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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文库] [久追遙希]交叉連結 2 與電腦神姬鈴夏的互換身體完全遊戲攻略[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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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6 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19-10-16 12:34 编辑

  交叉連結  2 與電腦神姬鈴夏的互換身體完全遊戲攻略
  ——————————————
  作者:久追遙希
  插畫:konomi(きのこのみ)
  譯者:Linca
  圖源:linpop
  錄入:晨勃子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夕凪這名少年與電腦神姬──春風於遊戲內交換身體,
  在難度極高的情況下,運用智謀和虛張聲勢成功通關。
  當他的校園生活因為春風的加入而熱鬧起來之際,
  斯費爾寄來新的地下遊戲「七名被選中的特級玩家互相爭奪龐大的點數」的邀請函。
  春風請求夕凪將她的「姊姊」──參加這場遊戲的電腦神姬鈴夏拯救出來。
  再度踏進地下遊戲後,等待著他的,是強制與鈴夏「互換身體」,
  而且身為關鍵的鈴夏完全沒有打算通關遊戲,落入確定敗北的狀況之中。
  少年將運用自身能力,再次挑戰攻略不可能通關的遊戲──


  作者簡介
  久追遙希
  居住於千葉縣。
  獲得第十三屆MF文庫J輕小說新人獎佳作,並以同作品《交叉連結》出道。


  畫師簡介
  onomi(きのこのみ)
  日本插畫家。
  與從小一起長大的kino組成插畫團隊「きのこのみ」,並擔任負責人。
  Twitter ID=konominoco











  CONTENTS
  序章 邀請函
  第一章 是否參加SSR(遊戲)?
  第二章 出自非本意的身體交換(玩家交換)
  第三章 隱情
  第四章 祕策與決意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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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isen + 10 很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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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5cjt + 11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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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月神威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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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cy8512 + 18 工作辛苦
hihi_0213 + 15 工作辛苦
jwei0401 + 13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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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6 12:25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邀請函
  
  
  ♭
  
  『致平日「深深」喜愛我們斯費爾遊戲的各位。
  
  首先,我要為貿然傳這種訊息的無禮之舉致上歉意。真的很抱歉。然而,在這樣的前提下,儘管我明白自己有所僭越,還是希望各位務必將這封訊息閱覽到最後。
  
  如何?──很好。
  
  這次,我們懷著對各位的感謝之情,將舉辦某個遊戲。
  其名為Selector of Seventh Role──SSR。這是由擔任勇者、魔王、革命家、判官、處刑人、追跡者與神官這些職業(角色)的七名玩家展開的大亂鬥。
  身為參加者的你們,將依職業分別設定不同的勝利條件,或者以達成「另一個」條件為目標來進行這個遊戲。
  
  那麼,詳細的說明就留待之後的新手教學,現在就先牢記幾項注意點吧。
  
  第一點,這個遊戲稍微「不同」於平常的「地下遊戲」。
  因此,報酬也和過去不一樣……但相對的,我們會讓這個遊戲「更加有趣」。
  
  第二點,這個遊戲設有參加資格。
  如同前面所述,開始SSR的所需人數「正好七人」。多一個少一個都不行。多人(MMO)的話還可以另當別論,但這個人數的玩家若是用隨機挑選的話,實力不平衡會導致誰都享受不了遊戲的樂趣。這種不幸的結果有可能發生,對吧?因此,唯獨這一次,條件設定得稍微嚴格了一些。
  不過,請放心。既然收到這封訊息,就是「你毫無疑問已經獲得『資格』的證明」。希望你一定要在我的遊戲裡大顯身手一番。
  
  最後還有一點。
  
  我們──不對,我打從心底盼望著「你」的參戰。看好了,是打從心底。如果這個願望無法實現的話,我甚至可能會瘋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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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o猫都 + 3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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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6 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是否參加SSR(遊戲)?
  
  
  #
  
  「垂水同學~!我問你喔,今天放學後要不要跟我們去唱卡拉OK呀?」
  「……卡拉OK?」
  午休時間,第四節課終於結束後,教室開始被一片和緩的嘈雜聲包圍住。
  同班同學猛地湊過來向我搭話,而我一邊極力與她保持距離,一邊盡可能擺出嫌棄的模樣開口說:
  「不了,我不去。有夠麻煩的,而且我又不太擅長唱歌。」
  「什麼啦~不要講這種話嘛。明天秋分不是有放假(註:秋分為日本的國定假日,通常是九月二十三日前後)嗎?現在就該振奮起來才行呀!再說,垂水同學的青梅──小三也會來耶!」
  「喂,什麼意思啊!我可不記得自己變成阿凪的小三了喔!」
  「好好好,妳乖妳乖。既然如此,那就叫妳小老婆好啦。」
  「氣、氣死我了!不要亂講!我也不是什麼小老婆啦!真是的,阿凪憑什麼啊!」
  「妳幹嘛瞪我啦……」
  在倉川某某女同學的煽動下,一臉火大地朝我看過來的,不用想當然是雪菜──佐佐原雪菜。不僅是去年選美比賽的冠軍,也是班上的紅人(偶像),而且還是我的青梅竹馬。她現在正搖著齊肩短髮,板起臉孔,明顯感到不悅。
  不管怎麼想,錯都不在我身上吧……儘管我這麼想,但開啟不講理模式的雪菜是聽不進這種道理的。這時候先默默地移開視線才是正確答案。
  話說回來──小三、小老婆。
  之所以會跑出這種與高中生不相襯的詞語,當然有其充分的理由。
  至於那個「理由」……
  「──我咬!唔姆……呼。耶嘿嘿,真是太好吃了!」
  就是在我垂水夕凪的旁邊一臉幸福地大吃奶油麵包,留著一頭晶瑩金髮的美少女──春風。
  原本還在跟雪菜嬉鬧的倉橋(還是叫倉川?),忽然探頭看著春風的臉說:
  「嗯,話說……」
  「哇!怎、怎麼了,倉野同學?」
  原來是叫倉野。
  「沒有啦,就覺得春風果然長得很可愛呢……真的沒辦法認為妳跟我們一樣屬於人科耶。不對,倒不如說,要相信妳跟我們一樣是地球生命本來就是一件滿困難的事情。」
  「啊嗚。耶、耶嘿嘿~別這麼誇我嘛,我會害羞。」
  「這、這害羞的方式!不同次元的殺傷力!」
  倉野這個演技派突然按住制服胸口,趴倒在書桌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很浮誇的反應。不過,春風那種媲美吉祥物的可愛度已經脫離常軌──這樣的說法也並不是完全偏離。
  畢竟,正確來說,春風「不是人類」。
  她是被稱為電腦神姬(Bug Number)的「特殊AI系列」之一,在三個多月前舉辦的地下遊戲「ROC」中,因為勝利報酬而獲得現在這具身體。
  同班同學們當然不可能知道這部分的內情。對於「春風」這個名字,他們八成都以為單純是取自本名「雲居春香」的暱稱吧。不過,她那惹人憐愛的模樣還是在轉瞬之間震撼了全校,入學一週就成立了親衛隊、粉絲俱樂部、後援會甚至是保護者會,令人不敢想像未來會是怎樣的光景。
  而且,春風她──雖然個性和善好親近,算是和任何人都聊得來就是了──總之很黏我,黏到盲從的地步。
  ……一言以蔽之,這是非常不妙的狀況。
  這麼說也不太對,我為了救出春風,確實在ROC做了很多事情,她能夠像現在這樣坐在教室裡甚至讓我有點感動。而對於她仰慕我一事,我也單純地覺得很高興。但是──
  「夕凪先生、夕凪先生!」
  「……幹嘛啊,春風?」
  「你看!這個奶油麵包呀,裡面的奶油竟然有兩層耶!」
  「哦,對啊,是鮮奶油和卡士達醬。雖然有人抱怨幾乎跟泡芙沒兩樣,但就是因為很像泡芙,吃起來一定很美味。」
  「哇……原來是這樣呀。我真的很喜歡甜甜的滋味。耶嘿嘿,夕凪先生要不要嚐一口?」
  「咦?」
  春風就這樣帶著毫不設防的純真笑容,將撕成一口大小的奶油麵包湊到我面前。
  「……!」
  同時間,整間教室的氣氛倏然凍結……春風太過少根筋,總是下意識地做出這種舉動,然後羨慕、怨恨、詛咒和沙○基(註:暗指「勇者○惡龍」裡的即死魔法)就會洶湧翻騰地席捲我們班上。對於被孤立在風暴中心的我來說,沒有比這更教人坐立難安的處境。
  只不過──相較於之前因為斷絕交流所導致的「排斥」,這種情況顯然不同。
  我知道大家並未抱著惡意或敵意,真要說的話,那是夾雜著輕鬆玩笑的反應。
  最近坊間(似乎)都在議論我雖然態度不佳,但開始可以溝通了。於是,這樣的我,下定決心張嘴吃下春風遞過來的麵包。
  儘管嘴唇有一瞬間碰到了春風的手指……我還是不動聲色地咀嚼了起來。
  「……嗯,真好吃。」
  「啊……耶嘿嘿,我就說吧!」
  「唔!夕凪你這傢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臉頰微微泛紅,將食指置於胸前的春風」似乎具備著十足的威力,將同班同學們的理性吹散殆盡。四處傳來椅子鏗然倒下的聲響,每個人身上都纏繞著準備懲處我的異色鬥氣。
  「……不妙。」
  終於意識到危機後,我也從座位上站起身。
  我目不斜視地直往走廊逃去,將歪著頭滿臉疑惑的春風留在原位。不過在這之前,我聽到教室後方的雪菜和倉野的這段對話。
  「──所以,雪菜妳實際上是『怎麼看待』春風的呢?」
  「也沒什麼啦……我一開始當然有覺得『難不成情敵登場了!』之類的,又覺得自己想錯了,後來又冒出同樣的想法,最後果然還是會這麼認為,可是……」
  「嗯嗯,冒出同樣想法的頻率還真是高呢……可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現在反而是我漸漸喜歡上春風了……她真的很可愛喔。她目前住在我家附近,但常常會在晚上跑進我的房間,央求我說『能不能跟妳一起睡覺呢……?』這樣。她那個模樣可愛到我都差點心動了!啊,我有拍下她的睡臉喔,妳要不要看?」
  「…………嘖。」
  「嘖什麼!而且還這麼不屑!」
  「吼唷,是怎樣啦,今天老是被放閃耶!好啊,沒關係,我就不約你們去唱卡拉OK了!現充給我爆炸吧!讓我們幾個單身的互相取暖就可以了!」
  「咦咦!什麼放閃,那、那可是妳先提起的耶!等一下啦!」
  ……雪菜的聲音很響亮,讓我聽得很清楚。
  看來今天不用和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了。
  
