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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葵せきな]我的勇者 7[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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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5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itrus樱香 于 2019-10-6 11:04 编辑

  我的勇者 7
  ——————————————
  作者:葵せきな
  插畫:Nino
  譯者:蒼貓
  圖源:linpop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我是約爾。我是勇者的敵人,也是統率魔物之人──簡單來說,應該就是「魔王」吧。
  我等魔王陣營與勇者陣營終於爆發了全面衝突!
  ──原本是這樣沒錯,但途中失控的魔人蘇林犯下的暴行,
  殺死了路烏小弟。在一觸即發的情勢下──
  「我不想站在人類那一邊了。」
  徹小弟突然宣言要拋棄同伴,加入蘇林的行列。
  人類、魔王、勇者,三方勢力的最終決戰──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展開,
  現在就先藉著我想到的爆笑小故事來消磨時間吧……
  魔人們,你們為什麼要撇開視線啊?


  作者簡介
  葵せきな
  男性,出身於北海道。
  2005年以《マテリアルゴースト》獲得FANTASIA大賞佳作,
  並且以此作品出道成為輕小說作家。
  在2008年推出新作品《學生會的一存 碧陽學園學生會議事錄1》,
  頓時大受好評,一躍成為暢銷作家。
  代表作為《學生會》系列等書。


  畫師簡介
  Nino
  插畫家。現居東京。
  於遊戲製作公司任職,
  除了負責造形設定、3D模組製作等工作,
  也擔任輕小說等方面的插畫工作。











  CONTENTS
  序章 三上美雪1
  第一章 訣別
  插曲 三上美雪2
  第二章 崛起
  插曲 三上美雪3
  第三章 決心
  插曲 三上美雪4
  第四章 決戰
  插曲 三上美雪5
  最終章 決勝
  尾聲 三上美雪6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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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三上美雪1
  
  
  「收養姪子?你嗎?」
  「嗯。」
  諒用刀子切著盤子上的菲力牛排,毫不猶豫地回應。
  我甚至忘了要喝右手拿著的酒,僅僅是啞口無言地盯著他的臉。不過,他卻簡直像刻意不跟我對上眼,鬆開了領帶,全神貫注地持續切開肉排。
  「…………唉。」
  我輕聲嘆息,喝下酒杯裡的酒。不論是芳醇的葡萄香氣,還是久違刺激喉嚨的酒精,我現在都完全無法好好感受到。充滿內心的只有朦朧的不安,以及一種早已看破他個性,覺得「又來了啊」的想法。
  他──三上諒從以前就是這種男人。明明平時就是個完美無缺的善良平凡市民,卻偶爾……而且一定是在人生道路的重要岔路上,會做出有些脫離常人思維的愚蠢決定。但他也沒有會被稱為「怪人」那樣的厚臉皮態度……
  「……哎呀。」
  「…………」
  添在餐點旁邊的蜜紅蘿蔔被滑掉的刀子彈開,掉到盤子外面。他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後,就用叉子迅速把紅蘿蔔拿回盤子邊緣。
  就是因為他不知所措得也不看對方的眼睛,卻又硬逼自己裝作鎮定才會這樣。到頭來,他骨子裡依然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不,是膽小鬼。
  滿不在乎地看著他這一連串的舉動後,我以「真是的……」這句話作為開頭繼續說:
  「記得你的姪子……是差不多六歲的孩子吧?是叫作小徹嗎?」
  「嗯。」
  「……你一個獨居男人要收養他?」
  「……妳想想看嘛,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由我這個弟弟來收養哥哥的兒子,應該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如果你是個優良的家長的話,那倒是真的。」
  「……我的收入也算不差……」
  我對以不悅神情邊吃肉邊說話的他,投以銳利的眼神。
  「諒。」
  「…………」
  「你近距離接觸我、廣樹跟風人,應該不會不懂養小孩有多辛苦吧?」
  「那是當然的。我真的覺得美雪妳很厲害。」
  「那你又為什麼……」
  「…………」
  「諒。」
  我些微嚴厲地逼問,他雖然有一瞬間跟往常一樣露出了膽怯……卻也立刻低下頭,開始不斷顫抖……反應明顯跟平時不同。
  我感到有些困惑時,他也在短暫沉默後,語氣凶狠地說道:
  「怎能讓那些傢伙──」
  「咦?」
  「怎能讓那些傢伙來收養小徹……收養哥哥的兒子!」
  諒用力敲響桌子。他的表情有一瞬間滿是凶狠,讓我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但他馬上發現周遭客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們這裡,便頻頻低頭賠不是,掛起笑容。他還是一樣很膽小。雖然膽小,卻也……
  「(真是的……這個人從以前就是這樣……)」
  我跟諒,還有前夫從學生時就認識了。所以,我很了解他這種……明明很沒膽,可是在重要場面時莫名有男子氣概的性質。
  「(雖然我猜這大概也是受到哥哥的影響……)」
  我再接著喝一口酒,如此心想。
  結果我一直到最後都不曾直接見過他的哥哥,不過聽他的說法,他哥哥似乎是貨真價實的「濫好人」。會被人騙,吃上苦頭,落得吃大虧的下場。但諒述說自己常常被迫幫他善後的口吻即使有所不滿,也聽得出一些驕傲。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諒本身是極為腳踏實地、膽小又自私的人,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一直就近看著他那奇妙的哥哥,在真正重要的部分上,他似乎也無法放棄做一個「好人」。結果就絲毫不考慮後果地想收養姪子……還說出自己要一輩子保護我這種難搞的麻煩女人這樣的話。
  …………
  諒不發一語地默默吃著肉,我……先是嘆口氣,才開口說:
  「話說回來,你太常來醫院的話,廣樹跟風人好像會很尷尬的樣子。」
  「咦?啊……那是……」
  「所以,你暫時不用來探病也沒關係。然後,我也很忙,暫時也別像今天這樣約出來吃飯兼約會了。如果你能少來我們家一點,我也會很高興。」
  「……美雪……」
  「喔,對、對,還有我們家堆了很多廣樹跟風人已經沒有在用了的東西。我是很希望能有人把那些東西拿走……」
  「……謝謝妳,美雪。」
  「你是在謝哪件事呢?」
  我露出微笑,喝了口酒。
  諒稍稍泛起淚光,接著就開心地大口吃起了餐點。而且都吃了一段時間,現在才在說這間店的肉很嫩很好吃……真是的。
  「(……這個人真的懂嗎?要是就這樣徹底收養那孩子,有一天我跟他……跟小徹或許會變成母子關係。)」
  我用有些冷淡的眼神望著臉上沾著醬汁,並講述著明顯太低估情勢的未來抱負的諒──
  同時也對未來可能變成一家人的孩子懷抱起夾雜期待與不安的複雜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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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訣別
  
  
  從以前開始,對法迪歐•梅克路斯這個人來說,最大的恐懼就是「無法理解」。
  這和面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不一樣。不如說他因為原本就有魔法的才能,反倒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比一般人多了一倍。再說,他是個連禁忌魔法這種一般受人忌諱的魔法,都會毫不猶豫去接觸的人。所以即使體格比其他人虛弱,也能毫不在乎地獨自展開旅行,而且明明以自身安全為最優先考量,暴露在異端裁判官與魔人的威脅下時,卻依然陪伴勇者一起旅行。
  因此,「未知」對他而言雖是引起好奇的對象,卻非感到恐懼的對象。
  他最害怕的,反而是──
  即使幾乎已經徹底掌握演變成現下情勢的來龍去脈與變化,得出的結論卻大幅跳脫他預想的狀況。
  簡單來說──就是「無法理解」。
  若是完完全全的未知事物,那倒也無妨。就算眼前發生根本莫名其妙的超常現象,法迪歐也有接受事實就是如此的度量。
  但他懼怕的並非那樣的未知。
  他極為害怕1+1會等於負1的事態。
  那就像自己積累至今的世界從根基開始崩壞一樣,有種無依無靠的無助感。一直以來相信的事物倒轉的恐懼。
  而對這樣的法迪歐而言可說是最大恐懼的徵兆──
  他深刻感受到那樣的徵兆,現在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且偏偏是出現在最信賴的其中一名同伴身上。
  
  *
  
  魔法都市倫海姆郊外,現已化作丘陵地帶,原本是平原的地方。
  目前大致分為三支的勢力,正彼此瞪視。
  其一是三上徹率領的勇者隊伍。是法迪歐、技巧純熟的女騎士賽西莉亞•希維爾,以及目前因故加入行列的魔人謬特所屬的隊伍。
  與其相對的,是魔王約爾率領的魔王陣營。目前只有魔王和魔人該隱兩人,但依然肯定能喻為最強,是擁有超常強度的實力派派系。
  而彷彿是要介入兩方勢力之間般,突然現身的另一支勢力……
  即由魔人蘇林率領,且遭到洗腦的人魔混合軍團。戰力可說是未知數。
  目前這三支派系以使魔路烏的消滅為導火線,陷入了顯而易見的緊張情勢。
  法迪歐用手背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大量汗水。
  「(冷靜……我要冷靜啊……)」
  法迪歐跟賽西莉亞暫且先利用膠著的現況一步步慢慢聚集到小徹身邊,重新會合。
  不過,就算像這樣靠到了勇者背後……法迪歐跟賽西莉亞,也不知道該跟才剛親眼目擊哥哥死去的少年說些什麼。
  法迪歐一邊觀望小徹的背,一邊觀察周遭魔人的狀況。
  「(……可以說是……一觸即發啊。)」
  魔王約爾與待在他身旁的該隱,狠瞪著在山丘上滔滔不絕地囂張高聲演說的魔人蘇林。另一方面,魔人謬特則是沒有加入任何陣營……但她一樣不悅地盯著蘇林。
  現下戰況早已遠遠超出法迪歐能夠理解的範圍,而要說法迪歐最畏懼這其中的哪一個人,無疑是這名少年──
  「(小徹……)」
  明明才剛失去哥哥,卻沒有表現出憤怒、悲傷,也沒有驚慌失措,僅僅是心平氣和地冷靜考慮起某些事情的勇者──三上徹。
  「(搞什麼啊……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目前狀況已經可說是混亂至極了。
  法迪歐重新驗證演變成這種四面楚歌情勢的來龍去脈。
  說到底,整件事的開端,是一行人在經過最終試煉後要回到城裡的路上,以極為突然的方式在這個平原遇到最難纏的敵人──也就是被稱作魔王約爾的存在。
  現在想想,這場邂逅並非偶然,而是必然……是基於敵方縝密計畫下安排的陷阱,可當時的法迪歐他們根本不可能預料到這回事。
  當然,面對魔王約爾的強大力量,勇者小徹陣營幾乎是單方面遭到蹂躪,最後連約爾的同胞,也就是兩名魔人──該隱與蘇林都前來會合,戰力上的差距大得令人絕望。法迪歐他們就這麼被逼入絕境。
  而這時候還發現這次偶然同行的鄉下女孩──莎克雅,其實是魔人謬特假扮的。本以為是每況愈下,但謬特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一時興起表明要加入法迪歐他們的行列。
  以為在她的參戰下能夠多少改變魔王陣營優勢的期待,也只是曇花一現。此刻……
  「(那個臭毛球……)」
  從這趟旅程最一開始就一直陪伴勇者小徹的使魔──路烏的背叛,遭到話匣子大開的魔人蘇林揭穿。據說他在這趟旅途中都有私下跟約爾他們聯絡,而且一直……只以殺死小徹為目標行動。
  不顧法迪歐他們依舊無法相信這番話,隨後又揭發了更加殘酷的事實。
  使魔路烏體內其實寄宿著小徹的哥哥──三上廣樹的靈魂。
  也就是說,小徹……一直以來都遭到由衷尊敬的哥哥,也是相當信賴的使魔背叛。
  小徹當然大為震撼,戰況愈發惡劣。
  之後……就迎來了那幅糟糕透頂的……現今依舊留在法迪歐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情景。
  「(……渾蛋……)」
  
  路烏替小徹擋下魔人蘇林施放的詛咒之槍,因而死去。
  
  ……就法迪歐的角度而言,他根本搞不懂究竟是怎麼回事。照理說背叛小徹,並殺掉小徹才是最大目的的路烏,竟然做出挺身保護小徹的矛盾行為。法迪歐已經無法理解任何發生在他眼前的事情了。
  不過,即使如此。
  也唯有足以令人窒息的悲傷,源源不絕湧上他的心頭。
  聽了路烏在斷氣前與小徹之間的短暫對話,法迪歐他們就算不知道整件事的詳情,也理解了他的「意念」。
  他們無法原諒不只殺害了路烏,還對他投以侮辱話語的魔人蘇林。
  而長久與路烏有所聯繫的約爾,以及接受路烏支援的該隱、謬特似乎也抱持相同想法,使得戰局在此時大為轉變。
  原本是魔王陣營對勇者陣營,現在則變成率領人魔混合軍團的蘇林對其他所有勢力──這樣的狀況……到這裡為止都還好。雖然得知了路烏的背叛行為和真實身分,整體情勢變化本身並不存在「令人無法理解」的部分。
  接下來才是問題所在。
  「(……小徹。)」
  法迪歐吞了吞口水,凝視才剛失去哥哥,哥哥的死還受人侮辱的少年──勇者三上徹的背影。
  在這種狀況下,一般來想,最憎恨蘇林的照理說是小徹,所以當初法迪歐才害怕他變成狂戰士──也就是憑著憤怒行動的失控狀態。
  可實際上又是如何?
  「(為什麼……你為什麼……還那麼冷靜地……在聽蘇林講話啊……)」
  仔細一看,就能看出他的雙眼沒有蘊含怒火,也沒有沉浸於失去路烏的悲傷之中……他看起來就只是心平氣和,而且比任何人都要認真聆聽蘇林高唱的愚蠢思想……只要將人與魔物一律視作家畜對待,世界就能獲得平穩的歪理。
  「(……別開玩笑了……)」
  心裡的畏懼,正漸漸轉化為憤怒。
  法迪歐忍不住朝著小徹的背影說:
  「喂,小徹。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
  法迪歐突然的話語打斷了蘇林的演說,全場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小徹緩緩轉過來看向他,疑惑問:
  「有怎麼樣嗎?」
  「你還……問什麼有怎麼樣,喂!你……你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嗎!剛才那傢伙!那個混帳!」
  法迪歐指向對面山丘上那站在以自身能力控制的人魔混合軍團前,看似貴族且依舊露出可疑笑容的青年。
  「他把路烏……他可是殺了你的哥哥啊!他是你的仇人耶!可是你……為什麼!」
  「我不懂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耶,法迪歐。他是我的仇人又怎麼樣?我只是因為他現在講起很有趣的主張,才很好奇地聽他講啊。」
  「什麼……」
  「「!」」
  對小徹反應感到驚訝的,不只是法迪歐。不用說賽西莉亞,連約爾、該隱和謬特都啞口無言。看來他們也沒料到在這種狀況下,小徹竟是最冷靜的人。
  一陣乾燥的風吹過這片丘陵地帶。蘇林俐落撥起瀏海,非常愉悅地在微高的山丘上開口:
  「沒想到能得到勇者大人的同意。就算是我,也忍不住感到訝異啊!」
  聽到這段話,小徹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他,回答:
  「為什麼會訝異?蘇林你說的『人跟魔物一律平等』,實際上不就是我們之中最合理的主張嗎?我沒理由不贊同吧?」
  「「…………」」
  在場的所有人全一語不發。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傻話?對方可是不久之前才用極為惡劣的手段殺死了路烏……殺死了他哥哥的人啊。蘇林那沒有內涵又愚蠢,試圖讓人與魔物一律化作家畜的平等化思想……小徹竟然表示贊同?
  已經連多話又狡詐的蘇林都無法立刻看清小徹的動向,不知道該接著說什麼,此時小徹獨自冷靜看了看周遭,手抵著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
  ──下一秒,他忽然快速跳向蘇林所站的山丘。
  「「!」」
  雖然此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下一刻在場的人全部──
  「「(勇者要趁蘇林大意的時候給他強力的一擊!)」」
  確信是這麼回事,蘇林也連忙採取防禦架式警戒,小徹卻……
  「……嘿。」
  「……啊?」
  直接著地在將手架在臉前的蘇林身旁。小徹朝蘇林露出微笑,然後……像是要守護他那支無比醜陋的軍團般,往軍團前面踏出一步。
  接著,小徹在山丘尖端對著法迪歐和約爾他們大聲宣言:
  
  「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就加入蘇林的行列。」
  
  「「啊?」」
  連總是泰然自若的約爾,以及似乎最擅長背叛跟潛入的謬特,都只能以呆愣的反應回應這番話。
  在這完全摸不清頭緒的情況下,最先出聲的當然是賽西莉亞。
  「你……你這是在說什麼?小徹。別開玩笑了。快回來我們這裡!」
  即使賽西莉亞拚命呼喚,小徹依舊以平時的笑容回答。
  「對不起,師父。我不想站在人類那一邊了。」
  「什麼…………這……這樣啊,這是你的作戰計畫吧?是要找機會打倒蘇林──」
  「哈哈哈,師父,妳以為我一個小孩子會用那種慢吞吞的做法嗎?」
  「…………」
  那副真的一如往常的豪爽笑容……使法迪歐跟賽西莉亞感覺到一股令背脊顫抖的恐懼,無法再說出半句話。
  見到此景,換成眼泛動搖的約爾盡可能裝作鎮定,對小徹說:
  「徹小弟,也就是說,我可以當作你……是要放棄勇者的使命,加入魔物陣營吧?」
  「哈哈哈,你是故意那樣說的吧,約爾。你好精明喔。不愧是魔王。可是很可惜,不是你說的那樣喔。我是要加入蘇林的行列,不是加入魔物陣營。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聽到這番話,換該隱嘶吼: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三上!你是因為失去哥哥,就喪失理智了嗎!」
  「唔~?我確實沒辦法判斷自己到底還理不理智……不過我想我大概不是失去理智了,嗯。我是用客觀的角度來冷靜分析現況,最後才得出這種結論。」
  「……你有搞懂現在是什麼情況嗎?那邊的蘇林,可是殺了你哥哥的仇人啊。」
  「你說的話真奇怪呢,該隱。準備毀滅人類的魔人,事到如今還會擔心我個人的情緒啊?」
  「……三上。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才想那麼問呢。該隱你是怎麼了?之前為了目的直接就殺過來的你,現在去哪裡了?」
  小徹由衷感到疑惑似的問。那在這幾個月內一直陪伴小徹的法迪歐眼裡看來……也真的是「平時的小徹」。他不像是失去理智。反倒該說……
  就彷彿名為三上徹的這個思維扭曲的孩子瞬間成熟起來,變為一個完整的存在。
  法迪歐緊咬牙關,此時換謬特開口:
  「人類跟魔物那些都無所謂啦。徹小弟,你這麼乾脆地背叛夥伴,都不會心痛嗎?」
  謬特竊笑著詢問,像是要引發他的罪惡感。
  小徹不快地皺了一下眉頭,但下一刻,他語氣平淡地說出令人絕望的回答。
  「應該是不怎麼心痛吧。因為我是自己判斷這樣做是最好的。」
  「……是喔……你變得挺無趣的嘛,徹小弟。如果是現在的你,我感覺自己可以毫無顧慮地殺掉你呢。」
  「妳講得好像之前要殺我就會有顧慮呢。我覺得像妳這麼天真的魔人,應該殺不了現在的我喔。」
  「……我生氣了。」
  謬特惱火地進入備戰狀態。約爾跟該隱也表露出開戰的意思,法迪歐跟賽西莉亞則是……
  「「…………!」」
  他們彼此都無法得出任何答案。根本搞不懂現在是什麼情況。即使經過這麼多的對話,他們至今依然無法完全相信小徹站在蘇林身邊不是幻覺。幾秒過後,小徹一定會回到這裡跟大家一起戰鬥,然後繼續這趟旅程。他們實在無法相信除此之外的可能性。
  但小徹看來絲毫不在乎法迪歐跟賽西莉亞的信賴,以視線試探謬特跟約爾的動向。
  接著,他就對身後的蘇林……以猶如對待同伴那樣的親近語氣搭話。
  「蘇林,你應該有某種移動能力吧?而且是很優秀的能力。」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再怎麼說,一般要帶著這批軍團接近我們,還要完全不被我們發現是不可能的。照理說你應該有類似傳送那樣的移動手段。」
  「……原來如此。你答對了。不過,那又怎麼了?」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我們先暫時撤退。應該說,蘇林你本來就是打算撤退,才會講得那麼久吧?我覺得你那個方便的傳送技能應該不可能沒有任何限制。所以我也來幫你。幫你爭取時間。」
  「……你真的跟謬特說的一樣,變得不可愛了呢。」
  說著,蘇林便在身後施放出縱長型的橢圓黑洞。
  「不過確實是多虧了你,才爭取到了時間。謝謝你。」
  下一瞬間,人魔混合軍團就接連跳進洞裡離去。
  「才不會讓你們逃跑!」
  該隱朝著山丘奔跑,試圖阻止他們逃亡。但是──
  「嘿!」
  「什麼──」
  ──小徹突然將雷神之棍立在地上,隨後山丘的尖端部分就傳出巨響,發生大規模崩壞。
  「唔!」
  大片瓦礫猛烈四散,令該隱被迫優先應對。此時場上已經充滿煙塵,徹底遮蔽了視線。
  「……唔!風啊!」
  約爾連忙操作自然力量,捲起強陣風,立刻吹散煙塵,卻也為時已晚。
  小徹與蘇林他們的身影,早已徹徹底底從山丘上消失。
  不過該隱嗅了嗅之後,大吼道:
  「還在附近!他們似乎沒辦法一口氣傳送到很遠的地方!約爾!」
  「我知道!謬特也一起過來!」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嘛。」
  謬特偷瞄法迪歐他們,嘆了口氣,隨後魔人軍團就仰賴約爾操縱的風之力和重力,三人一同高速飛行離去。
  而唯獨被留在此地的兩人,法迪歐與賽西莉亞……
  「「…………」」
  他們豈止無法動身跟上……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兩人唯一能做的,僅僅是仰望被小徹摧毀的山丘,愣在原地。
  
  *
  
  「你們是白癡嗎?」
  費了番工夫才回到魔法都市倫海姆,拖著憔悴身心勉強解釋完來龍去脈的兩人,卻是得到了來自夥伴的惡毒話語。
  充斥喧囂的夜晚酒吧一角,楚楚可人的魔法少女隔著擺放料理的圓木桌,以銳利眼神狠狠瞪向兩人。
  法迪歐與賽西莉亞甚至忘了沮喪,不禁面面相覷……這也是因為法迪歐雖然認為報告這番「接連不斷的背叛,以及夥伴之死」會得到安慰,卻完全沒料到會被臭罵一頓。
  賽西莉亞似乎也是如此,她也一臉狐疑地歪起頭來,詢問這位魔法少女──也就是法迪歐的同學兼前代勇者的女兒,蕾雅•如月。
  「那個……抱歉,如月。我不太懂妳怎麼會突然這樣講……」
  「就說了,我在問你們是白癡嗎?」
  「喂喂,妳什麼時候變得會罵除了我以外的人了啊?」
  法迪歐覺得蕾雅不像平時那種模範生的態度不太對勁,但蕾雅依舊以嚴厲的責備視線凝視兩人。
  「我認為告訴一個笨蛋說他是笨蛋雖然算是親切,可一點也不算失禮。」
  「喂喂,妳現在要是輕易惹怒賽西莉亞,真的會出事的啊──」
  「法迪歐,賽西莉亞小姐,我再說一次。你們是蠢到不行的大白癡。」
  「「!」」
  蕾雅過於失禮的言語,讓至今意志消沉的法迪歐他們也不免燃起怒火,狠狠瞪回去。
  不過蕾雅根本不為兩人的凶狠視線所動。不只如此,她反倒更加傻眼地嘆了氣,繼續說:
  「尤其最蠢的一件事,就是你們到現在還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性命是被小徹救回來的。」
  「「什麼──」」
  「不僅如此,你們甚至以為他背叛大家,沮喪到了谷底,最後還在這種地方一直跟我抱怨……真是傻眼到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妳……妳等一下,蕾雅!」
  蕾雅手肘抵在桌上,半瞇著眼嘆氣,法迪歐則是連忙開口問:
  「妳……妳說我們的命是被小徹救回來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啊?等等,法迪歐,你這話是認真的嗎?」
  「……抱歉,如月。我也不是很懂……」
  「連賽西莉亞小姐也是?……這還真是病入膏肓了。雖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們因為失去路烏就心慌意亂……可是你們在戰鬥結束以後是花了好幾個小時徒步走回倫海姆的吧?你們為什麼沒辦法在這段路上好好冷靜一下啊……和小徹根本是天差地遠。」
  「妳也該適可而止了吧,蕾雅。妳從剛才就一直在賣關子……」
  「你說我在賣關子?哈,既然會覺得我在賣關子,那你們真的……墮落成無可救藥的白癡了。你們也該冷靜下來了。」
  「……如月。就算是我,也沒辦法繼續無視妳的謾罵──」
  
  「你們以為自己是碰巧運氣好,才能好手好腳地活著回來嗎?」
  
  蕾雅強硬打斷賽西莉亞的話語,清楚明瞭地講道。
  「「…………」」
  瞬間,法迪歐與賽西莉亞都不禁倒抽一口氣。
  蕾雅輪流看向面掛嚴肅神色的兩人,倦怠地開始解說。
  「你們仔細想想看。光憑你們這種全隊的人一起應付,還是連一個魔人都打不贏的實力,為什麼被魔王跟三個魔人,還有人魔混合軍團包圍,卻還能幾乎毫髮無傷地回來這裡?照正常來想,這根本是奇蹟中的奇蹟了。」
  「那是因為……蘇林獨立成第三勢力,打亂了整個場面……」
  「那又怎樣?那完全不成你們得以把產生的危害壓到最小的理由。」
  「不,這可難說,如月。蘇林的能力確實麻煩,不過在他侮辱路烏,跟在場的所有人為敵的那種狀況下,就憑我們也是能壓制住蘇林──」
  「我想是有辦法吧……而且可以對人魔混合軍團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也就是說,會造成只是被操縱的人跟魔物大量死亡。」
  「!」
  賽西莉亞面色蒼白起來。至此,法迪歐也終於開始理解到蕾雅是對於他們兩人思維上的「膚淺」感到傻眼。
  「雖說他們是站在魔物那一方,不過聽你們的說法,魔王跟魔人基本上不怎麼會『心軟』。要是跟那個叫蘇林的徹底槓上了,蘇林應該會臉不紅氣不喘地把人跟魔物當作擋箭牌,魔王跟魔人也會毫不在乎地把他們收拾掉……那景象簡直是地獄。」
  「「…………」」
  「原本事情應該會演變成那樣。可是實際上呢?」
  「小徹說要加入蘇林的行列……讓整件事的發展徹底改變了?」
  聽到法迪歐的低語,蕾雅獨自吃起餐點,回答:「對。」
  「多虧那樣,蘇林變成了魔王陣營絕對不能輕忽的對手。反倒變成了最大的威脅……說得更白一點好了──」
  咀嚼完嘴裡的炒菜以後,蕾雅才語氣平淡地說:
  「從那一刻開始,你們……賽西莉亞•希維爾跟法迪歐•梅克路斯兩個跟攸關世界存亡的戰鬥毫無關聯的弱小二人組,已經完全不被他們放在眼裡了。」
  「「!」」
  「你們已經知道我想表達什麼了吧?」
  「……我們……從勇者……小徹離開我們的行列的那一刻開始,就變成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所以……我們才有辦法從那絕望的環境下生還……」
  「沒錯。」
  蕾雅用餐巾擦拭著嘴,出言肯定。
  法迪歐拳頭顫抖了好一陣子以後……不禁用力敲打桌子,像是要將內心的惱火發洩在這名魔法少女身上一般大聲吼叫。
  「哪可能有這麼荒謬的事情啊!那是怎樣啊!這樣不就好像……好像整件事從頭到尾都在小徹的預料之中,是他故意那樣做一樣嗎──」
  「我猜大概是故意的吧。」
  「啊?喂喂,那悠哉的小鬼怎麼可能會這麼精打細算──」
  「我認為他原本就是非常聰明的孩子喔。至少不應該拿他跟在路烏先生死去的那一瞬間就憤怒到停止思考的兩位相比。」
  「「!」」
  「實際上,光是只聽你們講的我都能理解到這個地步,就已經不是我跟小徹的腦袋比較清楚的問題……而是你們兩個太糊塗了。」
  蕾雅接連扔出的惡毒批評,令兩人只能沉默不語。法迪歐他們心中接連湧上的感情,早已不是憤怒……而是幾近發狂的悔恨。
  一切的一切,都如蕾雅所說。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愚笨?為路烏的死氣力全失,為小徹的背叛受到打擊,最後還憤慨心想絕對不能原諒蘇林……真是毫無半點理性的思考模式。
  他們會這樣,多少也算是無可奈何。在試煉中得知殘酷的世界真相,突然遇見魔王,發現假莎克雅和路烏令人意外的真實身分,又失去夥伴……兩人的精神狀態上,實在沒有能夠擬定策略的餘裕。不過……
  「小徹就某種意義上,應該是確實繼承了路烏先生……繼承了哥哥的意志吧。不論在多麼苛刻的環境下,都要壓抑自身情緒,堅定心靈,為珍惜的人事物想出計謀,再若無其事地實踐……我原本就觀察到他有這樣的素養了,這下他真的變成一個棘手的孩子了呢。」
  「「…………」」
  「跟他比起來,就算戰鬥結束了,你們也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戰略,不說你們是白癡,我要說誰是白癡?」
  「「…………」」
  法迪歐已經無法擠出半句回應了。賽西莉亞也自責地握緊放在腿上的拳,低下了頭。
  看到兩人這副模樣的蕾雅,至此才終於緩下她的嚴肅神情。
  「那麼,我要問你們兩個笨蛋一個問題。」
  「「…………」」
  「從路烏先生去世這件事來推理,我想小徹『斷絕』跟你們的夥伴關係的理由,除了保護你們兩個以外,還有另一個。你們應該懂吧?沒錯,要達成他的目的──要達成以自己生命作為代價拯救哥哥的目的,你們會很礙事。像你們這樣會替他擔心,又和他很親近且堅強溫柔的人,會阻礙到他。」
  「「…………」」
  「現在你們了解到這一點了,就再讓我確認一次……你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這道提問──
  兩人這次毫不猶豫立刻抬起頭,面帶下定決心的表情在同一瞬間,清楚明白地回答蕾雅:
  
  「「我們絕對要拯救小徹。就算必須殺死他,落得背叛全人類的下場也是一樣。」」
  
  「……說真的,你們真的是白癡嗎?」
  蕾雅雖然如此傻眼說道,隨後卻也輕吐舌頭,露出笑容。
  「不過,打算加入兩位既滑稽又是最弱勢力的我,也差不了多少就是。」
  

  
  
  徹•三上
  
  我把自己的心靈變得像蘋果糖一樣。
  這是為了讓其實很脆弱,又容易受傷害的內在變得堅強。
  一開始聽到的時候,我完全不懂是怎麼回事,一直到做好犧牲自己性命的覺悟時,我才終於找到了理解那段難解話語的入口。
  現在的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理解那番話。
  說不定現在……甚至比告訴我那番話的哥哥,還要更了解。
  「蘇林。」
  在生命力淡薄的岩石地帶一角,我語氣平板地對坐在面前火堆另一頭,也是殺死哥哥的仇人搭話。
  像貴族一樣的青年臉上依然掛著莫名可疑的笑容,回答:「什麼事?」
  「人魔混合軍團,都被收納在由你管理的異次元空間裡對吧?」
  「對。咒船斯基德普拉特尼是待起來很舒適的地方喲。」
  我瞪了若無其事撒謊的他一眼……移動的路上雖然只短暫經過那裡,但我看得出來。那不是擁有心靈的生物能久待的地方。
  充滿了溫熱黏稠的黑暗的異次元空間──咒船斯基德普拉特尼。走進那裡面的時候,我聯想到了雜貨店賣的觀賞用瓶裝青鱂魚。那個空間裡充滿了維持生命的「某種東西」。不過,也就只存在那樣東西。
  空間裡是一般人的心靈大概無法承受的一片虛無。可是很諷刺的,他那些原本就被咒針米斯特汀控制意識的部下們,似乎可以安穩地待在那個地方,不會有任何問題……雖然這情況真的是差勁透頂。
  不過,像我們這種「擁有心靈」的生物就不行了。所以我們才會不惜冒著被約爾發現的風險,待在一般空間的荒郊野外……
  我環望周遭應該不適合野營,而且沒有半點生氣的風景問他:
  「我們是為了盡可能避開能夠操縱自然力量的魔王約爾的探測,才會待在這裡這一點,我也是可以理解啦……」
  「哦哦!你的洞察力真是太優秀了!在下蘇林實感佩服!」
  我無視他既誇張又愚蠢的讚美,語氣平淡地繼續詢問:
  「說是這麼說,可是這裡也不是完全沒有生物吧?這樣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我注視爬在自己坐著的岩石表面上的小螞蟻這麼問他,蘇林就一邊拿枯樹枝添火,一邊說:「沒這回事喔。」
  「徹小弟你也實際感覺到了吧?現在的約爾能力上……雖然超乎常軌,也極為強大,但不夠纖細。簡單來說……」
  「喔,就像用望遠鏡找螞蟻一樣是嗎?」
  「我是不太懂你的比喻,但我想你的說法想必相當中肯。」
  既然不懂,那為什麼要稱讚?我沒想到這世界上會有講出來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比法迪歐還要膚淺的人。他真的是我怎麼樣都無法有好感的一個人……不過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故意選擇跟著他。
  「(反正是他的話,應該就不會妨礙我達成目的。)」
  蘇林用他混濁至極的雙眼,看著我的眼睛。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能『自制』到這麼極限的小孩子呢。」
  「…………」
  我沒有回答半句話,只是一直盯著晃蕩的火光。蘇林嘆了口大氣,對我投以厭惡的眼神。
  「對於喜歡人類『脆弱』部分的我來說,現在的你可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人喔。」
  「…………」
  「不過正因如此,你也是我最可靠的夥伴。」
  「夥伴?」
  我對他嗤之以鼻。蘇林沒有因此壞了心情,繼續說:
  「說是夥伴也無妨吧?我們有相同的目標,走在同一條路上,我們這樣的關係不說是夥伴,又要怎麼形容呢?」
  「共犯吧。」
  「你這說法可真自虐呢。」
  蘇林竊笑了起來。我沒有那個心情笑,只是仰望夜空……今天的夜空在諾倫加德來說算是很少見,看不見半顆星星,又很沉悶。這讓我想起待在尖端醫療開發特區納魯斯時的陰天……感覺遇到諾倫加德天氣不好的時候,大多是處在不怎麼好的狀況下。
  我專心盯著空無一物的天空……那片黑暗,此時蘇林對我說:
  「哎呀,竟然把視線移開魔人身上,你挺鬆懈的嘛。我可是砍斷小孩子的頭的時候,會興奮到極點的那種人喔。」
  「住嘴,廢物。」
  說著,我模仿師父的動作,神速把雷神之棍的尖端指向他。我的視線依然朝著天空不動……內心也完全不為所動。
  看我這樣,蘇林「噫~」的一聲,做作地舉起雙手表現出害怕的模樣,微笑著回答:
  「我開玩笑的啦~反倒就是因為我喜愛人的脆弱,才會好好辨別。」
  「辨別什麼?」
  「辨別現在的你就算被魔人奇襲,也不是能輕鬆應付的人物。」
  「我不記得我有透過修行強化自己就是了。」
  「哈!擁有歷代之中首屈一指的臂力,也原本就有武學素養的勇者大人,事到如今說這什麼話呢。你打從一開始,就幾乎沒有能夠透過修行得到的成長空間喔。」
  蘇林說了很耐人尋味的話。我不再眺望天空,側眼看向蘇林。
  「那,我變強的最主要原因是什麼?」
  「你自己應該也知道吧?是你的心態。」
  「…………」
  我把視線移到火堆上,檢視自己堅強且跟月夜下的湖水一樣平靜的心,露出苦笑……我清楚了解到現在的自己,明顯跟以往的自己截然不同。
  「因為審判者是靈魂直接化成實體的存在。跟魔物那樣性質上相似的能量體相比,心態會更直接地轉化成力量。說得極端點,只要有足夠容量,你想成為什麼樣的存在都不是問題。失控的初代審判者就是個好例子。」
  「你這樣講,就好像審判者生氣到失去理智的時候是最強的一樣。」
  「只論臂力的話,或許真是那樣。不過所謂真正的強者……」
  「的確……」
  我忽然想起師父戰鬥的模樣。還有……法迪歐偶爾才有一次的活躍場面。他們兩個強大的部分,是跟粗野的暴力完全相反的寂靜力量。而那種力量是多麼強勁……我比任何人都懂。
  那想必是大人才有的強大力量。是本來小孩子會慢慢的……在不斷遭遇小小挫折的過程中,耗費長久時間才終於習得的力量。
  但是,我已經──
  我經驗過好幾次無法徹底釋懷的巨大挫折,這樣的我已經……沒有可以慢慢成長的餘裕了。
  所以。
  就算那是多麼艱難。
  就算那樣會產生多麼大的扭曲。
  我還是……
  「……你真的變成了一點也不惹人憐的孩子了呢。這樣你哥哥也會很傷心的喔。」
  蘇林失望地聳聳肩,如此低語。他挖苦人的方式還是一樣惡質。
  不過就連他這番話──
  「…………」
  也無法在只是直直盯著火堆的我心中,引起任何一絲漣漪。
  
