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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るうせん]週末冒險者 2[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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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3 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神月夜 于 2019-10-3 18:06 编辑

  週末冒險者 2
  ——————————————
  作者:るうせん
  插畫:りりんら
  譯者:咖比獸
  圖源:linpop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你說這個城鎮今天會毀滅?
  哎呀,這種事情無所謂啦,我們來烤地瓜和馬鈴薯吃吧。

  佐特,也就是佐藤聰,
  僅在週末返回上輩子生活的世界,以冒險者的身分活動。
  他打算一邊照顧自己撿回來的日本人少年,一邊悠哉度日,
  卻接到了來自師父尤薩斯的訊息:「阿爾巴小鎮將會在今天毀滅」,
  然後硬是被抓去擬定對策?
  然而,一行人前往的迷宮深處,
  沉睡著或許足以撼動整個世界的某個祕密──
  「我明天得去參加里民會舉辦的里民大掃除活動耶……」
  我行我素的魔法師的迷宮探索行動,現在開始!


  作者簡介
  るうせん
  除了通勤以外,幾乎只會在超市和自宅之間往返的繭居族預備軍。不擅長的學科是作文。
  雖然也學過英文以外的外文,但因為最近沒有機會使用,
  語文能力開始以驚人的速度下降,是我近期的煩惱。


  畫師簡介
  りりんら
  日本插畫家。
  負責的插畫作品有《週末冒險者》等輕小說。
  
       
  CONTENTS
  序章 ~週五下班後~
  第一章 ~可疑的上班族~
  第二章 ~大病初癒的兩人~
  第三章 ~阿爾巴巨蟒~
  第四章 ~發光石~
  第五章 ~損友~
  第六章 ~「艾伊」~
  第七章 ~「流星河」~
  終章 ~冒險的預感~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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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月夜 于 2019-10-3 17:22 编辑

  序章 ~週五下班後~


  「大家辛苦了~」
  「喔,辛苦啦。」
  一如往常,員工們在下班時間準時離開公司。基於今天是星期五,大家都帶著有些亢奮的心情迅速收拾東西、準備返家。幾乎不用加班是這間公司的優點,但因為這樣,薪水也不高就是了。

  「唔~還是挑最高級的比較好嗎?」
  在這些人之中,佐藤聰在回家路上,踏進了平常跟自己無緣的百貨公司土產區,為了明天的行程,比較各種不同款式的高級點心禮盒。
  畢竟,自己明天預定要見面的那名少年,可是來自相當不錯的家庭。雖然選了一個對錢包傷殺力還不小的禮物,但帶上這樣的伴手禮,應該就不至於太丟臉了吧。
  「順便補充一些會在那個世界用到的東西好了。」


  幾個月前,佐藤聰想起了自己上輩子是一名魔法師的事實。

  儘管得知自己現在也能像上輩子那樣施展魔法,但身為現代社會的上班族,就算能使用魔法,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這已經是過去的他的想法了。
  經過各方面的思考後,為了賺取老年生活的資金,他決定只在週末前往前世的自己所在的世界,以冒險者的身分、以自己的步調在那裡幹活。

  某天,他和順利逃過迷宮大王級魔物追殺的一名迷宮奴隸相遇。而這名少年似乎是個日本人。
  於是,佐藤聰向原本的雇主交涉,請對方將這名奴隸少年讓給自己,再讓他暫時入住高級旅館,請旅館負責人協助照顧他。不過……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第一章 ~可疑的上班族~


  進藤朝斗。
  父親是知名大學教授,母親是政治家秘書,還有一個大他三歲的姊姊。這就是這個四人家庭的成員。
  父親那邊的親戚是醫生世家,祖父是一間醫院的經營者。母親那邊的親戚,前幾代是來自華族(註:日本過去的貴族階級),也是栽培出好幾名政治家和官員的名門世家。
  從無人不知的著名升學學校畢業後,姊姊考上了東京的某間國立大學。和姊姊就讀同一所高中的進藤朝斗,在高二時下定決心要認真學習英文,因此前往海外長期留學中。

  這是從現在算起約莫兩年前的事。

  跟偵探完全沾不上邊的佐藤聰,憑著刻在少年眼鏡上的一個名字,查到了應該是他本人的出身經歷。他的雙親是在網路上隨便搜尋一下,就能查到名字的知名人物這點,也算是幫了大忙。身為這方面的外行人,只用工作閒暇之餘的時間調查了一週,就能夠得到這些情報,也算是做得不錯了吧。
  詢問那名少年「來到這個世界多久了」之後,佐特得到了「最少也超過七百天」的答案。
  因為失去意識、加上長期待在無法接收日照的地方,他無法掌握精確的數字,但還是盡可能每天數日子至今。
  向少年確認過他的家庭成員、就讀的學校和出生年月日後,佐特確定他就是進藤朝斗本人。時間上也沒有太大的出入。
  至於到國外長期留學一事,十之八九是他的父母為了避免影響社會觀感,替某天突然失蹤的兒子編出來的故事吧。
  人人稱羨的上流階級名門,竟然出現了失蹤人口,這想必是無法對外界公開的事情。這點佐特倒是不覺得驚訝。

  唯一一件令他驚訝的事情,是進藤朝斗稚嫩的實際年齡。
  佐特第一次看到朝斗,是後者以迷宮奴隸的身分被帶到阿爾巴迷宮地下四階層,並多次僥倖逃過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的猛烈攻擊之時。那時,因為朝斗頂著一頭毛躁的亂髮,臉上又沾著血漬和泥濘,讓佐特無法準確判斷他的年齡。儘管如此,佐特仍沒料到他竟然年輕到不滿二十歲。
  營養失調、再加上脫水,讓朝斗手腳的皮膚都變得鬆弛。佐特回想起他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樣。
  因為戰鬥而慘死、或是在路邊餓死的人並不罕見。不過,那是僅限於「這邊的世界」的狀況。不知該說好還是壞,這個世界的居民似乎都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就某方面而言,他們也打從懂事後就做好了相關的心理建設。
  然而,若是一名打從出生之後,便一直住在和平安穩的日本少年,突然被丟到這個環境裡來,那就另當別論了。因為至今為止的生活都太過和平,無人能想像這兩種環境之間的落差有多大。
  只消七百天,便讓一個普通的少年衰弱到這種程度。他經歷過的折磨,想必慘烈到難以想像吧。
  當然,佐特很同情這樣的他。正常情況下,這名少年應該已經進了一間不錯的大學,跟同學們互相切磋琢磨課業。然而,這樣的未來卻徹底被剝奪了。同樣身為日本人的佐特,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過,身為日本人的同時,也是一名魔法師的他,對於朝斗誤闖這個世界的原因,也抱持著同等程度的興趣。
  (不過,我現在是以Japanese People佐藤聰的身分在跟他交流,而不是可疑的魔法師佐特。所以,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一旁吧。)

  「為了讓你這個衰弱到感覺打個噴嚏就會死掉的身體早日恢復健康,把這瓶據說連癌症末期(大概)都能治好的特調綜合營養劑喝下去吧,就當作是餐後甜點。別問我原料是什麼。還有,盡可能不要去聞它的味道。」
  
  「……請問……」
  「放心吧,效果我可以保證。很有效的。這個真的對身體超級好的啦。啊……等等,不要把它拿靠近我。」
  「它的味道……」
  「喝了絕對會讓你更快恢復健康喔!」
  「……這個跟地瓜的滋味,哪種比較好?」
  「這個。」
  「那我要喝了。」


  「好啦,既然已經吃完飯,你看起來也比較有精神了,可以進入發問時間了吧。雖然很突然,不過,你有什麼想問我的事情嗎?」
  待朝斗用餐完畢,旅館員工將餐具回收後,佐特看準他鬆了一口氣的時間點開口。
  親眼目睹朝斗面無表情地將自己手工調製的藥水一口氣喝光,讓佐特看他的眼光中湧現幾分敬意。
  「想問你的……事情?」
  聽到佐特這麼說,在猶豫半晌後,朝斗開口問道:
  「……佐藤先生,請問……你是何方神聖呢?」
  「啊,問我啊?我還以為你會問『你為什麼要把我救回來』、或是『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這種事呢。」
  「你說的那些我也不是不在意,但……」
  「哦呵~比起那些,你覺得眼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可疑大哥更可疑,是嗎?雖然自己說這種話也滿奇怪的,不過,像我這樣的可疑分子,的確令人在意嘛。」
  「哇哈哈」地笑了幾聲後,佐特以手指抵著下頷,發出「唔~」的沉吟。
  「何方神聖……何方神聖啊~可是,就算你這麼問,我也只能回答你『我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耶。」
  普通的上班族。
  朝斗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了佐特的這句話。
  他說的「普通的上班族」是什麼意思?朝斗極其認真地開始思考所謂的「普通」指的是什麼。
  (普通的……普通的?是哪個世界的普通呢?)

  朝斗實在無法想像,出現在這個莫名其妙世界裡的這名神祕人物,他的真實身分,竟然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再加上他生性認真,因此將佐特的「普通」一詞想得過於複雜,到最後甚至連「普通」的意思都搞不懂了。
  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把「普通」跟「平凡」的意思連結起來的朝斗,再次開始深入思考。
  難道,佐藤先生所說的日本,和我過去生活的那個日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國家嗎──這樣的想法從他的腦中閃過。
  還是說,地球其實已經開始跟異世界展開交流了,純粹是自己不知情而已?

  察覺到朝斗的思緒正準備往更偏離的方向前進時,佐特以響亮的擊掌將他的意識拉回來。
  「嗯,剛才是我不對。我會反省。看來你有著超認真的個性呢。」
  這麼說的佐特,完全沒將內心「這傢伙搞不好很有趣喔」的想法表現在臉上。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麼啦,不過,我所說的日本、跟你過去生活的那個日本,完完全全是同一個世界的國家,順帶一提,時間軸也幾乎相同。此外,也沒有『現在全世界的上班族都流行到異世界出差』這回事。基本上,你把我口中的日本,當成自己印象中的那個日本就行了。」
  至此,佐特頓了頓,然後確認朝斗臉上的表情,判斷他能否理解自己這番話。
  看到朝斗點頭表示同意後,佐特一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對他說明現況,一邊這麼開口:
  「可是啊~就算你問我是何方神聖~不是我要自豪,我是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過的也是平凡至極的生活呢。想從我的履歷表裡頭找出不同於他人的地方,可是很困難的事情。所以,要是你問我是何方神聖,我真的也只能回答你『我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而已耶。」

  聽到他這麼說,朝斗也只能虛弱地回一句:「噢……」無法將佐特的說法全盤接收的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提問的方式不夠恰當。
  不過,發現佐特臉上帶著壞心眼的笑容後,朝斗明白了。這個人其實很清楚自己想問什麼,但還是故意這麼回答。
  同時,他也明白了眼前這個人,恐怕是個有點難應付的人物。
  「為了避免自己賣關子賣過頭,被你當成不好應付的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已經來不及了。
  對朝斗內心的想法一無所知的佐特,在一句「說得簡單點,就是~」的開場白之後,咳了幾聲清清嗓子。

  「『想起自己上輩子是一名魔法師的我,為了兼顧嗜好和實際利益,就到前世生活的世界來玩了』這樣。」

  佐特以刻意維持的清澈嗓音,沒有停頓地說完這句自己剛剛才想出來的台詞。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也是。」
  然後坦率地同意了朝斗的看法。
  「就算是我,聽到這種長得要死,又像是輕小說書名的說明,也沒辦法理解嘛。」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用這種方式說明啦──很遺憾的,能這樣吐槽佐特的人,並不在這個現場。
  不過,或許是這樣說笑帶來的影響吧,朝斗原本緊繃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一些,用字遣詞也變得比較自然。
  說出自己花了三秒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關鍵台詞後,朝斗的反應卻很薄弱。目睹這樣的反應,佐特腦中湧現了「他該不會對次文化很生疏吧?」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疑問。不過,為了理解佐特的發言,眼前的朝斗再次陷入思考。
  「呃……你說你上輩子……是一名魔法師?」
  「沒錯,上輩子。」
  聽到朝斗終於發現感覺能當成這段話的關鍵要素的字眼,佐特再次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我的前世,是這個世界的魔法師。」
  佐特接著往下說。

  「我先說明一下這個世界的魔法師好了。這個嘛……用現代的職業來比喻的話,大概比較接近學者吧。」
  魔法只是一種學問──這是這個世界的魔法師的想法。
  想鑽研這門學問的魔法師,多半都有自己的目的,只是把魔法當成讓自己達到目標的一種手段而已。並不像電玩遊戲或漫畫那樣,為了戰鬥而學習魔法。
  「當然,也存在著一些例外,但人數非常少。」
  要比喻的話,大概就是為了研究人體構造,把醫學視為一種研究手段而學習的人,跟為了治療傷病患而學習醫學的人,是不一樣的。就算學習的同樣是名為醫學的魔法學,目的卻有很大的不同。
  雖然不知道米菈的情況,但她的母親里拉便是前者。隸屬於公主騎士團的魔法師和艾馬爾多拉則是後者。
  他們或許是剛好擁有魔法師的天賦,再加上出身環境的經濟狀況足以雇用魔法師教師,因此,做為提升地位素養的教育,也為了能在情況告急時成為戰力之一,他們大概是應周遭要求而學習了魔法。
  「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從興趣開始學習的東西,就算費盡千辛萬苦學會魔法,老實說,成果也會和付出的勞力不成正比。所以,能在這個世界持續當魔法師的人,要不是有什麼野心或夢想這類鮮明的目的,真的很難撐下去。」
  說著,佐特舉起雙手搖了搖頭。聽到這裡,朝斗又道出另一個問題。
  「那麼,你的前世也是基於某種目的而成為魔法師嗎,佐藤先生?」
  「嗯~算是吧。」
  「算是?」
  佐特有些不乾脆地回答,不禁讓朝斗感到疑惑。
  「雖然剛才那麼說,但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是因為有什麼目的,才決定學習魔法呢。真要說的話,大概是憑著一股氣勢就學了吧。」
  「氣勢……」
  「不過,也跟運氣有關就是了。全部說出來的話,會是一段滿長的故事喔。你要聽嗎?真的要聽?」
  要聽的話,我就來準備一些點心跟茶水吧。
  語畢,佐特從自己的影子空間裡接連取出水壺和整套的簡易式茶會用具。他甚至還細心地準備了配茶用的點心。

  (這就是魔法嗎?可是……)
  初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目睹魔法,讓朝斗大為感動;另一方面,從那個奇幻的黑影魔法中出現的卻是不鏽鋼杯,以及放在紙盤上,外頭還包著包裝紙的點心。這片光景讓他湧現強烈的突兀感。
  自己身處的這個房間,統一採用讓人感受到悠久歲月的深褐色木造家具,裝潢品味可說是相當不錯。
  不過,眼前這些接二連三迸出來、有著鮮豔色彩的石化製品,和這個房間實在太格格不入了,讓朝斗一瞬間不禁湧現「這裡真的是異世界嗎?」的疑問。
  「嗯?噢,你不喜歡甜食嗎?不過,要說不甜的點心,我這裡就只剩下仙貝了,你咬得動嗎?」
  「啊,我不討厭甜食。」
  (讓人在意的不是這個啊……是說,把這些零食當作餐後點心不就好了嗎……)
  雖然會回答自己的提問,但不知為何,愈是了解這個名為佐藤聰的男人,就愈覺得他神祕不已。朝斗愈來愈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了。

  ◆ ◆ ◆

  「這個世界分成兩個大陸。」

  在聊自己的話題之前,有一些必須先讓朝斗了解的事情。佐特這麼表示後,便先從這個世界的地理情報開始說明。
  「東邊的舊大陸『艾•爾』跟西邊的新大陸『法•爾』。不對,正確的發音好像是『耶•爾』跟『范•爾』?算了,反正用正確發音,這一帶的人也聽不懂。」
  總之,分成這兩個大陸就是了──佐特咬下自己拿出來配茶的黑豆大福,然後又繼續往下說。
  「我們目前人在西邊的新大陸法•爾。」
  說著,他以手指敲了敲自己畫的這個世界的簡易地圖,向朝斗說明位置關係。

  約莫三百年前,舊大陸上曾經有過一個國家。隸屬於該國的某個氏族和流派,在輾轉流浪的最後抵達了這塊新大陸「法•爾」。
  無人知曉他們為什麼會漂流到這裡來。或許是因為戰敗而遭到放逐,也或許是為了尋求一片新天地,而自行離開了國土。
  不過,人們遠從艾•爾來到這裡的影響,至今仍留存著。
  除了普遍使用的語言以外,拿之前和佐特一起加入救援部隊的貴族魔法師基爾•艾馬爾多拉來說吧。
  從他的家族姓氏「艾馬爾多拉」,可以追溯到「艾•爾•馬•爾多拉」這樣的語言起源。而這句話的意思是「舊大陸的爾多拉家」。
  這座阿爾巴小鎮命名來源的勇者阿爾巴,雖然原本並非貴族出身,但入贅到妻子的老家里翁家之後,當時建國的國王賜予了他「艾爾馬里翁」這個家族姓氏。
  冠上代表少數貴族才能擁有的姓氏,此外,在這個大陸上,能在家族姓氏前方加上意味著艾•爾的文字,是只有最先造訪這塊法•爾大陸的氏族和相關流派的後代子孫能夠享有的特權。

  「距離人類初次踏上這塊大陸,已經過了三百年以上的時間了。然而,這塊大陸的全貌至今仍未經過徹底的確認。理由純粹是因為陸地過於寬廣,以及森林太過茂密。最重要的是,相關人手也完全不夠。」

  現在,因為來自舊大陸的移民不斷增加,法•爾的人口已經多到足以建立起一個完整的國家了。儘管如此,想要深入探訪整塊大陸的話,人口和時間還是不夠充足。
  仍殘留著濃厚神祕色彩的這塊大陸上,沉睡著許多遠超過人智的存在、以及不可思議的現象。佐特等人前往的迷宮也是其中之一。
  過去,曾有一段時期,出現了數不盡的、可以被譽為「真正的冒險者」的人,一邊開闢前人未及的新天地,一邊以未知的神祕和這塊大陸的盡頭為目標,展開一連串的冒險。但現在,這樣的冒險者幾乎已不復存在。
  現在,仍有許多人為了自身的夢想,或是為了一獲千金而造訪這塊大陸。不過,他們的目的不是開闢新天地,而是踏入位於這塊大陸的迷宮賺錢謀生。因為這樣的做法更踏實、也更穩定。

  「在打算開拓這塊新大陸的人還很多的全盛期,移居到法•爾大陸的人在各地建立了『開拓村』。不過,隨著時代變遷,這些開拓村慢慢變得荒廢寂寥,而前世的我,便是出生在這些開拓村之中的一個普通村子裡。而且還生為窮苦農家的三男。」
  吃完大福的佐特,拿起仙貝邊啃邊往下說。
  即使有一半的表現和平常無異,但佐特另一半的言行舉止,都是為了緩和朝斗緊繃的情緒,而刻意做出來的演技。而這樣的演技似乎也奏效了。他往朝斗的方向偷瞄一眼,發現他沒有過分顧慮或客氣,正在開心地享受幾年沒品嚐過的甜食。
  (不過,他絕對把我當成一個怪人了吧。雖然也沒錯就是了。)
  儘管心情有些微妙,佐特馬上就看開一切,又繼續往下說。畢竟自己確實是個怪人沒錯。
  「荒涼的村子、窮苦農家的三男──聽到這樣的兩個條件,你或許也能想像出來了。之後發生飢荒時,我成了村子裡最優先被滅口的對象。縱使還是個孩子,當時的我也很感嘆自己的時運不濟呢……不過,這還比不上原本在日本生活得好好的,卻突然獨自栽進這個語言不通的異世界的情況啦。」
  說著,佐特望向朝斗。
  「不過,前世的我沒有像家畜那樣被宰殺食用,只是被趕出村子,應該還算好了。然後,離開村子的我,因為一路上運氣還算不錯,最後勉強抵達了附近的城鎮,但在那邊謀生也超級辛苦的呢……雖然比不上在這個人權尚未成形的世界裡的奴隸那麼悲慘啦。」
  被他盯著看的本人,似乎沒有什麼自覺,只是一邊吃著銅鑼燒,一邊以「這樣啊……」的悠哉態度聽佐特說故事。
  「那個城鎮裡充斥著跟我差不多遭遇的人,在那之後,我就一直在城裡的貧民窟,賭上一條命跟那些傢伙做生存競爭……不過,我們之間的殺戮行為,也比不上被當成消耗品那樣死了又死、死了再死的迷宮奴隸那般慘烈啦。」
  看著朝斗的反應,佐特內心湧現了「這傢伙或許很了不得喔」的感想。
  「就算瘋狂卯起來找工作,報酬都少得可憐,那陣子的生活真的很苦呢。我甚至還詛咒過自己不幸的命運。嗯,哎呀,但也沒有你這麼苦就是了。」
  「呃……你是在誇獎我嗎?」
  「我在稱讚你『能活到現在真是不簡單』啊。」
  佐特一邊吐槽自己,一邊道出前世過往。不過,從朝斗的反應看來,他似乎對自己經歷過的苦難沒有什麼自覺。
  將杯裡的茶水一口氣喝乾後,佐特嘆了口氣繼續往下說。
  「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好嗎?因為比較對象太慘了,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器量,很難為情呢。」
  (這要我怎麼回答他才好……)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朝斗只能敷衍應聲,並露出企圖掩飾尷尬的笑容。
  怪了,我明明對炫耀自己的不幸還挺有自信的──佐特搔搔頭這麼說。
  儘管幹勁很明顯地減弱,或許是覺得都已經說到這裡了,突然在中途打住,實在也太吊胃口,於是佐特以不太情願的嗓音繼續往下說:
  「總之,我在這樣的狀態下勉強存活下來,卻因為一點失誤而傷了腳。沒有半點學識、只能靠肉體勞動來賺錢的我,因此變得無法去工作賺錢。不妙啊,要是花光微薄的存款後,腳傷還無法痊癒的話,我就只能等著餓死了耶──這麼想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傳聞。」

  佐特聽到的,是關於一名造訪這個城鎮的魔法師的傳聞。只要能接受他開出來的唯一條件,無論是罪人或亞人、不分男女老幼或人種,任何人都可以讓這名魔法師收為徒弟。
  仔細思考一下,就能明白開出的條件實在太可疑了;不過,從不曾親眼看過魔法師的鄉下人,基本上會有種先入為主的觀念:「魔法師能夠操控一般人所無法使用的特殊力量,感覺是有些超凡脫俗的存在。所以,這樣的人物,就算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也不奇怪」。
  或許就跟現代人對神仙或道士的印象差不多吧──佐特又這麼補充。
  「那時,我基於『再怎麼樣,那名魔法師應該也不至於讓自己的徒弟餓死吧』這種無憑無據的推測,懷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去尋找那名魔法師。」
  現在回想起來,這或許就是佐藤聰的前世沙特拉克人生的轉捩點吧。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名魔法師。他待在城鎮裡人來人往的廣場上,所以很好找。因為魔法師是相當罕見的存在,我猜想八成就是那個人沒錯,便馬上向他提出收我為徒的請求,而他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除此之外,因為覺得帶著腳傷的沙特拉克很可憐,魔法師甚至替他治好了傷勢。
  「那時候,我真心覺得對方是個聖人呢。但實際上不是這麼一回事就是了。」
  或許是回憶起前世的點點滴滴了吧,佐特以一雙死魚眼望向遠處。為了將這樣的他拉回現實,朝斗丟出了一個問題。
  「呃……請問那唯一一個條件是什麼呢?」
  「噢,條件?就是要先充當他做研究用的實驗體。」
  朝斗的表情瞬間僵硬。佐特刻意無視他這樣的反應,又繼續往下說:
  「那個『任何人都能當他的徒弟』的傳聞,好像就是魔法師本人散播出去的。說得簡單一點,他是想招募名為徒弟的白老鼠。」
  運氣比較好、能夠撐過人體實驗而存活下來的人,就會直接被魔法師收為徒弟。就算無法撐過實驗而死亡,對魔法師本人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充當魔法師做研究的實驗體,當然不可能像接受現代的藥物試驗那樣,人身安全能夠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不過,畢竟魔法師一開始提出的條件,就明確提示了這一點,儘管如此,還是想成為他的徒弟的話,必須自行承擔後果──這就是魔法師秉持的立場。
  「就算他這麼說,前世的你還是想當他的徒弟嗎,佐藤先生?」
  「老實說,那時的我腦袋很不靈光,沒能理解這麼做的危險性呢。魔法師應該也是相中這一點,才會造訪那種鄉下地方。」
  「我……可以問他做了什麼樣的實驗嗎……?」
  朝斗戰戰兢兢地問道。
  「就是貨真價實的人體實驗啊。那名魔法師的研究內容,是創造類似奇美拉的合成獸、或是何蒙庫魯茲這種人造人,說得簡單點,就是以創造人工生命體為目的之研究。」
  除了沙特拉克以外,魔法師還在那個城鎮收了其他幾名徒弟。這些可以說是和沙特拉克互為師兄弟的人類,最後無一倖免地全滅了。
  當然,也包括沙特拉克在內。
  「……」
  「喔?你是不是想像了一下?應該跟你想像的差不多喔。瘋狂研究者、人工生命體、人體實驗,用這幾個詞彙盡可能想像出喪心病狂的實驗內容,大概就是那樣的程度。所以,關於其他人的遭遇,我就不詳述了。啊,至於我接受的實驗──」
  「你自己的可以說啊?」
  「不要緊、不要緊,因為他對我做的實驗還不算太殘忍。為了確認能否透過後天的外力幫助,提升我的魔法能力,他對我進行了一些投藥實驗和儀式。雖然最後沒有收到多少成效就是了。」
  但也因為這樣,我才能保住一命──佐特又補上這麼一句。

  之後,純粹因為運氣好而倖存下來,順利成為魔法師的徒弟,沙特拉克才發現自己過去想像的魔法師的印象,跟現實相差甚遠。
  以前,他原本覺得魔法師是更為神祕、更遠離塵世的一種存在,但其實,他們卻跟只會把自己關在研究室裡、腦袋不太正常的學者沒什麼兩樣。實際上,魔法師的本質幾乎跟學者相同,在魔法師之都亞林開始進行自主研究後,才終於算得上是一名魔法師,這是很普遍的常識。
  而且,就算成為魔法師的徒弟,也不代表沙特拉克就能學習自己感興趣的魔法。
  首先,所有徒弟都必須協助師父進行研究,接著,也要幫其他師兄弟做研究。除此以外,還有一堆雜務必須處理。佐特表示,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學習魔法。
  後來,他終於有機會學習到的第一個魔法,是為了協助師父進行研究所需的魔法。第二個、以及第二個之後的魔法,也都是用來輔助研究的魔法。
  佐特擅長的風系魔法,大部分都是在這個時期學會的。
  因為他對於風系魔法的適性,剛好比其他屬性的魔法都來得理想,所以就被傳授了這樣的魔法。另外也有分別被教導了火系魔法或水系魔法的人。
  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沙特拉克的每一天,就是照著魔法師的指示協助他進行研究,然後趁空檔時間學習魔法。
  不過,某一天,他的師父表示「你也差不多該找個課題來自己做研究了」。

  「在那之後,你終於正式以魔法師的身分開始進行研究了嗎?」
  「怎麼可能呢~你覺得我看起來是那麼認真的人嗎?不是吧?話說在前頭,我前世的本性跟現在沒有多少差別喔。」
  「咦咦……」
  朝斗露出一臉看起來像是在說「看到你用自信滿滿的態度說出這種話,我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耶」的表情。
  看到朝斗這樣的反應,佐特感覺他終於不再表現出和年齡不符的一板一眼,表情也逐漸開始恢復生氣。
  雖然這是很理想的變化,佐特同時也覺得自己身為魔法師的威嚴、以及年長者的風範,好像取而代之地被犧牲掉了。
  啊啊……儘管的確是事實,但朝斗大概又把他視為一個奇怪的大人了吧──佐特這麼想著,然後繼續往下說。

  「成為那名魔法師的徒弟之後,至少就無須再擔心餓死街頭的問題了。光是這樣,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幹嘛還得做那麼麻煩的事呢──我這麼表示。」
  (噢……感覺很像他會說的話。)
  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朝斗已經明白眼前這個人極有可能說出這種話。
  光明正大地對自己的師父做出這種廢柴發言的沙特拉克,理所當然地被魔法師怒斥了一頓。魔法師要求他參考其他師兄弟的做法,接著便將沙特拉克轟出研究室,後者只好一邊咒罵,一邊開始採取行動。

  「所以呢,我不甘不願地去向其他師兄弟打聽可以做為參考的各種情報,然後明白了一件事。」
  縱使也有像沙特拉克這樣為求溫飽而成為魔法師徒弟的人,但數量非常少。其他大多數的徒弟,都是一些暗懷著某種強大野心的人。
  在魔法師之中,沙特拉克的師父招收的徒弟人數,龐大到數一數二的程度。也因此,沙特拉克的身邊圍繞著形形色色的人。
  有很多舊人死去,但成為徒弟的新人數量,遠比逝去的生命還要來得多。
  順利從研究用實驗體這個洗禮中存活下來的徒弟,彷彿受到師父的實驗影響,導致大腦的某些開關被打開似的,一個個全都成了性格乖戾難搞的魔法狂熱分子。而這樣的事實在亞林也相當有名。
  「雖然有各式各樣的人,大家的共通點,就是一開始時,都是以自己現在想做的事、過去一直想做的事、孩提時代的夢想或野心等『願望』為契機,而開始從事現在的研究。」
  在眾多徒弟之中,有研究內容邪魔歪道得幾乎不輸給自己師父的人,但也有純粹對魔法這種東西感興趣,才成為魔法師的人。其中,甚至還有因為師父的實驗,導致肉體變得殘缺受損,為了讓自己的身體恢復原狀而進行相關研究的人。
  儘管大家的目的各有不同,每個人的起點,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小心願。

  「我參考大家的動機,在人生中第一次試著思考自己究竟想做些什麼、想要怎麼做的問題。套用現代一點的說法,就是自我剖析吧。」
  看到朝斗的茶杯不知何時變空了,佐特又幫他倒了一杯茶,同時接著往下說:
  「不過,畢竟那時的我腦袋不太好嘛。跟一開始的時候比起來,是有好一點,但天生的部分就無可奈何了。絞盡腦汁思考自己的願望是什麼的我,最後得出了『希望過去的人生可以更輕鬆』這樣的結論。」
  看到佐特笑著說:「很沒志氣吧?」朝斗露出一臉無法理解那個結論的表情。
  「你不用想得太複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就是呢,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可以不用工作、成天玩耍,然後每一餐都能飽食美味的飯菜,不用擔心自己會變成村裡滅口的對象,晚上還能睡在溫暖的床舖上。我想過著這樣的人生。」
  聽到佐特的說明,朝斗總算是理解了。同時也覺得,如果是這種程度的事情,應該不至於太困難才對。
  從佐特剛才的說明聽來,就算在這個世界,魔法師似乎也是相當罕見的存在。而且,因為能夠施展火球術或治癒術這種顯而易見的證據,可以判斷人們應該不會將他們視為地球上那種可疑的詐欺師,而是擁有特殊技能的存在。
  依據不同的魔法運用方式,魔法師想必能賺到比一般人多出好幾倍的錢財,而只要有錢,在這個世界同樣能過著衣食不缺的自由生活。
  當然,無須他人刻意說明,佐特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才對。然而,從他說話的感覺來判斷,朝斗覺得他似乎沒有選擇這麼做。
  這又是為什麼?
  倘若真如佐特所言,前世的他跟這輩子的他,本性其實沒什麼兩樣的話,那麼,就眼前這名人物的個性看來,如果判斷「為了讓今後的人生更加輕鬆,我需要錢」,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運用魔法來賺錢才對。
  而且,是佐特的話,一旦下定決心這麼做,無論別人怎麼說,他應該都會貫徹自己的做法。
  還有另一件讓朝斗在意的事。為什麼佐特說的不是「希望今後的人生能夠更輕鬆」,而是過去式的「希望過去的人生可以更輕鬆」?
  在朝斗開口詢問之前,佐特像是看穿了他內心的疑問似的,先行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因為我的壽命已經走到盡頭了。」

  「我剛才也說過,為了以後天的外力提升我的魔法能力,師父對我做了投藥之類的人體實驗。大概就是這些實驗的副作用,或說是後遺症吧。」
  師父的那些實驗,雖然不至於讓沙特拉克馬上喪命,似乎還是讓他的身體造成了相當大的負擔。
  佐特接著補上這麼一句:「就我個人的感覺,當時應該只剩下幾年可活了吧~」不過,他說話的語氣,卻輕鬆到跟內容完全搭不起來。
  那是因為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還是他本人真的覺得這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這點朝斗無從判斷。
  「就算為了延長壽命,而卯起來當個藥罐子,頂多也只能再活十年左右吧。而且,這還是必須把每天醒著的時間都耗費在延長壽命,將除此之外的所有事物全數放棄的情況下,才能獲得的成效喔。」
  在這樣的狀態下,賺再多錢也沒有任何意義。反正馬上就會死了。
  因此,思考自己的願望為何的時候,沙特拉克想的不是「我現在想做些什麼」,而是「我以前想做些什麼」這樣的過去式。
  「……雖然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不過,命令這種有如風中殘燭的徒弟去尋找自己的研究課題,我真心覺得自己的師父是個沒血沒淚的人呢。你怎麼看?」
  不知該說是幸運或不幸,沙特拉克的師父,並不會因為徒弟沒剩多少年壽命,便在這方面予以妥協,也不會因為眼前的徒弟有可能馬上會死去,在指導對方時就變得漫不經心。
  有好幾次,沙特拉克都打算放棄,再隨便尋找另一個研究課題,然而,曾經一度湧現的、和自己的根源最為貼近的心願,並不會這麼簡單就被遺忘。
  倒數計時的殘餘壽命、以及自己內心深處不斷吶喊的那個心願,每天都不停拉扯著沙特拉克。
  沙特拉克之所以會那麼缺乏幹勁,也跟他頓悟到自己即將不久人世的事實脫不了關係。然而,這時候,他人生第一次湧現了「我怎麼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呢」,這種名為後悔的情緒。
  發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卻為時已晚。他無法重回孩提時代,剩下的壽命也不長。人生無法重來,也無法倒帶。
  沙特拉克的心願,成了一個無論怎麼做,都絕對無法實現的虛幻夢想。

  本應如此才對。

  「可是,沙特拉克同學的腦袋不太好。因為是個笨蛋,沒能察覺這樣的事實!他只是拚命垂死掙扎,用他空空如也的腦袋瓜,努力思考還有沒有其他辦法!他苦思到足以讓壽命變得更短的程度!最後想到了這個結論!」

  「────對了,就期待自己的下輩子好嘍。」

  「……嗯嗯?」
  不,這樣不太對吧。
  朝斗在內心暗自吐槽。
  他原本以為,佐特的前世得出來的結論,大概會是尋求師父或其他師兄弟的協助,抑或努力讓剩餘的人生過得更充實之類的。因為剛才所聽到的嚴肅內容,已經深植在自己的腦海之中,面對這個話題方向的急遽變化,朝斗感到腦中一片混亂。
  (他說要期待下輩子……下輩子啊……)
  這就是所謂出乎意料的感覺嗎?但同時,一個「難不成……」的猜測在朝斗的腦中浮現。
  「很蠢吧?」
  努力思考各種可能性的時候,聽到佐特這麼問,朝斗不知該怎麼回應他而感到困擾;看到朝斗這樣的反應,佐特點了幾下頭,像是在表示「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呢」。

  這個世界也存在著輪迴轉生的說法,但似乎並不是一種普遍的概念。因為過去似乎有幾名魔法師針對「靈魂」做過研究,從這些人留下來的研究資料,可以學習到輪迴轉生這種概念。
  於是,沙特拉克又更進一步地思考。
  要期待下輩子是無所謂,不過,這個世界的窮人遠比富人要來得多。所以,就算重新投胎,下輩子再次出生在貧困家庭裡的可能性也很高。畢竟他無法具體鎖定自己要重生在哪一戶人家裡。
  既然如此,在富人比較多的世界裡出生就行了。就算不是所有人類都能夠過著富足的生活,但如果鎖定重生於「能夠安穩度日,也無需為了三餐煩惱」這樣的國度,因為範圍很廣,研究成果夠理想的話,說不定有可能指定讓自己轉生到這樣的國家。
  不會因為三餐沒著落而挨餓,也無須從小就被逼著做足以讓手掌脫皮的粗重工作,彷彿只會在夢中出現的世界。下次,他想在這樣的世界裡出生──沙特拉克這麼下定決心。
  「哎呀,那陣子的我真的很蠢。」
  於是,沙特拉克終於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我簡直是個超級天才。」

  「不過,或許正因為很蠢,才做得到這種有勇無謀的事吧~那時的我超級認真地埋頭研究,結果,在這樣的過程中學習到的知識,足以讓我察覺到『咦?這麼做根本沒戲唱吧?』的時候,我的研究已經進展到一個無法回頭的程度了。在那之後,我幾乎是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意志力繼續研究下去。」
  回顧過往的佐特,以懷念的語氣表示:「那陣子,或許是我上輩子的人生當中最認真學習魔法的時期呢。」
  既然剩餘的壽命也不多了,沙特拉克甚至半放棄地直接在自己身上畫了好幾個魔法陣,賭上性命反覆進行危險的魔法實驗。看到卯起來這樣拚命的他,別說是其他師兄弟了,就連師父都有點不敢恭維。
  佐特所使用的和異空間相連結的黑影魔法以及傳送魔法,就是這個時期的研究過程中的副產物。
  為了尋找跟這個世界不同的和平世界,沙特拉克開始研究能夠操作異空間的魔法;而為了前往這樣的理想世界,他也開始研究傳送魔法。

  (另外……這部分不說出來應該也無所謂吧。)

  佐特刻意對朝斗保留的是,雖說沙特拉克當時只剩下頂多能延長幾年至十年的壽命,但這是指他「能維持一般人模樣」的時間。就算是當年腦袋還不太好的沙特拉克,也明白想深入鑽研魔法的話,十年的時間實在太短了。
  因此──

  「我把這條命給你,你把時間給我吧。」

  他再次和惡魔進行了交易。
  沙特拉克的師父尤薩斯,研究的是如何製造人工生命體的課題。
  他解剖、重製、摧毀了各式各樣的生物,反覆進行著非人、慘絕人寰、殘酷、禁忌等字眼所無法形容的實驗,以打造出超越神的生物為最終目的。這樣的尤薩斯,理所當然對人體構造有著相當徹底的了解。
  「你要把我當成實驗體或活祭品都無所謂。就算讓我變成非人的存在也沒關係。只要能擁有更多時間,就算因此送命,我也在所不惜。」
  沙特拉克以堅定的語氣這麼表示。
  正因為他是個已經捨棄了這輩子人生的蠢蛋,才能夠提出這樣的交易要求。
  看到沙特拉克一臉認真地道出這個有幾分矛盾的交易要求,尤薩斯彷彿打從心底感到愉悅似的哈哈大笑起來。他那樣的反應,至今仍讓佐特印象深刻。
  尤薩斯那時的笑容,看起來像是找到了樂子,又像是覺得有趣,也像是在嘲笑他,同時卻有些開心。
  (哎呀,畢竟過去原本幹勁低落得數一數二的徒弟,現在卻拋開一切,儼然成了瘋狂徒弟之首,這不令人發笑才怪嘛。)
  師父接受了沙特拉克提出來的條件。交易成立了。
  之後,因為師父的實驗,自己究竟轉化成何等偏離人類框架的生物,老實說,就連沙特拉克本人也搞不清楚。不過,像這樣賭命換取來的時間,沙特拉克也全都瘋狂耗費在研究魔法上。為了找出一個不同於此處的和平世界,讓自己在那個世界重新展開一段人生,他獻出了自己的一切。

  「我其實比較想出生在就算是無業遊民,也能每天吃喝玩樂過生活的世界,但畢竟沒有這麼理想的事嘛。不過日本的飯菜很美味,我也挺滿足的就是了。」
  聽到這裡,朝斗大概也可以斷言了。
  「佐藤先生,難道你前世的研究課題是──」
  沙特拉克最終的目的,便是掌控自己輪迴轉生的結果。
  因此,他的研究課題是──

  「就是異世界與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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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大病初癒的兩人~


  「部長,這些是什麼?」
  「分給你吃的地瓜。我老婆娘家今年的收成似乎太豐碩了一點。已經做過催熟的動作了,很甜很好吃喔。」
  「那……那我就感激地收下了。」
  「我這邊還有很多,如果還想吃的話,儘管跟我說喔~」

  「喔!佐藤,你來得正好。」
  「……前輩,這些是什麼?」
  「分給你吃的馬鈴薯。我鄉下老家種的馬鈴薯今年大豐收呢,所以寄了一大堆過來給我。我一個人實在吃不完,就帶來分送給大家了。」
  「……非常感謝~」
  「還可以再跟我拿喔~還有很多喔~」

  「呃,被別人分送食物,是很值得感激的事情啦。雖然值得感激,但以一整箱為單位來分送,應該叫做庫存品出清才對吧……」

  ◆ ◆ ◆

  在朝斗醒來,和佐特會面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這個星期以來,朝斗身處的環境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幾乎可以說是從地獄變成天堂。現在,他過著十分安穩的日子。
  開始這一切的那天,儘管擁有過人生命力,朝斗畢竟是大病初癒的狀況,無法長時間和他人交談。察覺到朝斗表現出疲態之後,佐特便暫時結束了當天的對話。此外,他還告訴朝斗自己已經付清了至今的旅館住宿費,叮囑他無須太過擔心,只要先專心休養身體即可。
  其實,佐特當天也問過朝斗「你想回日本嗎?」這個問題。找到失蹤者的當下,雖然會鬧得雞飛狗跳,但回到日本的話,就可以到比這裡更乾淨的地方療養,也能好好接受醫生的治療。最重要的是,不會有生命危險。
  如果藉助佐特的傳送魔法,只要朝斗有這個意願,返回日本並不是一件難事。儘管佐特這麼說,朝斗並沒有明確表示出「我想回去」的態度。而佐特也沒有追問他做出這種選擇的理由,只是簡短回以一句:「這樣啊。」就離開了房間。
  能夠理解他這番體貼作為的朝斗,在內心立誓現在要承蒙佐特的好意專心休養,等到身體狀況恢復後,再好好報答他的恩情。

  「哥~茲~小~朋~友!我~們~來~玩~吧~!」
  然而,又過了一星期之後,朝斗開始對自己立下的誓言感到些許後悔。
  『一大早就這樣大聲嚷嚷,會不會造成大家的困擾呢?』
  『阿呆,我當然有用風系魔法調整過,讓聲音只會傳進他一個人的房裡嘍。』
  『呃,這樣也……』
  雖然對魔法一無所知,不過,朝斗明白這樣的運用方式一定是錯誤的,但他沒有說出口就是了。同時,他也再次感受到自己是被一個會這麼惡作劇的人救回一條命的事實。
  (他確實是個好人沒錯,也是個在各方面都很厲害的人。不過,在某方面突破極限的人,是不是都會返回原點,變得有點像個孩子呢?)
  朝斗回想起自己還在日本生活的時候,因應雙親或親戚的要求,和各界人物交流的回憶。儘管對方是極度優秀、甚至可以說是業界權威的存在,然而,在朝斗的印象中,愈是這樣的人物,愈會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看在朝斗眼裡,佐特也和這些人一樣,都散發著能自在享受人生的氛圍。
  『對了,既然都要跟大家見面,就不要光是道謝,順便讓他們記住你這個人吧。在之前的大王級魔物討伐任務中,他們是一群功不可沒的成員,實力也都相當堅強。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會是值得仰賴的可靠人物喔。』
  『啊,好的!』
  不知道該不該歸功於佐特以「特調綜合營養劑」命名的藥水功效,朝斗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健康,現在的樣貌看起來幾乎完全不像是同個人。
  想必不會有人認為他就是之前那個半死不活的殭屍吧。朝斗現在的體力,已經恢復到就算表示「自己先前只是生了一點小病,才會變得那麼消瘦」,也不會有人質疑的程度。而且也能夠長時間行走了。
  恢復到能這樣行動的程度後,朝斗想要盡可能向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道謝。他把這樣的想法告訴了一大早就來旅館探望自己的佐特。

  「哥茲他們一定也會嚇到吧~因為『那個』變成現在這樣了啊。」
  說著,佐特又重新審視了朝斗的樣貌一次。看到現在的他,無論是誰,都不會馬上發現朝斗其實就是那名迷宮奴隸吧。
  為了確認朝斗的身體恢復狀況,順便將他招攬為幫忙消耗在職場收到的大量薯類的候補人員,而造訪朝斗所在的旅館後,就算是佐特,在看到朝斗本人的當下,也一瞬間沒能明白他是何許人也。就算撇開藥水的效力不談,朝斗的恢復力也相當驚人。
  只不過──

  『但你看起來還是很瘦呢。』
  『畢竟我無法只花一星期的時間,就恢復成以前的體重嘛。』
  『好!那就來幫忙你增加體重吧!接下來,我正好打算要舉辦烤地瓜&馬鈴薯派對呢,你就幫忙吃吧。』
  『……你說……地瓜嗎?』
  『是會確實調味的日本產地瓜和馬鈴薯喔。』
  『地瓜啊……』
  『美乃滋、鹽巴、胡椒、醬油、奶油,除此之外,我還帶齊了其他各式各樣的調味料喔!』
  『應該說,我想光吃調味料就好了呢。』
  『不可以~吃地瓜、吃馬鈴薯吧。我需要戰力,就算只有多一個人也好。你想去找哥茲他們道謝對吧?我也打算去他們家辦烤地瓜&馬鈴薯派對,所以,我可不會讓你逃掉喔。』

  就這樣,佐特硬是擠出一個理由,不由分說地將朝斗帶離旅館。
  佐特一邊吹口哨、一邊心情大好地前進,而跟在後頭的朝斗,迫於無奈,帶著半放棄的眼神,兩人就這樣來到了哥茲等人做為據點的宅邸。


  「什麼『我~們~來~玩~吧』啊,你這傢伙,竟然一大清早就用這種讓人脫力的方式大喊。」
  回應佐特的吶喊而踏出宅邸的哥茲,以無奈的嗓音質問他一大早來訪到底有什麼事。
  在抵達這裡之前,佐特已經向朝斗說明過哥茲是這個城鎮裡的資深冒險者,在他的冒險隊伍中,有犬型獸人卡蘭、魔族雅格、身為前貴族的人類男性賽斯以及人類女性艾拉,還有少女魔法師米菈這幾名成員。
  「我來關心米菈的身體狀況,另外還有一些想做的事情。她現在怎麼樣?」
  因為討伐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時喝下了祕藥,再加上讓整座湖結冰的失控魔法帶來的反饋,在那之後,米菈一直陷入昏睡。佐特今天來到這裡,是為了探望這樣的她,以及解決一些待辦事項。
  「噢,她前天終於恢復成能好好吃飯的程度了,但還是沒有完全復原。」
  「哦~我的特調綜合營養劑該不會馬上又要派上用場了吧?」
  為米菈尚未完全恢復一事感到驚訝,佐特開始確認自己之前調製的特調藥水的庫存量。
  比起少量製作,一次調製較多的量,可以降低製藥的困難度,所以他一次做了很多。但因為無法全數使用完畢,直接把剩餘的藥水丟棄又太可惜了,佐特一直想找人來消耗掉它們。
  「這玩意兒有效嗎?」
  看到哥茲以狐疑的眼光打量,佐特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然後指著朝斗表示:
  「看看這傢伙吧。功效已經得到實證了喔!」
  「他是誰啊?」
  「亞沙托。」
  「亞沙托?你說這傢伙?」
  從剛才開始,哥茲就有點在意佐特身旁這名體型偏瘦的黑髮男子的身分,但他似乎完全沒猜到對方就是那個亞沙托。
  除了能在這麼短的期間內,從遍體鱗傷的狀態恢復成現在這樣以外,哥茲想必也沒料到朝斗原來這麼年輕吧。他以像是見鬼那般的表情吃驚得雙目圓睜。
  「不好意思……從一大早、很突然。」
  比起道謝,自己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先做出賠罪的發言。這是朝斗原本沒料到的。
  儘管還只能斷斷續續地說這個世界的語言,看到朝斗因為同行者一大早就大聲嚷嚷,愧疚地不斷向自己鞠躬致意的模樣,哥茲不禁對他投以「看來你各方面也很辛苦啊」的同情眼神。理解他眼神中的含意後,朝斗同樣以視線向哥茲傳達「這點事情不算什麼」的回應。
  就算來自不同世界,以視線來溝通交流,果然是人們共通的做法──這是這一點得到證明的瞬間。
  「所以,為了答謝,等會兒把院子借我一下。你這邊應該有可以生火的場地吧?然後,也幫忙一起吃吧。只有我們倆,完全沒辦法掃光那些東西啊。」
  「雖然搞不懂你的意思,但如果是要請我吃東西的話,豈止沒問題,我還超級歡迎。那麼,你要我幫忙吃什麼?」
  「這個。」
  將話題轉換成自己今天前來的另一個目的後,佐特從黑影空間中取出事先堆放到大木箱裡的地瓜和馬鈴薯。
  佐特之前帶來的食物,全都是罕見又美味的東西,所以哥茲這次也以充滿期待的眼神望向木箱裡頭。但明白內容物是什麼之後,表情瞬間從他的臉上消失。
  「什麼啊,原來是地瓜……」
  「連你都這種反應喔?我能體會你的感受,但看清楚吧,這些不是灰薯。」
  所謂的灰薯,就是嚐起來沒有半點味道、為佐特和朝斗留下心靈創傷的那種地瓜。雖然多少需要一些種植條件,但只要滿足這些條件,它們就會展現強大的繁殖力,就算是種在無人照料的荒廢土地上,也會自顧自地瘋狂生長,是很適合當成家畜飼料的一種重要植物。除了拿來餵養家畜外,也有很多村落種來讓村民止飢。
  不過,只要是出身於貧困村落裡的人,孩提時代想必都會被逼著吃灰薯吃到怕的程度,因此,有不少人在成年之後,都變得相當厭惡灰薯。
  這樣的食用背景,雖然跟地球上的地瓜差不多,不同之處,大概就在於灰薯有著完全無味無臭的特徵吧。如果煮成湯品、或是跟重口味的食材一起烹調,倒還不至於無法下嚥,但連這麼做的餘力都沒有的貧窮家庭,就只能悲慘地直接食用灰薯。
  「這些地瓜好吃嗎?」
  「滋味我可以保證。只是量很多就是了。」
  看準佐藤在公司裡地位比較低,所以無法拒絕這一點,部長和前輩將這些薯類一箱箱地塞給他。裡頭的馬鈴薯已經快發芽了,地瓜也已經做過催熟的動作,因此,想這樣繼續保存下去,恐怕不太可能。如果收到的只有馬鈴薯或地瓜其中一種,倒還沒什麼關係,不巧的是,雙方偏偏在同一時間點,分別把整箱的馬鈴薯和地瓜塞給自己。為了消耗這些東西,他反而得耗費額外的心力來處理──佐特這麼抱怨。
  「吃不完的話,把多的賣掉不就好了?」
  「把別人送給自己的東西賣掉,總有點說不過去嘛……」
  更何況,看到這些陌生又可疑的薯類,這個世界的人不可能貿然購買。光是把馬鈴薯和地瓜拿來這裡賣,已經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了;就算真的賣得掉,價錢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佐特很清楚這些。
  因為這些薯類本身的風味極佳,稍加調味處理後,或許賣得出去;不過,販售餐點這類的加工食品或成品的商業行為,屬於商業公會的管轄範圍。要跑完相關手續,得花上好一段時間,稅金和相關法規也很繁瑣。
  就算直接販賣生的地瓜和馬鈴薯,然後拿簡單烹調過的成品讓大家試吃,也必定會出現想嘗試在異世界種植這些作物的人吧。當然,栽培作業不可能這麼順利,但這個世界也有一部分的魔法師,有能力強行讓這些薯類發芽、或是加快它們的成長速度。
  萬一真的有人幸運栽培成功,讓經過多次現代地球品種改良的高品質薯類在市面上流通的話,這片大陸的飲食文化想必也會跟著改變吧。儘管會帶來正面影響,但過去那些負責生產糧食的農村,也有可能因為灰薯滯銷,而爆發農民陸續上吊自殺的慘劇。
  (與其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問題,把這堆地瓜和馬鈴薯拿來這裡烤一烤吃光,感覺輕鬆多了嘛。)
  「唉,可是,地瓜啊……佐特,你太讓我失望了。」
  「好,我決定了,哥茲。我不要幫你的馬鈴薯抹上奶油。」
  在這兩人一如往常地鬥起嘴來的時候,玄關大門發出「嘰~」的摩擦聲,似乎是有人開門走出來了。