  #
  
  放學後,秋日陽光眩目。我跟雪菜以及春風這兩人一起踏上歸途。
  我們回家的方向完全一致。先前的對話也有提到,春風目前「獨自居住」在雪菜家正對面的大樓。據說和戶籍及學校相關文件一樣,都是由ROC的GM──天道白夜準備的。
  他不愧是格外講求信義和誠意這些字眼的人,果然在這部分不會有疏漏。
  然而……獨居是美中不足的一點。
  天道算不上正常人,我不曉得他是怎麼想的,不過要高中生獨自生活是難度相當高的一件事。再加上春風之前都待在遊戲裡面,她不可能具備獨立自主的生活能力。
  第一天就把菜燒焦了。
  第二天讓洗衣機的水滿出來。
  第三天被吸塵器的電線纏住,大玩自縛遊戲。
  ……據說雪菜和我媽都看不下去,現在是由她們輪流去春風家裡做各種家事。
  「嗯?夕凪先生,怎麼了嗎?」
  我的苦笑可能呈現在臉上了吧。春風一臉疑惑地抬頭看著我,而我答說「沒事」之後,假意咳了一聲,決定改變話題。
  「咳咳──話說,春風,妳已經習慣現實世界(這裡)的生活了嗎?」
  「啊,是的!」
  聽到我這個籠統的問題,走在旁邊的春風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
  「我過得非常快樂喔!大家真的對我非常非常好……感覺每一天都會增加難忘的回憶。耶嘿嘿,也有許多很棒的新發現喲。」
  「這樣啊。嗯,那就好。妳說的新發現有什麼呢?」
  「唔……雖然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包含在內啦……唔,我想到了!夕凪先生,我昨晚也有一個新發現喔。人類在睡覺的時候也可以說話,對吧?其實我昨天怎麼也睡不著,所以跑去雪菜小姐的房間找她一起睡覺,結果雪菜就一邊緊抱著我,一邊說『阿凪──』嗚哇!」
  「春、春風,這件事就說到這裡為止吧!好嗎!好不好!」
  「咦?啊,好的。既然雪菜小姐這麼說,那我就不說了……嗯?」
  雪菜唰地紅了臉,猛然抱緊春風,讓她說到一半的話(物理性地)停住了。我投以狐疑的眼神後,正好對上那雙拚命游移的褐色眼眸,接著她一秒移開了視線……她八成是夢到跟我有關的夢吧。這確實會令人有一點害羞就是了。
  就在她微妙地閃躲我的眼神之際──我口袋裡的智慧型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
  「嗯?」
  振動兩次後,立刻就停止了。
  我不記得自己有在傍晚的時候設定鬧鐘,所以大概是某些事情的通知吧。合理推斷是為數不多的朋友傳訊息給我,或是社交遊戲的活動通知和APP的廣告郵件之類的。不過,無論哪個才是正確答案,在雪菜的心情恢復平靜之前,都可以用來消磨一下時間。
  想到這裡,我就拿出了手機。
  「我看看……不是廣告耶,是一般郵件?而且這個郵件位址是怎樣,『完全隱藏』?」
  我微微皺眉,點擊這個通知。起初我以為可能是自己看錯了,但再次確認後,寄件者欄位所記述的文字果然只有「unknown」而已。然後主旨就簡潔地寫了三個字──「邀請函」。
  …………我一開始冒出的想法,就是絕對要拒絕。
  我完全措手不及。因為這三個月來,我和這方面的事情已經毫無瓜葛,所以整個人都徹底鬆懈下來了。
  「────咦!」
  在瀏覽郵件正文的瞬間,我意識到視野迅速地變窄了。
  還聽到腦內某處的迴路發出啪滋啪滋的刺耳聲響。
  「『致平日深深喜愛我們斯費爾遊戲的各位』……」
  這是地下遊戲的舉辦通知──原來如此,這樣我就能理解寄件者之所以是「不明(unknown)」的原因了。
  地下遊戲──那是斯費爾股份有限公司私下舉辦的非法遊戲,一旦暴露出來絕對會吃上官司,可以說是這間超大型企業的「黑暗面」。他們具備足以被譽為魔術師(Magus)的異端技術力,別說領先現代遊戲業界,根本把其他對手遠遠拋在後頭。一般來說,「這玩意兒」一直被當作都市傳說來看待,但我知道確有其事。
  沒什麼好奇怪的,我本身就參加過地下遊戲,而且還參加過兩次。
  也因為這樣,我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充分理解斯費爾有多危險與惡質……不過,或許這樣的認知還有一點不足。
  「──阿、阿凪?噯,你有在聽嗎?這張『圖』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有點嚇人呀……?」
  雪菜不知何時開始探頭窺看著我的手機畫面,然後怯怯地這麼說道,並用手指著。
  「這張圖」指的是郵件的附件插圖。上面畫著可愛的人偶被無情地扯下頭部與手腳後,支離破碎地掉在地上,令人毛骨悚然。明明筆觸走的是Q版風格──不對,正因如此,這張興趣低劣的畫才會顯得更詭異。
  我很清楚這張插圖代表著什麼,一看就懂了。
  與人類如出一轍,幾乎分不出差異,但又不是人類──也就是人偶,抑或玩具。
  對,沒錯。那些傢伙竟然用這種方式來「比喻電腦神姬」,簡直豈有此理。
  「……!」
  為了讓急速上升的體溫降下來,我用右手摸著後頸,專心地思索起來。
  邀請函、斯費爾、帶有強烈暗示的插圖,還有附件檔案的名稱「致親愛的垂水夕凪」作為證明。集結了這麼多的間接證據,應該可以確定這就是針對我個人所發出的「威脅」。
  話雖如此,但春風都已經在現實世界了,他們要出手沒這麼容易──
  「……不對。」
  不,我想錯了。「這指的不是春風」。既然她是電腦神姬五號機(Bug Number Code Epsilon),代表至少還有四名同型機。想當然耳,「人偶們」至今仍在斯費爾手上。
  ……所以說,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如果我不參加這個遊戲的話,春風以外的電腦神姬就會遭到消滅(殺害)──?
  「……是、是怎樣?這又『與我何干』!」
  我用顫抖的嗓音勉勉強強擠出這句話。
  沒錯,垂水夕凪你給我冷靜一點。這次的遊戲不同於之前為了救雪菜而跳進的地下遊戲,也不同於半強制性地被拖下水的ROC。因為我對「她」根本一無所知。儘管我的心情確實很不快,但沒有道理為了救一個素未謀面的AI,而去參加那種低級的遊戲。
  我這麼想著──然而,就在這時候──
  「啊……」
  帶著些許悲傷的氣息冷不防地振動了我的耳膜。
  是春風。她大概是無意中瞧見了手機畫面吧。那雙睜大的碧眸因為不安與驚嚇而動搖不已,相反地,小小的雙手則緊緊交握著。
  「…………」
  ──我到底在幹嘛啊?
  我忍不住在內心對自己嘖了一聲。目前確實還沒辦法決定要如何看待這封「邀請函」,但就算如此,至少我該知道春風看到這封郵件會很難過。而且我又擺出一副陰鬱的表情,她當然會不安。
  因此……
  「──真是的,最近的『獵奇漫畫』未免也太真實了,好令人頭疼啊。」
  我索性用開朗到很假的聲音這麼說道,並用手指彈一下手機畫面。
  雪菜愣愣地睜圓眼睛。
  「咦?你說漫畫……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張圖啊。好像有一部新漫畫要展開連載了,這是主視覺圖。不知道該說是很低劣還是怎樣……不過這大概是賣點吧。」
  「什、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嗎?討厭耶,那你應該一開始就告訴我們呀。看到你好難得好難~得一臉嚴肅的模樣,害我都覺得有點可怕了──是說,你幹嘛啦?突然抱著頭。」
  「沒什麼啦……想說雪菜平常就是個笨頭笨腦的笨蛋,被妳毫不客氣地當笨蛋揶揄比想像中更受打擊耶。」
  「笨──你又說我笨!而且還說這麼多次!喂,阿凪,你旁邊有一個這麼嬌弱可愛的青梅竹馬正在感到害怕,你身為男人,這時候應該說一句帥氣的台詞吧!為什麼是攻擊我啊!」
  「……呵。」
  「仔細盯著人家的臉看然後用鼻子笑究竟是什麼居心啊你這傢伙!我、我要告你家暴!」
  「我什麼時候成為妳家的一分子了啊?」
  「我不管啦!反正家人就是回過神才發現對方就在身邊的存在嘛!嗚嗚……阿凪這個笨蛋、壞心眼。噯,春風妳也這麼覺得吧?」
  「……耶嘿嘿,就是說呀。我也有一點這麼認為喔。」
  受到誇張地嚷嚷著的雪菜影響,旁邊的春風儘管有些生硬,但還是露出了笑容……不管怎麼說,這部分正是雪菜的厲害之處。她對春風的情況了解得很少,更不用說春風與這封郵件的關連,她應該連想都想像不到吧。儘管如此,她還是能從春風的表情「有所察覺」,然後硬是扮演成開心果。
  說真的,我有一點尊敬她。
  「…………謝了。」
  「嗯?奇怪,阿凪你剛才有說什麼嗎?抱歉我沒聽清──」
  「沒啦,就問妳胸部是不是有點縮水了這樣。」
  「縮你個頭啦──────!」
  然而,把這件事說出口會讓我非常難為情,所以我還是隨便糊弄過去了。
  
  #
  
  在客廳吃完晚餐後,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
  我就這樣維持仰躺的姿勢拿出手機。因為總覺得有點在意,我便再次確認剛才那封郵件。這是地下遊戲的通知,一封「邀請函」。我一邊用昏昏欲睡的腦袋咀嚼字句,一邊用右手的指尖慢慢滑動畫面。
  「是說……像這樣重新閱讀到最後又能怎樣?」
  重複這種無意義的行為一陣子之後,我小聲地吐出一句帶點自嘲意義的低喃。
  我就開誠布公地說出內心話吧──假如這指的是春風,假如跟我說春風被斯費爾搶回去的話,我一定早就參加遊戲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現在的我,有一點不敢想像失去春風的情況。
  不過……若對象是我不認識的AI,那事情就大大地不同了。
  我感到很煩悶,也很焦躁,完全無法冷靜下來思考,但儘管如此,只表現出難過的模樣,實際上不去淌渾水才是明智的判斷。
  「只能當沒這回事了吧……」
  做完這個結論後,我正要緩緩閉上雙眼──就在此時──
  房門「叩叩」地響起兩次輕輕的敲門聲。
  「那、那個……夕凪先生。抱歉這麼晚還來找你,我可以進去嗎?」
  訪客是春風。
  
  「呃,那麼,我有些話想跟你說……耶嘿嘿,剛才很謝謝你。感覺你一直在顧慮我的心情。」
  春風端坐在我的床上,微微垂著頭開口說道。
  她應該剛洗完澡吧,身上簡單地穿著薄睡衣和針織外套。從帶著光澤感的金髮間隙之間,可以窺見她正怯生生地抬起碧眸看著我。
  「……呃,夕凪先生?」
  「啊,沒事──咳咳。妳說的剛才是指哪件事?」
  「就是那封郵件。你為了轉移話題,不是撒謊說那是漫畫嗎?」
  「其實那並不是顧慮到妳,我只是覺得把雪菜捲進來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而已。」
  「不管是哪一個理由,我都覺得很高興喲。」
  「…………是喔。」
  春風在我面前微微偏過頭,而我則稍微移開了視線……果然還是老樣子,像我這樣性格彆扭的人,對於這種純真又少根筋的發言似乎很沒有抵抗力。由於平常的對話總是建立在反駁和挖苦之上,一旦對方給予全盤肯定,當下就會「語塞」。
  在我因為這種沒出息的理由而沉默下來時,春風就緩緩地繼續說話了。
  「那張圖……是電腦神姬,對吧?」
  「……對,九成九是。而且附件檔案還寫著我的名字,不太可能只是碰巧搭配一張有那種暗示的圖。所以我猜,那應該是衝著我來的『恐嚇信』。」
  「恐嚇信……所、所以,是為了讓夕凪先生有『參加遊戲的念頭』……?」
  「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是了。不過,很有可能因為通關ROC而被麻煩盯上……可惡,斯費爾竟然拿電腦神姬當人質,到底在想什麼啊。」
  彷彿在呼應我的不爽咒罵似的,春風可愛地吞了口口水。
  她的表情看似正煩惱著什麼、猶豫著什麼──儘管如此,她最後應該還是下定決心了。只見她反覆幾次淺淺呼吸後,把手放在胸前,開口說:
  「夕凪先生,我跟你說喔。我──春風是電腦神姬系列的最新型──啊,不是的,請你別誤會,我並不是在炫耀。那個……所謂的最新,指的就是出生後經過的天數最短,沒錯吧?」
  「嗯?是啊,可以這麼說。」
  「那麼,我就是『老么』了。我是最小的妹妹,有好幾位『姊姊』……可是,大家目前都還在斯費爾裡面。她們都被抓了。」
  「…………」
  「……夕凪先生。其實,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不對,與其說是拜託……可能只是任性的要求而已。」
  說到這裡,春風暫時打住話語,她抬起眼眸,用虧欠的眼神看著坐在隔壁的我。她這個模樣意外地帶著點嫵媚。水潤的眼眸、顫抖的雙唇、細弱的氣息。接著──
  「請你救救我的姊姊。」
  ──她百般掙扎地說出了那個「任性的要求」。
  「拜託你,請你幫幫忙,把她救出來。我的姊姊說不定過得比我還要慘……你能不能救救她呢?」
  春風的低語愈來愈小聲,小小的腦袋輕輕地埋進我的胸前。也許她真的很苦惱,才會做出這種像小孩子的舉動。儘管她平常就很愛撒嬌,但應該沒有這麼極端才對。
  我看著處於視野正中央的她,暗自嘆了口氣。
  ……不過,反正我早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了。
  說起來,春風這個人根本是「坦率」的化身。看到那種郵件,她不可能沒有任何感覺,也不可能不會有所動搖。明明其他姊妹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卻只有自己獲救──這種不必要的罪惡感會在她心中滋生。這一點也是顯而易見的。
  「…………」
  因此,我決定緩緩地伸出右手,摸摸她的頭。頂級的金髮傳來輕柔的觸感,柑橘淡香微微搔動鼻腔。
  我稍微撥開她的瀏海,與那雙碧眸四目相交。澄澈的顏色直勾勾地凝視著我,彷彿要把我吸進去似的。這是主張著自己必須有所行動的堅定眼神。我果然不管怎樣都拒絕不了春風的請求。
  「……真拿妳沒辦法。」
  「咦?」
  聽到我用極小音量說的低語,春風猛然抬起了頭。
  「夕凪先生,你剛才說什麼……?那個,如果我沒聽錯的話──」
  「很、很遺憾,妳聽錯了。」
  「哇嗚!嗚、嗚嗚……原來是這樣呀,對不起。」
  「……嗯。」
  「……(偷瞄)。」
  「不是啦,所以說……啊啊啊啊真是的!好啦!好啦,我一定會救她出來!既然妳都這麼拜託我,我也只好答應了。身為ROC的勝者,再說這也是特別受到關注的玩家該盡的義務,我就答應斯費爾的邀請吧!這樣總可以了吧!」
  「哇……!謝謝你,夕凪先生!」
  「喂!」
  春風猛地用全身撲抱過來,我一個沒接穩,被推倒在床上。甜甜的香味與觸感同時襲來,幾乎讓我的感官麻痺。我撇過頭掩飾自己八成紅得要命的臉頰,勉勉強強地繼續說道:
  「但、但是!──但是,既然要參加這個遊戲,能不能給我更好一點的理由呢?雖然營救和保護也沒什麼不好,不過聽起來還是很消極被動吧。我想要設定一個更積極、可以讓人提起拚勁的目標。」
  「積極的理由……是嗎?」
  春風「嗯」了一聲,沉思似的閉上眼睛一會兒。
  幾秒後──她驀然露出燦笑並站起身,轉身回頭看著我說道:
  「那我要說嘍,夕凪先生──『我想要姊姊』。非常非~常想要!而我準備認作姊姊的那個人呢,竟然!被斯費爾給囚禁起來了!把她搶過來吧,我要發動姊姊爭奪戰!」
  