  
  約爾
  
  「不行,徹底追丟了。」
  約爾聳肩說完,在一旁看著的該隱跟謬特也失望地嘆了口氣。
  遠離人煙的森林當中,魔人們坐在適合休息的岩地,雪白月光照亮了他們的身影。
  周遭只響盪著蟲鳴,此時謬特開口說:「那……」
  「約爾你接下來想怎麼做?如果你的動向讓人不太滿意,小謬特我差不多想走了。」
  「謬特,妳這傢伙……!」
  該隱露出獠牙,表現出不快。但……
  「別這樣,該隱。」
  約爾笑著安撫他的情緒,然後直視謬特的雙眼,說:
  「既然變得不是馬上要跟蘇林和徹小弟交戰,那確實沒有理由硬是把妳留下來。」
  「不愧是約爾,真好說話!」
  「約爾!」
  謬特嬉鬧著從岩石上站起身。該隱見狀明顯開始感到惱火。
  約爾笑著看過兩名反應完全相反的魔人以後,又繼續說:
  「不過,我還是建議妳暫時跟我們一起行動比較好。」
  「哎呀?怎麼這麼說?」
  「妳覺得現在還能用妳的能力騙到誰嗎?」
  「啊……」
  謬特想起自己的能力跟變裝事實幾乎全暴露給勇者陣營知道了,便一陣苦笑。
  「先不論蘇林跟徹小弟,現在確實連法迪歐•梅克路斯跟賽西莉亞•希維爾都不太可能會乖乖被我騙到呢……」
  「妳開玩笑的時候暴露自己太多底細了。」
  「什麼話,你很過分耶~會落得要暴露身分,不都幾乎是蘇林害的嗎?」
  「妳打一開始就不要抱著玩樂心態假扮成村姑,事情也不會變那樣了吧。」
  「唔~!」
  謬特嘟起臉頰,約爾則是露出微笑說:
  「所以謬特,妳要是想再跟他們見面或打鬥,跟著擅長探查氣息的我跟該隱行動,應該不會有壞處。」
  「啊……嗯,既然這樣的話,那要我暫時陪你們一起走,應該也是可以吧~」
  謬特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提案,再次坐到岩石上。該隱看來也有些不太情願,但沒有繼續跟謬特做多餘的爭執。
  就在決定暫時三人同行時,該隱咳了一聲,重整場面氣氛。
  「回到正題吧。約爾,你接下來具體上打算怎麼做?」
  「啊,對、對,小謬特我就是想問這個。」
  「我想想……」
  約爾坐上岩石,踢著他裸露的白皙雙腳,望著月亮回答:
  「我認為一邊常態性尋找蘇林跟徹小弟的氣息,也一邊先直接前往『聖域』比較妥當。」
  「「聖域?」」
  約爾「嗯」的一聲,回答表示疑惑的謬特跟該隱。
  「你們應該也知道個大概吧?經過所有試煉的審判者應當前往的旅程終點,也是現在也在持續運作的加護裝置所在的星球中心。那就是『聖域』。」
  「嗯……那麼勇者……不對,該說『審判者』吧。」
  「啊,沒關係,你就用勇者這個稱呼吧。畢竟勇者講起來比較順嘛。我基本上也會這樣稱呼他。」
  「抱歉,約爾。那,意思是既然勇者得朝著『聖域』前進,我們搶先到那裡,自然就能遇上他們嗎?」
  「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謬特卻對掛著笑容的約爾回應:「咦?」
  「可是剛才徹小弟說了要背叛人類不是嗎?他都這樣了,勇者的使命還跟他有關係嗎?」
  「當然有。再說,他說要背叛人類的那番話本身也是很可疑,不過比起使命,他的目的始終是隨著使命而來的附贈品……也就是實現願望的力量。」
  「唔~可是實際上又真的是那樣嗎?」
  「妳問真的是那樣,是指?」
  「因為女神教會告知的情報,不是感覺都盡是些謊言嗎?關於實現願望這一點,小謬特我也是覺得超級可疑的。」
  「不……其實話也不是那麼說。」
  「「?」」
  說到這裡,約爾露出由衷感到傷腦筋的苦笑。謬特跟該隱看他這樣覺得有些稀奇,約爾則像是在緬懷某種東西般,望著天空說:
  「因為製造加護裝置的當事人……叫作奧爾的人類是擁有『把沒有關係的第三者拖下水,怎麼能不給對方半點加護裝置操作權限以外的個人小獎勵呢?』這種思考的人……」
  「……也就是說,反而是『可以實現願望』這個最奇幻又聽來滿是好處,讓人很難信以為真的部分……」
  「嗯,那徹徹底底是真的。加護裝置會盡全力實現勇者的願望。」
  「「這天才科學家真愛惹麻煩!」」
  「真是抱歉……」
  約爾低下頭,像是為家人闖的禍道歉。謬特跟該隱互看彼此一眼後,就無力嘆氣道:
  「也就是說,到頭來以徹小弟的角度來說,透過走完這段旅程來拯救哥哥的目的,現今也是完全沒有任何改變。」
  「我們應該可以當作事實就是如此。實際上,蘇林應該握有這些情報……就算不是那樣,現在的徹小弟應該也大致察覺了。」
  「你說『現在的他』,是什麼意思?」
  該隱的提問,使約爾神情顯露些許凶狠,回答:
  「畢竟他是一直以來都抱著幾近狂熱信仰的憧憬,在比任何人都要近的距離下觀察廣樹小弟的少年。」
  「……意思是他繼承了廣樹那卓越的戰略思維?」
  「嗯。當然也不是繼承得相當完美就是。他原本就是聰明的孩子。現在他懷著堅定的信念做好了覺悟,肯定不是能夠輕忽的對手。就這方面而言──」
  「──目前在綜合戰鬥力上,徹小弟說不定稱得上是最強的呢。」
  謬特看著自己的指甲,若無其事地說道。約爾對神情嚴肅的該隱說:「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所以現下我們最重要的目標,是在抵達『聖域』之前……或是在『聖域』裡面打倒徹小弟跟蘇林。我本來是這麼認為啦……」
  「「…………」」
  「……不過你們兩個似乎有跟我不太一樣的見解。」
  約爾微微一笑,該隱跟謬特也各自同時開口。
  「關於賽西莉亞•希維爾──」「關於法迪歐•梅克路斯──」
  「「──不要太小看她(他)比較好。」」
  「……這樣啊。」
  約爾由衷覺得有趣似的笑看他們兩人。該隱與謬特雖然有些害羞和尷尬,依然在輕咳一聲後各自解釋理由。
  「賽西莉亞•希維爾的刀刃足以危害我們的性命。」
  「但是,她跟這件事無關。」
  「法迪歐•梅克路斯的能力,很可能顛覆整個世界喔。」
  「但是,他跟這件事無關。」
  「「…………」」
  約爾語調平靜的回應,讓該隱跟謬特不再開口。
  約爾從岩石上站起,看著高掛天空的月亮繼續說:
  「現在不屬於魔王派系,也不屬於勇者一行人的他們,可以說已經跟這段關係到整顆星球的故事毫無關聯了。若只論戰鬥力……除了他們以外,這世上也還有許多強者。」
  「「…………」」
  「實際上,他們幾乎沒有參加這場戰爭的意義。不用說原本就是心懷企圖才接近勇者的法迪歐•梅克路斯,既然勇者宣告不再站在人類那一方,隸屬教會的賽西莉亞•希維爾在立場上理應與徹小弟為敵。」
  「「…………」」
  「那麼,這樣的他們真的會憑著個人的理由參加這場絕望之戰──」
  「「會。」」
  約爾以溫柔語調對懷著確信回答的兩人詢問:「你們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該隱跟謬特兩人短暫四目相交後,便像是理所當然的一般回答:
  
  「「因為他們就是那樣的傢伙(啊)。」」
  
  「……呵。哈哈哈!真是敗給你們了,這句話的說服力超乎我的想像。」
  約爾看來有些高興地笑了一陣以後,以一句「那麼」來回歸正題。
  「我們的目的地是聖域。預計敵人會是勇者跟蘇林,以及──」
  約爾注視該隱與謬特的眼瞳,說:
  「──崇高的兩名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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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插曲 三上美雪2
  
  
  「(啊,不行。)」
  我看著點了秋刀魚定食,吃起副餐醬菜卻比吃主菜的魚還要珍惜地一口一口慢慢吃的這個奇妙小孩,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接受這個孩子。
  這裡是假日的家庭餐廳。我、廣樹、諒,還有小徹四個人圍著餐桌,在看起來很幸福的眾多家庭環繞下用餐。我先前也有多少見過小徹,不過這是第一次正式跟他面對面。
  嘴唇邊沾上米粒的小徹,滿臉笑容地直視著我的雙眼。
  「美雪阿姨討厭醬菜嗎?」
  「咦?……喔,對。」
  被他這麼說,我才發現擺在盤子一角的淺漬。實際上真要說的話,我是喜歡吃醬菜的。但大概是我剛才心不在焉,等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用肯定回答回應小徹的詢問了。
  「(這什麼無聊的小謊言。有夠蠢的……)」
  我事前就有從諒那裡聽說小徹的母親擅長做醬菜,而他也喜歡吃醬菜。我是覺得不太可能啦,不過難道我是下意識對這些事情懷抱著幼稚的反感嗎?
  我受不了自己的膚淺,同時也回給他一個不帶感情,只有表面的微笑,輕輕把小盤子遞給他。
  「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幫我吃掉嗎?」
  「可以嗎?好耶!謝謝妳!」
  「不客氣。」
  諒跟廣樹一臉溫馨地看著我們的對話。雖然我臉上也掛著笑容……可實際上,內心已經開始出現不舒暢了。
  「(竟然跟我要親生母親擅長的料理……這說起來可能真的滿諷刺的。)」
  我理性上知道他不是那麼聰明的小孩,卻也不小心就想把他的行為往不好的方向解釋。
  對,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孩子。就某種意義上說來,我對他的感覺是一種比喜不喜歡更深層,一種生理上的厭惡感。不喜歡。
  小徹實際上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好孩子」。很有精神,又活潑、天真,而且溫柔。就像是個體現了理想中的兒子一樣的少年。要幫他打一百分都不是問題。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現在失去了風人的我,才會對這孩子產生強烈的排斥感。
  「(那些我沒辦法帶給廣樹跟風人的東西……你為什麼……會多得用雙手都沒辦法全部捧住呢?)」
  他簡直像是找到寶物那樣雙眼發亮地吃著從我這裡接收的醬菜,而我則是以極為冰冷的情緒低眼看待這個小題大作的小學生。
  ……我自己也知道嫉妒他人的幸福,是多麼沒有意義的事情。但也不是知道,就能控制住自己的內心。何況今後形式上要說他是自己的兒子,想到這裡……我就怎麼樣都克制不住心裡的不快。
  不經意一看,就發現小徹的嘴唇旁邊沾到了米粒。我慌忙心想這種狀況下是不是該由我幫他拿掉,陷入不知所措之中,這時候坐在他旁邊的廣樹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先採取了行動。
  「真是的……真拿你沒辦法耶,小徹。」
  廣樹苦笑著拿掉小徹臉上的米粒。
  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著真正的弟弟。
  瞬間,我受到一股讓我想嘶吼出來的衝動驅使,不過我在差點按捺不住時克制住自己,說了句「我去一下洗手間」,離開座位。
  我沒有聽進諒的回應,就快步前往廁所,雙手大力放上洗手台邊角,盯著鏡子。
  ……我看見眼前的是一個眼中充滿殺意的醜陋女人。
  「唔!」
  我被自己的模樣嚇到,差點發出尖叫。我立刻粗暴地用冷水洗手,鎮定心思。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洗了多久。我把手從水流移開,拿了兩張洗手間裡的擦手紙巾,狠狠用力擦拭水滴。
  「(為什麼……為什麼連其實是風人應該得到的幸福,你都想搶走呢?噯,為什麼……)」
  我非常了解自己的邏輯對小徹來說很不講理。正因為了解,才沒有當場叫出聲,也沒有當著他的面排斥他。我忍下來了。
  不過……理解跟控制自己的感情,果然是完全不同的問題。
  鏡子裡的自己,雙眼泛出眼淚。
  「(……不行。)」
  我想起小徹……廣樹,還有風人的臉,得出結論。
  「(我……我肯定……一輩子都沒辦法去愛那孩子。)」
  被發出沙沙聲響的紙巾用力擦拭的手,不久就開始泛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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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崛起
  
  
  三上徹
  
  距離跟魔王他們交戰,並離開夥伴們已經過了十天。
  我跟蘇林現在正走在山間的鄉下小鎮芙尼特裡。
  蘇林跟鎮內氛圍不搭調的華麗服裝,吸引了人們的好奇目光。而且他自己也真的像是哪裡來的貴族一樣對鎮民們優雅地打招呼,有些誤會他是貴族的老奶奶甚至還跪在地上磕頭行禮。
  我適當解開她們的誤會後,就站到蘇林身旁,發出嘆息。
  「……你可以不要這樣嗎?」
  「你說『這樣』,是指什麼呢?」
  他依然掛著可疑的笑容裝傻,我也已經沒心情挑他毛病了。
  他觀察我的態度後,一邊弄響衣服上的裝飾,一邊說:
  「既然你會在意,那我們暫時解散,各自自由行動如何?」
  「哈,開什麼玩笑。」
  我發出一陣乾笑,然後側眼狠狠瞪他。
  「要是我一個小時沒看著你,你會哼著歌毀掉這座小鎮吧?」
  「咦~我才不會做那種事呢。你這樣講讓我好意外,好傷心啊。」
  「你要是不滿我的態度,就先藏住你對老人跟小孩投出的那種暗藏欲望的視線吧。」
  「哎呀,失禮了。」
  他端正自己的表情,接著立刻詢問「那麼我們就分頭行動可以嗎?」但我只是不發一語地抓住他的衣袖。周遭的人看來會像是弟弟依靠在哥哥身邊,不過實際上比較像是拉著廢物狗的主人。
  蘇林失望地聳聳肩。我決定馬上轉移話題。
  「不過,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抵達『聖域』?」
  聽到我的提問,蘇林也有些厭煩地回答:「是啊。」
  「畢竟我們必須徒步過去,也還得再見識兩座大都市。這都是多虧有身為勇者的你同行啊。」
  「有意見就去跟奧爾他們說啊。跟那些規定勇者要打開『聖域』的門,就一定要遵守『基本上以徒步方式旅行』跟『見識這個時代所有大都市』這種條件的人說。」
  沒錯,雖然十天前就達成所有試煉了,但要打開「聖域」的門,我就得再見識三座城市。我在這十天內跟蘇林到過一座城市了,所以還有兩座。不過一座都市大概要待上一星期才行,所以現在還有兩座,再加上要全程徒步的話……
  「……想想這趟見聞之旅也還要再一個多月呢……」
  就算是勇者跟魔人,要進行無法使用交通工具的旅程,速度上還是會有極限。前幾天待的都市還算很近倒是還好,可剩下兩個就沒那麼輕鬆了。
  「唉!沒想到跟勇者成為同伴的壞處,會大到這個地步!」
  蘇林誇張嘆道……不過,這部分其實多少跟我當初計畫的一樣。
  「(光是能阻止蘇林的暴行大概兩個月的時間,我加入他的行列換來的好處應該夠多了吧……)」
  這是我不惜背叛法迪歐跟師父兩位重要夥伴所做出的選擇。要是沒有這點程度的好處,我會很困擾的。
  我又繼續說:
  「總之,我們應該差不多可以放緩對約爾他們的警戒了。」
  聽到我這麼說,蘇林就好像到剛才為止的哀嘆都只是幻覺一樣,瞬間一改表情回應。
  「也是。與其沒頭沒腦地找我們在哪裡而弄得精疲力盡,他們應該也認為在我們最後一定會去的『聖域』等待會比較確實,而且輕鬆。」
  「可是那裡不是給教會的人管理嗎?」
  「人類應該也很想那麼做吧。不過,通往『聖域』的門所在的靈峰瓦爾哈拉,從以前就一直是有世界最強等級的魔物棲息的土地。實在沒辦法完全由人類管理呢。」
  原來如此,看來那個地方真的就像最終關卡一樣。就算有強大魔物徘徊,身為魔王跟魔人的約爾陣營要待在那裡也不會有問題。那麼正大光明地堵在門附近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吧。
  「若要論教會能察覺到的事情……我想頂多就是審判者是否有出現在瓦爾哈拉附近吧。再怎麼說,他們應該也至少會準備那樣的結界。」
  「原來如此,既然那樣……法迪歐跟師父陣營很有可能會利用教會的情報,跟我們同時抵達『聖域』。」
  「唔~這可難說喔。畢竟教會也不是笨蛋,事情演變至此,他們大概早就無法全盤信任賽西莉亞•希維爾了。至少他們應該沒辦法跟以往一樣接受教會的支援。所以,即使會有教會的人馬阻撓……」
  說到這裡,蘇林重新表示意見:「應該說……」
  「說到底,我其實不是很認同你認為賽西莉亞小姐跟法迪歐小弟那種跟這件事毫無關聯的弱者,會主動參加這場戰爭的想法。」
  「這可難說喔。」
  我表面上只是含糊微笑,心裡則是深信法迪歐跟師父絕對會來。而且……我甚至覺得搞不好比起魔王約爾,他們會是更大的問題。
  我先整理過目前得到的情報。
  「要進入『聖域』,有兩個大條件對吧?首先是要打開門。」
  「這是只有勇者──也就是你才做得到的最重要任務。通往那個地方的門,一般稱作『聖域之門』。如果不由你打開這扇門,那一切都沒辦法開始。」
  「就這方面來說,魔王陣營會想在『聖域之門』打開之前把事情解決嗎?」
  「這很難說呢。畢竟門打開了,他們也有好處。屆時他們能從內部破壞聖域,最重要的是……啊,這件事下次再說,我們先回到正題吧。」
  「嗯,然後,『聖域之門』打開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只有擁有『入場資格』的人,才能通過聖域之門。而那份『入場資格』原本只會給予陪伴勇者完成全部共三個試煉的人。」
  「也就是說,現在滿足這個條件的,只有法迪歐小弟跟賽西莉亞小姐。路烏小弟……哎呀,他已經在『不幸的意外』中去世了呢!真是失禮了!」
  我無視蘇林令人不快的話語,點了點頭。他用覺得非常無趣的眼神俯視我,失望地繼續說:
  「我曾聽該隱說,他之前似乎在『抉擇洞窟』被誤認成別人,例外得到了『入場資格』的樣子。從這部分來推斷……」
  「大概是科學家的那個奧爾臨時幫約爾設置的例外程式吧。」
  「沒錯,不曉得是不是趕工做出來的,對於對象是不是約爾的判定似乎很鬆散。恐怕只是判斷對方是不是『擁有智慧的魔物』吧。既然這樣……」
  「應該可以想作所有魔人都擁有『入場資格』……真是的。」
  我不禁嘆氣,蘇林則是彎起嘴角竊笑……奧爾好像跟約爾很要好,所以是無可奈何啦,不過她真的對魔物陣營太好了。而且還給約爾存取情報的權限……
  我想著想著,蘇林就一臉熱誠地盯著我看。我問他「幹嘛?」他就回答「沒有」,並感覺有些遺憾地繼續說:
  「我認為你真的變得太聰明,太強悍了。你是有什麼訣竅才會變成這樣?」
  「訣竅?沒有訣竅啊。我只是一點一點吸收達成目的所需要的東西而已。」
  「……你這種因為去除自身的各種懦弱,而漸漸失去人性的態度,我不是很喜歡呢。」
  「謝謝你,你的評價太令人開心了。」
  「……你真惹人厭呢。」
  蘇林明顯厭倦地聳聳肩。我依舊拉著他的袖子,以一句「話說回來」改變話題。
  「我們現在在往哪裡走?我們已經做好最低需求的補給了,既然這裡不是大都市,那我們也沒必要待在這裡了吧……」
  「我們正在往旅館方向走。」
  「旅館?」
  我不禁一臉傻眼地看著他。這也是因為我們勇者跟魔人這種跟一般人類不一樣……也就是身體基本上幾乎可以省下睡眠跟吃東西的我們在這趟旅程中,除了待在大都市的期間以外,根本沒有理由刻意住宿。
  雖然再怎麼說也無法沒日沒夜地全程奔跑,但至少對於可以透過簡單又短暫的野營恢復足夠體力的我們來說,就算會經過鄉村小鎮,也沒有半點長時間逗留的理由。
  可是這個魔人竟然大白天的就往旅館走。
  我顯露出對他的不信任,蘇林就說「我也不是要硬逼你在這裡過夜」。根本莫名其妙。
  蘇林雖然這麼說,卻也沒有停下腳步,而且也看見我們要去的旅館了,所以我沒有繼續抱怨,就這麼跟著他走。
  數十秒後,我們來到了旅館前面。旅館是間令人聯想到大型圓木屋的大間木造建築,以鄉下小鎮而言,建築外觀算是意外精緻。
  蘇林語氣乾脆地開始說明。
  「這座村莊附近有天然溫泉,聽說有很多來度假的旅客喔。所以這村莊雖然偏僻,也蓋了間還挺氣派的旅館。實際上評價好像也很好呢。」
  「……所以呢?」
  我半瞇起眼,瞪著蘇林。如果是以前的我們……是還跟路烏他們一起開心旅行的時候就算了,現在我對觀光相關的情報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露出不懷好意的奸笑。
  「哎呀,進化成聰明小孩的你,還沒有察覺嗎?」
  「……如果你的意思是只有今天一天在這裡過夜,也不會對整體局勢有影響……」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喔。應該說,我想這間旅館已經對整體局勢有夠大的影響了。尤其對你來說,更是如此。」
  「你這話是什麼……」
  我說到一半,旅館入口的木製雙開門就發出「嘰」的聲音敞開。
  接著,在建築物正前方的我跟蘇林關注下,從旅館裡走出來的人──
  「啊,歡迎光臨──等等,咦?小……小徹先生?」
  「怎──莎克雅?」
  ──說是熟人,也是熟人中的熟人,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不久就受她照顧了一陣子,並且來自距離這裡很遙遠的維利爾村旅館老闆的女兒……莎克雅•魯恩。
  

  
  「哇!真是太巧了!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
  莎克雅高興地跑來我身邊,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愣愣觀察她的舉動……同時快速動腦思考。
  「(也對,記得她在參觀學習各地的旅館嘛。那她出現在這裡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這是怎樣?真的會有這麼神奇的巧合嗎?……巧合?不,等等,不對。我是為什麼會來這間旅館的?說到底,提議要經過這座村莊的人……)」
  我的背脊瞬間發涼。
  我慢慢回頭往後看……看見蘇林掛著實在可疑至極,而且充滿愉悅的微笑,凝視著我跟莎克雅。
  
  「我啊,可是真的很討厭沒有『弱點』的人喲。你說是吧,徹小弟?」
  
  「(這傢伙……!)」
  我看著眼前純粹替我們的重逢感到高興的莎克雅。
  同時察覺我跟我自以為成功利用的魔人之間的力量平衡,在這一刻徹底翻轉。
  
  
  賽西莉亞•希維爾
  
  半山腰存在著通往聖域入口的靈峰──瓦爾哈拉。
  而在能夠正面觀望那座山的高台上,存在著那座城邦。
  聖都諾倫。
  也是可說是行星諾倫加德裡唯一的宗教──女神教會活動的中心。相反於其極小的國土面積,軍事實力與文化方面的影響力卻是其他國家無法比擬的強大。簡直是世界的中心。
  而聖都諾倫的女神教會本部第八教堂裡。
  賽西莉亞•希維爾與她的長官德瑞克•馬汀尼斯分別坐在中央通道兩側對稱位置上的長椅,望著前方的女神像。
  女神像在穿透彩色玻璃的光芒照射下,面露充滿慈愛的微笑。賽西莉亞現已清楚得知女神真面目及歷史真相,但大概是長年信仰使然,一來到女神像面前,就會很不可思議地端正身姿。
  側眼看到賽西莉亞這副模樣,禿頭的男子德瑞克露齒一笑。
  「妳還是一樣很拘謹啊。」
  「並不是我拘謹,是德瑞克隊長您太鬆懈了。」
  賽西莉亞瞪向大大張開雙腿與手臂的長官。他小聲說「這倒也沒錯」,愉快大笑了一陣。
  德瑞克看著女神像,迅速收起表情低語:
  「妳說想離開神劍騎士團這種話,當然不是在開什麼無聊的玩笑吧?」
  「是的。很可惜我沒有那樣的幽默感。」
  面對賽西莉亞沒有半點微笑的平淡回應,德瑞克傷腦筋地抓了抓頭。
  「……妳是想為勇者的背叛負責嗎?」
  「那當然是原因之一。」
  「喂喂,不是已經決定不追究那件事的責任了嗎?從報告聽來,大概兩星期前發生的那件事,幾乎沒有可以算是妳的過失的部分。反倒是明明魔人們正在大肆作亂,卻依然只派妳擔任教會方戰力的我,還有高層那邊的怠忽職守要負比較多的責任。雖然我們這裡確實也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不,關於這點,要是胡亂派遣一些無能小卒過來反而更添麻煩,還請別在意。」
  賽西莉亞面色不改地平淡說出這番話,德瑞克不禁發出嘆息。
  「妳講話還是一樣很不客氣啊。不過,現在的神劍騎士團裡能跟魔人相抗衡的戰力,確實也只有妳就是了。」
  「……您這麼說就有些不對了。」
  「嗯?」
  面對德瑞克的回問,賽西莉亞握緊放在腿上的拳頭,回答:
  「到頭來,就連我也是個沒辦法動到魔人半根寒毛的無能小卒。」
  「…………」
  德瑞克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回應,僅僅是直視著在陽光下閃耀的女神像。
  約十五秒的沉默後,德瑞克簡短開口道:
  「妳失去繼續留在神劍騎士團的自信了嗎?」
  「…………」
  「不對,這不單是實力方面的問題。該怎麼說,嗯……」
  德瑞克稍微支吾其詞後,清楚明白地問:
  「妳……失去信仰了嗎?」
  「……我不知道。」
  賽西莉亞大口嘆息,將視線移開女神像,低下頭來。
  「我現在一樣很感謝教會。對於虔誠又彬彬有禮的各位信徒們所感到的敬意也依然不變。也由衷支持女神教會至今為廣大人群說法的基本思想與倫理觀。只是……」
  賽西莉亞無法推斷德瑞克究竟知道多少隱情,猶豫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但德瑞克意外接續了她的話語。
  「妳無法原諒教會竄改歷史嗎?」
  「…………」
  賽西莉亞聽見德瑞克這番令她有些出乎意料的話,身體顫了一下。
  德瑞克露出苦笑回應:
  「不,妳可別會錯意了。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利用階級上的特權得知教會的所有隱情。就這方面來說,我對於世界真相的了解,還不及應該曾在『女神試煉』裡接觸過某種東西的妳的十分之一呢。」
  「那,您又為什麼……」
  「不過,就算沒有人仔仔細細地告訴自己,升到算高一點的階級以後,再怎麼不想也會知道啦。知道自己隸屬的組織到底是不是真的健全。」
  說著,德瑞克對賽西莉亞露出複雜的笑容。隨後他像是要把累積在心裡的東西吐露出來似的,在一次大口嘆息後說:
  「可是我跟妳不一樣,本性上是個不正經的人。我一直以來都抱著只要能保護眼前自己珍惜的人就夠了的想法。因為世界跟歷史之類的,根本不是光靠我自己一個人就能處理的東西。那麼就算那些歷史是建立在欺瞞跟捏造上……我也要全心全力保護近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世界,保護這裡的和平跟幸福。」
  「…………」
  「……妳會瞧不起視野如此狹窄的長官嗎?」
  「……不會。」
  賽西莉亞這時忽然對德瑞克回以過去不曾露出的柔和微笑。
  「對我來說,您現在依然是我最值得尊敬的長官。」
  「…………這樣啊。」
  德瑞克靦腆地笑了出來。賽西莉亞懷念起在展開旅行以前與他一同執行各種任務時的回憶,同時繼續說:
  「也包括您頭上散發出的那道不輸女神像的聖光。」
  「妳果然是瞧不起我吧!是吧!」
  德瑞克激動地站起來。賽西莉亞則是若無其事,以面無表情回應他。這段一如以往的互動,令兩人一起輕聲笑了出來。
  然後……
  
  德瑞克彈響手指的同時,異端裁判官軍團就包圍了賽西莉亞。
  
  唯一與外界相通的出入大門、一樓牆邊、環繞教堂二樓部分的走廊──
  身穿異端裁判官特徵的灰色長袍,且將兜帽壓得蓋住眼睛的大批詭異人群無聲無息地現身。
  但賽西莉亞仍然不為所動地坐在原處,德瑞克依舊傷腦筋地繼續抓抓頭。
  「我再問一次,賽西莉亞……妳要離開騎士團……離開女神教會嗎?」
  「是的。」
  「妳是了解教會會怎麼處理得知這個世界隱情的局外人,卻還是這麼說嗎?」
  「是的。」
  「……妳不惜逼身為長官的我做這麼不愉快的工作,也要貫徹這條路嗎?」
  「是的。」
  面對所有提問都立即回答的賽西莉亞,德瑞克眼泛哀傷,求助似的回問: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妳不惜做到這種地步?是因為妳天生的清高正義感嗎?既然這樣……」
  「不,並不是。我跟德瑞克隊長的想法,反而是分毫不差。」
  「那……?」
  賽西莉亞笑著對鬆了口氣的德瑞克回答:
  「我正是想保護我珍惜的事物……我珍惜的人們,才選擇戰鬥。所以……我想想,如果要以德瑞克隊長的說法來講──」
  賽西莉亞先是短暫沉默,才面帶凜然──卻顯露出些許餘裕,也是以前的她不會露出的那種充滿人味的表情說道:
  
  「──人類的未來跟教會的隱情,跟現在的我無關。」
  
  「────這樣啊。那就無可奈何了。」
  「是啊,的確是無可奈何呢。」
  德瑞克不禁笑了。賽西莉亞也連帶著一起笑了出來,然後……
  「太令人遺憾了,賽西莉亞。」
  「我也這麼認為,隊長。」
  德瑞克揮下手臂做為信號,同時,異端裁判官大軍也開始猛烈奔向賽西莉亞。
  
  
  法迪歐•梅克路斯
  
  「不曉得賽西莉亞那傢伙有沒有把事情妥善處理好?」
  法迪歐的聲音在陰暗又潮濕的沉悶空間裡響起。
  「我想應該沒有。別看她那樣,她完全就是會以情感為優先的那種人。」
  蕾雅•如月一邊平靜處理手邊事務,一邊若無其事,而且頭也不回地回應。
  法迪歐不禁苦笑,耐不住無聊的他,繼續跟蕾雅對話。
  「可以的話,還真希望她可以跟前長官和之前隸屬的部隊……聖騎士隊之類的地方好好妥協一下,事情會比較好辦就是了。」
  「期望她會有那麼精明的交涉能力,反倒比較過分吧。她又不像你或我母親。」
  「咦,妳母親在那方面的能力也很強嗎?」
  「是啊。因為臂力屬歷代勇者裡最弱的母親,主要的武器是『謊言』、『威脅』、『誘導』、『背叛』這四種能力。」
  「幾乎都不是自稱勇者的人該有的能力嘛。」
  「不不,只會虛張聲勢跟可疑怪招就光明正大自稱大魔導師的人,也是很不得了啊。像我這種只是一個魔法學校的優等生,而且除了服裝以外根本沒什麼個性的人實在是比不上──」
  說到這裡,蕾雅手邊傳出解開門鎖的「喀鏘」巨響。
  「嗯……唔唔……?」
  這一剎那,門邊原本在睡覺的衛兵聽到聲音,漸漸醒來。不過──
  「哎呀,『磷光啊,誘使蝴蝶淺眠吧』。」
  「……?呼……」
  蕾雅迅速再次利用睡眠魔法使衛兵昏厥。她輕輕推開解鎖的門,窺探門內的狀況後,只把手朝向身後的法迪歐,對他招招手。
  法迪歐觀察蕾雅這一連串極其流暢的動作,雖然半是傻眼,卻也半是敬畏地低聲說:
  「我倒覺得可以一邊聊天一邊平靜地撬開門鎖、非法侵入跟癱瘓衛兵,卻還自以為是單純的優等生的傢伙還比較可怕就是了。」
  