  「好久不見了,佐特先生。」
  佐特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映入眼簾的,是在雅格攙扶下走出玄關的米菈身影。
  雖然哥茲的身高超過兩公尺,全身長滿了結實的肌肉,但身為魔族的雅格,也有著完全不遜於他的壯碩體格。不確定真實性別究竟是男是女的他……或說是她,以拋媚眼的動作和佐特等人打招呼。
  看到在雅格身旁,面容有點消瘦的米菈,佐特再次感受到她和母親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事實。
  
  佐特在前世和米菈的母親里拉互相認識。基於兩人之間的一些不解之緣,以及一部分痛苦的回憶,看到跟里拉長得一模一樣的米菈,至今仍會讓佐特有些心驚膽跳。
  「你旁邊的亞沙托先生,看起來氣色也變得好多了,真是太好了。」
  「但妳的氣色倒是一點都不好耶。咦?為什麼啊?米菈當初喝下的祕藥,會有這麼嚴重的副作用嗎?」
  至少,光是魔法失控的話,應該不至於讓她變得如此衰弱才對。因此,佐特推測讓米菈變成這樣的元凶,是她當初喝下的那瓶珍藏祕藥之類的藥水。
  「是。佐特先生,關於這點,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提出這種勞煩你的要求,真的非常抱歉。」
  在已經欠了佐特不少人情的狀態下,現在自己又得再次藉助他的力量,讓米菈相當過意不去,但畢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似乎也沒料到那瓶祕藥的效用會如此強烈,米菈判斷這恐怕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夠解決的問題後,便想找同樣身為魔法師的佐特尋求一些建議。
  「啊~我大概懂了。總之,妳不要太勉強,先坐下來等著吧。我現在要開始準備一些東西。另外,妳也趁今天的機會增加一些體重好了。妳實在太瘦了,光看就讓人不放心。」
  「哎呀,你這話說得真好,佐特。這孩子什麼都不吃呢。人家經常告訴她,要是不多吃一點,會沒有體力呢~」
  看到身旁的雅格像個母親那樣開始嘮叨,儘管覺得有些難為情,畢竟也不能無視他擔心自己身體狀況的一片好意,米菈只好以困擾的表情露出苦笑。

  ◆ ◆ ◆

  「喔喔,有種很香的味道耶。而且這邊的馬鈴薯聞起來還甜甜的!這個馬鈴薯怎麼回事啊,超好吃!」
  「哇哈哈哈!很好、很好,我就是想看到這樣的反應啦!哎呀~把這些東西帶過來這裡,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啊。」
  在哥茲等人的宅邸庭院裡開始生火烤地瓜和馬鈴薯之後,過了片刻,烤熟的馬鈴薯散發出刺激食慾的香氣,地瓜也帶著淡淡的甜味,香氣開始在這一帶擴散開來。
  聞到這些香味後,哥茲跑過來守在火堆旁,帶著一臉期待的表情等待薯類完全烤熟。彷彿已經忘了自己一開始表現出來的失望反應。
  看到這樣的哥茲,佐特露出滿足的笑容。他不但煞費苦心地把這些薯類從紙箱移到木箱裡,此外,念在機會難得,他打算乾脆來弄石烤地瓜,所以還到處撿來一堆大小適中的石子。這樣孜孜不倦付出的心血,也算是值得了。
  「好,這樣看起來清爽多了。嗯,跟人家想的一樣,你有著一張充滿男子氣概的臉蛋喲。接下來,只要好好吃飯,讓身體恢復健康,走在路上的時候,女孩子絕對多看你幾眼呢。」
  「不好意思,謝謝你。」
  「跟別人道謝的時候,不需要說抱歉喲。」
  「是,非常感謝你。」
  在佐特得意得哈哈大笑時,一旁的雅格用剪刀替朝斗修剪了一頭亂髮。
  過去,發現頭髮變長時,朝斗總是用小刀隨意削去過長的部分。但因為他只能用很鈍的刀勉強割斷髮絲,頭髮因此變得毛躁又凌亂,再加上沒有鏡子,也無法修剪出對稱整齊的髮型。然而,像這樣打理過儀容後,除了可以看出朝斗清秀的樣貌以外,也能感受到他受過良好家教的氣質。無論是誰,都同意他如果氣色再好一些,看起來就會是眾人公認的優秀好青年了。
  「早知道你是個帥哥的話,我就不那麼細心照顧你了。」
  「男人為了這種事鬧彆扭很難看喲,佐特。」
  看到整個人煥然一新的朝斗,佐特半認真地這麼開玩笑。雅格也笑著調侃他。
  「你偶爾也可以把罩住頭的這襲連帽長袍脫掉,讓臉蛋露出來呀。你跟亞沙托來自同一個國家對吧?你們的長相在這裡很罕見,所以會有很多人主動搭訕喲。」
  「不要。如果這麼做的話,我營造出來的『神祕又高強的魔法師』的形象就會受損了。」
  「傻孩子,你就是這樣,才沒有女人緣呀。」
  「這裡由也太蠢了吧。但我認同『高強』這部分就是了。」
  「好,我決定了,哥茲。我不要幫你的馬鈴薯塗上美乃滋。」
  要是被問到自己和對方之間有什麼關係時,就用「兩人是同鄉」來回應──這是佐特和朝斗達成的共識。
  因為佐特判斷,「看到自己的同鄉成了遙遠大陸上的迷宮奴隸,讓他相當於心不忍,所以決定出錢替對方贖身」用這種說法的話,大多數的人都會接受。
  畢竟事實差不多也是如此,而且這樣的理由聽起來很充分──這是他們倆共通的看法。
  「也罷。既然你剪完頭髮了,接著過來這裡吧。」
  佐特想像著現階段還搞不清楚奶油和美乃滋是什麼東西的哥茲,之後因萬分懊悔而露出的表情,便感到幾分滿足地將朝斗叫過來,然後從黑影空間中取出幾個裝著不同液體的容器,指示他依序用這些液體漱口。
  聽到朝斗詢問這些液體是什麼,佐特表示是用來治療他的牙齒和下頷的藥劑。
  『不先把你的牙齒跟下頷治療好的話,你什麼東西都吃不了吧?』
  要是你沒辦法幫忙消耗一些馬鈴薯跟地瓜,我會很傷腦筋呢。聽到佐特這麼說,朝斗笑著以「說得也是」回應。
  『這個是消毒兼麻醉的藥水,這邊這個是能讓牙齒和其他部分再生的藥水。最後呢,再把這個軟膏從臉頰均勻塗抹到下頷,就大功告成了。還有,絕對不要吞下去喔。』
  『麻醉?還需要麻醉嗎?』
  『也可以略過這個步驟啦,但因為你口腔內部的組織,都會以非常驚人的速度再生,所以會讓你又痛又癢到生不如死的程度喔。』
  聽了佐特的說明後,或許是試著想像了一下吧,朝斗以略微僵硬的表情,照著他的指示依序用那些液體漱口。
  「順帶一提,這些藥水還可以治療蛀牙喔。你要試試看嗎,哥茲?」
  「蛀牙什麼的跟我無緣啦。看看我這潔白閃亮的牙齒!」
  守在營火旁,一心期盼地瓜和馬鈴薯烤好的哥茲,聽到佐特的提議後,像是要炫耀自己一口健康的牙齒那般露齒燦笑。
  他的一口好牙不僅排列整齊,還又白又亮到現代人都很少見的程度。目睹這樣的光景,佐特坦率地表現出敬佩之意。
  「喔喔,真的很不簡單耶。明明是哥茲,牙齒卻這麼帥氣又美觀。」
  「要是牙齒不好,就沒辦法用狠狠咬牙的方式,讓自己使力了啊。所以我還挺注重牙齒保養。不過,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因為太常咬牙,結果把下頷搞壞的人耶。」
  說著,哥茲朝朝斗瞄了一眼。
  還只能用片語說這個世界語言的他,渾然不覺這兩人正在討論自己。他只是乖乖照著佐特的話漱口,發現口腔裡真的開始慢慢沒有感覺後,像個單純的孩子那樣感到驚奇。
  「被當成肉盾,就算死了也是理所當然的迷宮奴隸,竟然能靠那樣弱不禁風的身體倖存到現在啊。」
  哥茲這麼出言感嘆,眼神透露出和平常有些不同的嚴肅。
  「既然這樣,你就多關照他一點吧。他是個老實的好孩子,但因為這樣的特質,他同時也是很容易被當成冤大頭的類型。」
  「……嗯,等我哪天心血來潮吧。」
  「順帶一提,因為他有著認真過頭的個性,試著調侃他的話,可以看到很有趣的反應喔。」
  「我心血來潮了。」
  「你們兩個,別顧著說些傻話,快過來幫忙翻動地瓜啦。」

  ◆ ◆ ◆

  「真的非常抱歉。都是因為我的能力不夠成熟……」
  等牙齒再生到某個程度後,朝斗來到營火旁和哥茲等人培養感情,佐特則是在一旁替米菈進行診察。
  米菈個人的判斷是,自己的身體雖然正在逐漸復原,但如果就這樣不做任何處置的話,恐怕多少會留下一些後遺症。
  「嗯,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啦。」
  這是治癒魔法也無法派上用場的狀況,而且,米菈也還沒學到服用強效藥劑後的對應方法。她只是因為太年輕,所以經驗不足。這不是什麼必須受到責備的事情。
  「妳之前服用的那種祕藥,還有備用的嗎?」
  「有,在這邊。」
  就算要做點什麼,也得先看過實品才能採取動作。米菈想必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有事先準備好自己當初服用的那種藥。
  佐特接過這個剛好可以用一隻手捧住的半透明藥瓶,並在徵詢過米菈的同意後,將封住瓶口的塞子拔掉。
  他先聞了聞味道,接著滴一滴藥水在掌心,觀察它的變化。判斷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後,他將掌心的那滴藥水舔掉。
  「唔~這是……嗯嗯?」
  以舌尖分析過味道後,佐特像是突然察覺到什麼似的迅速吐掉那口祕藥,並馬上用清水漱口。
  「米菈,妳真的直接喝了這種藥水?灌掉一整瓶?」
  「是……是的,沒錯。」
  看到佐特像是接觸到劇毒的反應,米菈不禁有些動搖。她完全沒料到這種祕藥是如此危險的東西,內心的不安也因此擴大。
  佐特刻意忽略米菈這樣的反應,迅速從黑影空間裡取出調製藥劑的道具,以及幾個玻璃材質的實驗用器具,然後在自己的周遭展開風系結界。
  儘管身處戶外,仍透過魔法打造出能夠阻隔灰塵或髒汙、接近無塵室的空間,他又拿出了幾種藥草和純水等藥劑材料。
  「喔,你在幹嘛?」
  察覺到佐特的變化後,原本在聊天的哥茲等人來到他的身旁。
  「因為我發現了一件有~點令人在意的事啊。說不定……」
  這麼回應哥茲的同時,佐特仍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不知不覺中,已經有好幾支試管並排在他的面前。在試管裡注入不同溶液後,佐特將米菈帶來的祕藥各加一滴進去,觀察之後發生的反應。
  「啊~果然。真巧啊,這東西跟我的特調綜合營養劑的成分幾乎完全相同──有一半以上是劇毒。」
  「咦!」
  『……那個,佐藤先生?我剛才好像聽到很不妙的單字……』
  聽到佐特的輕喃,有兩個人表現出很大的反應。
  不用說,其中一人是身為當事人的米菈。而另一人,就是被迫喝下佐特所說的「跟成分有一半以上都是劇毒的祕藥差不多的藥水」的朝斗。米菈看起來一臉錯愕,朝斗的表情則有些僵硬。
  (佐藤先生要我不要過問原料,就是因為這樣嗎……)
  「為了避免誤會,我還是解釋一下吧。就算成分完全相同,也會因為濃度的不同,而變成完全不一樣的成品喔。效果太強的藥劑,對人體的影響等同於毒物;相反的,經過稀釋處理的毒物,有時也能當作藥劑使用。」
  佐特沒有停下調製藥劑的動作,又對米菈和朝斗補上一句:「不用我說明,這種道理你們應該也明白吧。」聽到他的說明後,確實能夠理解的兩人稍微冷靜了一些。反倒是哥茲對佐特提出了新的質問。
  「哦~那這邊這種草可以做什麼藥?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吃了會拉肚子的毒草吧?」
  接著,哥茲以苦澀的表情道出自己曾因為不耐飢餓,隨手摘了這種草來吃,結果親身經歷了地獄的痛苦過去。
  「會讓人拉肚子的話,換句話說,就是可以把腸子裡不好的東西全數清乾淨。這種毒草的藥效很強,但性質相較之下比較溫和,所以,施以妥善處理的話,就可以提煉成沒什麼副作用、也不會為身體造成負擔的優秀驅蟲藥。」
  這原本是他為了給朝斗服用而準備的東西,不過,只要減少服用量,就可以當成便祕藥使用,也能夠間接改善肌膚問題──聽到佐特的補充說明,雅格強烈表示自己也想要一點這種藥。
  「那這個又是做什麼用的?這是吃了之後會發燒、昏睡好幾天的一種毒菇耶。」
  「只要攝取的劑量適宜,它就會變成能夠提高新陳代謝、加快人體排毒速度的藥物。另外,也可以當作強心劑的材料。順帶一提,這是給米菈用的。」
  「「「「哦~」」」」
  意外見識到佐特在藥物學方面的造詣,一行人異口同聲地表示讚嘆。不過──
  「好意外喲。」
  「我對你刮目相看了耶。」
  從雅格和哥茲兩人的反應,可以明顯看出他們平時對佐特這個人的評價。
  「無法坦率稱讚別人的話,我覺得這樣的人就完蛋了喔~」
  「但我覺得會大剌剌要求別人稱讚自己的傢伙,應該也是同類啦。」
  在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佐特也從未停下手邊的作業,不知不覺就完成了要給米菈服用的藥。
  大家都為他的神速感到吃驚不已。這算是佐特從前……不對,是上輩子修煉的成果吧。身為尤薩斯的助手,他每天都被逼著調製大量的藥品,因此,像這樣的作業,可說是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裡了。
  (因為跟我調出來的東西成分幾乎一樣,所以我能夠馬上調製出解毒劑,但這是為什麼……啊,除了里拉以外,也沒其他可能性了嘛。)
  沙特拉克製造的特調藥水,如果直接喝下去的話,就跟劇毒沒兩樣;但稍微稀釋過後,就會變成能暫時提升魔法師能力的祕藥。再更進一步稀釋的話,就會變成滋補養生的妙藥,是一種用途廣泛又方便的藥品,也得到了不錯的評價。
  這原本是為了進行研究,就連吃飯睡覺都覺得浪費時間的部分魔法師,和沙特拉克合作開發出來的營養劑兼提神劑。而為了讓這款藥劑的效果再次進化、提升,他混入了各種草藥,在經歷多次的失敗和幸運後,湊巧研發出來的,就是這款沙特拉克特調藥水,亦即特調綜合營養劑。
  沙特拉克將這款奇蹟般誕生的特調藥水做為談判籌碼,向眾多魔法師交換自己研究所需的相關技術情報。里拉也是他的交易對象之一。
  里拉的研究課題是如何永保青春。因此,她對於跟這方面的學問息息相關的藥物學也很有研究,其他魔法師調製出來的藥水,讓她湧現比一般人更強烈的興趣。
  若是身為藥物學菁英的她,只要眼前有實際的成品,將其分析過後,重新調製出一款成分完全相同的藥劑,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問題是,為何米菈不明白這款藥劑的危險性?是里拉忘記告訴她,還是米菈忘記了?如果是後者這種粗心的過失,倒還無所謂,但佐特總覺得事情似乎不是如此。
  (從米菈的樣子看來,她應該是真的不知道這回事。所以,是里拉忘記交代了嗎?……不對,不可能啊。那傢伙不會在藥物相關的事情上出現這種紕漏。可能性就跟我們家師父基於一時的惻隱之心,把拿來做實驗的白老鼠放走那樣微乎其微。)
  里拉到底在想什麼?
  明白就算想破頭也沒有用的佐特,將剛調配完成的解毒劑遞給米菈。
  「來,先把這個喝下去再說吧。」
  接下裝在試管裡的解毒劑後,米菈先是向佐特道謝,接著毫不猶豫地仰頭飲盡。原本覺得她應該要再有點警戒心比較好,但佐特也發現這可能意味著米菈的身體狀況已經瀕臨極限了。
  「我想,妳的身體狀況應該馬上會好轉。到了後天,甚至有可能變得比過去都還要來得活力充沛喔。」
  維持現在的生活方式也無妨,不過,如果能好好吃飯、讓體重恢復,同時充分睡眠的話,就更理想了──佐特這麼補充。如同佐特所言,米菈感受到原本困擾著她的痠痛感和倦怠感,現在宛如潮水退去那般消失了。在一個深呼吸之後,她向佐特深深鞠躬道謝。
  「真的……真的非常謝謝你。我必定會找機會回報這份恩情。」
  看到喝下解毒劑的米菈這樣向自己道謝,佐特並沒有以「妳太誇張了啦」回應她。
  現在的米菈,已經沒了往常那種冷靜沉著,以及和實際年齡不太相符的成熟氣質。站在佐特眼前的她,只是想對幫助自己的人獻上最誠摯感謝的一名平凡少女。
  這段期間,她想必真的相當難受吧。身為這種藥劑的開發者,佐特十分能體會米菈所受到的折磨。
  雖然米菈一直在硬撐,佐特已經發現她試圖掩飾自己的身子不停顫抖的反應了。恐怕連哥茲、雅格,甚至是朝斗都發現了吧。
  米菈強忍著令人無法想像的折磨,沒有露出痛苦的神情、或是流下一滴汗水,依舊表現得十分堅強。大家之所以沒有道破這一點,只是用普通的態度來對待她,正是為她這樣強大的精神表達敬意。
  現在,她終於從這樣的痛苦中解脫了。坦率地接受她的道謝,才是一名成年人該有的姿態。
  (就連這種地方,都跟她的母親一模一樣呢。不過,那傢伙恐怕不會這麼坦率地向別人道謝啊。米菈簡直比她可愛一百倍。)
  不用跟那傢伙相似也無所謂。佐特打從心底希望米菈能維持現在的個性,然後就這樣健康平安地成長下去。
  這麼一來,今天必須完成的事情,現在全都做完了。
  「接下來,只要嗑光這堆薯類就好啦!」

  「很遺憾的,額外的工作又進來嘍。」

  「嗚喔喔!誰啊!剛才是哪個傢伙詠唱了惡魔的咒語?」
  卸下肩上的重擔,正準備輕鬆地享受烤地瓜&馬鈴薯派對時,佐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被自己視為榮登「殘酷非人發言排行榜前三名」的一句話,導致他的精神受到重創。
  到底是誰啊──佐特這麼想著而轉身,發現賽斯站在自己後方,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憔悴笑容。
  仔細一看,在一段距離外,直到剛才都沒有露面的哥茲小隊成員艾拉和卡蘭,正朝一行人走過來。
  「原來你在這裡啊。是說,這是在幹嘛?」
  「……米菈看起來變得有精神惹。」
  「好久不見了,佐特先生。」
  剛才之所以沒看到這三人,似乎是因為他們有事外出了。以一頭少年白的頭髮為特徵的賽斯、氣質宛如不良少女的艾拉,以及總是沉默寡言的卡蘭,在返回庭院後,出聲向佐特等人打招呼。
  「喔~過來這裡的時候,我正想說怎麼沒看到你們幾個,原來是一大早就外出了嗎?歡迎回來。還有,剛才那句玩笑話對我超有殺傷力,拜託別這樣。」
  「這是我們要說的話才對喔。我們其實是為了找佐特先生而外出呢,沒想到你就在自家據點裡,結果我們等於是出去散步了好大一圈。而且,剛才那不是在開玩笑喔。尤薩師大師在找你。聽說,他好像在那片連同大王級魔物一起凍結的湖底,發現了什麼令人在意的東西。」
  「咦~真的假的啊。怎麼辦才好呢……地瓜跟馬鈴薯看起來快烤好了呢。」
  看來,賽斯一行人似乎是為了替尤薩斯傳話,才會一大早就外出尋找佐特。
  既然得知尤薩斯在找自己,再怎麼說,也不好完全無視這件事。再說,一大早就勞煩賽斯等人做這種事,佐特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此外,聽到尤薩斯在湖底發現了令人在意的東西,其實也讓佐特有點感興趣。會讓尤薩斯這樣委託他人傳話,那個發現,想必有著特地把佐特找過去一趟的價值吧。
  (而且,我上星期把他找過來之後,把工作丟給他就溜掉了呢。要是現在沒有試著討好他一下,之後說不定會吃不完兜著走。可是啊……)
  雖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也有覺得「去一趟也無妨」的動機,佐特現在卻完全提不起勁。
  要說他一如往常的話,確實也是一如往常。但今天的佐特似乎有點不一樣。
  察覺到他不太對勁的哥茲開口詢問:
  「幹嘛,你就這麼想吃這些烤地瓜喔?放心啦,我們會把你那一份留下來。」
  「不用這樣啦,我想吃的話,隨時都吃得到啊。只是,我是為了目睹你們吃到烤地瓜跟烤馬鈴薯之後,因為太美味而震驚不已的反應,然後露出得意的表情哈哈大笑,才會刻意造訪這裡呢。所以,如果沒辦法看到你們當下的反應,我會很遺憾的。另外,我不怎麼喜歡『工作』這個說法耶。」
  「好,把他帶走吧。」
  哥茲叨唸著「詢問你理由的我實在太愚蠢了」,然後指示賽斯等人將哥茲帶走。賽斯和卡蘭依照他的指示,一人一隻手穿過佐特的腋下,開始以蠻力將他拖走的時候,佐特焦急地吶喊起來。
  「好啦~好啦~你們等一下啦。我又沒說我不去。所以,請不要這樣拖著我走啦。這雙鞋子還挺貴的耶。」
  看到佐特沒出息地發出「這樣鞋跟會磨損啊!」的慘叫聲,賽斯跟卡蘭無奈地同時嘆了一口氣,然後將他放開。
  「既然這樣,就請你好好自己走嘛。」
  「雖然不知道尤薩斯想做什麼,但早一點去的話,就能早一點回來惹?」
  「不,其實我想到了一個點子呢。」
  佐特叨唸著「既然要去的話……」然後望向米菈跟朝斗,這麼對他們開口:

  「那邊大病初癒的兩位。既然有這樣的機會,要不要跟大哥哥一起去大冒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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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阿爾巴巨蟒~


  勇者阿爾巴的冒險。
  凡是居住在這片大陸上的人,必定都會在孩提時代聽聞過這個故事。
  至今約莫三百年前,一名叫做阿爾巴的冒險者實際存在過。這個冒險故事,就是將日後被稱為阿爾巴•艾爾馬里翁的這名男子所經歷的真人真事,改編而成的一則傳承故事。不過,這個故事至今仍存在著許多尚未解開的謎題。

  《勇者阿爾巴的冒險》的開頭,是以從艾•爾大陸出發,預計前往法•爾大陸的最早期拓荒團所搭乘的船隻為故事舞台。
  在天空連續好幾天被厚重雲層掩蓋、又遭遇暴風雨之後,一行人完全無從得知這艘船目前究竟漂流到海上的哪個地方。若是這樣的狀態持續下去,在船隻順利靠岸前,船上所有人可能會先遭遇生命的危機。就在這時候,藍色的太陽突然從雲層後方現身,像是在引導阿爾巴等人搭乘的船隻那樣,緩緩往水平線的另一頭下沉。
  別說看不到星光了,因為空中布滿厚重雲層,海面上漆黑到連現在是白天或夜晚都分不清楚。因此,看到這個有如天啟般出現的神祕太陽後,深信絕對不能跟丟祂的船員們卯起來掌舵,追著那個藍色的太陽航行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的早上,藍色太陽突然以至今從未出現過的速度動了起來,像是在表示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似的,拋下阿爾巴等人所在的船隻,就這樣消失無蹤。
  船員們原本還試著尋找那顆突然消失的太陽,但最後,他們領悟到已經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了。因為船隻行進方向的前方,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陸地。
  而這片陸地,正是一行人的目的地──法•爾大陸。
  當時,在這個拓荒團之中最年幼的少年阿爾巴,對這次的經驗久久無法忘懷,因此非常渴望再看到那個藍色太陽一次。他下定決心,在長大成人後,要用自己的雙腳到法•爾大陸的每個角落探險,然後找出藍色太陽,為了當年的事向祂道謝。

  這段插曲,揭開了勇者阿爾巴冒險故事的序幕。
  依據地區和年代的不同,故事內容也會出現些微的差異,但「受到藍色太陽指引的阿爾巴,為了再次見到這樣的神祕太陽,決心成為一名冒險者」這部分是共通的。
  不過,成年後的阿爾巴所經歷過的冒險故事,則會因地區而出現大幅差異。

  身心都成長許多的阿爾巴,為了實現年幼時期的夢想而展開旅行。在旅途中,他藉助了巨人賢者的智慧,在魔花樹海裡以沙金瀑布療癒了身上的傷。最後,他在流星河的引導下抵達的場所,正是日後被喚作「迷宮都市阿爾巴」的地方。

  至此的經歷,是每個地區的故事共通的部分。不過,有的故事最後是阿爾巴終於再次見到藍色太陽的理想結局,有的則是他終生都未能再次見到藍色太陽,就這樣離開人世。
  獸人的聚落或位於邊境的偏僻村莊,是以口耳相傳的方式,將極有可能就是當年的阿爾巴本人的故事傳承下來。依據地區不同,有時候還會被加上新的插曲。

  故事內容存在著強烈地域差異的《勇者阿爾巴的冒險》,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其中,有個讓佐特相當感興趣的神祕之處。
  那就是,有相當多的地區,都會以生物來比喻阿爾巴曾經造訪過的場所,或是體驗過的經歷。雖然不是每一段經歷都會被比喻成生物,但不知為何,不管是哪個地區流傳的內容,被比喻成生物的部分都是一樣的。
  藍色太陽、巨人賢者、魔花樹海、沙金瀑布、流星河。
  這些在《勇者阿爾巴的冒險》之中不可或缺的重點要素,分別被比喻成鳥、老鼠、槲寄生、蜜蜂和蛇。

  為何會被比喻成這些生物?抑或只是一種象徵?倘若是後者,那又為何會選擇用這些生物來象徵?從過去開始,這個謎團便出現過各種的研究剖析,其中,也有人實際到阿爾巴曾經去過的地方,嘗試自己親眼確認當地的現況,不過,至今仍無法解開所有的謎團。

  ◆ ◆ ◆

  「為~什麼『阿爾巴巨蟒』的紋章會出現在這裡啊?」
  佐特眼前有一塊巨大的岩石。
  這塊巨岩座落於原本徹底凍結的迷宮地下四樓的湖泊底部。
  除了這塊孤獨聳立的巨岩以外,湖底並沒有其他令人注目的東西。仔細觀察這塊被冰牆環繞的岩石,可以發現它的材質和尺寸,都跟散落在這個迷宮地下四樓的眾多岩石差不多。
  一個魔法陣就這樣直接刻在石面上,彷彿刻意想展示出來一樣。看到這片即使被水藻和水草覆蓋,也仍相當顯眼的刻印,想必無人會說這是自然形成的產物。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是宛如日本神社裡的注連繩那樣。在巨岩上纏繞了一圈的巨蟒雕刻。祂身上的每個鱗片,都是蛇頭的模樣。
  這條看起來既不祥又神聖的蛇,一般被稱為「阿爾巴巨蟒」。是象徵《勇者阿爾巴的冒險》裡的流星河的紋章。
  「刻在上頭的,是強化堅硬度和重量的術式?」
  佐特以手撥開水草,細細觀察岩石表面上沒有被阿爾巴巨蟒遮住的部分的魔法陣,然後大致理解了它的效果。
  「啊~這確實令人在意啊。不,等等,這麼簡單明瞭的做法,反而會讓人懷疑這是陷阱……」
  非常有可能。或者說,如果打造出這個東西的人是自己,佐特絕對會把它弄成陷阱。
  這麼思考的時候,站在他身旁的人物以幾分無奈的語氣開口吐槽:
  『應該不至於是陷阱吧。畢竟,弄出這個的人,也不是佐藤先生你啊。』
  『你說話真的愈來愈不客氣了耶。雖然這也是好事啦。』
  明明沒有說出口,朝斗卻看穿了自己有可能做出來的行為,讓佐特有點嚇到。
  被朝斗這麼吐槽後,佐特收回拍打巨岩的那隻手,並且拭去沾在手上的水藻,接著轉身望向後方。


  現在,在這個迷宮地下四樓的結冰湖底,除了在佐特提議下一同前來的朝斗和米菈以外,還有因為擔心米菈而跟過來的哥茲一行人。米菈似乎也對巨岩上頭的魔法陣相當感興趣。她以完全不像大病初癒的人會有的敏捷腳步,看似樂在其中地在巨岩四周打轉,還仔細觀察到入迷的程度,也像佐特那樣,將掌心貼上岩石表面的紋章,確認摸起來的質感為何。
  看著表現異於平常的米菈,正當佐特覺得有點不對勁的時候,原本待在一段距離外的哥茲回來了。同時,一陣熱鬧的歡聲跟著傳來。
  受佐特所託,他把帶來的烤地瓜和烤馬鈴薯拿去分送給待在這附近的冒險者。在哥茲後方,可以清楚看見他們用一隻手捧著烤地瓜和烤馬鈴薯,興奮不已地嚷嚷的模樣。
  「喂~我把烤地瓜都分發完嘍。一開始看到是地瓜,大家果然還是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但在聞過味道後,他們全都成了俘虜啦。」
  「真的嗎!好~這樣一來,應該消耗掉不少庫存了!我就知道在這裡挖冰塊挖到手腳冰冷的冒險者會喜歡這一味。」

  現在,在這個阿爾巴迷宮地下四樓,除了狩獵迷宮裡頭的魔物以外,又多了新的工作需求──就是把被米菈凍結的這座湖的冰塊鑿下來。
  原本被冰凍在湖裡的那頭巨大黑蟻型的大王級魔物,已經藉助尤薩斯的力量搬運到迷宮外頭去了,但湖水依舊是結冰的狀態。從這個現象敏銳地嗅到商機的冒險者,覺得可以趁機撈一筆,於是爭先恐後地把結成冰的湖水、以及被冰凍在裡頭的魚類等水棲生物一併鑿出來,然後賣給商人公會。

  對冒險者公會來說,這是個相當令人開心的誤打誤撞。為了替這幾個星期都沒能好好潛入迷宮冒險,導致生活資金即將見底的部分冒險者著想,公會指派了「前往回收公主騎士團成員遺體」的任務給他們。此外,基於騎士團成員都是效忠於王族的人物,為了避免她們的裝備遭人變賣,公會亦宣布,把撿到的裝備交還回來的話,公會將另外提供比偷拿裝備到黑市兜售的價錢高出好幾倍的獎金。
  這筆額外的獎金,是公會長透過艾馬爾多拉從國庫提領而來的,完全沒動用到公會本身的資金。從這點也能看出冒險者公會長高明的交際手腕。

  不過,這種附帶額外獎金的委託有限,無法讓所有窮困的冒險者都參與到。缺錢的冒險者有可能會鋌而走險,做出犯罪行為,為城鎮的治安帶來負面影響。正當公會苦惱著該怎麼處理這種現實問題時,突然冒出這麼一個能讓冒險者安全又迅速地賺到錢的工作,真的可說是萬分僥倖。
  除了被冰凍的魚類以外,冰塊本身也有市場需求。既然整座湖都凍結了,應該暫時無需為存量煩惱;不過,還是得在結冰的湖水融化之前,盡可能多鑿一些拿去賣。
  像是集體參加一場獎勵遊戲似的,大家一邊鑿挖冰牆,一邊相互較勁。在一路向下挖到接近整座湖底部的部分時,這塊刻著魔法陣的巨岩突然出現了。

  「是說,你們不加入嗎,哥茲?這是很罕見的能輕鬆賺錢的機會耶。」
  「我們最近已經賺到會引人注目的程度啦,要是再加入,只會無端招來嫉妒而已。」
  哥茲小隊連續參加了兩次大王級魔物討伐任務,也因此獲得了相當高額的獎金。要是又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做出跟缺錢的冒險者們搶工作的行為,就算這並不違法,仍會讓其他人產生負面觀感。人類這種生物就是如此。
  「總之,我們會暫時休息一段時間。連續對付兩頭大王級魔物,已經夠讓人吃不消了。」
  「可以自己安排休假時間,就是自營業者的好處呢~真令人羨慕。」
  說著,佐特咬下哥茲遞給他的、仍十分溫熱的烤地瓜。朝斗也在他的身旁開始享用烤馬鈴薯。
  「地瓜有夠好吃。」
  『不好意思,有美乃滋嗎?』
  『調味料現在全都交給人在那邊的雅格保管嘍。』
  朝斗順著佐特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然後在放下工作稍做休息,開始享用烤地瓜和烤馬鈴薯的冒險者集團的正中央,發現了雅格的身影。為了避免佐特寄放的調味料被特定的人用掉太多,導致其他人沒辦法享用,雅格負責控管每個人的用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雅格本人看起來似乎格外亢奮。
  既然雅格在那裡的話,就算其他冒險者找自己麻煩,他應該也會出面幫忙調解吧。這麼想著,朝斗向佐特和哥茲知會一聲後,便為了尋求更高的熱量而朝冒險者集團走去。看著朝斗的身影,佐特總覺得他的腳步,看起來宛如被高溫吸引而徘徊不去的殭屍。

  「是說,我雖然是初次體驗,但傳送魔法這種東西真的很方便耶。」

  目送直直盯著美乃滋、沒有一刻移開視線的朝斗離去,哥茲看著自己正在品嚐的地瓜,百感交集地這麼表示。
  從佐特在據點庭院裡邀請朝斗和米菈加入冒險的瞬間開始,只花了連烤地瓜和烤馬鈴薯都還沒冷掉的時間,他們一行人便來到了迷宮內部。因為實在太方便,回想起自己和伙伴只能耗費漫長時間徒步移動的艱辛過去,哥茲簡直要哭出來了。

  至於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就得回溯到佐特找朝斗和米菈一起前來冒險當下的情況說起。
  朝斗和米菈兩人都爽快答應了佐特的提議,但在這時候,意外愛操心的艾拉表示她也要一同前往。接著,賽斯表示既然艾拉要去,那他也要一起去。而為了彌補這支冒險小隊身體能力不足的部分,卡蘭也以護衛為目的隨行。
  看著大家幾乎都跑光了,哥茲跟雅格乾脆也順勢加入,但問題在於只舉行到一半的烤地瓜&烤馬鈴薯派對該怎麼收拾善後。如果只是把營火弄熄,還不是什麼難事,該如何處理一堆烤得非常完美、不斷散發出誘人香氣的地瓜和馬鈴薯,就令人傷腦筋了。一行人實在無法在短時間內吃光這麼大量的薯類,可是,如果把好不容易烤好的這些罕見薯類放到冷掉,未免也太可惜了。
  要放棄跟佐特一行人一起出發,還是犧牲這些絕對美味無比的薯類?
  看到哥茲和雅格為了這個問題苦惱不已,佐特提議「既然這樣,全都一起帶去就好啦」。
  沒辦法現在馬上吃完的部分,或許難免會冷掉,但就算繼續煩惱下去,大概也想不出更理想的做法,因此兩人最後採用了佐特的提議。
  懷著「剛烤好的時候最好吃了說~」的淡淡惋惜,從火堆裡頭挖出烤好的地瓜和馬鈴薯,再把它們和鎧甲一起堆放到停靠在院子裡的推車上。待眾人做好前往迷宮的準備後,佐特突然出聲制止。

  「放到冷掉後,就算重新加熱,這些地瓜跟馬鈴薯的美味也會減半。所以,今天就算我的特別服務吧。」

  因此,哥茲等人透過佐特的傳送魔法來到了迷宮內部。不過成員們一個個都露出了愣住的表情。
  畢竟這是他們人生第一次體驗真正的傳送魔法。
  儘管每個人的反應多少有差異,但他們同樣懷抱著「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這種不安和期待交織的興奮情緒。
  但實際上,眨個眼的下一刻,他們就發現周遭的景色已經變成迷宮內部的樣子了,一點意思都沒有。也難怪他們會做此反應了。
  用傳送魔法將所有人帶到迷宮裡來的下個瞬間,看到哥茲一行人露出「咦?結束了?」的滑稽表情,佐特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

  想造訪這個地下四樓,原本應該會花更多的時間,多虧佐特的傳送魔法,一行人的移動時間幾乎等同於零。因此,他們比尤薩斯更早抵達了這個目的地,也多出了一些閒暇時間。
  既然這樣,乾脆就在迷宮裡繼續剛才舉行到一半的烤地瓜&烤馬鈴薯派對吧──為了活用這段時間,第二屆烤地瓜&烤馬鈴薯派對開始了。
  此外,把這堆烤地瓜和烤馬鈴薯分送給迷宮裡的冒險者的話,不但能減少庫存,還能看到除了哥茲他們以外的人更多的反應,對佐特來說只有好處而已。

  「一開始那種『嗚哇,是地瓜啊』的詫異表情,在嚐了一口之後轉變為滿滿的錯愕。能看到一堆符合我期待的這種反應,感覺今天的飯吃起來會特別香。而且也看到了哥茲一行人有趣的表情,有機會的話再來如法炮製吧。」
  「你的個性真的很差耶。」
  看到佐特將上半身往後仰,還發出「哼哈哈哈」的狂笑聲,以死魚眼望著他的哥茲忍不住這麼吐槽。但本人把他的吐槽當成耳邊風,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堂堂正正地開口反駁:
  「你真是失禮耶。讓別人品嚐到美味的東西,然後展露笑容。看到這樣的反應,自己的臉上也會浮現笑容。這不是沒有人會吃虧的一樁美事嗎?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會說我個性很差耶~」
  「你這樣啊~跟餵可愛的動物吃東西,以看牠們進食的模樣為樂,又有什麼不同?」
  「你怎麼能把臭臭髒髒的大叔跟可愛動物相提並論啊。」
  在佐特跟哥茲像這樣一如往常地鬥嘴時,不知道是已經吃完烤馬鈴薯、又或者是想要的調味料已經被用光了,朝斗朝他們走了回來。
  從他的表情看來,應該不至於完全沒吃到美乃滋。朝斗表示,因為美乃滋所剩不多,他吃到一半就回來了。聽到他的說明,哥茲也說他要在美乃滋變得一滴不剩之前過去品嚐一下,因此像剛才的朝斗那樣朝雅格所在處走去。
  於是,現場很剛好地剩下兩名日本人。判斷這是個好機會的佐特對朝斗開口:
  『雖然由我來說這種話也很奇怪啦……不過,真虧你願意跟過來耶。』
  『不是你提議我一起過來的嗎?』
  『嗯……哎呀,是這樣沒錯啦。』
  雖然在哥茲家提議要朝斗和米菈加入自己的冒險,但老實說,佐特完全沒想到那樣的邀請方式,朝斗竟然會欣然同意。被尤薩斯傳喚的人,只有自己而已。朝斗等人跟這件事完全無關,而且還是大病初癒的狀態,要他們同行,就連佐特本人都覺得這樣的提議有些強人所難,因此,他原本認為如果被拒絕,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然而,不抱期望地這麼開口提議後,不僅是朝斗,就連米菈也一同前來了。覺得兩人之中有一人願意動身就很不錯了,對於佐特而言,這算是相當出乎意料的結果。而且,就連哥茲等人都一起跟來了。雖然不是什麼不好的結果,不過這只讓佐特想問「為啥啊」。
  把這樣的感想告訴朝斗後,他反問了佐特:「說起來,你為什麼要找我一起過來呢?」這種中肯到極點的問題。基於佐特也很明白自己的發言根本莫名其妙,所以他選擇先回答朝斗的提問。
  『我找你一起過來,是有很多理由的。』
  『這我明白。因為我大概已經了解了,你不是那種會什麼都不想就付諸行動的人。』

  真意外啊──佐特將這樣的感想吞回肚裡。
  不同於外表給人的感覺,他不是會不假思索,就憑著一股衝勁行動的人──這是朝斗對佐特這個人的評價。看在別人眼裡,他或許總是基於一時興起而行動;但其實,佐特早已在內心用天秤好好衡量過風險的輕重,而後才採取行動。
  因此,朝斗相信佐特會特別提議讓大病初癒、恐怕只會礙手礙腳的自己和米菈同行,背後想必有什麼原因。至少,他能斷言絕非基於「因為這樣好像很有趣」這類不負責任的理由。
  佐特分析,朝斗因為自己的家世背景,在至今為止的人生當中,已經跟男女老少、各式各樣的人交流過,也因此培養出和實際年齡不符的識人眼光。不過,被這種比自己年幼的少年看穿內心世界,並沒有讓佐特慌了手腳。他只是以「你這樣說讓我很害羞耶」一如往常地打哈哈帶過。
  『最主要的理由是預感。也可以說是來自經驗法則的判斷啦。總覺得今天八成會發生什麼事。因為這樣的預感,我想說這應該能讓冒險者新手有個不錯的體驗吧。這就是理由之一。』
  『咦咦……』
  聽到跟自己的預測內容差了十萬八千里的答案,朝斗不禁表現出脫力的反應。

  看到他脫力的模樣,儘管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佐特仍表示:『你想笑就儘管笑吧,畢竟是個很曖昧模糊的理由嘛。』
  然而,對佐特來說,這絕不是什麼曖昧模糊的理由。
  因為,不是佐特要自誇,只要他被尤薩斯傳喚,那之後必定會發生什麼事情。雖然每次發生的問題規模有大有小,但絕對不可能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是他前世用一輩子體會到的這個世界的法則之一。
  而且,上次被尤薩斯傳喚時,遇到的問題算是小規模的,所以,這次恐怕會來個「震度」比較大的事件吧。這恐怕就是跟他互為師徒的佐特,才會湧現的第六感了。
  『另一個理由,就是讓其他冒險者認識你。』
  聽到完全不同於第一個理由的嚴肅內容,朝斗表現出願聞其詳的態度。佐特也不再吊兒郎當地開玩笑,以認真的表情繼續往下說。
  若是朝斗想回去原本的世界也就算了,既然本人並沒有這樣的意思,那麼,理所當然的必須打好在這個世界生活的根基。從目前的階段看來,佐特還不確定該讓朝斗去當工匠的徒弟、或是以商人見習生的身分過日子,但至少,在沒有其他靠山的現在,他只能暫時當個潛入迷宮賺錢的冒險者了吧。
  『說真的,看在其他人眼裡,不太會說這裡語言的異國人,可是很理想的冤大頭喔。』
  聽到佐特的忠告,朝斗深深點頭表示「我非常能理解」。畢竟,他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人以迷宮奴隸的身分賣掉。雖然現在的狀況比一開始時好很多,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仍不夠多。基於這樣的現狀,朝斗很清楚,要是一個沒弄好,自己很有可能又會被人當作奴隸賣掉。
  『不是我要自誇,在這個城鎮,我還算是挺有名的人物。至少,我想這個城鎮裡應該不存在會刻意找魔法師同伴麻煩的笨蛋。』
  就算賭命潛入迷宮獲得的成果被其他冒險者搶走,倘若自己還無法流暢地說這個世界的語言,恐怕就只能把這股委屈默默往肚裡吞。如果是來自其他世界,在這裡沒有半個同伴也不認識任何人的菜鳥冒險者,就更不用說了。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態發生,佐特打算成為朝斗的後盾。
  那麼,為此,他該怎麼樣讓別人知道朝斗是一名跟魔法師熟識的人物?
  『所以,一起潛入迷宮,就是最迅速又直接的方式,是嗎?』
  『算是啦。雖然跟魔法師走得很近,有時也可能引發一些問題,但聽不懂別人在說什麼的時候,只要陪笑帶過,對方就會擅自解讀你的意思了。』
  此外,也要盡量跟哥茲等人混熟。若是能跟實力堅強的冒險者成為伙伴,就能更輕鬆地賺到錢。不過,佐特個人的協助,僅止於前述的範圍。基於同鄉情誼,而且又是自己決定要照顧這個人,佐特盡責地替朝斗打造出現在這些生活條件。然而,之後情況會怎麼變化,端看朝斗個人的努力和社交能力了。
  若是朝斗又遭人欺騙,因此可能被當成奴隸賣掉、或是受了攸關性命的重傷,他會再次伸出援手。除此以外的事情,朝斗必須自己肩負起所有責任──這是佐特的想法。

  最後,還有一個理由。對佐特來說,這個理由佔的比例或許最大也說不定。

  在誤闖這個世界後,朝斗隨即被當成迷宮奴隸賣掉,過著不知何時會喪命,宛如惡夢的每一天。因此,對朝斗來說,每次踏入迷宮的行為,或許都會刺激他不願想起的悲慘回憶吧。
  (我前世的人生雖然也不怎麼樣,不過,我對這個世界多少還是有點感情。)
  對佐特而言,這個世界是他靈魂的故鄉。不管是什麼樣的窮鄉僻壤、不管生活有多麼不方便,只要是人,都會希望別人對自己的故鄉有好印象。
  所以,佐特想趁這次的機會,讓來到這個世界後,就只經歷過在迷宮裡拚個你死我活的生存競爭的朝斗,發掘其他不同的樂趣或喜悅。此外,為了讓朝斗多少喜歡上這個對他而言或許只有痛苦回憶的世界,佐特希望他能先體會冒險的箇中樂趣。
  不過,因為太難為情了,佐特完全沒打算說出這個真相。

  『接著換我想問了。說真的,你為什麼願意一起來?連我都覺得自己提議的方式不怎麼樣耶。』
  從剛才開始,米菈就以蹦蹦跳跳的輕盈動作,在岩石周圍不停打轉,還滿面笑容地細細觀察。為什麼會開心到這種程度啊──一起眺望著這樣的米菈時,佐特這麼開口詢問朝斗。
  (真虧她一直看不膩耶。話說回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米菈的笑容,真的跟她母親一模一樣……唯獨性格的部分,希望絕對不要變成她母親那樣才好。)
  佐特一邊提問,一邊在腦海中悠哉地思考這件事。但聽到一臉欲言又止的朝斗的回答後,他的思考因此停止了一瞬間。
  『你救了我一命,還替我付清旅館的住宿費用。我沒辦法拒絕這麼照顧我的人的提議。』
  『……啊。』
  對朝斗來說,這樣的提議,實際上或許跟強制的要求沒兩樣。他不是「為什麼願意一起來」,而是「只能答應一起來」。
  『……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沒考慮到這點耶。實在不好意思。』
  『不、不會,畢竟我不排斥參加這趟冒險,而且,我也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雖說是為了朝斗著想而採取的行動,自己卻未能顧及到他的立場。佐特覺得有必要反省一下,再次對朝斗道出賠罪的話語,後者則回應:『真的不用這麼在意也沒關係。』
  更何況,朝斗覺得,就算自己處於可以輕易拒絕的狀態下,他應該也會選擇跟著佐特一起踏入迷宮。除了建立人脈這樣的目的以外,只懂得以奴隸的身分賣命肉搏的他,也想學學冒險者的戰鬥方式。