  
  「……原來如此,來這招啊。」
  看著春風舉起拳頭發出提振士氣的吆喝聲,我露出一絲苦笑。
  都還不認識對方就要把人「搶」過來,未免也說得太過頭了──不過,這樣確實可以帶給人更大的動力就是了。
  
  #
  
  『從寄出邀請函到初次登入為止,所需時間為三百八十二分鐘──真是感謝您花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打情罵俏啊垂水夕凪先生。我的工作熱情被連根鏟除了,請你跳過新手教學,自行去享受這個遊戲吧。』
  「…………呃。」
  嗯,先釐清一下狀況好了。
  我拗不過春風的「任性要求」,決定參加遊戲後,便立刻重新打開那封郵件。幾分鐘後,我透過信末的連結移動到某個網站。那個網站似乎是「登入應用程式」的下載頁面,還來不及眨眼,智慧型手機的主畫面就追加了沒看過的圖示。
  到這裡都還好。
  在點擊圖示的瞬間切換了視野,轉移(登入)到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神祕空間,但在經歷過ROC之後,我現在也能夠平心看待這樣的轉變。
  只不過──才剛登入就看到眼前有一名「坐在半空中」的女性,還被對方用隨便到不可思議的態度來對待。對於這個現狀,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唉,這難道不是因為您智力不足嗎?』
  女人推了推鏡框,神情愉快地酸了我一句……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她就是在ROC擔任圖書館員的那個傢伙。難怪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對於那種不客氣的態度也毫不意外。
  我一邊抑制著很自然地就要抽動起來的臉頰,一邊決定先環視周遭。
  這是個很奇妙的空間。球型劇院包廂──應該可以這樣形容吧。不只水平方向,連腳下和頭上也一樣,整體上就是三百六十度螢幕。不過,畫面上沒有映照出任何東西,螢幕連接處發出的綠色光芒劈開幽暗,充滿奇幻色彩。
  這時,我忽然察覺到一件事──「春風不在這裡」。
  「她沒辦法登入嗎……?」
  『是的,當然如此。邀請函應該也有提到這一點,垂水先生該不會是日語不好吧?這下可傷腦筋了,因為我只會說八國語言而已。』
  「日語是我的母語啦,我可是不折不扣的日語圈的一分子。所以邀請函寫了什麼?」
  『還用說嗎,當然是「參加權」──我們斯費爾每次舉辦地下遊戲都會統整各玩家的成績。而這次的遊戲,只有在該資料留下一定以上成績的玩家才可以參加。不過正確來說,依照遊戲的設定,非指定玩家本來就進不了場域。』
  「哦……原來如此。畢竟春風沒有參加過地下遊戲。」
  『會被反彈回去。反過來說,垂水先生已經有兩次通關經驗了,可說是游刃有餘。換作是淘汰賽的話,您就是種子選手了呢。我真為您感到高興,總算是有一個可取之處。未來某天肯定會出現一位能夠忽視你諸多諸多諸多缺點,只關注優點的好心人的。』
  「妳幹嘛突然開始安慰我啊?我的缺點也沒有多到需要重複三次『諸多』──」
  『女裝癖。』
  「……那可不是我的興趣喔!」
  我覺得很不服氣。我在ROC跟別人互換身體等諸如此類的事情,不都是你們(斯費爾)強迫我的嗎?
  『好的好的,是我失禮了,真的很抱歉……咦?垂水先生,莫非您真的動怒了嗎?我會被要求展現誠意或道歉或脫衣或被調教嗎?像AV那樣。』
  「不……我不需要。」
  『喔喔。不愧是把斯費爾第三課(我們)逼至毀壞狀態的垂水先生,真是寬宏大量呢。』
  「……請問一下,我惹妳討厭了嗎?妳該不會非常討厭我吧?」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圖書館員──雖然這是她在ROC裡的職稱,但事到如今還要問名字很麻煩,所以維持這個稱呼應該沒關係吧──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在嘴邊勾起一抹陶醉的優雅笑容。不愧是天道白夜的部下,斯費爾先進技術開發部門第三課(Fake Witches)的一員。應對起來的冗雜度似乎也經過精心挑選。
  話說回來……「毀壞狀態」啊……
  不知該說如我所料還是怎樣,ROC以「出乎預期的方式結束」,似乎帶給第三課不小的打擊。尤其是身為室長的天道對春風所施行的「處置」,想必讓這群人閉關了整整三個月,期間大概也沒辦法進行遊戲的開發吧。
  「……嗯?照這樣說,這次的地下遊戲難道跟天道無關嗎?」
  『正是如此。如同通知所述,這次的遊戲是在較為特殊的情況下舉辦的。第三課幾乎沒有參與,報酬也並非「任何東西」,而是單純的「獎金」。所以,其實我也只有參與到新手教學而已。』
  「哦,是這樣啊。」
  『您也用不著說得那麼遺憾……對不起。像垂水先生這種有英雄情節的早熟小鬼,我一丁點興趣也沒有,還請您見諒。』
  「什、什麼啊?我對妳這種冷血老──」
  『您再說下去的話,分配給您的角色就會是「樹木」。像幼稚園才藝表演一樣真是太好了呢。』
  「…………」
  『好的,到此為止──先前也說過了,我想盡快結束這個新手教學。聽從「那傢伙」的指派,已經讓我做得很不情願了,真受不了。』
  圖書館員用鬧彆扭似的口氣絮絮叨叨地發著牢騷。不過,剛才那真的是我的錯嗎?要說是不講理,倒不如說是專制。根本恐怖統治。
  唉,真是的。配合這傢伙扯東扯西的話,話題永遠不會有進展。
  「所以咧?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吧。這次是什麼遊戲啊?」
  『啊,是是是,您說得沒錯。那麼就來說明規則吧……嘿。』
  圖書館員看似感到非常麻煩地嘟嘟囔囔著,並慢慢抬高右手。
  接著,「啪」一聲──她打了個響指。
  「唔……!」
  隨著這道響亮的聲音,三百六十度全景螢幕啟動了。一瞬過後,無數相連的「短文群」占據了整片視野。如此龐大的文字漩渦甚至令人覺得有種暴力感。我看向開頭的部分,那裡只簡潔地寫著「說明書(Rule Book)」。
  『嗯。靈敏度完美──這樣嗎?不過,展開速度有一點問題。』
  眼鏡女一邊喃喃說著「需要改善」,一邊俯視這片景象,然後從容地翹起腳。
  因為這樣而增加些許「圖書館員的氣質」後,她嘴邊浮現淺淺笑意,接著說下去:
  『好了,趁我還很有興致的時候繼續這個話題吧。
  這次邀請垂水先生遊玩的是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簡稱SSR的七人大亂鬥。所有玩家會被分配為勇者、魔王、革命家、判官、處刑人、追跡者與神官等其中一個職業,目標是達成各職業的勝利條件。
  那麼,我預先在這裡公開所有職業對應到的勝利條件。
  勇者:擊破魔王。
  魔王:擊破勇者。
  革命家:處刑人、追跡者、神官退出遊戲。
  處刑人:魔王、判官、神官退出遊戲。
  判官:神官生存,以及任意兩個職業退出遊戲。
  追跡者:面對其他六個職業的持有者全員,達成「在半徑十公尺以內潛伏五小時」。
  神官:換日時,有三名以上「持有5000pt以上的玩家」。
  ──到這裡有什麼問題嗎?』
  我一邊將圖書館員的說明吸收進腦袋,一邊追逐著說明書的字句。
  七人大亂鬥。每個玩家會被分配為不同的七個職業,目標是達成各職業的勝利條件。並且,所謂的勝利條件就是寫在這裡的七個條件。
  「到目前為止都還算聽得懂……我問一下,既然說是大亂鬥,就表示只要有人達成條件,遊戲就會在當下結束吧?」
  『您的理解沒有錯。』
  「那麼,神官勝利條件裡的『pt』是什麼?」
  『以垂水先生的程度而言,這個著眼點不錯呢。以垂水先生的程度而言。嗯。
  接著繼角色制之後,來說明點數制吧。這部分真要說的話,是這個「遊戲世界整體的規則」。由於解釋起來很麻煩,用粗略的比喻來說──pt這東西就是「萬能貨幣」。』
  「萬能貨幣?」
  『是的。從食品、日用品到武器、防具、道具、服務所需代價、打工薪水、任務報酬──說得極端一點,NPC、土地甚至整個世界,只要能付出等值的pt,就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喔。」
  我心想原來如此,這聽起來還滿有趣的。並非「這個世界的金錢是以pt為單位」這麼簡單而已,在與其他玩家進行PVP時,應該會是導向有利局面的必備要素。
  「所以要怎麼樣才能賺到pt?」
  『有幾個方法。如同剛才所說,可以在遊戲內解任務或是打工,做生意也無妨。但是,從現實世界帶過來的東西就算賣掉也得不到pt,請謹記這一點,因為斯費爾不負任何責任。』
  「跟別人進行PVP獲勝的話呢?全都歸我嗎?」
  『答案是YES。在擊破其他玩家的情況下──順道一提,擊破的定義就是很單純的「HP歸零」──對方玩家的持有pt會全部移轉到您身上。除此之外,這個世界的pt本來就會自動增加。只要登入遊戲,便會以每分鐘1pt的速度持續增加。因此,基本上來說,一直保持登入會比較划算喔。』
  「什麼划算……這種事再怎樣都辦不到吧,學校之類的是要怎麼辦啊?」
  『我倒認為「垂水先生一定沒有問題」……好了,總之SSR的遊戲內容大概就是這樣。妥善運用pt,比其他人更快達成勝利條件,這很簡單易懂吧。細節部分就請您在遊玩的過程中慢慢學習了。』
  我厭煩了──圖書館員一邊表達這樣的弦外之音,一邊露骨地打了個呵欠。該說她實在很擅長挑釁他人嗎,總之這樣的人格令人非常惋惜。
  「唉……算了,就這樣吧。大致的規則我應該都聽懂了。」
  『那真是好極了,垂水先生──那麼,已經沒事了吧?沒錯吧?我可以將您剛才那句「聽懂了」當作完全明白的證明記錄下來吧?』
  「嗯,沒問──」
  『啊,對了。說起來,通知上也有提到,除了各職業的勝利條件之外,還存在「另一種」勝利條件,遊戲開始後,您記得趕快去確認一下喔。』
  「……妳竟然打算在忘記說這件事的情況下結束新手教學啊?」
  『呵,您這麼說還真是失禮至極啊,垂水先生。我沒有忘記,而是竊以為「垂水先生的話,應該不用說明吧……反正是個小鬼……」如此。』
  「…………」
  『嗯,看來您沒有任何意見。非常好,垂水先生。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協助,讓我可以延長休假──那麼告辭了。嘿呀!』
  啪一聲,配合圖書館員隨意打的響指,全部的螢幕再次歸於沉默。
  幽暗之中,在微弱的光源映照下,戴著眼鏡的她浮現出一抹蠱惑的笑容。與此同時,她的嘴邊不知為何噙著「憐憫之色」──然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請節哀」,垂水先生……我姑且會一直支持著你的。』
  
  #
  
  『已確認七名玩家正式參加(登入)。』
  『系統正常運轉(All Green):時間同步(Synchronize)適當:職業配置(Role Cast)完成。』
  『距離遊戲開始時間18:00剩餘三秒──二秒──』
  『──零秒。』
  『開始進行Selector of Seventh Role。』
  
  ……剎那間轉暗。
  幾秒後,我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便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豪邁地「飛在空中」。
  「呃,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落下。墜落。我毫不客氣、毫不留情地破風而下,離遙遠的地面愈來愈近。
  映入視野的──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現代日本,極為不同的街貌」。
  這座巨大的城市整體以帶有紅色的磚塊建造而成,給人井然有序的統一感。以世界觀而言,應該比較接近中世紀奇幻作品、RPG裡面會出現的那種「城下町」風格。修建為同心圓狀的街貌正可謂是經典的建築方式,唯一的顯眼之處在於中心部本該是城堡,但這裡則是蓋了一座高聳的建築物。
  那是……鐘塔嗎?
  「不對,現在不是想著『那是鐘塔嗎?』的時候!才沒有閒情逸致去欣賞咧!」
  為了喚醒不知何時開始逃避現實的思緒,我用力吼出聲──但是──
  「慢著……等一下,好奇怪……不會吧?」
  「我的聲線沒這麼高吧」?
  突如其來的疑問讓我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接著,一種「光滑彈潤的觸感」立刻頂回手指。而且這隻手指也「白皙修長」,實在不像是男高中生會有的手指。
  「粉紅色長髮」暴露於帶有劈斷之勢的風壓中,一整個倒豎衝天。
  哥德式「黑色長裙」彷彿降落傘一般膨了起來。
  「……這……這是……!」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到這個地步,遲鈍的我也意會過來了。
  「她說的『女裝癖』還有什麼『請節哀』……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混帳啊啊啊啊啊啊啊!」
  換句話說,看來我和ROC那時候一樣,這次似乎──也必須跟不認識的女孩子交換身體來進行遊戲了。
  