  法迪歐跟蕾雅目前為了某個目的,正在嘗試入侵女神教會大本營裡警備也算特別森嚴的祕密地下區域。
  至此他們已經催眠了三名衛兵,以非正當手段突破了兩道門,但幸好尚未被其他人發現行蹤。老實說事情比法迪歐預料中的順利,但他認為這恐怕是因為……
  「賽西莉亞小姐大概已經開戰了吧。」
  法迪歐肯定蕾雅的推測。
  「我想也是。不過真要打的話,還真希望可以盡可能把事情搞大一點……」
  「這不好說。畢竟教會那邊應該想盡量隱匿這件事。我想他們這時候會大量派遣專門暗殺的異端裁判官吧?」
  聽到蕾雅的推測,法迪歐說著「有可能耶……」厭倦地垂下肩膀。即使曾輕鬆打倒死對頭,他還是不擅長面對異端裁判官,應該說心裡對他們的厭惡感還是很深。
  實際上,他們做事的手段只能用「下流」來形容,要是得知教會內情的賽西莉亞說要離開,絕對會先動手處理她……而且大概還會避免她洩漏多餘情報,試圖在受隔離的空間內一口氣除掉她,不給她反擊餘地。
  「反正就算真是那樣,那傢伙──」
  「嗯,如果是她──」
  兩人肩並肩奔跑在通往目的地的漫長陰暗走廊上,如此細語。
  「「──大概也會輕而易舉打破敵人的企圖,華麗打爆那些廢物(吧)。」」
  瞬間,地表傳來彷彿巨大瓦礫墜落的碎裂聲響和震動。
  兩人相視而笑,繼續朝著地下區域深處前進,以完成自己的職責。
  「這裡就像一座巨大迷宮呢。」
  照著事前得到的情報在第三次遇到的丁字路口轉過彎時,蕾雅倦怠嘆氣道。
  法迪歐看著賽西莉亞畫的地圖──不,正確來說是法迪歐努力重新清楚畫過以後才終於稱得上是地圖的紙,哼笑說:「會這樣也是當然的吧。」
  「畢竟他們可是偉大的女神教會耶。在這種沒有人會注意到的地底下,就算有多少他們想藏的東西,還是想關起來的東西,或是被人看到會很困擾的東西都不奇怪。」
  「賽西莉亞小姐的地圖有畫對嗎?」
  「不知道。那傢伙勉強知道的,頂多就是感覺能通往『最深處』的路線而已。也不保證我們的『目標』就在那裡。不過……」
  蕾雅接續法迪歐的話語。
  「嗯,假設我是教會的人,我大概也會直接把『那個』藏在最深處。」
  說完這句話,兩人便暫時默默繼續在教會地下區域前進。自從在入口遇到守門的衛兵以後,陰暗走廊上就沒有其他人。雖然偶爾會感覺到一旁室內有微弱的生命氣息,但法迪歐跟蕾雅對於那些明顯不是人類的存在懷抱不好的預感,不想前去確認那究竟是什麼。
  兩人一心一意,快步默默前行。愈往裡面走,空氣就愈是沉悶且潮濕。
  再繼續走下去,或許得不到什麼很好的收穫。
  兩人之間開始飄散出使人不安的緊張感時,法迪歐以開朗語氣開口,想打散這股緊張。
  「反……反正就當作事實跟我們猜測的一樣就算賺到吧,蕾雅。畢竟本來就只是賽西莉亞要來跟教會斷絕關係,才順便來的。我們找不到『目標』,那傢伙也不會責備我們──」
  「我想是不會吧。」
  自己的話語被毫無意義地接續下去,令法迪歐愣得眨了眨眼,卻也立刻掛著傻笑繼續說:
  「對……對吧?既……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要抱太大期望──」
  「因為我們找到了。」
  「──啥?」
  法迪歐發出呆愣的回應。在他慌了手腳時,蕾雅輕輕指向前方。
  法迪歐緩緩定睛凝視黑暗深處,就發現……
  「啊……」
  走廊盡頭有座牢房。作為欄杆的金屬黑得甚至讓人感覺到不祥氣息。更裡面的地方,也是黑暗更加深邃的地方,有對淡淡的光芒──是眼睛。
  蕾雅向吞了口口水,停下腳步的法迪歐確認。
  「那確定就是我們要找的『目標』嗎?……法迪歐。」
  「咦,啊,喔,也對,妳沒見過他……」
  法迪歐被這麼一問才注意到這個事實,連忙再稍微往前踏出腳步進行確認。
  不過……用不著等到他看見「目標」的長相,「那個存在」就咧嘴一笑,證明自己就是法迪歐他們正在找的目標。
  

  
  「哎~呀哎呀哎呀,沒想到大魔導師法迪歐•梅克路斯(假名)在這時候登場了!難道他打算把我這絕世主持人兼擅長謀略的魔人威爾•伊格尼爾救出這破爛牢房嗎?」
  
  
  約爾
  
  咦?已經厭煩守在聖域前面的單調工作了?唔~就算妳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
  既然無法正確掌握徹小弟他們的所在地,我們要是隨便動手,結果被趁隙完成重新啟動,就真的是蠢得無可救藥了。對我們陣營來說,守在這裡還是最好的方法。畢竟我也打不開門。不過考慮到勇者需要在各個都市停留一段時間,就算他們用最快速度移動,現在應該也還到不了這裡……反正就以防萬一嘛。而且也沒別的事好做。
  啊,等等,謬特妳要去哪裡?咦?妳說教會大本營那裡好像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情,要去玩一趟?唔~我認為還是不要比較好喔。那裡連我都沒辦法探測,根本不知道他們準備了什麼樣的對策。就算不至於有魔法封印裝置,也很可能有相當於那種東西的道具……比如說對魔物跟魔人特別有效的東西。不過同樣是人類的話,也許是可以輕鬆闖進去……
  咦?上次還滿輕而易舉地就襲擊成功了?喔,妳說的是假扮成風金的時候吧。那次確實連我都覺得很佩服。實在太厲害了。不過正因如此,那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和平到太過鬆懈的教會展開奇襲的大好機會。我想被妳大鬧一番之後,現在教會大概準備了相當充足的對策應付魔人……不,我沒有在責備妳。真的真的。
  …………雖然我是覺得妳好歹也順便救一下伊格尼爾啦。
  咳。
  等等,喂喂喂,謬特,妳有聽我說話嗎?妳為什麼笑笑的一副準備起跑的樣子?妳明顯是想往教會大本營高速移動對吧?對吧!
  不要嘟臉頰!不要嘟嘴!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咦?伊格尼爾?是……是他的話,不會有事的啦,嗯……我……我沒有在責備妳,沒有。嗯、嗯,謬特沒~有犯任何錯,我也完全不覺得妳無情。真的真的…………呼。
  ──什麼?要我講有趣的話題?咦?那是怎樣?妳要我來說嗎?我……我想也是啦,畢竟也不能期待該隱說些有趣的事情,嗯。
  呃~那我想想看,那就來說說我用對於審判者靈魂存在的行星──地球所抱持的想像想出來的爆笑小故事「我不想看到怎樣的異世界」──咦?不聽嗎?真的?幹嘛這樣啦,連該隱都這麼死命拒絕。會有損我的形象?不不,才不會。因為這個故事很有趣的。
  首先要說最不想看到怎樣的異世界,就是一個極度喜愛羽毛被跟湯炒飯的少年……呃,咦?不聽嗎?這很有趣耶。真的。你們兩個為什麼都那麼死命拒絕?最後魔王的形象?你們在說什麼?對了對了,說到異世界小故事,一個會錯意的學生在沒有一夫多妻文化的國家裡喜歡上好幾個女性,自以為是後宮王的世界也是挺不想看到的──咦?不聽嗎?不聽了嗎?這樣喔…………啊,不過,如果你們想聽後續──不想聽?不可能會想聽?絕對不會?啊,這樣喔…………這樣喔……
  咦?想聽我以前的故事?沒有什麼好笑的喔。咦?有趣的事情不等於好笑的事情嗎?那倒是沒關係……可是我不知道有不有趣喔。可以嗎?唔……好吧,既然你們兩個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講講自己以前的經歷吧。
  畢竟我們只有時間是多到用不完嘛。
  
  就像這個世上的所有生物一樣──
  我也不記得自己出生時的事情。
  我生下來時一無所知,之後慢慢產生自我,在與他人的交流之間漸漸學會溝通。
  所以我也一樣走過很平凡無奇,且以生物來說極為理所當然的成長過程。
  大概是因為這樣吧。就算得到了極其強大的力量,察覺了自身使命,現在的我還是覺得被其他人視作偉大存在會渾身不對勁。因為我也不是「一誕生在世上就是神」。不如說,雖然我擁有一些力量,但也只是個組合成這個世界的其中一個齒輪──頂多就是有這種無趣的想法而已。
  我想這可能也是我天生的特質使然就是了。
  我果然還是受到既是我的養育父母,也是朋友的人類──奧爾最多影響吧。
  她……我想想。簡單來說,她是個爛人。
  她對於自己興趣以外的事情毫不關心,是很典型的學者個性,而且又傲慢,又欠缺倫理觀……講好聽點是天才科學家。講難聽點……應該說,她實際上就是個真真正正的瘋狂科學家。
  喔,就這方面來說,在尖端醫療開發特區進行可憎實驗的女醫綾•海爾默斯,可能在精神方面跟奧爾算極為相近。所以我也不小心就對她的暴行坐視不管很長一段時間……
  咳,回到正題吧。
  叫作奧爾的科學家,在他們──從瀕臨滅亡的遙遠行星米德加爾特搭乘播種船而來的十萬人之中,是擁有的影響力算特別強大的一個人。
  當然,擁有政治權力的是其他人,她的官方立場頂多只是一個學者,不過,她接連研發出革新技術,使人們生活逐漸豐饒,要說她在某方面上算是他們的神也不為過。
  先是點綴人們瑣碎日常生活的方便用品,再來是構築了作為播種船根基的生態系循環系統,而數百艘船之中只有她這一艘能平安抵達可以遷住的星球,也是多虧有她。我想一下,要講得讓你們也很好理解……嗯,現在這個世界的人類稱作「神工物」崇敬的道具,也有九成是她發明的。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她自己想一輩子當自己是個普通的科學家,她的發言力跟權力也無可避免的會變得無比強勢。
  所以,我誕生在這顆星球上時──一個不知名生物在人類面前以一般來說不可能的誕生方式現身時,明明許多人表示「應該立即去除危險因素」,她卻只靠一句「這孩子看起來超有趣的耶!」回絕了那些意見。就算她藉著研究名義主動收養我,也沒有人敢對她抱怨半句。
  就那樣直接收養我的奧爾,意外的並沒有對我進行非人道的研究。不只如此,甚至還一發現我有智慧,就馬上替我取名叫約爾,主動積極教育我。她教導我語言、知識,還有非常扭曲的倫理觀。
  我開始懂事,開始有清楚記憶差不多就是這時候。
  實際上我的智力成長速度比其他生物要快上很多喔。不過那也是當然的。之後我在她的研究下得知自己是在播種船來訪的時候,由這顆星球派去見人類的使者。先調查對方採取什麼態度,再以適合的對策應對。也就是星球的代言人。
  似乎是因為這份職責,我的基礎能力就被設定得極為強大。不用說體能,智慧方面也是。
  我就像海綿吸了水那樣快速成長。再加上負責教育我的人又是絕世天才,所以成長速度應該是可想而知……我……我是不太想這樣講啦,不過我會養成被你們說成「偶爾會變得很可怕」跟「可是偶爾會變得太和善」的個性,嗯,如果你們能從養育我的人是什麼樣的性格了解到是為什麼,可以省下說明的力氣……妳在偷笑什麼啊,謬特。真是的。
  總之,看來奧爾好像也很享受教育我的過程……偷偷說,她沒有朋友。所以奧爾很熱衷於教育出能夠對等談話的對象這個行為。或許動機上是有些不單純啦,不過我認為她也用自己的方式給予了我相當充足的愛。我自己也覺得跟不管再怎麼吸收知識,卻一樣總是做出超乎我想像的事情的她一起生活很充實,就結果而言,這顆星球也開始接納米德加爾特──來自其他星球的人們。
  ……直到播種船的那些政治家瞞著我們,偷偷開始用粗暴手段進行遷居工程。
  他們避開反對在這顆星球濫墾的她,還有身為星球代言人的我的注意力,擅自採伐樹木,濫捕動植物,最後還開始建設都市。
  現在的我可以透過跟各地區的魔物連結來逐一感受世界趨勢,但當時的我沒有這麼厲害的能力。包括基本上只是一個學者,而且跟我一起沉浸在愚蠢日常之中的奧爾在內,我們慢了很多步才察覺。
  ……等發現到的時候,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人們一直在沒有奧爾監督下,擅自利用她的發明進行強硬的開墾作業……某一天,他們引發了大規模的意外。
  他們燒光了擁有富裕生命的森林地帶,還讓那裡化作飄落死灰的土地,根本是場糟糕透頂的意外。就是現在被稱作尼布爾荒野的那一帶。
  實際上,那真的是一場愚蠢至極的意外。說到底,機器會失控,也明顯是他們硬要讓機器做超出負荷的工作導致的,會那樣是理所當然。而機器失控這件事本身也只要在出現預兆的時候向奧爾報告,她也有足夠能力完善處理。他們一直想把事情隱瞞到最後……就發生了那場悲劇,犧牲了這顆星球許許多多的動植物。而且因為當下狀況使然,只有人類有充足的時間逃離意外,也不知道該說幸還不幸,人類還沒有半個人因此犧牲呢。
  當時早已在奧爾協助下得知自身使命的我,當然很生氣。不過說是生氣,一開始最多也只是口頭上的責備。我憑著奧爾授予我的智慧,嚴厲卻冷靜地責備他們的罪行,以及愚蠢的行為。
  然後……你們猜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罵我是惡魔,動用武力壓制我,甚至還打算把那起意外的所有責任都推到奧爾身上。說是她的發明本身就有問題。
  你們能想像我們當初有多麼無奈嗎?那時已經不是覺得憤怒,只是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無力。第一次讓我由衷對人類感到失望,應該就是那時候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讓自己的行徑落得跟他們那些野蠻人一樣,持續努力在盡可能不用暴力的狀態下把事情處理好……
  就在他們囂張到竟然還想對奧爾下手的那一刻,我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感覺到事情不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星球被我的激動情緒影響,就創造出去除了智慧,只把凶暴度提升到極限的對人類攻擊性生物──魔物。
  事情演變至此,身為星球代言人的我,也無法繼續說什麼尋找共存的方法這種天真的傻話了。雖然要跟我的養育父母兼朋友奧爾變成敵對狀態是很心痛,不過這本來就是人類自找的。我當時已經做好要採取粗暴手段的覺悟了。
  雖然現在的女神教會似乎在提倡「衝突不會帶來任何好處」這種理想論調,不過就我來看,他們的說法有點不對。
  世界上也有些事物是因為不產生衝突而喪失的。至少我現在一樣不後悔我們當時對人類表示憤怒與力量……還有展開攻擊。
  但是,嗯……老實說,我本來希望事情可以處理得更俐落一點。而不是採取不分青紅皂白就傷害平民這種最惡劣的手段……其實我自己是想先鎖定個性腐敗的人類跟兵器……不過要腦筋單純的魔物理解我的意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了。
  啊,大概是因為曾發生過那件事吧。在那以後,我心裡一直悶著一種「如果魔物們能更有智慧一點就好了」的想法。所以,我對於之後因為人類在這顆星球上紮根而產生的那些摻有一些人類智慧的特殊魔物……也就是像你們一樣的存在抱起興趣,再稍微把我的力量分一點給那些魔物,於是就誕生了嶄新的存在──魔人……
  回到正題上吧。
  ……說是這麼說,但反正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是你們也已經知道個大概的那些充滿血腥的無聊歷史了。
  由於使人類那一方起死回生的手段「魔法」的誕生,衝突陷入膠著狀態,而雖然情勢曾短暫往和解方向進展,卻還是經歷了數次的背叛,最後落得奧爾身亡,我也遭到封印這種可以說是我們徹底敗北的事態……這故事在各種方面上都不怎麼有趣呢,唉。抱歉,讓你們有些感傷。
  ……咦?跟奧爾一起生活的時候的故事?也是,要說我的經歷裡唯一說得上「有趣」的,或許也只有這部分啦…………唔~算了,無妨。
  基本上,她的生活起居全是我在照料。不過當時的我外表像一隻小狗就是。我就用那樣的樣貌煮飯、洗衣服、打掃,什麼事情都難不倒我。因為她自己明明什麼都不會,可是只要遇到一點不順心的事情,就會掛著笑容責備我。腳邊有灰塵的時候,還會踩著我,把我當拖把……
  ……咦?還是不聽了?這種話題的話,我可以一直講下去耶?咦?有損魔王的形象?你們從剛才就在講這個,是什麼意思啊?我就是我啊。
  啊……呵呵!對、對,我想起一個跟奧爾有關的有趣事情了。
  她啊,一輩子都跟戀愛這檔事無緣呢。我想也是啦。畢竟她幾乎一整天都帶著淡淡微笑做些沒有其他人能理解的個人研究。不過她不知為何長得莫名漂亮,再加上又有我照料她的儀容以後,更是只看一眼的話,會覺得她是相當卓越的美女。
  不斷提供人類各種夢幻道具的神祕清廉淑女……噗!也……也難怪會被後世稱作女神啦。哎呀~關於這部分,我可是很欣賞「女神教會」的喔。他們塑造偶像的手法實在太高明了。
  但實際上她的精神方面在後來雖然是不至於像女神……至少是不會被人叫作瘋狂科學家了。
  她跟我剛認識不久的時候,真的單純是個熱愛研究到忘我的人。總是以滿足自身知識上的好奇心為優先,根本不管自己的發明跟發現會引發什麼樣的結果。說那些不是學者該管的。真的不曉得該說她冷淡,還是不負責任……她原本是那種人。
  可是在開始養育我以後,她就變了。雖然目中無人的個性一直到最後都是那個樣子,但變得會好好考慮到「未來」了。她變得會思考能不能做些可以讓跟我的生活開心一點的道具;能不能做些可以控制年幼的星球代言人,也就是我的力量的道具……或許是她變得會抱有這種想法的緣故……不過最後一點很諷刺的,在結果上還是引出了「魔法」的發明。
  即使如此,她還是得到了身為一個人類的溫暖以及體貼。安裝在現在的試煉中的奧爾人格是以晚年的她做為基礎,所以試煉的人格大概還算足以被稱作女神吧。雖然以我的角度來看,是有點太美化她了。
  跟她一起度過的三十幾年裡,是也有發生過很多不好的事情啦……嗯,我覺得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和可以敞開心胸相處的人一起煩惱、一起反抗、一起戰鬥、一起……一起歡笑。
  所以……所以。正是因為這樣,那幅光景才會一直到現在,都格外鮮明的殘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初代審判者殘忍殺害奧爾時的景象,一直殘留在我的腦海裡。
  
  ……我也很清楚他一樣是受到周遭人洗腦的被害者之一,就因為這樣,我也對人類這種膚淺的生物懷抱強烈憎恨。
  可是我實在……就算理性上知道,可是我實在無法──
  無法遺忘審判者在殺了奧爾之後,沉醉在快感之中的那副神情。
  因此,即使不是要面對他本人……我非常擔心若再一次跟審判者直接對峙,自己會變成怎樣。應該說,我一直以為我鐵定會忘記控制力道,徹底失控。
  不過……實際遇到他……遇到徹小弟的時候,我卻沒有失控。
  主因大概是有事前從路烏那裡……從廣樹小弟那裡聽說他的事情吧。因為我與其說是把他視作審判者,不如說是把他當成廣樹小弟的弟弟看待。
  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很恨審判者。
  我恨原本也可以說是由奧爾跟這顆星球授予……卻最先背叛並傷害奧爾的那份力量、系統、職責本身,恨得不得了。
  抱歉,謬特、該隱。說實話,存在於我心裡最核心的部分那股跟勇者敵對的動機,與其說是為了魔物……應該說是要替奧爾報仇。只是再加上很合理的理由,自以為是魔物們的代表就是了。
  然後我再澄清一次,徹小弟並沒有錯……你們兩個好像都很中意他,我就趁這時候說清楚講明白吧。
  
  我最後一定會──順著自己的憤怒殺死他。
  
  當然,就情勢上來看也不用說,我就是站在應該跟徹小弟敵對,並打倒他的立場。我當然是魔物們的代表,而且雖然不知道廣樹小弟現在在異世界的狀況如何,但我也跟他約定好了。
  不過在賭上性命的一戰之中,直到最後的最後都還會殘留在我心裡的動機,一定是……
  一定是想替自己沒能從審判者手中救回奧爾的事實出氣。
  實際上,之前跟徹小弟對決時,我果然還是克制不了自己去想起他……想起初代審判者……如果沒有蘇林跟廣樹小弟,我大概馬上就失去理智了。
  …………
  抱歉,謬特、該隱,竟然跟你們說這種事情。我講的這些果然很無聊吧?
  哈哈……到頭來,還是壞了我的形象嗎?沒關係啦,你們兩個沒必要勉強自己跟著我走。而且開始在聖域展開衝突以後,最終我們應該還是會為了各自的目的分頭行動。
  所以你們真的沒必要一直陪我到那個時候……
  …………
  …………
  ……哈哈,你們兩個是怎麼了啊?
  
  你們什麼時候變得能露出那種一點也不像魔人會有的溫暖眼神了?
  

  
  唉,你們真的是……
  謝謝你們。我有像你們這樣的好夥伴──
  ──咦?啊,謬特只是因為我對奧爾抱持的「罪惡感」興奮到不行而已?啊,這樣啊,是喔。原來不是……關……關懷夥伴啊。這樣喔……不,嗯,我是很感謝妳願意陪著我啦……這……這樣啊。
  可……可是該隱就是把我當成夥伴……咦,沒有嗎?真要說的話是忠誠心?啊~不過,就算是忠誠心,我一樣覺得很感激……嗯?怎麼了?竟然一臉過意不去地搔著自己的臉頰,真不像你的作風。咦?老實說……也是因為太想再跟賽西莉亞•希維爾交手一次,才會選擇可以正大光明跟他敵對的我走?啊,喔,這樣啊……呃,沒有,沒那回事啦,該隱。難得看你會講真心話,我很高興喔,真的……真的……不,我一點也不覺得沮喪……嗯。
  …………
  ……那……那我們繼續乏味的守門工作吧。好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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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插曲 三上美雪3
  
  
  小時候,鄉下祖母在我們中元節跟新年去拜訪她時,都會招待我們吃佃煮蝗蟲。祖母說那是當地從以前就在吃的食物,而且很有營養。實際上我戰戰兢兢地吃了一口以後,就發現味道基本上跟佃煮小魚一樣,很好吃。
  即使如此,我還是一直到祖母去世,都無法接受那道料理。
  不是吃不下去,或是覺得難吃。祖母做給我們吃的話,我也會意思意思吃幾口。
  雖然多少有習慣一些,但我一直到最後,都沒辦法徹底接納那道料理。
  ……這世上一定有些事情是就算理性上了解,也會因為深植內心的價值觀而無法接納。
  對幼年時的我來說,無法接受的對象是蝗蟲料理。
  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叫作三上徹的少年。
  「搞什麼……怎麼每個人都這樣……!」
  我在醫院裡快步前行踩出喀喀聲響,啃咬拇指指甲。
  被諒跟護士們趕出加護病房的我現在頭痛得喘不過氣,心不甘情不願地踏上歸途。
  我懷著對緩慢自動門感到的煩燥走到醫院前的圓環,一搭上停著的計程車就焦躁地迅速說完自家地址,然後不等司機的回應,就直接閉上眼睛。我在他很刻意地嘆氣,講到「這位客人,請妳繫上安全──」的瞬間閉眼繫上安全帶,插扣也隨之發出喀擦聲。
  男司機在嘆完氣後,默默發動計程車。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粗魯地沒入睡眠當中。
  實際上,這幾天我的身體一直處在極限狀態。我的臉色一直很差,甚至護士們好幾次要我掛點滴。
  就算這樣,我還是不想離開廣樹身邊。就算我死了變成鬼魂,我也不想離開他身邊。
  因為,風人……廣樹的弟弟,就是在我離開醫院後過世的。
  我先是失去了一個我沒能讓他擁有健康身軀的孩子,甚至沒能見到他死去的瞬間。
  既然曾發生過那樣的事情,那不管別人怎麼想……即使我急迫到墮落成差勁透頂的人,也絕對……不想離開廣樹身邊。
  可是……
  「(……諒從以前就是這麼狡猾……他那雙簡直像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悲傷眼神……)」
  那反而令我更鬱悶,更惱火,然後狠狠罵了他一頓……而我被逼得用盡最後的精力跟體力,結果就只能乖乖休息。
  「(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不,應該是無意的。)」
  雖然這樣說也是挺奇怪,不過諒是極為平凡的一個人。是不至於笨,但我從來沒覺得他有聰明過。但是……就是因為這樣,他的努力跟意念才會溜進我彆扭的心靈。
  我閉著眼一陣子以後,開始漸漸瞥見了不知道是夢還是回憶,而且毫無邏輯可言的畫面。
  純白的空間之中,父親跟母親隔著小時候的我互相謾罵。我雙手摀住耳朵,冷冷瞪著白色的地板,以及映照在地板上的自己。
  等回過神來,我已經坐在對小孩子來說稍嫌太高的椅子上,用湯匙吃著看起來很難吃的餐點。父親跟母親坐在我左右兩旁。眼前是長方形的小餐桌。可是我們三個卻像是一點也不想看到彼此的臉般,很不自然地並肩坐著,各自吃著不一樣的料理。
  現在的我,在小時候的我心中思考。
  我上一次吃母親親手做的料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至少我到現在只要聽到「媽媽的味道」這個詞,內心就會變得非常苦悶。
  但要說注入了愛情的料理,我也有頭緒。記得祖母……
  一想到這裡,場景又出現了少許變化。等注意到的時候,母親早就不在餐桌前了。
  我不經意環望周圍,就看到母親把保鮮盒裡的某種東西丟進垃圾桶。
  那是父親那邊的祖母送的醃蘿蔔。那有點鹹,老實說到店裡買的醃蘿蔔味道還比較高級,不過我不討厭。父親應該也是吧。可母親說吃那種東西會生病,就丟掉了。
  我跟父親不發一語,只是裝作沒看見,繼續吃著飯。就算生氣、吵架,也只會讓自己更不開心。
  畫面一黑。
  回過神來,就發現我在分娩台上。明明沒人告訴我,我卻知道這是生廣樹的時候的事情。
  醫生跟護士們看廣樹一直不哭,顯得很焦急。我也滿心不安,但接著換風人也跟著出生了。根本不可能有這種事。看來我的記憶被胡亂接在一起了。
  廣樹跟風人,以及等待他們兩個哭出來的我。原本他們兩個都是稍微慢了點才很有精神地開始哭。本來是那樣。本來是那樣的……吧?
  我心裡的不安開始擴大。他們兩個到現在還是不肯哭。不安情緒更加擴大。
  而我注意到的時候,就看到抱起他們兩個的護士們,臉變得一片漆黑──
  畫面一黑。
  黑暗當中,有小小的光點閃爍。我不知為何覺得那是風人,拚了命地想靠近,想伸手碰他,光芒卻漸漸遠去,變小,閃爍的間隔也愈來愈長。
  我哭著想追上那道光,死命地往前奔跑,卻完全無法接近光芒。
  在我感受到無力感跟絕望的壓迫時,光芒終於──
  畫面一黑。
  有光芒照進室內的窗邊上,擺著一副相框。
  相框裡擺著我、前夫、廣樹跟風人一起拍的家族照。
  我大大地鬆了口氣,拿起相框,懷著讓我快流下淚水的幸福感看著相片。
  ──但是,照片霎那間出現了異常變化。
  首先是前夫的身體化作泥巴消失,又馬上重新組成諒的模樣。接下來換風人的身影彷彿被打了馬賽克,變得很粗糙。我好奇地把相片拿近一看,發現那已經不是風人,是組成風人樣貌的大批小小蝗蟲。那些蝗蟲發現我以後,便抱著明確的惡意變化成另一個小孩的身形──
  「住手!」
  「唔哇!」
  我在大聲吼叫的同時感受到劇烈震動,安全帶也勒緊我的腹部。
  ……看來是計程車停下來了。我連忙看看周遭,想知道是發生什麼事,就發現車子已經來到我住的公寓前面。雖說是緊急剎車,不過好像原本就幾乎要停下來了。
  我放了下心,司機就提心吊膽地慌張轉過頭來。
  「怎……怎麼了嗎?難……難道妳要去的不是這裡嗎?」
  男子有些擔憂地看向我。這種狀況下他想責備我的怪異行為也是合情合理,但是他似乎是個本性善良的人。
  我也不免稍微反省自己的行為,一邊整理瀏海,一邊低頭對他說:「對不起。」
  「我做了一點惡夢……到這裡就可以了。」
  「啊,原來如此,這樣啊。那就好……」
  「真的很抱歉……」
  我心想要是發生這種狀況的地點不好,很可能會造成嚴重意外,便深深低頭道歉。
  司機看我態度不一樣,愣得眨了眨眼,然後露出意外和善的笑容。
  「不,沒關係的。而且其實我從以前就很容易遇到有些奇特的客人。」
  「這……這樣啊……呃,那,我把車錢拿給你……」
  我先付完車錢,再道歉了一次才下車。
  看到計程車遠去,我吐口氣,回頭面向公寓。
  「(不知道是稍微睡了一下,還是剛才的緊急煞車的關係。感覺心情清爽一點了……)」
  雖然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原本的鬱悶心情多少淡化了一些。說是這麼說,身體狀況還是不太好。
  我扶著額頭走進公寓,直接搭上電梯,直直前往自己家。
  我用不太穩的指尖拿鑰匙開門進去,粗魯地把手提包放在桌上,也不管衣服會被壓皺就躺到沙發上。
  「(小睡一下……然後淋個浴,再趕快回去廣樹那裡……)」
  我的心思已經在醫院上了,身體卻想要休息,動彈不得。
  我就這麼疲累地進入夢鄉。
  
  一段甚至不會做惡夢的熟睡以後,我在昏暗之中醒來。我趕緊找出手機確認時間。我看到時間沒有過得比想像中的久,也沒有緊急聯絡就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得要馬上回去醫院,便緩慢起身。
  不曉得是不是太急著動了,我感覺有些頭暈,只好坐在沙發上茫茫環視沒有點燈的客廳。
  看著看著,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小段記憶。
  「(這麼說來,我們家好像從我國中的時候就是這樣……就算補習完很晚才回來,也總是我第一個到家。)」
  雖然升上大學開始自己一個人住以後,也不會感到寂寞了。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才又獨自待在又暗又寬廣的房間,心裡就充滿了某種奇妙的寂寥。
  「(……自從搬到這裡,好像就不怎麼在晚上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可能吧。我一直往醫院跑,又有小孩…………廣樹住院之後,也總是小徹先──)」
  想到這裡,我突然把他回家後獨自在昏暗房間裡吃飯的身影,跟過去的自己重疊在一起,連忙搖了搖頭。
  ……看來我因為做了奇怪的夢,變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大口吐氣,硬是活動倦怠的身軀,打開客廳燈光。不過很奇妙的是房間亮起來後,反而更煞風景。
  我到廚房倒一杯礦泉水一口氣喝下肚後,這才終於清醒過來,迅速去做該做的事。
  我隨便淋個浴,只做最小限度的儀容整理……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只是休息了一下,心裡的沉悶就明顯消散了。即使做好為了兒子甚至可以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覺悟,到頭來也只是身體狀況影響到精神,讓我覺得自己實在很可恥。
  「(反正現在才在意這個也太遲了……)」
  我像是履行義務一樣小口咀嚼著冰箱的加工乳酪,同時用梳子隨便梳理頭髮。
  「(我很懦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可是,就是因為這樣……)」
  我以意志力把自己的心包裝得很堅強,不斷採取稱得上是很極端的行動。因為我有自覺如果不那麼做,自己的心靈會立刻挫折。
  這麼說來,我也許曾在廣樹跟風人還小的時候跟他們說過這個。而我當然是用更溫和的形容方式跟他們說。
  「如果快被難過或討厭的事情壓垮了,就幫自己的心蓋一層透明的保護牆。」
  這種話……我知道本來不太應該教自己的兒子要有這種心態,可是我覺得天生身體不好的他們未來一定會吃上不少苦,才會……
  想著想著,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吃完了一塊乳酪。差不多該去醫院了。我拿起手提包,往玄關走去。不過,我才到走廊的半路,就停下了腳步。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停下來。或許是想確認有沒有忘記拿什麼東西。
  不論如何,我停下來的地方正好……是小徹的房間前面。
  「…………」
  我平常完全不會進去的,小徹的房間。諒跟廣樹也說過兄弟倆共用一個小孩房就好,但我堅決不退讓,要他們一人一間房。
  表面上是說這是為了廣樹跟小徹著想……可是其實並不是。我只是想盡可能不讓他們兩個在一起……廣樹的弟弟,終究只有風人。不是兄弟,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小孩,怎麼能住在同一間房。
  到頭來還是因為他們兩個總是在客廳玩,所以沒什麼意義就是。就算這樣,隔離小徹跟廣樹……不,把小徹跟我們一家人隔離,在我心中還是有它的意義存在。
  我不會跟那孩子有多餘的接觸。這就是我對懦弱的自己定下的規則。這是在包裝我的心靈,也是拒絕他的保護牆。
  所以,也用不著刻意回想,我就知道自己從來沒有進過小徹的房間。
  小徹的房間。論為了不褻瀆到風人這一點來說,也是我不該進去的地方。
  不該侵犯的聖域。
  可不知道為什麼──
  等回過神,我已經下意識打開了他的房門。
  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動搖,卻也想辦法找理由解釋。
  「(對,我這麼做,是因為要是那孩子死了,我就必須收拾這個房間。)」
  雖然那絕對不是現在該處理的事情。
  我刻意不去想,把門完全打開,然後按下一旁的開關開燈。
  「…………」
  出現在我眼前的光景,實在……一如我的想像到過了頭,害我連一口氣都嘆不出來。
  眼前的是非常典型,很有小孩子風格的房間。跟沉穩的廣樹和風人完全不一樣。玩具跟漫畫被隨意丟在一邊,床上面的天花板貼著一些用螢光顏料上色的星星貼紙,牆上則貼著動畫的海報。
  真的是普通到讓人傻眼的小孩房。
  跟風人一點也不像。跟我和廣樹也沒有任何共通點。就是這種感覺的房間。
  「(說什麼母子……)」
  是要我怎麼跟和自己毫無關係到這個地步的小孩當母子?實際上,大概也不是只有我這麼想。
  「(那孩子……現在也根本就不會叫我媽媽了。)」
  最一開始的時候他是多少有努力要那樣叫我,可是現在甚至不會呼喚彼此。有什麼事情,也是透過諒跟廣樹傳達。
  我踩過攤開的漫畫雜誌,粗暴地往房間裡走去,然後在書桌前忽然停下雙腳。
  「……作文?」
  桌上雜亂擺著相當多的作文稿紙。我拿起角落的一張稿紙,看到〈想學的事情〉這個標題旁邊要寫名字的部分,寫著二年三班。拿其他稿紙起來看,發現全是最多到三年級時的作文。
  我拿起擺在桌子正中央那份有兩張,而且似乎是一年級時寫的〈我最重要的東西 〉時,底下出現了很像寫到一半的作文。
  看來是出了新的作文作業,就拿自己以前寫的來當參考。
  我明明也不是特別有興趣,卻沒來由地拿起整疊稿紙,看他應該是現在在寫的作文題目。
  而上面寫著的是……
  