  然而,最關鍵的理由,是因為提議一起去冒險的時候,佐特從帽子下方若隱若現的臉龐,浮現了十分開心的表情。他那樂在其中的表情,彷彿是自己之後打算去哪裡玩,所以想邀請朝斗加入那般輕鬆愉快。
  真要說的話,就只是因為這樣。雖然只是因為這樣,對朝斗來說,這是一個相當新鮮的體驗。
  (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樣的理由很蠢,可是……)
  總是被拿來跟優秀的姊姊做比較。至今,除了上學以外的時間,全都用在念書上。儘管有在成績方面互較高下的同學,卻沒有能夠玩在一起的朋友。為了提升修養品行而被迫學習的才藝,也讓自己覺得很吃力,從不曾有過學得很開心的感覺──朝斗回想起這樣的點點滴滴。
  基於父母的工作和身家背景,身為家族成員的一分子,即使尚未成年,朝斗仍需要時常和各式各樣的人會面交流。為了避免在這種場合下做出失禮的言行舉止,從平常就受到嚴格管教的朝斗,從來沒有和朋友盡情玩樂的經驗。
  因為某種因果而踏入這個世界後,這樣的情況仍沒有改變。他耗費所有的精力掙扎求生,在不知不覺中,兩年就這樣過去了。
  所以,這是第一次。是朝斗第一次在沒有受到任何阻撓的情況下,接到他人一起去玩耍的邀請。
  縱使不是真的去哪裡玩,朝斗現在的心情振奮到不會去在意這種芝麻小事。儘管這樣的選擇,可能等於主動朝會為生命帶來危險的方向前進,但不知為何,他必須非常努力,才能避免自己露出開心傻笑的表情。
  『那麼,你找米菈小姐一同前來,也是有原因的嗎?』
  『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呢~』
  正當佐特煩惱該怎麼說明時,原本一直在調查有阿爾巴巨蟒雕刻的那塊巨岩的米菈,帶著一臉滿足的表情小跑步靠近這裡。
  「佐特先生、佐特先生!真的很厲害耶!這是大發現呢!竟然能夠親眼目睹如此驚人的發現,我當初有來到這個城鎮,真的是太好了。佐特先生,真的非常感謝你找我一起過來!」
  「喔……嗯。因為妳的反應太令人意外,我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呢。咦,妳是不是太亢奮了一點啊?」
  米菈難掩興奮的模樣,跟以前那個總是一派冷靜、鮮少發表個人主張的她,實在相差太多了,讓佐特略微感到困惑。是因為在大病初癒後過度勉強她,讓她腦袋變得有點奇怪了嗎?佐特這麼想著,以視線詢問剛好在同時走回這裡的哥茲,卻發現後者一臉平靜,並沒有表現出吃驚的反應。
  「噢,你還不知道嗎?她在外頭的時候很少表現出來,但待在家裡時,偶爾會變成這樣呢。就當作是對你卸下心防的證明吧。」
  「真的假的啊,我超意外……好像也沒有。」
  畢竟,雖然方向性不太一樣,米菈的母親里拉也有跟她很相似的部分。因為跟平常的落差太大,才讓佐特有點驚訝,如果從這方面來想的話,或許並不令人意外。
  基於平時的沉穩個性、以及姣好的容貌,可能很容易讓人誤會,但米菈其實也才十七歲而已──佐特想起了這一點。在這個世界,十七歲是會被視為成年人的年紀;不過,如果套用到現代世界的情況,米菈可還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高中生。所以,就算展露出這種興奮難耐的反應,也不足為奇。
  「佐特先生、佐特先生、佐特先生。既然阿爾巴巨蟒雕刻的遺物出現在這裡,就代表這裡是勇者阿爾巴過去受到『流星河』指引的場所,是不是這樣呢?這座迷宮城市阿爾巴附近並不存在寬廣的河川、或是已經乾涸的河道,所以,有部分學說主張,這段故事是發生在完全不同的另一塊土地上。但這塊巨岩的存在,足以證明那些學說都是錯誤的呢!噯,佐特先生!你怎麼看呢,佐特先生?」
  「可是我覺得她有點煩耶。有這種想法的我大概不是人吧。」
  「習慣就好啦。」
  根據哥茲的說法,只有牽扯到跟勇者阿爾巴的冒險相關話題時,才會讓米菈變成這副德性。而且,已經很久沒看過她亢奮成這樣了。
  「米菈,我原本以為妳是個正常人呢……難道我身邊就只有怪人嗎?」
  「喔,要來段自我介紹嗎?」
  「吵死了,怪人一號。話說在前頭,我還在懷疑你是不是純種的人類喔。」
  「噯,佐特先生!咦,佐特先生?你有在聽我說話嗎?請讓我聽聽你的意見吧!佐特先生~!」
  從剛才開始,米菈就不停在無視她的佐特身邊探頭探腦,試著讓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相較之下,佐特以一隻手巧妙地遮住視野範圍內的米菈,貫徹無視她的態度,同時若無其事地繼續和哥茲交談。
  「要怎麼做才能治好這種狀態?」
  「陪米菈聊她想聊的話題,直到她心滿意足,或是等一段時間過去。平常都是艾拉或是擅長當個聽眾的卡蘭負責應付她。之前,有一次跟她聊到在雅格的故鄉流傳的勇者阿爾巴的故事,結果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呢。」
  哥茲露出像是回想起煎熬過往的疲憊眼神,然後望向為了引起佐特注意,仍不死心地拉扯他衣袖、或是在他面前用力揮舞雙手,不斷嘗試各種方式的米菈。
  「雅格是『烏•辛』的魔族對吧?我記得那個種族的聚落……噢,原來如此。」
  佯裝成完全看不見米菈的努力,也聽不到她的聲音的佐特,在記憶深處挖掘出和雅格的故鄉相關的情報後,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在這個世界,「魔族」一詞含括的種類相當繁多。一如獸人可以分成犬族獸人、貓族獸人等多種不同種族,魔族也有各式各樣的種族存在。真要說起來,「獸人」和「魔族」這樣的區別,其實也只是從人類、或說人族觀點出發的稱呼。
  擁有野獸的特徵,外觀看起來跟人類比較接近的種族,稱之為獸人;外觀上不存在野獸特徵,看起來跟人類十分類似,最基本的特質卻又異於人類的,則稱之為魔族。單純只是這樣罷了。所以,要說的話,看在獸人眼中,人類也是魔族眾多種族裡的一種;看在魔族眼中,人類大概就是猿猴族獸人吧。

  雅格隸屬於被人類和其他種族稱為「烏•辛」的一支魔族。
  從人族建立的中原國度「由拉王國」出發,和被稱為「魔花樹海」的森林迷宮相隔的另一頭,便是「烏•辛」的聚落零星散落的區域。
  「魔花樹海」是在《勇者阿爾巴的冒險》中也曾出現過的知名巨大迷宮,想從森林的一頭走到另外一頭,是極為艱鉅的任務。企圖追尋勇者阿爾巴足跡的人,多半都會在這裡舉手投降,可見在「魔花樹海」裡通行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因為這樣,大部分的人都會繞一大圈,避開「魔花樹海」所在的區域前進。然而,這邊的路線得翻越地勢險峻的山頭,所以也絕不輕鬆。
  基於上述理由,對人族來說,位於「魔花樹海」外圍的法•爾大陸另一頭的土地,至今仍是充滿未知數的黑暗大陸。
  「……你懂得真多耶。我沒想到你連雅格的種族都這麼清楚。」
  「嗯~我好歹也是個魔法師啊。再說,他的種族在一部分人之間,可說是相當有名呢。」
  從雅格口中聽到在「魔花樹海」另一側流傳,且平常鮮少有機會能夠聽聞的勇者阿爾巴的足跡和各種冒險插曲後,據說米菈的臉上一連好幾天都掛著詭異的笑容。如果只是這樣倒還好,但她每晚還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廉價的羊皮紙上不停寫些什麼,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為了讓因此日漸消瘦的米菈停止這樣的行為,眾人耗費了莫大的心力。
  「不知道那時的米菈是吃錯什麼藥,總之,她變得魄力十足呢。要是不鼓起勇氣,可能連跟她搭話都做不到喔。」
  「那時真的給各位添了相當大的麻煩。不過,聽到或許足以解開研究界長年以來討論的『魔花樹海』的最深處、以及『沙金瀑布』相關謎團的線索,除了我以外的人,應該也會做此反應?」
  「喔,有點恢復了。」
  看到稍微恢復冷靜的米菈,哥茲鬆了一口氣。
  (這完全是遺傳自母親呢。是說,原來米菈是熱中於研究勇者阿爾巴的阿宅?是嗎、是嗎?)
  明白米菈很不幸地確實繼承了里拉的基因後,佐特真心覺得這是令人遺憾萬千的一件事。也用不著連阿宅的個性特質都這麼像吧……這麼感慨的時候,佐特想起了一件事。

  「我(上輩子)去過『沙金瀑布』耶。」

  「……喂笨蛋──「你說的是真的嗎!」──給我負責善後喔,你這傢伙!」
  聽到佐特的發言,在一瞬間的茫然後米菈才理解意思,隨即有所反應。
  原本看起來恢復冷靜的她,此刻再次向佐特逼近。看到米菈已經靠近到跟自己的臉只剩下幾公分的距離,佐特想著「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沒有激動到掐住我的脖子,還算可愛了呢」,然後以哈哈大笑的熟練態度回應。
  「噯,佐特先生,你說的是真的嗎?佐特先生!」
  「要我告訴妳也可以啦,但在這之前,妳先把嘴巴張開一下吧。來,啊~」
  倘若自己現在面對的是身為母親的里拉,在她將臉逼近的下個瞬間,佐特早就用頭錘直擊她的鼻子,讓里拉痛到清醒過來了。但他可不能對米菈這麼做。
  如果和母親相似到這種程度,那麼,就用頭錘以外的方法讓她冷靜下來吧。
  雖然露出一臉愣住的表情,米菈還是老實地張開嘴。佐特掏出跟營養口糧成套販售的冰糖包,拿出一小塊扔進米菈口中。
  「呼嘎……?」
  突然有異物落入自己口中,米菈緊張了一下,但發現在舌頭上擴散開來的甜味後,她便將注意力放在品嚐味道上。讓冰糖在舌頭上來回滾動,確認這不是毒物後,米菈的情緒已經變得穩定許多。看到她這樣的變化,哥茲臉上滿是藏不住的震驚。
  一如佐特的預測,米菈和母親一樣喜歡甜食。
  修長的身形,有著一雙細長眸子的標緻臉蛋,再加上平時溫和穩重的個性,讓米菈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不過,看到她享受甜食的表情,讓佐特再次感受到米菈其實也只是一名和實際年齡相符的少女而已。
  (她們倆的這種地方,果然超級相似呢。)
  「你剛才讓她吃了什麼?」
  不同於剛才亢奮不已的模樣,現在,米菈露出極其認真的表情,專注地品嚐口中甜滋滋的味道。目睹她這樣的變化,哥茲不禁擔心佐特是不是讓她服下了什麼奇怪的藥物。
  察覺到哥茲的疑慮後,為了證明自己丟進米菈嘴裡的不是毒物,佐特也拿了一塊冰糖放進口中,順便再把多拿的另一塊用手指彈向哥茲。
  「嘿咻。喔?甜甜的……?」
  「把甜食扔進她的嘴裡,就能讓她像這樣冷靜下來。能發現這一點真是太好了。」

  靈巧地用嘴接住佐特彈過來的冰糖後,那不同於任何水果或樹液,從不曾嚐過的純淨又優雅的甜味,讓哥茲吃驚不已。
  在米菈的母親里拉因為情緒過度亢奮,而開始不受控制的時候,像這樣用甜食堵住她的嘴,就能讓她平靜下來。在發現這樣的事實之前,前世的自己可說是付出了莫大的犧牲。看來,米菈在這方面也如出一轍。
  要是再行不通,他原本打算要用頭錘解決就是了。
  「你……難道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才這麼做?」
  「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最關鍵的理由,是因為這麼做可以看到米菈激烈的情緒變化,所以我就拿她取樂了一下。」
  「你的個性真的很差耶。」


  「看起來有種蠢蛋在做蠢事的感覺呢。」
  「別這麼說嘛。米菈感覺也挺開心的啊。」
  在一段距離外的艾拉和賽斯,看著在旁人眼中像是在嬉鬧玩耍的三人。這兩人原本在協助默默確認裝備狀態的卡蘭,在作業終於告一段落後,他們突然聽到吵吵鬧鬧的聲音。往嚷嚷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後,就看到了這樣的光景。
  「認真工作的我們跟白痴一樣耶。」
  「的確如此,我也覺得有點脫力呢……」
  說著,賽斯咬下一隻手捧著的馬鈴薯,嘆了一口氣。
  「窩把追加的地瓜拿來惹。」
  正當艾拉和賽斯陷入這種無言以對的氣氛時,卡蘭替他們端了一些馬鈴薯回來。這兩人各有偏好的調味料。艾拉喜歡番茄醬,賽斯則喜歡單純以鹽巴調味。順帶一提,馬鈴薯跟地瓜,卡蘭比較喜歡後者。比起馬鈴薯鬆軟而偏乾的口感,他更中意嚐起來濕潤溫醇的烤地瓜。
  「怎麼了?泥們的表情有些消沉吶。」
  從卡蘭手中接過馬鈴薯,並向他道謝後,兩人又開始嘆氣。詢問這兩人怎麼了之後,卡蘭順著一語不發的艾拉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後大概明白了他們的心情。
  「雖然不是不相信那個尤薩斯•哈札的話,但我實在很難相信今天會發生足以讓迷宮都市阿爾巴毀滅的事情呢。」
  說著,賽斯回想起今天早上和尤薩斯見面的經過。

  為了讓最近連續對付兩頭大王級魔物,而變得疲憊不堪的身體恢復元氣,賽斯等人打算暫停冒險者的工作。不過,他們還是習慣每天一大早就去冒險者公會確認有什麼委託。這天,賽斯、艾拉和卡蘭一起出發。
  走到看得見冒險者公會建築物的距離後,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
  「米菈似乎受到各位的諸多照顧吶。我想好好向你們道謝。」
  一開始,是很稀鬆平常的打招呼。
  過去,尤薩斯為了拜訪米菈而前來哥茲等人的宅邸時,賽斯等人也只有跟他稍微聊過幾句。不過,他畢竟是個名氣響亮到不容忽視的人物。為了避免做出失禮的行為,賽斯等人主動開口向他打招呼,但尤薩斯似乎還記得他們。就這樣,雙方開始客套地閒聊起來。
  「對了,能拜託你們幫我傳個話嗎?放心,不是太麻煩的內容。」
  位於迷宮地下四樓的那座湖泊底部,出現了令人深感興趣的東西。
  尤薩斯委託賽斯等人,將這句話傳達給之後應該馬上會造訪這個城鎮的佐特。
  儘管有點在意尤薩斯為何不用魔法自行聯絡佐特就好,反正也只是舉手之勞,賽斯等人便同意幫他轉達。至此,還沒有任何問題。接下來才是問題所在。
  「謝謝。那麼,讓我提供對等的回報吧。」
  說著,尤薩斯彷彿在聊天氣那般,以自然的語氣開口:

  「這個阿爾巴小鎮將會在今天毀滅。」


  「他還要我們『想避免這樣的未來發生,就不能阻止米菈接下來可能打算做出的行為』吶。」
  「除此之外,他又表示:『順帶一提,如果能讓佐特那傢伙跟她一起行動,應該多少能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大概吧。』」
  如此斷言的人,可是那個尤薩斯•哈札。既然他說會毀滅,八成就會毀滅吧。應該說,如果沒有毀滅,也會被發現這個事實的他摧毀。
  他們再次望向為了防止阿爾巴毀滅,而被大魔法師欽點的那兩個人。
  「那麼,佐特先生,你說你有去過『沙金瀑布』,這是真的嗎?」
  「要我告訴妳也沒關係啦,但妳再張開嘴巴一次吧。」
  「啊,我也想再吃一塊。啊~」
  「「「唉……」」」
  今天最沉重的嘆息聲,迴盪在這座迷宮裡。

  ◆ ◆ ◆
  
  「我正想說這場騷動是怎麼回事呢。果然又是你幹的好事嗎?佐特。」
  「請不要這樣稱讚我啦。很令人害臊耶。」
  「少給我擺爛,蠢才。」
  「啊,等等,反對暴力!我貴重的腦細胞要被破壞掉了啊!」

  「他竟然能做出連那個尤薩斯•哈札都無言以對的事情……」
  「妳別學他喔,米菈。要是被他感染成笨蛋,可就傷腦筋了。」


  在那之後,不時回想起沙金瀑布的事情,而起動阿宅模式的米菈,雖然屢次對佐特展開提問攻擊,但被後者用各種方式四兩撥千斤地帶過。就這樣過了數十分鐘之後。
  正當佐特開始覺得自己敷衍的招式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尤薩斯終於在一行人面前現身了。
  在這一帶聞到至今不曾聞過的、刺激食慾的誘人香氣後,尤薩斯為了尋找香味來源而稍微環顧四周。最後發現一群開心喧鬧的冒險者聚集在湖泊遺跡附近。
  在迷宮裡頭進食,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然而,很少看到如此歡欣熱鬧的用餐氣氛。這些冒險者把在迷宮內狩獵到的小動物,以及外形有些陌生的地瓜一起用大型營火燒烤,圍繞在火堆旁悠哉地享用食物。從他們這副模樣看來,就算沒喝酒,氣氛也熱鬧到跟宴會差不多了。
  這時候,尤薩斯就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了。凡事都有個萬一,所以他決定先找出自己的目標對象。
  然而,自己要找的人,偏偏就在這個最吵鬧,而且還是被包圍在人群正中央的地方。發現這一點的尤薩斯,有種疲憊一口氣湧現的感覺,不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要進入正題了。
  「好喔~」
  尤薩斯努力壓抑著明顯湧現的疲倦感,無視眼前這片宛如正在舉行宴會的輕鬆氛圍,馬上打算進入正題。相較之下,佐特則是一邊啃著剛才為了應付米菈而沒能吃完的馬鈴薯,一邊隨意地出聲回應。看到他這副德行,尤薩斯再次以魔杖敲向他的腦門。
  「啊痛!」
  「你這傢伙真是……還不認真聽我說話。」
  「可是,我覺得在一隻手捧著馬鈴薯的狀態下,擺出一臉認真表情的人,感覺比較愚蠢耶~關於這點,您怎麼看呢?」
  說他一句,他就回你十句。
  對方好歹是自己前世的師父,這樣的態度實在有失禮數。不過,佐特其實也有自己的一番理由。
  「難得有這個機會,您要不要嚐嚐看?很好吃喔。」
  就算是對尤薩斯一無所知的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也能感覺到他有股不同於凡人的氣質。面對這樣的人物,佐特卻以老樣子的我行我素的態度,提議他也來點烤地瓜。
  看到這樣的佐特,尤薩斯或許是頓悟到繼續跟他堅持下去的話,恐怕永遠都無法進入正題吧,經過一瞬間的猶豫後,他像是放棄般的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接下佐特遞過來的烤地瓜。
  他放棄了。
  「想嚴肅談正事的我,簡直像個傻子。」
  說著,尤薩斯在地上盤腿坐下,開始剝烤地瓜的皮。看到這樣的他,從剛才便膽戰心驚地在一旁觀看這兩人交談,始終找不到機會加入的米菈和賽斯等人,認為現在或許是個好機會,便為了向尤薩斯打招呼而靠近這裡。

  (……他恢復成平常的感覺了。看來,這錯不了了。)

  像是被什麼逼急了似的,整個人感覺緊繃不已──只是看了尤薩斯一眼,佐特就發現他不太對勁。
  這恐怕是只有前世和尤薩斯相識已久的佐特,才能發現的細微異常。但今天,平時總是表現得沉穩又捉摸不定的他,態度似乎不太自然。
  然而,尤薩斯優秀到可謂是老奸巨猾的演技,讓佐特無法掌握確切的證據。因此,他刻意表現出懶洋洋的態度,想藉此試探尤薩斯的反應。
  此外,剛現身時的尤薩斯、和現在跟米菈等人互相問候的尤薩斯,給人的感覺很明顯的不同。佐特的疑問也因此轉變為確信。
  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尤薩斯。
  不對。說得正確一點,尤薩斯過去或許也曾有過同樣情緒緊繃的表現,只是前世的自己沒能察覺到這一點罷了。
  (這代表我有所成長了嗎?嘎~不妙啊,真的太~不妙了。我終於開始變得能看出師父的弱點了嗎?現在,可以開始倒數自己變得跟他並駕齊驅的那一天了吧?)
  佐特這麼想,同時努力按捺嘴角不自覺上揚的反應。
  「這種裡頭是黃色的薯類,請您直接吃,不用沾任何佐料。另一種白色的直接吃也可以,但沾一點調味料會更美味。」
  原本是遠遠遙不可及的人物,現在,自己終於稍微追上他了──或許是實際體會到這樣的感受,又或者是發現師父令人意外的一面,覺得這是個可以拿來捉弄對方的把柄,佐特沒有掩飾自己愉悅的心情,開始指導尤薩斯如何品嚐到更美味的烤地瓜和烤馬鈴薯。
  『朝斗~能隨便拿一瓶調味料過來給我嗎~?』
  『好的,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在離尤薩斯等人的所在處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和雅格一起管理調味料的朝斗,出聲回應了佐特的要求。發現尤薩斯倍感興趣地聽著自己和朝斗的對話後,佐特簡單向他介紹朝斗是在之前的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的討伐任務中,唯一一個倖存下來的迷宮奴隸。
  聽到佐特的說明,尤薩斯「哦」了一聲,一邊撫摸自己的鬍子,一邊觀察還在遠處的朝斗。
  「沒聽過這種語言吶。」
  「關於這點,還請您不要在意~」
  比某些長壽人種活得更久,也曾造訪過世界各地的尤薩斯。對這樣的他來說,沒聽過的語言,到底是什麼樣的?要是尤薩斯打算深入探究這個語言,事態八成會變得麻煩到極點。佐特不禁在內心直冒冷汗。
  不過,或許是從佐特的反應,感覺到他沒有認真回答的打算,抑或是其實原本就不太感興趣吧,尤薩斯並沒有繼續追究這個話題,用餐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
  「有茶水嗎?」
  「焙茶倒是有。」
  閒聊著嗑完烤地瓜和烤馬鈴薯後,佐特將水瓶裡的熱焙茶倒進杯子裡遞給尤薩斯。後者細細地品嚐,在喝完後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半晌。
  「這茶真不錯。香氣很迷人。」
  竄入鼻腔的香氣和留在口腔裡的韻味,讓人心情平靜。無論是佐特和朝斗使用的語言、或是這個材質特殊的杯子,只要逼問一下,能套出的情報要多少有多少。不過,尤薩斯決定看在這杯美味茶水的份上,放過佐特一次。
  更何況,從這個前徒弟的個性看來,不管怎麼打破砂鍋問到底,應該也只會被他顧左右而言他地敷衍帶過,然後無疾而終。說起來,佐特從以前就是這樣,只要是不想講的事情,怎麼樣都不會說出口。既然如此,從一開始便沒有必要做這種白費力氣的事。
  「其實也只是從寶特瓶裡面倒出來的現成品啦。不過,比起我這個超級外行人自己泡的茶,滋味應該好上更多。」
  「……你到底是想掩飾這樣的事實,還是不想啊?」
  面對這名個性變得比自己印象中更加隨便的笨蛋前徒弟,尤薩斯嘆了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的一口氣。


  「簡單來說,就是這座湖的下方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地底空間,所以要我去調查一下?」
  「說得正確一點的話,應該不是巨大,而是狹長。解除米菈失控的凍結魔法後,我感受到了這個空間的存在。」
  吃吃喝喝告一段落後,尤薩斯開始切入正題。
  為了一睹名人尤薩斯的面貌,抑或為了讓他記住自己這個人,不知不覺中,這對師徒的周圍聚集了愈來愈多的冒險者。像是刻意為了讓他們聽到似的,尤薩斯以清澈而宏亮的嗓音開口。而聽到他的發言內容,所有人臉上都是藏不住的吃驚。
  「您說狹長……說得具體一點,是有多長啊?」
  「這就是我要委託你去調查的事情。」
  「您自己去調查不就好了嗎?」
  「根據我能夠感測到的範圍,我評估那個空間,可能有著等同於從地表到迷宮中間階層的深度,而且整體構造也相當複雜。不過,如果是你的話,就算遇上什麼問題,也能馬上回來吧?」
  聽到尤薩斯的理由,佐特也恍然大悟。這麼說來,能施展傳送魔法的他,確實是探索的適合人選。就算到時候迷路、或是發生緊急狀況,他也能用傳送魔法馬上返回入口,再重新來過。
  基於沒有其他人能使用這種有利於調查進行的魔法,尤薩斯前來委託自己,可說是最理想的判斷了吧。關於這點,佐特沒有任何質疑。
  讓他質疑的,是尤薩斯為何想調查這個地底空間。
  (不過,就算開口問了,他也不會回答我吧。他在這種地方頑固得要命呢。)
  對於兩人其實十分相似一事,這對師徒沒有半點自覺。
  「那就拜託你啦。」
  「啊,您果然還是不打算一起來嗎?」
  「我還有必須處理的事情吶。再說,你打算讓我這種老人家長途跋涉嗎?」
  「您還記得自己之前是從哪裡把我傳喚出去的嗎?」
  佐特和尤薩斯對話期間,附近聽到他們交談內容的冒險者們開始騷動。朝斗看到這些冒險者一臉振奮地和同伴對談,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開心,忍不住開口詢問佐特:
  『大家為什麼變得這麼亢奮呢?』
  『這個嘛,說得簡單點,是因為之後有可能會發現通往下方階層的全新路線。』
  說是全新路線,就代表那裡是個從未有人踏入的場所,同時也沉睡著各種不曾被採掘的資源、或是新品種的生物。而且,若能發現通往下方階層的捷徑,便能為迷宮探索行動帶來莫大的助益;此外,諸如針對這條捷徑進行正式調查或通道施工等,相關工作的需求也會跟著出現。
  除此以外,還有許多對冒險者而言值得開心的事。就算下方那個地底空間規模不大,起碼也不會有人因此蒙受損失。
  「那……那個!我們真的可以參與這次的調查行動嗎?」
  或許是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參與的這次行動,很有可能會在迷宮都市阿爾巴的歷史上留下痕跡」吧,米菈忍不住這麼詢問尤薩斯和佐特。
  「無妨。應該說,我也是以此為前提而委託佐特吶。我已經跟公會申請過許可了,所以,也無須擔心這方面的問題。」
  「我也是懷著『反正最後八成會變成這樣』的想法,才會找你們倆一起過來啊。」
  「這……這樣呀。」
  確認兩人都同意後,米菈放心了許多,卻也開始在意周遭冒險者們羨慕不已的視線。畢竟這是個可能會讓自己的名字留在城鎮歷史上,極為榮耀的一次調查行動,所以這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然而,米菈不習慣像這樣受到高度關注,為此感到十分坐立不安。
  對了──跟佐特一起過來的亞沙托,會如何對應這樣的情況呢?感到有些好奇的米菈,開始尋找朝斗的身影。
  (他……他徹底抹煞掉自己的存在感了呢。)
  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讓存在變得低調」的技巧,朝斗現在完美地融入其他冒險者之中,低調到就算存在於視野範圍內,也會讓人忽略他兩、三次的程度。
  米菈直直盯著不知何時獨自一人躲進安全圈裡的朝斗。察覺到她的視線後,朝斗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回望米菈。
  (你好詐喔。)
  (因為不希望有人找自己搭話,我從以前開始,就很習慣像這樣和背景融合了。)
  在米菈和朝斗以視線沉默對話的同時,佐特和尤薩斯的閒聊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順便問一下,這塊刻著感覺含意深遠的阿爾巴巨蟒的巨岩,跟那個地下空間有什麼關係嗎?」
  「關於這點,你也順便調查吧。」
  「是當義工嗎?」
  「我當然會支付相對應的報酬給你們,包括米菈跟那邊的少年在內。」
  「您一定會事前付款對吧?」
  「你或許希望這樣,但對那邊那兩人來說,現在收下一大袋錢,只會妨礙他們的調查行動而已吧。」
  面對佐特精打細算的要求,尤薩斯看著米菈和朝斗這麼回答他。聽到佐特回以「這麼說也是」後,尤薩斯接著表示:
  「不過,我給你一樣體積不大,而且應該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吧。就把牠當作訂金好了。」
  說著,尤薩斯起身,然後吹了一陣短短的口哨。
  隨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隻黑色小鳥,以驚人的速度朝尤薩斯飛來,然後停在他的魔杖上,輕輕發出「吱!」的叫聲。
  「嗯嗯?……咦,這隻鳥該不會是……」
  佐特總覺得這隻鳥看起來似曾相識,不禁細細觀察起牠的模樣。或許是因為魔杖頂端不適合停留吧,小鳥不斷調整雙腳的位置。最後,這隻外觀和燕子有幾分相似的黑色小鳥放棄站在魔杖頂端,轉而像蝙蝠那樣靈巧地倒吊在魔杖上。看到這樣的牠,佐特終於想起來了。
  「啊,這不是造成我心靈創傷的那個子彈鳥嗎!」
  「我從牠們的群體中,精挑細選出能力格外優秀的個體。原本想把牠當成自己的使魔,但現在就讓給你吧。」
  「我都說牠造成我心靈創傷了吧!這是故意在整我嗎?是這樣沒錯吧!」
  「要說我完全沒期待你的反應,也是騙人的吶。」
  看到怒目抗議的佐特,尤薩斯笑著敷衍他,接著又遞給米菈一束紙卷,要她在危急的時候拿出來使用。
  儘管身為當事人的師徒兩人,完全沒有發現彼此其實很相似的事實,但熟悉佐特平日表現的哥茲,倒是覺得這兩人的言行舉止,讓人有種彷彿之前就見識過的熟悉感。


  「總之,把這塊巨岩弄走就可以了吧?」
  或許是在盡情吐槽尤薩斯後,終於心滿意足了,也可能只是吐槽到精疲力盡了吧,其實佐特早已習慣師父的壞心眼,開始按照師父的指示上工。雖然有些人跟不上他這種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俐落而迅速的心境轉換,但佐特並不在意,只是以魔杖在阿爾巴巨蟒和巨岩外圍描繪出魔法陣。
  「對了。除了阿爾巴巨蟒以外,你也知道這上頭刻著幾個魔法陣吧?」
  尤薩斯表示,這些魔法陣的其中之一,作用在於強化巨岩周遭的地面,讓地面就算被鑿穿,也能馬上進行自我修復。因此,得先設法處理這個魔法陣,否則便無法進出位於下方的地底空間。
  聽到他的說明,佐特在內心默默吐槽「這分明就是底下封印著什麼東西的設計吧」。
  然而,就算因為這樣的理由而放置這塊巨岩不管,日後必定還是有人會為了調查而做出同樣的行為。既然這樣,趁著尤薩斯這位無人能及的魔法專家在場,現在動手反而比較安全。
  這麼想的佐特,看著每當自己以魔杖在地面畫線時,身體便跟著搖來晃去的小鳥,一邊想著「之後把魔杖加工成讓牠比較好倒吊的造型吧」這種瑣碎的事,一邊進行著作業。
  「好,完成了。那麼,趕快把它打包起來吧!」
  說著,他以魔杖戳了戳地面做為收尾,再注入魔力讓魔法陣啟動。下一刻,從佐特腳邊出現的黑影包覆住巨岩,就這樣將它吞噬。
  「這樣一來,魔法的連鎖就被中斷了。應該會出現什麼變化才對。」
  因為光從外觀看不出變化,佐特便隨意用腳踩了踩巨岩原本所在的位置,結果,他腳下的一部分突然應聲崩落瓦解,一個深邃的洞穴跟著出現。
  差點一起掉進洞裡的佐特,以魔法讓自己浮在半空中,逃過了下墜的命運。
  「好險!」
  在佐特鬆了一口氣的下一刻,地面開始不斷塌陷,下方的洞穴也愈變愈大。目睹這片光景的其他冒險者,紛紛從湖泊底部逃往安全處避難,在最後一個人離開湖泊的腹地時,洞穴已經擴展到將近湖底一半的大小了。

  「應該告一段落了吧。」
  「好像也沒有什麼東西要竄出來的感覺。總之,我先用風系魔法把新鮮的空氣送進去,順便藉此探索一下裡頭吧。」
  宛如靜待獵物現身的血盆大口那樣的一個大洞。
  從地面垂直往下崩塌的情況看來,佐特原本以為這個洞穴很深,實際上不然。位於地面下方的這個寬廣空間,以平緩坡度往水平方向延伸出狹長型的洞穴。
  「嗯,因為延伸得太遠,完全無法勘查前方的情況呢。還是得自己進去才行了嗎~」
  從剛才開始,佐特便將大量的風灌進洞穴裡,順便試著透過魔法掌握裡頭大致的構造,但因為洞穴實在太長,讓他的魔法探索作業進行得不太順利。
  「沒辦法,還是做好覺悟吧。米菈~朝斗~要出發嘍~」
  「「是!」」
  「賽斯,你們也做好準備了嗎?」
  聽到米菈和朝斗精神抖擻的回應聲,佐特轉而向賽斯、艾拉和卡蘭確認他們的情況。
  「沒有問題。」
  「我們早就做好準備啦,都等到發慌了。」
  「哥茲、雅格,麻煩泥們看家惹。」
  在尤薩斯等人的目送下,佐特一行人往下方前進。
  踏入前人未至的迷宮,雖然也讓人懷抱著不安,眾人內心的期待卻遠超過這樣的不安。然而,就在幾小時過後,佐特對尤薩斯發出充滿怨懟的吶喊聲,響遍了整座迷宮。這樣的發展,除了尤薩斯本人以外,恐怕沒人能料到吧。

  「那個死老頭,我之後絕對要從正面直接飛踢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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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發光石~


  『要來這邊調查是無所謂啦……』
  『怎麼了嗎?突然這麼說。』
  『哎呀,就是啊,現在說雖然有點晚,但我想盡量避免必須過夜好幾天的調查行動呢。應該說,我希望今天當天就可以回家。』
  『對喔,因為你必須上班嘛。』
  『是沒錯啦,但明天也休假,所以這方面沒問題。』
  『?』
  『其實,明天早上,我居住地區的里民會,要舉辦里民大掃除的活動呢。要是沒參加的話,鄰居的觀感就會……你懂的吧?』
  『這……這還真是個「做人好難」的理由呢。』
  『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只在打掃時間回去一趟,等結束再回來這邊了……』


  降落到位於湖泊下方的巨大地底空間後,佐特一行人沿著通往地底深處的狹長狀平緩坡道,就這樣前進了數十分鐘。因為周遭環境十分昏暗,他們以提燈照亮腳下,以安全為最優先考量而緩緩邁出步伐。
  為此,雖然大概才走了幾公里的距離,但這段短短的路程,已經足以讓他們體會到這個洞窟有多不尋常。

  「這個洞窟不是普通的洞窟,雖然也是理所當然的啦。」
  「至少,看起來不是自然形成的呢。」
  聽到佐特的輕喃,將一隻手貼在牆面上的賽斯開口附和。
  賽斯表示,若是自然形成的洞窟,地面不可能如此平滑。
  不只是地面,就連牆面和天花板,看起來都像是被打磨過那樣缺乏凹凸起伏。如果是天然洞窟,牆面或天花板可能會出現類似鐘乳石的錐柱,上下左右的空間也會有或寬或窄的變化,但這裡完全看不到這類自然的樣貌。
  與其說是洞窟,這裡感覺更像是隧道──見識過人為打造的洞窟,佐特和朝斗湧現了這種想法。其他人則是各自提出了不同的見解。
  「這裡有沒有可能是已經乾涸的水脈呢?」
  米菈已經恢復冷靜,跟剛才判若兩人,以往常那種平靜的嗓音闡述了自身的看法。
  如果是被水流慢慢浸蝕而成,便能夠解釋這個空間為何呈現狹長隧道的形狀。畢竟,一行人也是從湖底下降到這個空間,要說這裡過去曾是水脈,可能性應該也很高。
  「……窩倒覺得這裡看起來像是某種巢穴。」
  「巢穴?」
  在大家接受米菈的「水脈說」時,卡蘭將手中的提燈靠近牆面和地面,然後這麼輕喃。他的說法引起了佐特的注意。
  「野獸為惹築巢而挖開地面或木頭時,就會形成像這樣沒有稜角的洞穴唄。」
  「真的假的?但這規模可不是在開玩笑……應該說,我絕對不想遇上會把岩石鑿出一個大洞當巢穴的生物耶。」
  「只是窩覺得有些類似罷惹。泥別想得太認真。」
  卡蘭表示這只是他個人的揣測,跟憑空想像差不了多少。佐特卻舉起雙手搖搖頭,說了一句:「不知道所謂的『立旗』行為的人就是這樣呢,真傷腦筋。」然後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
  接著,佐特開始絮絮叨叨地對卡蘭說明「立旗」一詞的意思:「就是指把某種推測說出口之後,它便有可能成真……」但還說不到幾句,他就被艾拉踹了一下屁股,說明也因此中斷。
  「啊好痛!」
  艾拉有確實控制力道,這一腳應該不至於太痛。但自己才正要說到精彩之處,卻硬生生被打斷,讓佐特不禁想埋怨艾拉幾句。
  不過,只是被艾拉輕輕瞪一眼,佐特便馬上摸摸鼻子表示:「不,沒事。」艾拉這個魄力十足的瞪視眼神,在此刻徹底決定了兩人的地位高低。
  佐特龜縮的模樣,簡直像是看到真正的黑道分子出現在眼前的鄉下小流氓。目睹他這樣的反應,賽斯不禁捧腹大笑,卻又巧妙地沒有發出半點笑聲。或許是完全被戳中笑穴了吧,他甚至笑到嗆到。佐特以眼角餘光觀察這樣的賽斯,覺得自己實在猜不透他的笑穴在哪裡。
  「失……咳咳……失禮……呵呵呵……咳!」
  「很好~你這傢伙,膽識倒是不小喔。給我等著,我現在就讓你笑死在這裡。所以,再瞪我一次吧,艾拉。我會盡全力嚇個半死。」
  「少做這種蠢事啦。快點幹活吧、幹活。」
  前方有岔路──說著,艾拉無視仍笑個不停的賽斯,以下巴示意在前進方向分成左右兩條的岔路。
  一條是跟一行人走過來的路相同的和緩斜坡,另一條則是坡度偏陡,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讓人滑倒的下坡。
  方才一邊前進一邊以風系魔法探路的佐特,其實早已大致掌握到前方有一條岔路的事實。然而,他已經領悟到要是現在又多頂嘴,對自己也不會有半點好處,所以便老實地依照艾拉的指示開始進行作業。

  順帶一提,被尤薩斯當成任務酬勞之一而轉讓給佐特,特徵是會像蝙蝠那樣倒吊在木頭上,同時也是佐特心靈創傷來源的那隻漆黑燕子,現在依舊倒吊在佐特的魔杖上,從入口一路睡到這裡來。
  還沒有名字的這隻燕子,無論是感受到佐特走路帶來的震動,或是在他被艾拉踹了一下屁股時,魔杖因此激烈晃動的情況下,牠都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跟著搖晃了幾下,同時若無其事地繼續熟睡。
  佐特想著「這傢伙還真令人羨慕耶」,然後以食指搔了搔燕子的腹部後,燕子睜開雙眼,像是怕癢那樣扭了扭身子。不過,只要把手指抽離數秒,牠隨即又會闔眼睡去。
  覺得燕子這樣的反應很逗趣,佐特很想再多對牠惡作劇一下;但要是繼續這樣浪費時間,感覺艾拉會卯起來給自己一腳,因此他還是勉強壓抑住這樣的慾望。
  「那邊的兩個新人,學習的時間到嘍~」
  佐特「嘿咻」一聲,從黑影空間裡取出一個跟行李箱差不多尺寸的木箱。伴隨著一陣沉重聲響落地的這個木箱,裡頭塞滿了裝著類似小石子物體的麻布袋。
  從幾個不同的麻布袋裡取出類似小石子的東西後,佐特出聲呼喚剛才為了避免被捲入他跟艾拉等人之間,默默躲到一段距離外的無情者朝斗,以及在一旁以羨慕眼神看著佐特逗弄燕子的米菈。
  「這種作業,你們都是第一次體驗吧?尤其是朝……亞沙托應該會覺得很陌生,所以要仔細看喔~」
  佐特以雙手捧著從不同麻布袋裡取出的小石頭,繼續對兩人說明。米菈和朝斗則是一邊在內心默默想著「他轉換態度的速度,還是一如往常的迅速俐落呢」,一邊認真地聽講。
  「像這種第一次有人踏入的迷宮,如果在裡頭發現岔路,為了避免在折返時、或是再次造訪時迷路,在路上做記號,是冒險者必備的常識。」
  在地表的光亮照不到的迷宮內部,尤其是這種前人未至的地方,撇開部分例外不談,基本上都是一片漆黑的狀態。
  倘若不是在迷宮內部,那麼只要用顯眼的東西,諸如看板之類的物品當成地標即可;但在黑暗之中,無論用色彩多麼鮮豔的東西在路上留下記號,都沒有任何意義。
  「為了留下在這種黑暗中也能辨識的記號,說得簡單點,必須使用某種發光體……」
  如果是獸人,還能靠遺留在地面上的氣味來辨識,但畢竟這是其他種族完全模仿不來的事情,因此,一般的冒險者會選擇以所有種族都能夠辨識的亮光來充當記號。
  不過,就算生火,火苗燃燒的時間也有限,無法長期維持亮度。能夠施展發光魔法的人也少之又少。
  那麼,還有沒有其他適合的東西呢?思考到最後,被相中的就是──
  「把來自魔物身上的魔核加工而成的發光石。」
  說著,為了讓朝斗和米菈看得更清楚,佐特以指尖捻起雙手掌心上的兩顆石子,將它們舉高到眼前,再緩緩讓兩顆石子靠近。在兩顆發光石相觸的瞬間,一陣像是共鳴聲的「嘰──」傳來,接著,相觸的部分泛出黯淡的藍光。
  這樣的光芒宛如波紋般慢慢擴散開來,覆蓋整顆發光石,不消數秒鐘,整顆石頭開始發亮。
  「喔喔……發亮了耶。」
  初次目睹這種現象的朝斗發出驚嘆聲,相較之下,米菈則是一臉「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刻意說明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呢?」的表情。
  「這是用品質比較差的魔核做成發光石,所以光芒看起來很黯淡。就算這樣,在這片黑暗中也足夠顯眼了,而且,就這樣把它放著,它也能持續發光幾十天。」
  順著前進的方向,固定在同一側的牆面上隨意挖幾個洞,然後把發光石嵌進去。這樣一來,自己當初選擇了哪條路、是從哪個方向走過來,便一目了然。
  至於使用品質欠佳的發光石,理由在於如果只是當作路標的話,沒有必要使用光芒太強烈的東西,最重要的是,這麼做比較經濟實惠。
  做為材料的魔核品質愈好,發光石愈能發出強烈而偏白的光芒,光度也能維持更久。這類高品質的魔石,被視為財富和權力的象徵,通常會被設置在王宮、貴族的行館裡,或是重要設施的客廳、辦公室的天花板上等等。
  順帶一提,佐特目前拿在手上的發光石,成分中仍包含許多雜質,透出來的光芒也很黯淡,就算說是劣質品也不為過。不過,要是再花一些工夫精鍊、去除雜質,再施以去色處理的話,就算原本的魔核品質不夠好,也能讓它變成泛出強烈白光的成品。但因為必須多花工夫處理,價錢跟品質會變得不成正比;此外,還會多出「發光時間變得比精鍊前更短」這樣的缺點,因此,比起優質的天然物,這種精鍊過的發光石定價會更低。
  「比這個更亮的發光石,通常會被嵌在迷宮的牆上,用來照亮通道,又或者被裝在我們手上的這些提燈裡頭。」
  「……難怪。我就想說提燈裡頭的火光怎麼都不會搖晃呢。」
  打開手上提燈的蓋子確認裡頭後,朝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至今,他完全沒有餘力去注意身邊這些常見的道具,因此,聽到佐特說明的情報,即使內容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仍讓他感到新鮮不已。
  同時,他也明白佐特是刻意為自己說明這些基本常識。他在誤闖這個世界後,幾乎一直以迷宮奴隸的身分過活,對這個世界的常識一無所知。
  「從地表到中央階層的區域,大致上都已經被攻破了,所以沒有使用這個的機會。不過,在黑暗中前進的方式,以及發光石的使用方式,都是前往下方階層必備的常識。」
  而且,基於最近大王級魔物接二連三現身的騷動,冒險者們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踏入迷宮,因此,迷宮內部應該有不少已經失去發光能力,但尚未被替換掉的發光石。在冒險者們承接公會的委託,將迷宮裡所有的發光石更新一批之前,如果都沒必要踏入迷宮的話,倒還無所謂;但若非如此,最好在這裡習慣發光石的用法──佐特這樣告訴米菈。
  看到米菈點點頭之後,佐特轉而望向以深感興趣的表情觀察提燈裡的發光石的朝斗,以「另外,這件事意外地有很多人不知道」接著往下說。
  「要說明的話很花時間,細節我就省略了。總之呢,所謂的魔核,是魔物體內的純能源塊結晶化之後的產物。」
  說得更簡單一點,發光石就是把這種純能源轉換成光能的一種道具。
  「所以,依據加工方式的不同,除了發光以外,也可以讓魔核發熱,或是把一開始那陣共鳴聲增幅,讓它變得能發出聲音。」
  隨後,佐特裝模作樣地刻意停頓了半拍。

  「──此外,改變做法的話,甚至還能讓它產生電氣。」

  「……電氣……」
  「這我聽說過,但電氣有什麼用途嗎?」
  產生電氣。
  也就是說,可以用來發電。聽到這句話會馬上做出反應,或許是出生於電力支配著整個社會的世界的緣故吧。
  原本朝斗就要開口詢問「這是真的嗎」,看到米菈彷彿在說「剛才那樣故作神祕,結果提供的情報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嘛」的表情,才稍微冷靜下來。
  「妳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說『這傢伙裝模作樣老半天,最後講出來的內容卻沒什麼了不起』呢。」
  「我、我沒有這麼想……」
  「嗯,實際上,也真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情報啦。」
  就這個時間點而言的話。
  佐特明明沒有說出口,朝斗卻清楚聽到了他最後這句話。

  「啊,我順便提醒一下。魔核的精鍊技術、或是去色的方法之類的加工製程,全都是工匠公會的最高機密。所以,就算自己推敲出什麼原理,也絕對不要說出來喔,不然會有生命危險的。他們可不會手下留情喔。想研究的話,做法要再更高明一些。」
  「我的好奇心沒有強烈到聽你說了這些,還會打算付諸行動的程度呢。」

  ◆ ◆ ◆

  「對了,我有點事想問妳耶,米菈。」
  「是什麼事呢,佐特先生?」
  「就是啊~妳會變成熱愛『勇者阿爾巴』的阿宅,是受到母親的影響嗎?」
  印象中,里拉有一段時期也相當熱中於研究「勇者阿爾巴」。
  「我想……是的。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家裡能讓我看懂的書,就只有《勇者阿爾巴的冒險》而已。因此,每天就寢前,我常拜託母親唸書裡的故事給我聽。」
  「哦~這樣啊、這樣啊。」
  會唸故事書給女兒聽,那傢伙的個性也變圓融很多了嘛──佐特感慨萬千地想著。
  「我會造訪這座迷宮都市阿爾巴,也是基於這樣的影響。」
  「噢,果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啊。」
  這樣一來,自己想知道的情報,大部分都入手了。接下來──
  「可是,我作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阿爾巴迷宮裡,親眼目睹到那樣的重大新發現呢。不僅如此,甚至還發現了嶄新的迷宮通道,這實在是太──」
  (得先想想該怎麼讓這個阿宅閉上嘴才行……)


  前方有兩條岔路。該選擇走哪條才好?
  在佐特向朝斗和米菈說明發光石的用法時,賽斯、艾拉和卡蘭則在一旁交換意見,最後,這三人都做出往坡度較陡的那條路前進的決定。

  一般來說,探索迷宮時,都得拖拉著承載大量行李的推車,一邊注意周遭的情況,一邊謹慎前進。但託佐特的魔法的福,一行人無須攜帶沉重的行李行動。因此,一身輕便裝備的他們,應該要選擇看起來較為險峻的那條路進行探索,以便減輕後續探索部隊的負擔──這是三人做出這種選擇最主要的理由。
  將這樣的決定告訴佐特等人後,他表示「既然是基於這樣的理由,那也沒什麼好反對的」,就這樣確定了一行人前進的方向。

  「懂得用劍和盾的賽斯走在最前頭。接著是擁有瞬間爆發力和驚人腕力的卡蘭。」
  「了解。」
  「嗯。」
  「對探索行動沒那麼熟悉的亞沙托跟米菈走在卡蘭後面,我會在後方觀察你們的狀況,然後適時予以輔助。」
  「好的。」
  「我明白了。」
  在這個灰暗的洞窟裡,目前仍感覺不到佐特一行人以外的生物氣息,能夠仰賴的只有來自提燈的光芒。儘管壓低了音量,艾拉犀利而清澈的嗓音,仍在這個靜謐的空間中迴盪。
  看著她接二連三下達簡潔有力的指示,途中也沒有半點迷惘,佐特回想起艾拉說過自己以前隸屬於公主騎士團一事。
  或許可說是過去培養出來的能力吧。看起來滿溢著霸氣的一言一行,證明了艾拉具備著比在場任何人都更適合擔任領導者的特質。實際上,只因為哥茲給人的印象過於強烈,因此旁人才不容易發現艾拉的能力,不過,她的瞬間判斷力和統帥能力,可不會比哥茲遜色。
  為此,雖然不曾明白說出來,但哥茲小隊中,艾拉僅次於哥茲,等同於副隊長這點,是小隊成員和周遭人都明白的事實。
  「佐特在隊伍殿後,負責用魔法偵測前後方的敵人。基本上就用這樣的陣形前進,還有人有問題嗎?」
  「沒有~」
  不知不覺中,艾拉取代佐特,登上這支臨時小隊的領導人寶座,或許也是必然的結果吧。
  接下這次調查委託的人是佐特,因此,由他來率領整支隊伍,感覺是最合理的發展;然而,看到艾拉願意接下領導人的棒子,佐特本人只覺得「這樣輕鬆多啦,真幸運」,接著便精神抖擻地擔任著在底層聽令行事的小弟。


