状果真不算严重。珍妮又开始酷似谜样邪教舞蹈的动作,反反复复跳了几秒钟。
随后,她连珠炮似地开始了提问轰炸
「不,你平时都不是恋人的态度。又像很温柔但总是很冷淡,有时跟我还只打个招呼。〖老娘为了找人咨询,还踹破了兽人国的门啊〗!」
「这件事,余现在依旧觉得你该好好道歉」
「〖蠢丫头别起哄,给老娘闭嘴〗」
「你、你还做过那种事吗……不,虽说成为了恋人,但我想太飘飘然,改变生活态度和行为举止的话,反倒是种不真诚……让你感到不安的话,就本末倒置了呢。抱歉」
伊丽莎白挠了挠脸,低头认错。珍妮激烈地颤抖起来。喷涌而出的感情太过强烈,流露的速度似乎根本赶不上。她像立刻就要爆炸的样子,大叫起来
「我的,表、白、不是、没答应吗!」
「应该说过『谢谢,我知道了』才对。声明的话,就是这么说的!」
「就不能用更加甜蜜的话答复吗,你这不机灵的大笨蛋超可爱!」
『厉害啊,那小姑娘……就连正常说话都变成那种感觉了呢』
「『那种感觉』是什么意思啊,『皇帝』」
『话虽然是吾说的,但吾自己也不清楚』
伊丽莎白和『皇帝』开始了脱线的对话。
珍妮那态度,不晓得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具体而言,她一边鼓着脸,一边扭扭捏捏。此时,伊丽莎白发觉一件事。
珍妮脖子后侧的伤,已经完全堵住了。
银色金属填埋在肉中,是从伊莎贝拉手掌拜借来的一点点生体部件,确实地堵住了牙孔部分。与『对舞〈Waltz〉』一样,这是唯有她们才能实现的技艺。
伊丽莎白点点头,想明白了。
的确根本没有『哭的必要』。
伊莎贝拉担心珍妮的伤,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觉悟。她本就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就连让恋人感到不安都不愿饶恕自己。
她恭恭敬敬地执起珍妮的手。珍妮顿时僵住。伊莎贝拉将嘴唇贴在珍妮的手指上。有一幕犹如童话中的美丽场景,完成了。
接着,伊莎贝拉以发自肺腑的语调,轻声说道
「我心爱的你,你为了我失去了武器,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倒在了我的怀中。那时的你就是美丽的星辰,化作照亮我的光……请不要再离开,留在我身边吧」
珍妮差点倒下去。这绝对是致死量,但她拼命承受住了。
伊丽莎白有些觉得珍妮了不起。伊莎贝拉这番行为,实在过火了些。
珍妮犹豫起来,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又搞了几下邪教舞蹈般的动作,攥紧拳头,闭上眼睛。
最后,大叫出一个词。
「结婚!」
「啊,当然,就在王都举行仪式吧!」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伊丽莎白寻思起来。
珍妮姑且确实遭遇了危险状况。
一对恋人最终得以平安生还。
然后,她们终于互诉情感。珍妮喜极而泣,伊莎贝拉轻抚珍妮雪白的后背。光看着构图,可以说非常令人感动。
但是,观众被彻彻底底抛在了一旁。
伊丽莎白僵硬地摇摇头,向『皇帝』看去,问道
「话说,这算什么?」
『吾哪知道』
用语言来描述就是……
只能说,无力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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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20-3-8 22:55 编辑