  〈媽媽〉
  
  「!」
  我不禁倒抽一口氣。不知為何,心臟快速地劇烈跳動。
  「(我……在慌張什麼啊。這只是普通的作業……而且反正上面寫的,大概也是親生母親的事情……)」
  雖然這麼心想,視線依然不禁飄向作文稿紙上。但下一瞬間──
  『嗡嗡嗡!』
  手機傳出震動,害我身體下意識跳了一下。我看了手機,發現是不重要的廣告信。
  我「嘖」地一聲,卻也多虧這封信,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必須到醫院去找廣樹的目的。
  我短暫猶豫之後,像是要暫時擱置某種東西那樣,粗暴地把手上這疊稿紙塞進手提包,並在大力關上小徹的房門後,連忙趕往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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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決心
  
  
  「嗯~我實在是無比佩服人類對於『吃』的探討精神啊!」
  「「…………」」
  我跟莎克雅以沉默回應蘇林對料理小題大作的誇讚。
  這裡是旅館裡的其中一間房間。室內中央的桌子上擺滿了看起來很好吃,而且盤中是以山珍為主的料理。不過,從剛才開始就只有蘇林在吃,還吃得讚不絕口。我跟莎克雅根本沒心情吃飯。應該說,本來身為魔人的蘇林照理說是最不需要進食的人……
  不曉得是不是注意到我的表情,蘇林又開始說起不知道已經在這趟旅程中講過幾次的主張。
  「吃飯這檔事就算除了享用美味以外一點意義都沒有,也無妨吧?我又不是該隱。」
  「這樣會浪費餐費跟資源。」
  「喔,那沒問題的。因為我會盡全力把這世上最浪費的存在……把弱者們全排除掉。喔,就這方面而言,我應該可以說是人類眼中的益獸吧!」
  「……!」
  這個魔人還是一樣,話講得愈多就愈讓人不快。
  可是莎克雅跟惱火的我相反,很不可思議的看起來相當冷靜。
  坐在我旁邊,也是坐在蘇林正前方的她拿起杯子小嚐一口,滋潤自己的嘴唇後,再次對蘇林開口。
  「雖然離題了不少次,不過我大致了解現在是什麼情形了。」
  「不愧是莎克雅小姐!就算是弱者,我倒也挺喜歡腦袋靈光的弱者呢!」
  「不過就算不用說明,我也感覺得到你的個性差勁透頂就是了。」
  「啊哈哈!我雖然討厭亂吠的弱者,但妳滿可愛的,就原諒妳吧,莎克雅小姐。」
  「……唉。」
  莎克雅傻眼地嘆息。蘇林繼續吃起料理時,我再次望向莎克雅。
  「對不起,莎克雅。沒想到會把妳也一起拖下水……」
  莎克雅聽到我道歉後嘟起臉頰,說:「就是說啊。」
  「這種被拖下水的方式也不得已得太超過了。」
  「對不起……」
  「……雖然跟小徹先生所想的,意思有些不太一樣就是。」
  「咦?」
  就算小徹為這番令他匪夷所思的話感到疑惑,莎克雅也沒有想回答他的意思,直接進到下個話題。
  「總之,我可以當作小徹先生現在是孤立無援的狀態嗎?」
  「嗯,沒錯。」
  「喂喂,那邊的少年少女,你們說這什麼話呢?徹小弟有我這優秀的夥伴──」
  「就我想做的事情的性質上而言,不用說是法迪歐跟師父,就算是教會還是魔王陣營……我都沒辦法得到他們的支援。」
  「這樣啊。也就是說,小徹先生現在完全是孤軍奮戰……」
  「就是那樣。」
  「…………」
  蘇林閉口不語,默默吃著飯。我跟莎克雅不理會他,繼續談下去。
  「我想先好好確認一下,小徹先生想做的事情是指……」
  「……嗯。」
  我先是稍作猶豫,卻也相當堅定地告訴莎克雅:
  
  「我要用我的生命當作代價,拯救廣樹哥哥的性命。」
  
  「這樣啊……」
  莎克雅哀傷地瞇細雙眼。我雖然覺得胸口傳來陣陣刺痛,還是繼續說:
  「現在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而且不正確。因為在納魯斯的時候,師父……另一個師父,給了我察覺重要的事情的契機。」
  「小徹先生……」
  「不過……」
  說到這裡,我確實地直直回望莎克雅的雙眼,以毅然決然的態度對她說:
  「就算這樣,我還是要救哥哥。我才不管這樣的想法會不會很扭曲或幼稚。我才不管大人嘴上說的道理。我現在最想做的,是救哥哥。為了救他,我什麼都願意做。就只是這樣。」
  「……那真的不是放棄思考之下的自暴自棄嗎?」
  「不知道……老實說,剛離開維利爾村的我,可能真的是那樣。可是現在……我在旅程中經歷很多事情,多少學到了一些經驗,跟那時的我不太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到頭來,你還是沒有了解到最重要的事情吧……?」
  「不,我都了解。我了解,莎克雅。我就是了解了,也一樣……」
  說到這裡我微微一笑,對莎克雅說:
  「要憑著我的任性去救哥哥。我沒辦法對希望想辦法拯救自己重視的人的想法撒謊。」
  「…………」
  「雖然對很關心我的法迪歐跟師父……還有哥哥本人很過意不去就是了。但是這彼此彼此啦。」
  說完,我不禁苦笑。
  「至少,想為了我而犧牲自己的哥哥,應該沒有資格抱怨我下的這份決定。」
  「……真是的。」
  莎克雅傻眼地嘆口氣,我則是有些惶恐地小聲說:
  「所……所以,我也要先跟妳說聲抱歉。不只是我這件事,還有這個狀況……」
  我偷瞄蘇林,看到他露出微笑,優雅地對我們揮揮手。
  莎克雅也看向他,在短暫思考後開口說:
  「也就是說,就是那個吧。我可以當作你現在是想牽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背叛的小徹先生……簡單來講,就是把我拖下水當人質嗎?」
  「我覺得太直搗事情核心的女孩子就不可愛了喔。」
  「那真是抱歉。畢竟我就像你所見的,是個小孩子。還請你多多包涵。」
  「妳可真敢說。」
  蘇林露出無懼笑容,莎克雅則是對他投以溫和的微笑……這狀況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雖然莫名其妙……但明顯在要達成我的目的這方面上不是件好事。說什麼都要想辦法讓莎克亞遠離我們才行……
  我想著想著,莎克雅就開口提及了今後的狀況。
  「所以,我得要就這麼跟你們一起前往『聖域』……是嗎?」
  「沒錯。所以,您能不能作為一個人質,且時而作為我們的擋箭牌,時而作為我嗜虐癖好的犧牲者呢?這位小姐。」
  「蘇林……!」
  雖說知道他就是這種人,但聽到他實在太過火的要求,我就激動地站了起來。莎克雅輕輕伸手制止我,笑容依舊地回答他:
  「沒問題。」
  「莎克雅!」
  「應該說,我根本沒辦法自己選擇吧?就算拒絕了,也會……呃,該怎麼說,大概也會被你奇怪的能力硬逼著答應。」
  「這……」
  我說不出話來,蘇林也掛著心滿意足的微笑,這時莎克雅以完全一如往常的語氣,燦笑著對我說:
  「雖然我是不想被當成人質、擋箭牌跟犧牲品……啊,小徹先生,既然你都站起來了,可不可以順便幫我那拿邊的配件盒過來呢?」
  「咦?啊,呃……嗯,是可以啦……」
  聽她這麼說,我雖然很困惑,還是走到床邊拿放在櫃子上的配件盒,正當我轉過頭要問莎克雅「妳是說這個嗎?」的霎那──
  
  ──映入我眼簾的,是莎克雅拿起桌上水果刀,把刀刃刺向自己脖子的景象。
  
  「莎克雅!」
  她的動作迅速得就算有勇者之力也完全趕不及阻止。她極為精確又無情的動作,害我看見她壯烈死去的幻覺……
  「……咦?」
  回過神來,就看到莎克雅的脖子流出血……她只流出淺淺劃傷表皮的少量鮮血,蘇林卻冒著冷汗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制止她。
  我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這麼拿著配件盒僵在原地。
  不過莎克雅一看到蘇林抓著自己的手,就對他投以柔和的笑容。
  「啊,果然是這樣啊。」
  「……什……麼意思?」
  面對露出至今最為急迫的神情的蘇林,莎克雅平靜地說:
  「不,因為你的態度看似莫名游刃有餘,但看來小徹先生對你來說是相當具有威脅性的同伴。我想也是。畢竟他是把雙刃劍。他既是最強的王牌,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與你為敵的小孩子。那麼雖然你用擋箭牌和犧牲品之類的話掩飾,可實際上,我這個人質應該幾乎是你唯一的生路。」
  「……妳……該不會……」
  蘇林倒抽一口氣……我也跟他一樣。莎克雅她……只是想確認這件事情……只是想清楚確認現在自身具備的價值,就豁出去做出那種要是蘇林沒有阻止她,就真的會死去的行動嗎?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當我們都愣住的時候,莎克雅微微低下頭,小聲說:
  「……你要是以為會為了自己珍視的事物賭上性命的人只有小徹先生,就大錯特錯了。」
  隨後,她輕輕推開蘇林的手,把刀子放到桌上,用自己的手帕輕擦脖子上的血。
  「因此──」
  接著,她再次對我們兩個露出微笑。
  
  「反正都要同行,那與其當個人質,我比較想當共犯。你們覺得呢?」
  
  聽到她這太過瘋狂的提議──
  我跟蘇林……除了相望彼此的雙眼之外,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應。
  
  
  法迪歐•梅克路斯
  
  「啥?你說你不能隨意用自己的能力?」
  在地下通道裡奔跑的法迪歐發出訝異的叫喊,外表極為輕浮的金髮魔人──威爾•伊格尼爾以依舊流利的口才回答。
  「哎~呀哎呀哎呀,法迪歐 ,你該不會以為女神教會抓到魔人以後會不施加任何對策,就只是單純丟到牢裡面去吧?哈哈哈!看來你們一般人還是一樣順著天真的思維在行動呢!真是的,一想到曾被你們這種盡是群蠢蛋的團隊打敗,我現在還是難過得不得了啊。應該這麼說,雖然運氣也算是種實力,不過我的運氣輸給你們這樣的廢物──」
  「好,感質提──
  「──真的非常抱歉!」
  魔人威爾忽然不顧膝蓋會摩擦地面,就順著奔走的力道當場下跪磕頭。法迪歐一邊為他就某種意義上比自己還要會得意忘形的模樣感到佩服,一邊姑且不放下指著他的杖繼續問:
  「所以呢?你說不能用能力,具體上是怎麼回事?」
  「是……是的,大哥!因為我被戴上這惹人厭的東西……」
  威爾表現出過度謙虛的態度,輕輕碰觸套著自己脖子的金屬項圈。蕾雅彎起膝蓋看了一下項圈的形狀,小聲說:
  「神工物?不……要說是神工物,又稍嫌不夠精緻。那麼,這是……」
  聽到她的低語,威爾雙眼閃亮地回答:「Yes!」
  「雖然不知道妳是何方神聖,不過妳的眼睛可真利呢!請務必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權兵衛。」
  「喔喔!就妳立刻若無其事地告訴我假名這點來看,妳真的是個冰雪聰明的才女啊!哎呀呀,果然當上法迪歐女朋友的人也不會是泛泛之輩──啊,好痛!Why!為什麼在這時候生氣?」
  威爾輕撫被蕾雅用手杖戳刺的額頭,滿是疑惑地表示訝異。
  蕾雅泛紅著臉咳了一聲,要他繼續說下去。
  「然後呢?這怎麼看都像是最近製造出來的東西……」
  被這麼問的威爾變回他擔任主持人時那種現在聽來有些輕佻,卻也實在「很有他的風格」的語調說:
  「That’s right!這是現代的教會用神工物作為基礎製造出來的改造魔法道具!我想其效果大概就跟兩位猜想的一樣!」
  聽完威爾說明,這次換法迪歐嘆了氣。
  「是用來干擾魔人的……應該說干擾你透過『言語』發動的洗腦能力嗎?」
  「而且呢而且呢!教會高層的部分人士還有權切換開關這個道具的封印效果,甚至能在緊急狀況的時候下達爆炸指令呢~!」
  威爾指著項圈旁邊的小按鈕說道。蕾雅像是察覺了什麼事情似的低聲說出「有夠差勁……」。稍晚一點,法迪歐也終於察覺了這個功能的意義。
  「你……你的能力被用來做什麼了?」
  「被用來做什麼?呃,你問得這麼不清不楚,我也不知道該從哪件事說起──」
  「啊~好,夠了。」
  法迪歐厭煩地揮了揮手。威爾對此露出苦笑後,就說著「話說回來……」指向法迪歐拿著的手杖。
  「你差不多可以拿開這個了吧?你如果願意拿開,對我的精神衛生會很有幫助的。」
  「喔,抱歉抱歉。話說,你好像幾乎是唯一一個狠狠嘗到感質提升痛覺強化效果的受害者呢。」
  「哈哈~老實說跟在女神教會受到的任何一種非人道對待比起來,那時候體驗到的一連串刺激更像是身處地獄啊。尤其最後徹小弟的那一擊真的是……嗯?」
  一提到小徹的名字,法迪歐跟蕾雅的表情就變得僵硬,沒有看漏這點的威爾收斂起輕浮態度,再次掛起很有魔人風範的凶惡笑容。
  「原來如此,看來現在外頭的世界,意料外的事情比魯薩爾的鬥技大會時還要更多呢。真有趣。你們告訴我詳情吧。」
  依舊坐在原地的威爾,興奮又期待地仰望兩人。
  法迪歐困擾地抓了抓頭,再次對他伸出手。
  「不,這晚點再跟你解釋,我們現在先快點到外面……」
  「哎呀,法迪歐,你還不懂魔人這種存在的性質嗎?我想你應該也遇過其他魔人了才對……」
  「唔……」
  「是說,法迪歐你還有那位權兵衛小姐,應該廣義上跟我是同類吧?簡單來說,像我們這樣的人種……」
  聽到威爾催促他們接話的話語,法迪歐跟蕾雅先是深深嘆了口氣……異口同聲地說:
  「「只會為自己有興趣的事情做出行動。」」
  威爾聽到這段回答,便笑著用手指彈出響聲。
  「Good!棒透了!讚!OKOK!不過,我威爾•伊格尼爾也沒有笨到要你們在這裡把詳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我!隨便講一下就好了,隨便講一下!你們就先說說感覺有趣到了極點的這件事的概況吧!Come on!」
  「「…………唉。」」
  兩人嘆了深到不能再深的一口氣,就立刻切換了思緒,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內幾乎說明完了至今的所有來龍去脈。
  
  
  賽西莉亞•希維爾
  
  「喂喂……再怎麼說,妳也頑皮得太超過了吧,前副隊長小姐……」
  神劍騎士團聖騎士隊隊長德瑞克•馬汀尼斯他寬闊的額頭正流著冷汗,嘴角也不斷抽搐,視線則是看著──
  ──化作成堆瓦礫的第八教堂各處躺了大批異端裁判官的光景。
  「呼。」
  相反於現場的慘狀,身上沒有沾染半點髒汙的賽西莉亞輕吐一口氣,重新舉起細劍,指著德瑞克。
  現在意識清楚的,只剩下德瑞克與賽西莉亞兩人。
  德瑞克銜著鬆散的細細菸草,發出「呃啊──!」這種充滿大叔氣息的嘆息,抓抓自己的禿頭。
  「再怎麼出乎意料,也該有個限度吧。究竟是上頭硬派過來的那些叫異端裁判官的傢伙們很弱……」
  「…………」
  「……還是我們的前副隊長大人,又變得更強更像怪物了呢?」
  「…………」
  不發一語的賽西莉亞,與德瑞克四目相交。
  就賽西莉亞的觀察,目前還不像會有增援過來。不曉得是不是有架設某種魔法結界。看來教會也想在保密狀態下處理掉這件事。
  也就是說,現下德瑞克是遭到徹底孤立。可他卻依舊不改飄然態度,賽西莉亞也絲毫不放鬆戒心,維持著備戰狀態問:
  「……德瑞克隊長。」
  「怎麼了?前副隊長。」
  

  
  「異端裁判官們已經遭到排除了。現在在這裡的,只有隊長。」
  「嗯,是啊。真傷腦筋啊,傷腦筋。」
  「……那麼,我就沒辦法乖乖放您一馬了──」「我想也是啦。」
  德瑞克隨即回答,同時迅速架起原本揹在背上的三叉槍。
  賽西莉亞吞了口口水,雖被前上司不尋常的氣魄震懾住,卻也像是想尋求一絲希望似的詢問:
  「德瑞克隊長。您說過自己就是為了守護身邊的事物,才挺身奮戰。」
  「的確說過。」
  「那麼……那麼,意思就是您所說的『身邊的事物』之中,不包含我……聖騎士隊副隊長賽西莉亞•希維爾嗎?」
  「…………」
  「……請您回答我,隊長。那樣的話……我也能做好覺悟……做好對我甚至視作是養父的上司刀劍相向的覺悟。對您來說,我是完全算不上您想守護的身邊事物那樣的卑微存在嗎?」
  賽西莉亞懇求般地問道。
  德瑞克……掛著她熟知的德瑞克那副開朗笑容,回答:
  「這用不著我回答,妳也知道吧?」
  ──霎那間,德瑞克眼中燃起強烈鬥志,以猶如魔人那樣非一般人類的高速對賽西莉亞施展刺擊。
  「唔……!」
  德瑞克迅雷般的態度變換超乎賽西莉亞預料,令她不禁脊髓反射性地用細劍擋下三叉槍。
  「(不行!這──)」
  察覺時早就為時已晚。
  被靈活用槍的空隙纏住的細劍在德瑞克必殺級的強力扭轉招式下,極為輕而易舉的從中間遭到折斷。
  「唔……!」
  賽西莉亞馬上往身後一跳,重新拉開距離,確認自己手中的劍的狀態。
  「(已經沒辦法當武器用了……)」
  因為還是留有大約小刀長度的刀身,是比赤手空拳有用,但不曉得面對德瑞克能發揮多少效用。
  德瑞克又變回以往態度飄然的中年大叔模樣,有些開心地摸摸自己的頭。
  「看來我的技術也還沒衰退呢。」
  「的確,實在令人驚訝。明明髮根就衰退成那樣了……」
  「我說妳啊……」
  德瑞克為賽西莉亞毫不客氣的話語無力聳聳肩,可賽西莉亞看著這樣的他,卻一反自己的調侃,感覺喉嚨有股強烈的乾渴。
  「(……斷牙德瑞克。)」
  神劍騎士團之中,沒有人不知道他這個別名。
  幾乎是騎士團悠久歷史裡唯一利用三叉槍施展槍術的他,不知怎的一直以來只專注鑽研這記癱瘓敵人的高超技巧。
  讓敵人進入自己攻擊範圍的衝刺速度、正確捕捉敵方武器的精準操作,以及極強的手腕力道。他僅專攻這些技巧,也正因如此比任何人都要擅長癱瘓敵人,而不斷立下功績的結果,就是在最後當上了聖騎士隊隊長,這個男人──德瑞克•馬汀尼斯。
  老實說,就整體層面來看,賽西莉亞比他優秀許多。
  不過……
  「所以呢,這次換我來說服妳了。賽西莉亞……妳差不多可以投降了吧?」
  「……我不投降。」
  賽西莉亞如此回答,舉起斷劍。
  「(用這種武器應付隊長有點困難……不過,現在還不是捨棄希望的時候……)」
  就在她這麼想的瞬間。
  背後傳來為數眾多的腳步聲與氣息。雖說只有短短一瞬,但在跟德瑞克的交戰下被轉移注意力的賽西莉亞一個大意,晚了一段時間才發現。
  「(糟糕,竟然在這時候有增援!也沒有餘力逃跑……!)」
  一看,就發現德瑞克一臉笑嘻嘻的……被擺了一道。似乎在發現異端裁判官陷入劣勢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後續對策了。
  而他會基於信賴在這種緊急狀況召集的組織,就只有一個。
  「……賽西莉亞小姐?」
  「……休斯。」
  背後傳來的這道騎士學弟的聲音,現在卻令她感受到明顯的絕望。
  而緩緩回頭的賽西莉亞眼中──
  看見的是她先前所屬的組織,也是聚集了異端裁判官根本無法與其相比的「真正的高手」的騎士團最強戰力部隊──
  ──神劍騎士團聖騎士隊的大批熟悉面孔一同聚在眼前。
  「……這對喜歡聊八卦的我來說,也可以算是求之不得的狀況吧……」
  面對賽西莉亞與德瑞克刀鋒相對,後面又是原本第八教堂的瓦礫堆與大群異端裁判官躺倒在地的光景,連休斯都無法繼續開玩笑。
  隨著他前來的聖騎士隊成員們也啞口無言,此時唯有德瑞克依舊以輕鬆態度對趕來的部下們說:
  「哦,你們來啦。雖然很過意不去,不過可以來幫忙抓住我們頑皮的前副隊長嗎?」
  「「…………」」
  有一瞬間聖騎士隊的所有人都陷入動搖,面面相覷……但不愧是經過嚴格選拔的騎士們。他們沒有耗費多餘時間疑惑與動搖,全立刻拔劍備戰。
  「(糟糕……)」
  即使是賽西莉亞也不禁冒出冷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神劍騎士團聖騎士隊整個團隊的熟練程度有多高。而這並非個人劍術夠強就能夠打倒的範圍。
  就算她個人的戰鬥力很高,可既然是人類,一個人能處理的事情就必定會有極限。聖騎士隊基於德瑞克「癱瘓戰力的思想」,尤其擅長這方面的團體戰術,並非賽西莉亞能憑一把斷劍輕鬆突圍的簡單對手。
  「(如果至少劍是完好的……不,這大概也在德瑞克隊長的計算之中。)」
  不論過了多久,自己在這方面上還是很不像樣──賽西莉亞如此自我訓誡。即使自己擁有極為強大的武力,卻還是神奇的完全不覺得能贏過法迪歐跟蕾雅他們,也是因為這一點。
  賽西莉亞絕非腦袋不靈活。不過,她實在無法冒出懷疑他人,或是推人落入陷阱的想法。簡單來說,她打骨子裡就是個正經八百的善人。
  她有股預感,自己這份特質想必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因為這份善性,就像是賽西莉亞這個人類的核心。
  可她也沒有因此就默默放棄補強自己這個部分。
  「那麼,聖騎士隊的各位……」
  德瑞克彷彿想早早了事,舉起作為號令的手。
  就在他下令「動手!」,並在同時揮下手的那一刻──
  
  ──天空降下了足以貫穿地面,且朝著聖騎士本隊與德瑞克灑落的光芒之雨。
  
  「「!」」
  即使陷入嚴重混亂,騎士們依舊立刻採取防禦。光之雨雖然毫不間斷地落在他們身上,但威力本身似乎被壓到微乎其微的程度,皆被盾牌與鎧甲彈開,被直接射中,也頂多在皮膚上留下微弱的灼傷。
  簡單來說,這陣射擊只有表面看起來很有氣勢,實際上是徹徹底底的威嚇。
  德瑞克跟騎士們沒有多久就察覺了,卻也為時已晚。
  「隊長,請您安靜。」
  「唔──」
  賽西莉亞趁著他們移開視線的短暫空隙闖到德瑞克身前,大力彈開三叉槍,隨後便繞到他背後,用斷劍抵住他的頸部。
  光雨停下後,察覺情勢轉變的聖騎士隊隊員們停下了動作。
  此時,賽西莉亞與德瑞克後面……跟聖騎士隊前來的反方向,出現了三個人的身影。
  在聖騎士隊成員們屏息觀望下,他們緩緩走到賽西莉亞身邊。
  紅髮魔法師──法迪歐•梅克路斯露出個性差勁無比的微笑,代表他們一行人說:
  「真抱歉啊。想打我們死腦筋騎士小姐的主意,可不可以先問過我們的意見?」
  
  *
  
  「是說,妳看起來又大鬧了一番呢,賽西莉亞小姐。」
  跟賽西莉亞會合後,蕾雅望著大堆瓦礫與異端裁判官們,傻眼地佩服說道。
  賽西莉亞依舊拘束著德瑞克,回答:
  「因為我本來就打算真要動手,就把事情弄得大一點來吸引注意力。不過會變成這種慘況大半是因為那些異端裁判官一心急,就笨笨的用了『寄源魔法』。」
  「喔,畢竟那些人感覺的確就是遇到問題,就會沒頭沒腦的直接用『寄源魔法』嘛。以一個魔法師來說,他們算是最低級的。」
  蕾雅一邊給予惡毒評價,一邊環視周遭。當法迪歐也在努力了解現況時,這次的最大目標──魔人威爾•伊格尼爾,也在享受外界的空氣,走往賽西莉亞他們面前。
  「哎呀~果然外面的世界就是讚啊!這種可以在沒有遮蔽物的狀況下大喊的萬能感真是太棒了!雖然我現在不能用能力就是了啦~啊哈哈!」
  「……喂喂,居然把魔人放出來,你們這些壞蛋真是壞得沒極限耶……」
  看見威爾身影的德瑞克,像是不想再多管什麼了似的嘆嘆氣。聽到魔人這個詞,騎士團成員們也備感慌張,不過賽西莉亞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對威爾詢問她很在意的那段話。
  「喂,你這傢伙。你說不能用能力是什麼意思?」
  「咦?喔,賽西莉亞小姐好久不見!上次真是多謝妳了!哎~說真的,妳聽我說啦。就是這個項圈啊。」
  威爾在這段開場白後,以極為輕佻的語氣滔滔不絕地解釋至今的來龍去脈。賽西莉亞沒有漏看威爾提及項圈的封印開關時,德瑞克身體顫了一下。
  「……隊長。難道您有操作這個項圈的權限?」
  「哎~呀呀,我也真是老了啊。竟然連以遲鈍聞名的前副隊長都識破了。真是敗給妳了啊。」
  雖然德瑞克如此哀嘆,卻不知為何看來很開心,讓賽西莉亞心感疑惑。法迪歐和蕾雅也不太能理解他究竟在想什麼,提高了戒心。
  此時,休斯忽然從聖騎士隊隊員們的行列中往前踏出一步。法迪歐跟蕾雅舉起手杖,休斯先是有些慌張地解釋「啊!不是的不是的!」然後露出和善笑容,指向威爾。
  「從你們的對話聽來,那邊的威爾……先生?好像是魔人的樣子……?」
  即使猜不出他這麼問的意圖,賽西莉亞還是回答了他的疑問。
  「嗯,沒錯。他在之前的鬥技大會被我們捉住以後,似乎就被關在這裡的地底……不對,是豢養。」
  「的確,聽他的說法,感覺就像是那樣。」
  此時,休斯開始沉思。其他騎士團成員也開始露出嚴肅神情,賽西莉亞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有些心急地問:
  「那又怎麼了?休斯,很抱歉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閒聊。雖說好像有結界,但也差不多是有其他的增援過來也不奇怪的時候了。」
  「啊,是,這我知道……」
  「那就快點讓路──」
  「賽西莉亞小姐,妳有聽說我叔叔的事情嗎?」
  「啥?」
  由於話題轉變得太突然,賽西莉亞不禁訝異喊道。法迪歐、蕾雅跟威爾也是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休斯則是掛著在思考什麼的表情繼續說:
  「叔叔他常常說自己欠賽西莉亞小姐……應該說勇者一行人很大的人情,想找機會回報各位。只是教會好像有限制他不能透露太多,所以沒有告訴我詳情……」
  「喂,休斯,現在不是陪你聊八卦的時候……」
  賽西莉亞開始表露焦躁的時候,騎士學弟這才終於觸及整件事的核心。
  
  「妳還記得在鬥技都市魯薩爾擔任大會委員長的人叫什麼名字嗎?」
  
  「喔,記得是叫……呃,艾迪爾……艾迪爾•休斯……」
  說到這裡,賽西莉亞才驚覺一件事,輪流看向學弟跟魔人。
  那是那場鬥技大會的委員長,也是在威爾的策略下選他為主持人,更在那次事件最後的最後藉由暗示暫時解除他的束縛的人。記得那個人的名字是……艾迪爾•休斯。
  威爾「哦~」的一聲,休斯則是露出微笑。
  「現在想想,看來他是想為面對那個用話語操控人的魔人時犯的大錯賠罪。也請讓我在此代替叔叔道歉。當時實在給各位添了很大的麻煩。」
  「咦?啊,不,也不算添麻煩……畢竟一切都是這個魔人闖的禍。」
  「哎呀妳還真不留情面呢!不過,也沒別人像我這麼擅長主持──」
  蕾雅用稍強的力道拿手杖往開始開玩笑的威爾頭上戳。看來她比誰都要習慣應付會得意忘形的人。
  威爾泛著眼淚摀住頭。休斯不知為何有些開心地觀望此景後,低語著「所以……」往他們走去。
  賽西莉亞他們愣了一下,休斯則走到被賽西莉亞作為人質的德瑞克面前……彎下腰,也低下頭說:
  「隸屬聖騎士隊之騎士,菲瑪•休斯!為回報親屬之義,現下將優先追隨賽西莉亞小姐!實在是非常抱歉!」
  休斯對德瑞克敬禮,然後以看起來好像舒暢了點的表情重新面向賽西莉亞。
  眾人對預料外的情況啞口無言時,連在他身後待命的其他聖騎士隊成員也接連向前。
  「啊~我也是。我還是沒辦法把劍指向賽西莉亞副隊長啊,隊長。」
  「想想嘛,果然還是我們這邊比較可疑不是嗎~就跟隊長說的一樣!」
  「老實說我知道真的有異端裁判官這個祕密機構的時候,就覺得沒動力繼續在騎士團工作了。」
  「雖然上面腐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不過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聖騎士隊的人接連……應該說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開始抱怨,面對這幅慘狀,賽西莉亞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連法迪歐和蕾雅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時,在混亂至極的現場之中響起一道很大的咳嗽聲。
  是德瑞克。
  脖子依舊被劍抵著的他遙望遠方,以爛得嚇人的糟糕演技開始細語:
  「啊~唉~沒想到連會用話語操縱人的魔人都被釋放出來啊~這可傷腦筋了啊~要說什麼事情會傷腦筋,這我剛才也說過了,其實我也姑且有解除封印的權限呢~我自認自己有受到威脅也不會屈服的鋼鐵意志……呃、哇~你們做什麼~你……你們竟然硬要用我的手指去按解除鈕~你們這些傢伙太過分了~壞透了~」
  德瑞克說著,也招招手要威爾過去。他按下解除封印的按鈕,又說:
  「可惡~天大的失策啊。能用話語操縱人的魔人的力量被釋放了~哎呀,賽西莉亞,妳竟然做這麼過分的事情~妳竟然把聖騎士隊所有人的全名都告訴他~哇~妳這沒血沒淚的東西~住手~這樣的話,我們整個聖騎士隊……」
  這時德瑞克先是隔了一小段空檔,才在傻住的賽西莉亞他們面前……跟聖騎士隊的所有成員一起露出奸笑。
  
  「不就都會違背自己的意志,盡全力支援賽西莉亞他們嗎~明明我完全沒有要背叛教會的意思~哎!真是太傷腦筋啦~」
  
  
  約爾
  
  靈峰瓦爾哈拉半山腰。
  灰色的地面長出了許多純白與漆黑的植物,黑白色調的光景猶如異界。
  這片一般被稱作「彼岸樹海」的異常土地,沒有蟲鳴,也沒有動物的氣息。
  僅有不畏神祇的魔物在此闊步,牠們彼此相遇,就會上演遠比他處壯烈許多的地盤之爭。
  幾乎要說是地獄也不為過的一片土地。這就是現代的聖域周遭環境。
  「(就算是我,看到這風景也不免覺得鬱悶呢……)」
  約爾坐上聳立門前的漆黑巨樹樹枝,晃著他白皙纖細的雙腳,打發時間。
  他們已經坐鎮在此數個星期了。對長久遭到封印的約爾來說,「無所事事地等待時間流逝」本身並不算什麼太痛苦的事情,可他實在無法徹底習慣這幅太過異常又充滿殺氣的風景。
  「(是因為這片土地就好像實際顯現了這顆星球的黑暗面嗎……)」
  對於掌管魔物……不,是掌管自然的約爾來說,這種被迫成長成扭曲樣貌的植物們,反倒比單純遭到開墾的地方還要更不忍卒睹。
  從樹上環望周遭,就看到該隱正坐在附近的岩石上冥想。約爾繼續看了周圍一圈,卻沒看見謬特的影子。不過她的氣息感覺起來是在不遠的地方,看來也不是離開了樹海。
  「(至於其他人的氣息……還沒感覺到。)」
  由於這片土地讓約爾用來當作探測天線的生命力相當稀薄,探測靈敏度非常低,但還是足以感覺到勇者跟魔人等級的氣息。乍看之下,各個陣營似乎還沒有明顯動作。
  「(不過就事前計算來推測,勇者應該已經結束在各地的視察,做好進入聖域的完全準備了。已經是他們什麼時候來襲都不令人意外的時期了……)」
  想到這裡,約爾就重振了精神。雖然會被謬特調侃「約爾明明就超強的,你認真過頭了啦」,但唯有這點他實在無可奈何。因為他一直覺得心裡一角似乎有某種掛念。
  「(雖然以現下他跟我的能力差距來看,連我都覺得是自己太過擔心了……)」
  以前會輸給初代審判者,也是因為他利用「願望」提升自己的力量到極致,星球的代言人沒道理輸給沒有經過強化的審判者。
  即使如此──約爾還是心想:
  「(我心裡會這麼不平靜……與其說是因為對手是審判者……不如說,是因為對方是徹小弟……吧?)」
  自初代以後的審判者,約爾都沒有直接見過面。不過「女神的試煉」跟「聖域」會透過封印他的遺跡傳遞情報,因此他也算得上是掌握了所有審判者的個性和冒險過程。
  單就他一直以來的觀察,沒有任何一個審判者有初代那樣的威脅性。不,老實說前代的神流•如月有種不同方面上的威脅性,但也就只是那樣。
  可是約爾總感覺這一代的勇者……徹•三上擁有某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
  當然,應該也跟約爾和他的哥哥廣樹•三上有不算淺的交流而令彼此間的關係性不一般有關。
  不過,更重要的是……約爾對於他的存在本身抱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約爾至今盡可能避免直接接觸他,說到底也是因為這股隱隱約約的不安。
  「(我是害怕他扭曲的精神性嗎?還是害怕遭到他純真的正義否定?不……不對。這是更──)」
  「約爾。」
  差點陷入思考泥淖中的約爾,被該隱的聲音拉回現實。
  約爾在霎那間整理好心緒,對坐在底下岩石上的夥伴投以柔和微笑,說「怎麼了?」脖子上的鈴鐺響起「鈴」的聲音。
  該隱以他蒼藍的眼瞳短暫注視約爾後自顧自地「嗯……」了一聲,像是理解了什麼,接著才開始說:
  「我想要確認作戰內容,我跟謬特只要盡自己所能,努力排除勇者以外的閒雜人等就好了對吧?」
  約爾以「嗯」肯定他的提問。
  「你就當作是那樣沒問題。我之前也說過,除了這點以外,要做什麼都交給你們自己判斷。」
  「也就是說,假設敵人一起攻來,要優先跟誰交戰也……」
  看該隱的雙眼深處明顯有著賽西莉亞•希維爾的身影,讓約爾有些會心一笑,也回答他:「也沒關係。」
  「重要的是要盡量不讓多餘要素介入我跟徹小弟的戰鬥。就只有這一件事而已。」
  「嗯,我知道……可是約爾……」
  「什麼事?」
  約爾一問,該隱就一臉有些無法釋懷的表情重新提問:
  「你真的打算讓勇者打開『聖域之門』嗎?」
  「……對。」
  約爾將視線從該隱身上移回聳立眼前的巨大門扉,如此回應。
  「聖域之門」。建來引人前往靈峰瓦爾哈拉深處的門扉上,有著有些人甚至會覺得莊嚴的圖樣──也就是描繪出魔物與人類共存的世界的雕刻。
  就約爾跟奧爾而言,這樣的雕刻是無比下流又荒唐。構圖雜亂無章,尤其說是共存的世界,描繪的卻是魔物被當作人類寵物之下成立的腐敗和平。
  愈是仔細觀察,就愈是對每個細節感到不快。約爾壓低視線,看往門扉正面中央下方的六角形圖樣……也就是審判者要將手放上去的位置。
  該隱繼續說:
  「我以前也建議過了,果然在打開門前就把事情解決是再好不過吧?我們最害怕的是勇者完成旅行──也就是讓他重新啟動加護系統不是嗎?既然如此……」
  「該隱你說的很對。要求慎重的話,絕對就該那樣做。」
  「那……」
  「但是抱歉。我沒有半點要採取防守態勢的意思。」
  「…………」
  面對沉默的該隱,約爾露出微笑,訓誡說:
  「之前也說明過了,審判者重新啟動加護系統的程序裡,存在著一點祕技。」
  「……嗯,之前聽你提過……雖然實在很難馬上相信是真的,不過說得極端點……」
  該隱說到這裡先是猶豫地暫時停頓後,便露出非常險惡的表情。
  