  「所有人停下來~!」
  「怎麼了,佐特?」
  隊伍在黑暗中前進了數小時後。
  每當在途中遇到岔路,佐特等人便停下來稍做休息,同時進行以發光石留下記號的作業。雖然是以鑿子隨意在牆上挖出幾個洞,再把發光石嵌進去的單調作業,但實際讓朝斗和米菈體驗這樣的過程,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一行人就這樣順利地在洞窟裡頭持續前進。
  不過,在片刻後,持續以風系魔法探索前方的佐特,似乎發現了什麼,從隊伍末端出聲制止眾人前進。
  『手電筒啟動~』
  『有這種東西的話,請你從一開始就拿出來用嘛……』
  『但這樣很浪費電池啊。』
  眾人轉頭望向佐特。但他或許是判斷比起用口頭說明,讓大家用自己的眼睛看會比較快,於是不知從何處掏出手電筒,然後按下開關。
  或許是覺得提燈亮度不夠,看到佐特拿出能釋放前所未見的強烈光芒的道具,艾拉等人對他投以「這傢伙又祭出奇怪的東西了」的眼神。
  因為已經對佐特拿出奇怪的道具或食物的行為司空見慣了,大家的反應開始變得平淡。針對這一點,佐特在內心盤算有必要做點改善。
  (這傢伙又在思考奇怪的事情了。)
  (這裡很暗,所以看不太出來,但那應該是在計畫什麼詭計的表情。)
  佐特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想法已經差不多被周遭的成員看穿了,只是故作正經地要眾人望向自己以手電筒照亮的地方。

  「那是……要說是洞穴陷阱的話,好像又太殘暴了一點?」

  被手電筒燈光照亮的地方,有一道彷彿想阻擋一行人繼續前進、朝左右延伸開來的巨大裂縫。稍微評估過後,大概能判斷這看起來跟懸崖沒兩樣的垂直切面,跟對岸之間的距離,恐怕超過五個人的身高那麼遠。
  「從一路走過來的距離跟坡度來計算的話,倘若只論深度,我們應該差不多已經抵達了中央階層。」
  位於這種深度的場所,就算因為地殼變動的影響,而導致眼前這種斷層成形,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實際上,雖然為數不多,但迷宮裡確實有幾處像這樣的斷層,或是有著地面隆起、塌陷痕跡的場所,因此,佐特等人推測這個斷崖也是相同原理造成的。
  佐特試著以手電筒照亮底部,但光芒完全無法投射至下方。簡直跟山谷沒兩樣的這道裂縫,是足以讓一行人在這裡掉頭,另尋出路的障礙物。
  不過,能夠施展風系魔法的魔法師佐特就在現場。透過魔法讓一行人飄浮到對岸,對他而言並非難事,所以也沒有折返回去,另外選擇別條路的必要。
  只是──────
  「總覺得好像有風從底下灌進來耶……而且還是滿強的風。」
  「從剛才就不時聽到的風聲,是來自這底下嗎?」
  有風從下方灌進來,就代表這個山谷下方極有可能存在著足以讓空氣流動的巨大空間。
  忽略這個山谷而繼續前進,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問題,不過,這條路的前方該不會是……思及此,佐特轉而徵詢艾拉的意見。
  「怎麼辦?」
  這種時候,隊伍裡有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就很輕鬆呢。真好──佐特這麼想著,將所有的判斷都丟給艾拉負責。
  「總之,你先下去探一探吧。」
  然而,地位高的人有地位高的苦處,底層的小弟同樣也有底層的苦處。
  艾拉被要求決定接下來的行動,她毫不猶豫地對佐特發出要他往下跳的命令。比起待在這裡苦思,這麼做是最快的方法。不過,聽到這個不假思索的命令,佐特一瞬間愣住了。
  「……呃,妳可以毫不遲疑地馬上做出這種判斷,確實是很可靠啦,但拜託妳再想個輕鬆一點的方法吧?」
  「少囉唆,快給我下去。你也想早點打道回府吧?」
  這確實是非常合理的判斷。若是自己站在艾拉的立場上,想必也會做出同樣的指示吧。儘管佐特無視這點而試著反抗,但完全不被艾拉當一回事。
  「呃,沒辦法了,這也是為了明天的里民大掃除活動,為了跟鄰居培養融洽的感情!佐特要出發了!」
  「那傢伙還真的跳下去了耶。」
  把魔杖跟燕子交給米菈保管後,佐特大喊了一聲「嘿!」鼓起幹勁,以不必要的花式旋轉動作跳向谷底。看著這樣的他,艾拉不禁輕喃。
  若是佐特拒絕的態度再頑固一點,艾拉就打算無視這個山谷,繼續往前方走下去了。不過,看到佐特意外乾脆地往下跳,艾拉開始懷疑他其實沒有嘴上說的那麼排斥這個任務。


  「……他沒回來耶。」
  「是不是這個山谷很深呢?」
  佐特往下跳之後,已經過了幾十秒的時間。照理來說,他應該已經抵達了谷底才對,但眾人至今仍沒有聽到半點聲響。
  是被什麼攻擊了?抑或他只是意識到安全問題,以相當緩和的速度降落而已?無論如何,留在這裡的艾拉一行人也只能默默等佐特回來。然而,又繼續等了幾分鐘之後,狀況仍未出現改變。
  「他死了嗎?」
  「用小石子取代花朵扔下去吧。」
  「幹嘛幹嘛!我還活著喔~!」
  「喔,他回來了。」
  「這就是他之前說的『立旗』嗎?窩好像有點明白惹。」
  彷彿等待這個出場機會已久,佐特現身了。才剛用傳送魔法回到上頭,就聽到其他成員判斷自己已經喪命的發言,讓他半反射性地開口吐槽。

  「那麼,下面的狀況如何?」
  「雖然有很多想說的,現在就先原諒你們吧。」
  看到艾拉等人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延續話題,佐特勉強按捺住想要抗議幾句的衝動,發動魔法讓所有人的身體浮起。
  在眾人浮空的狀態下,佐特告訴他們谷底存在著一個很可能就是這個洞窟終點的空間。
  「所以,我想照原定的計畫抄捷徑下去,這樣可以嗎?」
  「我批准。」
  「請你等一下!用傳送魔法下去就可以了吧!等等,請把我放下──」
  『我什麼都沒說耶,這樣遷怒太過分了吧……』
  男子氣概十足的艾拉,沒有一絲迷惘地做出決定。
  「既然隊長都答應了,我們就來玩玩不用繩子的高空彈跳吧~~~~!」
  在佐特無視其他雜音的狀態下,眾人就這樣一起跳下了山谷。

  ◆ ◆ ◆

  把尺寸有點大的鋁製單手鍋注滿水之後,將它放在野營用的攜帶型爐具上,再將固體燃料點燃。
  光是這樣的話,火力太弱了,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將水煮沸,所以佐特又撿了一些枯枝,將它們折斷成適當的長度後,丟進火堆裡充當柴火。
  等待水滾的這段期間,他從黑影空間中取出幾包數量和人數相符的袋裝泡麵,又挖出原本買來配酒的瓶裝筍乾,準備當成在最後一個步驟放上去的配料。
  覺得只有一種配料太寒酸的他,把先前扔進黑影空間裡,打算用來取代叉燒的家庭號包裝的香腸拿出來,以竹籤插成串,放在逐漸變大的爐火旁慢慢燒烤。
  做這些準備的同時,他也順手吃掉半根香腸。這是負責做飯的人的特權,只要沒被發現,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他一邊叨唸著這樣的辯解,一邊把剩下的半根分給從剛才就一直倒吊在魔杖上搖晃的燕子。
  佐特一邊觀察燕子啄食香腸的樣子,一邊想著「是時候給這傢伙取個名字了」。
  「好吃嗎?」
  「吱!」
  「喔喔,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啊?」
  完全沒料到燕子會回應自己,佐特心情大好地又給了牠一根香腸。感覺是一般燕子吃不完的份量,但牠剛才一下子就將半條香腸吃個精光,所以應該不會有問題。
  尤薩斯做為使魔轉讓過來的這隻燕子,今後應該會陪伴自己度過好一段時光吧──心中湧現這種預感的佐特,以食指輕搔燕子的肚子幾下後,便再次開始準備餐點。

  「嗯~還有什麼食材嗎……」
  他實在沒想到要準備蔥花和鳴門卷魚板。不過,畢竟今天從一大早就只有吃到馬鈴薯和地瓜,就算沒有肉類可吃,佐特也希望多少能攝取一些蛋白質。
  在黑影空間裡翻找其他食材時,他發現之前在超市跟香腸一起買回家後,忘記放進冰箱保存,就這樣一直扔在黑影空間裡的特價盒裝雞蛋十二顆。
  因為行李太重,這盒雞蛋被佐特放進黑影空間裡,然後忘得一乾二淨,雖然還沒有過期,但憑他一個人,也無法趕在剩下的期效內吃完一整盒。既然如此,乾脆在這裡全數解決掉吧。佐特這麼想著,決定將它做為泡麵的配料。
  「這樣就好啦……唔,當成泡麵配料的話,每個人能吃到整整兩顆蛋耶,感覺也太奢侈了吧。」
  總之,這樣一來,烹調的事前準備就結束了,接下來該準備紙碗和塑膠叉子之類的餐具。最後,只剩等到水滾、把麵條丟下去煮的步驟時,後方傳來了到周遭探索的同伴回來的腳步聲。
  「我們回來嘍。」
  「辛苦嘍~抱歉,水還沒煮滾,要再等一下才能吃飯。」
  「這種事沒關係啦。比起這個,米菈的狀況如何?」
  聽到佐特為了餐點還沒準備好一事致歉,艾拉要他別放在心上。
  躺在佐特身旁的米菈,氣色看起來已經比之前好轉許多,但仍然睡得很沉。
  讓米菈服用的藥劑,必須耗費比較多的時間調製,所以餐點的準備會稍微延遲,也是艾拉預料中的事情。
  艾拉看著熟睡的米菈,向佐特確認她現在的情況。
  「她之前的衰弱只是暫時性的,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保險起見,我要她小睡片刻,等醒過來之後,應該就能正常進食了。」
  「是嗎,太好了。」
  似乎一直很掛心這件事,艾拉聽到佐特表示應該沒問題了之後,放心地重重吐出一口氣,然後癱坐在地面上。為了慰勞這樣的艾拉,佐特從水壺裡倒出一杯茶遞給她,並繼續往下說。
  「賽斯他們大概也差不多要回來了。等所有人都到齊後,就把米菈叫醒,大家一邊吃飯一邊交換情報吧。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多少了解一下妳個人探索的結果。」
  「噢,我也正打算先跟你提。這裡真的是個很古怪的地方呢。我想賽斯他們應該也會有同樣的感想吧。」
  說著,艾拉一口氣飲盡佐特遞給她的茶水,然後開始敘述一行人目前身處的這個場所,是多麼的不自然。


  從斷崖往下跳之後,佐特一行人抵達了一個巨大的森林。
  「……有光呢。」
  最先這麼開口輕喃的人是米菈。
  之所以會明白這裡是一片森林,是因為包含自己在內的整個環境,都沐浴在感覺跟陽光十分相似的白色光芒之中。
  「而且,這裡好遼闊呢。」
  接著出聲的是艾拉。從斷崖往下跳、進入這個巨大空間,然後落地。在短短的這段時間當中,一瞬間從上空目睹到的景色,是一片不停向外延伸,看起來無邊無際的茂密林木。
  「這些樹好白啊。不只是樹幹和枝枒,連葉片都泛著白色。」
  「樹根幾乎都坦露在地表上呢,這樣不會枯萎嗎?」
  卡蘭跟賽斯也環顧四周,開始觀察起圍繞著一行人的樹木,然後發現這裡的樹木,跟自己熟悉的、有著褐色樹幹和翠綠葉片的樹木截然不同。這裡的樹木,有著簡直像是色素被抽走的白色樹幹、泛白的淺綠色葉片,以及宛如紅樹林那樣露出在地表上的樹根。
  轉而觀察地面的話,可以發現地上並沒有什麼雜草。佐特一行人目前駐足之處,腳下是一片堅硬的土表。從地面冒出的零星白草,有著比較接近水草的外形。這些植物,都是眾人初次目睹的品種。
  『從跳下來到落地的時間,大概在十四到十五秒……粗略計算一下的話,我們大概下降了一千公尺左右?不,但是,佐特先生的魔法似乎能夠降低風阻,所以很難推斷出正確數值……』
  當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周遭環境上的時候,朝斗開始試著計算眾人的下墜距離,但想起佐特運用了「魔法」這種跟物理學勢不兩立的能力後,他計算到一半就放棄了。
  取而代之地,他抬頭向上望,想確認打在自己身上的光芒究竟源自何處,但視野被滿滿的白色枝枒和葉片覆蓋住,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

  「所有人提高警戒。有什麼正在朝這裡靠近。」
  因為是第二次踏進這裡,和其他人相較之下,佐特感覺更從容一些。在大家為這個異樣的光景露出不同反應時,他以風系魔法偵測到某個朝這裡靠近的腳步聲。
  剛才,佐特獨自一人降落在這裡時,並沒有感覺到其他生物的存在。是因為察覺到一行人發出的聲音,所以才現身的嗎?若是如此,對方是把一行人當成入侵勢力範圍的敵人,或是從天而降的大餐?至少,帶著善意而接近的機率應該相當低。
  而且,靠近的還不只是一兩隻生物,而是前後左右各出現了幾隻,在一段距離之外,還有比這個多出好幾倍的數量,正筆直地朝這裡逼近。對已經進入備戰狀態、開始警戒周遭動靜的艾拉等人告知「我們可能被包圍了」,新的指示隨即下達。
  「往數量最少、勢力最單薄的方向衝出去,突破對方的包圍網。絕對要避免被包圍的情況。」
  「了解~」
  接收到指令後,賽斯隨即移動到隊伍最末尾殿後,擁有爆發體能的卡蘭則是站在最前方,依照佐特指示的方向往前衝。面對突發狀況,這些成員能夠迅速採取對應的行動,不會有一絲迷惘,讓人著實感受到他們豐富的經驗和優秀的能力。佐特幾乎要在內心吹口哨讚賞了。
  然而,過了幾秒後,看到出現在眼前、理應是敵人的「那傢伙」,佐特不禁皺起眉頭。

  「那啥啊?」
  「是啥都無所謂。撞飛牠吧,卡蘭!」
  乍看之下類似巨大的犬型魔物,更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牠的腳上生著蹄子,口中探出像山豬那樣的獠牙,身體右側甚至還長了一隻多餘的腳,是一頭有著五隻腳的野獸。
  體長兩公尺左右,外觀看起來像是失敗合成獸的「那傢伙」,高速朝眾人衝過來之後,被卡蘭加上體重的一記劈砍彈向一旁。趁牠失去平衡倒地時,佐特一行人從旁邊衝了出去,但三流合成獸隨即又從後方襲擊,結果被賽斯巧妙地以盾牌擋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艾拉轉身俐落地射出三枝箭矢,分別精確地命中合成獸的眼球、頭部和心臟所在的位置。
  「喔喔,你們真有兩下子。好流暢的合作攻擊啊。」
  「謝啦。那麼,現在狀況如何?」
  「已經突破包圍網了。不過,可能馬上會被追上。」
  畢竟,敵方全都以等同於四條腿的野獸奔馳的速度,朝一行人衝過來。就算想繼續逃亡,能順利甩掉這些合成獸的,恐怕也只有卡蘭一人。
  既然如此,已經突破包圍網的現在,在原地迎擊或許是最恰當的做法──這麼判斷後,艾拉示意眾人停下腳步。
  然而,為了進入備戰狀態而轉身後,佐特發現剛才那頭理應被艾拉以弓箭射殺的三流合成獸,現在屍體卻不見蹤影,只剩下三枝箭矢留在原地。
  「大家注意!剛才的屍體消失了!」
  那頭三流合成獸絕對已經死了。畢竟,貫穿眼球的那枝箭矢一路插進了牠的腦門。就算不是這樣,牠也不可能以自己的蹄子將箭矢從體內拔出來。
  然而,為了提防牠可能躲在某處,企圖乘隙攻擊的可能性,佐特仍要求眾人提高警覺。
  (仔細看的話,別說是屍體不見了,地面甚至沒有留下半點血跡。是說,等等喔……那頭失敗的合成獸,就算被箭矢射穿身體,也完全沒有叫過一聲耶?)
  儘管令人不解的疑問陸續浮現,佐特完全沒有可以好好思考的餘暇。敵人已經逼近他們的所在處了。
  「又是三流合成獸啊?而且種類還挺豐富的吶。」
  出現在眼前的,又是跟一般生物比起來,外觀不自然到讓人一目了然的一群合成獸。
  明明生著四足動物的軀體,卻有著猿猴手腳的狗,或是背上長滿一堆跟整個身體格格不入、感覺是勉強「裝上去」的小翅膀的老鼠。此外,更多的是已經失去原本樣貌,完全不知道該從何描述起的獸類。
  (總之,把牠們都轟走好了?不行,要是發出更大的聲響,感覺也不妥當。)
  佐特一瞬間想到用風系魔法颳跑這些合成獸,以便爭取逃跑時間的做法,但又擔憂暴風造成的聲響可能會吸引更多敵人,因此決定採取穩紮穩打的方式,一頭一頭對付。
  他朝左右瞥了一眼,其他人或許也得出類似的結論了吧,全都默默舉起自己的武器。

  「窩來打頭陣。從後方掩護窩。」
  「我也一起去。」
  判斷先下手為強的卡蘭,決定衝向襲來的敵軍。朝斗也跟上他的腳步。
  艾拉在後方以弓箭掩護。從負責擾亂大軍的兩名前衛之間鑽過來的敵人,則由賽斯以盾牌擋下,再讓米菈趁機以魔法擊退。眾人完美無間的合作行動,讓敵人的數量確實減少。以風系魔法從旁支援的同時,佐特發現了一個事實。

  「總覺得……敵人好像都衝著我來耶?」

  不知為何,佐特感覺敵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還不斷執拗地想撲過來攻擊自己。
  「老實招供吧。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哩。」
  艾拉等人似乎也察覺到相同的情況了。不過,就算被質問心裡有沒有底,對於自己被鎖定的理由,佐特也完全沒有頭緒。
  我做了什麼會讓牠們怨恨的事情嗎──這麼思考的同時,魔獸仍不斷朝佐特襲來。
  「這樣剛好,你就充當誘餌吧。」
  「好過分喔。」
  既然不知道被盯上的理由,那也沒辦法了。這種時候,換個方向思考,倘若敵方將注意力都放在佐特身上,對其他人沒有什麼興趣的話,就該好好利用這一點。
  擔任前衛的卡蘭和朝斗,發現敵人將砲火全都集中在佐特身上後,也透過巧妙運用這一點的戰鬥方式,以更快的效率殲滅敵人。

  「被盯上的理由啊……嗯~難道是……」
  以手抵著下頷,苦思自己被敵人鎖定的理由後,佐特想到了某個可能性,取下自己掛在腰間的某個東西,奮力將它扔往遠處。
  雖然壓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鎖定,但真要說的話,原因是那個東西的可能性最高,因此,佐特採取了這樣的行動。
  該說結果一如所想嗎?敵人的視線全都滑稽地追隨著被佐特扔出去的那個東西,然後為了爭奪它而一起衝出去。
  「喔喔,果然是因為那個東西嗎?」
  「什麼啊,你明明就知道原因嘛。」
  「要抱怨的話,就去跟把那個東西交給我的某個老爺子抱怨吧。」
  在佐特這麼辯解之際,敵方的其中一隻合成獸追上了被他扔出去的物體,準備跳起來抓住它。但在這個瞬間,就在合成獸即將碰觸到那個物體的時候,一旁突然衝出一個影子,以驚人的速度將它奪走。
  「歡迎回來。」
  搶走了那個物體的,正是佐特的使魔,亦即還沒取名字的那隻黑色燕子。
  燕子嘴裡叼著的,是尤薩斯送給從徒弟身分畢業的佐特的禮物,也就是外觀宛如一顆彈珠的黑色石頭。
  「是嗎是嗎~你們想要這個東西啊。哦~這樣啊~是~喔~」
  明白敵人的目標是這顆小石子後,儘管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但佐特散發出一股明顯又在打壞主意的氛圍。站在他附近的米菈,因為察覺到這股詭異的氛圍,默默地跟佐特拉開約莫半步的距離。
  對她這種反應渾然不覺的佐特,這次將小石子奮力往跟剛才不同的方向扔出去。
  在敵人因此上鉤,將注意力轉向小石子被扔出去的方向時,卡蘭等人便乘隙解決掉牠們。當扔出去的小石子即將落入敵人手裡時,佐特就指示燕子再次將它搶回來。
  「接下來是這邊!去吧~!」
  順帶一提,真的只是「跑過去」而已。
  被眾多敵人襲擊的這個情況下,佐特仍以一臉齷齪的表情哈哈大笑,看起來打從心底感到愉悅。看到他這副模樣,其他人無奈地想著「這傢伙還真是從容耶」。而且,因為這個樸素的誘餌作戰效果絕佳,反而更讓人無言以對。米菈又默默跟佐特拉開了一步的距離。
  
  之後,佐特又讓這場看起來只像在霸凌敵方的接飛盤遊戲重複了好幾次,完美地疏散了原本集中的敵人。同時,他在不會把卡蘭和朝斗捲入的範圍內,針對位於遙遠距離外的三流合成獸,一如往常地以魔法調整空氣中的濃度,打算讓牠們窒息死亡。
  「……!喂,這些傢伙沒有在呼吸耶!」
  然而,看到敵人沒有太大的反應,佐特不禁起疑。他將注意力集中在空氣的流動上,赫然發覺自己對付的敵人完全沒有呼吸。
  這是佐特初次對上不會呼吸的魔獸,但下個瞬間,比這個事實更震撼人心的光景,出現在他的眼前。

  「屍體……消失了……?」

  被卡蘭和朝斗斷頭而倒地後,三流合成獸的形體崩壞瓦解成黑色的細沙,然後消失。
  目睹眼前的敵人宛如電玩遊戲中的小嘍囉那樣,在被撂倒後乾淨俐落地蒸發,不留下一絲形跡,比起感到不可思議,佐特反而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因為沒有呼吸,所以也不會發出叫聲,再加上死了就會消失,理所當然不會留下屍體或血跡。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對啦!糟糕,感覺只有我沒有在認真幹活耶。」
  佐特輕聲道出的最後一句話,聽覺敏銳的卡蘭全都聽在耳裡。比起眼前這群明顯異常的魔物,他竟然更在意自己有沒有立下功勞嗎──卡蘭不禁無言。
  佐特有確實偵測敵方的存在,也盡責地當了誘餌,所以不可能沒有認真幹活;然而,他沒有獨力打倒半個敵人,倒也是不爭的事實。能夠落得輕鬆固然很好,但他可不想讓別人以為自己在偷懶──佐特這樣的想法,隱約凸顯了他膽小怕事的個性。
  話雖如此,對只會使用廣範圍攻擊魔法的佐特來說,在逐漸變成一場大混戰的這個戰場上,他幾乎沒有能夠打倒敵人、同時又不會將伙伴捲入的方法。
  為了多少有點貢獻,焦急的佐特所能做的,只有將魔物一隻隻浮上半空中,讓牠們無法動彈。不過,這麼做也為時已晚。


  「到頭來,這場戰鬥在我幾乎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結束了啊……你們未免也太強了吧。再打得辛苦一點嘛……」
  在那之後,沒過幾分鐘,所有的敵人都被佐特以外的同伴撂倒,然後消失無蹤。
  『可是,託佐藤先生的福,在最後那個階段,我們幾乎都只要給每頭魔物最後一擊就行了呢。』
  『混蛋,你這是在挖苦我嗎?話說在前頭,你就是那個最不正常的人啦!為什麼你能在近戰時發揮跟獸人不相上下的能力啊,根本是假扮人類的詐欺犯。』
  聽到佐特不知是稱讚還是抱怨的發言,朝斗體貼地開口緩頰,看起來卻造成了反效果。
  如同佐特所言,在這場戰鬥中大放異彩的,既不是身為敵方的三流合成獸、也不是佐特,而是朝斗。
  擁有優異體能和豐富戰鬥經驗的獸人卡蘭,將陸續襲來的敵人一一撂倒的表現,毋庸置疑是個戰場上的佼佼者。可是,在這樣的他身旁,卻有個能夠以不相上下的俐落動作打倒敵人的人類。
  穿著佐特買的二手輕裝皮鎧,以反手握著兩把品質欠佳的量產短劍,在戰場上巧妙閃避敵方的攻擊,同時還能精確地瞄準對方的要害下手。朝斗應戰時的俐落動作,讓人實在很難跟平常的他聯想在一起。更可怕的是,這還只是他大病初癒時的表現,而不是百分之百的實力。
  不過,仔細想想,他畢竟是個和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單槍匹馬地對峙後,還能幸運存活下來的男人。
  朝斗認真戰鬥的模樣,是佐特從那時以來第一次目睹到。他確實體會到,朝斗之所以會被稱為不死之身,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從現在開始,我會把你當成「哥茲二號」來看待。』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成稱讚嗎?』
  總之,順利挺過這波攻擊的佐特一行人,在方才的戰鬥聲還沒吸引新的敵人靠近之前,便迅速離開現場,尋找另一個能稍做休息的場所。


  「河川在發光呢……」
  眾人離開方才的戰鬥地點,在森林裡頭前進了片刻後,米菈在途中感應到了水源的存在。
  與其繼續在森林裡漫無目的行走,不如前往有水源的地方。在米菈的指引下,一行人朝水源所在處前進,最後抵達了有著一條寬廣河川的場所。
  這條河的河面寬廣到足以讓對岸看起來有些模糊,水流並不湍急,水質也很清澈,看起來是相當美麗的一條河。
  摒除「整條河泛著淡淡的銀色光芒」這點的話,這條河川幾乎完美到讓人想下去玩水的程度。
  「……裡頭好像還是有魚在游呢。」
  「如果不是已經適應毒性的魚,就可以放心了呢。」
  雖說這條河泛著銀光,並不是化學發光那種看起來帶著毒性的光澤,而是宛如自然光,讓人安心的感覺。儘管如此,這畢竟是佐特等人初次目睹的現象,眾人臉上都難掩警戒之情。然而,既然此行的目的是調查,他們遲早都得確認這條河的水究竟安不安全。
  佐特以魔法讓容器浮空,在無須讓雙手接觸到河水的狀態下,以容器裝滿水,再試著確認河水的成分。神祕的是,從河裡舀起來之後,河水便不再泛著銀光,變得跟普通的水沒什麼兩樣。
  以手指輕觸後,皮膚並沒有被腐蝕,也沒有宛如灼燒的刺痛感,也聞不到任何異味。最重要的是,佐特的黑燕子使魔像是要主張河水很安全那樣,在裝著河水的容器邊緣駐足,並開始喝裡頭的水。
  既然至此都沒發現任何問題,那應該就不要緊了──或許是這樣的大意成了敗筆吧。
  佐特的黑影空間裡貯藏了相當大量的飲用水,所以不會有水分不足的問題。為了保險起見,除了用來補給水分以外,一行人都沒有把這些飲用水拿來做其他用途。現在,既然眼前就有一條河川,會想用河水洗去身體在這一路上沾染到的塵埃泥沙,以及在剛才的戰鬥中弄髒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
  這麼下定決心後,賽斯率先將手探進河水裡。看到他的手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後,眾人因此放心下來。以此為開端,艾拉等人也開始用河水洗手或洗臉。
  然而──

  「米菈!泥怎麼惹,振作一點!」
  只有米菈,為了將手上的布浸濕,而觸及河水的瞬間,她像是力氣被吸走那樣突然全身無力,接著便倒臥在地上。
  讓她變成這樣的原因不明。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米菈是在接觸到河水後,才突然出現這樣的變化。卡蘭抱起全身使不上力氣、更無法行走的她,迅速離開了河畔,但米菈的狀況仍沒有好轉。
  「開始發燒了啊。失禮一下,這可不是性騷擾喔。」
  為了讓米菈輕鬆一些,佐特在地上鋪了一塊布示意她躺下,然後開始替她診察身體狀況。
  他原本以為是大病初癒的米菈勉強自己行動,在來到這裡之後終於體力不支,但在倒下的前一刻,米菈身上完全看不到這樣的跡象。從她的臉色、體溫和流汗的狀況來判斷,這絕非是過度疲勞而引起的不適。
  「……看來,只能走到這裡了呢。艾拉,我建議大家在這裡打道回府。」
  既然不明白讓米菈變成這樣的原因,繼續留在這個地方,便不是理想的做法。很幸運的,現在附近還沒有敵人出沒的氛圍,但比起待在這個不知何時會有敵人來襲的地方,選擇返回地表,就各方面來說都比較安全。也因此,佐特向艾拉提出因為有能夠施展傳送魔法的自己在場,才能夠實行的這種做法。
  或許也和佐特得出了相同的結論吧,身為隊伍領導人的艾拉,正決定向眾人宣布撤退的決定時──

  「請等一下……!」

  正當艾拉打算開口時,米菈竭盡全力擠出來的沙啞嗓音,打斷了她準備發言的動作。
  「拜託大家……我知道自己這樣只會礙手礙腳的,可是……!」
  或許是無法以腹部使力吧,米菈的嗓音並不大,但從她的語氣和發言內容聽來,佐特明白這已經是她使出渾身力氣吶喊出來的一句話。
  「我們可是在短短的時間內走到這裡呢,就調查行動而言,這樣的成果應該算是相當不錯了。」
  照理說,想從地表抵達這個地方,勢必得花上好幾天的路程,是佐特用各種方法抄捷徑,一行人才能一下子就來到這裡。因此,就算在這裡折返,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更何況,是佐特主動找米菈加入這次的調查行動,他有義務讓她平安無事地回到地表世界──這是佐特個人的想法。
  「改天再來一次就好了啊。到時候我也會陪妳一起來啦。今天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這個阿爾巴小鎮將會在今天毀滅。」

  聽到佐特這麼規勸米菈時,艾拉的腦中閃過尤薩斯今天早上委託他們傳話給佐特時,做為「報酬」而道出的這句話。賽斯和卡蘭八成也想起同一件事了吧。
  「我……有一種非今天不可的預感。所以,請大家……再等我一下。我一定……一定馬上就會恢復體力了,拜託你們……!」

  「想避免這樣的未來發生,就不能阻止米菈接下來可能打算做出的行為。」

  難道米菈也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了嗎?這是艾拉初次目睹她這麼拚命的模樣。
  佐特對艾拉投以「妳也說她個幾句吧」的視線。
  該尊重尤薩斯的預言和米菈本人的預感,還是無視這一切,原地折返?艾拉必須為這個問題下決定。

  「……在這裡做長時間的休息吧。要是在休息過後,米菈的身體狀況還無法恢復的話,不管誰說什麼,這次的調查行動都必須在這裡告一段落。」

  「……嗯,那就服從隊長的判斷嘍。」
  「謝謝……大家……」
  看到艾拉將手擱在胸前,有些疲憊地重重嘆了一口氣,賽斯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 ◆ ◆

  『抱歉,我來遲了。』
  『好,所有人都到齊了。』
  在營火將鍋子裡的水煮滾時,為了收集這座森林的情報,而各自散開探索的成員中,身為最後一人的朝斗終於回來了。
  確認所有人都回來了之後,佐特隨即拆開泡麵的外袋,將麵條扔進鍋中烹煮。
  這個單手鍋的尺寸,實在沒辦法一次煮完六人份的麵條,所以佐特分成兩次,一次煮三人份。直接把生雞蛋打進鍋裡的話,就無法維持完整的形狀,因此,佐特將生雞蛋一顆一顆打在大湯勺裡,隔水煮到略微凝固的程度後,再放進鍋子裡。雖然不管怎麼看,都是粗獷又大剌剌的男子漢料理,但野營能做到這種程度,應該算是很不錯的了。
  在佐特煮泡麵的這段期間,除了睡著的米菈以外,其餘四名成員開始交流彼此掌握到的情報。
  「這裡有生物存在過的痕跡。因為我發現了乾燥的糞便,以及類似巢穴的場所。但最關鍵的生物卻看不到半隻。」
  「樹葉和雜草上頭有啃食過的痕跡。可是沒看到生物的蹤影。」
  「窩也有看到滲入地面、已經乾涸的動物血跡。但跟那些襲擊窩們的敵人味道不一樣。」
  大家在意的果然都是同一件事。方才攻擊一行人的那群樣貌詭譎、有如合成獸的生物,到底是在什麼樣的生態系中誕生,在食物鏈之中的地位又是什麼,完全無人能夠想像出來。
  雖然有發現在這座森林裡棲息的生物痕跡,但實在很難想像這都來自於那些合成獸。
  這麼一來,或許可以推測原本棲息於這座森林裡的生物,全都被那些合成獸趕走了。
  「還是先回去一趟,改天再來會比較好吧?」
  沉默地聽著四人討論內容的佐特,打開手機畫面確認,發現打從踏進這個洞窟之後,已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迷宮外頭的世界,或許已是太陽西下、天色轉暗的時刻了吧。
  再這樣下去,就得熬夜、或是在這個地方睡上一晚了。想到這裡,佐特再次對艾拉提出撤退的建議。除了會影響到明天的里民大掃除以外,他同時也是將眾人的安全放在最優先考量,才會表達這樣的意見。

  「那我可會傷腦筋呢。」

  一個陌生的嗓音傳來。
  不對,說得正確點的話,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這是已經聽過好幾次的嗓音,但現在,嗓音中透出的本質,卻和自己所熟悉的完全不同,所以才會感到陌生。
  「妳……是誰……?」
  佐特將視線移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原本躺著休息的米菈,現在撐起上半身,轉頭望向這裡。然而,沒有半個人記得開口詢問她身體是否已經不要緊了。
  「初次見面,我叫做里拉•拉萊亞。」
  那張臉蛋和米菈的並無不同。除了總是細心綁好的頭髮有點鬆開以外,雙眼和鼻子,全都是米菈原本的模樣。
  然而,眼前這個女孩散發出來的氣質,卻和平常的米菈相差甚大,大到足以讓她看起來判若兩人。
  「小女總是承蒙各位諸多關照。還有────」
  聽到艾拉詢問自己是誰的問題,以里拉•拉萊亞這個名字做自我介紹後,這名人物緩緩起身,優雅地朝眾人一鞠躬。看在過去曾經是貴族的艾拉和賽斯的眼裡,她的動作流暢而優美,但也沒有半個在場者能夠做出任何反應。
  接著,里拉望向露出一臉難以置信、不想相信的表情,瞪大雙眼望著自己的佐特──

  「好久不見了呢,沙特拉克?」

  ──她臉上的笑容,是米菈完全模仿不來的,散發著大人從容感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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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損友~


  「佛說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耶。」
  「惡、靈、退、散!」
  「把我當成惡靈,未免也太過分了吧。真要說的話,你也跟我沒兩樣才對呀,沙特拉克?」
  「吵死了,我要灑鹽嘍!我可是童叟無欺的正牌活人吶!」
  「哦~這樣啊。」
  「還有,別叫我沙特拉克。My name is佐特!我叫做佐特!」
  「但這是你的假名吧?」
  「是沒錯啦,但沙特拉克現在也不是我的本名啊。」
  「那就告訴我你現在真正的名字嘛。」
  「我死都不要啦,白痴!」
  「你真的完全沒變呢,沙特拉克。」

  ◆ ◆ ◆

  「首先,請容我強調一件事。」
  說著,里拉環顧佐特等人。
  因為她給人的感覺,跟平常的米菈實在差太多了,別說是每天都會跟米菈本人見到面的艾拉等人,就連跟米菈認識沒多久的佐特,都被她說話的氣勢給震懾住。
  「請各位放心。米菈沒有消失,只是現在陷入了沉睡而已。要簡單說明的話,就請各位想成是我暫時借用了她的肉體吧。」
  和米菈相同、卻又有些不同的平靜嗓音,傳進了佐特等人的耳中。
  就算聽到對方表示可以放心,但這可不是能夠輕易相信的事情。原本以為米菈的人格出現變化,但在下一刻,她卻開口表示自己是米菈的母親,還要眾人放心。聽到這裡,能坦率地回以「原來如此啊」,然後相信這個事實的人,真的存在於這個世上嗎?
  至少,現場沒有半個人全盤接受里拉這樣的說法。

  除了唯一和里拉這名人物相識的佐特以外。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妳就馬上把身體還給米菈,然後成佛吧。請起駕。」
  「你好吵,沙特拉克。你一開口就會讓事情變得複雜,所以先閉嘴一下吧。」
  「都說別叫我沙特拉克了吧!妳有在聽我說話嗎,拉拉萊小姐?」
  「都要你別叫我拉拉萊了啊。」
  被佐特這麼一鬧,里拉一開始散發出來的魄力,現在已經消散了許多,這也讓艾拉等人稍微放下對她的警戒。雖然佐特應該不至於是為了這樣的目的,才刻意跟里拉鬥嘴,但結果好就好了。
  里拉一邊思考究竟該感謝佐特,還是埋怨他打斷自己說話,一邊整理好心情再次開口。
  「突然要你們相信這種事,一定也很困難吧,我可以理解。不過,我判斷現在讓自己的人格浮現,會比較方便行事。」
  「啥?方便行事?什麼意思啊?」
  佐特露出一臉「我不懂妳這句話的意思啦」的表情,以像是要找人吵架的態度這麼反問里拉。後者發動魔法,變出一隻纏繞在手上的小型水蛇,然後淡淡回答:
  「就是這個意思啊。」
  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一頭像是巨大蠑螈的魔物從泛著銀光的河面竄出。
  不同於剛才那些三流合成獸,這頭魔物有著一般生物具備的身體機能,外觀也不會給人詭異畸形的感覺。不時以下顎發出低沉咕咕聲,讓佐特一行人明白牠有確實在呼吸。
  「這傢伙跟剛才那些敵人不一樣耶。」
  「是那些合成獸太奇怪了。」
  久違地遇上能讓人感受到「生命」的魔物,儘管是敵人,卻反而讓佐特有種放心感。但這樣的感覺也只維持了幾秒鐘。那頭巨大魔物,以蠑螈特有的扭來扭去的爬行方式,朝佐特一行人衝了過來。
  若是出現在淺層迷宮,這頭魔物的體型,絕對足以冠上大王級魔物的稱號。面對這樣的對手,艾拉等人隨即擺出應戰架勢,只有佐特一派輕鬆地確認著鍋中的泡麵會不會煮得太爛。
  「喂,佐特,泥未免太悠哉惹。」
  「沒事的、沒事的。倘若那傢伙真的是里拉,一切馬上就會結束啦。」
  敵人已經近在眼前,佐特卻還悠悠哉哉……或說是一個人開始做些狀況外的行動。看到這樣的他,卡蘭不禁出聲質疑。
  然而,佐特臉上仍不見一絲焦慮的感覺。確認三人份的麵都已經煮熟後,他將麵條裝進碗裡,又為了煮另外三人份而重新開始燒水。
  「就是這麼一回事嘍。你很清楚嘛,沙特拉克。」
  「你是故意一直用那個名字叫我對嗎,拉拉萊小姐?」
  無視以拉拉萊稱呼自己的佐特,里拉將纏繞在指尖的水蛇像是箭矢那樣射出去,那條小蛇從蠑螈魔物的鼻孔竄進牠的體內。

  之後,前進沒幾步,無數的冰柱便從魔物的體內朝各個方向竄出。光是這樣,已經足夠分出勝負了,但在下個瞬間,這些冰柱甚至包覆住魔物的整個身體,變成將牠完全封印在內部的堅冰牢籠。

  「嗚哇,妳的手法還是一樣殘虐耶。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要是不這麼做,結果血腥味引來了更大批的魔物,那就傷腦筋了呀。」
  里拉只花了短短幾秒鐘,就讓跟大王級魔物不相上下的巨大蠑螈斃命。看到河裡突然竄出等同於大王級魔物的敵人,艾拉一行人原本也馬上進入備戰狀態,但完全還來不及做些什麼,戰鬥便結束了,他們只能手持武器杵在原地。
  之所以還緊握著武器,有一半是因為還沒完全解除警戒,但另一半則是因為眼前的戰鬥實在結束得太快,一行人的腦袋沒能跟上這麼迅速的發展。
  「你的偵測魔法在水裡不太管用呢。嘿!這個沒用的傢伙。」
  「吵死了,小心我用阿摩尼亞潑妳的臉喔。」
  不過,兩名魔法師在眼前像是說相聲的行為,將陷入茫然的眾人瞬間拉回現實。
  「……我再次見識到魔法師這樣的存在,到底有多厲害了呢。」
  「話說在前頭,如果敵人是用肺部呼吸的獸類魔物。這種事我也做得到喔。只是因為出現在眼前的敵人老是跟我不合拍,我才沒有出手。」
  「唔~理論上是沒錯啦,但從你的口中說出來,感覺就像是藉口耶,沙特拉克?」
  「吵死了。」
  里拉對佐特露出高雅微笑,同時以調侃的語氣挖苦他一番。從對話的感覺來判斷,這兩人彷彿從很久以前就是關係不錯的友人,也是無須對彼此過分客套的關係。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在旁的一行人不禁傻眼。
  當然,他們還沒完全相信自稱是里拉的這名人物。然而,看著你一言我一句鬥個沒完的這兩人,他們開始覺得繼續維持高度警戒,似乎是很愚蠢的行為。
  不管怎麼說,目前里拉控制著米菈的身體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既然如此,思考該怎麼在不讓米菈肉體受損的情況下,從里拉口中打探情報,還比較實際。
  得出這樣的結論後,在哥茲小隊中,繼總是佔據苦命人排行榜榜首的賽斯之後,跟卡蘭爭奪亞軍寶座的艾拉,忍不住嘆了非常、非常重的一口氣。
  對這樣的艾拉而言,排行榜榜首、勁敵和備受期待的超級新人一起溫柔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或許可說是此刻最有力的安慰了吧。


  「喂,既然已經打倒敵人了,就趕快把身體還給米菈吧妳。」
  「米菈還會再睡一下。而且,像剛才那樣的魔物,她的能力實在不足以應付呢。我的人格像這樣繼續浮現,在各方面都會比較方便。」
  聽到里拉的回應,佐特露出打從內心感到厭惡的表情。面對完全沒打算掩飾自身情緒反應的他,里拉輕聲笑了出來。
  「沙特拉克。就算是會傳送魔法的你,也還搞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吧?」
  這裡是接近迷宮最下層的場所,照理來說,像剛才那種程度的敵人,應該會大搖大擺地在各處出沒才對。雖然不知道那樣的魔物為何至今都沒有出現,考慮到其他大王級魔物現身的可能性,優秀的戰力還是多多益善。
  只要敵人是用肺部呼吸的魔物,無論一次迸出來幾隻,都不會是佐特的對手;但從剛才開始,來襲的淨是剛才那種屬於兩棲類生物的蠑螈、或是完全沒在呼吸的魔獸。要是同樣的敵人再次出現,里拉在場與否,可說是足以讓戰鬥難易度大幅變動的關鍵。
  里拉表示,考量到這樣的情況,比起米菈,現在她在場會更有幫助。
  然而──
  「咦?不,沒關係啦,妳可以離開了。只要我們返回地表,問題就解決了吧?」
  這句話像極了佐特的作風。
  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的艾拉等人,也露出了「就知道這傢伙會這麼說」的表情。
  「但這麼做可不行呢。對吧,艾拉小姐?」
  聽到話題突然被帶到艾拉身上,佐特感到相當不解。這種情況下,詢問艾拉這是怎麼一回事,理應是最正常的反應;但在這之前,他有一句絕對要先說出來的話。
  「雖然是很無所謂的事情,不過,妳對我說話的口氣,跟對別人說話的口氣差太多了吧?也對我說敬語啦。」
  「才不要咧,白痴~」


  總之,在泡麵泡爛之前,還是先開動吧。
  說著,佐特將剛煮好的泡麵分給所有人,一邊用餐一邊聽艾拉說明原委。
  「今天,這個阿爾巴小鎮將會毀滅……是嗎?而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態,不能阻止米菈的行動……這樣啊。哦~」
  佐特一邊吸著有點煮爛的泡麵,一邊思考為什麼在戶外吃的泡麵會格外美味的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氣氛加乘嗎?倘若現在是在自己的家中品嚐這碗泡麵,就算不到難吃的程度,也絕對不會覺得好吃吧。
  佐特在腦中的一角思索這些問題,同時重複道出艾拉等人今天早上聽到的、尤薩斯做為傳話報酬的預言內容。那個老頭還是散發著滿滿的幕後黑手的感覺啊──他悠哉地這麼想著,然後試著以自己的思維來分析這段預言。
  然而,既然尤薩斯說會毀滅,那就是會毀滅了吧。這甚至可以說是既定的結果了。
  而為了迴避這樣的事態,不可以妨礙米菈,必須讓她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個很單純的解決對策。
  不過,尤薩斯所指的「米菈」,範圍定義究竟為何,就是模糊不清的地方了。是肉體層面的她、還是精神層面的她?依據定義範圍的不同,對應里拉的方式也會出現差異,所以必須謹慎思考後再行動。但對佐特來說,比起這些,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更令他在意。
  「是說,『順帶一提,如果能讓佐特那傢伙跟她一起行動,應該多少能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大概吧』這段啊……」
  以筷子夾起麵條的佐特喃喃道出這句話。他不是在跟任何人對話,硬要說的話,對象或許是住在他腦中的尤薩斯吧。
  「『順帶一提』啦、還有『大概吧』這種說法,是什麼意思啊。提及我的時候,他的敘述也太隨便了吧!應該要說得再果斷一點啊!」
  「你還是回想一下自己平日的言行舉止,再開口抗議吧。」
  暫時讓眾人相信自己不是敵人的里拉,一邊和大家一起用餐,一邊從旁吐槽佐特。
  這樣的里拉,吃泡麵的動作優雅到讓人無法想像她和自己吃的是同樣的食物。該說不愧是擁有家族姓氏的貴族嗎?在這種小地方,出身環境的差距也顯而易見。
  「我是第一次吃到這種東西,還挺好吃的呢。」
  儘管成品的外觀不怎麼樣,但煮好的麵條香味,足以讓人完全不在意這一點。不同於煮好的生麵條,這是眾人初次品嚐到油炸麵體的泡麵。其特有的香氣,和水煮蛋的香味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表面烤得有些香脆的香腸,吃起來也讓人齒頰留香。至於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的這個「筍乾」,則能夠充分發揮洗漱味蕾的功效,清脆的嚼感也讓人吃得很開心。
  比較可惜的,大概就是因為麵條太長了,很難以四爪竹籤捲起來享用,以及想喝湯時,必須直接把嘴湊到碗邊這兩點吧。過去旅行時,里拉也曾在野營生活中體驗過直接用碗喝湯的經驗,但可以的話,她還是想用湯匙。
  看到佐特和那名叫做朝斗的少年,以兩根細長的棒子熟練地夾起麵條,里拉一度試著挑戰,但都進行得不順利。
  不過,這碗麵的美味足以彌補上述的一切不便。里拉覺得自己喜歡上這道名為「泡麵」的料理了。

  「很好吃呢,謝謝你,沙特拉克。」
  「……只是一點粗茶淡飯罷了。」
  佐特壓根沒想到里拉會如此坦率地向自己表達謝意。有點動搖的他,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沒能即時說出幾句令人恨得牙癢癢的發言,只是同樣客氣而坦率地回應。
  這是一道沒有鮮豔配色或任何點綴,走粗獷路線的男子漢料理。不過,自己絕對稱不上會做菜,準備這道餐點其實讓佐特略微不安。他無法否認,聽到別人表示這碗麵「很美味」,就算對方是里拉,也讓他有點開心。看到其他人也露出吃得很滿足的表情,他總算是放心了。

  總之,用餐時光就此告一段落,接下來要進入長時間的休息了,但眾人尚未決定之後要怎麼做。是要繼續前進,或是折返回去?佐特個人倒是已經想回家就是了。
  一邊收拾炊具和垃圾,一邊思考該不該買食譜回來加強自己的烹飪能力時,佐特看到里拉跟艾拉正在深談。
  不知是否在這個深談中做出了結論,艾拉最後決定的行動方針,是繼續探索這座迷宮。
  儘管跟「調查迷宮裡新的探索路線」這個一開始的目的有些出入,但既然是隊長決定的事情,佐特就不打算提出異議。
  會一一提出異議的話,他從一開始就不會把隊長的職責全權丟給艾拉了。
  佐特是這麼想的,但──

  ──眾人打算在這段休息時間小睡片刻,所以必須輪流站崗。然而,在艾拉指定佐特和里拉一起負責時,佐特卯起來向她疾聲抗議。

  ◆ ◆ ◆

  「我有很多事想問妳。首先,米菈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哎呀,你是在吃醋嗎?我好開心喔。」
  「真心拜託妳別說這種話,會害我長蕁麻疹的。」
  「你這種反應,未免也太失禮了吧?面對我這種美女,不應該用這樣的態度才對啊。」
  「這種自視甚高的人真的存在耶。我不會否定妳的外貌條件很不錯這點,可是呢,我只是想知道會跟妳結婚的勇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偉人而已,我對妳本人連一釐米的興趣都沒有。」
  「你真的很失禮耶。算了,就告訴你吧。不過,就算我說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了。」
  「這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話說在前頭,米菈並沒有父親。」
  「啊~是已經過世之類的嗎?」
  「不是這樣,是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米菈是另一個我,要說的話,就是等同於分身的存在吧。」
  「分身?」
  「沒錯,分身。米菈是從我的血液之中誕生的孩子。」
  「噢,說穿了,就是複製人嗎?我就覺得她的臉蛋根本跟妳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聽到妳用分身這種煞有其事的說法,害我白緊張了一下。」
  「……噯,為什麼光是這樣的說明,就能讓你理解了啊?你說的『複製人』又是什麼?」
  「哼哈哈哈哈!就算跟妳解釋,我也不知道妳能不能理解喔~?這就是造詣,是造詣深淺的差異啦。」
  「你的個性是不是變差了一點啊?明明被尤薩斯撿回來之前,你還是個不懂得讀寫的孩子呢。」

  ◆ ◆ ◆

  「沙特拉克,你可以幫我一下嗎?」
  「咦,我才不要。」
  「只是把頭髮綁起來而已,你不要那麼警戒嘛。」
  「妳自己綁就好了啊。不然,去拜託艾拉啦。」
  「她都已經睡著了,我怎麼好意思再刻意叫醒她呢。而且,知道我以前綁什麼髮型的人,就只有你了啊。拜託嘛。」
  佐特的抗議沒有半點用處,他最後還是和里拉一起負責在休息時間站崗。開始站崗過了片刻後,里拉不知是對彼此維持了一段沉默的狀態浮現了什麼樣的想法,突然開口央求佐特替她綁頭髮。
  光是聽到「幫我一下」這幾個字,在了解里拉想拜託自己的事情之前,佐特便反射性地回絕了她。但因為里拉早已習慣對付這樣的他,最後,佐特還是折服了。

  「關於米菈……」
  除了佐特和里拉以外,其他成員都已經入睡的此刻,在感受不到敵人氣息的這片森林裡,除了樹葉被微風掠過時發出的沙沙聲,以及一段距離外的潺潺流水聲,聽不到其他聲音。
  這股靜謐,幾乎能讓人遺忘這裡其實是迷宮內部相當下方的階層。佐特站在里拉身後,握著她的髮絲這麼開口。
  「妳之所以將她創造出來,是因為需要一具備用的肉體……不對,應該說是當自己的肉體再也不堪使用時,可以用來讓靈魂轉移的容器,對吧?」
  「……」
  面對佐特跟斷言差不多的推測,里拉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一邊繼續綁自己的頭髮,一邊像是催促他往下說那樣微微歪過頭。
  「雖然不知道妳用的是什麼樣的方法,但為了讓靈魂附身時的抵抗反應降到最小,妳歸納出來的結論,是必須盡可能使用基因跟自己相近的容器。最後,只以自己的血肉為材料,從零打造出來的孩子,就是米菈。我這番推測正確嗎?」
  「……」
  「妳沒有反駁,就代表我的推測大致上是正確的吧。不過,這些事倒是怎麼樣都無所謂啦。」
  當時,里拉一心追求永保年輕的方法,她究竟做了什麼樣的研究,佐特也並非全然了解。只是,當時的里拉可能做的事情、可能會有的想法,他倒還能夠推測出來。
  聽到里拉表示她製作了自己的複製人,佐特並不會特別驚訝,也不覺得排斥。
  魔法師這樣的存在,有時極其卑劣,有時殘酷無情。同樣也是一名魔法師的佐特,對這樣的事實再清楚不過。所以,他完全不打算基於道德觀念,為了米菈的來歷、或是她誕生的目的而責備里拉。老實說,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真要說的話,佐特反而想針對這點調侃一下里拉。

  「不過,妳好像很細心地把米菈呵護長大了嘛,嗯?」

  為了解剖佐特上輩子的師父尤薩斯,米菈甚至還襲擊了他的研究室。那時的她,跟之後扶養米菈長大的她,實在不像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想維持肉體的完好,方便自己日後使用的話,我還能理解妳把她養育得很健康的用意;可是,聽說妳還會在米菈睡前唸故事書給她聽啊?」
  做為自己的備用肉體而出生的米菈,這樣的存在,有必要讓妳這般悉心呵護嗎──這便是佐特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他曾從米菈口中聽聞里拉身為母親的一面。倘若這名母親是里拉以外的其他女性,米菈道出的回憶,聽起來或許只會是讓人感受到美好親情的一段佳話吧。然而,佐特印象中當年的里拉,儘管總是給人捉摸不定的感覺,卻也散發出一直被什麼追趕著,彷彿一不小心,整個人就會破裂潰堤的緊繃感。
  在佐特的記憶裡,當年的里拉,可以為了自己的研究而不擇手段。來自米菈口中的母親形象,跟他認識的那個身為魔法師的里拉形象,實在很難串連在一起。
  所以,佐特開門見山地對里拉拋出這個問題:「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心境變化?」
  因為某個契機而讓心境為之一變,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不過,能讓那個里拉出現這麼大的轉變,到底是多麼驚天動地的契機?這讓佐特感到很有興趣。
  「……沒什麼。這證明了我終究只是個有血有淚的人類罷了。」
  「哦~是喔。這還是我初次耳聞耶。」
  至今,我都覺得妳像個穿上衣服、還會走路的「大逆不道」這四個字的擬人版呢──在這種情況下,佐特仍像是想找里拉吵架似的,以這種語氣調侃她。
  看到跟以前沒什麼兩樣,依舊一開口就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佐特,里拉看似有幾分開心、又有幾分懷念地輕笑起來,然後說明箇中理由。
  「我對那孩子湧現了情感。想笑我就笑吧。」
  「笑w到w吐www妳說妳湧現了情感www就連現在的魔法師見習生都不會幹這種事了wwwwww噗嘎~www」
  「抱歉,我收回剛才那句話。因為你取笑我的態度實在太令人火大了。」
  「真是任性的傢伙。」
  「總比性格差勁的傢伙好啊。」

  對研究的實驗體湧現情感。這是很常見的事。雖然常見,但里拉壓根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當事者。
  明明是為了將米菈當成自己的備用肉體,才會養育她長大,里拉卻不知不覺對她湧現了親愛之情。這樣的她,就算被人嘲笑不夠資格當個魔法師,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實際看到佐特在眼前哈哈大笑的模樣,里拉這才體會到自己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好啦,弄好了吧?」
  「嗯,謝謝。」
  像這樣盡情挑釁里拉,在這輩子把前世的鬱悶都徹底發洩完畢後,佐特感到無比滿足。
  在同一時間將頭髮綁好的里拉,現在是一頭像以前那樣整齊細緻的編髮。
  確認里拉打理好頭髮後,佐特掏出在晉升社會人士後常備在身上的小鏡子,讓她檢查自己的髮型有沒有問題。盤在腦後的編髮,不但保留了女性特質,同時也能避免髮絲妨礙行動的問題。看著這樣的髮型,佐特有種里拉真的復活過來的錯覺。
  「嗯,這樣就行了。」
  「就算真的閒到發慌,妳也用不著這樣幹勁十足地整理髮型吧?」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啊。反正,我會確實給你回禮啦。」
  「回禮啊……妳現在身上穿戴的東西,全都是米菈的私人物品吧?妳有東西可以給我嗎?」
  佐特甚至懷疑起「這傢伙該不會秉持著『女兒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那種胖虎主義吧?」不過,聽到佐特這麼問,里拉僅思考了一瞬間便回答:
  「這個嘛,如果說──」

  ──告訴你我真正的目的,你覺得怎麼樣?