  儘管我有幾次差點在空中昏迷過去,但這個墜落似乎只是一種演出效果,原本像隕石一樣墜落的身體,卻平安無事地落地於遊戲場域。
  「如果不是必要性處理的話,用不著特地讓人墜落吧……」
  在咒罵的同時,我也安心地呼了口氣,並先觀察周遭的情況。
  這裡應該是住宅區的一角。也因為接近晚餐時間,看似從商店街那邊回來的NPC讓道路變得頗為擁塞。晚霞與磚塊產生相乘效果,營造出富有懷舊情懷的景致。
  此外,最令人驚訝的還是那種不尋常的重現度(品質)。
  在ROC的時候也徹底讓我體會到了這一點,如果對方不是斯費爾的話,我絕對不會相信這是「創造出來」的世界吧。
  「……是說,這種事情先擺一邊。」
  我用可愛的聲音喃喃說道,然後甩了甩頭,斷絕不需要的思緒。
  Selector of Seventh Role──SSR。關於這次的地下遊戲,我有好幾件事要確認。不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先照「鏡子」。雖然我平常不是那麼在意打扮的人,但完全不曉得自己長什麼模樣的話,意外地令人不放心。
  我就抱著這點細微的不安,在遊戲世界閒晃了十五分鐘。
  走到類似小廣場的空間後,我發現那裡有個小小的「噴泉」。
  「雖然是很老派的方法……不過算了。」
  真要選的話,當然是穿衣鏡比較好,但只是要照出長相的話,這樣就很足夠了。我抱著決心點了點頭後,從噴泉的側緣探出身子。結果──
  「哇……」
  好可愛。
  我看到了十個人裡有十個人都會如此稱讚的超絕美少女。
  第一眼的印象應該是「看起來很華麗」吧。淡粉紅色的頭髮輕柔地流瀉到背部,一雙大眼睛是強勢的紅色。感覺在頭上戴個皇冠會很適合……不對,有一點不同。比起清純端麗的公主,一手掌握整個世界、天下無敵的「魔王」更加貼近形象。
  將這種形象襯托得更突出的,是這身衣服──哥德式黑色禮服。而且走的不是沉靜的風格,搭配的荷葉邊多到過度裝飾的地步,也就是所謂的哥德蘿莉塔服裝。搞不好比之前的春風更加強調「女性」這一點,對我來說其實很不好受。
  要問哪裡不好受,那就是胸部。
  薄薄的布料因為胸前的柔軟豐盈而撐成碗狀,裸露度雖偏低,但胸部的位置開了一道小口……於是自然而然,我便可愛地倒抽了一口氣。
  聽從惡魔的呢喃聲,我就這樣朝那個藝術般的豐盈伸出手──
  「咦!不、不行不行,這樣是不可以的吧!」
  ──千鈞一髮之際,我回過神,將抬起來的雙手重新交抱在身前。
  「真是的……」
  我調整有點紊亂的呼吸,並決定暫且把「這傢伙」的容貌問題拋到腦內一角。現在該思考的是更「緊急的事情」。
  亦即──為什麼我和她必須交換身體?
  這是怎樣,到底在幹嘛?ROC和SSR都搞這招,難道將我套用進美少女虛擬形象是斯費爾的流行嗎?不,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吧。ROC的「互換身體」存在著「必然性」。那麼,這次理當「也是如此」。
  換句話說──「這傢伙就是那張插圖裡的電腦神姬」。
  所以SSR的GM是出於某個目的,讓我跟她交換了身體……?
  「……呼。算了,再繼續想下去也沒有結果。」
  我嘆了口氣。水面映照出厭世的表情後,我用優雅的動作離開了噴泉。
  
  不懂的事情再怎麼苦思也不會有辦法。
  遵循這個簡單明瞭的真理,我將「互換身體的疑問」擱置一邊,在附近的石階坐下,決定觸碰看看從剛才就很在意的「終端裝置」。
  終端裝置纏繞在左手腕上,儘管顏色和細節設計不同,但基本上和ROC那個類似臂部裝甲的裝置一樣。操作方法似乎也沒什麼不同,我試著把手指放上去,畫面就在眼前投影展開。
  顯示出來的是終端裝置的首頁。玩家的持有物品、詳細狀態和職業等資訊,全都一起塞在這裡……唔,該怎麼說好呢,總覺得這UI設計得不太親切啊。或許習慣後會覺得很方便,但一開始的時候應該會很不知所措。
  「不過,先不管這個……我是『魔王』啊……」
  我一邊微微搖著被粉紅色長髮包覆的腦袋,一邊緩緩地低聲說道。
  ──魔王,就是魔王。從七個職業中分配給我的是魔王。
  我回想圖書館員在新手教學的說明內容。SSR的參加者有七人,存在的職業也一共七個。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會被分配到一個職業。並且,每個玩家的勝利條件是依照各自的職業來決定。
  「沒記錯的話,魔王是『擊破勇者』吧。」
  雖然我還不曉得難度是怎樣,但幸好條件很單純。簡單來說,只要我盡快從另外六人當中找出勇者,想辦法打倒對方就可以了。
  接著,我決定也看看其他項目。
  話雖如此,幾乎所有東西都已經聽圖書館員說明過了。以HP為首的各種數值、連服裝鞋子都詳細記載的「持有物品」一覽,還有「現在持有pt」的顯示欄,小數點以下的數字在現在這一剎那也正持續不斷地上升。
  要說有什麼新奇資訊的話,就是玩家資訊的項目裡所記載的「技能」吧。
  『玩家名稱:垂水夕凪。持有技能一覽。
  ──職業技能。
  魔王:強制徵收(2000pt):從一名指定玩家的持有物品中奪取任意一項。以這個技能奪取的物品,用任何方法都無法奪回。
  ──共通技能。
  增速(50pt):一定時間內,指定玩家的敏捷值加倍。不可重複。
  力量(50pt):一定時間內,指定玩家的攻擊值加倍。不可重複。
  治療(100pt):恢復指定玩家的HP,為總HP的三成。使用後,一定時間內不可再使用。
  終焉(10000pt):「你會成為SSR的勝者」。』
  「…………原來如此。圖書館員說的另一個勝利條件就是這個吧。」
  我望著終端裝置的畫面,小聲吐出這句話。除了各職業的勝利條件之外,所有玩家共同擁有的「第二個勝利條件」──便是這個「終焉」技能。
  舉例來說,將這個設定套入我,或者應該說魔王的話……
  •擊破勇者。
  •存10000pt使用終焉技能。
  比誰都還要快達成其中之一,就是攻略SSR,進而救出「這傢伙」的絕對條件。
  「10000pt啊……」
  我抱胸沉吟起來,並確認目前持有pt,顯示在上面的數字是1014。雖然是非常不上不下的數值,但一開始應該是剛好1000pt,然後隨著時間增加合計起來就是現在這樣。
  「我想想,pt的自然上升是每分鐘1pt,單純計算的話就是一天1440,一星期10080pt吧。因此,極端一點的話,只要躲將近一個星期就會自動通關……不過,也不可能這麼順利吧。」
  我自己說完都不禁露出苦笑。畢竟那可是一個星期,要假設這段期間完全不消耗pt實在太牽強了。就算自己完全不出手,逃走的時候也需要用到加速技能,不可能以0pt逃走。
  「……不過,所謂的萬能貨幣真的很有意思。」
  紅眼美少女不禁賊賊地勾起嘴角,吐出這麼一句話──也就是我。
  雖然我在新手教學聽到pt時沒什麼感覺,但像這樣看到連技能消耗都是用pt來管理後,我終於確切地體會到了。pt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該怎麼使用最有效率。這是遊戲初期的醍醐味,想確認的事情多不勝數。
  因此──沒錯,就稍微來嘗試看看吧。
  
  #
  
  SSR對於「持有物品」的處理有一點特殊。
  首先,所有道具都可以使用「收藏(Close)」和「展開(Open)」的指令任意取出或收起。而且「收藏」狀態的持有物品也可以透過終端裝置直接出售,購買當然也一樣。換句話說,在SSR不需要經由商店或對象來取得道具。
  在這樣的情況下,清楚理解這一點後──我來到了一間商店。
  「……歡迎光臨。」
  跨過門檻的瞬間,櫃檯的男人就投來沒有幹勁的招呼聲。
  我只向他點頭致意,便往內側前進。一整片牆上所展示的都是「武器」。從攜帶型短劍到超越身高的銳利寶刀,豐富多樣的刀劍密集地排列在一起。
  「這樣的數量還真是壯觀啊……欸,老闆,我只是問一下啦,這把要多少?」
  「……180pt。」
  我的外表和口氣之間的落差,似乎讓板著臉的老闆驚訝了一瞬,但隨即恢復淡定的態度這麼說道……看來他應該是NPC吧。儘管相較於電腦神姬還是差了那麼一截,但斯費爾的AI技術還是有點接近怪物級別。
  話說,先別管這一點──一把短劍要180pt啊……
  「行情好像跟日幣差滿多的。」
  我來這裡的原因有幾個,其中一個就是「調查物價」。畢竟就算叫我存10000pt,我也不曉得這是多龐大的數字。
  在這一點上,進入這間店是正確的。
  其實,劍的價格當然各有不同,就憑外行人隨便望幾眼也絕對不可能搞懂什麼行情。所以我看中的,是貼在店家內側的傳單。
  『受理傭兵出租。500pt就能僱用戰士一日!有指名制!』
  「原來如此……這也就是說,如果要靠打工來賺到10000pt的話,傭兵等級的工作就必須連續做二十天才行啊。」
  要求的目標太高了。
  儘管我變得有點憂鬱,但總之是成功得到想要的資訊了。我偶然間看到一把廉價版(複製品)的聖劍杜蘭德爾,決定選來當作眼下的護身兵器,便一把抓住劍柄帶到櫃檯。然後,依舊板著臉的老闆微微抬起了頭。
  「……妳要買嗎?」
  「對,麻煩結帳。是說,這把劍沒有附劍鞘嗎?」
  「……250pt。劍鞘的話免收費。從那邊的劍鞘裡隨便挑一副帶走就行。」
  「這樣啊。還真是新穎的系統呢。」
  我一邊說著玩笑話,一邊從老闆指著的地方借走一副劍鞘。雖然我沒在意尺寸和形狀,只是隨便選的,但對於這部分的問題,遊戲世界總能應變自如。這副劍鞘明顯過大,卻在裝進杜蘭德爾(偽)的瞬間,咻咻地收縮了起來。
  「好。」
  我將收納著劍的劍鞘掛在腰上,有點得意地挺起胸來……老實說是很礙事啦,但畢竟是我在SSR(這個遊戲)的第一把武器。現在也才剛買到手而已,就算興沖沖地掛在身上而不使用「收藏」,也不至於會遭到報應。
  我一邊想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操作終端裝置完成付款,然後帶著好心情準備離開商店──剛好就在此時……
  「……慢著,小姑娘。」
  冷淡的嗓音從後方叫住了我。
  「……妳是想怎樣?我應該說過劍鞘是免收費的吧。」
  「嗯?我的確有聽到啊,也沒打算付錢喔。」
  「…………」
  「沒事的話,我就走嘍。畢竟老子──人家在趕時間。那『待會兒見』啦。」
  我配合外表露出小惡魔風格的笑容後,這次便真的離開了武器店。
  
  ──才剛踏上石板路,掛在腰際的劍鞘就摩擦著地面,發出喀喀的聲響。
  「接下來呢……」
  長髮隨風飄揚的同時,我將雙臂環抱在胸部的正下方。既然資訊大致上已收集完畢,那差不多該來擬定SSR攻略的方針了。
  首先,以目前的印象而言,要存10000pt恐怕是痴人作夢。要花的勞力和時間都太多了。雖然好像還有「透過PVP擊破其他玩家就能獲得對手所有的pt」這條路,但要是運氣不好的話,也賺不了多少。
  既然如此,那就還是要去打敗勇者,以職業條件的勝利為目標。
  「這個方法感覺也有一點問題啊。」
  我心情晦暗地嘆了口氣。
  原因在於,「所謂的勇者就是毀滅魔王的存在」,這本來就是遊戲的常識。斯費爾如果有確實沿襲這個公式的話,SSR的勇者即使具備對付魔王的致命技能也沒有什麼好奇怪。
  「魔王與勇者並不是對等的嗎……不過,事到如今抱怨職業分配也無濟於事。總之,先想辦法找出勇者吧。」
  說完,我半是下意識地抬起右手,習慣性地摸後頸,然後不經意地撓了撓後腦杓──就在這一瞬間,舒服得可怕的觸感從指尖一路穿透到腦袋。不妙,太過輕柔了。光滑得不可思議,軟到彷彿要融化,極致的柔順感令人想永遠摸下去……是說,不對啦!
  「這、這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現在該想的是打倒勇者的方法──」
  