  「就是勇者以外的人,也可能暫時得到系統權限。」
  
  「沒錯……當然,也不是誰都能輕而易舉地變成神就是了。」
  約爾不禁苦笑,也繼續說明。
  「說到底,系統的重新啟動、結束跟實現管理者願望的權限,只會給予勇者打開『聖域之門』時碰到出現在『聖域』最深處的鑰匙……『革命號角』的人。也就是說,必須要有進入『聖域』的資格才可行。那,通常可以進入『聖域』的,是勇者跟……」
  「陪勇者走過所有試煉的同行者。如果是他們,也是可能搶先審判者碰到『革命號角』,得到權限……」
  「沒錯。真的就像祕技一樣對吧?要多做補充的話,就是我跟你們魔人也辦得到。」
  看約爾有些自豪地說明,該隱皺起了眉頭。
  「不過我不懂。為什麼那個叫奧爾的要在系統裡加入這種像是缺陷的功能?讓審判者以外的人絕對無法啟動『革命號角』不就好了嗎?」
  「……就是這個。這就是我不惜冒著危險也想進去『聖域』內部的理由。」
  「……什麼意思?」
  該隱完全搞不懂似的歪著頭,約爾則露出有些靦腆的笑容回答:
  「我想『革命號角』會設計成也可以讓其他人啟動,一定是奧爾為我留下的功能。」
  「……什麼?人類……為了魔王?」
  面對愣得眨了眨眼的魔人,約爾呵呵笑著說:
  「因為初代那時候,我跟奧爾也有跟審判者同行。原本就從初代的動向中感覺到一些危險的奧爾,大概是想以防萬一,才讓我跟我的同伴也可能得到壓制初代的權限吧。雖然結果……相當悽慘就是了。」
  「…………」
  該隱一臉不悅地陷入沉默。約爾喪氣地聳聳肩。
  「而且很糟糕的是那個系統現在徹底被教會拿來利用了。真是諷刺。」
  「被教會利用?他們到底是用來做什麼…………該不會──」
  「就像你猜的那樣。教會會想派格外強力的護衛跟在勇者身邊,就是因為這個。像歷代的希維爾一家就是如此。當然,一切的大前提是勇者必須進入『聖域』,所以保護勇者的任務也不是場騙局……但後來幾乎每一次都有教會相關人士的同行者在最後的最後背叛。他們奪取權限,讓系統重新啟動,在勇者了解發生什麼事以前就迅速把勇者送回原本的世界。」
  「……人類這種生物真是……」
  該隱已經憤怒到反而是露出傻眼神情,約爾則繼續說:
  「其實也不是每一次都那樣。如果勇者被徹底灌輸女神教會的思想,也沒必要特地冒險。喔,對了對了,最精彩的,應該是前代勇者如月吧。她的狀況跟以往的勇者們完全不一樣……不過現在先不提這個吧。」
  「回到正題,簡單來說,這次是要讓約爾你碰到『革命號角』,以完全終結加護系統跟勇者召喚機制……我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可以嗎?」
  「嗯,就是那樣。」
  「……在這麼混亂的狀況下刻意採取這種行動的風險……」
  「我當然都了解……抱歉,該隱。」
  「……唉。」
  該隱從岩石上下來,手扠著腰仰望約爾。約爾「啊哈哈」地笑著揮揮手,該隱就以猶如被任性小孩耍得團團轉的父母那樣溫暖的眼神回望約爾。
  「……啊。」
  瞬間,約爾忽然像察覺了什麼似的看看周遭,從樹枝上站起來。
  他小心謹慎地確認某件事情後,呼喚目前最信賴的朋友之名。
  「該隱。」
  「怎麼了?約爾。」
  面對仰望自己主人的他,約爾有些猶豫……卻清楚地說:
  「一直以來真的很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第一個遇見的魔人是你。」
  「怎……怎麼突然這麼說?要提對我們這份相遇的謝意,反倒是我比較……」
  說到一半,該隱也嗅了嗅,察覺某種氣息。
  約爾直直注視該隱,將他這副模樣深深烙印在眼裡以後──
  便掛著感覺隨時會消失一般虛幻……卻也令人感受到強烈覺悟,彷彿拋開了迷惘那樣的清爽神情,開口說:
  
  「看來要拉開最終決戰的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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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插曲 三上美雪4
  
  
  「啊,美……美雪……」
  一回到廣樹跟小徹住的加護病房,丈夫──諒就有些慌張地看向我。
  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是廣樹發生什麼事了,嚇得全身發寒,但看了一下廣樹……還有小徹,都只是維持著穩定的呼吸。心電圖的聲音也是再正常不過。
  我吐了口大氣問「是發生了什麼事?」,走近待在兩張床中間的諒。他依舊一副靜不下心的模樣,眼神四處游移,不過還是一邊弄出聲響一邊站起來,把椅子讓給我坐。
  「那個……不久之前……廣樹恢復意識了……」
  「咦!」
  我不禁面露喜色,諒連忙補充說明:
  「啊啊!不……不是。那個,我感覺廣樹好像說了什麼,就叫護士過來……呃,到頭來他還是沒有恢復意識……」
  「……那是怎樣啊?」
  我明顯垂下肩膀,故意表現出失望的情緒。諒很過意不去地垂著頭,我則是只瞄了小徹一眼,就立刻把椅子移到可以看著廣樹的位置。
  插著點滴管,而且冰冷又虛弱的手。我輕輕用自己的雙手包覆那樣的手。
  這時,似乎還沒離開病房的諒,開始說起聽來很像丟人現眼的藉口的話。
  「那個……可是,我真的聽到了。我有聽到廣樹說話……」
  「他說了什麼?」
  「說什麼……這個,呃……就是……那個……魔王……」
  「啊?」
  我轉頭問他,他就把視線從我身上撇開,變得支支吾吾的。我差不多開始受不了他的胡言亂語,決定專心照護廣樹。
  沉默一陣子後,諒只小聲說了「抱歉,我去休息一下」,拖著腳步離開加護病房。
  他關上病房門以後,我大大嘆了口氣。
  「(如果要說他很沒用……我自己也是有問題。)」
  雖說他有些笨手笨腳的,不過我也知道他沒有半點惡意。明明知道,卻總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焦躁發洩在他身上。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失去前夫,跟廣樹和風人一起過著對抗病魔的生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我的心靈從以前就在呻吟、掙扎。
  但自己最近焦躁的狀況有點異常。有時感覺像是把大半的悲傷和憂愁那一類的感情,強行轉化成憤怒。
  尤其是面對……小徹這個彷彿體現了這個世界有多麼沒天理,可以讓我合理發洩情緒的對象。
  「……啊。」
  我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開始迅速滲出汗水。我心想不能讓廣樹覺得不舒服,連忙放開手,從手提包裡拿出手帕要擦汗……
  「…………」
  同時,我看見在家裡時被自己粗魯塞進包包的作文稿紙……也就是小徹至今在小學裡寫的,被我揉成一團的作文。
  我暫時無視作文,平靜地用手帕擦拭自己跟廣樹的手……視線卻實在忍不住往手提包裡面飄去。
  我短暫注視了廣樹安穩的睡臉一段時間後,就輕輕把手伸進包包,拿出作文稿紙。拿出來的途中,我也刻意不看小徹半眼。
  「(只是轉換一下心情罷了……沒錯……這根本沒有意義……)」
  我絕不是想主動接近他。反倒相反。這是要透過恥笑他的笨拙,重新確認我對廣樹跟風人的愛依舊不變的工程。
  我攤開揉成一團且疊在一起的稿紙,一張張翻開。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小徹在一年級時寫的〈我最重要的東西〉的作文。上面寫著對於親生父母的那份純真的感謝,以及對馬上要前往的那趟旅程抱持的期待,實在是份幼稚又無聊……而且諷刺至極的作文。
  「…………」
  到中途我都還能以嘲笑小徹正如我一開始預料中孩子氣的心情看下去,卻在最後的最後被潑了桶冷水。
  堅信未來會得到幸福的人,以及等待著自己的殘酷命運。
  我把這樣的他跟生下廣樹和風人時的自己重合在一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意念在心裡來來去去。可是……我不能去確認那股意念究竟是什麼。那是我至今也無數次拚了命壓抑住的意念。
  「(真看不順眼……真叫人看不順眼……!)」
  我想找出更多能看出小徹有多幼稚,有多愚笨……也就是明顯能看出比我的兒子們拙劣的文章,又翻開了下一張稿紙。
  接下來出現在眼前的,是他二年級時……應該是開始跟我們一起住的那段時期左右所寫的作文。
  
  *
  
  〈我喜歡的東西〉
  二年三班 三上徹
  
  我喜歡的東西是醬菜、體育課、擊劍跟遊戲。
  我不是很喜歡讀書。因為會覺得腦袋裡面癢癢的。
  醬菜是很棒的東西。以前媽媽說它很有營養,又可以保存很久。不過我只是因為它好吃,才會喜歡。我覺得媽媽的醬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尤其每次味道都不一樣這點特別棒。可是我這樣稱讚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媽媽總是好像很丟臉的樣子。真奇怪。
  體育課跟擊劍很好玩,所以我很喜歡。雖然輸了會不甘心,不過贏了會很開心,所以我很喜歡。啊,功課輸給別人沒關係。功課輸人也是沒辦法的事。
  遊戲可以自己一個人玩,我認為這點很棒。因為不能跟朋友玩到太晚,所以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遊戲跟電視就是我的朋友。
  我特別喜歡在打倒壞人的時候,被人稱讚。現在世界的命運也掌握在我的手裡。回家以後要去玩才行。我覺得現在不是顧著讀書的時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還有,最近我很喜歡廣樹哥哥。
  因為廣樹哥哥沒有住院的時候,都會一直陪我玩。在家裡就不寂寞了。
  還有還有,我也喜歡諒爸爸,還有美雪媽媽。
  他們兩個都很溫柔,又很帥氣,所以我很喜歡他們。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了。
  
  *
  
  「……這什麼結尾啊。太白癡了吧。」
  我不禁小聲說出感想……我是有聽說他國文不好,但這份作文已經拙劣到一個極致,甚至開始醞釀出一種奇妙的韻味。
  我終於看見了能夠放心嘲笑他的文章,心裡鬆了很大口氣。
  「(唉,他真的是個笨孩子。根本沒辦法和總是在作文比賽得獎的廣樹和風人相比……)」
  我腦袋裡想著這些,再看一次剛才看過的作文。
  「(尤其……是最後說喜歡諒跟我這段好像另外加上去的描寫。該說就是這種寫法看起來很膚淺嗎……)」
  就算退讓個一百步承認他真的喜歡廣樹好了,說喜歡諒跟我……不,說喜歡我,絕對是在說謊。
  雖說我當時也還沒那麼明顯地疏遠他,但我跟小徹之間打一開始就有道壕溝。不對,用壕溝跟牆壁來形容,或許還太溫和了點。
  我們就像是互相架著要從遠處戳刺彼此的長槍。
  彼此都知道只要接近對方,就只能選擇互相傷害,正因為這樣,才會戴上表情平靜的面具,保持距離。這就是我跟小徹之間,永遠不會改變的一層關係。
  所以,我看到他寫到也喜歡我的這串文字的瞬間,我只是單純覺得掃興。
  實際上,看他在這份作文裡大都把心思耗費在描述以前的母親上,也能明顯看出他的真正想法。要是真的喜歡我,照理說描寫的比例不會是這樣。
  我感覺彷彿小徹架著的那把槍的槍尖,擦過了我的肩膀。
  「(這孩子……真是跟我水火不容到很讓人傻眼的地步……)」
  就算撇開他是我的繼子這個事實,我也不曾想過這世上會有跟我水火不容成這樣的人。
  我不是因為我們之間沒有共通點,才感到惱火。是我們明明很多共通點,個性卻不一樣,才覺得惱火。
  來自父母的愛、失去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就是因為我完全無法認同他經歷過這些以後所得出的結論,才會惱火到了極點。
  而且那樣的小孩,竟然還想奪走我已經不在人世的兒子……風人曾經待過的地方,這反倒要我不恨他還比較難吧?
  我更深信自己的想法沒有錯後,便有些暢快地翻開下一篇作文。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
  〈媽媽〉
  「!」
  ──在小徹房間看到時,讓我倒抽了一口氣的標題。
  原本高昂的興致一口氣降溫,心跳也跟著加速。
  「(……這什麼標題……)」
  這個作文標題明顯一定會寫著讓我不快的內文。
  這似乎是他現在在寫的……也就是開始跟我一起生活了幾年以後所寫的,但裡頭恐怕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寫以前的母親吧。
  雖然我甚至覺得乾脆把這份作文扔掉算了,可當然在病房裡沒辦法丟,而且這也不是什麼非得特地離開病房的大事。
  我調整呼吸,再一次……正因為清楚知道這是小徹指向我的最大一支長槍,我才更加決心──為了能比現在更加恨他,而繼續將這份作文看下去。
  
  *
  
  〈媽媽〉
  四年三班 三上徹
  
  天國的媽媽。
  我的媽媽以前因為船難去世了。爸爸也是。
  他們都用自己的生命救我。
  所以我現在才能像這樣,天天很有精神地來小學上課。
  老實說,搭船的時候的事情,我幾乎不記得了。雖然醫生很溫柔地跟我說「是你的心覺得你應該忘記這件事。所以不記得也沒關係」,可是我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就這樣忘記。
  因為,就算知道最後會有很恐怖的事情在等著我──
  
  我還是想記住跟爸爸和媽媽一起去的最後一趟旅行。
  
  爸爸曾經說過。旅行就是有時候會很難過也會吃苦,才會充滿讓人成長的光輝。
  所以,要是下次有機會旅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我也要連那些困難都一起當作美好的回憶。
  
  *
  
  內文果然是寫親生母親。我隱約感到放心,再翻到下一張作文稿紙。
  隨後,我看到寫在下一張稿紙最前面的文字……
  「美雪媽媽。」
  我產生小徹把長槍抵在我眉間的錯覺,肩膀不禁顫抖。
  幻覺中的小徹眼裡,沒有蘊含感情。冰冷的眼神。一雙毫不留情映照出遍體鱗傷的我的澄澈玻璃珠。
  我愣了一會兒,不過……我不能在這時候逃走。我一邊想像自己也用長槍抵著幻覺中的小徹胸口,也就是心臟的位置,一邊顫抖著看向剩下的文章。
  
  *
  
  美雪媽媽。
  其實我有兩個媽媽。一個是已經去天國的媽媽,一個是變成新家人的美雪媽媽。
  因為老師只有說「寫跟媽媽有關的事情」,雖然好像只有我會寫得很長,不太公平,可是兩個媽媽我都想寫。
  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美雪媽媽是很恐怖的人。
  說恐怖也不是害怕不良少年的那種恐怖,是覺得鬼很可怕的那種恐怖。
  總覺得她好像是靠著類似「執著」的東西在做事情,可是,卻又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感覺她好像對我很生氣。
  美雪媽媽不知道為什麼很討厭我。見到她之後,我馬上就知道她討厭我了。
  所以我其實在最一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美雪媽媽。
  可是,我一下子就變得很喜歡美雪媽媽了。
  這是因為……
  
  *
  
  看到這裡,我就對這份作文嗤之以鼻。反正接下來寫的,都是很有這會耍小聰明,又對老師表現出「好孩子」模樣的他會講的一些謊話連篇的體貼話語吧。
  「(好,我還真期待他會捏造出什麼從沒發生過的那些跟我之間的『溫馨故事』呢。)」
  我像是要好好欣賞小徹的創作技巧究竟有多高超一般,掛著嘴角的嘲笑翻開稿紙。
  上面寫的是──
  「第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美雪媽媽把醬菜給我吃。」
  ──看見這段完完全全是基於事實寫出的一串文字,我不禁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
  
  老實說,我原本很怕吃醬菜。爸爸說大概是一開始給我吃的是味道比較重的米糠醬菜害的。既然會弄到要反省,那為什麼要讓我從那種醬菜開始吃呢?我有時候搞不懂爸爸在想什麼。
  因為那時候年紀太小,我自己是不太記得了。可是從我懂事的時候,我就已經討厭醬菜了。
  所以我真的變得敢吃醬菜,是更之後的事情……是自從在天國的媽媽開始會為我做醬菜以後,才敢吃。
  醬菜會用不同的模樣出現在各種料理裡。媽媽好像是覺得我一直不敢吃醬菜,會很可憐。
  ……我又要再一次老實說,媽媽煮菜絕對不算很厲害。可是全家人一起吃她努力為我做的醬菜,一起說這個好酸,或是好甜,然後我就在大家像這樣開心吃飯一陣子之後──
  就變得好喜歡好喜歡醬菜了。
  現在醬菜的味道在我心裡,是幸福的味道。比起好吃或難吃,我會先覺得吃醬菜很開心。醬菜對我來說,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個喜歡的東西。
  ……原本是那樣的。
  可是自從爸爸跟媽媽過世以後,我又開始有些討厭原本很喜歡吃的醬菜了。
  不知道為什麼,變得不管吃什麼醬菜,都只覺得很苦。
  不過我很氣自己本來明明很喜歡吃醬菜,卻變成這樣,所以後來只要看到醬菜就會衝去吃。
  就在某一天。我跟美雪媽媽他們第一次一起吃飯。
  一起吃飯的時候,我雖然有點害怕,不過因為我有些在賭氣,就豁出去像以前一樣要醬菜。
  結果應該很討厭我的美雪媽媽,就爽快地笑著把醬菜拿給我。
  諒叔叔跟廣樹哥哥有些傻眼地看著我們,所以我有點害羞,而那時候我吃的醬菜──
  跟以前和爸爸跟媽媽一起吃的醬菜,吃起來是一樣的味道。
  
  ……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變得很喜歡美雪媽媽。
  可是這是我自己喜歡她而已。
  我很清楚現在美雪媽媽還是討厭我。
  我從以前就喜歡幫助別人,但是我總是在煩惱該幫很討厭我的人做什麼才是最好的。
  如果能幫上美雪媽媽的忙,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做。
  
  因為從她把好吃的醬菜分給我的那時候開始,美雪媽媽就已經是我心目中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了。
  
  諒叔叔跟廣樹哥哥也是。
  可是,雖然我能老實對他們說謝謝,卻沒辦法對討厭我的美雪媽媽說。
  所以我一直盡可能努力表現成美雪媽媽想看到的樣子。
  首先是美雪媽媽好像不喜歡我叫她「媽媽」,所以我決定不這樣叫她。
  第二個是美雪媽媽好像想起過世的風人會很難過,所以我決定當一個跟他完全相反的小孩子……啊,我原本就很笨,不用特地想要那樣,也跟很優秀的風人完全不一樣就是了。
  最後是,我想盡量當一個會讓美雪媽媽生氣的小孩子。
  因為感覺隨時會消失不見的美雪媽媽會變得很有精神,都是在對某些事情生氣的時候。
  可是我不想看到諒叔叔跟廣樹哥哥挨罵,所以我覺得是自己被罵就好了。美雪媽媽很討厭我,所以要被罵還滿簡單的。應該說簡單過頭了,反而有點失望。
  美雪媽媽真的是個很努力、很堅強,又很溫柔的媽媽。
  只要我最喜歡的美雪媽媽想要,我願意替她做任何事情。就算她很討厭我,也是一樣。因為就算被討厭,我還是很喜歡美雪媽媽。
  ……所以,其實我可以代替哥哥消失不見的話,對大家來說都是最大的幸福。
  但是,我不太可能辦得到那種像魔法一樣的事情。
  所以我從今以後,也要想辦法不造成美雪媽媽的困擾……可是遇到重要的場面的時候也要可以好好保護她,就要好好讀書,練運動擊劍,還有──
  
  *
  
  作文突然在這裡中斷。看來說寫到一半,也只是草稿而已。難怪雖然說是要交給學校的作業,也夾雜太多沒有好好經過取捨的訊息。
  我深吐一口氣,翻過稿紙,平靜地把最一開始的作文翻回最上面。
  而就在我瞄了小徹的床一眼時……我終於承受不住湧上心頭的感情,顫抖著肩膀低下頭來。
  「……那又怎麼樣……事到如今才……我早就知道那個孩子的境遇了……現在找到這篇作文……也……」
  說著,我不禁將至今堅持只朝向廣樹的視線,也移往小徹身上。一個小孩子徘徊在死亡深淵的悲慘模樣。我實在……我實在無法克制自己將那副身影跟風人重疊在一起。我把視線移開小徹,拚命地……總之就是讓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只專心看著白色的地板……然後像是要告訴自己一般,低聲說:
  「……那孩子無法代替風人,我也不會讓他這麼做。他也無法代替廣樹。那孩子跟我沒有關係。他明明跟我一樣失去了家人……卻嘻皮笑臉地扮演一個『朝氣十足』的孩子,讓人看得渾身不自在……他就只是這樣的孩子……他必須是這樣的孩子,可是……」
  我更用力握緊作文稿紙。
  連自己都以為已經哭乾了的淚水泛出了一滴,落在地板上。
  「別開玩笑了………………開什麼玩笑啊……」
  這是要我怎麼辦?我想將我所有的愛灌注在我沒能給他們健康身體的廣樹跟風人身上,哪裡錯了?
  為什麼每一次都是這樣,老是發生一些會動搖我內心的事情?
  如果有神存在,我希望祂能告訴我。
  噯,為什麼?
  
  為什麼……要奪走這孩子的親生父母,把他交給我這樣的女人?
  沒有人想要這樣的結果。沒有人能因此獲得幸福。不管是我……還是這孩子。
  我抱著愛恨交加的複雜心情注視被捏皺的作文稿紙。
  ────此時。
  「?」
  我感覺廣樹有一瞬間好像說了什麼,連忙查看他的狀況。但我的期待落空,在我眼前的仍是依舊失去意識的兒子。
  我有些失望地溫柔摸了摸他的頭髮,忽然,我發現了廣樹身上的微小變化。
  「(哎呀?看起來……好像很高興?)」
  以原本就不怎麼有表情變化的廣樹來說,他很難得露出了好像很滿足的表情。是做了什麼好夢嗎?想著想著,我察覺自己大概是剛才在哭的緣故,喉嚨非常的渴。
  我拿起錢包站起身,打算去喝個咖啡順便驅趕睡意。
  其實我一刻都不想讓視線離開廣樹身上,不過剛才看到他的笑容,我也稍微安心了。
  我悄悄離開加護病房,回到擺著一排自動販賣機的大廳買了杯咖啡,坐到候診用的椅子上。
  久違喝了溫熱的飲料,心也跟著變得沉靜。同時,可能是因為鬆懈下來了,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睡意。我用雙手穩穩抓住放在腿上的杯子,開始打起瞌睡。
  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幾分鐘後──
  「三上太太!三上太太!」
  「!」
  我在舒適的睡眠中被突然搖醒,被嚇得心臟劇烈跳動。
  回過神來,就看到表情險峻的護士。記得她是叫作姬野吧。
  她看我醒來後就不再搖晃我的肩膀,然後不改險峻表情地迅速說道:
  「令郎的病況突然惡化了!」
  「……咦?」
  原本茫然的腦袋瞬間清醒,也感覺得到自己臉色愈發蒼白。我使勁站起來,粗暴地把杯子丟到附近垃圾桶裡,接著就無視院內規範開始奔跑。
  我也不顧在後頭出聲制止我的姬野,只是一心一意地奔走。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挑我碰巧沒看著廣樹的時候……!)」
  看來神是討厭我到骨子裡去了。
  我以憤怒作為原動力,不顧一切地狂奔。我不能就這樣輸給神的作弄。
  的確跟小徹作文裡寫的一樣。我生氣就是身體最能湧出力氣的時候。
  「(廣樹……廣樹……!)」
  我在心裡呼喚好幾次心愛兒子的名字,奔過走廊。
  終於抵達加護病房前面後,我順勢大力打開門。
  「廣樹!」
  而呼喊著進入病房的我,眼裡看見的是……
  「……咦……」
  
  是被急迫的醫生跟護士們團團包圍的兒子──小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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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決戰
  
  
  三上徹
  
  「!」
  撲通!──我全身一陣跳動,讓我不禁跪了下來。
  我泛著淚水的眼中看到的黑白樹海,就好像把牛奶倒進熱可可裡面一樣。我的意識變得稀薄。身體像隨時會消散在空氣裡一樣,令人不安。
  「小徹先生!」
  「哎呀哎呀,這是……」
  莎克雅立刻跑來我這裡的同時,蘇林也瞇細了雙眼。
  「(糟糕……!)」
  要是我在這時候被排除在戰力之外,蘇林肯定會回去魔王陣營──還會帶莎克雅的首級之類的回去,當作背叛我的證據。
  立刻做出這番判斷的我,用迸發著殺氣的眼神牽制蘇林。
  他用打量眼光看了看我以後,便露出燦爛微笑。
  「你還好嗎~?還請你振作一點啊,徹小弟。」
  「……!嗯……我沒事。莎克雅也是,抱歉讓妳擔心了。」
  我調整呼吸,對莎克雅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雖然她有暫時支撐住我的肩膀,但不曉得是不是有察覺我想盡量不讓蘇林看見自己虛弱的樣子,沒有表現出過度的擔心。
  我感謝她的聰明,同時搖搖晃晃地起身。
  「話說回來,路烏小弟死前好像說過什麼嘛。說不能讓你現在回去之類的……哦,難不成你的本體命在旦夕嗎?」
  蘇林扔出一道表現出他惡劣性格的問題。我一邊穩定呼吸,一邊盡量故作鎮定地回答。
  「誰知道。就算真是那樣,也不一定會影響到在這裡的我吧?實際上我一直以來也是沒有怎麼樣。剛才只是稍微暈了一下……」
  「不,話可不能說得這麼死喔。記得歷代勇者之中,也有徹底拋棄另一個世界的身體,選擇在這裡活下去的人,但那終究是實現願望以後的事情。你現在尚未完成旅途,也還存在著被強制遣返的可能性,沒辦法完全斷絕跟另一個世界的聯繫吧?」
  「……這……」
  「不過我也不曾聽說『另一個世界的身體在完成旅程之前先毀壞』的前例,一切都不好說就是了。」
  蘇林以纏人的討厭視線看遍我全身上下。看來他還在打量我……不過,我沒有多餘心力在這時候讓他也跟我敵對。
  我重振精神,早早提議展開作戰。
  「那,蘇林。我們就照之前說好的……」
  「喔,你是說要分頭走那件事嗎?嗯~該怎麼辦才好呢~?」
  「唔……」
  我靜靜承受他纏人的視線……再這樣下去不太妙。
  我小吐一口氣……然後告訴蘇林一個我從以前就有稍微想過,但希望盡量不要用到的一個奇計。
  聽到我的提議,莎克雅跟蘇林訝異得暫時睜大了眼睛。不過蘇林立刻心情大好地大笑,回答「OKOK!」這才終於不再對我感到不信任。
  迅速處理好使用奇計的安排,我們就跟蘇林分頭走。目送他離開視線範圍後,我就鬆了口氣,這時莎克雅一臉嚴肅地問:
  「小徹先生……雖然這樣說好像有點怪,但我們還是應該跟蘇林先生一起走比較好吧?」
  「為什麼?」
  「你問為什麼……小徹先生你也知道吧?雖然他在我們身邊時背叛也很麻煩,可是讓他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活動更恐怖。就算我們要冒很大的風險,也應該把他留在身邊。」
  「是為了法迪歐跟師父他們好嗎?」
  「這……這個嘛……」
  莎克雅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我學哥哥那樣,輕輕把手放到她頭上。
  「莎克雅妳果然很體貼呢。沒問題。只有蘇林一個人,法迪歐跟師父他們總會有辦法的。不過,應該多少可以拖住他們兩個吧。」
  「……小徹先生最近感覺比我還要成熟,叫人有點火大。」
  莎克雅孩子氣地嘟起臉頰,很有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印象。我露出苦笑,覺得最近的我,確實不像我。思維變得太像哥哥了。可是……我是為了達成目的,才不得不這樣。
  我抹去眼中的感情,對莎克雅低聲說:
  「但是很可惜,我現在沒有多餘心力關心其他人。有什麼能用的資源就用,能拋棄的東西,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掉。」
  「……小徹先生的意志真的很堅定呢。」
  「嗯…………所以莎克雅,妳現在離開我也不遲──」
  就在我不知道第幾次說出要她離開的話語,才說到一半的這個瞬間──
  莎克雅突然撥起我的瀏海──輕輕用嘴唇親了一下。
  「……呵呵!」
  我摸著額頭,愣愣看向雙手在身後合十,泛紅著臉退開的莎克雅。
  她微微一笑,目露帶有溫柔與堅強意志的眼神凝視我。
  「我說過了吧?我是小徹先生的共犯。如果你想走上漆黑的道路……我該做的,就只有默默追隨你。」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哎呀?因為小徹先生以前也有替我做過一樣的事吧?」
  「咦?」
  「是『修•羅加』那時候的事情。大人們說我的任性舉動錯得離譜,可是小徹先生不只挺身幫助我……還幫我達成目的了。小徹在我心目中,是重要到根本無法只用『恩人』兩個字形容的人。你沒有半點自覺嗎?」
  「莎克雅……」
  我從沒想過她是這樣看我的。因為我那時候……就只是個思考膚淺的小孩子。那場勝利也是維利爾村的大家一起爭取到的,我根本沒做什麼……
  我本來想謙虛地這麼說,可她這次又突然用雙手緊握住我的手,害我說不出半句話。
  

  
  「所以,小徹先生想做任性的事情,我就有義務支持你。」
  「妳說義務……」
  「就憑我,可能沒辦法幫上你多大的忙。但既然這樣,那我希望自己至少可以是唯一一個能對你這麼說的人。」
  「咦?」
  我立刻抬起頭。
  莎克雅則是……以我見過最溫柔的表情,笑著對我說:
  
  「小徹。你並沒有錯。」
  
  「…………!」
  我不禁差點全身鬆懈下來,連忙又咬緊牙根,低下頭來。
  我珍惜的人們的身影,接連顯現在我的腦海裡。為了救我而失去性命的爸爸跟媽媽。為了救我而使盡所有計謀,在最後保護了我的哥哥。還有……因為我而總是看起來很痛苦的美雪媽媽。
  我……其實在心裡一角一直、一直抱有一種想法。
  
  我誕生在這個世上,是不是本身就是個錯誤?
  是不是沒有我,大家都能得到幸福?我一直一直……沒辦法抹去心裡這種想法。
  所以能幫上別人的忙,比任何事情都要讓我高興。如果對方是我很重視的人……又更高興了。
  可是現在──愈是想幫助我重視的人……就愈是會傷害到別人。
  而且的確愈是想貫徹自己的意志,我也愈討厭我自己。
  所以……所以……
  「……謝謝妳……莎克雅……」
  「啊……」
  我緊緊抱住莎克雅,對她說出感謝的話語……她一定其實也跟師父和法迪歐抱著一樣的心情。她想阻止我。可是……莎克雅還是溫柔地說我並沒有做錯。
  她就好像……會盲目站在小孩這一邊的母親一樣。
  好像我一直想追求的……理想中的母親。
  「…………」
  莎克雅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就這麼一心一意地撫摸我的頭。
  ……就在這段感覺長得有如永遠的數十秒後。
  「走吧,莎克雅。」
  「好的,小徹先生。」
  一段短暫又平淡的對話後,我這次是真的徹底排除了心中所有迷惘,朝著樹海深處前行。
  