  「你還記得我剛才說米菈是另一個自己的事嗎?」
  里拉一邊撿拾掉落在附近的細長樹枝,一邊和佐特對話。雖然不知道她撿這些樹枝要做什麼,佐特不知不覺開始在一旁幫忙。
  因為里拉將樹枝遞給自己的動作實在太過自然,佐特忍不住一一接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成了替里拉拿東西的幫手。
  「倘若這孩子像一般人那樣,是父親與母親之間的結晶,狀況或許會有所不同吧。」
  佐特微微偏過頭,一邊走著一邊狐疑地思考:「我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走在他的身旁的里拉毫不在意地繼續往下說。
  「或許因為她是用我的血與肉,做為我的分身而誕生,所以,她也繼承了一些沒必要繼承的東西。」
  說到這裡,里拉以繩子捆起收集到的樹枝,開始製作看似大型模型的東西。想當然耳,佐特又在不知不覺中跟著幫忙起來。
  「我過去對自己的肉體施展的魔法、詛咒,甚至是和精靈締結的契約,全都被那孩子完整地繼承了。」
  要用繩子捆住樹枝是無所謂,問題是里拉(說得正確一點,是米菈的肉體)力氣太小了,就算用繩子打結,也馬上會鬆開,因此還重綁了好幾次。一旁的佐特實在看不下去,便代替里拉進行打結作業,按照她的指示將這些樹枝組裝起來。
  「謝謝你。」
  「不用道謝啦,繼續往下說吧。」
  聽到里拉向自己道謝,佐特只是催促她繼續說。
  就這樣,不知不覺變成佐特一個人在勞動。不過,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為他很專注在里拉的發言和架設樹枝的作業上,反而沒察覺到這樣的事實。
  看著連這種地方都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佐特,里拉不禁感到放心,但同時,她也開始擔心佐特以後會不會不知不覺被誰給騙了。儘管如此,她仍繼續往下說。

  米菈從里拉那裡繼承到的術法,多半都是已經失去效力,不再有任何意義的空殼。然而,會侵蝕肉體、縮短壽命的詛咒類的東西,為數卻也不少。
  里拉已經花了不少時間,一一將這些詛咒解除、或使其無效化,但其中最棘手的其中一種術法,偏偏還是殘留了下來。
  留下來的這個,正是里拉經過長年研究,為了實現「永保年輕」這樣的夢想而開發出來的魔法,也是讓她現在附身在米菈身上的魔法。
  「這種魔法會讓施法者的靈魂附身到特定對象身上,在對方的身體變得極度衰弱、或是瀕死的瞬間,取代本人的意識,進而支配他的肉體。而被附身者的自我意識,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滅。」
  因為是和人的靈魂息息相關的魔法,要是一個沒弄好,便有可能直接導致死亡。基於這樣的危險性,里拉遲遲沒能進行相關的處理。
  里拉的這番話,讓佐特頓悟了很多。聽到她提及「身體變得極度衰弱」這點時,他想起了一件事。
  「……前往討伐黑蟻型大王級魔物的時候,米菈喝下的祕藥,是妳模仿我的特製藥水做出來的東西吧?妳為什麼沒有事先告訴她那種藥水的危險性?」
  「這是以備不時之需的保險。」
  這樣的說法聽起來或許有些矛盾,里拉又補充表示她這麼做,是為了米菈著想。
  倘若米菈在某處遇上強敵,而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她想必會喝下做為最終王牌的那種祕藥吧。
  如果祕藥讓她的能力爆發性提升,因此順利打倒敵人,這就是最理想的結果。雖然之後會痛苦好一陣子,但里拉已經調整過祕藥的成分,讓米菈頂多只會痛苦到快死的程度,而不會真的喪命。只能期待米菈覺得這樣的痛苦好過死亡了。
  此外,如果喝下祕藥後,仍無法打倒眼前的強敵,里拉便會趁祕藥的副作用讓米菈衰弱下來時,佔據她的意識,代替她打倒敵人。
  而後,只要在米菈的意識完全消滅之前,找到把肉體主導權還給她的方法即可。
  儘管是賭博成分很高、風險也很大的手段,但比起讓米菈死去,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身為母親的里拉,也希望能為她留下一點活命的機會。
  「這次,我的人格會浮現,是因為我判斷米菈的能力無法負荷接下來的旅程。之後的探索行動,就算只有一瞬間掉以輕心,也很可能讓自己送命。」
  託佐特的福,米菈的身體狀況好轉了許多,但還是不到百分之百復原的程度。也因為這樣,雖然有點勉強,但里拉的人格還是得以浮現。
  「……是那條河的河水嗎?」
  聽到里拉這番話,佐特想起米菈一觸及那條泛著銀光的河川,瞬間突然全身無力地癱軟下來。現在想想,那個瞬間,或許就是里拉的人格浮現的時間點吧。

  一開始,佐特曾想過是不是那條河的水有毒。但除了米菈以外,其他成員就算接觸到河水,也不見任何影響。最重要的是,里拉已經告知所有人河水沒有毒,可以放心使用它。
  關於這點,佐特爾後也對河水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再次確認它的成分裡不含毒性,所以里拉的判斷並沒有錯。
  儘管如此,在一般情況下,碰到河水的瞬間就癱軟倒地,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再說,河水發光的謎團也還沒解開。
  在這方面,里拉似乎知道些什麼,因此佐特要求她說明。
  「這條河的河水並沒有危險性。只是,愈往下游走,河水本身的力量就愈強,住在裡頭的魔物力量也會跟著提高。因為情報量太少,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可是,下游處存在著被我視為目標的東西。」
  「嘴上說情報量太少,但妳知道的感覺挺多的嘛。喂,別再賣關子了,趕快吐實。妳知道多少?那條河的河水是怎麼回事?」
  「唔~算了,也好。讓你多知道一點,或許也比較有幫助。話題會先扯遠一些,你就耐心地慢慢聽吧。」
  從結果來看,這麼做或許也比較能讓你理解──在這樣的開場白之後,里拉開始娓娓道來。

  這整件事,必須追溯到勇者阿爾巴為了尋找藍色太陽,成為一名冒險者,然後踏入當時前人未至的這片大陸旅行的故事開始說起。
  當時的法•爾大陸,是幾乎完全被林木覆蓋住的一大片深邃森林。就算是日後被譽為勇者的人物,面對這種完全沒有經過開墾的土地,也不可能隻身闖進去。因此,阿爾巴的身邊理所當然有一起旅行的伙伴,只是因為他個人的事蹟過於耀眼,掩蓋過那些伙伴的鋒芒而已。
  幾乎沒有人知道和阿爾巴一起旅行的伙伴一共有幾人,又分別叫做什麼名字。這或許證明了阿爾巴本人有多麼偉大,不過,其他伙伴刻意採取不會讓自己名留青史的方式行動,也是讓他們的存在變得模糊的理由之一。
  要說里拉為何對這類歷史的幕後如此清楚,是因為她出身的拉萊亞家第一代的先祖,正是在約莫三百年前跟阿爾巴一同旅行的伙伴之一。她老家的宅邸裡頭,仍保存著大量當時的手札和相關資料。
  在這些資料中,詳細記載了一路同行的其他伙伴、阿爾巴在這片大陸上造訪過的聚落,還有在《勇者阿爾巴的冒險》中登場,以「阿爾巴巨蟒」為首的插曲起源的關鍵場所。
  以及──

  「深入調查那些資料之後,我發現跟阿爾巴一起旅行的伙伴之中,除了我的祖先以外,還有一名會讓人聯想到尤薩斯的人物。」
  「咦咦……真的假的啊……」
  也就是說,尤薩斯至少已經有三百歲了?活生生的歷史見證人竟然就近在咫尺──聽到里拉這段震撼發言,佐特覺得百感交集。
  但實際上,佐特同時也覺得,就算尤薩斯有著令人如此震驚的經歷,好像也不足為奇。
  「我還記得,在很久以前,我曾經直接找尤薩斯本人詢問這件事,結果他意外乾脆地回以肯定的答案,反而讓我有點傻眼呢。但他當時還很年輕就是了。」
  「原來那個人不是一出生就那樣滿臉鬍鬚嗎……」
  聽到佐特坦率的感想,里拉苦笑著表示:「我也有同感呢。」
  畢竟,打從初次見面到現在,他一直都維持著老年人的外貌。對兩人而言,「尤薩斯=老年人」的印象實在過於強烈,強烈到要他們現在試著想像年輕時的尤薩斯,都有些強人所難的程度。
  「噢,話題扯遠了呢。雖然不至於跟這件事完全無關,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另一件事要說。」
  「我個人倒覺得這件事更酷炫耶。」
  意思是,佐特覺得自己或許掌握到了前世師父的弱點,或說是能用來捉弄他的一個情報。
  雖然也不是不明白他這樣的心情,不過,里拉現在選擇回到正題上。

  「在《勇者阿爾巴的冒險》故事的最後,一行人在『流星河』的指引下,抵達這個日後成為迷宮都市阿爾巴的場所,這部分的內容你應該也知道。在這段故事中,勇者阿爾巴、以及他的伙伴,和『流星河』締結了鮮血誓約。」
  「鮮血誓約是什麼鬼東西?不對,妳剛才說他們跟什麼締結誓約?」
  「跟『流星河』。」
  「簡直莫名其妙。妳該不會想說眼前那條河就是『流星河』吧?」
  「就某方面而言它是,但也可以說不是。不管我再多解釋什麼,你應該都會覺得難以置信吧。反正,你等一下馬上就會親眼見識到了。」
  鮮血誓約,還有「流星河」。事到如今,才突然迸出一堆新的單字和傳承故事的情節,光是要讓自己的理解跟上,就已經耗盡佐特的腦力。
  不過,他還是了解了一些事。首先,里拉的祖先遺留下來的文獻或紀錄中,想必也有和一行人目前所在的蒼白森林相關的敘述。這樣一來,就能解釋里拉明明是第一次造訪此處,卻對這裡瞭若指掌的原因。
  比起這些,佐特很想問里拉她那句「你等一下馬上就會親眼見識到」是什麼意思,但因為她的說明已經漸入佳境,佐特決定等里拉的話告一段落後再提出質問。
  「在阿爾巴的伙伴之中,我的祖先跟這條『流星河』的關係特別密切。我的老家也有成分跟這條河的河水差不多的東西,而且還是以十分嚴謹的方式保管著。」
  不過,在分析老家小心翼翼保管的河水後,里拉發現其中富含各種特殊的力量,便以它進行了各式各樣的實驗。
  比方說,她交給米菈的祕藥,便用了這種水。里拉透過自己的人脈,取得了當時的沙特拉克特製藥水的配方,但其中有種功效,她怎麼也無法完美重現,所以就把這種水當成代用品加入。
  基於這些原因,對於泛著銀光的這條神祕河川的水,里拉擁有比任何人都來得多的相關知識。
  這種河水富含的各種特殊能力中,存在著能讓肉體活性化的功效,所以能用來取代藥水的材料。不過,不只是肉體,這種活性化的效果甚至也會對靈魂造成影響。
  在米菈接觸到河水的瞬間,以靈魂狀態存在的里拉,將河水對靈魂的活性化作用提升至極限,然後成功掌握了米菈身體的主導權。

  「我的目的,在於取得力量濃度更高的『流星河』的水,然後透過同樣的方式,讓米菈取回這個身體的主導權。到時候,如果能徹底排除我的靈魂的存在,就更理想了。」
  讓自己的靈魂附身到米菈身上,原本就不是里拉想要的結果。可是,以靈魂狀態存在的她,沒有能力做任何事情,所以,里拉希望自己至少能做一些準備,替米菈打造出在她遭遇生命危機時,能夠派上用場的護身符。
  儘管如此,一具肉體中存在著兩個靈魂,並不是健全的狀態。現在,因為里拉的靈魂進入米菈肉體的時間還不算太長,沒有造成多少影響,但繼續這樣下去的話,確實會帶來負面影響。

  「哦~」
  最理想的結果,就是讓米菈以一名人類的身分,繼續走完自己的人生──雖然不知道這番發言有幾分真實性,至少佐特能感覺到里拉是認真這麼想。
  然而,聽到里拉有「想抹殺自己的存在」這種類似自我毀滅的願望,佐特道出來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是說,這些應該跟我沒關係吧?」
  「別這麼說嘛。我們都已經是這種關係了,怎麼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呢?」
  「聽到妳說這種話,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耶……感覺蕁麻疹要冒出來了。」
  真是失禮的傢伙。雖然這麼說像是在老王賣瓜,但眼前有一名這麼清秀動人的年輕少女,以這麼親暱的態度對自己說話,他竟然還擺出這種態度,這樣對嗎?里拉真心這麼質疑。
  「啊,不過,仔細想想,這麼做的話,可以讓妳乖乖成佛,不會再取代米菈喧賓奪主,是嗎?」
  「……嗯,就是這樣。」
  「我、的、幹、勁、湧、現、了。好,那我就來幫幫妳吧。」
  「……你看起來倒是挺開心的嘛,沙特拉克。」
  你願意幫忙,確實很令人感激,但聽到我會消失,你就這麼開心嗎──被里拉這麼問,佐特隨即回以「當然嘍!」的強力肯定。


  在這之後,又過了片刻,長時間的休息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在負責站崗的佐特和里拉以外的人都醒來後,繼續往迷宮深處前進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那些合成獸似乎不想靠近這條發光的河川,所以,我想透過乘船到下游的方式,前往我們的目的地。」
  說著,里拉施展魔法,讓堅冰包覆住粗略拼湊成船隻骨架的樹枝模型,完成了能輕鬆承載六人的冰船。
  幾乎負責了全程組裝作業的佐特,其實完全搞不懂自己做的是什麼,看到完成品,他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雖說冰塊能浮在水上,但要讓這麼多人一起坐上這艘冰船,艾拉一行人仍感到些許不安。不過,他們發現冰塊裡混入了大量細微的氣泡,有助於調節重量。里拉也表示,萬一遇到危急情況,靠佐特用風系魔法讓船隻飄起來,就不會有問題。於是,眾人才答應了以船隻移動的提案。
  「坐船移動這件事沒有問題,可是,就算這麼做能躲過陸地上的敵人,會不會有像剛才那種巨大魔物從河裡竄出來呢?」
  坐船移動到河川下游的方式,既有利也有弊。要具體說明後者的話,就是萬一出現像剛才的蠑螈那樣,體型巨大到跟大王級魔物不相上下的敵人,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
  賽斯也認為里拉心中應該已經擬定了相關對策,然而,像這樣的問題,就算大概能猜到答案,也必須實際開口確認才行。
  不過,里拉的答案相當簡單明瞭。
  「不會有問題的。那種魔物在水中的動作相當遲緩,絕對追不上這艘船的速度。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可以的話,眾人希望能聽到比「魔物追不上這艘船的速度」更可靠的理由,不過,笑容異常燦爛的里拉,回了一個辜負眾人期望的答案。

  「──在有水的地方,我可是無敵的喲。」

  「喂,我說啊,什麼叫魔物追不上這艘船的速度啦。如果動不動就有魔物能追上在河裡移動得這麼快的船隻,誰吃得消啊。」
  佐特將自己的魔杖插在里拉打造的這艘冰船正中央,把自己身上這件改造成偽長袍的大衣綁在魔杖上充當船帆,最後再施展風系魔法,從後方颳起強勁的順向風。光是這樣,就能讓這艘船高速前進。
  此外,里拉還操控河川的水流,更進一步加快船隻前進的速度。透過兩人的合作,一艘速度絕不會輸給馬達動力船的冰船就此誕生。
  想當然耳,沒有魔物能夠對這種高速移動的船隻出手。一旦視野裡有魔物出現在船隻前進方向,可能會阻礙去路,里拉便會即時驅逐牠們。
  「感覺快離開森林的範圍了。」
  「嗯,果然還是這個方法最快呢。如果離開森林,目的地就近了。」
  在船隻順利前進的同時,佐特一邊以順風吹動船隻,一邊透過風系魔法探索附近地形,向其他同伴告知他們就快脫離蒼白森林的事實。
  「看到了呢。」
  「喔喔!……喔喔?」

  離開森林的範圍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這片水面上不見半點波紋的湖泊,透出河川完全比不上的強烈銀光,看起來比任何景色都更適合「神祕」、「夢幻」這類形容詞。
  這樣的壯觀美景,別說是地球了,就連在這個世界都很罕見。忍不住出聲讚嘆的時候,佐特瞥見了一個讓他的感動中斷的東西。
  「喂,里拉,那是什麼?」
  染上一整片銀白,完全沒有被汙染的這個幻想空間裡,存在著一個像是墨點的異物。
  那個異物不會反射光線,因此看起來缺乏立體感,很難判斷它正確的大小。然而,飄浮在湖泊正中央的上方十公尺處,幾乎有半個湖那麼大的巨大黑色球體,很明顯地和這片風景格格不入。
  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這顆不祥的黑色球體裡頭,有著類似黑色雲霧的物體不斷打轉,彷彿在試圖隱藏些什麼似的,讓這顆球體看起來更加詭異。
  看著這顆球體,佐特不禁聯想到尤薩斯當成畢業證明送給他的那顆黑色珠子。
  「你問我那是什麼啊……關於祂,你的了解應該更深才對吧,沙特拉克?」
  「啊?這是什麼意──」
  「噓!安靜點。它動惹。」
  卡蘭直直盯著那顆巨大球體,同時警戒著周遭動靜,在他出聲提醒後,眾人沉默地走下船,在上陸後隨即安靜地躲進樹叢之中。
  除了一行人乘船過來的這條河川,還有其他從不同方向通往這片湖泊的河。現在,在其中一條河旁,出現了剛才襲擊佐特等人的三流合成獸。牠們拖拉著像烏龜那樣生著甲殼的魔物前進。
  在叼著魔物頸部的牠們來到湖泊岸邊的瞬間,飄浮在上空的黑色球體,朝那隻烏龜型魔物伸出了好幾隻類似觸手的東西。
  原本以為觸手會抓走那隻烏龜型魔物,最後卻像是要把三流合成獸包住那樣,將牠們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起來。
  而那些三流合成獸,彷彿像是理解自身的職責已盡似的,在完全沒有抵抗的情況下和觸手同化、消失。遺留在原地的烏龜魔物,則是被觸手拾起,帶回巨大的球體內部。
  「喔喔喔,我現在就已經超想回家了耶,還有其他的花招嗎?」
  一如佐特所說,這只是個開端。之後,拖拉著魔物屍體的合成獸接二連三出現,也都像剛才那樣被觸手撈進球體內部。然而,黑色球體的行動並沒有這樣就結束。在吸收完所有的魔物後,過了片刻,開始有新的合成獸從球體中誕生。
  牠們的樣貌,看起來混合了剛才被吸收的那些魔物個體的特徵,扭曲得不像是自然界的生物。
  「原來如此。這就是那些三流合成獸的外形如此詭異的理由嗎?」
  那些合成獸一開始就是為了收集養分而誕生,在任務結束後,會再次被球體吸收──看到這裡,大致上可以推測出這樣的前因後果。
  意思是,那些合成獸是沒有必要讓黑色球體耗費太多心力的存在嗎?
  「喂,你們看那邊。看那顆巨大的球體。」
  在佐特一行人的注意力被新誕生的合成獸吸引時,艾拉突然出聲,要眾人將視線拉回浮在半空中的球體上。
  「是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在合成獸接二連三被創造出來的同時,在球體裡頭打轉的黑色雲霧也出現了變化。
  原本不停在球體中到處流動的黑色雲霧,現在紛紛集中在一處,並從那裡孕育出新的合成獸。也因為這樣,佐特一行人現在能夠看見原本被黑色雲霧遮掩住的球體內部了。
  看到球體內部的佐特,在瞬間明白了一切。

  「我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被那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啊……」

  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就直接問他本人吧。此外,就算在那個當下卯起來痛毆尤薩斯一頓,應該也不會遭天譴吧。
  
  出現在那個球體內部的,是一個巨大的胎兒。
  即使待在遠處,也能看清楚這個胎兒像是待在母親的肚子裡那般蜷曲著身子,有時還會揮動手腳,彷彿在哭鬧似的。
  原來如此──現在,佐特終於明白里拉剛才那句「關於祂,你的了解應該更深才對」的意思。
  因為,佐特知道這個尚未呱呱落地的胎兒名字。

  胎兒名為「艾伊」。
  只要尤薩斯沒有改變心意,應該就是叫這個名字沒錯。

  在上輩子,當佐特還是沙特拉克,仍是尤薩斯的徒弟時,他便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尤薩斯動不動就會樂不可支地提及這個名字。
  「艾伊」,是尤薩斯只會為自己認定的最高傑作的個體取的名字。
  因為佐特負責處分過無數個「艾伊」的候補,所以他能夠斷言。
  那就是……那才是真正的「艾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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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月夜 于 2019-10-3 17:48 编辑

  第六章 ~「艾伊」~


  「喂,佐特。要是你對那東西有什麼了解,就告訴我們吧。」

  看到浮現在湖泊上空的巨大胎兒,佐特喃喃道出的「艾伊」兩個字,確實傳進了艾拉的耳中。
  音量相當細微,但佐特的嗓音沒有透出震驚或絕望,只是帶著肯定的語氣。聽覺比人類敏銳許多的獸人卡蘭,想必也聽到佐特的輕喃了吧。儘管一雙眼睛仍緊緊盯著被佐特喚作「艾伊」的球體,卡蘭的耳朵已經轉向佐特所在的位置,靜待他的下一句話。
  事到如今,就算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大家恐怕也不會接受吧。要說明「艾伊」這個存在為何,倒沒有什麼問題;問題在於,這種只有尤薩斯的徒弟、或和他關係匪淺的人才可能知曉的情報,為什麼佐特會知道?
  (雖然至今一直隱藏自己的真實身分……或說是過去的來歷,不過,這下大概沒辦法繼續隱瞞了吧。)
  就算想以「我是聽別人說的」、「是本人直接告訴我的」、或是「我自己調查到的」之類的話敷衍過去,佐特也不覺得艾拉等人會遲鈍到沒發現他在說謊。
  反正,他和尤薩斯彼此認識,而且兩人之間的關係還不錯,也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無論旁人現在如何打破砂鍋問到底,事實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得出這樣的結論後,佐特決定豁出去,道出一切真相。
  (不過,這樣一來,我「真實身分不明、可疑又高強的魔法師」的形象設定,就會幻滅了呢。真是太可惜了。)


  「魔法師的本質其實是學者,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吧?」
  在這個世界,所謂的魔法師,並不是單指會在戰鬥時施展魔法的人。
  一如稱呼學習醫術的人為醫生、學習藝術的人為藝術家,把魔法當作一門學問鑽研的人,同樣被稱為魔法師。同時,魔法師並不會光學習魔法而已,活用自己學習到的知識,繼續深入探究某種魔法相關的學問,是身為魔法師的常識。
  除了將魔法視為一種知識教養而學習的貴族魔法師,以及只學過一部分皮毛,就自詡為魔法師的人以外,這個世界裡的魔法師,都會有一門屬於自己的研究課題。
  至於開始研究的動機,有些人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有些人是單純為了滿足求知慾,是什麼都無所謂。無論是多麼微不足道的契機,或是多麼令人嗤之以鼻的理由,都沒有關係。
  這樣的慾望或願望,正是學者做研究的動力來源,而這些渴望累積起來,便能將魔法這門學問發揚光大──這便是魔法師之間廣為人知的標語。

  不過,一如過去的沙特拉克那樣,遲遲無法決定自己研究課題的魔法師,理所當然也存在著。在魔法師之都亞林,這樣的人會被視為還不成氣候的存在,直到開始進行自己的課題研究後,才會被視為能夠獨當一面的魔法師。
  而佐特前世的研究課題是「異世界與轉生」,里拉生前的研究課題則是「永遠的青春和疾病」。
  「然後呢,老妖怪尤薩斯•哈札的研究課題是──」

  「『創造足以超越神祇的生物』。」

  「艾伊」即是尤薩斯為了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足以超越神祇的生物」,而準備的一個特別的名字。

  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簡單來說,造成這一連串騷動的契機,就是尤薩斯實現了自己「創造足以超越神祇的生物」的夢想。就只是這麼一回事而已。
  這不是什麼陰謀,只是新的「神族」即將在這個世界誕生罷了。而因為這樣的間接影響,就算有一兩個城鎮因此消失,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神族就是如此驚人的存在。

  說明到這裡之後,佐特從黑影空間中取出被自己扔進去的黑色珠子,一邊觀察它,一邊回想尤薩斯過去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

  「雖然只是我個人的推測,但我猜想這些大王級魔物,或許是想逃離更下方階層的什麼東西。」

  「八成是出現了超級不妙的東西吧~!啊哈哈哈哈!」

  「那個死老頭……我之後絕對要從正面飛踢他的臉。」

  要自導自演也該有個限度吧。回想起尤薩斯佯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然後對他說出這些話的嘴臉,佐特的火氣愈來愈大。
  當他以佐特的身分,在這個世界和尤薩斯初次相遇的當下,後者究竟已經預測到多久以後的事情了?事到如今,佐特回想起記憶中尤薩斯的笑聲,覺得聽起來似乎截然不同了。
  他究竟為什麼那樣大笑?佐特總覺得想問清楚,又好像不太想問。陷入這種複雜心情的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一定要一腳踹在自己師父臉上的決心。

  順帶一提,明明是足以超越神祇的存在,卻稱呼祂為「神族」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明瞭。在這個世界,對於超越人智理解的存在,最高等的稱呼便是「神族」,原因是人們尚未發明比這個字眼更勝一籌的稱呼。因此,在尤薩斯或其他人還沒想到能代表「超越神祇的存在」的稱呼之前,對於擁有某種程度以上力量的存在,現在也只能一律以神族稱呼之。
  像這樣回想起諸多過往之後,佐特事到如今才察覺,尤薩斯其實根本沒打算隱瞞這件事。
  若是想隱瞞,他釋出的情報量未免太多了。如果尤薩斯真的有意隱瞞,他想必會做到不讓一絲情報外洩的程度。此外,保險起見,就算他準備了自己的代罪羔羊,都不足為奇。這可是佐特的親身經歷。


  「把至今說明的內容統整起來的話,一言以蔽之,一切的元凶都是那個人。」
  「這說法還挺過分的呢。但也沒錯就是了。」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啊?說要來調查那個銀光閃閃的湖水的人是妳耶。」
  「這個嘛,因為,要是現在靠近那片湖,絕對會被攻擊呢。」
  「畢竟這樣等於大餐自己送上門來啊,被攻擊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我想先設法處理一下那個『艾伊』……」
  「要是聽到妳說要打倒那傢伙,我可會毫不留情地丟下妳回去喔。」
  看到里拉笑著回應「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佐特不禁嘆了一口氣。接著,他發現在不知不覺中,除了艾拉和卡蘭,就連賽斯和朝斗都在豎耳傾聽自己和里拉的對話。既然如此,乾脆針對包含這座阿爾巴迷宮在內的多個迷宮,都在短期間內接二連三出現大王級魔物的理由,在這裡道出自己的見解吧。

  導致大王級魔物現身的原因,想必就是「艾伊」這個存在。不過,倘若原因在於「艾伊」,存在感如此強烈的巨大神族,為何至今能夠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自由來去各大迷宮,就是令人費解的地方了。
  不過,要是尤薩斯「迷宮最底層全都是相通的」這種論點可信的話,就不難推測「艾伊」是怎麼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抵達現在這個地方。

  一開始,「艾伊」或許是被尤薩斯或其他人安置在某座迷宮裡吧。祂待在那裡,順從本能吞噬周遭的魔物,來強化自身的力量,然後又為了追求擁有更強力、更巨大魔核的魔物,而往迷宮的底層前進,在那裡進一步變得更強大。
  當佐特上輩子還是沙特拉克的時候,擔任尤薩斯助手的他,曾經以「艾伊」的候補做過很多次相同的事情。因此,他大概也能夠想像這座迷宮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當成長後的「艾伊」跟祂孕育出來的合成獸,將這個階層的魔物全數狩獵殆盡後,剩下的,就只有佐特一行人方才通過的那片沒有半點生物氣息的蒼白森林。若是只有一兩隻三流合成獸也就算了,面對幾乎是從無止盡的能量中綿延不絕地誕生的敵人,無論是多麼強大的魔物,淪為獵物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最後,把這座迷宮裡的魔物吸收得一隻都不剩的「艾伊」,為了追求更多的養分,便沿著尤薩斯所說的「各大迷宮彼此相通的最下層」,移動至另一個迷宮。

  「所以,在魔物之中,敏銳地察覺到合成獸的危險性,在自己成為獵物之前逃往迷宮上層的,就是之前那些大王級魔物了嗎?」
  「雖然只是推測再加上推測、沒有任何佐證的說法就是了。但我想,就算沒有百分之百說中,真相應該也不會跟這樣的推測差太多。」
  看到賽斯點頭接受了這番推論,佐特補充表示這些純粹是自己的猜測。但在內心,他認為這樣的推測基本上應該錯不了。
  聽到這裡,艾拉或許是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吧,她以雙手抱胸,並發出沉吟聲。至於表情原本就難以判斷的卡蘭,則是取代將注意力轉移到佐特說明上的其他成員,持續警戒著遠方的「艾伊」,僅將耳朵轉向這邊。
  相較之下,此行目的相當清楚的里拉,則是一臉平靜地觀察現場的狀況。
  反應各有不同的這群人之中,只有朝斗像是承受著劇烈頭痛那樣,以雙手按著腦袋,看起來似乎無法專心聽佐特說話。
  佐特不確定他是身體狀況仍不理想,還是感受到了來自「艾伊」的強大魄力。
  「其他迷宮並沒有傳出兩頭以上的大王級魔物出現的情報,阿爾巴迷宮卻一下子出現了兩頭,難道只是巧合?」
  當佐特正在猶豫是否該上前找朝斗搭話時,艾拉提出來的疑問,讓他錯失了開口的時機。
  「我想,應該單純只是迷宮規模的不同,以及『艾伊』盤據在各個迷宮的期間的差距。」
  不過,在佐特打算回答這個提問時,里拉對他使了一個「交給我吧」的眼神,取代他回答了艾拉的問題。察覺到里拉的意圖後,佐特也坦率地將回答的任務交給她,轉而注意觀察朝斗的變化。

  里拉表示,這些泛著銀光的湖水,光是發光的部分,就蘊含著相當高的能量。倘若「艾伊」吸收魔物的理由是為了囤積能量,就算什麼都不做,只要待在這片湖的附近,就能夠源源不絕地吸收力量。所以,對「艾伊」來說,這裡想必是個十分舒適的場所吧。
  聽她這麼一說,或許是因為同樣待在湖畔、沐浴在湖水的光芒下,受到這樣的影響,其他人也發現自己現在幾乎沒有一絲疲憊的感覺。因為他們才剛結束長時間休息,感受沒有很深刻,不過,比起搭上里拉打造的冰船之前,坐上船、持續被河水光芒照耀一段時間的現在,身體狀況確實變得更好了。
  就連大病初癒的朝斗,在步行好幾個小時後,體力仍是相當充沛的狀態。實際上,現在的他,已經幾乎感覺不到肉體的倦怠感,身體各處的關節也不再疼痛。
  雖然體型仍偏瘦,不過,單就身體狀況來說,打從誤闖這個世界之後,朝斗從未有過身體變得如此輕盈的感覺。他的體力已經恢復到足以讓他湧現「現在的話,我說不定可以輕鬆躲過那隻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的追殺」這樣的想法。在一旁的佐特也看出了這樣的事實。正因為這樣,朝斗現在以手按著頭、露出痛苦表情的模樣,才會讓他覺得相當不對勁。
  「反過來說,對死靈、思念體這類存在密度較為稀薄的對象而言,這種湖水的光芒似乎過於刺激,會對牠們造成負面影響。」
  那些合成獸不願意靠近河川,或許就是基於這種理由吧。基本上只是負責打獵和回收獵物的牠們,或許沒有必要讓「艾伊」消耗太多資源來維持。
  一旦受重傷,就會當場煙消雲散。對於只被賦予了這點生命力的合成獸來說,這片湖水的光芒,是只會侵蝕牠們的劇毒。

  (先把狀況整理一下吧……感覺我的理解力都要跟不上了。)
  幸運的是,只要不靠近「艾伊」,祂現在似乎也不會主動發動攻擊,因此佐特打算趁這段時間整理腦中的情報。
  (總之,到這裡的話,調查任務應該算是圓滿達成了吧。接下來,只要平安無事地返回地表報告,應該不至於被唸一頓才對。)
  「……有一件事讓窩很在意。」
  在佐特陷入沉思時,一旁的卡蘭輕聲開口。
  不斷吸收來自湖水光芒的能量,又將無數魔物吸收至體內,藉此持續累積力量後,「艾伊」成長為像這樣散發出強烈存在感、巨大又強大的存在。到這裡卡蘭都還能理解。
  然而,接下來又會如何發展?
  祂只會這樣吸收力量,直到永遠嗎?又或是有什麼目的?這就是令人在意的地方。
  「咦?這個嘛……會如何發展呢?畢竟我也沒見識過這個階段的狀況啊。」
  「……嗯,泥說得也是。」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卡蘭有點在意佐特為何這麼清楚「艾伊」的相關情報,但他不打算追究這件事。
  只是,因為佐特知道的比自己想像得更多,讓卡蘭誤以為他了解「艾伊」的一切。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

  正當卡蘭想為自己基於單方面的想法而逼問佐特的行為道歉時,後者將視線從朝斗身上離開,遠眺著有著胎兒外型的「艾伊」,然後這麼開口。
  「吸收了充分營養,在母親的肚子裡順利長大的胎兒。之後等著他的,也只有健健康康出生這個結果了吧。」
  接著,像是要證明佐特這句話似的,一陣巨大的脈動撼動了整座迷宮。


  「我才剛講完就這樣啊。時間也太剛好了吧。」
  「佐特,窩懂惹。這就是泥所謂的『立旗』對唄?」
  「喂,佐特,你這混蛋。別教卡蘭那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啦。」
  「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啊,真失禮。用來討吉利的傳統習俗,實際上都是很重要的東西耶。」
  面對出現不同動靜的「艾伊」,佐特一行人嘴上雖然持續你來我往,身體已經迅速地做出行動。
  「他發現窩們惹。剛才生出來的那些敵人,現在全都朝這裡過來惹。」
  「該怎麼做?還是逃走比較好嗎?幸好現在佐特先生也在,要逃跑是很簡單的事。」
  眾人一邊舉起自己的武器,一邊詢問身為隊長的艾拉下一步該怎麼走。
  雖說在長時間休息之前,一行人已經討論出大致的行動方針,但他們當時畢竟沒料到事態會發展成這樣。為此,賽斯判斷或許有必要再次統整大家的意見。
  此時,艾拉也已經俐落地確認過自己的弓箭狀態。她以箭矢攻擊了兩三隻從遠方朝這裡逼近的合成獸,同時簡短地開口:
  「我們已經明白里拉的目的了。」
  聽到她這麼說,里拉吃驚地輕喃:「妳是什麼時候……?」在感到驚訝的同時,她也想到犯人只可能有一個,便將視線移往那個人身上。
  「噯嘿~」
  發現里拉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佐特沒有停下他從黑影空間中取出某種細長布條並在其上描繪魔法陣的動作,僅以閉起一隻眼睛吐舌的表情回應她。
  對里拉來說,她「想幫助米菈」這樣的目的,其實也不是什麼絕對得隱瞞所有人的祕密。讓其他成員明白這個情報,會比較方便里拉要求他們給予協助,也是不爭的事實。
  在她錯過說明自身目的時機的現在,佐特剛才以風系魔法讓艾拉聽到自己和里拉的對話,從結果來看,或許可說是一記神助攻。
  不過,就算理智上明白「說出自己的目的會比較有利」,情感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目前,里拉表面上雖然和眾人相處得很融洽,但她其實並不太擅長社交。
  盡可能隱瞞自己想幫助女兒的目的,佯裝成是為了阻止阿爾巴毀滅而行動,若無其事地取得「流星河」的水,最後也能讓女兒得救──這是里拉理想中的計畫。
  不過,她也很清楚這是個相當困難的任務,所以僅跟足以推心置腹的佐特說明自己的目的,希望他能夠暗中支援自己。
  (可是,這個男人卻……還「噯嘿」咧。)
  要不是現在敵人近在眼前,里拉真想用水系魔法包住那張笑容滿面的臉,折磨他到再過一秒就會窒息死亡的程度。
  「我也很重視米菈。可是,我不能繼續讓自己的同伴在這裡冒生命危險。」
  就算可以用佐特的傳送魔法返回地表,里拉恐怕也會選擇獨自留在這裡吧。一行人莫名相信她會這麼做。因為不留下來,她就無法取得喚醒米菈意識所需的東西。
  「要我一個人下這種抉擇,可不是胃痛就能解決的事情啊。」
  這種行為或許有些不夠格當個隊長,但佐特可以明白艾拉的心情。現在,如果換成自己被迫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必定也會有相同的感受吧──在一旁聽著艾拉發言的他這麼想。
  「所以,來表決吧。要現在馬上逃走,還是撐到里拉取得自己的目的物再逃走。二選一,少數服從多數。」
  「我提議先回去一趟,再找援軍一起來的第三種做法~」
  「如果到時候這個地方還在的話。」
  仍不死心的佐特,試著道出自己也覺得是無謂抵抗的提案,但馬上遭到艾拉否決。
  一如艾拉所言,跟「艾伊」的脈動同步釋放出來的衝擊波,現在不停撼動著佐特一行人所在的這個空間,遠處也傳來了地面劇烈震動,以及天花板開始崩塌的聲響。若是坍塌以這樣的速度進行下去,等一行人返回地表,募集到其他人手,再重新造訪此地的時候,這裡很有可能已經被掩埋在瓦礫堆之中。就算可以用傳送魔法將移動時間縮減為零,最理想的結果,或許也只是在天花板不知何時會塌陷的狀態下,被迫和「艾伊」對峙。
  「沒時間了。想現在馬上回去的人舉手。」
  「俗話說明哲保身嘛。所以,我舉手~」
  佐特並沒有要棄米菈於不顧的意思,他只是想主張,如果勉強留在這裡,最後讓誰犧牲了,等於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再說,米菈的意識並沒有薄弱到今天或明天就會消失殆盡。就算現在沒能在這裡取得「流星河」的水,也可以嘗試透過其他方法喚回米菈的意識。佐特不明白里拉為何如此焦急,但最壞的情況下,只要佐特誠心誠意地懇求尤薩斯,後者或許能介紹有這方面造詣的魔法師給他們。
  選項並非只有一個。這是佐特選擇在此時撤退的理由。
  「想再撐一下的人舉手。」
  「嗯,畢竟不能忽略米菈的問題嘛。」
  「再說,為惹讓阿爾巴小鎮逃過毀滅的命運,有必要留下來唄。」
  除了里拉本人以外,賽斯和卡蘭也舉手了。這兩人同樣思考過有沒有其他救回米菈的方法,然而,尤薩斯那句「不能阻止米菈接下來可能打算做出的行為」,仍不時掠過他們的腦中。
  雖然尤薩斯當下說的是「米菈」,但畢竟他那時無法道出里拉的名字。現在回想起來,尤薩斯想要暗示的,或許正是目前這種情況。
  「喂喂,你可別太勉強自己喔。」
  此外,就連無法百分之百理解一行人所說的內容,只能大致判斷對話走向的朝斗,也忍著頭痛欲裂的折磨而舉起手。
  聽到佐特要他別勉強自己,朝斗只是搖搖頭表示這不算什麼。
  『我也……有個必須多留在這裡一下的理由。』
  在朝斗舉起手之後,就是四對一的結果。結果已經確定了。就算再怎麼努力,佐特也無法推翻多數人的決定。
  「那就這麼決定。」
  艾拉從朝斗的表情判斷出他的發言內容,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後,像是在強調「這就是我的答案」那樣開始朝敵人發射箭矢。看到她採取的行動,卡蘭等人互相望了彼此一眼後,便一如往常地衝向前方,擊退不停靠近這裡的合成獸。
  「這就是民主主義的暴力嗎……」
  「不要只顧著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的箭矢要用光了,快點拿另一批給我。都說沒時間了吧。」
  「咕……我真心覺得自己無法忤逆多數意見的國民性好可悲。」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沒有在此刻丟下其他人逃走,就代表佐特或許也並不是徹底反對留下來。一行人並非要在這裡打倒「艾伊」,只是要爭取一段收集湖水的短暫時間,再加上這也是為了米菈。將這些因素全都放上天秤另一頭之後,勉強可以維持平衡的狀態。
  不過,在判斷狀況真的變得很不妙之後,佐特想必會不由分說地將所有人一口氣帶回地表吧。里拉很清楚這一點。
  「真的……非常感謝各位。」
  正因如此,面對即使明白這麼做極其危險,仍願意為了米菈而留下,願意配合自己任性要求的這些包含佐特在內的成員,里拉懷著滿心感謝朝他們低頭致意。

  ◆ ◆ ◆

  合成獸數量多到無法光看一眼,就能判斷到底有幾隻的程度,在牠們逼近眼前的同時,劇烈的頭痛不斷侵蝕著朝斗。
  他知道這股頭痛的原因。絕對就是目前座落於一行人正前方的「艾伊」。抵達這片湖畔,以自己的雙眼確認到「艾伊」的存在後,朝斗的頭便痛了起來。而在脈動開始後,這樣的痛楚變得更激烈了。

  「還差一點。」

  「還不夠。」

  不知道該說是心電感應、抑或思念波的這兩句話,不停在朝斗的腦中迴響。儘管說的不是日文,但不知為何,朝斗就是聽得懂這兩句話的意思。
  一開始原本像是輕聲呢喃的這兩句話,現在變得有如嬰兒尖銳的哭鬧聲。要是不趕快想點辦法,感覺自己可能會精神崩潰。
  『什麼東西還差一點?還不夠……是什麼還不夠?』
  在內心這麼吶喊的同時,朝斗俐落地躲開從上方砸落的瓦礫,同時以短劍精準劃開襲來的敵人咽喉。

  「那傢伙果然很奇怪啊。」
  能夠靈活避開從正上方這種死角砸向自己的物體,又能同時以流暢無比的動作瞄準敵人要害攻擊。在這個世界,有幾個人能夠達到這種出神入化的境界?
  就算是身為獸人的卡蘭,也得相當專注,才能做到這種程度,朝斗卻能三番兩次像這樣流暢地迴避、殺敵,同時繼續前進。看到這樣的朝斗,想必無人會湧現「他是個普通人」的感想吧。
  而且,看起來身體很明顯出現異狀的他,現在竟然還能夠有如此驚人的表現。要是有人告訴佐特「朝斗還待在日本時,其實學習過一些神祕的古代武術」,或是「朝斗其實出身於忍者世家」,佐特恐怕都會相信吧。因為朝斗的一舉一動,就是這麼不像個凡人。
  「他挺厲害的嘛。明明是人族,而且那麼年輕,動作竟然能靈活又犀利到這種程度。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呀?」
  「他是前迷宮奴隸,兩年前還住在一個與暴力完全無緣的世界裡。」
  每個動作都俐落又到位的人,至今竟然都在和平的地方生活?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里拉感到難以置信。不過,回想起朝斗在非戰鬥時間表現出來的溫和性格與知性氣質,里拉開始覺得佐特這番話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比起這個,具體告訴我妳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吧。」
  聽到佐特簡短的回應,里拉望向單方面屠殺合成獸的朝斗,再次發出「他竟然是……」的驚嘆。面對這樣的里拉,佐特反過來質問她下一步該怎麼走。
  「老實說,我覺得湖水的光芒……現在還太微弱了。想要確實喚醒米菈的意識,我需要力量更強大的湖水……」