  「──『打倒我』?哦,妳這句話真有趣呢。雖然我覺得是白費工夫,不過妳可以試試看喔。」
  
  「咦!」
  在理解那句話的意思之前,我的身體就已經先行動了。
  共通技能「增速」啟動。我充分運用暫時增強的敏捷性,躍向通道旁邊。同時間,一道荒謬的破風聲轟然重擊我的耳膜。衝擊後,餘音迴盪,石板路被刮起彈飛……真是不得了的威力啊。才揮這麼一下就破壞了寧靜的街景。
  來來往往的NPC爭先恐後地逃往安全地帶──就在此時……
  有個人影喀喀地踩著鞋子,悠然地朝我走來。
  那是個很奇異的人物。畢竟「沒辦法辨識出樣貌」。我明明是正對著對方,但對方的身高、長相、體型甚至是衣服顏色,一切都辨識不出來。
  要比喻的話,那只是一個「影子」。
  「影子」走到我面前站定,然後慢慢張開雙手,和緩地輕聲說道:
  「初次見面,魔王。『我是勇者』。沒錯,我正是勇者。很抱歉,這個遊戲開始沒多久就要因為我的勝利而結束了。噯──妳現在是什麼心情啊,魔王?」
  難以捉摸的嗓音道出了宣言,不過,聽起來有一絲冷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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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句話必須先說在前頭。
  其實ROC的時候也是如此,裙子這種東西真的致命性地不適合戰鬥。
  「……咕!」
  一聲鏗然響徹四周,我慢了一拍才意識到自己擋住了勇者的攻擊。輪廓模糊的巨劍從上方揮斬而下,儘管我反射性地舉劍回擋,但要展開劍刃互抵的角力戰的話,武器和使用者都過於不成熟。平衡在瞬間崩毀,我在差點踩破禮服的情況下,趕緊與勇者隔開距離。
  與此同時──「登」的一聲,我知道是終端裝置在切換顯示。
  圓形的綠色HP條、技能的簡易連接(快捷鍵),以及登入功能的暫時中斷(封鎖)。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PVP模式」。斷絕玩家逃往現實世界的這條最強退路,但相對的,似乎會讓各種資訊可視化,為戰鬥提供支援。
  「──嗯,妳的洞察力還不賴嘛。」
  「唔……!是怎樣啦,你從剛才開始到底想幹嘛啊!」
  「想幹嘛?我就說我是勇者啊。因為打倒妳就能通關,我才會立刻全速來這裡『獵殺』妳。這不是很正常嗎?」
  勇者以教誨的語氣說出危險言論,還「呵呵」兩聲,像是在嘲笑。
  我重新觀察勇者手上的巨劍……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一定是相當厲害的武器吧。就像剛才我明明合併使用「力量」和「增速」,卻幾乎連制衡都沒辦法。這就代表雙方存在著壓倒性的性能差距。
  ──然而──
  如果只因為這樣就停止思考的話,根本不可能有辦法攻略地下遊戲。沒錯,那傢伙手上的武器確實很強。但SSR開始後還不到一小時,參加者之間當然不會產生多大的pt差距。
  這就代表著──勇者「失策了」。
  現在每個人都只持有初期值再多一點的pt,如果買了強到不相襯的武器,那就代表身上已經沒有資源了……!
  「──『增速』!」
  加速技能的效果時間已結束,我再使用一次,然後筆直地朝勇者衝過去。不出所料,在我加速之後,勇者沒辦法徹底追蹤到我的位置……果然沒錯啊。除了那把大得非比尋常的巨劍外,還把pt花在「阻礙認知的道具」上,那傢伙如今恐怕連使用「增速」的額度都沒有了。
  儘管如此,那傢伙卻還是用非常游刃有餘的態度說著風涼話。
  「我覺得妳是在白費工夫耶。一點效率也沒有,反正勝利是屬於我的。」
  「少囉嗦!」
  我不顧大肆飛揚起來的粉紅色長髮,往勇者砍了過去。確實的手感通過劍身傳到了手臂。雖然那傢伙往我的肩頭回砍一劍,劃破一道傷口……但很淺。終端裝置表面的HP條只扣了一點點,而且我還可以使用恢復技能(治療)。
  我伸出紅舌舔掉自己的血後,瞪著到現在還從容地站著的勇者。
  「……哈。妳的『眼神』還真驚人呢。我好像有點興奮起來了。」
  「……哦,這樣啊。那你就帶著興奮的心情去死吧!」
  我厲聲痛罵後,踩上附近的石壁一躍。能力值在技能的增強下變得相當暴力,嬌小的身軀像子彈一樣飛了出去。民家的屋頂、老舊的招牌、路邊的岩石──我以Z字形軌跡到處跳躍,並在過程中,使出攻勢凌厲的迴旋斬從偏上的位置揮砍而下。
  勇者拿起巨劍擋住這一擊,試圖利用武器的性能差距來壓制我,但這點程度的抵抗我也早就料到了。我以被擋住的劍為軸,整個身體跳起來「半迴轉」。右腳因為離心力而強化,就這樣瞄準勇者的天靈蓋──
  「呃……!」
  ──擊中了。
  勇者招架不住這記威力破表的腳跟下踢,失手將巨劍掉落在地。雖然傷害遠不足以讓人陷入瀕死狀態,但剛才的衝擊可能造成了腦震盪,只見勇者的動作搖搖晃晃的,無法穩住。
  「這一擊……就結束了。」
  以離譜速度劃出離譜軌跡的代價,就是我事到如今才產生想吐的感覺,但我還是擋在勇者面前。然後,我就這樣毫不猶豫地將複製版的杜蘭德爾直直地刺出去。
  「呃────啊……」
  嘶啞的聲音,以及呼氣。
  勇者伸出雙手抓住劍,跪落了下去,最後全身撲倒在地面。手腕的終端裝置的光芒瞬間消失,緊接著,身體也化為粒子從世界上消失……嗯,還好不是那種會留下屍體的系統。
  「呼……」
  但不管怎樣,這樣我就打倒勇者了。
  我一邊安心地微微呼著氣,一邊將自己的劍收入劍鞘,順便「收藏」到終端裝置內,然後用力將空空的雙手舉向天空,伸展背部肌肉──是說……嗯?奇怪?
  我打倒勇者了?
  等等──慢著,給我等一下。由於突然遭到襲擊,我滿心只想著要自衛,不過,我該不會「已經達成勝利條件」了吧……?
  是啊,畢竟就是這樣。我是魔王,而魔王的勝利條件就是打倒勇者。
  老實說,我覺得非常沒勁,根本都還沒拿出多少實力,但的確是滿足了條件,所以表示「SSR就會到此結束」──
  「──不會這樣就結束喔。」
  「咦!啊,『增速』!」
  聽到突然拂過耳膜的平板嗓音,我刻不容緩地選擇發動加速技能。不需要思考,我條件反射地不斷往前方衝刺。
  後來回頭想想,這個判斷毫無疑問非常正確。
  因為……在下一瞬間,不知何時站在我背後的勇者舉劍橫掃而來。
  「什麼…………你怎麼會……」
  我在櫻色髮絲紛飛的視野中看見勇者後,勉強擠出顫抖的嗓音。
  「剛才那樣沒讓你死掉嗎!」
  「哎呀,我說啊,難道妳已經忘了嗎?不久之前我不是才說過嗎?『妳可以試試看』這樣。」
  「試試看……?」
  經他這麼一提,我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用右手碰觸終端裝置。畫面在與勇者重疊的情況下投影展開,我滑動操作,開啟寫著「紀錄(Log)」的頁面。
  如同「紀錄」字面上的意思,遊戲內發生的事情都會以文字的形式記錄在這一頁。其中分為「個別紀錄」與「全體紀錄」這兩種,前者似乎會顯示「在自身參加的PVP中使用的一切技能、道具之紀錄」,後者則是「在SSR整體世界中使用的職業技能之紀錄」。
  而那傢伙意有所指的事情,在兩邊都清楚地記錄了下來。
  『勇者使用了職業技能:自動存檔&讀檔。』
  「呃────」
  我說不出話來。
  所謂的無言以對,就是現在這樣。
  自動存檔&讀檔……所以是「自動復活技能」?這是怎樣?別開玩笑了。不對,說到勇者的話,最沒道理的特性確實就是這一點。絕對性的主角補正。無論死掉幾次,都可以從最後的存檔點重新來過。「扭曲的不死性」。這或許真的很適合當作勇者的職業技能。
  但是,這不會很奇怪嗎?把在RPG學到的這種卑鄙理論帶進來的話,就代表這個遊戲的魔王不可能打贏勇者……!
  「所以我就說過了啊,妳是在白費工夫。」
  腳步聲刺耳地喀喀作響,逐漸削弱我的精神。
  「魔王打贏勇者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妳一開始參加的就是沒有勝算的遊戲。哈,非常沒有效率吧。換作是我的話,老早就退出了。畢竟,妳已經無計可施了吧?」
  影子說完,吃吃竊笑了起來。無計可施……確實如此。儘管pt還沒見底,但繼續打下去的話,遲早會落入那種困境。等到彼此的pt都用完,就是單純比武器的強度了。
  先行投資的差距就在這裡──「先行投資」?
  「不…………還沒完咧。」
  沒錯,我想起來了。動搖和焦躁害我完全忽略了一件事,但確實「存在」。我正是為了這種時候才預先準備好。
  我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然後猛然「背對勇者狂奔了起來」。
  「──咦?」
  勇者似乎有一瞬間感到困惑,但隨即急起直追。背後傳來逐漸逼近的氣息,而且每一秒都愈夾愈近。我猜,勇者的敏捷值應該本來就設定得較高吧。我明明一直保持「增速」的狀態,但不管經過多久都還是甩不掉對方。
  我轉進巷子裡,爬上石階,在道路上奔馳。
  就這樣,我衝進去的地方──沒什麼好隱瞞的,就是那間「武器店」。
  「喂,老闆!快給我出來!」
  我踮起腳尖,雙手撐在櫃檯上,朝裡頭拚命地扯開嗓子喊道。雖然這種台詞怎麼想都不該是可愛女孩子說的,但這部分就別計較了,畢竟事態緊急。
  「……搞什麼,想說怎麼吵得要命,結果又是妳啊?」
  「面對這麼一個美少女還說『又是妳啊』這種話,你也太過分了吧……不過算了,我趕時間就長話短說吧。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
  老闆微微皺起眉,用看不出思緒的灰色眼眸看我。
  ──就在此時,店門口傳來喀噠聲。
  「哦,原來妳躲在這種地方啊。」
  「唔!」
  是勇者。宛如影子般捉不住實體的武勇之人……被追上了啊。
  那傢伙看似稀奇地環視店內一圈,然後轉過身,朝我投來憐憫似的視線。
  「逃跑後躲起來,這樣的選擇簡單得令人失望啊。我還以為妳一定會再動點腦筋呢。還是說,妳是打算在這裡買武器?SSR的商店跟裝飾沒兩樣,這種事情稍微研究一下終端裝置不就知道了嗎?」
  「怎樣都無所謂吧?是說,你講話可以不要這麼像十六夜嗎?老子可不是為了取悅你們才參加遊戲的啊。」
  「十六夜……?而且還說『老子』?奇怪,原來妳是男生嗎?」
  「咦?啊,不是──咳咳……哼……哼!人家可不是為了回應你們的期待才參加遊戲的喔!」
  「…………」
  說完,過兩秒我就後悔了。
  「……哼。」
  不知是不是對我的行為感到傻眼到極點,勇者不再說一句話,從背上的劍鞘拔出巨劍,緩緩地步向我。甕中之鱉,窮途末路──雖然我聯想到了這些詞語……但不對。「我還沒用完所有的手牌」。
  我現在的持有pt大約「250pt」。初期值和隨著時間增加的pt加起來將近1060pt,再扣除杜蘭德爾、四次「增速」、兩次「力量」共計550pt,照理說會至少剩下「500pt」,但不知為何出現了三位數的誤差值。
  那麼,剩下的250pt到底消失到哪裡去了──?
  我就這樣用挑釁的眼神看著勇者,然後向旁邊的「老闆」賊賊地勾起嘴角。
  「你應該還記得吧,老闆。我買這把劍時,支付的價錢不是250pt,而是500pt。你還問我到底想怎樣,不是嗎?好吧,我就告訴你。那可不是劍鞘的錢──而是『賄賂』!五分鐘就可以了,幫我爭取逃跑的時間!」
  「「呃!」」
  我知道自己衝口說出的這番強硬言論,讓老闆和勇者都瞪大了雙眼。
  沒錯──這正是先前離開這間店之際,我投下的「先行投資」的真面目。
  pt被稱為萬能貨幣。說得極端一點,連世界都能買下,因此和其他遊戲的金錢類存在著本質上的不同。我認為應該還有更自由(Fuzzy)的使用方法,如果辦得到的話,那就該做做看。pt的使用方法一定會成為攻略SSR的關鍵。
  「…………」
  老闆聽完我的「賄賂宣言」後,始終一語不發──不久後,他靜靜地呼出一口氣,緩緩起身離開櫃檯。他一臉嫌麻煩似的撓撓後腦杓,並走近牆壁,從一整面的展示劍之中挑了把特別大的日本刀。
  接著,他以靜悄悄的步伐流暢地轉身。
  在慢步朝勇者走過去的途中,他用冷靜的眼神銳利地射向我。
  「……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呃!老子……不對,我叫做垂水──也不對……」
  名、名字是……這傢伙的名字叫什麼啊?
  難得NPC大叔演出這麼帥的一幕戲,我卻卡在名字這一關。ROC那時候都是報玩家名稱「雲居春香」,但很不巧的是,我這次是以垂水夕凪的身分參加。不管怎麼想,那都是男生的名字,不適用於這副外表。
  「…………啊。」
  對了。這傢伙我猜應該也是電腦神姬吧。
  春風的同型機、前輩、「姊妹」──既然如此──
  「鈴……鈴夏。我叫做鈴夏。」
  「……這樣啊。雖然大概也沒機會見面了,不過,妳要好好保重啊。」
  「呃……!好,老闆你也是喔!」
  

  
  受到沉重的氣氛影響,我誇張地如此大喊,老闆則無奈地搖了搖頭,用下巴指了指商店內側,應該是催我「趕快走」吧。他微微擺動身體與勇者對峙的模樣既獨特又奇異,看起來簡直像是精通武術或其他功夫的高手。
  「……那孩子是我的客人。雖然我不曉得你是誰,但勸你就此罷休吧。」
  「哼……原來如此。賄賂,賄賂啊。我的確沒料到還有這一手。」
  在老闆的冰冷目光(我看不到就是了)注視下,勇者略帶不甘心地吐出這句話。這是實質上的撤退宣言──看來我真的得救了。
  我一邊在腦中對老闆致上滿滿的感謝,一邊從後門離開了商店。
  