  
  法迪歐•梅克路斯
  
  接到小徹他們已經入侵樹海的聯絡,法迪歐他們也立即踏進瓦爾哈拉半山腰。
  賽西莉亞環望不像存在於現實的黑白景色,低聲嘆氣道:
  「不過,還真沒想到教會竟然連前往『聖域』的捷徑都有……」
  雖說已經背離教會,女騎士依舊會在每多知道一個教會祕密時,就無奈地感到失望。她憔悴至極的模樣,令原本就跟教會合不來的法迪歐跟蕾雅也不免感到同情。
  說到底,法迪歐他們會前往女神教會大本營的最大理由,就是要揭露教會暗藏的戰力,順利的話,再直接搶過來利用。
  而闖進去時發現的那個看來對於現在的他們很有幫助的戰力,就是魔人威爾,以及架設在瓦爾哈拉周遭用來探測入侵者的監視結界。而最大的收穫,就是現在法迪歐他們走過的通道……也就是從教會本部挖通到「聖域」附近的密道。
  「說什麼『聖域』跟『靈峰瓦爾哈拉』是絕不可侵犯的神聖土地啊。」
  「……唉。」
  面對法迪歐對教會吐出的惡言,賽西莉亞也已經不反駁了。
  法迪歐跟蕾雅四目相交,心想她這狀態病得不輕,同時繼續往「彼岸樹海」前進。
  得到魔人威爾跟(名義上)被他操縱的神劍騎士團聖騎士隊協助,法迪歐他們就這麼占據了教會大本營的部分區域。他們幾乎掌握了教會持有的所有跟「聖域」相關的情報。
  就在陷入膠著狀態不久後,眾人發現小徹他們被監視結界探測到,便走進從教會通往「彼岸樹海」的密道。結果,他們幾乎沒有落後勇者陣營,在最快的時間點成功進入樹海。
  以法迪歐陣營而言,他們幾近是採取了最佳的行動。
  但即使如此,還是存在著堆積如山的問題。
  法迪歐在黑白色的森林裡奔跑,望向他的兩位同伴……賽西莉亞跟蕾雅。
  「結果搞半天還是只有我們三個要闖進去嘛,這到底是……」
  聽到法迪歐的哀嘆,賽西莉亞嗤之以鼻。
  「這也是無可奈何吧。應該說,這樣的戰力已經充足到出乎預期了吧?畢竟我們可是只憑著威爾跟聖騎士隊的大家幫忙,就壓制住擁有世界最強軍事力的整個女神教會。」
  「說不定是那樣沒錯啦……可是再分一點戰力過來我們這邊也沒什麼關係吧?最重要的是攸關『聖域』局面的我們才對啊……」
  法迪歐深刻體會過被逼入近距離戰鬥的話,自己會變得跟廢物沒兩樣,他是很希望面對最終決戰時至少能帶上一名專屬的護衛騎士。
  但是,照理說幾乎跟法迪歐擁有相同弱點的蕾雅,也安慰他說「這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我們的目的終究只是拯救小徹一個人。講得極端點,我們是站在世界和平根本和我們無關的立場上。現下只是碰巧魔人威爾以興趣跟恩情為由,聖騎士隊的大家也以對賽西莉亞小姐的情義跟夥伴情誼為由支援我們……可要他們加入只為了救一個小孩就要背叛人類的最終決戰,我想是有點太奢求了。」
  「嗯,這我是知道啦……」
  沒錯,法迪歐理性上也知道這點。雖然知道……但再怎麼自以為是大魔導師,面對有勇者、魔人,甚至是魔王這一群能力超乎常軌的對手,他實在不覺得自己可以跟他們對等交戰。跟對手也和他一樣……不,跟異端裁判官那種完全是比自己弱的魔法師交手時,完全不能相比。
  而且這次……
  「……我說,真的要所有人都分頭走嗎?果……果然還是大家一起比較好吧?」
  法迪歐事到如今才在示弱,讓兩名女性以極盡傻眼的眼神回應。
  「你說這什麼話。這場作戰原本就是你起的頭吧?梅克路斯。」
  「是沒錯啦……」
  法迪歐持續說著沒出息的話,蕾雅則訓誡他說:
  「我們現在最怕的是三個人一起被拖住腳步。我們的戰力現下只要一個魔人就夠同時應付我們三個。這是最糟糕的一點。要說什麼狀況最糟糕,就是我們陣營的人若變得完全無法參與最終局面──也就是爭取系統權限『革命號角』的戰鬥,會是最糟糕的結果。至少要有一個人抵達『聖域』,不然根本沒戲唱。」
  「擬定作戰的時候我確實是那樣說過啦。可是妳想想,現在真的要分三路走,就算賽西莉亞不會有問題,但我跟妳要是單獨遇到魔人,可是馬上就玩完了耶?妳們真的要搞這招嗎?果然還是──」
  「梅克路斯。」
  賽西莉亞冷淡打斷準備繼續發牢騷的法迪歐。
  她直直望著前方,瞇細了眼,隨即不是哀嘆法迪歐的丟人模樣,也不是安慰他……只是低聲淡淡說道:
  「你已經夠強了。你比魔人強……也比我還強。」
  「咦?」
  「那,我們晚點在『聖域』見了。」
  「咦?啊,等等──」
  下一秒,賽西莉亞使力一蹬,用前傾到極限的姿勢超高速衝刺,消失在樹海深處。
  事發突然,法迪歐不禁愣得停下腳步。
  不過,又換蕾雅立刻小聲說著「總~覺得有點嫉妒那種魯莽的信賴呢……」這種莫名其妙的話,笑著凝視法迪歐。
  「那,我們也差不多該解散了。」
  「咦?啊,喂,妳慢著……」
  「怎麼啦~?沒有魔法少女蕾雅小姐我待在身邊,你會很不安嗎?天才魔導師同學。」
  「妳說啥──」
  聽蕾雅有些調侃地挑釁他,法迪歐雖然有一瞬間被惹火了……卻也馬上發現她的肩膀正微微顫抖。
  霎那間,法迪歐心中的畏懼一口氣消散,換另一種感情泉湧而出。
  他直直注視蕾雅,抬頭挺胸地說:
  「嗯,確實會很不安。我比較想跟妳一起行動。有妳在身邊,我就覺得不會輸給任何人。」
  「!…………你太狡猾了……就只有這種時候才……」
  「蕾雅。」
  法迪歐想抓住她的肩膀,卻在快要碰到的時候,被蕾雅躲開。
  隨後,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背對法迪歐跨步奔跑離去。
  「現在正打算前去拯救小孩子性命的正義魔法少女,怎麼可能輸給邪惡的魔人呢!」
  「啊,喂,蕾雅!」
  這聲制止沒有留住蕾雅,她也就這麼前往森林深處。
  法迪歐獨自呆站原地一陣子後,就胡亂抓起頭髮,說著「啊啊!真是的!我們這邊的女人怎麼每個都這樣!」當場憤怒踏地,但下一瞬間,又以拋開所有負面情緒的表情直視前方。
  「我是稀世天才大魔導師法迪歐•梅克路斯!管他是魔人還是魔王……不對,就算是女神,只要是有智慧的對手,我就要把那些傢伙耍得暈頭轉向!」
  喊完以後,他馬上湧出了自信。
  法迪歐情緒高昂地鼓起全身力氣,闊步在森林裡。
  不知道在這樣走了幾分鐘之後。他背後突然傳出踩到草地的「沙」聲,使他頓時心臟一陣劇烈跳動,不過他隨即──
  「(冷靜……我可以成功克服一切困難。我不是只有禁忌魔法。我要發揮自己的所有口才跟能耐,來欺瞞敵人。我的腦袋比任何人都要聰明!)」
  對自己信心喊話,接著刻意緩緩地……卻也抬頭挺胸地回頭望向敵人。
  就在他擺出充滿無比自信的神情時……
  「……咦?」
  「…………」
  他跟巨大黑龍對上了眼。
  龍嘴邊露出尖銳獠牙。持續發出粗野吼聲的喉嚨。半吊子的刀刃根本劃不出半點傷痕的鱗片所化作的鎧甲,凶猛的手腳利爪。尤其恐怖的是那布滿血絲的赤紅眼瞳。
  也就是說,在法迪歐眼前的──
  
  是絲毫沒有智慧可言,就只是單純很凶惡的強大魔物。
  
  「哪有這樣子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喊的同時,法迪歐到剛才都還抱持的自信也已不復見,直接一溜煙地逃跑。但他感覺到背後傳來黑龍踩著很有份量的腳步高速追來。
  「(這怎樣啊!這有問題吧!我都準備跟魔王和魔人對決了,怎麼會跑來一隻一般魔物?是說我這樣是不是不太妙啊?這根本沒什麼心機好耍吧?)」
  他確實事前就知道這座「彼岸樹海」是凶惡魔物的棲息地。知道是知道,法迪歐卻不知為何完全忘了「被普通魔物襲擊」的可能性。他老想著該怎麼攻略那群最終魔王級的敵人,從沒想過會在遇到他們之前先踢到鐵板。
  「(啊啊!果然還是需要護衛騎士嘛!賽西莉亞跟蕾雅那兩個呆瓜!)」
  果真不該相信她們說的話!──法迪歐內心想法徹底翻轉。
  法迪歐暫且利用樹木之間的空隙持續逃跑,但黑龍輕鬆掃斷細細的樹木,逼近法迪歐。
  就在這場逃跑戲碼上演三十秒後。法迪歐終於還是絆到了腳,跌倒在地。
  「(糟糕……!)」
  就算立刻做好覺悟,回頭打算以禁忌魔法撐過困境,也為時已晚。
  一看,才發現黑龍的銳爪已經準備往法迪歐的頭頂揮下了。法迪歐早已無法發動任何能力的致命一瞬間。
  「(可惡!)」
  法迪歐能做的,頂多是為無法對夥伴做出任何貢獻的自己感到羞恥,一直睜著雙眼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就在黑龍的利爪要刺穿法迪歐的那一霎那──
  「!」
  ──突然有道嬌小人影介入法迪歐跟黑龍之間。
  「喝!」
  他先是靈巧地把黑龍的爪子連同手臂一同彈開,再順勢以流暢動作迅速蹲下,使出一記掃腿。
  「!」
  蹂躪地面的其中一隻強壯龍腳被輕鬆踢開,黑龍的巨大身軀因而搖晃。
  不過他沒有就此減緩攻擊氣勢。他這次換往由於嚴重失衡而變得毫無防備的黑龍腹部使出沉重的掌擊。
  「嘰!」
  黑龍發出痛苦呻吟。牠彎起身軀保護腹部……卻是黑龍犯下的最大錯誤。
  「喝啊!」
  下一刻,介入其中的人使勁朝移到眼前的黑龍下顎揮出猛烈一拳。
  「────!」
  伸直脖子的黑龍翻了白眼,還來不及發出叫聲,就被奪去意識。
  黑龍倒地發出地鳴,就這麼不再爬起。
  「…………」
  法迪歐被眼前展開的這場一面倒的交戰弄得愣住好一陣子,在被某人踩過草地的聲音嚇回神後,這才連忙挪回視線。
  接著,他看見身材極為嬌小,實在不像剛才殺死黑龍的人站在眼前。
  他在逆光之中緩緩對法迪歐伸出手。
  「……這下你到底欠我第幾個人情了,法迪歐?」
  明明上次聽見只是幾星期前的事情,卻已經令人懷念得想哭的聲音。
  法迪歐強忍心中掀起的感情波瀾,握住那隻小小的手。
  「少囉嗦……你這臭小鬼。」
  被他救了一命的法迪歐眼裡看見的,無疑是──勇者徹•三上的身影。
  法迪歐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臉頰,看著倒地的黑龍小聲說:
  「不……不過,像我這麼強的話,根本也不需要別人來救就是了!」
  「真的喔?」
  「唔……」
  少年壞心地笑著仰望法迪歐。法迪歐大大咳了一聲,並明顯試圖轉移話題。
  「但……但是還真是那個耶!你打起架來還是一樣震撼啊。」
  「是嗎?」
  「嗯。雖然劍術還遠遠比不上賽西莉亞,不過論肉搏戰果然還是沒人能贏得過你。」
  「畢竟我是勇者,至少得要有這點能耐嘛。」
  「實際上拳打腳踢就是你最在行的嘛。」
  「算是啦。」
  閒聊到這裡時,法迪歐忽然望了一下黑龍。「怎麼了?」被這麼一問,法迪歐面露緊張,回答:
  「不……我總覺得剛才那傢伙的眼睛好像有在動……」
  「咦咦?怎麼可能……」
  說著,少年便走到黑龍旁邊。就在他正打算觀察黑龍臉部的那一瞬間──
  
  「地獄火!」
  
  「!」
  ──在法迪歐快速的詠唱之下,黑龍嘴裡迸出大片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瞬間全身被猛烈的地獄業火包覆,化作一團火球,痛苦扭動身軀。
  他在火焰焚燒下以銳利眼神瞪向法迪歐,用充滿怨念的聲音大喊: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法迪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見這份提問,以及痛苦的語調……法迪歐卻不受半點動搖,用左手小指挖著耳朵回答:
  「啊?你問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你不是小徹啊。」
  面對乾脆回答的法迪歐,少年……自稱小徹的人,依舊以小徹的身形和聲音接著說:
  「啊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好燙……!好燙啊……!快住手,法迪歐!你這樣根本瘋了!」
  「瘋癲的是你啦,你這演技爛到家的傢伙。」
  「為什麼……!你為什麼知道我是假貨──」
  聽到他這麼問。
  法迪歐不經意想起令他懷念的回憶……剛認識小徹時的事情 ,笑著回答:
  
  「因為小徹他啊,對拳打腳踢最不在行了。」
  
  「…………」
  「如果只知道習慣勇者能力以後就用俐落身手打架的他,會誤以為他擅長肉搏戰也是難免啦。」
  法迪歐想起小徹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為了救他而第一次打飛怪物那時……小徹一臉呆滯的神情,還有蠢蠢的辯解。仔細想想,那傢伙打一開始就是個會為了幫助人而行動的人。而且……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少,他並不是會發出這種邪惡笑聲的人。
  法迪歐一揭開謎底,假勇者連被火燒得很痛苦的模樣都不扮了,開始大笑起來。
  法迪歐重新舉起手杖指著正前方,說:
  「是說,我也老早就知道你的真面目了啦!會像這樣改變外貌靠近我們的傢伙,我也只知道一個!」
  「哦……?」
  火焰中傳出挑釁笑聲。法迪歐打心底覺得這光景實在很詭異,也確信目前搶先下手後情勢對自己有利,便懷抱十足自信面對對方。
  「風金!是你這渾球對吧!你快解除你那下流的變身啦!現在的我使出的地獄火,威力可是強得就算是魔人也沒辦法輕鬆以對喔!」
  聽見法迪歐這麼說,赤紅烈火裡的假勇者彎起嘴角一笑。
  「完全正確!不愧是我看上的法迪歐小弟!可是呀可是呀!我要跟你說兩件事。第一,我希望你差不多可以好好用『小謬特』來稱呼小謬特了。那,還有一個就是……」
  說到一半,火焰裡的假勇者身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
  法迪歐不禁後退一步。卻在下個瞬間覺得背脊一陣寒意,直覺往旁邊跳開。隨後,他原本所站的地方,就掃過一道與地獄火同等,甚至更強的烈焰。
  「(有夠危險的!)」
  法迪歐嚇得全身發寒,回頭一看,就看見對他伸出手掌心,哀嘆著「哎呀呀」的少女──魔人謬特的身影。
  「剛才那招我本來沒有要打偏的意思的說。你意外厲害嘛,法迪歐小弟。」
  「……妳什麼時候……」
  明明遭受地獄火直擊,謬特卻看起來毫髮無傷,讓法迪歐難掩內心動搖。
  接著,謬特就露出莫名友善的微笑,像是要還擊法迪歐似的細語:
  「以為我的能力只是單純變身那麼簡單的笨蛋,會看不出剛才的徹小弟只不過是個迷霧人偶,也是在所難免就是了。」
  「…………」
  即使單就力量方面輸給魔人,法迪歐也不會特別感到不甘心。
  但論連在「相互欺瞞」之中都輸給敵人,就另當別論了。
  法迪歐無法壓抑從腹部深處洶湧而上的奇妙高昂感,嘴角不禁顯露好戰笑容,用杖的先端指著魔人大吼:
  
  「你真的是個很難搞的傢伙耶!風金!」
  
  
  蕾雅•如月
  
  「拯救小孩子性命的正義魔法少女,是嗎……」
  跟法迪歐分開,獨自走在「彼岸樹海」裡的蕾雅小聲自言自語道。
  「(我還真敢說呢……)」
  蕾雅對自己覺得傻眼,不禁面露苦笑。
  原本蕾雅會稱一件事物為正義,都是基於極為普遍的觀念。
  若撿起掉在路上的垃圾算是正義,那幫助為厚重行李感到困擾的老婆婆也是種正義,幫助被壞人脅迫的弱者一樣是種正義。
  其中不需要任何傲慢的邏輯。正義是種會依照個人想法而變成具備相反意義的東西──蕾雅最討厭這種話。因為她很清楚這一點,但依然相信世上有絕對正確的事情存在。
  她認為這種絕對正義之中的極致,是拯救人命。
  拯救面臨生命危險的人,是最崇高的行為。跟立場和想法那些沒有任何關係。全世界共通的絕對正義。那就是拯救人命。
  所以蕾雅知道自己的才能不是偏向治療,反倒是特別偏重攻擊方面時先是短暫失望了一下,卻也立刻決心要成為「正義使者」。
  那跟加入義警團或騎士團工作不一樣。
  蕾雅希望能過著只履行自己相信的「正義」的人生。
  蕾雅自己也了解那是多麼困難,了解那是種基於愚蠢理想論調的空談。即使了解,她仍舊想追尋理想中的正義。
  就像達成勇者使命的母親那樣。像溫柔貫徹了正義的騎士父親那樣。
  不過,這世上當然不存在那種夢幻般的職業。
  所以,她決定成為只在母親講的異世界故事中出現,而且在這個世界裡還不曾出現的英雄。
  ──魔法少女。
  利用其強大的力量討伐邪惡,守護人類和平的象徵性存在。
  蕾雅覺得那太過奇幻,太具有英雄性質到會令她有些難為情……可正因如此,才可說完全是她的理想。
  就打心底想成為那種魔法少女的蕾雅來看,現下幫助想讓勇者旅行失敗的法迪歐跟賽西莉亞的狀況,其實──
  「哎呀,這下可演變成令人意外的情勢了呢。」
  「你是──!」
  在前往聖域的半路上,忽然從黑色針葉樹後冒出一個身影,使蕾雅停下腳步提高警戒。
  讓人聯想到貴族的華麗服裝,掛著莫名清爽的笑容的臉。最重要的是要說他是一般人類,卻又散發太過強烈的不祥氣息……不會錯。
  「──魔人!」
  「不不不,我是既脆弱又人畜無害的一般人……平常我是會這樣說,但畢竟我這時候在『聖域』周遭徘徊,用這種話也是騙不了人。哎呀~真傷腦筋啊,傷腦筋。」
  嘴上雖這麼說,表情卻不見半點困擾。豈止如此,反倒令人覺得他好像看到了蕾雅,就引頸期盼地舔了舔嘴唇。
  蕾雅感覺背脊竄過一股寒意,同時對照著法迪歐跟賽西莉亞事前給她的情報,問:
  「……你就是魔人蘇林對吧?」
  「哦,我已經變得這麼有名了嗎?哎呀~好令人害臊啊!」
  看見蘇林開懷笑著的模樣,讓蕾雅心感厭煩,覺得他就跟事前得到的情報一樣飄散著可疑氛圍。
  「(我是有聽說他比法迪歐還要下流……看來似乎是真的。)」
  「至於妳,看起來應該是魔法少女蕾雅•如月小姐吧?」
  「(哎呀,我們這邊的情報也已經曝光了啊……小徹那傢伙……)」
  蘇林他們大概也像蕾雅一樣,彼此分享情報。也就是說,蕾雅無法假裝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來誘使敵人大意。
  兩人就這樣相互保持些許距離,瞪視彼此,蘇林卻「唉」的一聲,在聳了聳肩後大步走來。
  「因為我非常紳士,所以我其實不太想傷害女孩子。妳就乖乖投降──」
  「焚穿的一道尖銳閃光!」
  「!」
  蕾雅立刻從手杖前端發射強烈白光。蘇林立刻以分毫之差躲過毫不猶豫往他額頭施放的必殺光線。他的藍色髮絲隨之飄揚。
  沒能成功先發制人讓蕾雅嘖了一聲,不過也馬上重新架起手杖,開始下一段詠唱。
  蘇林臉上不再掛著游刃有餘的笑容,顯現出半透明的鞭子拿在右手裡,懷著厭惡瞪向蕾雅。
  「竟然不由分說地想殺死才第一次見面的對手……說妳是正義的魔法少女,還真叫人笑掉大牙了。」
  這段低語使蕾雅不禁苦笑。
  「說我是正義的魔法少女……原來如此,小徹是這麼跟你說的啊。」
  「難道這份情報有什麼差錯?」
  「不,我的確是正義的魔法少女。我是鋤強扶弱,而且由衷期望世界和平的魔法少女。但現在……」
  「現在?」
  面對舉起鞭子詢問的蘇林,蕾雅緩緩露出微笑回答:
  
  「在這裡的,就只是一個想貫徹喜歡的男人信念的廢物女人。」
  
  「……原來如此,這倒挺棘手的。」
  蘇林彷彿也認識其他像蕾雅一樣的女性,以既厭煩又疲憊至極的模樣與蕾雅對峙。
  蕾雅猶如對神懺悔一般短暫仰望天空……卻也在下一刻露出徹底做好覺悟的神情,僅僅為了打倒眼前敵人而開始詠唱魔法。
  
  
  賽西莉亞•希維爾
  
  「嗯,我是有料到大概會變成這樣啦……」
  在黑白色的樹海中,賽西莉亞忽然停下雙足,靜靜拔劍說道。
  「別那麼冷淡。」
  而從她前方樹木後頭現身的狼型魔人──該隱,則苦笑著如此回應。
  事情發展實在稱不上理想,使賽西莉亞輕輕嘆了口氣。
  雖說打一開始就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會遇到魔人埋伏,但這裡是各個陣營交雜的最終決戰之地。不用說要應付小徹跟蘇林,既然賽西莉亞他們也分三路走,照理說能不遇到魔人就抵達「聖域」的可能性應該不低……
  「果然還是免不了遇到你啊,魔人該隱。」
  「再說妳也沒有想避開我的意思吧?」
  「這可難說。」
  她雖然這麼回答,卻也心想「說的也是」。一路風平浪靜地抵達「聖域」,在萬全狀態下等待小徹到來確實是最理想的狀況,不過論賽西莉亞是不是以此為前提行動,答案是否定的。
  撇開理想結果,她早已做好自己一定會遇到該隱的覺悟。
  該隱緩緩拔出背在背後的大劍,直把劍尖指向賽西莉亞的雙眼。他這副模樣,令賽西莉亞有些訝異。
  「你的持劍姿勢還挺正統的。明明以前的拿法可以說是自我風格到了極致。」
  她想起第一次遇到該隱時的模樣。記得他當時拿劍的方式幾乎等同於只是單手拖著一把劍。上次跟魔王約爾一起來襲的時候……說來丟人,當時的事情已經不記得了。那時她只將該隱視作礙事的障礙物。
  該隱回答賽西莉亞的疑問。
  「那時我還完全無法理解人類使用的形式上的『型』帶有的箇中意義。但現在不同……『捕食』名為賽西莉亞•希維爾的一流劍士的肉,窺見過那份經驗片段的現在,跟以往不一樣了。」
  「我該說……那還真是備感光榮嗎?」
  賽西莉亞無力嘆氣。光是包含勇者在內的四個人一起對付,都把他們打得體無完膚的魔人竟然還吸收了自己的技術,前來擋住自己去路,情勢再絕望也該有個限度。
  但不知為何──
  賽西莉亞的心靈,現在澄澈得連她自己都很意外。
  沒有雜音的空間。與強者一對一的死鬥。為上次失態雪恥的大好機會。
  ──有哪個劍士會不覺得這是件光榮的事?
  當然,最大的目的依舊是小徹。不過跨越這道牆,正是達到目的的最短路程。
  那麼……就無需猶豫將所有心力灌注在這一瞬間。
  「「…………」」
  兩人之間已經不再有任何話語。要繼續對話,只需透過劍就好。
  風吹過黑白樹林間的縫隙。
  就在彷彿永遠的一霎那過後──
  (────)
  ──兩人默默蹬地,與彼此發生猛烈碰撞。
  尖銳金屬聲響遍寂靜的森林。
  首先是相互抵著對方的刀身,作為問候。兩人像是在確認彼此的臂力、技術與對於收手時間的判斷,以刀劍和視線相會。
  「(他的力道還是一樣沉重。而且……果然比以前強上許多。)」
  原本就已經料到臂力終究敵不過他,不過還感覺得到他使力的方式有種柔韌性。看來他不單是透過「捕食」能力模仿賽西莉亞表面上的「型」。若平常沒有好好鍛練,沒辦法做到這個地步。
  「……呵呵。」
  賽西莉亞回過神,發現自己嘴角勾起了笑容。覺得稀奇的該隱睜大了眼睛。賽西莉亞也為自己這份感情有些驚訝。
  實際上,賽西莉亞並非會在賭上性命的戰鬥中感到興奮的那種人。因為她認為──戰鬥終究只是保護人的一種手段。
  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比自己強的對手正全力想奪走自己的性命,卻莫名感受到一股健全的亢奮。對,這很像和一流劍士打出精彩勝負或練習時的清爽感。賽西莉亞絕非大意,但能夠彼此發揮全力較勁的喜悅更勝其他感情。
  「……喝!」
  賽西莉亞在叫喝的同時揮劍,終結互抵著刀劍的切磋,再順勢對該隱展開高速連擊。
  上砍、橫砍、橫掃、往下重擊。
  只憑著多樣的招式壓制對方,是賽西莉亞擅長的攻擊形式。若是應付以前的該隱,這樣的攻擊就算無法給予致命傷,也足以令他全身遭到劃傷,造成細微傷害。
  而這次呢?
  該隱精確應對所有攻擊,最後在毫髮無傷的狀態下撐過這波攻勢。
  雖然似乎不至於有餘力反擊,但考慮到他的武器是大劍,可以說他的劍術實在極為卓越。
  連賽西莉亞也看得入神,在退後一步之後不禁低語:
  「真厲害……」
  這番老實說出的讚賞,令該隱露出不像魔人的驕傲笑靨。
  「畢竟師父夠優秀啊。」
  「師父?難道身為魔人的你跟人類拜師學藝?到底是跟誰──」
  「是妳,賽西莉亞•希維爾。」
  「什麼?」
  出乎意料的話語使賽西莉亞雙眼圓睜時,該隱眼中顯露出感謝之意。
  「我基於用『捕食』窺探到的妳的知識和經驗來鍛鍊自己。主要是透過模仿妳的鍛鍊內容。」
  「利用我的知識……」
  賽西莉亞忽然想起過往。自從被希維爾家收養,就是天天受訓,以學會所有成為教會之劍所需的技能。賽西莉亞自己並不覺得那樣的生活很艱辛,可她仍然了解自己的教育環境就客觀而言很「苛刻」。
  或許是她年幼時過著這種生活的緣故,進入騎士團以後,她的鍛鍊方式在別人眼中顯得超乎常軌,第一次受命教育後輩時,還因為要求太多,差點毀掉很有前途的新人騎士。那是段令人難受的回憶。
  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將自己與他人隔離開來。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因為她領悟到不這麼做,自己這個異常的存在就會壓迫到他人。
  所以對她來說,能遇見小徹真的是件幸福的事。敬自己為師,仰慕自己,卻總是展現超出賽西莉亞期待的成果。就算撇開他是勇者這個因素,他依舊是個擁有跟賽西莉亞同等,或更上一層樓的才能的孩子。
  不過,這個魔人在先前那一場相遇過後,就模仿自己進行鍛鍊至今。當然,這段期間短得不應該跟將所有人生都耗費在鍛鍊上的賽西莉亞相比,即使如此……
  「……謝謝你。」
  賽西莉亞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不禁面露柔和微笑,對宿敵表達了感謝。
  該隱表情短暫一愣,卻也立刻彎起嘴角回答:
  「我才該說謝謝。」
  霎那間的心靈交流。
  以及隨後再次展開的激烈交戰。
  金屬音在森林裡無數次響盪。
  賽西莉亞以卓越的熟練技巧架開該隱風暴般的猛攻,該隱則理性地穩穩擋下使人聯想到河川細流的流利劍術。
  無法在彼此身上劃出半道傷痕,彷彿舞蹈的美麗戰鬥之景。
  可是絕非因為兩人都手下留情,進行一場遵守騎士道精神的比試才會如此。
  證據就在於雙方揮出的每一劍,都釋放著可能奪走對方性命的光輝。
  但無法命中。彼此都沒有漏接對方的任何一記攻擊。
  技巧、力量、經驗,都在極高的境界下太過平分秋色。
  這一戰令人聯想到即將凋謝的花朵。
  正因如此才顯得美麗,顯得虛幻,也因此……綻放的時間相當短暫。
  「……唔!」
  攻勢先瓦解的,是賽西莉亞。她一直藉由超乎常識的技巧跟從經驗中體悟到的法則來彌補劣於該隱的臂力,相對的得消耗莫大體力。即使賽西莉亞至今一直是眾人之中的異端,也很難應付跟真正的怪物之間──也就是魔人與人類之間根本上的體能差距。
  該隱的大劍毫不留情地抓住因體力消耗而出現的短暫空隙。
  「呃!──」
  左肩頭傳來被該隱的劍砍進肉裡的感覺。不幸中的大幸是,喜好輕裝的賽西莉亞在運用劍術上實屬關鍵的肩膀到手臂部分,都穿著特別訂製的防具。以及魔人該隱手持的大劍當然沒受過十足冶煉研磨。
  幸虧這兩點,賽西莉亞才免於被從肩膀斜砍而下,得以在受傷的瞬間退開。
  不過……左肩已經徹底殘廢了。
  賽西莉亞暫時拉開跟該隱之間的距離,檢視自己的身體。
  被砍爛的肩甲底下的左臂無力地垂著。左肩的骨頭應該已經粉碎了。完全無法活動。
  賽西莉亞解開脖子底下的緞帶,無視劇痛,用嘴巴跟右手緊緊綁起左肩。她迅速果斷的動作,令該隱不禁讚嘆。
  「真了不起的膽量。若是我至今看過的一般人,受到這樣的傷害,應該老早就失去意識,或失去戰意了。」
  「說什麼傻話。只是廢了條左手,有什麼好放棄的?」
  「唉,你們這些人實在是……」
  想必他也回想起小徹跟法迪歐了。該隱覺得有些可憐地注視著賽西莉亞。看起來也沒有要趁治療傷口的空檔攻擊。說是著實令人佩服的騎士道精神……倒不如說比較偏向抱持警戒。
  立刻追擊受傷的敵人意外伴有風險。因為要是輕舉妄動,很可能遭受意料外的反擊。尤其對方是高手,就更危險了。那麼,既然已經造成確實的傷害,重整戰局還比較能穩定勝率。
  實際上,現在的賽西莉亞可以說是陷入了絕境。她原本就處於劣勢。面對的對手,絕非僅靠一隻右手的簡單劍術就能應付。也不是因為敵人受傷,就會大意的對手。雖說原本就是該隱占上風,但一開始還有些擺盪的天秤,已經完全傾向其中一邊。
  也就是說,已經徹底走投無路了。
  不過,賽西莉亞依舊沒有絲毫要放棄的意思。她不是心想要為正義或愛而戰的那種表面的虛張聲勢。
  即使演變成這種局面,賽西莉亞仍然不覺得自己會輸。
  「(真神奇……今天內心平靜得連我自己都很驚訝。)」
  不用重新分析現況,也看得出戰況極為不利。找不出半個明確的勝利要因。也沒有什麼戰略或祕計。
  明明身陷如此危機,為什麼敗北的預感不會直接轉化為絕望?
  她絕非小看了該隱。也不是自以為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就盲信自己不會死去。不只是這場戰鬥,從大鬧教會的時候開始,她就一直感覺死亡近在身邊。不如說她早就做好了覺悟,覺得既然幾乎與全世界為敵,自己遲早會在不久的將來迎接死亡。
  不過,這不構成放棄小徹性命的理由。
  賽西莉亞先是把劍插在地上,從懷裡拿出月亮髮飾。照常理而言,不應該在戰鬥中做出這種全身都是破綻,而且跳脫常軌的行為。但賽西莉亞僅僅是順著自己的真心,把髮飾別到頭上。
  該隱沒有因看到她這麼做,就不識相地發動攻擊,不過還是以一副覺得無法理解的模樣歪起頭問:
  「還真不像妳的作風。妳是拿出了什麼用來當作王牌的魔法道具嗎?」
  「不,這是貨真價實的一般髮飾。」
  「……原來如此。那麼,妳是面對必死的場面,就戴上了特別有感情的物品是嗎?」
  「這倒也不是。而且,老實說我根本連這個髮飾是哪裡來的都不知道。」
  「?」
  該隱對她投以彷彿想表達由衷無法理解,甚至還帶有些憐憫的視線。
  賽西莉亞輕輕仰望天空,望著雲間的太陽回答: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一定就可以超越你。」
  