—— 13 坏掉的东西是 ——

红色的,房间里,
棋盘之上,
如今,

所有看到的人,都会大叫吧。
啊,讨厌,太讨厌了,我都看到了什么。你也看到了吗?那少女的眼睛。把这玩意收起来吧,拜托。刚才,我被诅咒了。

  ***

时间过去,场地变换,镜头转向王都。
地下陵墓最下层,『痛苦的房间前』的大厅。
这里摆着无数的棺木,在棺木中历代王室的守望中,
伊丽莎白·蕾·珐缪和麦克劳斯·费连纳
『拷问姬』与人类王相遇。
表面上,『拷问姬』正在被通缉。他们之间是密会。也因此,地下陵墓的大厅是最优解。王室遗体安置后,这里被封锁,曾经的『守墓人』——维拉德·蕾·珐缪也已死亡。尽管这如,之后依旧没有新的人来访。
此处,只有死者。
在半球状穹顶的中心,水晶绽放着光芒。那摇曳的光,让周围仿佛变成了水底。
昏暗中,两人脸上一直挂着沉痛的表情。
首先是伊丽莎白淡然地开口
「死了,多少人?」
「仅能够确认的,有三成多。状况令人绝望」
伊丽莎白点点头。然而这样的牺牲还算少的。
她回想,从聚落返回后,伊莎贝拉和珍妮加入到撤退战中,伊丽莎白也从暗中协助。但是,兽人和人类大半已经逃离完毕。
这是在『森之三王』的判断与协助下,耗费全力保护生存者的结果。另外,『砂之女王』也没有深追。混血种想要追击,但遭到『砂之女王』本人的拒绝。
『砂之女王』选择守护亚人的聚落。
遗体内的魔力,继承了本人的性质。
这是她的本能,想以母亲的身份守护孩子的结果。
莎缇丝巴丽娜的儿子生死未卜。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无暇顾及那种事。现阶段不可能进行确认。兽人跟人类的尸体也有很多身份无法辨认。
化作灰烬的人,大多数会被直接当做生死不明吧。
「兽人的杀手锏被破解,敌人获得了新的武器……『异世界拷问姬』的力量大概也得到相当程度的提升。虽说我们成功击杀了刘易斯,但……天平究竟会如何摆动呢」
伊丽莎白交抱双臂。本应压倒性的战力差,迎来了始料未及的变化。
如今,谁也不知道两个托盘将如何倾斜。
所有一切,都坠入混沌当中。
这是各种愤怒相互冲突,卷起漩涡,迸发火花的结果。
最终,当初『设想到』的战争展开了。
可称作『大战』的状况,终于拉开帷幕。
但讽刺的是,这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的结果,甚至对混血种也不见得是最好的情况。伊丽莎白摇了摇头,继续询问
「……余不知道名字,那个勉强还有气的圣人怎么样了?」
「拉·菲赛尔大人的话,正在教会的治疗院静养。全身骨折,内脏损伤,但保住了性命。拉·德略卡大人……那位使役鱼形神圣生物的大人在陪伴她」
「……圣人们,对她感到同情吗?」
「同情,是不假。但更多是对她的失控,以及攻击珍妮·德·蕾的行为表示感到出乎意料,十分叹息。今后要取得圣人们的帮助,应该没有问题。大家都能够正确领会拉·克里斯托弗大人的救世思想」
(……谁知道啊)
伊丽莎白内心发出质疑。
多数圣人在祈祷的最后,肉体面目全非。
对圣人们而言,『神就是全部』。还有其他不愿切断连接的人也不足为奇。他们连家人都没有,不愿那份绝对的牵绊被切断,在某种含以上绝对是正当的。
圣人的孤独,还有那份信仰的沉重,常人无法理解。
伊丽莎白不经意将目光投向深处的墙壁。
壁面的浮雕上,『圣女』抱着用布包裹的肉块。在她身旁,还有一名亚人仆从。
『他』同样迷信『母亲』,并断绝了自己的性命。不过,恐怕『他』没有一丝后悔。
伊丽莎白默默地摇摇头,将目光放回前方,寻思起来。
(切断『神』和『恶魔』的方法,吗)
由于伊莎贝拉的结婚骚动,伊丽莎白没能讲出来,但她已经确定了一个计划。虽说能不能实现很微妙,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即便这个选择的结果,
会让伊丽莎白陷入沉睡。