  根據里拉看過的文獻內容,在「阿爾巴巨蟒」從沉眠中甦醒的狀態下,湖水的力量將會攀升至最高峰。
  「不過,畢竟我也是初次造訪這個地方。雖然可以透過祖先遺留的文獻做出這樣的推測,但我不知道『阿爾巴巨蟒』甦醒的狀態,具體上是指什麼樣的狀況。」
  唯一能明白的是,被祖先稱為「阿爾巴巨蟒」的存在,大概會以三百年為週期,重複活動期和休眠期的循環。在勇者阿爾巴和里拉的祖先仍在世時進入休眠期的牠,即將要進入活動期……不對,從現在的時期來看,就算牠已經進入活動期也不奇怪。
  然而,現在看不到任何象徵「阿爾巴巨蟒」已經進入活動期的跡象。
  或許,湖水發光的現象,便是活動期開始的徵兆,抑或是已經進入活動期的證明。
  不過,根據里拉祖先遺留下來的資料中的情報,這種發光現象從休眠期便一直持續著。從這點來判斷的話,「阿爾巴巨蟒」有可能尚未進入活動期。

  儘管不確定這片湖水和「阿爾巴巨蟒」之間有著何種關連,但應該不至於沒有半點關係才對。
  因此,里拉做出「或許是因為『艾伊』幾乎將湖水的能量吸收殆盡,導致『阿爾巴巨蟒』的甦醒受到阻礙」這樣的假設。
  「雖然能做出這樣的假設,但如果問到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實際上,我們還真的沒有半點方法呢。」

  倘若可以硬是把「艾伊」拖離這個場所,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但里拉可沒有自戀到會以為自己有能耐對神族出手。
  所以,她現在把目標放在取得力量多少比較強一些、亦即比較靠近湖泊水源處的水。
  里拉把這個目標告訴佐特,以及同樣在後衛的位置上不斷發射箭矢攻擊的艾拉。後者表示,既然這樣,就得設法靠近那片湖才行,於是提高嗓門對在前方守護後衛的三人下達指示。
  而一旁的佐特,雖然一如往常地露出似乎又在打什麼壞主意的表情,但要是不先處理持續增殖的合成獸,機會恐怕也不會到來,於是他決定專心支援前衛。

  「數量真的有夠多耶,而且好像還愈變愈難纏了。先把敵人一口氣清光,然後重整一下隊伍的狀態吧。幫我一下,里拉。」
  一開始,敵方的合成獸數量還不算多,而且是一旦受重傷,就會馬上煙消雲散的脆弱狀態。甚至只是被里拉用發光河川的水沖走,就會消失無蹤。然而,接二連三出現的合成獸,被「艾伊」賦予的力量愈來愈多,本身的存在密度也因此提升,變得不會因為碰到河水或受傷,就輕易消失。
  還不只是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艾伊」就在附近的緣故,合成獸消失的方式也開始變得不太一樣。最初跟合成獸戰鬥的時候,被打倒的瞬間,牠們會當場化為一陣黑霧散去;但現在,就算被打倒,化為黑霧的牠們也不會馬上煙消雲散,而會被「艾伊」吸收回去。
  這樣的話,無論打倒多少敵人,「艾伊」的能量都不會因此衰退。不僅如此,在這裡耗的時間愈久,「艾伊」從湖水吸收的能量就愈多,最後,祂的力量可能不減反增。
  再這樣下去,只會每況愈下,因此佐特決定先用比較強力的招式將敵人一口氣清空,然後重整我方的陣形。而被要求幫忙的里拉,也瞬間理解了佐特的意圖,並開始支援他的行動。
  「我得開始展現自己也有好好在幹活的事實才行。嘿咻……」
  佐特將自己的風系魔法龍捲風和里拉的水系魔法龍捲風結合,讓威力增強,再由里拉在這個巨大龍捲風裡混入大量的冰刃,然後將它發射到敵營之中。被這個龍捲風捲入的合成獸紛紛飛上半空中,被里拉的冰刃削成碎片,再被「艾伊」吸收回去。這個龍捲風以比「艾伊」孕育出合成獸更快的速度消滅牠們,幸運沒被捲入的合成獸,則是由艾拉放箭射殺。將合成獸全數清空後,結束使命的龍捲風也跟著消失。
  「感覺我好久沒這麼大顯身手了耶。」
  老實說,有佐特跟里拉在場的話,這種程度的敵人無論數量再多,都不成問題。光是有他們其中一人在場,或許就足以應付了,如果是兩人一起合作,結果更不在話下。

  「比起重『量』,現在改成重『質』了嗎?好像電玩遊戲的終極大魔王會做的事啊。」
  將合成獸一口氣全數清空後,眾人迅速趕到湖畔打算採集湖水,但事情果然沒有這麼簡單。
  發現合成獸被全數殲滅後,「艾伊」或許也學到教訓,又或許是判斷這麼做比較有效率吧,祂一反先前的做法,孕育出數量極少、甚至不到十隻的合成獸。
  然而,這批合成獸的體型,是剛才那些完全比不上的龐然大物。比起艾拉等人討伐的野豬型大王級魔物、佐特遇上的黑蟻型大王級魔物,以及里拉先前打倒的、體型足以匹敵大王級魔物的巨大蠑螈,這些合成獸的體型幾乎要大上兩倍。
  「像烏龜的傢伙、像蝙蝠的傢伙、像蜈蚣的傢伙。雖然外觀形形色色,但沒有例外都是看起來很噁心的生物呢,讓人鬥志全消啊。」
  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巨大合成獸,佐特帶著幾分無奈輕喃。
  背上的殼像刺蝟那樣生著無數尖刺的烏龜、臉長得像猿猴的蝙蝠,以及生著獸足的蜈蚣。目睹這樣的存在,還不會感到不適的,恐怕只有熱愛珍奇野味的人了吧。
  「怎麼辦?這麼大隻的魔物,不管我怎麼射箭攻擊,都不會有效果呢。」
  「這種程度的敵人還不~會有問題啦。應該說這樣反而比較好下手呢。」
  佐特自信滿滿地笑著這麼表示,伸手撫摸即使在這種關頭,仍倒掛在他的魔杖上熟睡的燕子腹部。
  「你的個性真的很讓人羨慕耶。也罷。總之,這次的目標是那些大傢伙。你就卯起來衝過去吧。」
  聽到佐特的指示後,睡了好幾個小時的燕子睜開雙眼,鬆開原本抓著魔杖的腳,順應重力往下掉。
  就要撞上地面的時候,燕子的身影消失了。下個瞬間,伴隨「啪」的一聲,飛在空中的蝙蝠合成獸的臉被打穿一個大洞。接著,兩三次同樣的衝擊波反覆出現,合成獸的要害也跟著被鑿穿,巨大的合成獸就這樣一頭頭被消滅。
  「不愧是對我造成心靈創傷的存在耶。我決定了,你的名字就叫做『黑丸』。」
  理由很簡單。因為燕子看起來像一顆黑色丸狀的子彈,因此簡稱「黑丸」。
  因為飛行速度超越音速,牠無法靈活地轉換飛行方向,只能一直線往前衝這點,也跟子彈一模一樣。不過,基於這樣的特質,遇到剛才那種擔任前衛的同伴和魔物混戰的情況,就有可能不慎攻擊到自己人。要說缺點的話,這或許就是牠的缺點吧。
  然而,黑丸擁有完全足以彌補這種缺點的超高速、貫通力和耐力。讓佐特不禁湧現「這傢伙搞不好比飼主還強耶」這種疑惑,轉眼間黑丸便撂倒了一半的合成獸。結果,被牠視為下一個攻擊目標的烏龜型合成獸,將身體縮回自己的甲殼裡。
  即使這樣,黑丸仍毫不在意地朝巨大烏龜型合成獸衝了過去。然而,牠雖然能撞碎合成獸背殼上無數的尖刺,卻無法順利對下方那堅硬又厚重、帶有弧度的甲殼造成傷害,結果像是跳彈那樣被猛力反彈到一旁。

  「嗯,不愧是烏龜型的合成獸。牠的甲殼看起來硬得嚇人呢。雖然跟我無關就是了。」
  被彈飛而嵌進地面後,黑丸仍活蹦亂跳地站起,為了再次攻擊烏龜而飛出去。但在這時候,里拉釋出的冰蛇,已經入侵了那隻烏龜合成獸的體內,從甲殼內側蠶食牠的身體內部,讓烏龜合成獸迎向消滅的命運。
  剩下的其他巨大合成獸,狀態大概也都宛如風中殘燭。失去攻擊目標後,黑丸乖巧地飛回佐特身邊。
  「歡迎回來。噢,你換到這邊的魔杖來定居吧。這根魔杖的造型比較方便你倒吊。」
  佐特從黑影空間中取出一根當作備用魔杖的全新樹枝,讓黑丸移動到新的魔杖上。除了舊魔杖造型不太好讓牠倒掛以外,佐特一方面也判斷之後說不定有機會把舊魔杖用來進行物理攻擊。
  被佐特摸頭慰勞後,黑丸倒吊在比較方便以雙腳抓住的魔杖上,悠哉地進入睡眠,靜待佐特下一次的呼喚。
  「在這種狀況下,你還要睡啊?實在是膽識過人耶。我真心羨慕。」
  雖然感覺會消化不良,但對黑丸來說,比起這個,在新的棲木上慵懶睡一覺,是牠更優先的選擇。面對釋放出壓倒性存在感的神族,卻是這種態度。真是個馬上就開始像主人的使魔。

  「真是沒完沒了耶。」
  在佐特以手指逗弄正式進入睡眠模式的黑丸時,其他人緊握著武器,更進一步地提高警戒。
  一如里拉沒好氣的感想,「艾伊」再次吸收了消失的巨大合成獸形成的黑霧,企圖孕育出不同的合成獸。
  看來,祂這次不打算以數量取勝,也不打算以有點強的魔物取勝,而是打算將所有力量注入新誕生的單一個體。比過去都要來得濃密的黑霧大量集中,慢慢凝聚成合成獸的外型。看到新出現的合成獸,佐特不禁停下逗弄黑丸的動作,雙眼盯著牠看到眼珠都快掉出來的程度。
  「祢是從哪弄來這種生物的基因啊……」
  佐特茫然的輕喃,被宛如隆隆落雷的合成獸吼聲掩蓋過去。
  黑霧聚集而成的這頭合成獸,是一隻漆黑的龍。牠的額頭上還生著形狀像是閃電符號、持續發光的白色獨角。
  
  這頭合成獸是身體像蛇那樣細長的東方龍,而不是軀體較為巨大的西方龍。儘管「艾伊」的體積已經巨大到足以佔據湖泊一半的面積,這頭龍卻巨大到即使用身體繞「艾伊」一圈,仍綽綽有餘的程度。
  而從牠發出叫聲這點,可以明白這頭龍型合成獸跟過去那些沒有呼吸、也不會思考,宛如紙糊的偷工減料合成獸不同,以和實際生物沒有什麼不同的狀態誕生。證據便在於,即使身體的一部分接觸到湖水,牠也完全沒有要消失的跡象,不僅如此,牠看起來甚至還和佐特等人一樣,能夠從湖水中吸收力量。

  「牠要衝過來了!」
  「我來對各位施加強化肉體的魔法!沙特拉克!」
  「我明白。要是這樣還躲不掉,我會想辦法的。」
  相較於一直維持著詭異沉默的「艾伊」,龍型合成獸像一頭真正的龍那樣浮在半空中,積極地對佐特一行人展開攻擊。
  實際上,「艾伊」或許並沒有將佐特等人視為敵人,只是把他們當成養分、抑或是空氣一般的存在吧。不僅如此,祂甚至還可能根本沒有察覺到佐特等人的存在。倘若「艾伊」判斷佐特一行人是有可能對自己造成危害的敵人,那麼,他們絕對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身為「艾伊」忠僕的合成獸會徹底殲滅他們。
  「下個攻擊!牠要橫掃過來了!」
  質量如此巨大的存在,光是做出暴衝或橫掃的動作,就會成為相當棘手又危險的攻擊。因為有里拉的肉體強化魔法,以及佐特的風系魔法輔助,艾拉等人才能勉強躲過龍尾的橫掃攻擊。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不過,如果我們在祂一開始釋出小嘍囉等級的合成獸時,就祭出終極手段的話,或許會比較輕鬆呢。搞砸了啊~」
  「這也只是一種結果論而已呀。是說,你所謂的終極手段是什麼意……噢,好險。」
  「嘿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想辦法對那個大傢伙和『艾伊』做點什麼的我的終極手段。可是,他們都沒有破綻呢……」
  稍稍閃過敵人攻擊的佐特,即使面對單就魄力而言,不會輸給「艾伊」的龍型合成獸,他依舊維持著平時那種泰然自若。此外,嘴上抱怨敵人沒有破綻的同時,他仍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持續將剛才畫上魔法陣的細長布條纏繞在他使用至今的那根舊魔杖上,準備施展他的終極手段。
  從他的樣子看來,佐特並非在裝模作樣,而是真的有什麼能對付那頭巨大怪物的伎倆。
  「你也是能耐跟一般人完全不同的存在呢。」
  「再多誇獎我一點吧。最近,愈來愈多人忘了我其實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我正感到傷腦筋吶。」
  佐特表示,即使這頭合成獸光看外表就能明白牠很強大,不如之前的魔物那麼好對付,但只要能讓牠露出破綻,自己就能透過終極手段扭轉局勢。看著這樣的他,賽斯再次感受到眼前這名魔法師異於常人的事實。
  要是他的個性能再有威嚴一點,周遭人應該也會有不同的反應才對,不過,賽斯個人倒是挺中意現在這個像小老百姓一樣吊兒郎當的佐特。
  「要是有人能讓牠們露出破綻就好嘍~」
  「請你不要說得這麼簡單啦。」
  此刻,受到「艾伊」的脈動影響,這個地底空間的天花板早就已經開始崩塌,因此,光是得避免自己被瓦礫活埋,就已經十分消耗心力了。倘若還得在這種狀況下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想必會是極其辛苦的任務。
  到底該怎麼做,敵人才會露出足以讓佐特施展終極手段的破綻?在思考這個問題的同時,龍型合成獸仍鎖定佐特一行人,從半空中朝他們撲來。

  『……原來是這樣,好,我明白了。不夠的東西就是那個對吧?我會想辦法幫忙,所以,祢再等一下吧。』
  『喂~你怎麼啦?要是不專心對付敵人,可是會死的喔,朝斗~』

  就連在躲避敵人的攻擊時,朝斗都一直以手抱頭,同時還像是在跟誰說話那樣自言自語。發現朝斗的樣子不太對勁後,佐特開口呼喚他,結果前者抬起自己一直用雙手按著的頭,大聲表示他有一些事想告訴佐特。
  面對再次展開攻擊的龍型合成獸,兩人和牠拉開距離,重新擺出應戰的姿勢。在這段短短的時間內,朝斗向佐特報告他從一直在自己腦中迴響的聲音得來的詳細情報。
  『不好意思,我打聽到的情報就只有這些……』
  『你……該不會真的成功和神族對話了……?』
  實際上,朝斗得到的情報並不算多。他只是針對可能來自「艾伊」的「還差一點」、「還不夠」的聲音,反問祂究竟「是什麼還差一點」、「是什麼還不夠」,然後得到了答案。
  雖然是僅止於此的事情,然而,朝斗對於「能夠和神族溝通,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一無所知,和確實明白箇中意義的佐特,兩人的反應截然不同。
  將必須轉達的事情全都說出口之後,朝斗看似因為卸下重擔而鬆了一口氣;相較之下,佐特則是露出了大概是從以前到現在最煩惱的表情。察覺到他這樣的變化,里拉開口詢問:
  「沙特拉克?怎麼連你都變得怪怪的啊?」
  「……細節現在就先別管好了。我絕對不是想把問題延後處理。」
  這麼替自己找藉口之後,佐特針對朝斗提供的情報,並補充自己的推測後轉告給里拉。
  朝斗取得的情報,和「艾伊」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不可或缺的能量和物質相關。
  關於能量,因為祂找到了這片發光的湖,再加上至今吸收的那些魔物,所以已經是相當充足的狀態。但「艾伊」表示,能讓祂具現化、用以構成肉體的物質,卻尚嫌不足。
  或許是還差一點的時候,這個階層的魔物,就已經被祂狩獵殆盡了吧。還留在這一帶的,就只剩棲息在河川裡的魚類或魔物,但察覺到危險的牠們不會靠近湖泊,合成獸也無法靠近發光的水,因此無法吸收牠們。
  也就是說,雖然能量已經儲備得夠多,「還差一點」就能夠在這個世界上誕生,但用以構成肉體的物質卻「還不夠」,導致「艾伊」無法誕生。
  根據朝斗和「艾伊」交流後取得的情報,在目前的時間點,這便是最有力的假設。

  對「艾伊」而言,岩石或金屬的分子沒有任何意義。倘若這種方式有用的話,祂早就開始吞噬這一帶的牆壁或地面了,但這樣的物質沒有半點用處。說起來,因為祂是尤薩斯創造出來的合成獸之神,基於這樣的特質,「艾伊」必須吸收生物軀體的一部分,或是屍體這種含有「靈魂情報」的物質。
  雖然佐特對「艾伊」的了解並不多,但憑著朝斗和祂對話後取得的情報,以及自己上輩子協助尤薩斯進行研究後習得的知識,佐特大概可以推測出這樣的原因。
  「難道,為了補充祂欠缺的物質,『艾伊』原本打算移動到地表上,間接導致阿爾巴小鎮毀滅……?嗚哇~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耶。」
  佐特冷汗涔涔地這麼自言自語著。這時,他發現一旁的里拉正用「難道……」、「不會吧……」這樣的表情注視著自己。
  「幹嘛啦。話說在前頭,取得這些情報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朝……亞沙托喔。」
  「這也令人在意,但現在重點不是這個。」
  佐特原本以為,里拉或許也明白「能夠跟神族對話」一事代表的意義,所以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但似乎並不是他想的這樣。
  「沙特拉克,你最近有沒有狩獵大量的魔物,或是被尤薩斯委託什麼任務?」
  佐特沒料到里拉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狐疑地想著她為什麼會這麼問,但因為以佐特的身分第一次接下尤薩斯委託的那天,在各方面都很令人難忘,所以他回以肯定的答案。
  聽到他的回答後,里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從懷裡取出幾張白紙。那些紙上描繪著令人有些眼熟的獨特魔法陣,也能從中感受到魔力,所以應該是封印著某種魔法。

  「──咦,那些是我做的東西嘛。」

  跟尤薩斯一同前往地下四十三樓,卯起來收集大量黑蟻屍體的時候,佐特將牠們全數封印在這些白紙裡頭。怪不得他覺得眼熟了。
  那天,兩人一邊進行作業,一邊長時間承受著跟黑丸相同種族的大量燕群的猛烈攻擊,為佐特帶來了新的心靈創傷。因此,那天發生的事,讓他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
  里拉是怎麼拿到這些──不對,想必就是從尤薩斯那裡取得的吧。佐特這麼想,然後跳過這個問題,詢問里拉是何時拿到這些紙張。

  「今天,走進跟這個地方相通的洞窟前,尤薩斯把這些做為調查報酬的一部分訂金拿給米菈。他表示『你們一定會用到這些東西』。」
  「……之後,我絕對要逼問他到底已經算計到哪個地步。」
  看著尤薩斯交給米菈的、封印著大量黑蟻屍體的那些紙張,佐特以感慨萬千的嗓音這麼說。
  被尤薩斯在地下四十三樓打倒,由佐特帶著眼神死透的表情回收的那些巨大黑蟻的屍體,數量十分驚人。雖然不知道「艾伊」還需要吸收多少物質,才能夠擁有確實的形體,但如果祂的「還差一點」屬實,佐特認為自己封印在紙張裡的那些物質,份量應該已經綽綽有餘了。

  「我辛辛苦苦回收的東西,在歷經千迴百轉後,成了用來讓妳達成目的的道具。這讓人有種很複雜的感覺耶。」
  「你的心胸太狹窄嘍,沙特拉克。」
  「不過,這樣一來,就能釐清脈絡了。接下來呢……」
  這時候,佐特突然在意起現在的時間,便從黑影空間裡取出自己的手機確認。現在,日本已經進入頗晚的時段。雖說剛才有小睡片刻,但時間畢竟也很短,再加上身旁還有里拉,佐特根本無法好好熟睡。
  確定逃不過熬夜的命運後,佐特半放棄地讓自己進入深夜的亢奮模式。或許是因為這樣,他開始覺得思考細節太麻煩,個性變得比平常更隨便了。
  「我剛好想到一個作戰計畫……」
  佐特將自己想出的作戰傳達給所有人。簡單來說,他已經明白「艾伊」需要的東西,而那些東西現在也已經在他的手中。既然這樣,直接把這些東西給祂,讓祂變得比較安分之後,再以佐特為了保險起見而在剛才準備好的終極手段,暫時讓「艾伊」變成無力的存在。之後,一行人便能夠趁這個機會,大大方方地前往湖畔收集湖水,然後再撤退。

  「至於其他的細節部分,全都丟給那個老爺子承擔責任,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完美!」
  「哪裡完美啦,白痴。這也太隨性了吧。」
  「佐特先生,你的腦袋有時會變得比哥茲還要糟糕呢。」
  「他大概是累惹唄。這也是正常的。」
  「你們很過分耶。我可是講得很認真喔。」

  艾拉等人在不斷閃躲敵方合成獸攻擊的同時,對佐特自稱完美的作戰發表各自的看法。雖說有里拉和佐特的魔法輔助,但能夠持續閃躲那個龐然大物發動的攻擊,無疑是他們本身的力量也很強大。而能跟上一行人動作的朝斗,著實異於常人。

  「雖然很想期待你的終極手段,不過,要是不先想點辦法處理那頭怪物,恐怕也沒辦法動手吧?」
  一如里拉所言,儘管她試著以堅冰長槍來牽制龍型合成獸的動作,後者卻完全不引以為意地持續朝他們襲來,如果不先設法對付這個敵人,別說想執行佐特的作戰計畫了,要是一個沒弄好,一行人可能還會陷入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被迫撤退的窘境。
  「喂,自稱在水邊就無敵的里拉小姐。想辦法對付一下牠啦。」
  「我有說自己在水邊就無敵沒錯,但沒說會變成最強大的存在呀。」
  如果要里拉持續迴避敵人的攻擊,一個人存活到最後,她倒還做得到,但也無法做出更積極的行動了。倘若能讓敵人陷入毫無防備的狀態,再以自己最強威力的魔法攻擊牠,或許還有點效果;然而,在目前的狀況下祈禱這種事發生,只會白費力氣。現在,看到一行人再三躲過自己的攻擊,反而讓龍型合成獸的競爭意識變得更強。
  此外,除了單調的衝撞和橫掃以外,牠也開始祭出其他攻擊。
  突然,視野在一瞬間被白光佔據,下個瞬間,足以讓腦袋迸裂的巨響傳來。
  「──────!」
  那是誰的叫聲呢。炫目的白光令人睜不開眼,就連自己的叫聲也被掩蓋過去的這種狀況下,無人有能力知道答案。
  宛如一道落雷劈在自己身邊的衝擊,以及地面燒焦的氣味。面對這至今從不曾體驗過的攻擊模式,艾拉一行人原本已經做好隊伍全滅的覺悟,但發現無論等多久,肉體都沒有感覺到半點痛楚之後,眾人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發現映入眼簾的,是態度一如往常那樣捉摸不定的魔法師背影。
  「竟然連擁有魔力的合成獸都能孕育出來啊。除了很厲害以外,實在沒有其他形容詞了耶。」
  倘若受到攻擊的是其他魔法師或強大的魔物,經過剛才那一記放電,想必勝負就已經分曉了吧。幾秒之間,足以將雙眼灼傷的強烈閃光填滿了這個地底空間。剛才那記雷擊,就是如此強烈的一記攻擊。
  不過,或許該說是運氣好吧,剛才的雷擊為佐特等人造成的傷害幾乎為零。理由很簡單。因為佐特和里拉擁有能跟這種落雷攻擊相抗衡的手段。
  而這樣的手段,就是先由佐特打造出一道真空線,刻意製造容易讓落雷通過的路徑,藉此讓空氣中的電氣避開一行人的所在處。接著,里拉再把混合雜質的水,和她以魔法創造出來的超純水混合,同樣刻意打造出一個電氣容易通過的區域,成功讓合成獸的電擊落在一行人後方。
  「好懷念喔,沙特拉克。過去,我們也曾經像這樣,跟會放電的魔物戰鬥過呢。」
  「雖然是一段讓人不願回想的回憶,不過,我姑且承認是因為這樣的經驗,才得以讓現在的我們倖存下來吧。」
  然而,這樣的手段並非每次都管用。這次是因為敵人發動攻擊的前兆很明顯,兩人才有辦法即時對應;要是他們施展魔法的時機再慢個半拍,現在一行人恐怕已經化為焦炭了。就算不至於如此,倘若那個龐然大物在放電的同時朝這邊衝過來,他們就完全無計可施了。沐浴在讓人無法睜開眼睛的強烈光芒下,要是為了迴避敵人的衝撞,而逃到防護魔法的範圍之外,就會被遭到電擊;要是沒能迴避衝撞,就會被這股驚人的質量粉碎。

  「為了避免這樣的結果發生,在對方想到這招之前,得趕快想點辦法才行……」
  但問題在於,就算打倒了這個敵人,「艾伊」也會馬上創造出更加強大的合成獸。最理想的情況,就是無視這頭龍型合成獸,直接衝向「艾伊」所在的位置;或是將牠打倒,然後趕在新的合成獸出現之前,對「艾伊」施展佐特的終極手段。
  而且,問題還不只是如此。在龍型合成獸使出放電攻擊後,已經接近半毀的這個地底空間,坍塌的速度變得更快了。就算有辦法制住這頭合成獸,要是繼續拖拖拉拉下去,最後還是只能被迫兩手空空地返回地表。

  (不管怎麼做,時間都不夠啊──)

  正當佐特怒瞪著龍型合成獸,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的時候,艾拉焦急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喂!亞沙托!」
  「佐特先生!你現在有辦法追上那個嗎!」
  「咕!竟然在這種時候,做出干擾我們行動的攻擊嗎?」
  沒想到,朝斗竟然被「艾伊」的觸手抓住,現在已經被帶往眾人無法觸及的湖泊上方附近。祂到底是什麼時候……佐特這麼思考,最後判斷恐怕就是龍型合成獸剛才以激烈的放電,奪去眾人視力的那一瞬間。
  基於「艾伊」已經一陣子沒有任何動靜,一行人多少有些疏忽了;不過,他們萬萬沒想到剛才的放電攻擊只是顆煙霧彈,敵方的目標原來是朝斗。
  佐特為了追上朝斗而飛向半空中。像是為了阻止他的營救行動般,龍型合成獸介入他和「艾伊」之間,以尾巴朝佐特橫掃過來。

  「可惡!沒辦法了,里拉!」

  在佐特閃躲合成獸攻擊的時候,朝斗被觸手帶往更遠的地方。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遙遠到就算佐特馬上飛過去,也無法趕上。
  雖然不知道「艾伊」擄走朝斗的目的為何,佐特可不打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伙伴被抓走。
  不知該說是幸運或不幸,思考該如何營救朝斗時,佐特在一瞬間想到了可以跟自己方才擬定的作戰計畫同時執行的方法。老實說,他死都不想用這個方法,但要是錯過這次,接下來恐怕不會再有機會出現。
  (沒辦法嘍,畢竟是我找他來參與這次的任務,可得負起責任才行。)
  在沒有時間猶豫的情況下,佐特用了貴重的零點幾秒的時間,在腦中開了一場檢討會,最後,天秤倒向「讓同伴平安無事歸還」的責任感那方。
  做出這個決定後,佐特隨即付諸實行。準備施展終極手段的他,將有黑丸倒吊的那根魔杖插進地面,以像是搶奪的動作從里拉那裡揪住某個東西後,下個瞬間,他獨自以傳送魔法移動到「艾伊」上方的半空中。接著,他取出尤薩斯送給他的黑色珠子,看似打算發動什麼魔法。
  然而,在魔法發動前,龍型合成獸便以和牠的巨軀不相稱的敏捷動作,捲起自己長長的身體。下一秒,合成獸的頭便來到佐特眼前,然後將他一口吞下。
  艾拉等人所在的方向傳來刺耳的尖叫聲,但佐特完全無暇顧及他們。

  (你果然也被這東西釣過來了啊。)

  這或許也是本能吧──被龍型合成獸吞下的佐特在內心這樣自言自語,同時,為了避免被牠的尖牙撕成碎片,他奮力將自己的身體擠進合成獸的體內。

  (不過,這東西只是個誘餌罷了。真遺憾呢。)

  其實,佐特反而是希望合成獸能將他一口吞下,才會刻意掏出黑色珠子,明顯地在手上把玩它。
  透過這一連串的攻防戰,佐特判斷這頭合成獸比一行人所想像得更有智慧。說不定,牠是為了讓一行人忽略「艾伊」打算擄走朝斗的真正意圖,才會施展出高調的放電攻擊,好讓眾人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直接衝向朝斗,只會讓佐特成為像是在暗示「歡迎攻擊我喔」的絕佳標的。這種情況下,結果有可能是佐特獨自被龍尾打飛,或是合成獸將他和朝斗一起吞進肚子裡。單就「被合成獸吞下去」的目的來說,儘管後者看似可行,考量到佐特作戰計畫的下一步棋,他得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才行。所以,他才會刻意移動到「艾伊」的上方,讓自己獨自被合成獸一口吞下。
  (咕呃!牠的體內壓力好大,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被拆了……)
  一如當初的目的,順利被合成獸吞下固然很好,但再這樣下去,佐特很可能會被從四面八方來襲的肉壁壓力擠扁。在內臟還沒被擠出來之前,佐特迅速將他剛才從里拉那裡搶來的東西留在合成獸體內,再以傳送魔法逃出去。

  「咳咳!嗚噁~我還以為自己會死咧~所以,朝斗現在人在哪裡?」
  從合成獸的體內逃出來之後,佐特在尚未被牠發現的狀態下,匆忙尋找朝斗的身影。最後,他的視線捕捉到還差一點,就要抵達「艾伊」本體所在處的朝斗身影。
  發現朝斗之後,佐特連飛過去的時間都覺得可惜,隨即以傳送魔法來到朝斗身旁,在盡可能不要碰觸纏住他身體的「艾伊」觸手的狀態下,抓住朝斗的身體,然後再次以傳送魔法回到艾拉一行人身邊。

  「我回來了。哎呀~連續使用傳送魔法,對腦袋的負擔果然太大了呢~」
  「咳!咳咳……咳咳!」
  「沙特拉克!我說你啊,就沒有其他做法了嗎!」
  「你這……對心臟很不好耶,混蛋!」

  從佐特聽到艾拉的驚叫聲,到現在將朝斗救回來,只經過了幾秒鐘的時間。
  面對被合成獸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認真活用傳送魔法的佐特,別說是初次見識到的艾拉等人了,就連里拉也吃驚得瞪大雙眼。在這樣的同伴團團包圍下,佐特被迫聽了一堆不知在擔心他、還是在怒罵他的發言。

  「幸好你們兩位都平安無事,但這樣的做法未免也太驚天動地……」
  「泥有必要故意被牠吞下去嗎?」
  「你們看著吧。事情還沒有結束呢。」

  將原本被觸手緊緊箍住、現在不斷猛咳的朝斗放下來後,看到龍型合成獸的頭部仍位於「艾伊」的正上方,佐特點了點頭,露出像是在說「一如我的計畫呢」的壞心眼表情,然後發動了某個魔法。
  「使用魔道具的時候,必須遵守正確的使用方式,也不能將其用於目的以外的事情。否則,就會變成這樣喔。」
  佐特道出這句話時,附近傳來一陣「砰咚」的低沉爆炸聲。
  在這個聲響傳來的同時,龍型合成獸的咽喉部分,突然像是青蛙肚皮那樣迅速鼓脹起來,接著,又有幾陣相同的爆炸聲傳來。每當一陣爆炸聲響起,龍型合成獸的身體便開始膨脹,最後,牠的軀體終於因此被撐破,大量的巨大黑蟻屍體跟著從其中湧現。

  「那是……沙特拉克,你是什麼時候……」
  「趁被那傢伙吞下去的時候放在牠體內的。活該啦。」
  佐特從里拉那裡搶來、然後留在合成獸體內的,是封印著大量巨大黑蟻的紙張。找一個寬廣的場所,將紙張扯破,讓描繪在上頭的魔法陣瓦解,才是原本正確的使用方式。按照佐特的設定,以這樣的步驟破解魔法陣的話,被封印在裡頭的東西會一點一點慢慢溢出。
  不過,佐特在剛才覆寫了原本的設定,讓被封印在紙張內部的東西一口氣全數迸出來,因此導致了這樣的爆炸事件。
  從合成獸頭部飛散出來的大量黑蟻死屍,直接被位於正下方的「艾伊」接收。同時,巨大的龍型合成獸也化為一片黑霧,同樣被「艾伊」吸收進去。不知道是因為忙著吸收那些黑蟻、又或是因為其他理由,「艾伊」看起來似乎不打算孕育出新的合成獸。
  除此之外,持續了好一陣子的脈動也平靜下來,彷彿時間靜止那樣,「艾伊」不再有任何動作。但祂絕不是死去了。要比喻的話,大概像是蟲蛹開始羽化的前一刻,抑或小雞即將破殼而出的那一剎那,是只存在於這段須臾之間的靜止。

  「好,露出破綻啦啊啊!輪到我的終極手段上場嘍!」

  不過,佐特完全不在意這些。彷彿等待這一刻已久的他開口大喊,然後將事前準備的那根裹上畫著魔法陣的細長布條的魔杖,奮力朝「艾伊」扔過去。
  在魔法輔助下,有如鑽頭那樣華麗地高速旋轉飛出去的魔杖,不消數秒便抵達「艾伊」的所在處。和「艾伊」的表面一接觸,描繪在布條上的魔法陣瞬間開始發光,某個魔法跟著發動。

  「強大的敵人、難纏的敵人,以及其他各式各樣麻煩的傢伙。把這些東西全都打包起來,扔到宇宙的一角就好啦。」

  「就是這麼一回事嘍。Goodbye~」嘴上這麼說的佐特,露出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個壞蛋的笑容。
  
  「等等等等等等!你說的終極手段就是這個?是這個嗎!」
  「沒錯啊,妳有什麼意見嗎?」
  在佐特發動他做為終極手段的魔法後,一陣光芒吞噬了「艾伊」的存在。待光芒消失後,眾人眼前只剩下泛著銀色光輝的湖,上空連半點影子都不存在。

  面對這個輕鬆俐落到令人不敢相信的結果,艾拉不禁喃喃表示「真的這樣就結束了嗎……」而其他人當下的心境,似乎也和她大同小異。散發出強烈存在感的「艾伊」,突然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行人會做出愣愣張開嘴,像是腦袋還沒跟上狀況變化的反應,或許也是極其自然的。
  「那種足以匹敵神族的存在,就算認真跟祂打起來,也不會有勝算啊。」
  佐特表示,可以的話,他本人其實很想馬上逃走,但因為沒辦法這麼做,所以只能反過來,以強硬手段讓對方離開這裡了。

  佐特所謂的終極手段,是透過傳送魔法,將敵人丟到極其遙遠的地方的做法。
  因為無法正確得知傳送目的地當下的情況,為了避免把標的物傳送到有人居住的聚落附近,佐特基本上都會把對方丟到地底深處、或是遠比大氣層還高的空中。
  不同於用傳送魔法讓自己逃跑,這是用傳送魔法,讓敵人移動到某個遠離自己的地方,所以,佐特不需要像對自己使用傳送魔法那樣事先計算精確的座標。也因為這樣,即使佐特本人沒有直接接觸到「艾伊」,仍能透過某種媒介來發動傳送魔法。計算座標也沒有意義,因此,只要概略想著要把對方傳送到某個「超級深」或「超級高」的地方就行了。就算標的物最後落入岩漿裡頭,又或是被拋到宇宙外太空,都跟自己無關。
  然而,光是要這麼做,也得事先描繪出麻煩又複雜的魔法陣,而且,無論下多少工夫,目前的佐特仍無法指定精確的目的地。因此,對現階段的他來說,這仍是一種難以在其他方面活用,有著瑕疵的魔法。

  「而且,好不容易畫好的魔法陣,以及做為媒介的魔杖,都會跟敵人一起被傳送走,基本上等於是拋棄式道具呢。」

  真要說的話,這種魔法其實不太好用。
  與其要冒著主動靠近強敵的風險,還不如自己逃跑就好了;倘若不是強大到必須讓自己逃跑的魔物,也只要打倒對方即可。像這次這樣,必須透過某種媒介間接觸發魔法,也是很費工夫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還無法回收自己打倒的敵人。
  如果是足以讓自己判斷「絕對打不過」的強敵,想必能從牠身上採集到不少罕見又高價的素材。要把對方傳送到絕對無法回收這些素材的遙遠之處,這種矛盾的心情,也是這種魔法讓人覺得不好用的原因之一。
  「……真虧這招對神族有用呢。」
  「祕訣大概就是,不只是標的物,要連同周遭的空間一起傳送吧。」
  一如里拉所言,傳送魔法對神族不管用的可能性很高。不過,佐特上輩子就曾經對等級跟「艾伊」差不多的敵人,一度成功施展過這個魔法。
  他當初得到的教訓,就是不能只傳送標的物,必須懷著把對方周遭的空間一併送走的覺悟動手。這樣一來,就算對象是等級遠超過自己的存在,也能輕鬆奏效。
  因此,倘若佐特是在朝斗被「艾伊」的觸手抓住的狀態下發動這個魔法,絕對會一起把朝斗傳送到某個遙不可及的天邊。
  「噢,現在不是待在這裡說廢話的時候了。喂,里拉,趕快去採集湖水,然後回去吧。」
  「已經要回去啦?雖然我說出這種話也不太對,不過,應該不用這樣子趕時間吧?」
  如同里拉所說的,因為佐特的活躍表現,會帶來威脅的「艾伊」和合成獸已經消失,這個地底空間的崩塌也止住了。
  雖然馬上回去也不錯,但這片湖水的光芒有恢復疲勞的效果。既然如此,應該也可以考慮在這裡繼續休息一陣子,等到體力恢復再回去吧──里拉這麼表示。
  「妳可別太小看神族喔。那些傢伙沒有『死亡』這種概念呢。就算被埋在地底下、或是被扔到宇宙去,祂們也有辦法回來。這是我個人的經驗談。」
  「這怎麼可能……」
  「就是有可能啊……」
  說著,佐特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過去,他曾經對能力相當於神族的對手使用過這個終極手段,因為成功而暫時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對方卻彷彿將時間倒轉那樣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神族是超越人智的存在,因此,人類的常識無法套用在祂們身上。佐特費盡千辛萬苦學會的傳送魔法,對祂們來說,卻有如基本技能之一。祂們可以在毫無前兆的情況下,突然現身在人們眼前。
  而出自尤薩斯之手的「艾伊」,沒有理由做不到相同的事情。祂恐怕早已掌握了這個地底空間的座標,或是佐特等人的靈魂氣味之類的線索吧。無人能保證祂不會循著這些線索,在下一刻就重返此處。
  「說得簡單點,這其實只能當成爭取時間的手段而已啦。」
  更何況,再次對神族施展同一招的話,管不管用都還是個問題。佐特再次深切感受到這真的是個很不划算的魔法。
  正因如此,他才想趕快達到目的,然後趕快離開。然而,事情似乎沒辦法進展得這麼順利。
  『那個……不好意思,佐藤先生。』
  『……噢。雖然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不過,你的身體沒事吧?』
  『是的,我的身體沒有問題。非常感謝你把我救回來。』
  剛才險些被「艾伊」擄走的朝斗,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過來向佐特搭話。被觸手緊緊纏住,似乎沒有為他的肉體造成影響,但他現在以手按著頭,看起來仍為頭痛所困擾。
  聽到佐特詢問自己「你的頭還在痛嗎」,朝斗表示,在「艾伊」被佐特以魔法傳送到別的地方後,說話聲便從他的腦中消失,頭也不再痛了。
  然而──
  『我原本以為腦袋裡的聲音消失了,但剛才又出現另一個聲音……』
  『……順便問一下,那個聲音這次說了什麼?』
  『祂說……』
  聽到朝斗的發言,佐特滿腦子都是不好的預感。他接下來的回答,讓人想聽、卻又讓人不想聽。佐特懷著這種複雜情緒,靜待朝斗的下一句話,卻聽到艾拉等人發現湖水出現變化的發言。
  「喂,湖水的光芒變強了啊。」
  「是『艾伊』消失造成的影響嗎?」
  「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總之,先往後退一點唄!」
  「這……難道是……」
  湖水的光芒似乎變得更強烈了。里拉看似察覺了什麼,同時,佐特也判斷朝斗打算告訴自己的事,或許和這個現象有關連。
  隨著湖水的光芒愈來愈強,朝斗的表情也愈來愈痛苦。他的樣子,看起來明顯比剛才聽得到「艾伊」聲音時更加難受。觀察至此,再怎麼不願意,佐特也能察覺到湖泊散發出來的某種存在感。
  『不是一、兩個聲音,而是無數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而且說的都是同一句話──』

  『──「早安」……』

  朝斗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湖水的亮度也來到最高峰。覺得苗頭不對的佐特,連忙準備施展傳送魔法。但在魔法發動前,湖水的水位便突然升高,滿溢而出的大量湖水淹沒了一行人。
  「嘎……咕哈!」
  被宛如只會在颱風天出現的巨浪吞噬,佐特因為這樣的衝擊而幾乎失去意識,緊咬著牙撐了下來。在這段短短的時間內,溢出的湖水愈來愈多,這個地底空間被湖水填滿,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
  在湍急的湖水猛流中,佐特茫然地想著「真虧自己的身體沒被這股水流粉碎」。為了尋找其他同伴的蹤影,即使水花不停噴濺,他仍勉強自己睜開眼確認周遭的情況,然後發現只有自己身邊的水流和其他地方不一樣。說得正確一點,勉強位於視野範圍內的其他同伴,身邊的水流同樣較為和緩一些。
  「是里拉嗎……!」
  在比較靠近佐特的位置,里拉站在水面上,試圖以魔法控制水流。剛才那陣巨浪的衝擊,讓她花時間編好的髮辮再次鬆開。儘管如此,里拉仍拚命操作水流,在保護佐特等人的同時,試著將他們聚集到同一處。
  然而,畢竟水流實在過於湍急、又或者有其他因素影響,里拉看起來陷入了苦戰。

  「我真的開始覺得吃力了耶~」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就算是里拉,想駕馭這種急流,然後將所有人集中到同一處,也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再說,水量增加的速度太驚人了,水位變得直逼天花板,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用力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呼吸後,佐特指示仍倒掛在魔杖上的黑丸,要牠前往里拉身邊,接著再發動傳送魔法。

  (第一個……)

  首先,佐特移動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卡蘭身邊,揪住他的手臂後,再以傳送魔法移動到賽斯和艾拉身邊。

  (然後是第二個……跟第三個……)

  為了不讓艾拉跟自己被沖散,賽斯緊緊抓著她的手,真是幫了一個大忙呢──佐特這麼想著。因為,這樣一來,他就能少用一次傳送魔法。

  (不妙,我的專注力快不行了……)

  想使用傳送魔法,必須經過縝密的座標計算,因此會對大腦造成不小的負擔。現在,或許是因為在短時間內接二連三發動傳送魔法的緣故,佐特感覺腦袋開始變得一片茫然。儘管很想吃點冰糖或巧克力來補充糖分,不過,想當然耳,他不可能有這樣的餘力。
  他必須移動到朝斗身邊,最後再抓著里拉一起返回地表才行。但現在的佐特,已經消耗到甚至無法馬上判斷出自己還得使用幾次傳送魔法。
  然而,他至少還能理解,若是在這種狀態下使用傳送魔法,最壞的情況下,有可能讓大家被卡在地底動彈不得。

  「我已經保住亞沙托了,沙特拉克。」

  當佐特一邊想著「感覺真的遇上超級大危機了耶」,一邊試圖讓自己專注的時候,里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妳簡直是天使呢。結果,因為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我的腦袋反而變清楚了。」
  「不要只是一瞬間,你也可以一直這麼認為啊。」
  在佐特抓住卡蘭,然後移動到賽斯等人身邊時,里拉判斷或許無須繼續操作水流了,便以像是在水上滑行的方式撈起水中的朝斗,然後趕來佐特身邊。
  「幸好亞沙托是大病初癒的狀態呢。因為他的身體還沒長多少肉,所以輕到我也搬得動。」
  「總之,托妳的福,我們應該能得救了。針對這件事,我向妳道謝。」
  「嗯~這麼坦率的沙特拉克,總讓人覺得很不對勁耶。你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看到佐特很罕見地老實向自己致謝,將朝斗夾在腋下的里拉滿面笑容地這麼調侃。
  或許也明白分離的時間即將到來了吧,最後,里拉以有些落寞的表情握住佐特的手,而後者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發動了傳送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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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月夜 于 2019-10-3 17:55 编辑

  第七章 ~「流星河」~


  「這裡是……那片結冰的湖……?」
  「因為得把底下的異變情況,告訴還待在這裡的冒險者啊。」
  佐特一行人最後抵達的,是位於迷宮地下四樓那片被米菈凍結的湖泊底部,亦即他們一開始踏入的那個新發現的洞窟入口。
  在他們進入洞窟後,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所以哥茲和雅格應該已經返回據點了。不過,考量到或許還有其他冒險者繼續在這裡鑿冰,為了將底下發生的異變告訴這些人,讓他們趕緊去逃難,佐特才刻意選擇這裡為傳送魔法的移動目的地。然而……

  「沒半個人在耶~」
  「也沒有人類活動的氣息呢。」
  剛來到這個地下四樓時,明明還有一堆人在這裡挖冰塊,現在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佐特用手機確認時間後,發現現在外頭是深夜時分,這才理解為何這裡看不到半個人。不過,在陽光照不到、沒有晝夜之分的迷宮內部,就算外頭是深夜,因為這種理由,導致這個階層空無一人,還是不太對勁。
  「在這裡想太多也沒有用。我來叫醒大家,你就趁這段期間讓腦袋休息一下吧,沙特拉克。」

  雖然是有點詭異的狀態,繼續思考這個問題確實也沒什麼意義。總之,現在可以稍微喘一口氣了。佐特這麼想著,於是接受了里拉的好意,取出自己收納在黑影空間裡的冰糖,丟了幾塊到嘴裡補充糖分。

  「呃!這裡是……」
  「是迷宮的地下四樓。托沙特拉克的福,我們勉強逃回這裡了。」
  「不過,這裡看不到半個人耶。我稍微搜尋一下,確認真的沒有人留在這裡之後,就返回地表跟公會長報告。」

  里拉將手貼上失去意識的艾拉等人的額頭,對他們施展治癒魔法。沒過多久,大家都清醒過來了。
  對最後清醒的艾拉說明來龍去脈後,佐特確認自己因為攝取過糖分,變得比較有餘力後,指示眾人掩住自己的耳朵。
  儘管不明白佐特的目的為何,艾拉一行人仍照著他的指示去做。
  「好,那我要開始嘍。」
  確認所有人都已經掩住自己的耳朵後,佐特輕咳兩三聲,清了清喉嚨後,便同時發動擴散魔法和收音魔法。

  『有人在嗎!在的話回應我一下!緊急狀況發生了!有聽到的話,就回應我一下!重複一次──』

  「……嗯,真的沒有人在呢。」
  重複這樣吶喊了三次後,佐特靜待反應出現,但仍沒有發現半點動靜。他判斷這樣一來,這個階層除了自己一行人以外,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好了,接下來怎麼辦呢?我實在沒有力氣到其他階層做一樣的事情耶。」
  「沙特拉克,關於這一點……」
  佐特目前僅存的體力,實在不足以讓他前往比這個地下四樓更深、或是更淺的樓層,一一確認是否還有其他冒險者,並通知他們儘速避難。儘管有些過意不去,但就算發生什麼事,恐怕也只能請那些人自求多福了──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里拉將手掌貼在地上,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開口了。
  「看來,我們或許也沒辦法太悠哉了。剛才暴漲的湖水,已經快淹到這裡來了。」
  「啥!不不不,這怎麼可能啊?妳知道我們剛才潛得多深嗎?」
  就算湖水增加的速度再怎麼異常,也不至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淹到這裡來才對。畢竟佐特一行人剛才往下潛到很深的程度,而且,除了他們選擇的路線以外,底下還存在很多其他的岔路。實在很難相信湖水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填滿上述所有的空間。
  「湖水似乎是直接往上方湧過來。」
  「真的假的啊……水應該是往低處流的東西才對吧。宇宙法則都被擾亂了耶。」
  「這我哪知道呀。因為它確實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湧上來嘛。簡直像是生物一樣。」
  「不過,我們剛才進去的那個洞窟,裡頭的空氣確實不斷被擠出來呢。」
  「……雖然很輕微,但窩好像聽到惹地層震動的聲音。」
  儘管里拉的發言令人難以置信,但賽斯和卡蘭都提出了足以證明這是事實的證據。佐特也從洞口將空氣送往內部,確認裡頭的狀況,然後發現確實有什麼直逼這裡而來。

  「糟糕,水漲的速度太不正常了。應該說它的速度還不停在增加。」
  「唔~這樣暴漲的水勢,感覺不會只填滿迷宮就結束了。不對,應該說絕對會溢出地表上吧。」
  而且,從湖水暴漲的程度來看,很可能會造成大規模的水災,而不是只淹到腳踝的小災情。
  「咦?這樣的話,城鎮不是超不妙的嗎?」
  「導致阿爾巴小鎮毀滅的原因,或許不是『艾伊』,而是這場大洪水呢。」
  「沒辦法了。各位,最後一次的傳送要開始嘍。」
  照這樣看來,出了迷宮,在外頭悠哉漫步的時候,很可能又會冷不防地被大水吞噬。得設法把這個事實告知地表上的其他人,盡可能減少城鎮的損害才行。
  為了返回地表,佐特擠出所剩的精力施展傳送魔法,但踏到地表上之後,在眼前等著的,卻是他完全沒料到的一片光景。

  ◆ ◆ ◆

  「嗨,你們總算回來啦。很慢耶。」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哥茲?」
  「人家也在喲。」
  「連雅格都……呃,現在不是聊這些的時候。情況緊急,有件事非得跟公會長報告才行。」
  「你找我嗎?我人已經過來嘍,而且,我也已經理解大致的來龍去脈了。」
  「……那個,到底為什麼連你都在這裡呢,公會長?」