  #
  
  「唉……」
  在老闆的協助之下溜出武器店後,過了大概二十分鐘。
  儘管順利擺脫勇者是好事一樁,但我愁容滿面,根本不像個美少女。這也已經是我第四次嘆氣,差不多連計算的心情都沒有了。
  不過,我會這樣應該也是情有可原的。
  魔王該打倒的目標,亦即勇者──那傢伙持有「絕對死不了」這一類的自動復活技能。得到這樣的資訊之後,還要人提起幹勁才是強人所難的要求。
  「……但似乎也有壞處就是了。」
  我低聲說著,看向終端裝置。雖然真的非常少量,害我差點沒注意到,不過勇者使用「自動存檔&讀檔」的瞬間,我的pt稍微上升了一點。
  因此──儘管這只是我的推測──那個技能所具備的效果應該是類似「死亡時,將持有pt轉移到擊殺自己的對象身上後,以HP全滿的狀態復活」。
  「不過這樣一來,到頭來還是沒辦法打倒勇者。難道是『雖然以魔王的職業條件無論如何都贏不了,但相對容易存到pt,所以沒關係吧?』這種馬虎到不行的平衡調整嗎?」
  ……不,這樣「反倒還比較好」。
  狙擊──這個不祥的字眼閃過我的腦海。實際上是有這個可能的吧。因為SSR是第三課沒有參與製作的特殊地下遊戲,完全無法保證這次的GM會跟天道一樣維持最起碼的公平性。
  「……唉。」
  我又嘆了一次氣。
  儘管抱怨個不停,我也絲毫不打算因為這種理由就退出遊戲。畢竟我在春風面前誇下了那樣的海口,要是這點程度就放棄攻略的話,倒不如一開始就別管什麼邀請函,早該拒絕參加……切換一下思緒吧。
  「剛才的PVP幾乎耗光了我的pt,總之先去賺錢吧。既然是RPG的必備要素,去酒館之類的地方應該會有任務──」
  話才說到這裡,忽然「電話響了」。
  「咦?」
  不是吧,電話會響……太奇怪了,這裡又不是現實世界。
  「是說,啊,該不會是終端裝置在響吧……?」
  這麼想著,我看向左手──結果好像發生了超乎想像的異狀。
  要比喻的話,就像是被超惡質病毒感染的電腦。整個終端裝置宛如鏡球一般散發強烈的光芒,揚聲器大肆響著節奏快得要命的來電鈴聲。本來該顯示持有pt的欄位,現在正閃爍著類似警示訊息的呼叫通知,終端裝置本體也用幾乎要掐碎手臂的力勁不斷振動。
  如果說是終端裝置附屬聯絡功能的一部分,這樣的演出效果明顯太過頭了。
  「……咕嘟。」
  我因為種種理由而嚥下一口唾沫,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指觸碰畫面。
  結果,通知內容本身似乎確實是有人來電,在沒有任何預備動作的情況下,突然跳到通話畫面。畫面正中央顯示著對方的電話號碼,而我當然沒有看過……好像……並非如此?奇怪?
  這不是「我的手機號碼」嗎?
  因為混亂和動搖而變遲鈍的思緒終於得出了結論──就在這一瞬間。
  『總~~~~~~算是打通了!』
  電話那端傳來的是「我的聲音」。
  「…………咦?」
  『咦什麼咦啦!垂水夕凪!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啊?你腦子有洞嗎!雖然我不曉得你是怎麼辦到的,但「誰准你擅自使用少女的身體」啊!你給我聽好了,現在立刻登出!要是你對我的身體做了奇怪的事情……人家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不、不是啦──先等一下。」
  『……我等了啊。還沒好嗎?』
  「太快了啦!」
  我一邊打斷那個急躁得要命的催促聲,一邊想辦法整理紊亂的思緒。
  以我的聲音講出那種用字遣詞實在噁心到超出臨界點,讓我很想乾脆死一死算了。至於對身體做奇怪的事情,我好像已經不小心做了一點點。不過,我在想的並不是這些小事──這是「妳的身體」?
  「妳……所以妳該不會就是──」
  『沒錯啊。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嗎!』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氣。
  然後用我所熟悉的男高中生嗓音,以近乎尖叫的方式這麼說道:
  
  『我是電腦神姬二號機!就是現在正被你玩弄著身體的可憐女孩子啦──────!』
  
  
  『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第一天結束時,中途情況。』
  『魔王:584pt。勇者:104pt。革命家:1291pt。處刑人:997pt。判官:360pt。追跡者:1103pt。神官:882pt。』
  『職業勝利條件、進行狀況──找不到該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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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6 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非出自本意的身體交換(玩家交換)
  
  
  #
  
  ──深夜十二點,悄然無聲,世界被寂靜籠罩。
  我回應突如其來的聯絡而從SSR世界登出之後,透過房間的筆電和「她」面對面。
  『哦……』
  廉價的液晶畫面映出一名紅眸女孩子,她正用露骨的鄙夷眼神瞪著我。
  『你……叫做垂水吧?你打算參加遊戲,結果不知為何用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跟我交換了。反過來說,我也轉移到你的身體裡。你想這麼說,對吧?』
  少女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嚴厲得簡直像是在秤人斤兩似的。
  在那張表情上,只找得到不滿與反感。
  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氣,然後──「砰」地用力揮下雙手。
  『那你幹嘛不在那個當下立刻登出啊!這太奇怪了吧!咦,難道不奇怪嗎!明明陷入那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中,卻還覺得「不懂的事情再怎麼苦思也不會有辦法」是怎樣啊!哪裡沒有辦法了!登出不就解決了嗎!』
  「那個……」
  『哎,真是的,拜你所賜,我這幾個小時一直被「麻煩事」纏身,你知道我現在累得要命嗎!你要怎麼賠我啊!給我負起責任喔!』
  「不是啦,妳聽我說……」
  『而且還偏偏是個「男的」……!應、應該沒出事吧?我的貞操還沒出事吧?』
  「啊?當然不可能會出事──」
  『「有個粉紅毛在噴泉旁邊一邊碎碎唸,一邊試圖揉自己的胸部」。路上的NPC可是目擊到這一幕了耶!』
  「關於這件事真的非常抱歉。」
  我原本坐在床上,瞬間跳下來將頭磕在薄薄的地毯上。
  耳邊傳來用鼻子「哼」的一聲後,我抬起頭,便看到「交換身體的對象」──那個女孩子微微紅著臉,將雙臂交抱在身前。
  『這次就饒過你……還敢有下次的話,我就把你「碎屍萬段」。』
  操著極度危險詞彙的少女──電腦神姬。
  直到剛才為止,她毫無疑問就是我自己,於是我重新以客觀的角度觀察她。
  雖然春風也是如此,不過她真的是美到超脫現實的女孩子。黑色哥德蘿莉塔禮服、粉紅色長髮、看起來很有主見的紅色眼眸。明明每個部位都很有特色,卻不會互相干擾,呈現出高度的和諧。
  只不過……
  『……看什麼看啊?』
  要挑一個問題的話,就是她徹底地在警戒著我──這樣吧。
  「呃……總之,先釐清一下情況吧。」
  也因為尷尬氣氛的影響,我不由得搔了搔臉頰,開口提議道。
  結果,少女露出顯而易見的嫌棄表情。
  『什麼?情況已經夠清楚了吧?垂水,沒想到你的個性還真是麻煩啊。』
  「才沒有咧,很正常啦。再說,我連現實世界(這邊)和SSR(那邊)可以通訊的原因都不知道耶。妳竟然打算省略這部分的說明啊?」
  『這當然是因為我是電腦神姬啊。以上QED(證明完畢),OK?』
  「慢著,完全不OK啊……『電腦神姬具備特殊能力』,這一點我確實知道,但我認識的那傢伙可不會這一招啊。」
  這時間八成已經睡著的春風──雖然不清楚她是何時回去的,但床邊有留下一張寫有「請保重身體喔」的字條──我一邊想著她的事情,一邊試圖反駁。
  畢竟,如果電腦神姬都能像這樣進行通訊的話,ROC那時候寫交換日記的意義何在?我並不是要否定書面溝通的作用,但從各方面來說,直接對話還是比較方便。
  我提出這一點後,畫面那端的她一臉疑惑地偏過頭。
  『咦?你在說什麼啊?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吧。編入我們體內的Enigma代碼至今依然完全沒有破解,它會對AI產生什麼樣的作用,這方面幾乎都還在摸索中喔。所以,每個電腦神姬所發掘到的能力都不一樣。以我的情況而言,就是「對終端裝置的干涉效果」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
  電腦神姬各自具備了不同的「固有」特殊能力──是這個意思嗎?
  回想起來,天道似乎有提過這件事。舉例來說,電腦神姬五號機──春風的能力是「改寫設定」。春風曾經改寫我在ROC的登入條件,讓我暫時被排除在遊戲之外。
  同樣的,這個少女則是具備「直接干涉終端裝置的能力」。
  『哼哼,怎麼樣?這樣你應該全部都懂了吧?』
  「嗯,但也就只有通訊這一塊吧。其他部分我還是一頭霧水。」
  『唔……為什麼啊?撇開電腦神姬如何的麻煩問題不談的話,也不是那麼複雜的關係吧?垂水你對我性騷擾,而我寬宏大量地原諒你了。你看,這樣不就說明完畢了嗎?那麼Bye~~』
  「慢著!不要擅自把性騷擾當成既定事實!也不要抱著那種半吊子的理解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啦!」
  我向嘟著嘴堅持主張的少女──不對,是將臉湊近筆電畫面叫道。
  老實說,這樣的情景簡直慘不忍睹,但我也顧不得形象了。既然她是動了某種手腳才能建立通訊,要是切斷的話,我就沒辦法主動聯絡她了。所以我當然拚了命也要留住她。
  『受不了耶……真拿你沒辦法。』
  也許是我的祈禱奏效了,少女喃喃低吟了一陣,不久便聳聳肩這麼說道。
  「太好了……那麼,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做垂水夕凪,是高中生。雖然我不能說得太多,不過,我是因為一些緣故才會參加SSR。」
  『用我的身體?』
  「嗯,沒錯,但我並不是故意這麼做的……然後呢?妳是誰?」
  隔著薄薄的液晶畫面,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雙紅眸。
  這個超絕美少女的「真實身分」。雖然她已經親口證實自己是電腦神姬,但我想知道的反而是她的「遭遇」與「現狀」。在互換身體這種特殊狀況下進行遊戲,手頭資訊再多都不會白費。
  『咦?所以說……嗯?』
  ──我是這麼想的,不過……
  『我是誰還用問?剛才不就說過我是電腦神姬了?……你是笨蛋嗎?』
  「不是啦,我當然知道妳是電腦神姬啊。但是,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到底想問什麼啊?講話不清不楚的耶。』
  「妳……我沒講出來而已,妳倒是得寸進尺了啊。我知道了,既然這麼想要我講清楚的話,我就一題一題問吧。首先,妳叫什麼名字?」
  『…………名字?』
  少女原本用鄙視的眼神瞪著我,但突然睜大眼睛眨了眨。『對喔,名字……名字嗎?』她嘴裡不斷如此重複著,一反剛才那種渾身帶刺的態度,現在看起來相當溫順。不對,與其說是溫順……不如說甚至有點「沉痛」。
  「呃~那個,妳該不會是沒有名字吧?」
  『唔!少、少囉嗦啦。就算沒有名字也沒差吧──不對。我不是沒有,是「不需要」。說起來,之所以沒有準備識別記號給我,正代表我才是唯一、絕對──』
  「那不好意思,妳的名字可不可以取為『鈴夏』啊?」
  『最強又全知全能的女超人…………欸?』
  她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開始碎碎唸,而我打斷她的話語,直截了當地拋出剛才就很想問的問題。
  隨著摻雜困惑的氣息,少女緩緩地抬起頭。
  『鈴、鈴夏……?所以這是你想的名字?』
  「對。風鈴的鈴以及春夏秋冬的夏,結合起來就是『鈴夏』。不瞞妳說,我剛才在遊戲裡無意間報了這個名字。我也不希望造成後續麻煩,如果妳願意配合的話,那真的是幫大忙了。」
  『…………』
  「……是說,怎麼了?妳不喜歡嗎?」
  裝在二十四吋畫面裡的她,就這樣垂著頭不住顫抖,導致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躊躇令人覺得情況不是很樂觀。
  我的腦海閃過這抹不安,而就在這一剎那。
  『────呃!』
  綴著粉紅色頭髮的少女一鼓作氣地猛抬起頭。
  『嗯、嗯哼?鈴夏。鈴夏啊。都、都怪你的品味太差了,害我愣了一下!真是的,實在受不了你耶!……不、不過,既然這是你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才取好的名字,要是一口回絕的話,那就太可憐了……所以我出於無奈,只好拿來用了。我會把鈴夏當作自己的名字的。你、你別誤會喲!我可是非常不願意!』
  「咦?啊,不是啦,如果妳這麼不願意的話,其實也沒關──」
  『我沒說過我不願意吧!』
  「…………啊?」
  這是怎樣?程式錯誤嗎?
  少女──「鈴夏」鼓起泛紅的臉頰罵著我,但有時候又喃喃說著「鈴夏……嘻嘻」,變成了謎樣的機器人。我則望著她那奇特的行為,微微地歪了頭。
  