  ***

麦克劳斯垂下绿色的双眸。
他寻求与伊丽莎白会面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获取这项情报。
「我听维卡说过了……这个计划,你是认真的吗?」
「嗯,你也明白吧?不从『神』与『恶魔』的体系中解放,余等的安宁之日便不会到来。永远不会」
伊丽莎白断言。麦克劳斯脸色沉了下来。水晶的复杂光辉在他脸上扫过。其实他内心是理解的。人类必须选择不敬且困难的道路。
『拷问姬』再次回味从珍妮故乡传送出来时讲过的计划。
首先,必须进行难度最高的阶段。
(捕获『异世界拷问姬』——爱丽丝·卡萝尔……别名结城·纱良,然后将濑名·櫂人与『恶魔』的契约转移到她身上,杀了她)
也就是说,将『恶魔』送回。
只把『神』留下。
之后,就算再有人召唤『恶魔』,也能够将『神』当做抑制力。
另外,能够不失控地完美驱使『神』力量的技术一经确立,应该能彻底断绝『恶魔』的干涉。
只要将包括低级恶魔的破坏在内的所有暴虐行为认定为『重塑前的破坏行为』就行了。
『神』本身将其定义为违反规则,拒绝执行。然后,『恶魔』的破坏行为无法实施,结果来说『神』也会拒绝对这个世界进行干涉。
到那时候,这个世界终于不再是上位存在的『沙盘』。
如此一来,便从被破坏又被重塑的无限循环体系中解放出来。
可是在现在的时间点上,并不存在能够完美控制『神』的魔法师。
关于这一点,只能将『恶魔』也被召唤的状态暂时化作白纸以图续命,赌在未来之上。计划能否成功并不清楚,但既然人类连『异世界拷问姬』的制作方法都已经确立,尽管不能保证一定能走上正途,但技术的革命性进步可期。
应该总有一天能够实现。问题是当下。
濑名櫂人被死死认准为『容器』,将『神』留给他十分危险。
(因此,只能由余与『皇帝』缔结契约——通过战斗获取力量,成为『神的容器』。被留下的濑名·櫂人嘛……他的魔力储量出类拔萃,隐藏起来对他来说应该很容易。尽管会令他感到难过……但有小雏在他身边,应该没问题吧)
脑海中描绘出那位温柔的女仆,伊丽莎白点了点头。
当前,濑名櫂人的结晶没有安置在兽人国,而是在其他地方。这是鉴于这次历史性败北将导致瓦列夫卡被追究责任,担心会波及结晶。
在转移之前,伊丽莎白对大伙阐明了想法。
伊莎贝拉一番迟疑之后,只回答了一句『这是条艰难的路』。珍妮耸耸肩,『皇帝』像代替维拉德似的做出彻底无语的反应。他摇摇尾巴,用像人一样的声音冷笑
『哎呀呀,竟然把神倒来倒去,汝等一个个净是白痴』
——好吧,吾所知最白痴的那个,会怎么想呢?
伊丽莎白知道,濑名櫂人的话肯定会发火。他根本不希望这样,很定会怒吼「你为我做什么啊」。但是,情况变了。
伊丽莎白已经无法将他坚守到底。
既然如此,只好采取这个方法。
实际上,伊丽莎白心中没有半点迷茫……
只有好似石头落地的安心感弥漫开来。