  離開迷宮後,佐特一行人發現眼前除了哥茲和雅格等阿爾巴小鎮的冒險者以外,在他們的身後,還聚集了許多這裡的居民,以及商人公會的成員。從所有人都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這點看來,可以判斷他們或許是到這裡來避難。但佐特實在沒想到竟然連公會長都現身了。
  看到佐特一行人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反應,公會長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表情開口說明。

  「是某個臭老頭半威脅地要求公會高層把居民引領到這裡來。」
  「噢,我懂了。原來是某個很擅長魔法的老爺子幹得好事啊。」

  屢次被尤薩斯洞察先機之後,佐特現在也有點習以為常了。總之,佐特以手勢表示自己會負責對公會長說明,要其他人去和哥茲等人交流分享情報。看出他的意圖,艾拉一行人刻意以誇張態度表現出和伙伴重逢的喜悅,然後就這樣若無其事地移動到一段距離外。

  「這也是那個愛惹麻煩的老爺子的指示嗎?」
  為了讓公會長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佐特一邊望向居民聚集的方向,一邊這麼問道。仔細觀察那群人的話,可以發現過去曾一起挑戰黑蟻型大王級魔物討伐任務的葛拉爾和霍布的身影。有他們這種實力高強的冒險者在一旁監視,就能避免居民之間發生衝突或糾紛。在和這群人相隔一段距離的地方,情緒總是相當亢奮的那對魔法師父子,正在地面描繪魔法陣,準備發動大規模的魔法。
  「沒錯。真受不了,希望他也能為被迫配合的我們著想一下呢。」
  「這我超級懂。」
  「而且,那個老爺子每次都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因為害怕被他捲入麻煩事裡,搞得我們提心吊膽的。」
  「我完全可以理解。因此,我現在正在計畫收集他年輕時令人羞恥的黑歷史,打算來好好調侃他一番呢。」
  「那個老爺子也有過年輕的時候嗎?我還以為他一出生就是那種滿臉白鬍的模樣呢。」
  「你們給我的評價還真傷人啊。」
  正當佐特和公會長同仇敵愾地說著尤薩斯的壞話時,說曹操,曹操就到。被當成話題的本人,現在帶著苦笑走到兩人面前。
  「出現了嗎?身為幕後黑手的妖怪老頭。在這裡遇上我算你倒楣!嚐嚐我怨恨的一擊吧!」
  看到尤薩斯現身,佐特隨即高高跳到半空中,以風系魔法進行細微的調整後,鎖定尤薩斯為目標,再以重力加速度落下。同時,他還耍了點花式動作,以昔日的特攝片都遜色三分的超猛飛踢直擊尤薩斯的臉。
  不過,這種破綻百出的飛踢,當然不可能命中尤薩斯。若只是被他閃開就算了,但尤薩斯用兩根指頭擋下這記飛踢後,還把佐特整個人往一旁甩去。
  「啊痛!」
  「你這個蠢才。」
  「哼!您的運氣不錯嘛。因為我現在體力幾乎已經耗盡了,今天就姑且放您一馬吧。」
  儘管無力地趴倒在地,只剩一張嘴的佐特仍不服輸地這麼叫囂。看到這樣的他,尤薩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以「蠢才」兩個字斥責。
  當然,佐特本人也不覺得這樣的飛踢會管用。他只是想透過這個方式,把自己被尤薩斯捲入阿爾巴毀滅,以及「艾伊」相關問題的麻煩事之中,因而不斷累積的怨氣發洩出來而已。因為尤薩斯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只有口頭斥責他一下就結束了。就某方面看來,這其實有點像是師徒兩人在打鬧嬉戲。
  「不過,我也能明白你想說什麼。所以,我就告訴你一切的真相吧。」
  聽到尤薩斯這句出人意表的發言,佐特只覺得他八成又想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來敷衍過去,因此露出明顯懷疑的表情。
  相較之下,看到前徒弟做出跟自己預料中完全相同的反應,按捺不住笑意的尤薩斯大笑出聲,然後又這麼強調:

  「是真的。現在,我的目的差不多也達成了。所以,事到如今,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在這樣的開場白之後,尤薩斯看著前徒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笑出來,因此眉頭皺得更緊、臉上寫滿猜疑的模樣,一邊在內心感嘆「他這種地方,真的和過去沒兩樣啊」,一邊以明確的語氣開口。

  「我會創造出『艾伊』,全都是為了今天這個日子。」

  「這是什麼──」
  正當佐特打算詢問「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迷宮入口傳來像是岩石被撞飛的爆炸聲,巨大的發光水柱跟著冒出。
  水柱直接撞碎迷宮入口和位於上方的地表而噴出來,像是直奔雲霄的一條龍那樣衝上天際,看起來完全沒有要落下的感覺。儘管現在正值深夜時分,但因為巨大水柱散發出強烈的光芒,讓這一帶明亮得有如白晝。
  看到這一幕之後,公會長為了盡到自身的職責而離開佐特等人身旁,和在附近待命的公會成員一起朝居民與冒險者的聚集處走去。

  「原來如此,『阿爾巴巨蟒』啊……因為引導勇者阿爾巴的『流星河』時常被比喻成蛇,我還以為真的只是一種比喻罷了,原來這就是理由嗎……」

  目送公會長等人走遠後,佐特先把想詢問尤薩斯的問題拋到一邊,再次將視線拉回從迷宮裡頭噴出的水柱,然後這麼自言自語。剛才在迷宮裡險些被大水淹沒時,因為距離太近,所以沒能看出來;像現在這樣拉開一段距離觀察的話,就顯而易見了。
  構成那道發光水柱的,是體型巨大到足以生吞人類、數量多到遠超過四位數的巨蟒。一大群乍看之下破萬、甚至破億也說不定的無數巨蟒聚集在一起,形成了這道水柱。
  雖然不知道祂們是外觀像水的蛇、又或是外觀像蛇的水,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群巨蟒不是普通的生物。

  「我現在明白『阿爾巴巨蟒』身上的鱗片,為什麼每一片都呈現蛇頭的造型了。」

  由數不盡的大量水蛇聚集而成,直奔天際的那條巨蟒,看起來確實像是生著蛇頭模樣的鱗片。說得簡單點,大概就是異世界版的Swi○my吧。
  同時,佐特也明白了另一件事。一行人先前選擇的那條路,正是這條蛇會行經的通道。思考至此,大概也能解釋那個有著發光湖泊的地下空間,為何會生著類似紅樹林的植物了。雖然先前的謎團在令人意外的時間點解開,但對其他冒險者和城鎮居民而言,現在恐怕不是悠哉思考這些的時候。
  「要來了!所有人都有留在結界的範圍之內吧!」
  「兒子啊!輪到我們上場嘍!」
  「遵命,老爸!」
  從迷宮裡頭滿溢出來的水蛇,並沒有全數竄上天空,有許多條水蛇現在正在地面亂竄。因為祂們一條條都十分巨大,要是被捲入,絕對無法得救。為了避開這些水蛇的襲擊,魔法師父子展開結界保護躲在裡頭的人們。
  這個結界並非呈現會和水蛇正面衝突的平行狀,而是呈現菱形,且銳角部分剛好正對著水蛇們的移動方向。透過這樣的方式分散祂們帶來的衝擊,就能避免結界輕易被突破的危機。雖然這麼做恐怕會讓城鎮建築物被大量流彈波及,但人命是無可取代的。
  湍急的水流從人們身旁狂奔而去,吞噬了整個城鎮,讓人幾乎產生自己現在被困在氾濫的大河正中央的錯覺。要是尤薩斯沒有強制讓城鎮居民像這樣避難,這些人不是會被倒塌的建築物壓死,就是會被巨蟒的水流沖走吧。

  「這就是里拉所說的『阿爾巴巨蟒』的甦醒嗎?」

  尤薩斯以短短的「沒錯」回應了佐特的提問,並道出佐特也約略察覺到的一件事。

  「被你們稱做迷宮的這個地方,是這條巨蟒沉睡的巢穴吶。」

  真要說的話,這座阿爾巴迷宮真正的霸主,應該是這條「阿爾巴巨蟒」才對──尤薩斯仰望著天空補上這一句。

  「名副其實的『流星河』,對吧?」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竄上高空的「阿爾巴巨蟒」,將前進方向轉變為「魔花樹海」所在的方位。看到這一幕,佐特湧現了「如果銀河裡的星星全都變成流星,天空大概就會是這個樣子吧」的想法。一如尤薩斯所言,這般美不勝收的天空,跟「流星河」這個名字再相稱不過。
  避難中的居民,原本也因為遭遇這場前所未見的大災難而陷入恐慌,但目睹「阿爾巴巨蟒」開始轉化成「流星河」的時候,眾人全都被這片夢幻的景色奪走了注意力,恐慌的反應也因此沉寂下來。
  「三百年前,我也看過和這個相同的景色吶。雖然地點和方向都不同。」
  面對看這片景色看到入迷而不發一語的佐特,尤薩斯以像是自言自語的口氣繼續往下說。
  在三百年前,勇者阿爾巴和同伴與這條巨蟒初次相遇的時候,剛好是祂準備進入休眠期的時節。那時,尤薩斯等人目睹了「阿爾巴巨蟒」像這樣高高竄上雲霄,飛往沉眠之地的光景。在他們之中,深深被這番美景打動,因此將其命名為「流星河」的,似乎是里拉的祖先。

  「我們拚命追趕這條在空中奔馳的發光巨蟒。在祂消失蹤影後,仍努力追尋祂遺留下來的些許氣息,最後抵達的便是這個地方。」
  之後,一行人發現了通往地底的巨大洞窟。當時的尤薩斯和阿爾巴一行人花費了幾年的時間,才抵達洞窟最深處,然後和在那裡沉睡的巨蟒重逢。
  「阿爾巴是個很容易被神族那種高階存在相中的男人吶。或許因為波長很合吧,他聽得見這類存在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特質,尚未進入深度睡眠的巨蟒察覺到阿爾巴的存在,然後跟他訂下了一個契約。

  「……哦~能聽到神族的聲音……是嗎?」

  聽到這句話,佐特將視線從空中移開,以不會被尤薩斯發現的程度,轉動眼球偷瞄和哥茲等人一起仰望天空的朝斗。
  雖然不知道朝斗是不是容易被神族相中的存在,但波長合得來這點應該不會有錯。畢竟過去也曾出現過好幾個這樣的人,朝斗並不是史上頭一個。以阿爾巴為首的這類存在,幾乎都會經歷極其乖舛的人生,最後成為偉大的英雄、或是悲劇的重罪之人,因此名留青史或遺臭萬年。
  但佐特總覺得,朝斗至今為止的人生,已經是普通人所無法體驗到的了。他在內心將雙手合十,祈禱朝斗之後會經歷的乖舛命運,能比歷史上那些人的命運再正常一些。

  「我也不清楚他們締結的契約詳細內容為何。因為我聽不到神族的聲音嘛。」
  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阿爾巴都不曾對他人洩漏契約的內容。或許這正是契約內容之一也說不定。
  最後,阿爾巴在這個地方落地生根,和包含尤薩斯在內的同伴一起開墾土地,活用從不知不覺中被稱為迷宮的洞窟裡採集回來的各種珍貴資源,讓這塊土地日漸繁榮。
  「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巨蟒以霸主的身分存在於這座迷宮裡,才能夠成就的結果。」
  尤薩斯表示,這樣的繁榮期,也只能持續三百年左右,亦即到巨蟒進入活動期為止。
  棲息於迷宮裡的魔物,多少都有受到巨蟒的力量影響。而且,不只是魔物。就連植物和礦物,也都因為巨蟒的力量而變質。明明位於地底,卻打從一開始就透著亮光──像這樣的空間之所以會存在,也是因為巨蟒的力量外洩導致。正因如此,這個迷宮才能採集到地表世界所無法入手的珍貴素材或資源。
  曾幾何時,這塊土地開始被稱為「迷宮都市阿爾巴」,而洞窟也以「阿爾巴迷宮」這樣的稱呼聞名,在迷宮深處沉睡的巨蟒,則在歷史上留下了「阿爾巴巨蟒」這樣的名諱。
  然而,對「阿爾巴巨蟒」來說,這裡充其量只是一塊用來沉眠的土地。進入移動期之後,它理所當然不會靜靜待在這個地方,而會移動到他處。這樣的話,這座阿爾巴迷宮也會慢慢失去力量,然後變回一個真正的普通洞窟。

  「所以,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你透過『艾伊』吸收祂的力量,讓祂無法從沉睡中醒過來,是嗎?」
  「這只是其次的效果,無法長久維持下去。我會創造出『艾伊』,是基於其他理由。」

  倘若「阿爾巴巨蟒」的休眠期一直持續下去,迷宮就能保有現在的力量,這個城鎮也能一如過去那樣,以來自迷宮的產物換取經濟繁榮。不過,這畢竟只是暫時的延命措施,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要是因為某種原因而讓「阿爾巴巨蟒」甦醒,這個城鎮就會在瞬間毀滅。宛如走鋼索的這種和平毫無意義──過去的尤薩斯這麼想,然後做出一個決定。

  倘若「阿爾巴巨蟒」甦醒的未來無可避免,那麼,只要取而代之地創造出新的神族即可。

  一如阿爾巴深深為藍色太陽著迷那樣,曾幾何時,尤薩斯也開始對超越人智的存在心懷憧憬。當年,以自身所擁有的一切知識埋頭進行研究後,尤薩斯逐漸湧現了「想用自己的雙手打造出凌駕神祇的生物」這樣的渴望。
  在無數次的失敗後,可說是尤薩斯這三百年以來集大成的「艾伊」終於誕生。

  「可是,這應該不是基於『為了國家』之類的理由吧?您絕對只是因為自己想這麼做而已吧?而且,還因為這樣害得眾多問題發生。例如大王級魔物、大王級魔物跟大王級魔物。還有我吃的一堆苦頭。」
  「你說『害』?什麼叫『害』啊,應該是『託我的福』才對吧。」
  「啥~?哪來的福啊?」
  「倘若我沒有創造出『艾伊』,這個城鎮早就被『阿爾巴巨蟒』的洪水毀滅了吶。」
  「唔。」
  這麼說確實也有幾分道理。倘若「艾伊」沒有在發光湖泊上空持續吸收「阿爾巴巨蟒」的力量,延緩祂甦醒的時間,這個城鎮想必早就面目全非了吧。而且,就某方面而言,「下層魔物為了躲避『艾伊』而逃往淺層」這樣的預兆,或許間接抑制了未來可能出現的損害。
  「那麼,我所吃的苦頭呢?」
  「誰管你啊。」
  尤薩斯挺起胸膛,表示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半點後悔,對於佐特的連番砲轟,也只是以鼻子哼笑一聲帶過。

  「做為迷宮力量來源的『阿爾巴巨蟒』進入活動期,離開這塊土地的期間,『艾伊』將代替祂擔任迷宮霸主,負責提供力量給這座迷宮。」
  這樣一來,迷宮的力量便不會枯竭,冒險者們也能夠一如往常地進入迷宮狩獵魔物,或是採集特殊的礦石。
  現在,能從阿爾巴迷宮採集到的產物,不只是這個城鎮的經濟來源,對國家而言,也是能在各大陸交易中賺取外匯的輸出品之一,地位十足重要。在由拉王國,因為腹地裡擁有說是國家產業之一也不誇張的迷宮,想當然耳,從事和迷宮相關職業的人也很多。除了冒險者或冒險者公會的職員以外,還有負責對迷宮裡採集到的素材進行加工作業的工匠、或是買賣成品的商人。此外,也有人從事負責居中聯繫這些職業的工作。倘若把這些人也算進去的話,想必會得出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在由拉王國中規模數一數二的阿爾巴迷宮枯竭,無人能夠判斷到底會有多少人因為這樣而丟了工作。考量到這一點的話,「艾伊」這次帶來的相關損害,或許渺小得不值得一提。不僅如此,尤薩斯或許還會被視為成就了「解決王國未來可能面臨的問題」這番豐功偉業的人物。
  做自己想做的事,同時在不會招致他人怨恨的範圍,確保不容忽略的所有利益。儘管其中當然有令人無法接受的地方,但只要能讓人多少湧現「好像是這麼一回事」的想法,就是尤薩斯贏了。
  不愧是活了幾百年的人物,他在這方面的平衡感也抓得很好。實際感受到這一點的佐特,領悟到對這個人再多說什麼也沒用的事實。

  「不過,祂會這麼輕易讓出自己睡覺的地方嗎?對方可是神族呢。」
  「天知道。如同剛才說過的,畢竟我聽不懂神族的語言嘛。」
  「喂喂~這是最重要的地方耶~!」
  除了尤薩斯親手打造出來的「艾伊」這個例外,他無從得知「阿爾巴巨蟒」最後做出了什麼樣的判斷。要是身邊有個像阿爾巴那樣能夠和神族溝通的人物存在,事情就簡單多了,但尤薩斯比任何人都清楚,想滿足這樣的條件,簡直比登天還難。
  對神族來說,三百年的時光,或許跟一瞬間差不多吧。如果只是這樣的一段期間,「阿爾巴巨蟒」或許會意外乾脆地允諾,但也可能不會。如同字面上所言,這是「只有神知道」的狀態。
  「可以的話,我原本想透過『艾伊』打探『阿爾巴巨蟒』的看法……」
  「非常抱歉~祂現在說不定還在大氣層之外哩。」
  聽到佐特的回應,尤薩斯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心。就某方面來說,尤薩斯最大的失算,或許就是佐特身為一名魔法師的成長幅度吧。
  雖然他從以前就知道佐特隱藏著什麼終極手段,但沒想到這招既然連神族都管用……這麼想的時候,尤薩斯也湧現了自己過於低估佐特的自覺。
  他可不會一直是個不成材的徒弟。正因為這樣,尤薩斯才會把等同於自己研究結晶的東西送給佐特,當成他畢業的證明,沒想到離不開徒弟的人卻是自己──尤薩斯開始反省起來。
  「不過,關於這點,應該不需要太過擔心喔。」
  佐特無視尤薩斯獨自召開反省大會的舉動,望向朝這裡跑過來的朝斗這麼說。朝斗仍是以手按著腦袋,看起來一臉頭痛難耐的表情。從他這個佐特幾乎已經看習慣的模樣來判斷,十之八九又有神族在他的腦中說話了吧。不過,朝斗的表情並沒有焦急的感覺。
  趕來兩人身旁後,朝斗先是朝尤薩斯一鞠躬,接著向佐特道出一如他所想的問題。
  『不好意思,佐藤先生,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該如何判斷。我想,應該是這些像水一樣的蛇的聲音……』
  『哦哦~』
  『祂說:「歸還的時候要弄得乾淨整齊喔。」這是什麼意思呢?』
  歸還的時候要弄得乾淨整齊喔。
  聽到這句話,佐特再也按捺不住笑意而大笑出聲。
  雖然尤薩斯和朝斗因此以詫異的眼神望向他,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朝斗或許是把浮現在腦中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轉達給他了吧,佐特笑著表示「原來也有個性這麼輕佻的神族啊」,然後仰望天空。而且,根據朝斗的說法,這條「阿爾巴巨蟒」在甦醒後,還向他道「早安」呢。
  美到感覺不屬於這個世界、又充滿幻想氛圍的這條「流星河」的本體,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角色。這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通稱為神族的存在,似乎也各自有著不同的性格。此刻,佐特對於神族的印象稍微有點轉變了。
  「看來是沒問題了。對方的回答是『歸還的時候要弄得乾淨整齊喔』呢。」
  光是顧著笑,無法讓話題繼續進展下去,所以佐特強忍著笑意,將這件事告訴尤薩斯。光是這短短一句話,便足以讓尤薩斯了解這是朝斗剛剛帶來的情報。接著,基於這句話的內容和朝斗的樣子,尤薩斯罕見地露出「難道……」的詫異表情,直直盯著朝斗看。
  「哼……哼哼……哼哈哈哈!」
  『我也會無緣無故突然笑出來,所以沒什麼資格說別人。但這個人幹嘛無緣無故突然笑出來啊?』
  『真的沒資格說別人呢。在我看來,兩位都是會無緣無故突然笑出來的怪人喔。』

  不過,尤薩斯理所當然不會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只是再次深深體會到,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這回事。
  在「阿爾巴巨蟒」即將甦醒的時期,昔日同伴的後代里拉的女兒,成為阿爾巴的冒險者──聽到這樣的傳聞時,尤薩斯也湧現了相同的想法。
  此外,雖說是為了讓阿爾巴小鎮再次繁榮三百年,但這樣的做法,恐怕也會讓城鎮本身暫時陷入半毀的狀態。為此事多少有些責任感的尤薩斯,在親自造訪這座迷宮都市的時候,竟然和本應在二十多年前死亡、跟年輕時的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那名徒弟重逢。在那個當下,他很確定真的有所謂的「命運的安排」。

  (光是這樣,就已經充分過頭了,現在竟然還……)

  沒想到,連擁有跟阿爾巴相同素質的人物,都現身在這個地方。這不是命運安排又是什麼?
  尤薩斯這麼想著,決定在自己的身體變化被兩人發現前,向他們道別。
  「這樣一來,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而且,沒想到還能在人生的最後,聽到這麼有趣的故事吶。我可得向你們道謝才行。」


  我會委託公會長,在幾天後把酬勞交給你們──笑了幾聲後,尤薩斯這麼表示,便轉身踏出步伐。看著這樣的他,佐特湧現些微的異常感。
  那是個可能只會讓人懷疑是自己多心,微不足道的異常感,但佐特確實感受到了。他感覺眼前這個存在的力量正在急速消失,就好像火焰燃燒殆盡那樣。

  「你說人生的最後?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說著,佐特為了拉住尤薩斯而追了過去。換作是平常,他想必不會這麼做,只會簡單以一句「下次見」結束這段對話。
  然而,無論怎麼呼喚,都不願停下腳步的尤薩斯,感覺實在太反常了。這麼確信後,佐特直接伸手揪住尤薩斯的肩頭,企圖以這種方式攔下他。

  「啥……?」
  「哎呀呀,所以我才打算早點離開吶。真受不了……你只有在這種時候,直覺特別敏銳啊,讓人傷腦筋的傢伙。」
  佐特揪住尤薩斯的肩頭後,被他揪住的那一側的手握著的魔杖倒了下來,接著,有東西從他的袖子裡「咚」一聲落到地上。佐特望向地面,發現那是屬於尤薩斯的、一條滿布皺紋的手臂。下一刻,他的手臂化成一陣黑霧消失。
  「這就是我無法自行前往『阿爾巴巨蟒』的沉眠地,只能委託你們跑一趟的理由。」
  大概是覺得既然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也無法繼續隱瞞下去了吧,尤薩斯停下來,轉身望向佐特,伸出他原本藏在長袍之下的另一隻手,讓它暴露在「流星河」的光芒之下。結果,照到光的手跟剛才那條手臂一樣,在一瞬間化為黑霧消散。
  雖然是不可能發生在正常人身上的變化,但佐特看過這種「化為黑霧然後消失」的現象。而且還是最近看到的。就在幾個小時前。

  「對死靈、思念體這類存在密度較為稀薄的對象而言,這種湖水的光芒似乎過於刺激,會對牠們造成負面影響。」

  看到尤薩斯的手臂消失,佐特想起里拉所說的「阿爾巴巨蟒」散發出來的光芒的特性。尤薩斯的手臂消失的方式,跟「艾伊」孕育出來的合成獸消滅的方式一模一樣。從這兩個事實導出的可能性最高的答案,就是──
  儘管理性不可能猜不出答案,感性卻無法接受這種答案。看著佐特這樣的反應,尤薩斯無情地道出讓他正視現實的發言。

  「這就是我之所以能存活三百年以上的原因。不,這樣的說法有點奇怪。因為,我其實早已是故人了。」

  一切都是為了今天這個日子。憑當時年紀尚輕的尤薩斯的實力,他不可能在保有人類血肉之軀的狀態下,存活三百年以上的時間。
  既然這樣,成為非人的存在也無所謂。不是活著的狀態也無所謂。只要自己能持續「存在」,直到「阿爾巴巨蟒」再次甦醒那天,讓尤薩斯能夠以雙眼確認自己的目的達成,要跟惡魔交易他都願意。

  「你要把我當成實驗體或活祭品都無所謂。就算讓我變成非人的存在也沒關係。只要能擁有更多時間,就算因此送命,我也在所不惜。」

  這是佐特的前世沙特拉克曾經對尤薩斯說過的話。
  當時,尤薩斯萬萬沒想到世上竟然存在著跟自己擁有相同想法的笨蛋,所以捧腹大笑了好一陣子──他回想起那時的記憶。
  沙特拉克的想法,跟自己年輕時的想法一模一樣,因此,尤薩斯能明白他並不是隨口說說而已。或許就是從那時開始,在尤薩斯心中,沙特拉克從「不得要領的徒弟之一」,變成了「和年輕時的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笨蛋徒弟」。

  「沒能見證『艾伊』成為短期的迷宮霸主的瞬間,雖然讓人有點遺憾,不過,反正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尤薩斯早已決定要在「阿爾巴巨蟒」甦醒那天離世。因為,既然目的已經達成,就沒有必要繼續活下去,而且他也活得夠累了。這三百年以來,自己一直都維持著戒慎恐懼的心情。尤薩斯覺得差不多想休息了。
  就算自己死了,尤薩斯也不擔心之後的事情。「艾伊」是個好孩子,而最後一個令自己牽掛的問題,亦即「阿爾巴巨蟒」的想法,透過朝斗,他也已經明白對方願意暫時讓出迷宮霸主的寶座。要是還有其他願望,未免太奢侈了。
  而且,要是真的發生什麼問題,還有佐特在。雖說超級怕麻煩,但這個前笨蛋徒弟多少還是願意出手幫忙解決問題。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真受不了。我就是不希望緊抓著人世超過三百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這個存在消滅的模樣,暴露在其他人眼前吶。竟然糟蹋我的一片苦心。」
  雖然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不過,尤薩斯開始覺得,能讓一手拉拔長大的前徒弟送自己最後一程,似乎也不錯。
  望向現在仍說不出半句話,只是愣愣看著自己的前徒弟,尤薩斯竭盡最後的力氣,一邊笑著一邊說教,接著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 ◆ ◆

  「喂……這是騙人的吧?」

  那個尤薩斯竟然死了。感覺不管怎麼殺都死不了,在這片大陸上,沒聽過他名諱的人反而佔少數的大魔法師尤薩斯,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這麼乾淨俐落地死去。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佐特至今仍覺得很沒有真實感;然而,他發現在腦中一角,有個自己已經理解眼前的一切全都是真實。

  不知不覺間,從迷宮湧出的水柱,以及在地面亂竄的「阿爾巴巨蟒」都消失了,「流星河」為夜空帶來的光芒也變得黯淡。
  佐特沒有發現這樣的變化,只是脫下自己身上的長袍鋪在地上,讓看起來彷彿只是睡著的尤薩斯躺在上頭,然後無語地佇立在他的遺骸旁。
  原本在一旁負責指揮冒險者行動的公會長走了過來,確認倒在佐特前方的人物長相後,他沉默地靠近佐特,開口朝他搭話。
  「就算像這樣親眼看到,還是沒有半點真實感啊。我原本以為,從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是個老爺子的這個人,在我將來年老垂死之際,依舊會是個精神奕奕的老爺子呢。」
  「我也有同感。不過,你以前就跟他有交流嗎,公會長?」
  「……你啊,好歹知道一下自己待的這個城鎮的冒險者公會長的名字吧。」
  聽著公會長彷彿從很久以前就認識尤薩斯的說話語氣,佐特忍不住開口這麼問,但不知為何,對方卻以一臉無言的表情望向他。
  這麼說來,我還真不知道公會長叫什麼名字耶──看到佐特表現出現在才發現這一點的態度,公會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報上自己的名字。

  「『傑拉•艾爾馬里翁』。這是我的名字。」

  「……啊~原來如此。」
  光是「艾爾馬里翁」這個家族姓氏,便讓佐特明白了一切。
  這麼說來,為了籌措研究經費,佐特回想起尤薩斯偶爾會以魔法教師、歷史的活證人或是教育指導者的身分,為貴族授課。在這些貴族中,也包括艾爾馬里翁家。不過,佐特當時純粹以為是因為艾爾馬里翁家在這個國家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名門,給得起高額的聘僱金而已。不過,在得知尤薩斯過去曾是勇者阿爾巴的冒險伙伴後,佐特大概可以推測除了金錢關係以外,還存在著其他的理由。
  因為,艾爾馬里翁家便是當初讓勇者阿爾巴入贅的那個家系。「阿爾巴•艾爾馬里翁」便是勇者阿爾巴成為貴族後取得的名字。現在,擁有「艾爾馬里翁」這個家族姓氏的人,便是繼承了勇者阿爾巴血脈的存在。
  「我和我的父親,以及我父親的父親,每一代都受到這個人諸多照顧呢。所以,在他面前實在抬不起頭呢。」
  「我想也是。」
  熟知自己黑歷史的人,是自己永遠敵不過的存在。和公會長傑拉這麼閒聊的時候,為了避免打擾佐特等人,從剛才開始就待在一段距離外的朝斗,現在再次朝他靠近。
  佐特原本以為他又接收到了什麼電波,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
  『佐藤先生!你看那裡!』
  佐特順著朝這裡跑過來的朝斗所指的方向望去,發現躺在地上的尤薩斯身旁,有一個瘦小的人影。
  他是何方神聖、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雖然佐特內心湧現了各種疑問,但在俯瞰尤薩斯的瘦小身影轉頭望向他這邊時,佐特腦中的疑問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

  「祢是……『艾伊』嗎?」

  以人類年齡來說的話,這個瘦小的人影有著和五歲幼童差不多的外型。因為稚嫩的外表、再加上這一帶很昏暗,佐特無法判斷祂是男是女。
  唯一能明白的,就是祂有著端整到不像人類的中性容貌,看起來類似金屬質感的灰色髮絲,以及和這樣的頭髮不相稱的、白皙到病態的膚色。
  這個孩子穿著像是把尤薩斯的衣物簡化後的服裝,乍看之下,看不出任何能讓人聯想到「艾伊」的特徵。除了體型大小不同以外,最關鍵的是,佐特等人剛才目睹到的「艾伊」,是在黑色的巨大球體中蜷著身子,宛如還待在母親肚子裡的一名胎兒。
  不過,佐特記得祂散發出來的氛圍。那種跟「阿爾巴巨蟒」有些不同,足以將一切粉碎的強烈存在感,眼前這個孩子也有。因此,此刻出現在佐特等人眼前的這個孩子,絕對就是「艾伊」沒錯。

  「那麼大一個胎兒,長大之後怎麼變得這麼瘦小啊……」
  『……根據祂的說法,現在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只是思念體,本體還飄浮在遙遠的上空……』
  『啊,這樣啊?』

  是說,祂也能理解人類的語言啊──佐特這麼想。他原本以為,想跟神族交流的話,無論是我方要傳達話語、或是要接收神族的意旨,都只有像勇者阿爾巴或朝斗這種波長和神族相符的人才做得到,不過,看來對方可以聽得懂自己說的語言。
  『祂表示,因為可以讀心,所以也不需要以話語溝通。』
  然而,若是一般人試著去解讀神族的話語或意旨,恐怕會在瞬間發狂吧。看著從剛才就面無表情地望向這裡的「艾伊」,佐特總覺得或許是這樣。
  公會長也跟「艾伊」差不多,從剛才開始就不發一語。不過,考慮到他是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目睹神族這種存在,卻還能保持冷靜,只有默默流了幾滴冷汗,而沒有驚慌失措這點看來,他也不愧是勇者的後代子孫。
  換做是自己,八成會嚇得拔腿就跑吧──佐特這麼想著,開始思考「艾伊」刻意以思念體的形式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或許是看穿佐特的想法了吧,「艾伊」沉默地望向尤薩斯,然後再次將視線移回佐特身上。
  『那個,佐藤先生……』
  『噢,沒關係,你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
  朝斗原本打算把「艾伊」的意旨傳達給佐特,但後者打斷了他的話。就算不實際說出來,佐特也已經從「艾伊」的態度,感覺出祂想表達的意思。

  「這樣一來,我把祢轟到宇宙的事情就扯平嘍。」

  說著,佐特從黑影空間裡取出一個東西。是躺在面前的這名人物,做為徒弟畢業證明而送給他的黑色珠子。
  看到那顆黑色珠子,「艾伊」原本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表情,首次出現了變化。祂靜靜閉上雙眼。
  「這是?」
  隨即從「艾伊」的強烈存在感中恢復正常的傑拉,詢問佐特他掌心裡那顆黑色珠子是什麼東西。朝斗或許也懷抱著同樣的疑問吧,雖然沒有實際問出口,但他仍一直望著佐特。
  「沒能成為『艾伊』的眾多生命的聚合體。」
  佐特這麼簡短回答。
  成功創造出目前現身在佐特等人面前的這個「艾伊」之前,尤薩斯曾孕育出無以數計的失敗作品。其中也不乏或許還差一步,就能夠晉升神族的「艾伊」候補。但到頭來,這些全都成了失敗作品而遭到廢棄,佐特也曾好幾次協助尤薩斯進行這樣的廢棄處理。
  這顆黑色珠子,凝聚了這種已經跟神族極為接近,最後卻還是淪為失敗作品的「艾伊」候補的力量,換句話說,等於是劣化神族的魔核。
  
  聽完佐特的說明,傑拉忍不住將視線移往「艾伊」身上。後者仍毫無反應地閉著雙眼,只是靜靜佇立在尤薩斯身旁。
  『朝斗。雖然這個問題很突然,不過,每個人都曾經許過的願望,同時也是人類有史以來不斷追求的共通夢想。你覺得會是什麼?』
  『……是……長生不老之類的嗎?』
  聽到朝斗的答案,佐特以「這個答案很接近了」回應,緩緩將自己的魔力注入手中的那顆黑色珠子裡頭,並朝尤薩斯走近。看到他的行動,朝斗的腦中浮現「難道……」的某種揣測,但同時,他的理性也判斷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傑拉則是仔細地觀察佐特的一舉一動,或許是對他打算做的事情相當感興趣吧。

  『正確答案是────』

  佐特將開始散發出強烈光芒的珠子靠近尤薩斯的胸口,詠唱了一段短短的咒語後,尤薩斯原本消失的雙臂又長了回來,失去生命力的那張面容,也開始慢慢變得紅潤起來。
  在黑色珠子的光芒慢慢黯淡下來,終至完全消失後,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完全沒有動靜的尤薩斯咳了一聲,接著開始呼吸,最後睜開雙眼。

  『讓死者復活。』

  ◆ ◆ ◆

  「……我可不是為了讓你做這種事,才把珠子給你的。」
  「這種事情我也知道啊。您以為我當您的徒弟幾年了?」
  甦醒之後,尤薩斯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而且,還是包含佐特在上輩子曾經聽過的責備中,蘊含的怒氣值數一數二高的發言。
  尤薩斯的音量並不大,嗓音卻宛如地殼震動的聲響那般低沉有力。儘管不是受到責備的當事人,但連傑拉和朝斗都不自覺地挺直背脊,冒出涔涔冷汗。
  「是我向神族請願也就罷了,但這可是神族拜託我做的事情,所以,我怎麼能拒絕啊?而且,『艾伊』也說這麼做的話,我把祂轟上外太空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呢。」
  (這個人太厲害了吧,竟然能在這種情況下若無其事地說謊。啊,「艾伊」捎來「我沒說過這種話」的電波了。)
  (這傢伙搞不好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啊。又或者純粹是個笨蛋而已。)
  現在,尤薩斯表現出來的這股平靜的怒意,足以讓幼童嚇到停止哭泣。不過,直接面對他的佐特,卻仍是一如往常的態度。看到他這樣的表現,朝斗幾乎都要反過來萌生肅然起敬的感覺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說話的速度感覺比平常快了一點。
  「你說……這是『艾伊』的意旨?」
  佐特將漆黑的色澤褪去,變得半透明的魔核勾在手上,一邊旋轉它一邊道出的這句話,讓尤薩斯有了反應。
  創造出「艾伊」時,尤薩斯將幾個命令……不對,應該說是「請求」一起埋進祂的體內。
  第一,在「阿爾巴巨蟒」處於休眠期時,待在祂的附近、吸收祂的力量,藉此爭取時間,直到能代替尤薩斯前往那裡的人出現,直到祂醒來為止。
  第二,在「阿爾巴巨蟒」的活動期開始,直到祂再次進入休眠期的這三百年之間,取代祂擔任迷宮霸主,讓阿爾巴迷宮維持現狀。
  第三,當上短期迷宮霸主後,在尤薩斯試著說服「阿爾巴巨蟒」時,負責從中介入,翻譯雙方的語言。

  最後一個請求,便是在一切結束後,絕對不要讓打算辭世的他復活。

  「那個『艾伊』竟然會……」
  「艾伊」是個相當坦率又乖巧的孩子。在現身於這個世上之前,祂便已經擁有神族的力量,也能明白尤薩斯從過去到現在的想法,以及他接下來打算做的事情。祂是在理解一切的狀態下協助尤薩斯。
  實際上,「艾伊」採取的行動完全符合尤薩斯的意圖,雖然因為佐特的介入,發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狀況,但祂仍沒有打算拋下短期迷宮霸主這個責任。
  不過,沒想到現在,對「艾伊」來說最無關緊要的那個請求,竟然遭到祂背叛了。
  「不對,也不能這麼說……『艾伊』確實沒有直接讓我復活。」
  讓尤薩斯復活的人是佐特。不過,雖說是「艾伊」的請求,但尤薩斯不覺得這個徒弟會如此坦率地允諾。
  使用那個魔核的話,便能輕鬆讓一個人類復活。當然,也可以用在持有者本人身上。
  也就是說,倘若佐特因無法預期的意外而喪命,那顆黑色珠子可以讓他復活一次。
  佐特等於是擁有了讓世上所有的生物望眼欲穿,卻也絕對無法取得的第二條生命。然而,這個笨蛋徒弟卻為了這種老傢伙而放棄它。
  他真的明白自己做出了多麼愚蠢的事情嗎──尤薩斯以蘊含了這種質疑的眼神怒瞪著佐特,但被他瞪視的本人,卻只是悶不吭聲地移開眼神。
  「既然是送給我的東西,要怎麼運用,應該是我個人的自由吧。而且,難得您都復活了,思考一下自己的第二人生怎麼樣呢?」
  「你這個蠢才!問題不在這裡!」
  看到佐特完全沒在反省的態度,尤薩斯第一次提高音量。
  聽到他的怒吼聲,傑拉和朝斗感受到彷彿五臟六腑都在翻攪的恐懼。然而,被怒罵的當事人卻只是望著其他地方,以小指頭掏著耳朵,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
  撇開尤薩斯駭人的魄力不談,這樣的光景,看起來簡直像是學校的頑固教師在對問題學生訓話。
  (看到這裡,我反而湧現了一種尊敬感耶。)
  (你也太扯了吧。)
  換個角度來看的話,因為尤薩斯的怒氣全都集中在佐特身上,所以其他事情就可以蒙混帶過了──或許是佐特刻意將事態誘導至此也說不定。
  雖然不知道佐特是基於什麼樣的想法讓尤薩斯復活,但朝斗等人也明白,他會這麼做,想必不光是因為「艾伊」的請求。同時,他們也很清楚,就算詢問佐特理由,他也絕對不會說出真相。
  「若是要問身為經驗者的我,我覺得第二段人生也是很不錯的喔。好啦,因為我明天得很早起床,所以就先失陪嘍。」
  (他逃走了。)
  (逃走了呢。)
  看來,佐特還是無力招架尤薩斯的說教。或許是判斷如果乖乖待在這裡,只會被尤薩斯繼續訓個沒完,他仿效不知何時消失蹤影的「艾伊」,打算速速離開。
  看到這樣的他,傑拉有些佩服地想著「他還是老樣子,開溜的動作特別俐落呢」。
  『啊,對了。朝斗,我有件事想拜託你。能替我照顧一下這隻燕子嗎?要是把牠帶回日本,感覺就太危險了。順帶一提,牠叫做「黑丸」。』
  『呃……噢,是沒問題啦。』
  『謝謝。那麼下星期見啦~』
  在尤薩斯再次開口之前,解決了後顧之憂的佐特,施展從剛才就開始準備的傳送魔法,一瞬間逃離了現場。
  被留在原地的只有尤薩斯,他以手掩著雙眼,平靜地喃喃表示下次見面時,要收回讓佐特從徒弟畢業這個決定。
  還有覺得尤薩斯復活固然很好,但現在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打圓場,而在原地傷透腦筋的公會長傑拉。以及把魔杖連同熟睡的黑丸一起收下後,一邊像佐特那樣用手戳黑丸的肚子,一邊思考今天該在哪裡落腳的朝斗。

  ◆ ◆ ◆

  「有夠恐怖的~最後一次看他這麼生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啊?把某個師兄弟逐出師門的時候嗎?」
  老實說,因為想止住雙腿顫抖的反應,就已經耗費了佐特所有的精力,所以他才想趁自己變得更狼狽之前開溜。雖然也可以就這樣直奔自己在日本的家,但他目前還留在這個世界。剛才,某人從遠處發射的魔法小蛇纏上他的腳,指示他過來這邊。想返回自己的小窩,佐特得先跟這個人把事情了結一下才行。
  會做出這種事的只有一個人。雖然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麼事,但佐特只想快點搞定,回去蓋著柔軟的棉被入睡。
  「所謂的假日究竟是……」
  此刻,日本時間已經來到隔天了。今天發生夠多讓人精疲力盡的事了,還得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出門撿垃圾的話,他絕對撐不住。
  「我在累到爆炸的時候,刻意用了更讓人疲累的傳送魔法到這裡來。如果妳是為了什麼無聊目的找我,我可會給妳一記頭錘。」
  纏在佐特腳上的蛇,將他拖往跟阿爾巴居民聚集處完全相反的方向,那裡空無一人。在這裡的話,可以悄悄和他人私下見面,感覺也是把自己找過來的人會中意的地方。佐特懷著這樣的揣測前進,然後感受到前方傳來人的氣息。

  「嗨,沙特拉克。」

  該說是必然的結果嗎?他看見里拉躲在陰影處,坐著等待自己的到來。
  雖然已經習慣了,但這個舉起手、以親暱態度跟自己打招呼的人,裡頭可是造成佐特前世心靈創傷的那個里拉。在迷宮裡頭的時候,因為時常處於手忙腳亂的狀態,佐特多少陷入了想要否定現實的混亂。但像這樣兩個人在安靜的場所見面,讓他再次意識到這個事實,而變得有點憂鬱。
  「雖然不知道妳找我有什麼事,但我真的很累了,麻煩妳長話短說。啊!妳該不會是忘記採集湖水回來了吧?」
  「沒事的。我已經採集到了。」
  說著,里拉取出裝著發光湖水的小瓶子。佐特見狀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問哥茲等人怎麼了,里拉有沒有讓他們操心之類的問題。對方可是里拉,她想必有好好應付這樣的場面,也有以巧妙的話術含糊帶過關鍵的部分吧。比起這個,一行人刻意冒著生命危險,和「艾伊」打拉鋸戰的理由,便是為了採集「阿爾巴巨蟒」那發光的水。倘若里拉這時候告訴佐特她沒能採集到,佐特應該會真的發飆吧。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也有採集一些回來就是了。」
  煮泡麵時用掉幾瓶礦泉水,因而獲得了幾個空瓶。
  佐特剛才乘隙轉開寶特瓶的蓋子,將湖水裝進裡頭。據說,這種水是極為珍貴又罕見的東西,所以或許能運用在某些方面、抑或是以高價售出──他懷著這樣的想法將湖水收集回來。
  可是,倘若這不是理由,那里拉又是為了什麼把他叫來這裡?這麼問之後,里拉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以手指捻起自己的頭髮說道:
  「可以幫忙我綁頭髮嗎?」


  「我要回去了。」
  聽到里拉這句話的下一刻,佐特便開始準備發動傳送魔法。因為過度疲累,他沒能像以往那樣在一瞬間傳送自己,結果被里拉一把揪住手。
  「別這麼說嘛。拜託你啦,沙特拉克。」
  「我不要!是說,妳應該馬上就會消失了吧!就算現在整理頭髮,也沒有意義啊!」
  「就是因為快消失了啊!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我能留給這孩子的,就只有這個了。」
  「……啊?」
  里拉一反常態,氣急敗壞地提高音量。感覺到那隻揪著自己的手跟著使力,佐特在片刻的苦惱後,他輸給了里拉注視著自己的真摯眼神。
  「……只有一下子而已喔。編好妳的頭髮後,我馬上離開。」
  「謝謝你,沙特拉克。」


  「米菈她呀,小時候調皮得要命。因為嫌長頭髮太麻煩,所以總是把頭髮剪得短短的。」
  「現在也多少看得出來她這樣的本性呢。」
  像之前在迷宮裡時那樣,佐特替里拉固定住後腦勺的頭髮,後者仔細地將頭髮一撮撮編成髮辮,同時聊起米菈的過去。
  她表示,年幼時期的米菈,總像個小男孩那樣到處跑來跑去,每天都跟住家附近的搗蛋鬼一起玩耍到天黑,然後在渾身沾滿泥巴的狀態下返家。雖然跟現在這個有著冷靜溫和形象的她大相逕庭,但佐特見識過米菈為了自己感興趣的事物而失控的模樣,反而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因為她當年是個這樣的孩子,所以,我沒能教她怎麼編髮辮呢。」

  在里拉過世後,米菈才開始留長髮。儘管她試著有樣學樣地弄出里拉那樣的髮型,但總是沒辦法成功,每次都在半成品的狀態下結束。
  就算是熟練的人,要一個人把髮辮編好、再整齊地盤在後腦勺,仍需要耗費好一段時間,一如里拉拜託佐特幫忙她一樣。在沒有直接向里拉學習編髮方式的情況下,一旦米菈的記憶隨著時間經過而逐漸模糊,就有可能再也編不出一樣的髮型。
  「所以,我希望至少留個範本給她。」
  「哦~還真是個偉大的母親耶。可是,也不一定得找我幫忙吧?去拜託雅格啊。他的女子力超高,而且也跟米菈住在一起嘛。」
  「你說這種話就太不解風情了,沙特拉克。」
  聽到佐特直截了當的意見,里拉輕笑出聲。
  不過,她編髮的動作愈來愈遲緩,最後完全停了下來。為里拉這樣的變化感到不解的佐特,正想詢問她「妳怎麼了」之前,里拉再次開口了。
  
  「噯,沙特拉克……你為什麼死了呢?」
  「啥?」
  還以為她想說什麼呢,結果是問我「你為什麼死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這傢伙在說什麼啊──佐特只湧現了這樣的感想。
  「……」
  里拉完全沒有要動手繼續編頭髮的感覺。因為站在她的身後,佐特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面對以沉默表示「你不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我就不繼續編頭髮」的里拉,佐特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從里拉一動也不動的手中奪走她的髮辮,代替她迅速編了起來。
  「咦?」
  「都已經親眼看過妳仔仔細細編頭髮的過程兩次了,我多少也會一點啦。」
  說著,佐特以俐落的動作將髮辮完成,再以髮夾將它固定在里拉的後腦勺,最後拍了她的腦門一下,以示作業結束。
  「啊好痛!你真的用力打我對不對!」
  「如同剛才說的,既然妳的頭髮編好了,那我就要走了。妳要趕快成佛喔,拉拉萊小姐。」
  「等等,沙特拉克!」
  「再會啦~」

  拋下這句話之後,佐特執行了今天第二次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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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冒險的預感~


  「好睏……超睏的。」
  「佐藤先生,你沒睡飽嗎?」
  「噢,不是的。我昨天出遠門之後,不小心又花時間觀星,結果就……」
  「哦~聽起來很不錯呢。不過,你不要緊吧?總覺得你走路搖搖晃晃的呢。」
  「因為昨天實在太累了,我今天會老實待在家裡補眠。比起這個,垃圾袋都裝滿了呢,我去拿新的袋子過來。」
  「謝謝你。那這包垃圾也能麻煩你嗎?」
  「好的,我明白了。」
  「有年輕男丁幫忙就是不一樣耶~啊,對了,我們希望你下個月可以擔任里民會的代理幹部呢。」
  「咦?」
  「因為下個月有很多地區都會舉辦活動,人手十分缺乏呢。如果有男人來協助的話,各方面都會輕鬆許多。畢竟佐藤先生感覺很認真、人也很好嘛。只要在下個月的每週末兩天來幫忙就好了,能拜託你嗎?」
  「好……好的。」
  「謝謝你!因為每個人都以自己很忙為理由而拒絕,我們正傷腦筋呢!那麼,之後就麻煩你嘍~!」
  「……啊!糟糕,因為睡意和對方的氣勢,我竟然就這樣屈服了……該怎麼辦呢……」

  ◆ ◆ ◆

  從窗戶外頭灑落的陽光,讓朝斗自然而然醒了過來。
  因為長年無人清理的緣故,附著在這扇小小玻璃窗上的汙漬,變得再也無法去除,看起來灰濛濛一片,但仍足夠讓人感受到晨光。