  「──那麼,妳幾乎徹底了解SSR的規則,沒錯吧?」
  『對,沒錯。關於SSR的事情,我可以說是最強的包打聽喔。不管是規則、設計還是路邊餐廳的祕密菜單,我可是全部都曉得呢!』
  我隔著畫面看鈴夏自信滿滿地說著,同時「嗯」地靜靜用雙臂抱胸。
  後來經過十幾分鐘──等她終於重新啟動後,我問了她幾個問題,才晚一步地掌握住大致的情況。
  首先,鈴夏是斯費爾幹部之一「朧月詠」的電腦神姬。她是出生時期比春風早很多的二號機(Code Beta),為了能夠參加SSR,似乎接受了許多調整。因此,她當然也確實掌握住了遊戲內容。
  然而,唯有一點除外──「與我互換身體這種衝擊性的發展」。
  『這件事我真的是怎麼樣也無法接受耶……』
  鈴夏就這樣不悅地鼓起臉頰,嘰哩呱啦地抱怨著。
  『好不容易才盼到遊戲開始,結果突然間就被搶走了耶!就算我再怎麼寬宏大量,也是會覺得不開心啊。你要怎麼賠我啊,垂水。』
  「不是啦,我也不想這樣啊。剛才不是已經跟妳說了嗎?」
  『哼,是喔。原來你會去摸不喜歡的女生的胸部啊?』
  「……我說啊,能不能別再拿這件事糗我了?我要哭了喔。」
  聽到我的懇求,鈴夏看似愉悅地揚起嘴角,並吐了一下舌頭。
  就在這種毫無重點的瞎聊之中──我一直在悄悄觀察著她的表情。
  ……這是怎麼一回事?
  從開始對話到現在,鈴夏展現出來的都是近乎百分之百、很純粹的「喜悅」之情。撇除對我的不滿與惡言不看的話,那是毫無一絲雜質的超高昂情緒。她表示「一直很期盼遊戲開始」的時候看起來也很自然,應該不會是騙人的。
  但是,這樣……會不會有點奇怪?
  說起來,我之所以參加SSR,是為了避免發生那張邀請函所暗示的「電腦神姬的處刑」。既然鈴夏是「SSR的GM所擁有的電腦神姬」的話,那她正是我打算救出來的人物。
  然而,鈴夏似乎不忌諱這個遊戲。
  她看起來並沒有像春風那樣被不安與恐懼壓垮。
  若是如此,這又是為什麼?那張近似威脅的邀請函只是偽造出來的?還是說,鈴夏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單方面地遭到他人利用?
  「…………嗯。」
  我低聲沉吟著,並用右手摸後頸。如果鈴夏真的希望參加遊戲的話,那我能夠採取的最佳手段當然就是「撤出SSR」。畢竟那樣一來,沒有任何人會因為我的參戰而得到好處。我還不如在家裡看漫畫──但是──
  「該死……要是沒問那個問題就好了。」
  問及名字時,她臉上浮現出的悲痛表情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這或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鈴夏那種「無敵開朗」所崩毀的一瞬間,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唉,看樣子,這種煩悶的心情沒那麼簡單就能甩掉。因此,我只有一個選擇。
  「──聽我說,鈴夏。」
  『我不要。』
  「能不能也讓我參加SSR?」
  『都已經先下手了,現在又無視人家說不願意,硬要人接受……垂水你真夠差勁的……』
  「……好了,真的拜託妳。」
  鈴夏開玩笑似的扭著身子,而我用較為正經的語氣這麼說道:
  「一下子就好。用輪流遊玩這個說法妳聽得懂嗎?不是一直由我來登入遊戲,而是把妳的時間分一半給我就可以了。」
  『不要,一半也滿久的耶。你是在裝什麼謙虛啊?……唉。聽著,我並不遲鈍喔,我看得出來你有什麼苦衷。可是……我也有不想退讓的事物。再說,這場交易對我來說根本沒好處,不是嗎?』
  「這個嘛,其實是有好處的。」
  『咦?』
  我嚥下一口唾沫,靜靜地抬起頭,結果就直接對上那雙有點緊張地注視著我的紅眸……我猜,她應該正在期待著「什麼」吧。但我完全不清楚她的情況,實在不覺得自己有辦法迎合她的期待──
  「在我遊玩SSR的期間,妳可以隨心所欲地享受我這邊的世界。」
  『唔────!』
  「呃……妳懂我的意思嗎?就是說,並不是我單方面地使用妳的身體,畢竟是『互換身體』嘛。既然如此,雖然是模擬的方式,但妳也可以來到我這邊的世界。所以……不對,也沒有什麼所以就是了。」
  鈴夏只是睜大了眼睛一語不發,於是我說到後來漸漸沒了底氣。當初春風因為這樣就感到很開心,所以我猜這麼說的話,鈴夏可能也會很開心……但從她的反應來看,似乎不太能接受這個提議。
  「抱、抱歉。剛才講的妳就忘了吧。其他的好處……呃,我想想。」
  『我要去。』
  「……咦?」
  『我說,我要去……不只是遊戲,連外面的世界都能享受對吧?嗯,這樣的交換條件還不錯。倒不如說,簡直太棒了!垂水,你很懂嘛!』
  彷彿情緒高昂到破表一般,鈴夏的語尾急遽上揚。
  她用食指指著畫面另一端的我──並且滿臉笑容這麼說道:
  『把你一半的時間給我吧,這樣就行了。你先前的無禮之舉我可以一筆勾銷!』
  她的表情極為愉悅,看起來像藏了滿肚子壞主意。
  ……我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過於輕率了。
  
  #
  
  經歷過ROC那一次後,我就知道互換身體是非常麻煩的現象。
  不能以自己的身分,而是被迫代替他人參加遊戲,置身於斯費爾的威脅之中。這一點自然不必說,不過,同時發生的「另一個問題」絕對也不小。
  沒錯──登入遊戲期間,我完全沒辦法干涉垂水夕凪的身體。
  沒辦法干涉。換句話說,就是「被篡位」。這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回想春風那次就一清二楚了吧。在ROC和我互換身體的她,才用一天就顛覆了我的日常生活。當時只是互換身體的現象(這件事)碰巧往好的方向發展罷了,從鈴夏那個邪惡的笑容來看,絲毫不能保證這次也會一樣。
  有鑑於此,我決定趁深夜先傳訊息給雪菜和春風。我對雪菜表示「我被捲入有點麻煩的事情裡,可能有一陣子會做出奇怪的舉動,妳別放在心上」,為她打預防針。至於春風那邊,我則大致說明包含SSR概略在內的情況,也順便說一些「妳好好盯著鈴夏,別讓她失控」之類的話,將這類事情拜託給她。
  本來的話,「這件事」可以交給更適合的「學姊」,但遺憾的是,我傳給她的訊息始終是未讀的狀態。因此,儘管有點不放心,我還是只能把鈴夏的事情託付給春風一人。
  ──就這樣來到隔天早上。秋分。
  鈴夏今天將SSR讓給我一整天,於是我和昨天一樣啟動登入應用程式,前往遊戲的世界。
  登入後,我立即察覺到「異狀」。
  「咦?」
  像是要陷進去似的鬆軟床舖、觸感舒服的上好床單,頭上則是白色的床幔。
  ……我看得出來是某間旅館。畢竟電腦神姬也無法不眠不休工作,找旅館休息是極其自然的行為──但是……
  「也用不著住在這種看起來很貴的地方吧……」
  我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裡恐怕是位於貴族區、以富貴階層為對象的高級旅館吧。光是環視一下室內,就能感受到十足氣派。如果我現在不是美少女模式的話,在這樣的房間裡光是呼吸,甚至都是一種不懂分寸的行為。
  我端麗的五官染上憂鬱,決定慢慢地起身。
  「……嗯?」
  就在此時,脖子一帶有微微的異樣感。
  這是……什麼?「細繩」?還是「鎖鏈」?我雖不清楚材質,總之是某種細絲狀的東西纏住脖子一圈。我不由得垂下視線,當然就因為絕妙的角度而看到占滿整片視野的膚色──不對。
  「這、這傢伙……竟然還戴了一條『閃亮到不行的項鍊』啊!」
  我抽動著臉頰,叫醒左手腕的終端裝置。
  二號機鈴夏。她身為電腦神姬的能力是「對電子機器的干涉效果」。換句話說,就是駭客的高級版。本來的話,並沒有準備連接SSR與現實的通訊手段,但多虧這個能力,半是強硬地建立起相互之間的連結。
  『──嗯?啊,垂水?怎麼啦?你登入還不到五分鐘耶。』
  「還敢問我怎麼了?……我說啊,妳真的了解這個遊戲的規則吧?我們必須存pt才行耶。不管是使用技能還是買道具,全部都要用到pt。結果妳突然就亂花錢,會不會太扯了啊?」
  『唔……什麼嘛,說我亂花錢未免也太難聽了。我對你真失望耶。』
  「妳的意思是,花錢在這間旅館和項鍊完全沒有一丁點浪費嗎?」
  『哼,這還用說嗎?像我這樣的身分是不可能住在廉價旅館的。更何況你不覺得那條項鍊超可愛的嗎!我看到的瞬間就被電到了呢。我覺得那個寶貝絕對是為了讓我戴在身上而誕生的!而且還附帶「解咒」的技能效果耶,要是不買反而還比較失禮吧!』
  「…………唉……」
  『嗯?垂水?噯,你在聽嗎?垂~水~?』
  我一邊把鈴夏的聲音當耳邊風,一邊茫然地癱倒在床上,然後用死魚眼看向終端裝置的畫面。
  我就這樣確認持有物品欄。項鍊──找到了。「解咒之印」。確實如鈴夏所說,具有解除詛咒型技能和道具的效果。但是,這又怎樣?遊戲才開始沒多久,詛咒並沒有來勢洶洶到需要當作明確目標來對付吧。
  「……我順便問一下,妳花了多少?」
  『價錢嗎?嗯~沒記錯的話,加上那邊的住宿費──包含泡澡費、按摩費、車馬費和飲食等各種費用在內──大概花了1000pt吧。』
  「一千……?──哇,真的假的啊?只剩54pt了!」
  聽到回答的金額高到遠超乎想像,我差點失去意識。
  1000pt?這傢伙竟然花得這麼凶啊?不,這的確很令人吃驚,但「原本沒有這麼多pt」吧?昨天的遊戲開始時間是傍晚六點,到現在一共經過十二小時左右,累積pt是700再多一點。用這個數字加上初期值,並扣掉我用掉的部分……嗯,距離1000pt還是會差一點點才對。
  對於我的困惑,鈴夏像是理解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你是在意pt不夠的部分吧?嗯,沒錯沒錯,因為還差一點點,所以我把你的劍賣掉嘍。反正跟我的新衣服又不搭,沒關係吧?』
  「沒關係個頭啦──!」
  受到太大的打擊,導致我不顧一切地發出不像美少女的怒吼聲。電話那端傳來「咿呀!」(用我的聲音)的尖叫聲,但我現在也沒有心力去緩和氣氛了。
  「咦,什麼!這是怎樣!所以妳連唯一的武裝都賣掉,把自己搞到幾乎身無分文也要買這種項鍊嗎?妳是在騙我吧!」
  『我沒騙你喔。垂水,好好面對現實吧。』
  「妳沒有資格講我啦!是說,雖然剛才被妳輕描淡寫帶過去了,但妳『還買了衣服』不是嗎!為什麼啊!顏色和設計幾乎一模一樣,沒有買的必要吧!」
  『啊。抱歉……不對,不是的。你誤會了。呃,那個……這是因為……』
  「……嗯?」
  我察覺到鈴夏的語氣弱了下來,便立刻停止追究。二秒、三秒過去,只有略帶紊亂的氣息傳入耳中……她是怎麼了?我原以為她會跟剛才一樣趾高氣昂地兩三句帶過,但為什麼只有講到「這件衣服的時候」會這樣……?
  『唔……這、這又有什麼關係!』
  彷彿要抹消我的疑問似的,原本支吾其詞的鈴夏,突然大聲了起來。
  『我和垂水你不同,是個女孩子,當然會花心思在衣服上呀!』
  「不是,或許妳講的也沒錯。但就因為這樣──」
  『……夠、夠了!你從剛才開始到底是怎樣啦!你是不是誤解了什麼啊?』
  「誤、誤解?」
  我用有點不耐煩的口氣反問回去,但可愛的女孩子聲線還是很沒氣勢。
  反過來看鈴夏那邊,如果是美少女就算了,她是用男生的──而且還是我自己的──聲音,以非常理所當然的口氣講出相當惹人不快的一番話。
  『是啊。我的確答應和你互換身體。但是,我可不記得自己說過要協助你玩這個遊戲。我要用我的方式享受SSR,也會利用你給我的時間在這邊的世界盡情玩樂。我才沒有時間在這邊跟你客氣呢!』
  「喂,慢──」
  不顧我的阻止,通訊就這樣無情地「嘟」了一聲,被切斷了。
  我盯著擅自回到待機模式的終端裝置,茫然地屏息了一下子。
  不知道GM的目的。
  也不知道勇者的攻略方法。
  到頭來,本該奪過來的電腦神姬,現在卻連對方的協助都完全得不到。
  ……在這種狀況下,我真的有辦法通關這個遊戲嗎?
  