  ***

这种感觉,也近似于『能够解脱』的想法。
可是,伊丽莎白没有正视内心深藏的欲望。这是眼下最好的手段,因此就不用管自己是什么想法了。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
但是,眼前有个巨大的问题。
(那个爱丽丝,真的能抓到吗?)
「你的觉悟,朕已经明白了……既然如此,首先必须观察爱丽丝·卡萝尔的动向……但是,她目前从聚落遗迹彻底消失了」
「嗯,是呀。简直莫名其妙」
「真是奇怪,究竟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两人相互嘀咕。能感觉到现状中正酝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某种东西,令人不吐不快。
这是撤退战过后,令所有人困惑的谜题。
爱丽丝·卡萝尔销声匿迹。
不仅如此。在伊丽莎白等人发现问题之前,混血种似乎也已经开始搜寻爱丽丝了。她最后被确认到,是在维拉德的『窗』中放映的景象中。
她连同胞都没知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竟敢,你竟敢!!!!!!!!!!!!!!』
失去刘易斯时的大叫,在伊丽莎白脑海中回荡。
那咆哮声中,注入了令人恐惧的愤怒。不清楚她今后会如何行动,但唯独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复仇,跟维拉德死没死无关。
爱丽丝,恐怕决不能原谅吧。
爱丽丝·卡萝尔,爱着刘易斯。
就像孩子爱父母。
就像人爱其他人。
就像去爱该爱的人。
所以,不会『原谅』。
一切都,不会原谅。
此时,伊丽莎白突然感到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沙拉沙拉砸在自己肩上。
她抬头一看究竟,看来是有碎片从天花板掉下来。伊丽莎白本来不以为然,再次转向前方,但突然呼吸为之一窒。
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个大厅是『圣母』直接创造的地方,是以当代人的技术不可能完成的建筑。墙壁没有接缝,坚固程度无与伦比。
竟然有碎片掉落,这决不寻常。
瞬间,整个地下陵墓开始剧烈晃动。
麦克劳斯失去平衡,险些摔倒。他扶着棺材叫喊起来
「————什、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外面!有大量魔力反应」
伊丽莎白感到寒气窜遍全身。这不是区区黑魔法能够造成的动静。黑暗沉重的气息纷纷出现,那一个个都蕴含着怪物般的异样与不祥。
眨眼间的沉默过后,伊丽莎白飞奔起来。
她将麦克劳斯留在原地,打开沉重的大门。
她冲向了楼梯。地下陵墓内不能启动传送阵。虽说设置了几处可以传送的地方,但根本没余力考虑那些。她与警卫的圣骑士和王国骑士一同冲上楼梯。有些人似乎注意到了『拷问姬』,但什么也没说,继续往上跑。
在冲上楼梯的这段时间里,伊丽莎白好几次因震动重重撞在墙壁上。到了最后的楼层,摇晃变得更为剧烈,几个人失足摔倒在地。伊丽莎白将姿势不稳往下摔的骑士往上踢,踢回到台阶上面。就这样,伊丽莎白终于登完了台阶。
从入口中,射入刺眼的光芒,还能听到许多叫喊声。
那些确实是人的声音,但听上去就像恶魔的咆哮。
不久,她到达外面。
她一跳出去……
便呈现出另一片地狱。

  ***

灾难要来啦。
不,
灾难已经来啦。
降临在大地上生活的人们头上。
接下来,天使吹响了号角。

  ***

来讲讲吧。
通常来讲,可怜地可悲地残忍地,如同虫豸一般毫无价值地被杀死的人类,根本不会获得第二次生命。不管什么人,死后都能去到自己渴望的世界……这种想法愚蠢透顶。
换而言之,结论非常简单。奇迹根本不会发生。
仅此而已。
于是,在获得的第二场人生后面,等待着同样是恐怖的结果。
『现在』,伊丽莎白懂得了这个道理。
地下陵墓周围,有一片焦黑的暗红色。那颜色的本质,是毒沼般异样的传送阵。侵蚀在扩张。司祭们应该时刻维持着布在王都全境的结界,然而那传送阵毫不理会。
地面如沸腾一般冒着气泡,更为可怕的东西从中送达。
那东西是人类,但也是武器。
人类,被当做了固定炮台。
他们的境遇,比拉·缪尔斯更加残忍,凄惨。
他们眼皮被缝合,舌头被摘除,牙齿被拔掉,四肢被切断,绑在拘束台上。
就算这样,他们依旧没死。『固定炮台』全都是『人造人』。只要不大量失血,他们就不会死。也就是说,『固定炮台』的真面目是——
用转生者,做成的。
「……简直荒谬绝伦」
伊丽莎白嘀咕起来。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人们,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那个已死的男人究竟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伊丽莎白没能看清。
刘易斯得到爱丽丝后,确信那个方法已经成功。所以,他重复进行同样的召唤,钓到了大量转生者,但是能给与的心脏却只有一颗。
『异世界拷问姬』只制造一个,制造多了反倒只会造成力量分散。
既然如此,要把已经召唤出的那些人怎么办?
无需担心。无限的魔力容器,有的是高效的『用途』。
就是这么回事。
让转生者随便找个恶魔缔结契约,向其输送痛苦,提升魔力量。之后不妨只用教他们将魔力化作炮弹吐出去的方法,调教到一接到讯号就发射。
如此一来,出色的固定炮台便完成了。
想必此前这些还在『调整中』,所以没有出场。但是,他们首次被投入实战。
可以说,他们是这个世界里,由拥有智慧的人未经本人同意制造的,第一批生体兵器。
那些转生者的自我应该已经崩溃。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对这个只给自己带来痛的世界投以可怕的憎恶,那憎恶像惨叫又向呕吐化作炮击,持续不断。
犹如灾难降临,破坏成直线乱射。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连拿起武器向他们靠近都没人办得到。
在那些兵器的中心,站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
爱丽丝·卡萝尔。