  「我『們』?什麼?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抱歉,其實連我自己都不太懂。」
  聽賽西莉亞苦笑著這麼說,該隱不禁傻眼道:
  「賽西莉亞•希維爾,妳……有點變了呢。」
  「看起來像失去冷靜思維,身心都變得懦弱了一樣,讓你幻滅了嗎?」
  看到這種總是抱著難以理解的態度的人類,想必會如此吧。賽西莉亞有些自嘲地問,神情變得嚴肅的該隱卻給她意料之外的回應。
  「不,現在的妳,恐怕是我至今見過最強的狀態。」
  說著,該隱在大劍後的雙眼就對她露出銳利眼光。
  賽西莉亞對該隱不顯露任何大意,很有戰士應有作風的應對表達敬意,同時自己也用右手重新舉起劍。
  「那也是我想說的。該隱,現在的你比之前顯露野性的模樣,還要強上許多。」
  「這番話實在令人感到光榮。那麼,我也得表現出不負妳這份讚賞的身手才行。」
  「還請手下留情。」
  「呵,真愛說笑。」
  ……大概下一次交戰,就會分出勝負。而且其中一方會受到致命傷。
  彼此都沒有餘力顧慮對方的性命而手下留情。
  其實賽西莉亞並不討厭該隱這名魔人。不,她甚至覺得該隱值得尊敬。
  不過,也因此必須在這時候全力應戰。恐怕該隱也是一樣。
  「「…………」」
  一段氣氛緊繃的時間在兩人之間流逝。
  在樹海某處傳來撼地響聲的那一瞬間──
  ──兩人在同一時刻展開行動。
  「「斬擊波!」」
  聲音與動作完全同步,使人聯想到彎月的氣刃在兩人中央交錯。霎那間,現場颳起強烈暴風,在各處引發的細小風刃斬斷了枝葉與草枝。
  但兩人在一片混亂的戰場中,迅速採取下一波行動。
  「喝啊啊啊啊!」「哼────!」
  兩人隨著斬擊波往前一跳,雙方的劍身相互衝突。他們不顧剛才產生的風刃不斷在彼此身上劃出淺淺傷痕,展開一場激烈的刀劍交鋒。
  「唔……!」
  該隱眼中難得顯現動搖。他似乎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竟然沒辦法靠蠻力壓制用一條纖細手臂揮舞細劍的女騎士。
  賽西莉亞看準他動搖的好機會,運用一氣呵成的劍舞進攻。不過該隱沒有好對付到光憑這樣就擊潰攻勢。他仔細觀察賽西莉亞的狀況後,似乎從中了解到了什麼,有些佩服地彎起嘴角。
  「(被識破了是嗎……)」
  雖然被察覺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這下就無法期待對方的大意或過度提防了。
  可賽西莉亞也沒有多餘心力為此失望。因為只要一鬆懈,自己的劍照理說會立刻屈服在該隱的蠻力之下。
  「(簡單來說就是斬擊波的一種應用。把氣力注入劍上,藉由釋放氣力纏繞劍身來補足不夠的力氣。不過……)」
  視野出現短暫扭曲,差點昏厥過去。就算勉強不露出太大破綻撐過攻擊,賽西莉亞的額頭還是開始冒出冷汗。
  「(當然沒辦法……撐太久!)」
  雖說要單手跟該隱對打就只有這個方法,可這種狀況下這麼做實在過於勉強。這樣下去,很可能在一分鐘內精疲力盡。但急於分出勝負,必定走向毀滅。
  「(至少再一個……如果能再找到一個定勝負的關鍵就……!)」
  考慮到原本就屈居劣勢,光現在能跟該隱打得不分上下就是個奇蹟。不過光是這樣,還贏不了他。
  「哼──────────!」
  「唔!」
  該隱犀利強勁的一道劍閃砍中賽西莉亞的側腹表面。賽西莉亞絲毫不顧自己受傷,揮劍劃開了魔人的肩膀。而該隱也完全不理會那道絕不算淺的傷口,繼續揮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雙方都不退讓半步的一陣劍戟風暴。
  不論臉頰、手臂、腳上被劃出多少道傷口,不到成功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的瞬間,兩人就不會停手。
  就在這場或許已經連勇者跟魔王都無法介入的壯烈死鬥的最後──
  攻勢先瓦解的當然……是賽西莉亞。
  纏在劍上的氣出現些許亂流。該隱在這一霎那將賽西莉亞的細劍大幅敲到一旁,她雖然勉強沒放開劍,身體卻露出了破綻。
  認定這是大好時機的該隱在大聲叫喝之中將全身體重施加在大劍上,往她身上使出一記用盡渾身力量的斜劈。而且不曉得該隱是否在不透過「捕食」能力下,在這短短的一戰中學習,他的劍注入了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氣,甚至散發出火焰。豈止是學習,還把賽西莉亞的王牌昇華到更高境界,確實可謂必殺之刃。
  「(玩完了……是嗎……)」
  這段極為短暫的時間中,賽西莉亞束手無策地凝視在無法迴避的狀態下逼近自己的終極一擊。
  出色得反倒令人著迷的一擊。身為騎士,敗在這種攻擊之下,也是無怨無悔──
  ──就在她快要如此體悟的瞬間,纏繞在該隱身上的紅炎,忽然轉為一片深綠。但沒有感覺到能量多寡跟質量上的變化。彷彿只有色素產生變化……
  「!」
  同時,腦海裡掠過鮮明又莫名的畫面。描繪鮮綠色湖畔的彩色玻璃;替賽西莉亞別上髮飾的小徹。猶如被全世界背叛的深沉絕望,以及……燃燒般的火紅太陽。
  接著等賽西莉亞注意到的時候,心裡已經冒出了一股強烈的感情。
  「(別放棄!)」
  賽西莉亞清楚睜開眼睛,盯著逼近自己的火焰之刃。火焰看起來不再呈現綠色。她不曉得究竟是怎麼回事。要說有什麼她能明確表達的,就是……
  「(我……不能放棄我自己!)」
  就算那是多麼有損騎士形象。
  就算那是多麼醜陋的垂死掙扎。
  就算那是多麼違背教會的意志。
  但是,如果能藉此救回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
  「(我不能放棄自己……放棄我的正義。因為那正是……那種滿腦子只有正義的女騎士,就是我──)」
  她懷著決心,睜大雙眼。
  「(──賽西莉亞•希維爾!)」
  然後,為了能夠盡可能多活一秒而展開行動。這種狀況下能做的事或許很少。不過,就算能做的事很少也無妨──就在她這麼想的瞬間。
  「?」
  賽西莉亞發現自己早就肩膀殘廢的左手,已經動了起來。
  就好像不是她自己在動,而是有人擅自操控她的手……動作之中甚至沒有疼痛,只是靜靜地──卻如同要絞盡最後的力量般勇敢地先動起來,隨後──
  ──用護手部分硬是推開該隱的劍身。
  「!」
  瞬間,時間開始正常流動。
  該隱必殺的一劍當然沒有弱到能用無力的手臂徹底架開,就這麼順著賽西莉亞左手的防具偏離,深深砍進她的胸口底下。但是──
  「(還沒──我的生命,還沒燃燒殆盡!)」
  攻擊出現細微偏移,讓她至少能避免立即死亡。同時,使出渾身力量發動這一擊,卻沒能成功打倒她的該隱露出了破綻──也是存活下去的出路,現在的賽西莉亞不可能會錯過這個機會。
  賽西莉亞發出叫吼,把剩下的所有生命力貫注在細劍上。突然,劍身散發出彷彿月光那樣靜謐又耀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賽西莉亞絞盡最後力氣,在叫吼中揮下的必殺一劍──
  「呃啊!」
  
  ──砍中了該隱的身軀……劃過了他的生命。
  
  *
  
  「…………唔!咳!」
  該隱呈大字形仰倒在地,在他身旁的賽西莉亞也吐出鮮血,用劍撐著身體跪地。她好幾次痛苦咳血過後,喘著氣擦拭嘴邊,微睜著眼看到她這副模樣的該隱虛弱地微微一笑。
  「妳看起來實在不像這場勝負的勝利者呢,賽西莉亞•希維爾。」
  「…………說到底,我真的算得上贏了這場勝負嗎……」
  賽西莉亞苦笑回應,該隱卻清楚回答:
  「當然贏了。因為妳的劍成功傷及了我的性命。」
  這麼說著的該隱,四肢末端開始慢慢轉化成代表消滅的光輝。
  明明眼見身為自己宿敵的魔人即將死去,賽西莉亞卻不知為何相當難受,等回過神,就已經壓低了視線,脫口表示歉意。
  「……抱歉。」
  這番話使該隱訝異得短暫睜大雙眼,隨後哈哈大笑。
  「哈哈哈!妳這是做什麼?哪有人打倒了宿敵還道歉啊。唉,你們這一行人真的是……」
  「…………」
  賽西莉亞手摀腹部出血,跪著俯視該隱。
  她不禁對關節以下都幻化成光的魔人問:
  「……你為什麼一直到最後的最後,都堅持用劍一決勝負?你──不,您的劍術確實高超,可是本質應該還是野獸吧?而且比起模仿我的記憶來磨練劍術,利用『捕食』能力持續吃些魔物更有效率──搞不好最後還能得到超越魔王跟女神的力量,您有這種超凡的能力,為什麼還……」
  「妳問為什麼……是嗎……」
  聽到賽西莉亞的疑問,該隱短暫仰望天空後,才簡短回答:
  「……大概,是因為吃了妳吧。」
  「什麼?」
  「我剛才也說過……吃了妳以後窺探到的那些東西,讓我深受感動。妳擁有很多……光靠『捕食』奪取他人能力,並沒有辦法得到的東西。」
  「……真是如此嗎?」
  看賽西莉亞很疑惑,不太能信服的模樣,該隱笑說:
  「當然是。所以我才會不使用『捕食』來磨練自己的劍術。為了得到能自豪是只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明明『捕食』也是您的一個很出色的能力。我們也是透過他人學習很多東西。」
  「嗯,這種想法想必也是可行。所以,這完全是我自以為是的堅持。」
  「…………」
  「要說有什麼後悔的事情,就是我堅持自己的任性,卻導致沒能完成保護約爾的使命……這實在令我後悔萬分。大概就是這一點區別了我跟妳的命運吧。我……真應該活得更不顧一切。」
  「……還真不像魔物該有的敗因呢。」
  「的確。」
  賽西莉亞跟該隱兩人彼此都不禁笑了出來。
  兩人都瀕臨死亡,飄盪其間的氣氛卻十分平穩。
  在該隱終於連身體軀幹都開始消失時,他開口低語。
  「……賽西莉亞•希維爾。」
  「……嗯,我知道。」
  被叫喚的賽西莉亞搖搖晃晃地起身,轉身背對該隱。
  「抱歉。」
  「沒關係。如果我們立場相反,我也會提出一樣的要求。」
  緩慢邁向死亡的模樣不想給他人……尤其是宿敵看見的心情,賽西莉亞也能夠理解。
  而且,她也得要前往「聖域」。
  賽西莉亞鞭策疼痛的身體前行,不看快要消失的該隱一眼,直接走往森林深處。
  不過,她在走了幾步後停了下來。該隱詢問她怎麼了,賽西莉亞則是背對著他……頭也不回地向他道別。
  「再見了,魔人……不對。」
  「?」
  
  「──崇高的騎士,該隱。」
  
  「…………嗯。」
  短暫沉默後,該隱以隱約聽來心滿意足的語氣回應。
  賽西莉亞輕輕一笑,就不再開口說半句話,離開自己由衷感到尊敬的戰士身邊。
  
  *
  
  「(不過,我的狀況也不太妙……)」
  賽西莉亞用骨折的左手摀住滲血的側腹,用右手的劍作為拐杖,吃力地在樹海裡前進。從她身上滴落的血,點點染紅了黑白色的風景。
  雖然有試著用皮帶緊緊綁住傷口部位,但根本連一時的緊急處置都算不上。
  該隱說賽西莉亞是勝利的那一方,不過她本人依舊認為很難說得上是自己贏了勝負。不如說是平手,還比較能接受。
  「(就算這樣……我還是得去「聖域」……)」
  賽西莉亞死命撐著感覺一鬆懈下來,就隨時會消散的意識,一步又一步踩著灰色的地面前進。
  就在她緩慢走了幾分鐘後。
  視野忽然一黑,意志力還來不及干涉,身體就漸漸變得虛弱無力。
  「(糟糕……!)」
  賽西莉亞心裡是這麼想,可回過神來,就早已無法憑著意志力動彈半根指頭。
  賽西莉亞就這麼放開手中的劍,往前癱倒。
  就在她做好會撞上地面的心理準備那一刻──
  「嘿咻。」
  「?」
  ──感覺有人抱住自己。雖然睜不開眼,沒辦法看清對方長相……但抱著自己的手很細,很小,卻……強而有力。
  賽西莉亞不禁眼眶泛淚,勉強擠出聲音說:
  「小……徹……?」
  她彷彿尋求依靠的語氣,令救起她的人有一瞬間猶豫著該怎麼回應,卻也立刻以聽來有點害羞,而且對賽西莉亞來說很懷念的聲音回應:
  「嗯……是我喲,師父。」
  「啊……啊啊……」
  到剛才都還全身無力的她,身體深處湧上了奇妙的力量。賽西莉亞伸手摸索,碰觸小徹的臉頰。小徹溫柔回握她的手時,遠處又傳來一陣小小的腳步聲。
  「……賽西莉亞小姐!」
  「……?是莎克雅……嗎?」
  賽西莉亞試著些微睜開眼睛,但視野還有些模糊。不過,那確實是莎克雅的聲音。
  仰著被小徹抱住上半身的她,對靠過來的少女問: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別管這個了!請不要勉強自己講話!啊……太悽慘了……」
  少女聲音聽來像是要哭出來了,卻也動作俐落地確認賽西莉亞的傷口,嘗試治療。她依然堅強的模樣讓賽西莉亞不禁露出淡淡微笑,然後在慢慢恢復清晰的視野中望向抱著自己的少年。
  「小徹……」
  在眼前的,是表情比她認識的任何人都要溫柔的少年。
  可平時會最先哭著擔心賽西莉亞的少年,現在卻以暗藏某種覺悟的眼神凝視她。
  「(啊……這樣啊……就算看到我這樣……還是不打算……停下腳步是嗎……)」
  賽西莉亞原本認為本性善良的他看見夥伴瀕臨死亡,會不會就此止步不前,而這份小小期待卻被小徹強而有力的眼瞳打破了。
  他不會就此停下。反倒愈是看到重視的人受傷,繼續向前的意志就愈是堅定。
  「…………」
  賽西莉亞深深吐了一口氣。然後靠著右手觸覺靜靜摸索倒在地上的劍柄……
  「────喝!」
  「!」
  她動用體內殘存的所有生命力,用一次──世界最迅速的動作扭身架開莎克雅,同時揮劍試圖砍下小徹的頭。
  賭上性命,且無法迴避的必殺奇襲。憑小徹的能力應該跟得上賽西莉亞的動作,但照理說不可能立刻將瀕死的夥伴視作敵人──
  
  ──就在浮現這個想法的瞬間,賽西莉亞的身體遭受強烈電擊。
  
  「咳……呃!」
  賽西莉亞翻起白眼,躺倒地面。在急劇消逝的意識之中,映入她眼裡的……是插在小徹手肘上散發著不祥之氣的紫色細針──也就是蘇林將他人化作傀儡時用的「咒針米斯特汀」。
  莎克雅再次奔向賽西莉亞,此時小徹目露悲傷地俯視她,小聲說:
  「我再怎麼做好覺悟,面對師父跟法迪歐一定都會在最後的最後手下留情。所以……我事前先叫蘇林幫我插針。加入『判斷自己有危險的時候,不管對手是誰,都會以最快速度全力反擊』──這種指示的咒針。」
  「(小徹……你竟然……做到這個地步……)」
  小徹遠超過賽西莉亞預料的覺悟,令她深刻體會到自己的徹底敗北。
  賽西莉亞領悟到自己的戰鬥終於在此畫下句點,在最後抱持著有損騎士形象……卻豁了出去的態度心想:
  「(之後就交給你了……梅克路──)」
  賽西莉亞的意識就此中斷。
  
  
  謬特
  
  「(意外的還滿無聊的。)」
  跟法迪歐開始交戰一分多鐘後,謬特打心底這麼想。
  雖說有故意放水不少,不過沒被謬特多變的攻擊打中,確實值得讚賞。
  不用說第一下用「炎霧」展開的奇襲,令人訝異的是凝固並銳化空中水分再降下的「冰霧」,甚至利用從一團霧中發射細小雷光的「雷霧」進行的快攻,也被從沒見過這些招式的他躲過了。謬特的能力本來連熟練的騎士都會被輕鬆瓦解攻勢。體能奇低的法迪歐能夠避開,可說是多虧他格外出眾的洞察能力。
  事前推算出謬特的攻擊手段、攻擊軌道,以及所有周遭環境的情報,在幾近預知的時機開始迴避,使他能夠驚險避開攻擊。
  這對謬特來說是相當稀奇的敵人。
  可相對的,也就只是有這點能耐的對手。
  「(雖然很佩服他……不過也就只有這樣而已呢。)」
  謬特在隨意揮手施放的「冰霧」裡,看著驚慌竄逃的法迪歐。法迪歐偶爾會像是抱著「有打到就算賺到」的心態發動一下感質提升,但那樣的招式不可能對可以用霧抵擋魔法攻擊的謬特有用。
  「……唉。」
  謬特無聊地嘆口氣。
  謬特有自覺自己對他抱持過大的期待。法迪歐確實富有才華,但不是在戰鬥方面上。他的才華是跟科學家奧爾同類型──透過發現跟研究來革新世界那一類的才華。
  謬特也很清楚這點……卻忍不住期待他會不會做出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情。
  「噫!噫!可惡,妳這混蛋……噫……」
  「…………」
  看法迪歐丟人地在森林裡四處靈活奔逃,謬特在一次嘆息後……便目露詭異光芒。
  「(差不多……該來弄壞他了吧。)」
  謬特舔了舔嘴唇,中斷透過霧發動的物理攻擊。
  「?」
  法迪歐疑惑地停了下來,當他舉杖猶豫是否該趁隙展開攻勢時,謬特優雅張開雙臂,說:
  「『幻霧』。」
  「……!」
  霎那間,謬特周圍開始變得朦朧,那片朦朧又像是要鯨吞周遭空間般,急遽擴大。
  「不妙──」
  「太遲了。」
  這是憑法迪歐的體能根本無法迴避的範圍技。這和「炎霧」那些只是半覺得好玩就練起來的技巧不一樣,是源自謬特根源的能力,也是必殺的招式。
  「唔──!」
  法迪歐對擴散開來的霧無計可施,就這麼遭到吞噬。突然,他的眼中失去了活力。
  「(看來是中招了。)」
  確定他失去戰鬥能力的謬特停止讓霧擴散下去,哼著歌靠近法迪歐。但法迪歐就像完全沒看見謬特一樣,慌張地不斷張望。
  「這……這是什麼地方!明明我到剛才都還在樹海裡,怎麼會……」
  「呵呵!」
  謬特不禁為他滑稽的模樣笑出來。「幻霧」就如其字面,會讓中招的對象看見幻覺。還是在當事人眼中顯得跟現實毫無差異的幻覺。
  而且,謬特可以自由操作幻覺,要引發對方精神崩壞可說是輕而易舉。
  不過,現在謬特刻意讓法迪歐看見美好的幻覺。周遭景象被設定成會顯示出他現在心目中最理想的空間。
  「好了,你到底會看到怎樣的幻覺呢~♪」
  謬特輕輕闔上眼,將意識跟法迪歐同步。謬特也漸漸沒入他意識所在的幻覺空間當中。
  就在謬特來到法迪歐理想中的空間的同時……陷入嚴重混亂的法迪歐大喊:
  「怎麼會……我怎麼會在混浴露天溫泉裡!」
  「說真的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啦!」
  看到自己身處揚起水蒸氣的露天溫泉,謬特忍不住開口吐槽。
  她傻眼地看看周遭,發現那的的確確就是法迪歐理想中的空間。
  泡溫泉的客人當然都是女性……而且因為是以法迪歐的記憶為基礎呈現,全是他認識的人。
  不用說蕾雅、賽西莉亞、莎克雅,連奧爾跟綾都在。至今被他視為美女的所有女性全聚在一起,嬉鬧著打造出充滿幸福滋味的膚色景象。
  這時終於發現眼前謬特的法迪歐,愣得雙眼圓睜。
  「謬特!妳……」
  法迪歐吞了口口水,謬特則是稍微調適過心情,撥起頭髮對他說:
  「沒錯,這裡是我創造出來的幻惑空間。你已經沒戲唱了──」
  「怎麼連妳都只圍著一條浴巾?」
  「說真的怎麼會這樣啦!」
  

  
  至此謬特才發現自己的打扮。看來法迪歐的妄想力比預料中的強,連管理者謬特的外貌都受到了影響。
  自己也是只有胯下圍著一條浴巾的法迪歐,視線直盯著謬特觀察她。
  「……原來如此。我發現一件事了,謬特……」
  「你……你發現什麼?」
  謬特以為他發現了這個招式中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破綻,開始警戒起來。法迪歐對她彎起嘴角……然後自信十足地豎起拇指,正大光明地說:
  「謬特!妳胸部意外滿大的嘛!」
  「…………」
  謬特已經不再多說什麼,只對法迪歐投以無比冰冷的視線,法迪歐則是尷尬地撇開視線說:
  「……抱歉,沒人吐槽的話,我會很難過──」
  「法迪歐小弟。」
  「!」
  下一秒,謬特就露出妖豔笑容,依偎到法迪歐胸前。
  而且她不顧法迪歐正感慌張,直接強行抓住他的頭,深情地親了下去。
  「唔!嗯唔──!」
  本以為法迪歐會很開心,但他只是嚇得陷入混亂與動搖之中。謬特順勢溫柔把他壓在地面,跨坐到他身上,然後舔了舔嘴唇。同時,成群女子們也從水蒸氣另一頭走來聚在法迪歐身邊。
  「喂喂……妳到底……打算做什麼……」
  法迪歐畏懼得額頭開始冒汗,跨坐他身上的謬特則是先興奮至極地舔過嘴唇,才把自己極為惡質的真正目的說出口。
  
  「噯,對你很重要的小孩子在自己沉溺快樂的時候死去,是什麼感覺?」
  
  「……!妳這……混帳……」
  她實在太過差勁……而且惡劣透頂的精神攻擊,使法迪歐氣得發抖。不過,他也是無計可施。謬特創造出來的幻象非常堅固。除非從外界給予特別強烈的刺激,否則絕不可能解開──
  (啪!)
  「?」
  轉瞬間,謬特身下傳出清脆的聲響。謬特好奇一看……發現是被壓在地上的法迪歐猛力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太過單純又無趣的幻覺對策,令謬特有些幻滅地說:
  「法迪歐小弟,我的幻覺可沒弱到靠那點小得可憐的刺激就能解開喔。如果不是瀕死級重傷那種劇痛──」
  「痛────────死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
  剎那間,法迪歐做出不尋常的疼痛反應,周圍的空間也開始逐漸瓦解。
  「怎麼可能……!」
  謬特如此大吼的下一刻,他們就已經身處樹海了。在現實世界中也被謬特壓在地上的法迪歐拿起掉在一旁的手杖,用杖的先端全力敲打謬特腹部。
  「唔──!」
  大概是意識比較慢才從幻惑空間回歸現實,謬特完全遭到奇襲,被從法迪歐身上敲開,一屁股坐到地上。
  法迪歐立刻站起,重新跟謬特保持距離。謬特也連忙站起來,摸著自己的腹部,狠狠瞪向眼前的魔導師。
  「感質提升……」
  「哦,妳腦袋滿靈光的嘛,喂。」
  法迪歐佩服地望著謬特。不過真正心感佩服和驚嘆的,其實是謬特。
  「(他在進幻惑空間之前跟之後,都沒有用禁忌魔法的跡象。也就是說……他是事先對自己施放感質提升,強化自己的痛覺。恐怕是在一邊逃竄一邊對我施放感質提升的時候……)」
  想到這裡,謬特不禁冒出冷汗。
  「(這傢伙根本瘋了。要是被我其他的攻擊稍微打到一下,就會承受足以立刻致死的劇痛。竟然做這麼冒險的事情……而且恐怕只是想對付我的這個招式……『幻霧』,才這麼做……)」
  「畢竟不做點對自己不利的賭博,我可沒辦法贏過魔人。」
  法迪歐彷彿看透了謬特的想法,一邊傻笑著這麼說,一邊讓手掌發出的光芒滲透進自己身體……大概是在解除感質提升的效力吧。
  「好,我的鼻毛回來了。」
  先不論不怎麼有緊張感的代價,謬特不再摀著腹部,掛著游刃有餘的笑容問:
  「哎呀呀,你就這樣解除感質提升真的好嗎?要是解除了,我只要再馬上發動『幻霧』就好了喔。」
  「那妳就乖乖發動那招就好。」
  法迪歐露出表達正合他意的竊笑,像是確信了什麼。
  「(…………這傢伙真的太有趣了!)」
  謬特無法抑制從不斷從肚子深處泉湧而上的快感。
  其實,謬特的「幻霧」無法對同一個對象施展第二次。正因為是必定致死的招式,所以沒有第二次機會。原因是對方會因此產生抗性。
  法迪歐大概事前就多少看穿了這一點,卻沒有足夠情報斷定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他才會光明正大地在謬特眼前解開感質提升。這是為了觀察她的反應。
  結果謬特完全中了他的計,表現出很容易辨識出來的挑釁態度。也就是說,針對「幻霧」這個招式的欺敵戰,可說是謬特徹底敗北。
  不過……
  謬特在眼前生成銳利的冰塊,盯向法迪歐。
  「你成功破解『幻霧』是很厲害,但光是這樣,你也打不倒小謬特我吧?關於這一點,你又是怎麼想呢?」
  聽到謬特的提問,法迪歐抓了抓臉頰。
  「啊~嗯,這個嘛。雖然贏了欺敵戰,可是我目前能夠打倒妳的手段是少之又少。不過……」
  「怎樣?」
  這時,法迪歐抬頭挺胸地張開雙臂,自以為是賢者似的用誇張語調說:
  
  「目前為止,妳幾乎所有行動都在本大爺的預料之中喔,謬特。」
  
  「啊~是喔。」
  謬特對他事到如今才在耍嘴皮子的模樣有些失望,並發射冰塊。法迪歐先前的得意態度立刻不見蹤影,又開始丟臉地一邊喊著「噫!」一邊開始逃命。但他這次的逃法跟之前不太一樣,是老往遮蔽物後頭躲的那種惹人厭的躲法。要說之前是鬼抓人,這次就是捉迷藏。
  「(多少改過防禦方式大概是有意義啦,但老實說,讓小謬特離開視線範圍不是上策呢……)」
  如此心想的謬特依舊滿不在乎地繼續攻擊,接著法迪歐終於整個人躲到一棵特別大的樹後面。謬特失望地聳聳肩。
  「(如果這裡是岩地就算了,這種狀況下躲在巨樹後面反而是下下策啊。因為……)」
  謬特這麼想的同時,右手也燃起高密度的「炎霧」……再煉成刀刃的形狀。
  「哼!」
  使勁一揮,將巨樹木斜著從中砍斷。遭到炎刃砍過的巨木切口燃起熊熊火焰,上半部分也慢慢滑下來,最後在倒下時伴隨一道巨響撼動地面。
  「嗚呀!」
  瞬間,法迪歐當然也從樹木後頭飛奔出來,繼續逃命。看他又逃進其他巨樹後面,就算是謬特,也開始忍不住傻眼。
  「(你為什麼總是在逃呢。你要是老做些太瞧不起人的事情……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謬特難得感到憤怒。她再次產生炎刃……做好盡可能往下半身,也就是切開他身體的覺悟揮出刀刃。
  「(這段時間你讓我玩得很開心,謝謝你了,大魔導師小弟!)」
  他應該沒辦法再做什麼有趣的事情了。剛才說至今的事態發展全部如他所料那句話,想必只是他擅長的虛張聲勢。
  如此判斷的謬特無情地將法迪歐連同樹木一起切開。
  巨樹燃燒起來,逐漸倒下。隨後,從樹後拖著身軀現身的……
  「啊……呃……啊……」
  是身體在燃燒,且只剩上半身在地面上拖行的法迪歐。
  「…………」
  謬特莫名感傷,並慢慢靠近他。
  「啊啊……啊,啊……」
  伸手向謬特尋求協助的他,早已不見半點智慧。這般只是不斷痛苦呻吟的淒慘存在,實在不像那個理智的大魔導師應有的臨死之姿──
  「!」
  ──謬特想到這裡忽然驚覺一件事,連忙再度確認法迪歐烈焰焚身的上半身。
  而她看見的是……
  「哈……哈哈!這……不會吧?」
  法迪歐的身體漸漸脆弱地瓦解成細碎模樣,實在不像人類的身體。那東西是由謬特非常熟悉的材質組成。簡單來說……
  
  那是霧製人偶。
  
  「這樣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謬特不禁彎下腰讓身體呈現ㄑ字形,開口大笑。
  「『拷貝魔術』是吧!『可以完整重現碰過一次的魔法』的禁忌魔法!沒想到連魔人的招式都能重現!」
  但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連屬於特殊魔法的「寄限魔法」都能簡單重現了,就應該將「拷貝魔術」視作「只要是以這顆行星的能量作為根源的招式,即可重現所有現象」。
  他恐怕在躲進第一棵巨樹後面時,就造出了霧製人偶。等樹倒了再放出去吸引謬特注意力,然後趁隙……
  「……逃跑了是吧。」
  謬特瞄了自己砍斷的第一棵樹低語。她再怎麼大意,法迪歐除了地獄火以外就沒有足以打倒魔人的攻擊力也是事實。那麼,利用霧製人偶能實施的策略就只有一個。
  謬特心想自己霧製人偶的招式究竟是什麼時候被偷走時,忽然想起自己剛才的失態。
  「也對,我剛才用徹小弟的霧製人形救他嘛。」
  不過既然如此,那這個策略就不是在事前縝密計畫下擬定出來的。法迪歐•梅克路斯這個人會立刻仔細調查得到的戰鬥手段,並在戰鬥中擬好整個策略。
  「哈哈……哈哈哈哈!」
  謬特已經無法對此做出大笑以外的反應了。她很想把一直到剛才都還對法迪歐很失望的自己打個半死。
  她原地放鬆力氣坐了下來,仰望天空說:
  「這還真是敗給他了……」
  除了運用手杖的奇襲以外,她沒受到其他算得上攻擊的攻擊。不只如此,掌握優勢的自始至終都是自己,卻被他在最後以霧製人偶聲東擊西,趁隙逃走。若只看事實,的確是法迪歐吞敗。
  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謬特卻很不可思議地感覺「是自己的徹底敗北」。
  「……說的也是。就法迪歐的角度來說……最重要的是去救徹小弟,不是打倒我嘛。」
  謬特在這部分上做了錯誤的判斷。如果對方是賽西莉亞或該隱,大概又另當別論,但法迪歐就是這種男人。
  表面看起來意志薄弱,實際上卻始終貫徹自身意念,毫不動搖──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只注目明確目標的意志,凌駕了賽西莉亞跟魔人……不,說不定,甚至超越了約爾跟小徹。
  「…………抱歉,約爾。這次我就在這裡出局了。畢竟我輸了嘛。」
  謬特帶著有些神清氣爽的心情說道。
  她直接仰躺成大字形,對自己施展至今最堅固,而且充滿惡意的「幻霧」。然後……
  「那,我就先休息一段時間了~」
  
  ──開心悠遊在彷彿地獄般絕望的惡夢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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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插曲 三上美雪5
  
  
  響著吵鬧警鈴跟醫生怒吼,呈現一片混亂的加護病房內,我靠到牆邊避免礙事,同時愣愣看著瀕死的小徹的臉龐。
  「…………」
  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明明以往的自己會最先為廣樹平安無事感到開心……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那個心情。
  心裡一團亂,也因為很想尋求依靠而不禁找起諒的身影,不過他似乎還沒過來。
  護士要我離開病房,但看我只是動也不動地緩緩搖頭以後,不曉得是不是認為也不會礙事,就沒再強迫我離開。
  有時可以從忙碌奔波的醫生跟護士之間的空隙看見小徹的臉,他的臉色相當蒼白,完全不見自己先前那麼厭惡的活潑模樣。事到如今,我才為此受到沉痛打擊。
  「…………」
  我感覺自己內心的某種東西開始劇烈晃蕩,不禁把視線撇向廣樹的床──結果……
  「……?」
  我總覺得廣樹床上有發出淡淡光芒的東西,揉了揉眼睛。
  那要說是鬼火也太過微弱,可要說是幻覺,也太過現實──
  「?」
  我這麼心想,仔細凝視起那道光,就看見那道不規則的光芒慢慢往我這裡靠過來。
  雖然我愣了一下,卻很神奇的沒有浮現想逃走的想法。看到那感覺隨時會消失的光芒搖搖晃晃地努力靠近,我反倒不禁主動向前踏出幾步去迎接它。
  接著,光芒就如同在做最後掙扎般延展過來,碰觸我的胸口,隨後就這麼消失在空氣之中。
  就在我很疑惑剛才那究竟是怎麼回事的下一刻──
  「──咦?」
  ──不知名的大批訊息如急流般灌進我的腦海裡。
  不像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大自然景色。躺在森林裡的小徹。像是異國郊外鄉村的村落。大群怪物。鬥技場。紅髮青年。像騎士的女性。人型的狼。黎明。某人的死亡。小徹哭泣的神情。船。恐懼。銀髮少年。襲來的不祥之槍。
  「!」
  我感到一陣暈眩,連忙背靠牆上。幸好醫生跟護士沒看到,沒讓他們做多餘的擔心。
  我輕輕閉上眼,重複深呼吸,調整呼吸。
  「(剛才……那是什麼…………白日夢?幻覺?不對,跟那些不太一樣……)」
  既不現實,又不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的一些斷斷續續的訊息。某種要斷定是單純的夢,又帶有太過真實的感情的東西。
  「(廣……樹……?)」
  我看向他的床,但只看見一如以往靜靜躺在床上的兒子,也不再看見剛才的光芒。
  不過我心裡有種奇妙的確信。剛才那無疑是廣樹。
  可我完全不懂他讓我看見的那些畫面是什麼意思。盡是些荒謬至極而且不完整的場面,當中出現的所有光景都令人摸不著頭緒。是廣樹的夢,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嗎?
  唯有一個訊息是伴隨著明確的意志流竄而來。
  那就是……
  「(小徹……要為了廣樹而死?)」
  只有這個訊息是帶著無比強烈的意念,傳達給我。
  老實說,我根本不懂是什麼意思。雖然不懂……卻感覺到其中帶有極為迫切,而且相當難受的感情。這實在不是……能一笑置之的事情。
  尤其這如果是來自平常幾乎不曾顯露強烈情感的廣樹……就更無法敷衍了事了。
  「(我……果然是哪裡出問題了嗎?)」
  想想自己最近有多緊繃,就可見剛才那鐵定是幻覺。因為看著意識不清的兒子而難過到終於自以為接收到來自他的訊息,我這個母親要病入膏肓也真該有個限度。不過……就算實際上真是那樣……
  「(小徹他……打算……代替廣樹死掉?)」
  這份訊息中莫名的真實感拂過我的內心,產生不安。
  不久前才看的那份作文的內容。
  我那份詛咒神明的惡毒願望。
  最重要的是……現在……就呈現在我眼前的,這幅……光景。
  回過神來,反倒變得不知為何是病倒的廣樹身旁那原本很有精神的小徹正處於垂死邊緣──就好像命運在哪裡產生了嚴重扭曲……
  「……搞什麼……怎麼可能……有這麼扯的事情……」
  我試圖勉強以傻笑敷衍掉那些荒唐的幻覺訊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制止身體不斷發出陣陣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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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最終章 決勝
  
  
  我想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勇者。
  從爸爸媽媽為了救我而死掉的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這麼想。
  我一直很想很想幫助別人,想幫得不得了。
  …………因為太沉重了。
  在爸爸媽媽的犧牲之下才得以延續的這條命……對我來說太過沉重了。
  至少得要像爸爸媽媽那樣幫助別人……不然,我根本沒有繼續活著的意義。
  我一直……這麼覺得。
  所以,當我有了新家人的時候,我心想我要幫助的就是他們。
  心想我該為新的爸爸、媽媽、哥哥做任何事情。
  當然,我也想盡可能幫助其他人。不過最該放在第一順位的,還是愛著我這種人的溫柔家人。
  ……既然沒辦法讓死掉的爸爸媽媽復活,那我至少得要盡全力守護新家人的幸福。
  所以,我沒有半點想要放棄哥哥生命的意思。我知道這單純是我在耍任性,但就算這樣……就算這樣,就我能力所及,要讓爸爸、媽媽、哥哥幸福,這就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如果有能讓我跟哥哥……沒有任何人死去,也用不著跟同伴們對決,還可以讓這顆星球的所有人得到幸福的結局,那是再好不過了。這是當然的。
  可是,世界上沒有……那麼順心如意的事情。
  因為這是連爸爸媽媽那樣的好人都會死掉的,很沒天理的世界。
  所以雖然我非常清楚這麼做不對,還是要把人命放上天秤。
  而我因此得出的結論,已經不會再出現任何動搖。
  論我跟哥哥,當然是哥哥活下來會好上許多。至少媽媽……嗯,我的家人絕對會得到幸福。那,我就必須努力創造那樣的結果……就算很害怕,很難受,也是一樣。因為不那麼做,我就無法原諒我自己。
  