  朝斗現在住的,不是佐特過去出資讓他休養身體的那間高級旅館,而是一般的菜鳥冒險者會選擇的廉價旅館。
  這裡有很多扇窗子無法密合,導致冷風不時灌進來,一下雨就會漏水的地方也不少,絕對算不上一間優質的旅館。不過,跟他身為迷宮奴隸時代所處的環境相比,幾乎算得上是天堂了。這裡有牆壁、有屋頂,也不需要睡在冷硬的地板上,光是這樣,便已經讓朝斗相當滿足。
  「好冷喔……」
  感受到早晨的冰冷空氣,朝斗將臉埋進質地薄又粗糙的劣質毯子裡。
  維持了這樣的狀態幾秒後,他努力戰勝想一直躺在床上睡懶覺的慾望,以緩慢不已的動作開始做外出的準備。
  將一塊布放入房間裡的水瓶裡浸濕後,朝斗以它將臉和身體擦拭過一遍,接著喝了一口水壺裡的水。將口腔潤濕後,他把佐特調製的幾種藥放進口中,用水沖進胃裡。
  (馬上就可以告別這種痛苦的事了呢。)
  佐特交給他的大量藥品,諸如讓虛弱的身子恢復體力的補藥、調整身體機能的腸胃藥等等,都已經快要見底了。佐特曾說過,把這些藥全都吃光的時候,朝斗應該就能百分之百恢復健康了。一如他所言,這些藥的效果十分優秀,嚐起來卻很嚇人。所以,可以不用繼續吃這些藥,著實讓朝斗打從內心覺得開心。
  「手腳和關節都不痛了。頭不會暈暈的。腸胃感覺也很健康。很好!」
  換好衣服後,朝斗將貴重物品和護身用小刀確實藏在外出服下頭,稍微活動筋骨來確認自己今天的身體狀況後,便結束外出的準備工作。
  「走嘍,黑丸。你的主人今天會過來呢。」
  佐特交給他保管的魔杖,目前立在房間的一角。朝斗對倒吊在魔杖上熟睡的黑丸這麼喊話,把魔杖連同牠一起帶出旅館。從一大早,外頭的主要通道上就有很多來來去去的人。
  滿載貨物的馬車和身穿皮鎧的冒險者,在主要通道上忙碌地交錯往來。若是少了才剛升起的太陽和迷濛的朝霧,眼前這片景象,或許熱鬧到會讓人誤以為現在是日正當中的時刻。
  「這裡的人還是一如往常的多。就算是日本的大都會,也不會一大早就這麼熱鬧呢。」
  在主要通道上前進片刻後,早上才離開迷宮的冒險者們的談笑聲從遠處傳來。他們或許是打算為這次也順利從迷宮中生還一事慶祝,再加上賺到不少錢,所以態度跟著變得豪邁大方了吧。
  此外,公會職員為了不識字的冒險者朗讀委託書內容的音量,也大聲到不會輸給這些冒險者。
  「總覺得這裡好像一天比一天熱鬧耶。雖然也是好事啦。」
  看著城鎮裡充滿活力的光景,為了不被這片蓬勃的朝氣壓倒,朝斗以輕拍臉頰的方式讓自己鼓起幹勁,一邊注意不要撞到其他行人,一邊朝目的地前進。


  在那條「阿爾巴巨蟒」甦醒後,到今天剛好經過了四個星期。
  從迷宮返回地表那天,「阿爾巴巨蟒」引發的大洪水,讓這個迷宮都市阿爾巴遭受了險些全毀的損害。各公會長依據尤薩斯提供的情報,事前指示居民進行避難,所以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位於城鎮中心的建築物幾乎全數倒塌坍方。
  其他免於坍塌命運的建築物,一樓的部分也逃不過大水沖刷的命運。朝斗之前曾住過一段時間的高級旅館,因為恰巧位於靠近城鎮中心的精華地段,損害也相當嚴重,現在是完全無法讓客人入住的狀態。

  (唔~該用什麼當禮物才好呢?要是不趁早存錢做準備,感覺就會錯過把禮物送出去的時機,所以得快點才行。可是,挑得太隨便也不好……)
  朝斗陷入無家可歸的狀態,一開始的幾天,都睡在工匠公會臨時準備的緊急休息處。得知這件事之後,哥茲等人邀請他到自家據點來留宿,於是朝斗便暫時借住在那裡。
  幸運的是,哥茲等人的據點位於城鎮的郊區,沒有直接受到洪水沖刷,所以損害也比較小。儘管房舍並非百分之百維持完好的狀態,但想讓他人入住,仍是綽綽有餘。因為受到一行人的照顧,朝斗一直想要送點什麼給他們做為回禮。
  (雖然他們要我別在意,但總不能什麼都不表示嘛……)
  一開始聽到這樣的邀請時,朝斗原本想推辭,但在哥茲和艾拉這兩個態度強硬的人物面前,他實在無計可施,最後就被他們強行帶走了。在賽斯和卡蘭透露出同情的注視下,朝斗被兩人以手臂穿過腋下拖走的畫面,若是讓佐特看到,他想必會捧腹大笑吧。
  當然,艾拉等人也知道朝斗只是太客氣了,也明白硬是勉強他住下來的話,只會讓他更無法放鬆。
  不過,他們無法眼睜睜看著曾一起在戰場上跨越生死關頭的同伴,和一群不認識的人七橫八豎地睡在同一間窄小的房間裡。至少,在朝斗有能力住在一間像樣的單人房之前,哥茲一行人希望能讓他待在可以好好休養身體的環境裡。
  為此,他們向朝斗表示「因為是我們硬把你拉來的,所以不需要答謝喔」,但朝斗確實因為這樣,而得以好好調養身體。讓他人如此為自己著想,自己卻沒有任何表現──這樣的行為,不存在於朝斗的選擇之中。
  (好歹也要帶個點心禮盒過去打招呼才行。)
  為了尋找價值等同於點心禮盒的禮物,朝斗順便參觀了這個城鎮的很多地方,然後再次感受到充斥在城鎮裡的活力,實在無法想像在將近一個月前,這裡才剛發生過前所未見的嚴重天災。
  目前被他踩在腳下的這條主要通道,一開始也被掩埋在大量的土石和瓦礫之下。要在不使用任何工程機械的狀態下進行清理作業,想必會是相當嚴苛的體力活。而且還得花上讓人不願想像的漫長時間。
  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整個城鎮就能恢復到這種程度,其實大部分必須歸功於尤薩斯。


  被佐特復活的那天,尤薩斯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會暴怒好一陣子那麼嚴重。不過,該說他不愧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嗎?最後,他成功壓抑住自己的怒氣,讓情緒沉澱下來。
  或許是在內心狠狠發誓「雖然這次被佐特逃掉,但下次見面的時候,絕對要好好訓斥他一頓」後,尤薩斯也順便藉此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吧。看到他恢復冷靜,朝斗開口詢問了這次委託任務的酬勞。
  尤薩斯原本的計畫,是將自己一部分的遺產做為報酬,再透過冒險者公會長傑拉交給朝斗等人。然而,他現在像這樣復活,就沒什麼遺產不遺產的了。但因為尤薩斯的經濟狀況相當寬裕,在支付報酬這方面不成問題。
  要把足以讓朝斗今後一輩子不愁吃穿的金額當作酬勞,其實也無妨,但就像把黑丸送給佐特那樣,尤薩斯也詢問朝斗除了金錢以外,有沒有其他想要的東西。
  「你現在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或者,希望我能幫你實現的願望也行。」
  無論是土地、地位或是其他任何東西,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範圍,我都會為你準備──尤薩斯對朝斗道出這種像是RPG的敵人會說的台詞。
  實際上,朝斗等人為尤薩斯所做的事情,的確有著這樣的價值,再加上朝斗還是聽得懂神族語言的貴重人才。為了在日後也能繼續維持這條人脈,尤薩斯打算盡可能實現他的要求。

  不但親手打造出神族,就連送給佐特的那個可以讓死者復活的道具,原本也是出自尤薩斯之手。現在,無論朝斗提出多麼強人所難的願望,尤薩斯覺得他基本上都有能力實現。
  然而,面對這位幾乎無所不能的大魔法師,朝斗提出的要求,卻是和金錢地位完全無關的內容。

  「請你協助這個城鎮的復興作業。我們需要你的力量。」

  聽到和自己的預測大相逕庭的朝斗願望,尤薩斯露出略微吃驚的表情,在場的傑拉也不禁揚起單邊眉毛。
  透過魔法,確實能輕鬆移動來自坍塌建築物的大量而沉重的碎石瓦礫。此外,因「阿爾巴巨蟒」以巨大水柱的型態噴出,地面跟著被噴飛炸開,迷宮入口現在則是垂直裂成一個大洞。不過,只要藉助尤薩斯的力量,這些部分應該也能馬上恢復原狀。這樣一來,原本得花上幾年時間,才能徹底完成的城鎮復興作業,速度想必能加快許多。
  不過,真要說的話,這應該是像傑拉這種負責管理經營整個城鎮的高層人士,就算得承受壓力大到胃痛的折磨,也得詢問尤薩斯是否有意願出手協助的事情。倘若朝斗願意以這樣的委託做為自己的酬勞,對傑拉等人來說,當然是令人感激涕零的恩惠。不過,問題在於朝斗為何會提出這種要求?
  「要是城鎮沒有恢復到可以提供工作機會的程度,我就無法自己掙錢了。」
  既然這樣,一開始要求金錢做為報酬不就好了嗎──詢問朝斗理由的尤薩斯和傑拉這麼想。不過,兩人隨即發現朝斗這樣的要求,並非光是為了自己。

  再說,仔細想想,直到前一陣子,朝斗都還是一名迷宮奴隸。而且,從使用的言語聽來,他甚至不是這個國家出身。能夠做為靠山的,就只有佐特一個人,而佐特每七天才會造訪這個城鎮一次。若是這樣的朝斗一下子獲得鉅款,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大概連個孩子都能想像出來。
  「唔……」
  考量到這樣的前提,朝斗這個「協助這個城鎮進行復興作業」的要求,或許其實還不賴。這甚至能讓包括傑拉在內的各大公會長欠他一個人情,也能讓住在這個城鎮的居民和冒險者全都願意站在自己這邊,是個再理想不過的手段。
  畢竟,朝斗願意為了這個城鎮,而放棄本應由自己獨得的豐厚報酬。面對做出重大貢獻的他,身為城鎮高層人士的傑拉等人,不可能不做任何表示。至少,也得提供朝斗能夠溫飽的金錢,以及生活環境方面的援助。當然,光是這些援助,完全不足以償還他這個大人情,但要是不這麼做,身為城鎮支配者階級的他們,面子可會掛不住。

  「……等你學會讀寫這個國家的語言,就來找我吧。我會替你安排肉體勞動以外的工作。」
  既然要賺錢,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工作,總是比較划算吧──聽著尤薩斯和朝斗的對話,一旁的傑拉這麼開口。
  雖然不知道這只是湊巧、又或是經過精打細算後的行動,朝斗沒有被眼前的利益蠱惑,而是做出了可以算是在目前這個時間點最理想的選擇。或許是對這樣的朝斗湧現了某些想法,抑或單純覺得很中意他,拋下這樣的一句話後,傑拉便返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呃~他……?」
  「他的意思是,為了金錢而傷腦筋的時候,隨時可以找他幫忙。或許有點難懂,但那傢伙從小時候就是這副德性了。早點習慣吧。」
  聽完尤薩斯的說明,朝斗才終於理解。意思是,顧慮到朝斗可能會被小混混盯上,傑拉表示,比起直接給朝斗一筆現金,他會安排合適的工作給朝斗,並支付他和工作內容相符的報酬。這番話甚至暗示,若是朝斗厭倦了冒險者生活,傑拉也願意雇用他擔任公會職員。
  該說不愧是流著政治家血液的人物嗎?憑著這個請求,朝斗不但成功迴避了自己可能遭遇到的風險,還替自己拉攏了同伴,甚至打造出工作方面的人脈,可說是極為傑出的一手。
  「他是……這樣的人嗎?那就沒問題。我習慣了。」
  「呵呵,這樣啊。」
  託雙親和親戚的福,朝斗和各式各樣的人見面交流的次數,比同年齡的人要高出許多。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會忍不住感謝自己的家庭。
  「遇到佐特的話,幫我跟他問好。還有,也替我感謝他一聲。」
  「我明白了。不過,你不直接跟他道謝,是因為佐特先生溜掉了嗎?還是說,你覺得不好意──」
  「這個嘛,天知道嘍。」
  在朝斗說完話前,看似心情還不錯的尤薩斯,笑著以手溫柔地輕拍他的頭一下,沒再多說什麼便離開現場。


  一如朝斗的要求,到了隔天,尤薩斯開始積極地協助城鎮的復興作業。他把又重又多的瓦礫集中到一處,將它們徹底粉碎,然後再次重組成建材,還將迷宮附近被嚴重破壞的地面恢復原狀,透過魔法發揮了三頭六臂的能力。
  因為他的大活躍,阿爾巴小鎮每天都在慢慢恢復成過往的景色。看到這樣的發展,尤薩斯判斷之後應該無須藉助自己的力量,表示要離開一陣子之後,便消失無蹤了,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將這件事告訴在上週造訪阿爾巴的佐特後,後者以「反正他八成又在策劃什麼詭計啦」回應。因為尤薩斯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所以應該不至於吧──朝斗原本這麼想,但因為也很輕易能夠想像出尤薩斯策劃詭計的感覺,兩人不禁一起笑了出來。

  ◆ ◆ ◆

  『喔,到了。』
  回想起這些的同時,朝斗也抵達了他的目的地,亦即冒險者公會附設的酒館。打開酒館大門入內後,最近剛認識的、已經在桌前用餐的一名冒險者見狀,舉起手向朝斗打招呼,並以拇指示意店內深處的某張桌子。
  他或許是在告訴朝斗「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吧。向這名冒險者道謝過後,朝斗朝他指的那張桌子走去。
  『早安。』
  『嗨~早啊。吃過早餐了嗎?還沒的話,這頓我請你,先坐下來再說吧~』
  『好的,要讓你破費了。』
  朝斗造訪的這張餐桌前,坐著一如往常以一臉「有夠難吃」的表情,品嚐價格低廉是唯一優點,不應該是超優秀魔法師會吃的餐點的佐特。而包括這次在內,這樣的應酬對話,已經是第四次了。
  朝斗一邊想著「這個人差不多該停止這種奇怪的興趣了吧」,一邊在佐特對面的座位坐下,拾起提供識字的冒險者閱讀的菜單。至今,朝斗把所有的空閒時間,都拿來學習賽斯等人教他的這個世界的文字。基於這樣的努力,會出現在菜單上的簡單詞彙,他現在已經完全看得懂了。面對這樣的朝斗,佐特要他不用客氣,儘管點自己平常吃不到的菜色。
  決定要點的餐點後,佐特呼喚在一段距離外滿面笑容地看著這裡的酒館看板娘安,將自己要點的菜色告訴以輕快腳步靠近的她。
  「呃~我要雞肉串燒、燕麥粥、香料燉豆子和兔肉,以及小麥做的白麵包和根莖類蔬菜的特製湯品。」
  「好的~啊,順帶一提,今天的主廚推薦料理,是用今天早上剛送達的新鮮葉菜類製作的特製沙拉喲。」
  「那也幫我來一份。」
  「喂~小安,別伺機海削我好嗎?」
  最近在語言學習方面進步許多的朝斗,以這個國家的語言流利地向安點菜。再次以「好的~」回應他之後,安心情大好地走向廚房,將菜色轉達給廚師。看著她的背影,佐特以手托腮,以有些無言的語氣開口。
  『朝斗,你是不是愈來愈會吃啦?』
  『現在,我大概是在補充來得比較晚的成長期中所沒能攝取到的營養吧。』
  一如朝斗所言,跟一個月前相較之下,他的體格幾乎判若兩人。
  雖然身高沒有改變,但他過去瘦骨嶙峋的四肢,現在已經長出健壯的肌肉。瘦弱到感覺只是用手指彈他的額頭,就足以讓脊椎因衝擊而折斷的身子,現在也變得結實許多。因為朝斗的身材原本就偏瘦,所以看不太出來,但他現在脫掉上衣的話,袒露出來的一定不是以前那種瘦排骨的模樣,而是鍛鍊到極限,呈現動人機能美的肌肉鎧甲吧。
  這番巨大的變化,就連在替他進行診察時發現這個事實的佐特,都忍不住輕喃「簡直是從筆頭菜變成蘆筍的超級大變身啊」。
  在那種瘦排骨的狀態下,還能做出有別於常人的俐落動作,現在這個長出肌肉、生理機能也完全恢復的身體,又能做到什麼程度的表現呢?在佐特湧現這種感想的時候,朝斗只是以悠哉的態度,滿心期待著自己的餐點送上來。
  『……你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嗎?』
  『有啊。只是,今天是暌違一星期吃大餐的日子嘛。』
  看到朝斗以滿面笑容回應自己的提問,佐特以「看到他這麼開心,請客也值得了吧」說服自己。

  實際上,這確實是朝斗暌違一個星期的豪華早餐。他目前留宿的那間廉價旅館,基本上是以單純過夜為目的的場所,所以不會提供早餐。朝斗三餐都是自己在外頭解決。
  這間公會附設的酒館,提供的餐點雖然不算便宜,但反過來說,提供的餐點過於廉價的餐廳,除了食物的品質以外,就連客人的素質都很有問題──佐特曾給過朝斗這樣的忠告。比起去那種地方用餐,然後背負無謂的風險,到定價稍微貴一些,但還在公會監督之下的這間酒館吃飯,絕對會安全許多。所以,朝斗基本上三餐都是來這裡吃。為此,他現在已經被看板娘安記住長相了。
  因為冒險者公會的建築物就在旁邊,基於這樣的地理位置關係,沒有人會在這間酒館裡鬧事,只要把餐點的金額想成是包括保障人身安全的費用,也就不會覺得太貴了。
  不過,畢竟朝斗的經濟狀況不算寬裕,某種程度的昂貴餐點,他可以將其視為必要支出而坦然接受,但如果能吃得便宜點,當然再好不過。
  為此,意識到營養均衡的他,平常基本上都是點偽燕麥粥、以鹽巴調味的青菜碎渣豆腐湯,以及純粹以量取勝,至今都還不知道取自於什麼生物的某種肉排。
  因為是替菜鳥冒險者研發出來的餐點,這些菜色都有著價位尚可、份量驚人的特色,是朝斗很常點來吃的東西。儘管滋味也跟價位成正比,但對於一陣子之前,都還無法吃上一頓像樣飯菜的朝斗來說,這些已經算得上是美味的大餐了。只是,無論價錢再怎麼低廉,他都不會去點那種吃起來索然無味的地瓜。
  不過每個週末造訪這個世界一次的佐特,總是會請他吃飯,因此,只有在這一天,朝斗可以盡情點自己平常因為價格過高而無法出手的餐點。
  『啊啊,老實說,不管你點了多少飯菜,大概都不至於對我的錢包造成影響,所以倒是無所謂啦。另外……對了,這個給你。趁我還沒忘記的時候。』
  打算在等待餐點上桌的時間解決這件事,佐特從懷裡取出某個東西。
  『那是……!』
  那是佐特和朝斗初次相遇時,被後者緊緊握在手中的那副眼鏡。鏡片脫落、鏡架也嚴重扭曲變形的它,看上去已經無法勝任眼鏡這種工具的職責。儘管如此,朝斗仍將這副眼鏡視為護身符,小心翼翼地收藏至今。
  現在,基於某種理由,朝斗已經不再需要戴眼鏡。但讓這副眼鏡繼續維持這麼悽慘的狀態,佐特總覺得有些不捨,於是就試著修復它。
  因為這副眼鏡是特別訂做的,若是隨便拿去眼鏡店委託他們修理,說不定會變成和朝斗下落相關的線索。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態發生,佐特只跟眼鏡店訂做了鏡片,剩下的扭曲變形的金屬鏡架,則是他以鍊金術慢慢修好的。
  『怎麼樣?雖然沒看過這副眼鏡原本的造型,但做出來的成品,我還挺有自信的喔。』
  『很完美。沒想到能修復得這麼接近原本的樣子……』
  『對吧?我可是下了不少工夫啊~尤其是這個刻著名字的部分──』
  「噢,你們果然在這裡呀,佐特先生、亞沙托先生。」
  兩人一邊等待餐點送上桌,一邊這麼閒聊的時候,一旁有個聲音朝他們搭話。轉頭望向這個平靜嗓音傳來的方向後,一如兩人所想,站在那裡的人是米菈。
  「可以跟你們一同用餐嗎?」
  米菈現在的髮型,不是過去那種試著模仿母親,卻總是只能做到半完成狀態的模樣,而是將細心編好的髮辮固定在後腦勺,讓她看起來更有女人味。
  這樣的髮型,將她原本清秀的臉蛋襯托得愈發動人。雖然是必須花一點心力打理的髮型,但為了不要遺忘母親里拉留給自己的這個髮型,偶爾空閒的時候,米菈便會請雅格或艾拉協助自己練習編髮。
  「吃過早餐了沒?我請妳吧~」
  「謝謝你。嗯~有什麼推薦的菜色嗎?」
  聽到米菈希望一起用餐的請求,因為沒有理由拒絕,朝斗和佐特欣然同意,於是三人圍著同一張桌子坐下。像詢問朝斗時那樣,佐特表示若是米菈還沒吃早餐,他可以請客,而米菈也決定不要過份客氣,大方接受他的好意。
  「今天的主廚推薦餐點,好像是新鮮的沙拉。」
  「那麼,我就來一份好了。」
  「那我也再加點什麼吧。」
  「呵呵,佐特先生,你真是的。」
  現在,米菈變得很愛笑了。
  雖然之前並非沒有看過她展露笑容,不過,米菈笑的次數變多了,笑容也變得不一樣。回想起來,她先前那種嘴角上揚、看起來十分優雅的淺淺微笑,或許是在模仿母親里拉吧。但現在,米菈的笑容感覺變成了表情比較豐富,宛如向日葵那樣燦爛的笑容。而她對佐特的態度,也比過去來得親暱不少。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心境變化,但看著彷彿揮別了什麼而豁然開朗的米菈,佐特想起里拉曾說過她小時候是個調皮鬼的事情。
  平常總是給人冷靜印象,散發著成熟氣質的冰山美人,竟不經意流露出像個孩子那般的天真笑容。看到她這樣的笑容,佐特覺得里拉說米菈小時候像個男孩子那樣調皮搗蛋的往事,應該都屬實沒錯。
  (啊,回想起那傢伙,總覺得又開始不爽了。)
  「他突然變得不開心了呢。」
  「從他這樣的表情看來,應該是想起我的母親了吧。」


  那天,在佐特逃離尤薩斯、又逃離里拉之後,儘管臉上帶著不太愉悅的表情,里拉仍若無其事地和哥茲等人會合。
  之後,在傑拉等人發布的避難命令解除後,里拉和哥茲一行人一起返回據點,將遭受洪害的建築物內部稍微整理過後,便開始用「阿爾巴巨蟒」的發光湖水調製藥劑。
  這種藥劑的調製作業並不算複雜,只要備妥需要的材料、理解正確的步驟並照做,約莫數十分鐘就能完成。做完這種藥劑後,里拉和伙伴們一起享用雅格準備的餐點,度過了僅此一夜的歡聚時光。

  這天,所有人就這樣睡下,到了隔天起床後,里拉的靈魂已經消失了。

  不過,在喝下藥水前,里拉留下了一封給米菈的信。
  取回身體主導權後,睡醒的米菈發現枕邊有一疊折得很整齊的紙張。里拉寫給她的信有很多張,字裡行間都透露出她擔心孩子的深厚愛情,米菈流著淚讀完了這些信。
  除此以外,里拉也留下了給艾拉等人和朝斗的信。她以漂亮的手寫字,以及嚴謹優美的字句,為了大家照顧米菈一事致上謝意。在這些信件裡頭,也有一封給佐特的。

  ──雖然有,但只有這封信折得很隨便,而且──

  「笨拙的混蛋。」

  裡頭就只有以潦草字體寫下這一句話。

  看著這封信,佐特的臉部表情微微抽搐著。米菈在一旁觀察他這樣的反應,好奇地思考佐特和母親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米菈不太記得里拉人格浮現那段期間發生的事。就像是作了一場夢那樣,她只能回想起斷斷續續的模糊景象。不過,儘管如此,她也能明白佐特和里拉的關係不太尋常。
  過去,米菈曾聽佐特說過他和里拉互相認識。但要說只是互相認識,他們倆的距離又太近了;不過,說是朋友的話,感覺好像又不太對。
  (佐特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在米菈的記憶中,直到辭世的前一刻,母親都維持著臉上沒有半點皺紋的年輕模樣。不過,她確實養育了米菈十年以上的時間,也增長了同等程度的年歲。在遇到尤薩斯以前,米菈也不曾遇過比里拉更了解魔法相關知識、或是魔法實力比她更優秀的魔法師。
  然而,根據艾拉等人的說法,佐特的魔法實力和里拉並駕齊驅,而且不知為何,里拉還親暱地用「沙特拉克」這個名字稱呼佐特。
  (好想聽聽母親過去的事喔……)
  除此以外,他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和母親認識的?是怎麼在這麼年輕的歲數,便培養出如此高強的實力?「沙特拉克」這個名字又是?米菈想詢問佐特的問題多到堆積如山,然而,她也明白就算對他拋出這些問題,佐特也不會輕易道出答案。
  每個人多少都有不願被別人知曉的過去,這不是可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事情。艾拉等人或許也明白這一點,才沒有深入追究。不過,米菈仍默默期待著佐特有一天會主動跟自己聊起里拉的事。
  「讓各位久等了~」
  「餐點送上來了呢。」
  在米菈思考這些的時候,剛才點的餐點陸續被端上桌。雖然幾乎都是朝斗一個人要吃的,但光看到各色料理擺滿整張桌子,就讓人有種莫名開心的感覺。
  從熱騰騰的蔬菜湯和燕麥粥竄起的蒸氣撫過臉龐,烤雞肉串的焦香味,以及香料燉菜足以促進食慾、帶有刺激感的香氣,讓人肚子不自覺地咕嚕咕嚕叫。剛出爐沒多久的白麵包散發出柔和的小麥香,儘管還沒放入口中,卻已經能想像出它的柔軟口感。
  「唔,這是……不好意思,我要加點。」
  「好的~我推薦特製燉兔肉喲。」
  「那麼,請給我白麵包和這道菜。」
  在近距離之下,米菈被能夠勾起強烈食慾的香味直接攻擊,她判斷光是沙拉恐怕無法滿足自己,於是又加點了其他餐點。在安的推薦下,她點了製作過程比較費工夫、價格也比較貴的特製燉菜。
  「總覺得小安最近變得格外會做生意耶……」
  看著八成已經預料到這種發展,於是在一行人附近待命的安心情大好地離去,佐特深深感受到人類的成長。


  「這裡有一位名叫佐特的魔法師嗎?」
  今天還真常在吃飯時被搭話耶──佐特這麼想著,停下用餐的手,望向這個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發現在酒館裡吃飯的其他冒險者們也望向同一個方向。
  「哇咧……!」
  出現在佐特視線前方的,是大量的其他冒險者的後腦勺。而在這些後腦勺凝視的方向,站著一個人,對方打開酒館大門,氣質看起來跟一般冒險者完全不同。
  佐特看到那個身影,不禁哀嚎了一聲,隨即連忙掩住嘴巴,然後垂下頭,以不會引人注目的程度偷看入口的方向。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嗚哇,我只有不祥的預感而已耶……)
  這名人物是個美麗的女性。她身穿有著細緻雕花的白色金屬鎧甲,蓄著一頭光澤比鎧甲更加閃耀的銀色長髮。
  光是看一眼,就能明白這名女性不同於凡人。看到這樣的她,佐特隨即以斗篷藏住臉,朝斗也立刻隱藏自己的存在感,米菈則是愣愣地眨了眨眼。
  或許是被這股至今不曾見識過的高貴氣質給震懾住了吧,原本鬧哄哄的酒館,現在變得鴉雀無聲。
  看到眾人的反應,這名人物看似有些傷腦筋地皺起眉頭,以稍微溫和一些的語氣再次開口。
  「本公主再問一次。這裡有一位名叫佐特的魔法師嗎?」
  第二次這麼問後,酒館裡的其他冒險者才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於是一起轉頭望向佐特所在的方向。
  (你們別看我這裡啦!唉,糟糕,她過來了。)
  原本望向反方向的一堆人,一口氣全都轉過來望向自己,實在是很詭異的畫面,但佐特現在沒有心思介意這種事。這名人物在冒險者們的視線誘導下,伴隨著清脆的腳步聲,毫不迷惘地朝佐特等人所在的餐桌走近。仍試圖垂死掙扎的佐特,再次將斗篷的帽子拉低遮住自己的臉,但感受到這名人物足以刺穿自己的犀利視線,他明白自己已經徹底被鎖定了。
  (乾脆溜掉好了?就這樣溜掉吧?啊,可是我還沒付飯錢呢。)
  一瞬間考慮用傳送魔法逃離現場,但佐特想起自己尚未支付這頓早餐的費用。都說要請朝斗他們吃飯了,在這個節骨眼溜掉真的妥當嗎──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對方已經來到自己的眼前。
  
  「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說話呢。不過,本公主還是要說。好久不見了,魔法師佐特。」
  像這樣直接被對方搭話的瞬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既然如此,也只能想辦法熬過這段時間了──佐特這麼想著,然後露出營業用笑容回應她。
  「哎呀~哈哈哈,我的長相果然被妳記住了嗎?好久不見了,菲爾瑪莉斯殿下。」
  「畢竟那可是本公主第一次被人這麼明確地無視呢。算是一次相當珍貴的體驗喔。」
  面對完全放棄一切的佐特,這名女性,亦即「公主騎士」菲爾瑪莉斯•艾爾慕拉以鼻子輕哼一聲,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回應。
  (嗯?她的反應讓我有點意外耶。)
  之前,她曾領著自己的私人軍隊「公主騎士團」前往討伐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卻因為牠壓倒性的強大力量而慘敗。菲爾瑪莉斯因此失去了眾多同伴,也深深體會到大王級魔物這種存在的可怕之處。
  勉強從「安特」的討伐任務中活著返回地表的她,為了靠自己的雙手將同伴救回來,試圖以「組織公主騎士團救援部隊」這樣的理由叫住佐特等人,卻遭到佐特徹底無視。
  為此,佐特原本以為就算她對自己說話時處處帶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實卻出乎他的預料。
  「哎呀~大概是因為我那時緊張得要命,所以沒發現妳呢。之後聽聞別人告訴我這件事,我也非常驚訝呢。」
  (騙人。)
  (騙人。)
  (我有直接聽哥茲他們說過喔。儘管公主騎士已經追到自己眼前,那傢伙卻還是徹底無視她呢。)
  這當然是騙人的。朝斗和米菈很清楚,在目前仍是一片寂靜的酒館裡,聽到這兩人對話的其他冒險者,全都竊竊私語起來。佐特也大概明白周遭人在想什麼,但他並不在意,只是露出宛如貼在臉上的笑容,靜靜觀察菲爾瑪莉斯的反應。
  「一如本公主聽說的,你倒是挺有膽識的嘛。換做一般人,在面對王族的時候,可沒辦法這樣說謊不打草稿呢。唔,真是新鮮。」
  (啊,她果然完全不相信耶。話說回來……)
  佐特總覺得她看起來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一口氣失去眾多傾慕自己的同伴,照理說,應該足以讓她墜入絕望的深淵才對。對一般人而言,這是足以在內心留下一輩子傷痕的事情,但菲爾瑪莉斯的表情看起來卻很柔和。雖然不知道她被帶回王都後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看起來已經完全打起精神了。
  「……菲爾瑪莉斯殿下,妳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呢。不會用貴族那種用字遣詞了。」
  「那時是因為我太激動了,說話語氣才會變成年幼時期那樣。」
  或許是自己不願提起的部分被吐槽了吧,她板起面孔,有些不悅地撇過頭去。看到她這樣的反應,佐特以平板的語氣回了一聲「哦~」之後,又輕聲開口:
  「……且慢~」
  「汝真的膽識過人呢……」
  跟日本的皇家用語類似,這是身分高貴者偶爾會使用的獨特說話方式。聽到佐特開口吐槽這點,菲爾瑪莉斯的臉頰微微抽搐,呈現出她未經掩飾的反應。現在,她或許是刻意用這種文謅謅的方式說話吧。感覺得出來,這才是她原本的說話語氣。
  (不過,她不會表現出憤怒的情緒,也不會明顯擺臭臉耶。唔~傷腦筋,該怎麼辦呢……)
  根據過去的印象,佐特原本以為菲爾瑪莉斯是個更喜怒哀樂形於色的人。但他的預測錯了。要是她認為佐特是在侮辱自己,並因此失去冷靜的話,就會有隙可乘,事情也會變得比較簡單呢──佐特不禁苦惱起來。
  不過,仔細想想,佐特曾經見識過的「公主騎士」菲爾瑪莉斯,也僅限於她輸給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之後的模樣。
  而且,第一次看到菲爾瑪莉斯的時候,正是她的同伴全軍覆沒、她本人也身受重傷的狀態。無論是什麼樣的人,想必都無法在這種狀態下維持平常心吧。
  考量到這點,這一刻出現在佐特眼前的這個菲爾瑪莉斯,或許正是身為公主騎士的她原本的模樣。

  而一如佐特細細觀察著菲爾瑪莉斯,菲爾瑪莉斯同樣也在仔細打量他。不過,在和佐特對上視線幾秒後,菲爾瑪莉斯突然疲憊地深深吐出一口氣。
  「本公主想對你說的話還不少,不過,也罷。就讓一切付諸流水吧。本公主突然覺得這麼做好愚蠢。」
  「雖然還是搞不太清楚,但謝嘍~」
  不同於嘴上說的這句話,佐特的表情完全不打算隱藏「怎麼看著別人的臉嘆氣啊,真是沒禮貌的傢伙」這樣的想法。看著佐特「反正妳一定無法理解我的心情吧」的態度,菲爾瑪莉斯又嘆了一口氣。
  雖然菲爾瑪莉斯的臉上多少可以看出一些疲態,除此以外,她沒有表現出任何負面感情或沉重的情緒。佐特實在無法想像她為何能振作到這種程度。不過,他選擇暫時放下這些再怎麼想,也不會明白答案的問題,重新直直望向菲爾瑪莉斯。
  (她在瞪我耶。好可怕喔~)
  不過,該說是王族特有的領袖魅力嗎?菲爾瑪莉斯並非只有說話文謅謅,她的個性能讓人感受到身為人的一面,還能一開口就成功讓眾人的視線聚焦,甚至讓他們無法移開視線。佐特能感覺到她擁有這樣的魅力。
  將視線從菲爾瑪莉斯身上移往周遭後,佐特看到了朝斗不知在何時佯裝成無關的外人,一邊隱藏自己的氣息,一邊移動到其他桌,然後悄悄從一旁觀察菲爾瑪莉斯。除了這樣的朝斗以外,包含米菈在內,這個酒館裡的冒險者,幾乎都被菲爾瑪莉斯散發出來的氣質給震懾住了。
  (這下子,我恐怕得把自己對她的評價大幅提升了呢……)
  容貌、行事做風、領袖魅力。不管從哪一點來看,只要時勢倒向她這邊,菲爾瑪莉斯便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女中豪傑。面對這種難纏的對象,佐特腦中想的,就只有「該怎麼設法逃掉」這個問題。

  「那麼──」
  「噢,就算你想扯開話題,然後趁機逃跑,也是沒用的。本公主已經打聽過許多關於你的事。例如……」

  在這種酒館也不方便說話,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吧──原本打算這麼提議,然後乘隙開溜的佐特,正準備從座位上起身的時候,卻被菲爾瑪莉斯以一根手指按住額頭,推回座位上。接著,她沒有移開自己的手指,而是湊近佐特的耳畔,以其他人聽不到的音量輕聲表示:
  「──你的傳送魔法,如果像現在這樣,在跟他人有肌膚接觸的情況下施展的話,就會連對方都一起被傳送走……之類的。」
  「唔。」
  她得到的這個情報沒有錯。某種程度上,佐特也可以把跟自己有一段距離的東西一起傳送。然而,若是在自己碰觸他人、或是被他人碰觸的狀態下,想要只讓自己移動,就是很困難的事情。雖然也不至於是不可能的任務,但必須經過極為縝密的運算,至少也得全神貫注地進行十幾秒的運算,才有可能做到。
  在一般情況下,這樣的制約對佐特來說並不會造成任何問題,但對現在的他而言,卻是相當致命的條件。
  (這位公主殿下的眼神相當認真。是說,呃,我真的動不了了耶。)
  菲爾瑪莉斯的食指目前仍抵著佐特的額頭,一旦他試圖起身,就會馬上被壓回座位上而無法動彈。就算想用傳送魔法逃走,一如菲爾瑪莉斯所言,她會跟著他一起移動。
  畢竟,他也沒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以飛踢擊退貴為一國公主的人物。而菲爾瑪莉斯散發出來的魄力,又讓他無法集中精神。判斷在這種膠著的狀態下,自己恐怕很難開溜,佐特為了爭取一段能讓自己想出什麼妙計的時間,順帶提出一個從剛才就令他相當在意的問題。
  「……可以請問一下嗎?妳是從誰那裡聽說這個情報的?」
  從菲爾瑪莉斯剛才的發言聽來,佐特認為她是從其他人口中得到跟自己有關的情報。若是他的前世沙特拉克也就算了,在這個世界,了解佐特的人應該不多才對。既然如此,菲爾瑪莉斯到底是跟誰打聽到這樣的情報,讓他覺得很在意。
  「魔法師尤薩斯•哈札。你們認識對吧?」
  菲爾瑪莉斯沒有賣關子,反而像是引頸期盼佐特提出這個問題似的,直截了當地道出答案。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酒館裡的冒險者一片譁然,佐特也整個人僵在原地。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個答案,有種突然被人偷襲的感覺。
  (我就想說他現在會在哪裡、做些什麼,沒想到竟然……)
  「他對你的評價相當高呢。說你是能夠當著他的面直接表達自身意見、少數能跟他站在對等立場上的魔法師。又說要是沒有你的話,自己的研究恐怕不會有這麼大的進展。對了對了,他甚至還說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喔。」

  (那……個……死……老……頭……)

  聽到菲爾瑪莉斯這番話,佐特真心浮現了「當初果然還是應該讓他就那樣死掉吧」的想法。
  尤薩斯告訴菲爾瑪莉斯的這些話,內容確實沒錯。不過,這跟指著一隻蜥蜴,然後說牠是恐龍的行為差不多。而且,他想必是刻意採用這樣的說法。
  雖然,尤薩斯八成又像過去那樣,是基於某種理由而採取這樣的行動,不過,在某處竊笑的尤薩斯身影,此刻鮮明地浮現於佐特的腦海之中。他這麼做,有一半絕對是為了報復自己吧。佐特好歹也當了他的徒弟很長一段時間,尤薩斯這樣的意圖,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像出來。
  「上個月,王都發生了夜晚突然變成白晝的異常現象。取代太陽的,是出現在空中的一道道細長光芒,數量多到數不清,而且相互交織,是一片會讓人聯想到傳承故事裡的『流星河』的光景。」
  佐特覺得,自己之前竟然還有點擔心離開這個城鎮的尤薩斯,簡直是愚蠢到極點。菲爾瑪莉斯無視他在內心狠狠咬牙的反應,接著進入正題。
  「經過確認後,我們得知王都以外的城鎮和村落,也都發生了同樣的現象。想當然耳,這造成了一場混亂,但更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菲爾瑪莉斯以認真的表情凝視著佐特。面對這幾乎能將他吸進去的、真摯而筆直的視線,佐特甚至忘記要一如往常地開玩笑帶過。
  「因為生重病而只能等死的病患,在將黑夜轉換為白晝的謎樣光芒照射下,竟然逐漸恢復了健康。而且,出現這種現象的,還不只是一兩人而已。
  倘若加上病情較輕微,以及算不上生病,只是身體狀況不太好的人,幾乎所有沐浴在這種光芒之下的人,都受到了相同的影響。」
  能夠治癒疾病的神祕光芒──聽到菲爾瑪莉斯這番話,佐特的視野一角捕捉到朝斗像是為了確認自己的視力,悄悄將手掌伸到眼前的模樣。
  「之後,我們又繼續調查,結果發現那些神祕光芒似乎是源自於這個阿爾巴小鎮。」
  (我知道啊。應該說,我就是當事人啦。)
  就算說佐特就是始作俑者之一,或許也不算誇張。
  一瞬間,佐特還以為菲爾瑪莉斯是為了打聽這件事而造訪阿爾巴,但他發現她的眼神透露出「我的話還沒說完」的意思。
  「在這些神祕光芒消失的隔天,這次,在遙遠的上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太陽。報告指出,黑色太陽朝這個阿爾巴小鎮所在的方向下沉,最後在半路消失了。」
  (黑色太陽?……啊!)
  (是「艾伊」吧。)
  (是「艾伊」呢。)
  聽到黑色太陽一詞,佐特原本一時還會意不過來,但他隨即判斷這應該是指被自己送上外太空,然後就放任不管的「艾伊」。
  不過,從朝斗、米菈和酒館裡其他冒險者的反應看來,他們應該都是初次耳聞這件事。
  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墜落在自己生活的城鎮,而且又突然消失。這樣的事態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相關消息也沒有傳開的話,未免太奇怪了。或許是「艾伊」基於各方面的考量,悄悄地回到迷宮裡頭,所以才無人目擊到吧。
  (既然這樣,如果可以做到不被這個城鎮以外的人發現的程度,就更完美了。)
  在始作俑者之一的人物毫無責任感地這麼想的時候,菲爾瑪莉斯微微瞇起雙眼,以短短一句「最後……」延續這個話題。
  「就在前幾天,以王都為中心的寬廣範圍,發生了前所未見的地震。」
  (這我就不知道哩。)
  從周遭的反應看來,除了佐特以外,其他冒險者也對地震一事毫不知情的樣子。
  「建國以來,從不曾有過在這麼短的期間內,連續出現異常現象的紀錄。我們不確定這是大型異變即將出現的前兆、又或是已經開始了。」
  不管怎麼說,國家都不能放任這樣的異常事態不管。菲爾瑪莉斯表示,國王做出了要正式對這些現象展開調查的結論。
  想當然耳,必須最優先調查的場所,就是「流星河」的發源地,同時也是被人目擊黑色太陽最終下沉處的這個迷宮都市阿爾巴。
  此外,還有另一個必須進行調查的地方。
  就是從阿爾巴竄出的「流星河」,亦即真正的迷宮霸主「阿爾巴巨蟒」可能前往的場所──

  「為了抵達位於『魔花樹海』最深處,據說是勇者阿爾巴也曾造訪過的『沙金瀑布』,我們想藉助你的力量。」

  「……這就是妳來找我的理由嗎?」
  到底是誰告訴菲爾瑪莉斯,佐特曾造訪「沙金瀑布」一事,或許也不用說了。就算試著思考對方為何要告訴她這件事,也只是白費力氣。因為,不管再怎麼思考尤薩斯的行動理由,他也不可能會明白。
  「既然是跟那個人有關的事情,事到如今,我就不計較太多、也不放在心上了。只不過,妳應該還有其他理由才對吧?」
  看到佐特像是在表示「妳就一吐為快吧」的態度,菲爾瑪莉斯吃驚得微微瞪大雙眼。她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沒想到你連這一點都發現了,本公主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只是,現在仍被她以手指按著額頭的佐特,樣子看起來很遜就是了。
  「……本公主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只是,面對這次的一連串異常變化,理所當然有很多人心生恐懼,然而,並非如此的人也不少。」
  「有這種人啊?另外,因為這樣看起來真的很蠢,可以請妳不要一直按著我的額頭嗎?」
  「不行,因為你會逃走。雖然你一副不關己事的態度,不過,沒有特別感到恐懼的人,多半都跟你們一樣是冒險者。」
  「咦?……啊~聽妳這麼說,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呢。」
  遭遇未知的事物時,人們會湧現兩種感情──恐懼感和好奇心。這兩者在心中佔的比例因人而異,但如果是冒險者,後者的情緒會比較強烈。若非如此,就無法勝任冒險者這樣的職業了吧。
  好奇心比常人更多出一倍的這些冒險者,在經歷這種只曾出現在傳承故事裡,宛如故事情節般的超日常變化後,會變得有點亢奮躁動,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出現在夜空中的「流星河」墜落的地點,又有著什麼呢?就像尋找埋藏在彩虹消失處的寶藏那樣,就某方面而言,這才是跟「冒險者」一詞真正代表的意義相符合的反應。
  「自己或許能成為第二個勇者阿爾巴,並因此名留青史──許多男人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前仆後繼地出發前往『魔花樹海』。」
  「沒辦法,男孩子就是這樣啊。」
  除了佐特以外,酒館裡的其他男性冒險者也紛紛點頭表示「我懂、我懂」。在一段距離外聽著兩人對話的安,以及和佐特同桌的米菈,則是露出有點微妙的表情。不過,這確實是男人至少都會憧憬過一次的夢想,就像是長麻疹那樣。
  聽到佐特這麼說,菲爾瑪莉斯對按著他額頭的食指使力,讓他的腦袋不斷前後搖晃,然後這麼反駁。
  「輕率地闖入『魔花樹海』,也只會白白喪命。本公主豈能讓國民因為這種理由而赴死?你這蠢貨。」
  「我覺得妳還是多少體諒一下艾馬爾多拉大人的辛勞比較好喔。」
  「嗚咕!」
  面對似乎一激動就會露出本性的菲爾瑪莉斯,被她搖晃著腦袋的佐特,祭出苦差事不斷的貴族艾馬爾多拉的名字。或許是被戳到痛處了吧,菲爾瑪莉斯停止搖晃他的腦袋,變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嗯,總之,我大概理解整件事的原委了。」
  說得簡單點,就是「迷宮產業是讓這個國家獲得外匯的重要產業之一。與其讓從事這類產業的個人或少數集團,一頭熱地踏入『魔花樹海』,最後白白送命,不如由國家來召集有志之士,以組織的方式加以運用,更能減少相關災情」。
  人類的好奇心是很難按捺的東西。更何況,無論如何,相關調查勢必還是得進行。既然這樣,轉念一想,不妨招攬士氣高昂的冒險者組成調查部隊,倘若調查順利進行,有可能會對「魔花樹海」的開拓帶來正面影響──菲爾瑪莉斯或許是這麼想的吧。
  擁有王族地位、領袖魅力和行動力的她,確實是最適合領導這群冒險者的人物。
  「可是呢~那個跟這個是兩~件~事~」
  「哇!呃,等等,佐特先生!」
  「哼!」
  佐特從懷裡取出錢包扔給米菈,接著,判斷「既然無法站起來,我就倒下去好了」,他將身子連同自己的座椅用力往後仰。

  「我這個月要當里民會的代理幹部,所以不行。」

  他已經理解這個國家的顧慮,也明白菲爾瑪莉斯想找他擔任「魔花樹海」調查部隊的參謀兼導遊兼方便的傳送魔法使用者的理由。不懂的只有尤薩斯的意圖。但因為這是一如往常的事情,所以佐特選擇無視。
  綜合上述事項,加以判斷後,佐特導出的結論是「因為里民會的工作很忙,所以免談」。
  「接著就麻煩妳了。」
  「等等,你說的里民會是什麼啊!」
  「咦?咦?你說接著就麻煩我……呃?」
  (我要不要也趁這個機會溜掉呢……)

  趁著菲爾瑪莉斯一個不注意而收回手指時,佐特望向朝斗和米菈,拋下這句強人所難的台詞後,便以傳送魔法逃離現場。
  剩下的,只有椅子「磅」一聲倒地的聲響,以及尷尬地望向彼此的可憐被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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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sxwdcz + 11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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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3 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首先,非常感謝購買本書的各位。
  因為已經是第二集了,或許沒有必要做自我介紹,但還是說一下吧。我是撰寫《週末冒險者》的るうせん。

  我想,這次會購買《週末冒險者》第二集的各位,應該都是已經看過第一集的讀者。看過第一集之後,選擇再拿起第二集的各位,希望本作能為你們帶來至少有「既然有第二集,也看一下好了」這種程度的樂趣──這是我一邊寫這篇後記,一邊在思考的事情。倘若真的是這樣的話,沒有比這令我更開心的事情了。

  我在第一集的後記有稍微提過,我其實非常不擅長撰寫文章。大家可能會覺得「都寫了兩本小說的人在說些什麼啊」,但我不是在自謙,是真的不擅長。還在念書的時候,我最不擅長的科目是英文,接下來就屬作文了。就算用了半堂課的時間,仍遲遲無法下筆撰寫作文的開頭,是經常發生在我身上的狀況。
  這樣的我竟然能出書,寫的還是不會讓人看了第一集之後就厭倦,而是願意拿起第二集的作品。如果把這件事告訴當年的自己,我想必絕對不會相信吧。就算告訴昨天的自己,可能也不會相信。

  現在偶爾回去看《週末冒險者》第二集,我還是會湧現「這真的是我寫出來的嗎?」這種半信半疑的想法。或許有不少人會覺得第二集跟第一集呈現出來的氛圍不太一樣,抑或食物要素很少吧。
  對於期待角色們享用難吃飯菜、或是用餐描寫的讀者,感到有些抱歉。雖然我也覺得好像寫得不太夠,但為了避免故事過於冗長,還是得忍痛刪掉不少橋段。我也很想寫跟食物相關的內容,但基於故事進行的方向,用餐場景出現的次數並不多,所以怎麼樣都無法塞進故事裡。

  懷著這種悔恨的我,就算被說成「寫這種東西誰會開心啦」,我下次還是想盡情描寫難吃的飯菜。
  此外,出現在《週末冒險者》裡頭的難吃飯菜,基本上都是參考筆者我實際吃過的料理而寫出來的。

  最後,請讓我對現在捧著這本書的各位讀者表達感謝之意。

  非常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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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3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web版18年就坑了还以为没得看了
发表于 2019-10-3 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发表于 2019-10-3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书还不错的,就是出的好慢
发表于 2019-10-3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编头发那张插图好美啊!

「再会啦~」

既然主角这样说,里拉应该会再次出现的,期待!

话说,轻国用了十年左右的帐号不知为什么登入不了,虽然一直都在潜水,但还是有点感情,注册电邮也早就忘了......唉!心痛!
发表于 2019-10-3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peterw4455 于 2019-10-3 22:20 编辑

不小心回覆了两次,能帮忙代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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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头发那张插图好美啊!

「再会啦~」

既然主角这样说,里拉应该会再次出现的,期待!

话说,轻国用了十年左右的帐号不知为什么登入不了,虽然一直都在潜水,但还是有点感情,注册电邮也早就忘了......唉!心痛!
发表于 2019-10-4 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集那邊圖片死了,不如說好多書都死圖了,這方面有什麼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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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4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喜歡這種輕鬆搞笑又不認真的作品
死老百姓打混裝死很符合我心
发表于 2019-10-4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挺好看的,第一第二卷应该算第一部了,节奏其实很快?
发表于 2019-10-4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楼主。
发表于 2019-10-4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碰到事情 總之 先烙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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