  ***

淅淅沥沥,窸窸窣窣……
传来了声音。
大批的哭声、叫喊、战栗。有人高声喊叫,一味喊出痛苦的声音。有人在悲叹,悲叹着恐惧。在草地上奔跑,发了疯捧腹大笑般。这些,总觉得……
在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现实的地方,少女呢喃。
来吧,来吧,乖孩子唱起歌来。
「『矮胖子,坐墙头!栽了一个大跟头!』」
『国王呀,齐兵马,破蛋难圆没办法』
——真正无法复原的,是这名少女。
伊丽莎白细细品味地想到。
当时,少女停下了歌声。她咕噜转了半圈,转了过来。
系在大帽子上的缎带像白兔的耳朵摇摆起来。爱丽丝和往常一样,轻轻弯下一只腿,优雅地打招呼,白色的头发可爱地翩翩摇摆。
现在,周围化作一片地狱。这不是别的,正是爱丽丝制造的『奇境之国』。但是,她仿佛没有任何变化,直面伊丽莎白。
然后,爱丽丝高喊道
「咱们来玩吧!伊丽莎白!」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开朗,无忧无虑。
爱丽丝·卡萝尔,已经彻底坏掉了。
已经,无法复原了。
伊丽莎白明白,眼前的情景源于刘易斯被杀。但归根究底,真正的开端是混血种被杀,爱丽丝——结城纱良被残忍杀害。
如今,所有人都成了复仇者。所有的一切,都憎恨着一切。
在如今仍正确运转的这个世界里。
伊丽莎白,不经意地心想。
那是,决不能去想的事情。
「………………为什么,櫂人非得守护这样的世界呢?」
为什么,她心爱的人『非死不可呢』。
就为了这种东西……
瞬间,伊丽莎白敛去表情,笔直一线飞奔而起。
『拷问姬』没有迟疑。
她身体前倾,像跳舞一样跃向死地。
伊丽莎白一路飞驰,笔直的炮击很容易躲避,以舞蹈般的脚步在好似圣像的一座座固定炮台的缝隙间穿梭。飞驰中,她强烈地认定一件事。
(爱丽丝,非杀不可)
那已经沦为不能留于世间的存在。
伊丽莎白抛下计划,飞奔而去,不久到达目标。
她从鲜红花瓣与漆黑之暗中抽出长剑。乌黑的发丝飘逸起来,她冲到了少女跟前。爱丽丝正毫无畏惧地等待着『拷问姬』。
她张开双臂,露出满面笑容。
就像迎接玩耍对象。
感觉,时间仿佛停止了。
伊丽莎白举起剑。
爱丽丝拿起茶匙。
血红花瓣与苍蓝花瓣飞散开来。
倾注对一切的愤怒,『拷问姬』挥下利刃————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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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20-3-7 00:37 编辑