  我把身負瀕死重傷的師父交給莎克雅處理,獨自走在樹海之中。
  仔細想想,上一次像這樣一個人走在森林裡,或許已經是我剛被召喚過來時的事情了。
  一開始我完全搞不清楚那是什麼地方,心裡不安得要命……而讓我鼓起勇氣的不是別人,正是路烏。
  ……現在想起來,結果我就算到了異世界,還是一直受到哥哥照顧。
  「(雖然編了一堆理由……但到頭來,我大概只是單純想救我最喜歡的哥哥而已吧……)」
  我重新這麼認為,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個小孩,獨自難為情地笑了起來。
  不過多虧這樣,我的心情變得輕鬆許多。
  不管狀況多麼複雜,我的目標依然極為單純。
  拯救哥哥。我要做的就只有這件事。
  我重振精神,壓低身體,在黑白色的樹林間高速穿梭……現在我跟以前為該怎麼運用勇者之力而迷惘的自己不一樣。
  現在我的心跟力量完全合而為一。我不是自大,不過我有自信就客觀來看,就算對手是師父或該隱,我也不會占下風。可問題是──
  「!」
  ──眼前的地面忽然像麻糬一樣膨脹起來,並在我感到事情不妙的下一刻猛力爆裂四散。
  小石塊以超高速噴射出來。根本無法迴避。我瞬間做好覺悟,一邊看清小石塊的彈道,一邊把身體蜷縮到極限。
  「唔!」
  高速飛來的其中幾塊尖銳小石頭,無情刺穿了我的身體。耳垂、臉頰、手臂、側腹、大腿、腳背。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使我發出哀號。但是──全都不是致命傷。
  「(很好!)」
  我確定自己有成功冷靜護住要害後,就沒多做多餘的迴避舉動,直接落地,然後立刻拔出雷神之棍,尋找附近的氣息。
  不過,用不著我尋找……敵人就彷彿要暴露自己的所在地,發出掌聲。
  「你可真厲害呢,徹小弟。沒想到你可以只受那點傷,就撐過剛才那一擊。」
  我看往聲音傳來的前方樹上,就發現有個銀髮少年坐在粗壯樹枝上。
  我感受著身體的細小傷口迅速癒合,狠狠瞪向他──魔王約爾。
  「……你不是討厭奇襲嗎?」
  他疑惑地歪起頭,笑著回答我的提問。
  「奇襲?你這話還真奇怪。我認為從你踏入這座森林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進入交戰狀態了。」
  「講得還真好聽……」
  說是這麼說,實際上我也不反對他的說法。戰鬥早就開始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奇襲不奇襲。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約爾「嘿」地一聲從樹上跳下,輕飄飄地在我眼前著地。他赤腳又沒拿任何武器的模樣乍看依舊是毫無防備到了極點,卻不露出半點破綻。我完全想像不出該從哪裡、在哪個時機,或是怎麼樣進攻。
  我保持跟他的對峙,偷瞄他的身後。約爾背後數十公尺處,有著明顯不是自然物的巨大門扉。
  約爾察覺我這道視線,開口說:
  「就如你猜想的,那就是『聖域之門』喔,徹小弟。」
  「……那就是……」
  終於抵達的目的地。連我也忍不住為自己的目標就在眼前感到亢奮。但我也沒有因此心急,而是冷靜看向約爾。
  「沒想到魔王會做像是『聖域』守門人一樣的事情呢。」
  「守門人?嗯,就某方面來說,也是可以這樣形容……但我也沒有打死不讓你過去的意思喔。」
  「什麼意思?」
  「你又在裝傻了。你這麼聰明,應該大概猜到我想做什麼了吧?」
  他說著揮動手臂後,周遭的樹枝就如觸手一般朝我伸展過來。不過很奇妙的是,樹枝的動作沒有上次那麼俐落。
  我利用雷神之棍的電擊輕鬆燒光所有樹枝,約爾就很傷腦筋地皺起眉頭。
  「在這裡實在很難打鬥呢。這裡的生態系太扭曲了。」
  「那可以乾脆乖乖讓我過去嗎?我也不打算危害魔物那一方。」
  「嗯~該怎麼辦呢?」
  我們彼此都沒有攤開所有底牌,在戰鬥層面上也避免全力交戰。
  實際上,我們兩個人都很清楚。
  到頭來,一切都要以我必須打開「聖域之門」為前提,只有那時候才真正該全力應戰。
  「(看來蘇林的情報大致上都是對的……)」
  也不曉得是從哪裡弄來的情報,他事前有先告訴我聖域裡面的情報……也就是似乎審判者以外的人,也可以使用得到系統權限所需的鑰匙「革命號角」。如果是教會或魔王就算了,為什麼區區一個魔人……而且好像也不怎麼受到約爾信賴的他會知道?……雖然我對這一點很疑惑,不過看約爾剛才的態度,這份情報應該是真的。
  既然這樣,感覺在我打開「聖域之門」以前,約爾先放任我不管也不會怎麼樣……
  我這麼想的時候,約爾又操作起風,朝我拋出風刃。不過一樣不怎麼俐落。我算是挺輕鬆地迴避攻擊,同時竄到約爾身前,試著輕輕用雷神之棍攻擊。
  約爾不顧電擊,赤手接住雷神之棍,直接出腳反擊。我用左手臂擋下這一腳,卻被意外沉重的一擊打碎手臂的骨頭,被狠狠打飛。但這也在預料之中。
  我轉了幾圈後著地,端正姿勢,一邊等著手臂恢復,一邊問約爾:
  「你玩這種小兒科一樣的打鬥,是想做什麼?」
  雖說因為土地的關係,沒辦法發揮真正實力,約爾的攻擊中也完全感受不到殺氣。我不耐煩地問完,他就苦笑著回應。
  「要我說清楚講明白的話……如果可以,我其實想把你打得半生不死呢。」
  「哦……原來如此。」
  這下我終於了解是怎麼回事了。
  簡單來說,他大概是打算痛打我一頓,卻不至於死去,再讓我打開「聖域之門」,然後直接安全前往「革命號角」那裡吧。就約爾角度來說,採取這樣的作戰確實很合理。
  這麼一來,我該做的就是……
  「不過,你會打這種主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以萬全狀態打開門,以及進入「聖域」。
  我偷瞄「聖域之門」的啟動按鈕一眼,約爾就露出游刃有餘的笑容……或許原本就不是那麼重視把我打得半生不死的作戰吧。
  我觀察著約爾是否露出破綻,一步步移動。
  我暗自做好一個覺悟後──在下一瞬間輕吐一口氣,衝到約爾身前。
  「!」
  「喝!」
  我這次不是試探,而是用雷神之棍全力對有些訝異的約爾展開攻擊。即使是約爾,也提防起我這一擊而不用手接下,選擇往後退開迴避……但我繼續向前跟上他,給他一記迴旋踢。
  「!」
  這一踢──哥姆庫斯的鞋尖用力踹中約爾的側腹。傳來了魔王的肋骨斷裂的觸感。我當然不可能手下留情,直接狠狠踢完這一腳。
  魔王被遠遠踢往一旁。可是他立刻延展附近的草,製造出類似吊床的緩衝工具,並把它當作彈力繩壓彎,再以摔角中運用繩子的技巧那樣彈出身體,朝我飛來。
  「(這個魔王跟該隱不一樣,就是這種柔軟度令人討厭……)」
  約爾以伴隨著莫大威力的飛踢姿態逼近。這本來是幾乎無法迴避的一記迅速反擊。不過我……
  「(雖然我也早就料到可能會這樣了。)」
  我利用從哥哥那邊學來的洞察力預測他的行動,在千鈞一髮之際完美躲過攻擊,然後在擦肩而過時用膝蓋往魔王的腹部──也就是剛才踢中他的位置撞下去。
  「咕唔!」
  就算是不死之身的魔王,也被這一腳踹得發出痛苦呻吟,並被踢往高空。到了這個地步,約爾想必也發現了。
  他打算把我打得半生不死,但我是抱著殺掉他也沒關係的覺悟在行動。
  這種心態上的些微差異,會在高境界的戰鬥中讓判斷速度產生關鍵性的差距。這是我在這趟旅程的無數次戰鬥中學到的一件事。
  我銳眼瞪視著高空的約爾,加強腳部力道,而終於察覺我懷抱殺氣的約爾連忙在空中做好防禦。他開始利用控制大自然的能力讓風包覆在自己身上,此時我不是把蓄積在腳上的力量用在跳往上空──而是前往「聖域之門」的跳躍上。
  「糟糕──!」
  約爾察覺我的意圖時,早就為時已晚。
  以超高速移動的我,已經碰到了很眼熟的黑色六角形──也就是解鎖的圖樣。
  彷彿大象嘶吼的啟動聲響遍周遭,巨大的門從中央往兩側敞開。等待門開出能讓嬌小的我通過的隙縫這段短暫時間,我回頭看了看約爾。他把力量一次全用在防禦上似乎造成了很大的損失,看起來無法立刻把自然之力立刻挪用來移動。
  也就是說,現在──
  「(……行得通!)」
  ──離「革命號角」最近的人是我。雖然想當然魔王會立刻追上來,不過這是相當大的優勢。單論戰鬥力,我比約爾弱上很多,不過只看移動速度就非常有機會贏過他。實際上,我的目的本來就不是打倒魔王。我的目的是實現願望──是救哥哥。
  這段猶如以慢動作流動的時間裡,門正確實往兩側敞開,同時也因為開始有動力在運作,使「聖域」內部的燈光亮起,顯現出內部的光景。
  裡頭的構造極為單純。裡面是由令人聯想到大理石的素材組成,而且散發神聖氛圍的巨大筆直迴廊。最深處的盡頭有扇玻璃小門──大概是前往中樞的入口。
  我運用勇者的視力,更仔細隔著透明玻璃觀察小房間裡的樣貌。
  房間裡環繞著應該是控制板的器材,而中央那顆發出閃閃光輝的光球──大概就是系統控制權「革命號角」。
  終於要能實現願望的預感讓我心跳加速,而我也在緩慢流動的時間中迫不及待地等待門開出我能通過的隙縫。
  不過,隨後映入我眼中的光景──
  「──咦?」
  是突然出現在「聖域」迴廊裡的紅髮魔法師青年的背影。
  「「────」」
  連好不容易重整態勢,準備前往這裡的約爾也不禁倒抽一口氣。
  我們就這樣被擋在仍未完全敞開的門前……法迪歐短暫偷瞄了我一眼,嘴角勾起惡作劇成功了的時候會有的奸笑,然後──往「聖域」深處的「革命號角」狂奔。
  瞬間,隨著時間重新開始加速,我才驚覺其中的手法。
  「(是次元移動!)」
  是法迪歐用來傳送移動的禁忌魔法!原本是只能移動兩公尺,效果很微妙的一個魔法,所以我不小心忘記這個魔法的存在了……
  「(我是笨蛋嗎!我明明很清楚法迪歐的成長速度有多快!)」
  就算他早就在這短暫的期間裡變得可以移動更遠的距離,也沒什麼好奇怪。因為他──
  「(是大魔導師法迪歐•梅克路斯啊!)」
  我注視著他在門還在緩緩敞開的時候,依然不斷搶先前往「革命號角」的背影。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即使法迪歐體能比我們弱上很多,被他搶先這麼大的距離的話,也很難定論是誰會先到。
  「(唔……沒辦法了!)」
  我硬是擠進開到一半的門裡,不顧全身上下都被磨傷,強行進入聖域內部,然後立刻徹底發揮勇者的腳力瘋狂追逐法迪歐。
  我用力蹬了像大理石一樣晶亮的地板,在巨大迴廊裡高速奔馳。
  ──此時。
  「!」
  我感覺背後有什麼東西逼近過來,立刻回頭揮動雷神之棍。霎那間,一團空氣被雷神之棍彈開,使周遭捲起一陣暴風。
  「別妨礙我,徹小弟!」
  背後傳來約爾焦躁的聲音。一看,就發現他也進到了「聖域」內部,正快速往這裡飛來,而且將手掌朝向前方。但他的攻擊目標與其說是我,不如說……
  「(他是瞄準法迪歐嗎!)」
  我眼盯著後頭的約爾,同時利用後跳繼續往最深處前進。
  ──接著,約爾再次從手掌發射空氣團打向法迪歐。我短暫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去擋下空氣團,運用風的衝擊波來加速追趕法迪歐。
  「徹小弟!」
  約爾惱火地大喊……他大概是想表達先讓他的攻擊打中法迪歐吧。現況確實最應該優先打倒他。可是──
  「(不行!要是被那種攻擊直接打到……法迪歐會死的!)」
  雖然已經做好願意為了救哥哥而做出任何事情的覺悟,可當然不代表我會因此過度輕視同伴的性命。
  「嘖!」
  約爾看了我的眼神以後,似乎判斷繼續攻擊也沒有意義,就將能力全部灌注在加速飛行上,改利用奇快無比的速度迅速追趕我們。
  我也放棄提防背後,轉回面向前方,全力跑在雪亮到有如鏡子的地板上。
  「(這樣的速度……應該勉強可以超過法迪歐?)」
  現在,法迪歐的位置距離「革命號角」剩下十公尺左右。在他身後二十公尺的是我,而在我後面十公尺的則是約爾。
  只要沒發生又被用一次次元移動的狀況,就非常足以超越法迪歐。而且次元移動應該有一小時只能用一次的限制。他再怎麼成長,也不可能只隔數十秒就能再使用。
  問題反倒是約爾。考慮到他追來的速度,恐怕會跟我在幾乎同一時間抵達「革命號角」。必須要找時機出手,定出一個勝負才行。
  我想著這些的時候,領先的法迪歐面前那扇玻璃門也自動打開,那顆代表系統控制權的光球──「革命號角」終於直接顯露它的存在。
  而法迪歐終於離它只剩五公尺了。「革命號角」已經近在他眼前。不過,我跟約爾兩人也已經近在他身後。就速度而言,法迪歐沒有半點勝算。只剩下我跟約爾的一對一對決。做好這份覺悟後,我跟約爾四目相交,思考是否該對彼此展開關鍵一擊的下一刻──法迪歐突然舉起手杖轉過身來,做出出乎意料的行動。
  「地獄火!」
  「「什麼──」」
  轉瞬間,一道赤紅火焰從約爾的嘴巴裡往我噴射過來。這對現在的我來說是不至於致命。雖然不致命──
  「(不妙!)」
  ──不管我再怎麼強行突破火焰,還是不免會放慢速度。約爾也是在地獄火會介入行動跟意識的效果影響下,造成控制風的能力出現短暫混亂,因而減速。在這樣的狀況下,只有法迪歐馬上直看著「革命號角」狂奔。結果──
  
  ──三人完全並排成一直線。
  
  「「────」」
  我們在完全同一時間朝光球伸出手。只剩下幾公分。
  現在是徹徹底底的不相上下。決定這場攸關世界的勝負究竟誰輸誰贏的,已經只剩下執著。
  

  
  我們想得到能夠成功拿下最後這一步的某種要素,對著能夠實現願望的耀眼光球「革命號角」全力,且全神貫注地,喊出三人各自的願望!
  
  「金……金錢跟名譽還有女人!」
  「讓世界恢復它應有的樣貌!」
  「把我的生命──獻給哥哥!」
  
  我們三人的手碰觸到光球的同時,「革命號角」釋放出更加刺眼的光芒。
  隨後──
  奧爾無情的語音,響徹了整個「聖域」。
  
  「已確認『革命號角』啟動。將實行權限所有人之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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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尾聲 三上美雪6
  
  
  「醫生!」
  護士哀號般的聲音,把我的意識立刻拉回現實。
  ……完全沒有印象的異世界記憶,以及小徹想為了廣樹犧牲生命等荒謬無比的妄想。現在不是顧著想這些想到出神的時候。
  回過神來,才注意到心電圖正響著不尋常的警示音。
  「這是怎樣……到底是怎樣……」
  我不再倚靠牆壁,以不穩的腳步回到平常待的那個地方……也就是廣樹跟小徹的床中間。其中一個護士雖然有一瞬間露出覺得礙事的神情,但看到我一臉憔悴至極,她便只默默行了一個禮,就回去處理手邊工作。
  我來到床邊,凝視小徹的臉……毫無生氣的蒼白臉龐。
  醫生把電擊片貼上小徹衣服敞開的胸口,要護士退開。短暫的倒數過後,傳出「咚」的電擊聲。
  即使如此……不祥的警示音還是沒有停止。
  醫生正在嘗試進一步的處理時,我愣愣地低語著:
  「別這樣…………噯……這是騙人的吧……怎麼會……」
  我無法接受現實。視線在空中徘徊。
  ……明明原本還覺得這孩子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先前……明明是這樣的。可是等真的就近看到他面臨垂死邊緣……胸口深處就湧上一股我不應該抱有的感情。
  ──不對,我是風人跟廣樹的母親。跟這孩子毫無關係。我只要廣樹能活下來就好……
  「嗯……唔……?」
  「!」
  我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呻吟,趕緊回頭看向廣樹的病床。接著,我看到……
  「廣……樹?」
  「…………媽……媽……?」
  護士跟醫生全在替小徹治療時,廣樹微微睜開了雙眼,慢慢恢復意識。他的臉色明顯很好,看得出他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充滿了生命力。當然,他似乎也察覺了自身的變化,有些困惑地坐起身,連忙看往旁邊的病床……
  「────」
  突然,他的眼神像是察覺了什麼,變得絕望。
  看廣樹的態度,我再怎麼不願意,也會發現是怎麼回事。
  「(騙人……這一定……是騙人的……不可能……)」
  不知不覺間,我的視線離開了康復的廣樹身上,轉頭望向小徹的病床。
  等注意到的時候,醫生已經沒有在實施治療了。我看著他,打算責備他這是在做什麼的時候……醫生先是看了我一下,才面色沉痛地壓低視線。
  「等等……你……你還在做什麼?快……快點,他還──」
  「三上太太,很遺憾……」
  「你騙人!」
  我如此大吼,推開護士們走到小徹身邊,用力抓著他的雙肩搖晃。
  「別開玩笑了!別這樣好不好!這是怎樣!別瞧不起人啊!我……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噯!噯!」
  「三上太太!」
  護士們急忙過來壓制我。但我還是不顧制止,繼續搖晃小徹……他的頭無力地隨著擺盪。
  「你快醒來!噯!快變回你平常活潑過了頭的模樣──」
  「媽媽!」
  身後突然傳出廣樹的叫喝,使我緩慢回過頭去。
  醫生跟護士都對他的康復驚訝得瞪大眼睛,廣樹則是……哀傷地看著我的雙眼。
  然後緩緩地……像是在責備那樣搖了搖頭。
  
  瞬間,我心裡那道感情的防波堤,終於潰堤了。
  
  我回頭看向小徹,嗚咽著撫摸他冰冷的臉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早已哭乾了的眼淚,源源不絕地從眼裡流溢出來。
  內心只有令人發瘋的後悔逐漸擴散開來。
  回過神來,我已經不顧周遭眼光緊抓起小徹不放,懺悔似的不斷重複低語:
  
  「對不起。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徹……小徹……對不起……對不……起……」
  
  小徹的體溫急遽下降的這一刻。
  唯有摻雜嗚咽的懺悔,永無止盡地……持續在室內響起,直到我失去意識。
  
  
  
  
  
  
  「已正常受理,並處理權限所有人徹•三上的願望。試煉的所有行程就此結束。辛苦了。願所有生命皆能得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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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6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大家好。我是明明好夢就不怎麼夢到後續,惡夢卻經常會像難看的系列恐怖片一樣不斷延續下去的作家,葵せきな……可是我為什麼就是夢不到春夢呢。太可惡了。
  好,現在是後記的時間了。雖然是後記的時間……但其實我這次可以講的話題是少得嚇人。
  因為我不久前才寫過九頁的後記。
  老實說,我有一部其他系列作《GAMERS電玩咖!》的第一集在《我的勇者7》出版前一個月發售。
  《GAMERS電玩咖!》本篇是把網路版的連載統整起來,沒有跟《我的勇者7》撞期……
  可是既然要出文庫版,當然就得要寫後記。
  而且還是算挺多的九頁。才剛想辦法寫完那九頁後記的現在,用來寫後記的話題庫存已經歸零了。
  好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要呈現給大家的後記頁數呢,既然是事前就知道我會連續出書的能幹編輯,想必會幫我調整得恰到好處……
  
  責編:「太好了,葵先生。這次後記有十六頁呢!」(註:此為日文版情況。)
  
  葵:「我不太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耶。」
  
  於是,我今天第一次由衷了解到「愕然」這個詞的意思了。這是怎樣?哪有人這樣的?連續出書已經很累人了,竟然還弄出幾乎是史上最多頁數的後記,這是怎麼回事?是想怎樣?我真的有這種魔咒嗎?還有責編那句「太好了」是怎樣?為什麼好像有點開心?你是超級嗜虐狂嗎?而且第五集曾經迴避過變成十六頁的命運,只因為覺得要是連在這裡都迴避掉詛咒讀者會發火,就立刻答應這種沒有任何展望的事情,那這樣的我是超級被虐狂嗎?
  不,單論頁數的話,最高紀錄是《學生會的十代》那驚人的十八頁。不過現在想想,那還算好的。
  因為不是連續出書,尤其又是「全系列最後一集」,有非常多關於作品的事情可以講。
  但這次呢?
  在已經用光話題庫存的時候來,而且因為還沒完結,也不能替整個系列做總結的狀況下,要我寫十六頁。
  就讓我明說了吧。
  
  不誇張,這是葵せきな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我現在啊,實在打心底怨恨在第六集後記說「我預測第七集的後記是比較理想的六頁!」這種蠢話的那個叫作葵什麼的作家,恨得不得了。真希望他可以被杉○右京先生氣呼呼地說句「這可不是身為一個人該做的事情啊!」好好訓誡他一頓。
  我現在正在自己重看第六集的後記,真的是丟臉到臉頰都要冒火了。要是第六集就放在各位手邊,還請拿起來看看喔。
  「這個預測究竟能不能說中呢?眾所矚目的結果將在第七集的後記時間公布!」
  說這什麼屁話啊,喂。你,就是你。那邊那個家裡蹲作家,看我這裡。我說啊,都是你之前講了什麼理想中的頁數,我才會變得這麼淒慘。雖然當時是完全沒有要立旗的意思啦,可現在看看,你那完完全全是在立旗啊。我還是第一次為自己文章裡縝密過頭的伏筆大感驚訝跟佩服啊。你要怎麼替我負責啊?
  不過,我還真的太大意了。因為這幾集我「後記很長的作家」的特色發揮得不太穩定。
  現在回想起來,我在第五集的時候曾經差點就要十六頁了呢。只是那時候也是因為一開始就有預想到本篇的換行跟文字刪減,就乾脆理所當然的讓它變成四頁了。怎麼說,要形容的話,不是千鈞一髮迴避掉的感覺,是「因為前面有障礙物,就走別的路吧」那種,與其說是迴避,不如說是事前就先選好要這麼走的感覺。
  而這次是等我回過神來,就突然在我眼前出現了十六頁。再怎麼說,要是強行迴避這十六頁,我大概再也稱不上是後記作家了吧。所以,我就無意義地展現出男子氣概,刻意直接面對它。不過……
  ……就像各位猜的那樣。
  我已經,沒有話題可以講了。等這段哀嘆頁數之多的段落結束以後,就沒有未來可言了啊。
  啊,有《我的勇者》的事情可以聊嘛。沒錯、沒錯,後記原本就是要拿來談作品內容的。
  那就來談談第七集……
  …………
  糟糕,最後一集的前一集,真是超難聊的!故事已經進入高潮了,本來還以為可以講講深入一點的話題,結果還是因為不是最後一集,就沒辦法統整整部作品的故事!尤其第七集講起來又不是為本篇做些補充這點小事!
  就算這樣還是要硬擠出話題來的話……
  呃,第七集是起承轉合的「轉」,以及一點點「合」的感覺。
  就整部作品來說,就像是從第六集最後進入「轉」的部分,在第七集的結局進入「合」。
  還有,單以這一集來看,也算是三上美雪的主角回。她跟廣樹一樣是牽涉到這個故事的主題的人物,能好好把她的故事寫出來,身為作者的我也很高興。
  至於本篇,就是各個登場角色各自採取自己的行動,大概也不需要解說了吧。其實這段三個勢力對立的情節,從開始寫這部作品的時候就預計要寫了,但實際動筆過後,才發現局勢比想像中混亂。不過每個人採取行動的動機很單純,應該沒有讓故事變得很複雜……我自己是這麼想,大家覺得如何呢?
  從第六集開始到現在這段劇情是故事的核心,應該說這一連串事件都是我從一開始就一直想寫的場景,所以作者我也是寫得樂在其中(?)。呃~我精疲力盡地交出這次的原稿之後,編輯看完是有吐槽我「你寫這種東西,心情當然會變很沉重啊!」就是了。我不懂編輯在說什麼。這是部描述天真少年闖蕩異世界的冒險故事啊!(同時覺得自己前幾行才提到一開始就有想好這邊的劇情,要這樣主張大概有難度。)
  另外,我想趁這個機會再宣傳一部作品,那就是一個月前也開始發行文庫版的另一個系列《GAMERS電玩咖!》,是一部完全沒有沉重劇情到很扯的地步的作品。根本是正統派到很嚇人的戀愛喜劇……正統派?算了,這個就先不管。
  這是一部沒朋友的少年被美少女一見鍾情,而且雖然中間發生過很多事情,還是很熱鬧又愉快的作品。我沒有騙人。不對,要是有人問我哪部分是騙人的,我也很傷腦筋。說是戀愛喜劇,也是喜劇的要素比較強的戀愛喜劇。
  那是超適合在大量進食後閱讀的清爽甜點──《GAMERS電玩咖!》。看《我的勇者》看得很飽的你,不妨也看看這部作品怎麼樣呢?
  順帶一提,就作者角度來說,到頭來《GAMERS電玩咖!》寫起來還是一樣辛苦就是了。還以為喜劇比嚴肅劇情好寫,不過這種想法可是大錯特錯啊!(一直以來都有四格漫畫家之類的作家這樣主張,而我也非常同意這樣的看法。)
  
  好了,終於連小說的話題也聊完了……家裡蹲作家少了小說這個話題,到底還能聊什麼……
  而在此我驚見了一個令人震撼的事實。
  這後記才寫不到一半。
  ……等等,說真的,這怎樣啊?後記有十六頁也太猛了吧?如果是RPG,這可是會乾脆不多浪費回復道具,直接輸掉乖乖撤退的那種等級的敵人耶。開什麼玩笑啊。
  就算想聊聊私事,也就跟我前面講的一樣,幾乎早在《GAMERS電玩咖!》第一集講完了。唉……好想揍上個月那個完全沒考慮到未來的我。
  說到在那之後有發生什麼事……
  
  也頂多就是在深夜的時候徒步逛了二十間便利商店而已啊……
  
  那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咦?也不是說不特別?還是有一點點在意?是喔。
  不過,其實也只是「外出找全國各地都傳出賣完消息的冰找著找著,不知不覺就在深夜時段走了兩個小時以上」。四處徘徊的可疑人士。而且我明明也不是不惜那麼做也想吃到那個冰。
  我好像從以前就莫名喜歡「尋找」這個行為。我也喜歡在熱門遊戲缺貨時找遊戲軟體。我甚至曾認為搞不好「找遊戲」這個遊戲,還比遊戲軟體本身好玩。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我平常都關在家裡,我只要一決定「要找」,就一定要到找出來才甘心。我想各位應該也有這樣的經驗。就是「賭氣」和「為了小事情認真」那種狀況。只是我的內心並不會因此燃起熱情,都是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茫茫然地四處找了好幾個小時了。
  大概多少也算是代替「散步」這個行為吧。我本來就不討厭走路,但實在很難要自己「漫無目的」、「沒來由」地走。不過只要有那麼一點點動機……像這時候就是「找冰」這個理由,我就會突然默默奮力出去走路。
  還有,我也很訝異自己徒步能到的範圍內有多達二十間的便利商店。認真找過才發現便利商店還真是到處都有呢。也因為時間是深夜,所以遠遠就能看到招牌的燈光,找起來實在是很好玩。找遊戲店會因為完全找不到就不找了,但便利商店之間有適度的間隔,就忍不住一直找下去……
  各位如果有空,也不訪試試看去找便利商店……呃,雖然如果是像我老家(北海道的鄉村)那樣的地方,可能找完一間就沒得找了。
  咦?你們問我最後到底有沒有吃到冰?
  啊哈哈,我都找了二十間,當然──是沒有嘍。有找到,我就不會找了二十間了。嗯……說是討厭散步那種「漫無目的」、「沒來由」的感覺,結果找冰還不是到最後都沒找到。反倒因為徒勞感很重,單純散步還好上太多了。真是沒救了。
  
  我還有什麼話題可以聊來著…………糟糕,真的沒話題了。
  這樣的話,就只能用最後王牌──來玩大喜利了(註:類似腦筋急轉彎的機智問答遊戲)。就某種意義上比日常報告還要難搞的大喜利……就算這樣,我還是要這麼做,才能存活下去!
  所以,要很突然的來玩大喜利了。
  題目是「我不想看到怎樣的《我的勇者》」。那麼,就打起精神上陣吧。
  
  •女主角幾乎是跟蹤狂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樣的女主角呢。明明只在第一個村莊有過一點交流,結果在整部作品裡從頭到尾都有戲份之類的。還有愛比想像中還要沉重之類的。哎呀~這樣的女主角喔,真的是…………呼,換下一個吧。
  
  •女主角是正太控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樣的女主角呢。會真的對一個小孩子懷抱戀愛情感之類的。還自認是他的師父之類的。還打算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而且因為強得太超過,所以主角也沒辦法對她不敬………………呼,換下一個吧。
  
  •監護人是法迪歐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種情況呢。要說哪裡不好,就很單純對象是法迪歐這一點不好。不是因為他很弱或魔法很虛,就單單純純是法迪歐這個對象不好。因為是法迪歐嘛……呼,換下一個吧。
  
  •吉祥物角色不見了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種情況呢。難得是個氣氛愉快的異世界冒險故事,卻有完全沒出現半隻可愛生物的集數,到底是想怎樣呢?明明有出現在標題的旁邊。這已經是詐騙了吧,詐騙。負責大半搞笑部分的吉祥物角色不見了的話,故事發展當然會變得嚴肅啊,真是的……呼,換下一個吧。
  
  •魔法少女受到的待遇很差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種情況呢。最有常識又是正統派的美少女得到的待遇卻最糟糕,到底是想怎樣呢?是作者的個性很差嗎?我想她應該會在最後一集大大活躍啦……嗯……換下一個吧。
  
  •主角感覺有些精神崩壞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種情況呢。明明標榜是純真的小孩子在異世界展開冒險故事,結果卻是這種主角的話,想必讀者們都要被嚇壞了。還笑著揮舞會發出電擊的棒子呢。啊~太好了,還好我這裡的主角小徹是個好孩子…………呼,換下一個吧。
  
  •養眼鏡頭是幻覺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樣的情況呢。要說哪裡不好,就是這有點詐騙的成分在。不過,反正老實說大家雖然隱約察覺到了,還是看得很開心,所以算是無罪吧……換下一個吧。
  
  •後記很長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樣的情況呢。畢竟老實說,作者怎樣根本無所謂嘛。要寫的話不如把本篇劇情多寫一頁啦。而且作者自己好像也寫得很痛苦。這樣真的對誰都沒好處。除了小部分有特殊性癖好的壞心讀者以外……換下一個吧。
  
  •明顯在利用常常換行的大喜利騙頁數的作者
  
  的確是不太想看到這樣的情況呢。要說哪裡不好,就是多虧了在最後加進這個搞笑橋段,讓氣氛變得好像講什麼都沒關係一樣的做法格外機智,實在很不可取呢。但是我不會道歉的。因為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是創造出後記這個邪惡文化的世界。
  
  那麼以上感覺就是想騙頁數的「我不想看到怎樣的《我的勇者》」,各位看得還開心嗎?哎呀~想到只要走錯一步,這部作品就會變得跟大喜利的內容一樣,就覺得至今可以不走上半條歪路根本像是奇蹟呢。太好了,太好了。希望大家能繼續關照健全清爽的王道異世界冒險故事《我的勇者》。
  
  好了。寫了這麼多,也還剩三頁以上。該怎麼辦呢?
  因為這次實在太亂來了,機會難得,就趁這時候講些正經一點的事情。
  雖然說了那麼多,可是實際上我不是真的想把《我的勇者》這部作品寫成「陰暗」、「沉重」的故
  不,不單是《我的勇者》這部作品而已。
  我寫的故事自始至終都是以──
  
  「尋求幸福的故事」
  
  這個主軸來寫。過程中會遇上痛苦,或是非面對不可的事情,也可能會出現無法實現的幸福。不過,登場角色們依舊會朝著各自認為的「光明未來」邁進,唯有這部分希望各位能相信作者,並看著故事將會如何發展。
  ……不過,屬於邪惡一方的那群人也一樣要尋求幸福就是了!(瞬間失去信用)
  另外,基本上我喜歡圓滿結局。所以請各位放一百二十個心……咦?我對圓滿結局的定義是嗎?我想想……
  
  「主角順利達成最初目的的故事」
  
  應該是這樣吧。
  …………
  ……咻~(吹著很爛的口哨撇開視線)
  
  那,差不多該致上謝辭了。
  首先是在這一集也提供了漂亮插圖的Nino老師。把一到七集的封面排在一起看,可以一眼看出故事氛圍的變化跟各集的內容,讓我又重新體認到老師的插圖有多麼厲害。現在《我的勇者》只剩一集,也還麻煩老師好好關照這部作品到最後了!
  接下來是很開心地告訴我後記有十六頁的責編。雖然還是一樣過著幾乎沒講明故事後續發展,就突然交出原稿的生活,但真的很感謝您對我抱持暖心的信賴,讓我隨心所欲地寫故事。最後一集一定──還是沒辦法提供劇情構成,不過我會盡全力寫,以回應您的期待。
  然後是陪伴本作品到現在的讀者們。
  這部作品也終於要在下一集完結了。這一集發生的事情帶來的「結果」開始顯現在世界上,各個角色會各自走上什麼樣的道路呢?既然都看到這裡了,也希望各位務必看到最後結局。我絕不會讓大家看了覺得吃虧!……我想應該是不會(笑)。
  
  那麼,希望我們最後一集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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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8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台版鸽了这么久终于补上了
发表于 2019-10-8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台版鸽了这么久终于补上了
发表于 2019-10-12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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