—— 终章·1 ——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
没人能够出去,也没人能够进来,像座坟墓,又像座牢笼。
但现在,『不存在的门』开启了。
濑名櫂人缓缓起身。
混乱不堪的棋盘,他已经不再去看了。櫂人一度转向自己对面的座位,摸了摸自己新娘的脑袋。小雏轻轻颔首。
接着,濑名櫂人迈出了脚步。朝着那毫无迷茫的背影,小雏喊过去
「要去了吗?」
「嗯,我出发了」
「一路顺风」
然后,她接着说道

「我们心爱的那位,就拜托您了」




—— 终章·2 ——

伊丽莎白与爱丽丝各自的一击……
被某人徒手抓住了。
斩击的风压令那人披在身上的破布摇摆起来。那人深深戴着兜帽,看不到是谁的脸。那人只是若无其事地接着刀刃。
伊丽莎白眯起了眼睛。
她很清楚,如果攻击不被人接住,被砍到的就是自己的腹部。她看看对方,抓住兵刃的那人,形象果真与『肉老板』如出一辙。但是,手不一样。
那手,是人类的手掌。
这一次,她看清了。
滚烫的泪水自然而然地顺着『拷问姬』的脸颊,滑落下去。
伊丽莎白·蕾·珐缪,百感交集地呢喃


「————————————————————————櫂人,是你吗?」




—— 终章·0 ——

来讲讲不久之前的故事吧。
一段忏悔、梦与憎恶的故事。

「骗人、的吧……父亲大人,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呵呵,别撒这种谎啦」
刘易斯的爱女,疯狂地笑起来。
任凭心脏掉落的刘易斯,其实深深地理解。
那时,维拉德·蕾·珐缪所指出的一点没错,到头来,他的行为根本谈不上父爱。如果刘易斯真心想有个父亲的样子,那他的所作所为全都背道而驰。
如果,他真的爱着爱丽丝,爱着结城·纱良的话……
刘易斯应该安慰她,呵护她,与她相互搀扶,在互舔伤口中度过平凡的生活。
那大量的的可怕『兵器』,当然不该制造。那些东西,在混血种内部都存在着大量反对意见。即便如此,刘易斯还是忍不住播下一切复仇的种子。
刘易斯把爱丽丝喊做女儿,却不曾把她当女儿对待。他伦理观明明没有像维拉德那般败坏,却制造出了『异世界拷问姬』。这是无比可怕的罪孽。
起初就不会道歉,连赎罪的机会也彻底丧失。
而且,恶劣的是——
「抱歉,真的抱歉,明明爱着你。对不起啊,爱丽丝……抱歉,我……」
那份爱,同样货真价实。
对刘易斯来说,爱丽丝给他带来的喜悦千真万确。
她是希望,是救赎,是心爱的女儿。
与她相遇,刘易斯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喜悦。她成为了自己的女儿,刘易斯才懂得什么是爱。这一切,都多亏了年幼的她,多亏了爱丽丝纯真无邪的笑容。
既然如此,还来得及。
应该来得及才对。
现在,该把怎样的话留给她呢。
那应该是,只有临死时才能说的话。
刘易斯迷茫了。但滚烫的烧灼感与剧烈的疼痛不间断地震荡着他的脑袋。该说什么,该怎么开口,他都不知道了。爱丽丝的笑容,与姐姐糊满精液的脸还有弟弟被吊死的尸体重合在了一起。他回想起爱丽丝在噩梦中哭喊,自己将他紧紧抱住的那天。爱丽丝笑着对自己说「最喜欢父亲大人了」。弟弟对自己大喊「都是你害的」。家人真是美妙的东西。真想,能更多的,永远,在一起。不,我有女儿了。已经有了?的确有了。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怎样?
于是,他
说了出来。

「一定要,替我实现愿望,我的女儿」

就这样,愚蠢的男人死了。
直到最后,都抱着那份绝望的愚蠢。
深知自己多么无药可救……
怀着对女儿,确确实实的爱。

  ***

被留下的女儿,仰望天空。
一个人孤零零地,眨了眨眼。红色的眼睛里,映现出周围的火光。在她怀中,刘易斯已经一动不动。他变得冰冷而沉重。爱女明确地微微点了下头。
尽管年幼,但她知道。
死,就是这么回事。
就跟曾经的她,一模一样。
再也不会动了。
爱丽丝没有哭,只是干脆地松开了双手。刘易斯的尸体无力地掉到地上。但是,爱丽丝对他看也不看。因为,他已经变成了纯粹的物件。
爱丽丝只是一边望着天空,一边笑。
快乐地,快乐地
开心地,开心地
她笑啊、笑啊、笑啊,然后说

「知道的,人家知道啦!嗯,没关系,人家完全明白啦,父亲大人!」





大家,统统,一起去死吧!



后记

你好,我是绫里惠史。
现在是猫掉毛超凶的夏天。回过神来,我都被毛搞得一身白了。
《异世界拷问姬》终于到了第八册。
哎呀,可喜可贺。
第八册结局毕竟那个啥嘛,也是写着写着就咕呼(吐血)的一册。
但是,在这一册中,我和伊丽莎白都以明确形式把握了濑名櫂人消失的含义,也是绝对按照我的意愿写下的。
那个角色要这样,这个角色要那样,辣个角色要那样了再这样,能写这些实属一件幸事。虽说,最终对角色们而言是否是真正的幸福就不晓得了。我所能做的,将是将各个角色的生存方式写得清晰活现,奢侈点的话还想尽量富有魅力。今后,我还希望继续精进。
对于下一册的各方面发展,我也会认真去写。
还希望各位见证他们的命运。
另外,我殷切希望能给各位带来几分快乐。
失礼,下面是惯例的道谢环节。
感谢鹈饲沙树老师献上的许多精美插画,这册同样从封面就美到窒息。感谢责编〇老师,这次我又给您添了好多麻烦。然后是负责漫画化的倭ヒナ老师,以及全体相关人士,我珍视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姐姐,我向大家致以深深的感谢。最要感谢的,还是各位读者。
回首过去,《异世界拷问姬》的故事已经走了很长很长。
我深切地感受到,是读者们陪着我一路走来。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
然后,在Twitter上其实就说过了,直觉敏锐的朋友应该察觉到了。《异世界拷问姬》是以三册为单位展开的。
一~三册是『愚钝的仆从篇』前半。
四~六册是『愚钝的仆从篇』后半。
果然『拷问姬篇』,为伊丽莎白而写的故事也要在七~九册做个了结。
因此,在执笔第六册之前,我就向编辑老师提交了正好九卷完结的大纲。所以,就是这么回事。

有始必有终。
下次,将是最终卷。

某些程度上,第八册是结束的开端,然后将一鼓作气向终点冲刺。
希望大家务必读到最后。
感激不尽。

曾经,他说过。
故事,必须画上句点。
曾经,她说过。
世界还是让它完蛋更好吧。
曾经,她说过。
请守护您所在的这个世界。

憧憬、愚行,和爱所连接的前方是
忏悔、梦与憎恶的故事。

所以,这最后一遭,请陪伴我走下去。





在余来看,你完全还是以前那个年轻小伙呢
关于你的弟弟,余想谈谈
为了您,我们所有人都会为此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就差,一点点了,伊丽莎白。
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但是
纵然愿望没能实现。但确确实实地,朝那渺茫的希望伸出过手。
既然有了孩子,那就要为阁下祝贺呢
岂会有任何一丝后悔
「〖你这大白痴!〗你才是老婆!」

我们!治安维持部队,
既为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斯大人与
伊丽莎白·蕾·珐缪阁下的
光荣的部下!
岂能迷失应当守护之物!

希望你。不要再憎恨世界
我曾逃走过。正因如此,我不逃了。哪怕我终成孤身一人
重要的东西,大家都只有一个
在战斗的,不光只有您喔
「那孩子」完成了他的使命呢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
谁能说那是错误的,谁有权决定!
请开心一些吧。毫无疑问,我们是幸福的
我考虑过赎罪。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
白痴!你还有孩子啊!

异世界拷问姬最终第9卷2020年 发售预定!


电子书特典 新作短篇 『红色房间中·6~7 *八卷读完后推荐』

这是个红色的房间。
墙壁、地面、天花板,全都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是间会经眼球而侵蚀精神的房间。视野被红色全部填满,人类难以维持内心的均衡。
在如此扭曲的房间里,响起了某人的声音。
「小雏、————我回来了」
这甚是古怪。
这个房间与外界隔绝,没有窗户没有门,与所有一切相隔遥远,没人能出去或进来,像墓地,又像监牢。
在这个本不应该有人的地方……
「欢迎回来,櫂人大人」
小雏理所当然般擦掉泪水,迎接心爱的丈夫。
她冲向濑名櫂人,顺势将他紧紧抱住。櫂人将小雏纤细的身体搂在怀中,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他注意到小雏哭了,问道
「怎么了,发什么什么事了?」
「小雏,见到伊丽莎白大人了」
「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櫂人点了下头,露出悲伤的表情。他执起小雏的手,回到茶会的座位上。
桌上摆着状况变得乱七八糟的棋盘。他注视着棋子们的惨状,眉头微微皱起,但又摇摇头坐了下去。
小雏连忙开始准备茶水。她用茶匙将砂糖一点一点抖落在瓷器茶杯中。在罐子里,沿边缘摆上事先烤好的几片饼干。
小雏双手将茶托递给櫂人。
「好了,请用吧,櫂人大人。茶还很烫,请小心」
「嗯,谢谢你,小雏」
小雏也在櫂人面前的座位上坐下。但是,她大大的翠绿色眼睛里,再次开始盈满泪水。櫂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新娘的脑袋。
「小雏,发生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吗?」
「伊丽虾白大银摸落小雏的脑嗨」
「嗯,嗯,是吗」
櫂人勉强听懂了这句难以听清的话,自己也不断地摸小雏的脑袋。
小雏吸了吸鼻子。准确说,她并不能冒出鼻水,但她在拼命尝试拦住那自己往外流的人工体液。櫂人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脸。
冷静下来后,小雏再次开口
「伊丽莎白大人对小雏说,『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微笑的你更可爱喔』。那口吻,非常非常温柔」
「是吗……还是老样子啊,伊丽莎白她。真是没变啊」
櫂人平静地微笑起来。小雏一边哭一边动作很大地点点头。
沉默弥漫开来。但小雏再次开口
「总有一天,还能……不,那样的日子,一定……还是不要到来更好吗」
「不知道啊。不论是我,还是你」
他温柔地说着,握住小雏的手。平静的空间中,两人静静地度过。
之后,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呢。
泡好的红茶一直冒着热气。
他们不时会抬起眼睛,相互颔首让彼此安心。
但是,平静的时光突然宣告结束。
同时,这也是幕间的结束。
突然,棋盘晃动起来。
它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开始震动,就像大地在咆哮。
濑名櫂人探出了身子。盘面上能看出剧烈变化的征兆。
伴随着……某人的出现。
櫂人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然后,他低沉地说道

「————————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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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efr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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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xelxxx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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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5 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我不小心买迟了,没想到脆首长把进度肝了回来,太强了
发表于 2019-10-5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下一卷大结局了吗? 感觉有点不舍啊
发表于 2019-10-12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是新故事是么?
发表于 2019-10-19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櫂人:你好蕾姆小姐,真巧你也在睡啊?
蕾姆:嗯,都睡了十来卷了。
櫂人:那可真了不起,我也得睡那么久,不,有老婆陪着我能睡更久!
发表于 2019-10-30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這麼快就要結局了 謝謝翻譯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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