  #
  
  由於一切都進行得很不順利,我的焦躁早已超越極限,但也不能坐以待斃。於是,我把早餐(包含在住宿費裡)吃個精光後,前往已經完全甦醒的早晨城市。
  溫和地照耀著的秋日陽光。NPC(人們)開始行動的氣息。
  在喧囂之中,貴族區的氣氛依然帶著一絲優雅,我一邊用全身享受,一邊為了再次確認現狀,而決定從終端裝置連接到「公布欄」。
  公布欄。
  這是終端裝置的一部分功能,簡單來說,就是「能夠查詢所有玩家目前持有pt的功能」。由於不容作假,所以資訊本身很有幫助,打開一次的所需花費也才50pt而已。今後應該也會頻繁利用吧。
  不過……在鈴夏亂花錢之後,眼下也不能說「而已」就是了。
  『公布欄:第二天早上七點四十二分現在。魔王:9。勇者:480。革命家:1570。處刑人:594。判官:780。追跡者:1222。神官:1004。』
  「嗯,原來如此。目前的情況是這樣啊。」
  我微微瞇起眼,心想自己真的落後了。
  接下來不管要做什麼,都必須先從存pt開始吧。雖然就算賺得再多,被鈴夏揮霍掉就沒意義了,但這部分只能多勸她幾次了。
  「──賺pt喔。」
  我將雙臂輕輕交抱在身前,在柔和芳香的包圍下自言自語了起來。
  「要怎麼做呢?最快速的管道應該是打工吧。鈴夏說她把劍賣掉了……但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賣了。」
  「把妳的身體賣掉就好了。一定可以賣到好價錢的。」
  「不,這不可能吧,就各方面來說。要是被不認識的大叔侵犯的話,會變成一輩子的陰影耶。」
  「那我主動報名吧。我會讓妳非常舒服的,妳絕對不會後悔。」
  「又不是這個問題。而且跟女孩子的話,老子的──呃,是說,咦?」
  ……我現在是在跟誰講話?
  我一邊後悔自己沒即時反應過來,一邊用力將身體轉向左邊。別說是殺意了,連正常的氣息都不是,但無庸置疑有誰在──「來歷不明的某種東西」。
  果然──站在那裡的是一名陌生少女。
  淺水藍色的鮑伯短髮。
  與其說是嬌小,不如說是相當纖細的身材。
  淡漠且缺乏表情的臉龐,以及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無色」的眼眸。
  「妳是誰……?」
  聽到我這個極為理所當然的疑問,少女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然後用莫名平板的語調這麼答道:
  
  「我是三辻小織。人稱──冰之女帝。」
  
  「…………呃?冰之?」
  「女帝。」
  「哦,這樣啊……嗯。」
  我不知道該怎麼吐嘈才好。要我老實說出內心想法的話,大概是這樣。
  呃,女帝。冰之女帝。因為叫小織,所以是冰(註:小織與冰的日文發音相同)嗎?總感覺取名方式很隨便,但這件事本身怎樣都無所謂,反正綽號往往都是如此。而且堂堂正正地報上名字,情緒卻相當低落,也算是很符合冰之女帝這個外號。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妳有何貴幹啊,女帝?」
  我往前踏出一大步,靜靜地瞪著她。
  這傢伙……這個少女顯然與其他NPC不同性質。她的左手腕有發光的終端裝置,是SSR的正式參加者。此外,既然這個遊戲的屬性是大亂鬥,那就幾乎不可能基於戰鬥以外的理由接近其他玩家。
  不妙──不妙、不妙。我腦中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是警鈴大作的狀態。
  該如何擺脫這個局面?率先浮現於腦海的是「逃跑」,但遺憾的是,我現在連能夠使用「增速」的pt都沒有。話是這麼說,我也沒有武器,正面進行PVP只是單純的自殺行為罷了。這也不能納入選項。
  ──我「呼」了一下,誇張地吐出一口氣,讓思緒冷靜下來。
  還沒完。還有一個能夠為現狀打出破口的手段。雖然因為有點粗暴,我實在不太想採用這種手段,但事已至此,也沒有我抱怨的餘地──
  「等一下。」
  然而……
  等我發現的時候,我的手正準備在光天化日之下脫掉衣服,使用「收藏」後賣掉換算成pt,而三辻白皙的手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臂,阻止後續動作。
  「不用急躁。我並沒有跟妳戰鬥的意思。」
  「……咦?這沒辦法相信耶。而且就算妳說不要戰鬥,也不代表老子──我沒有這個意思吧?」
  「妳不會的。看這個。」
  三辻對我的挑釁毫無反應,只是淡然地操作終端裝置。
  接著,她將某個畫面──我還以為她要把「玩家資訊的頁面投影展開」,結果她猛然把畫面湊到我面前。
  「…………幹嘛?」
  這個頁面記載著持有物品、職業等幾乎所有個人資訊。一般來說,沒人會讓其他玩家看到這個畫面。對於她太過突然的舉動,我心中的疑問愈來愈大,但她就是不斷把終端裝置往我頂過來,似乎不把我的反應放在心上。
  「…………」
  總之,三辻把終端裝置壓在我的臉頰上的話,我也看不了,於是我盡可能不作他想地抓住她的手臂推回去,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
  「嗯?為什麼推開?」
  「已經看夠了,也知道妳想表達的意思……原來妳是『神官』啊。」
  不知是否出於心理因素,三辻看似滿意地點點頭。
  「神官」──沒錯,她的終端裝置上記載的職業名稱是神官。而且,神官這個職業,「光是知道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她接近我的理由」。
  畢竟,神官是全部七個職業裡「最容易被盯上」的一個。
  革命家和處刑人的勝利條件是神官退出遊戲。神官只要生存,判官就有獲勝的可能性(風險)。此外,「換日時,有三名以上持有5000pt的玩家」就是神官的勝利條件,只要是想盡快存pt的參加者都會疏離這個職業。這樣的處境(角色)相當不利。
  但反過來看,在性質上,襲擊其他玩家也沒什麼好處……簡單來說,這個職業也可以是「暫時結盟的不錯選擇」。
  事實上,魔王打倒神官幾乎沒有好處。雖然奪取pt當然是有效的,但相對會導致革命家和處刑人離勝利更近,這樣風險太高。至少要等掌握住判官的動向後再說。最起碼不是這麼早就要斷絕關係的職業。
  不過,我倒是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就是了──
  「可以一起作戰嗎?」
  彷彿要打斷我的思緒一般,那對摸不透想法的無色眼眸動也不動地窺視著我。雖然在意思上不同於春風,但她也是很容易接近別人的少女。我猜,應該是因為毫不在意,才會這樣沒有警戒心。
  嗯…………這個嘛……
  
  #
  
  就結論而言,我決定答應三辻的合作要求。
  我並不是沒有警戒心。畢竟直到最近為止,我對人類抱持的不信任心態是以年為單位的。現在遇到初次見面的對象,心中還是會優先冒出「這傢伙是否會危害到我?」這種命題。
  然而,我之所以點頭答應,是因為我實在無法從她身上感覺到「敵意」……以及單純的戰力問題。老實說,以現在的pt來看,倒不如說我比較需要仰賴三辻的協助。
  從這方面而言,她主動接近我的時機可以說來得正好。
  「──話說回來……」
  我向快步往前走的三辻搭話。
  她察覺到我在跟她說話後,才轉回來微微地偏過頭。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妳竟然會知道那種『打工』啊。明明遊戲才開始一天而已。」
  「喔。」
  儘管我算是在誇獎她,但她還是老樣子平板地應了一聲。
  所謂的打工,是她剛才提出的賺pt方法。我們的方針都是「總之先賺pt」,所以她就順勢提議了。她說是鐘塔的修理作業之類的……總覺得很聳人聽聞。
  「我昨天看了很多招募傳單,感覺這個是最好的。」
  三辻簡短答完後,便轉向了前方。我再次從背後望著她的身影。
  ……她果然是個很嬌小的少女。身高比現在的我還要矮。儘管面無表情,但與純真可愛的容貌相互作用之下,讓她看起來稚嫩到說是國中生也不會令人感到奇怪。
  而打扮方面,她穿著薄薄的襯衫和短褲,非常隨性。與其說是休閒或男孩子氣,真要大膽形容的話,就是很類似「偽娘」的服裝。藏在褲子下面的大腿一反那臉沉靜的表情,看起來既耀眼又健康。
  ──此時,被偏短的襪子包起來的那雙腳,忽然停下了腳步。
  「到了。」
  聽到那平淡的嗓音,我便抬起視線……抬高,再抬高,不管怎麼仰望天空,還是無法看清其「全貌」。這也難怪,畢竟是SSR世界最高的塔,彷彿直通天際的雄姿是其傲人之處。
  那座甚至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正是SSR的中樞──鐘塔。
  
  我們找在入口附近值勤的作業員說話後,似乎已經有交代過了,我們就這樣被帶往上層。
  不過,這裡並沒有電梯這種時髦東西,當然是徒步走上去。這段路走得滿辛苦的,兩個人的吁吁喘息重疊在一起。男作業員大概是注意到這種情緒落差,便在途中告訴我們這樣的事情。
  ──據他所說……
  雖然這棟建築物稱為「鐘塔」,但也具備瞭望臺的功能。爬上距離地面數十甚至破百公尺的高度之後,就會看到類似露臺的地方,據說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城市。
  然後位於瞭望臺上方的,則是這棟建築物被稱為鐘塔的由來──木造大時鐘。
  塔的頂端四面安裝著巨大的文字盤。按照男作業員的說法,SSR裡的所有時鐘都是以「此」為基準來設定時間。也就是說,這並不是什麼誇飾法,正是那個時鐘完全控制住SSR的時間。
  「反正呢,說了這麼多,總之就是這個時鐘厲害到不行的意思啦!」
  ……嗯。的確,內容概略來說就是這樣。
  也由於男人講了很久,當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抵達瞭望臺了。戴著白色安全帽的他回過神說了聲「啊,對了」,然後像是現在才想起來似的,開始說明「打工」。
  「最重要的工作內容……對對對,就是搬運作業。之前有一道雷從天而降,造成其中一個大時鐘壞掉了。雖然停了一個不會影響到時間管制(系統)啦,但畢竟時鐘管理員很傷腦筋嘛。我們想盡快把它修好。」
  白安全帽作業員張開雙手,看似高興地補了一句:「這邊就是妳們上場的時候啦。」接著,他指向設置在瞭望臺一角的類似帳篷的東西。
  「建材和作業道具都在那邊了。上面還滿窄的,所以才會把東西放在這裡,有需要的時候再把必要的東西拿上去。妳們的工作就是聽從上面的指示,每次都要下來這裡把要求的東西拿到上面。基本上就是不斷重複這個過程。雖然是按件計酬,但只要妳們夠努力的話,要賺到1000pt也不是夢想喔!」
  「!呵呵……一千點。」
  聽到男人口中的數字,直到剛才都面無表情一語不發的三辻終於揚起了嘴角……原來如此,特地選這種類似體力活的工作就是為了這個理由嗎?儘管感覺很累人,但幾個小時就能賺到四位數的pt確實很吸引人。
  「那麼,總之就開始工作吧。」
  完成任務後,NPC(大叔)往樓下走去,而我一邊目送著他的背影,一邊朝旁邊的三辻出聲。於是,她表情不變地點了點頭,立刻在眼前的帳篷物色了起來。
  接著……不知怎的,她沒過幾秒就回頭叫我。
  「鈴夏。」
  「咦?──啊,嗯。老子就叫鈴夏。」
  「鈴夏,原來妳是用老子自稱啊。鈴夏好帥,帥鈴夏。」
  「……抱歉,給我忘掉剛才那句。不對────咳。請妳忘掉剛才那句,可以吧?」
  「要忘掉很難,因為我對記憶力很有自信……總之,妳過來一下。」
  她用平板的語調這麼說著,並朝我招了招手。
  在她的引導下,我探頭看往帳篷的內部。這個帳篷和其他不一樣,入口可以遮掩起來,內部有點暗。話雖如此,只是有一點罷了,還不至於無法辨識裡面的模樣,所以想當然的,「那東西」也清楚映入我的眼中。
  那是布料光滑的白上衣,以及帶給人活潑印象的深紅色短褲。
  也就是──「運動服」。
  「太好了。」
  三辻不理會有點張口結舌的我,一邊用雙手抓起運動服,一邊吐露簡單的感想。
  「應該是要我們在這裡換衣服吧。這樣就不會弄髒衣服了,我覺得很好。」
  「等……等一下,三辻。妳打算穿這個嗎?」
  「穿啊。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這還需要解釋嗎?
  健全的男高中生大概有兩三成都是用色色的眼光在看女生運動服,要是在課堂以外的日常場合看到更是如此,再說三辻(雖然沒有胸部)又超可愛的──理由非常多,但總之就是不行。
  「?我不懂。」
  三辻華麗地忽略我糾結的內心,微微地偏過頭。而且還不只如此──
  「呃!妳、妳給我等一下,三辻!」
  「幹嘛?」
  「妳剛才──沒有任何猶豫就打算脫衣服啊?」
  「……這有什麼問題嗎?」
  三辻用那雙始終淡然的透明眼眸看我,並如此反問著。
  她的手已經放在襯衫上了,耀眼的肚子露到了肚臍的部分,純真的臉龐上毫無一絲惡意。看到這裡,我終於想起一件事──沒錯,「我現在跟鈴夏互換了身體」。
  換句話說,以客觀的角度來看,這裡只有「兩個女孩子」……!
  大概是因為這樣,三辻別說害羞了,她反而一臉疑惑地繼續說道:
  「鈴夏妳好奇怪。我們都是女孩子,這樣很正常。而且不換的話,衣服會因為流汗而黏答答的喔。」
  「是、是啊……哎,確實是這樣沒錯啦……咳咳。那麼,老子──我先到外頭去,妳就繼續換衣服。我們輪流使用這個帳篷吧。」
  「嗯?輪流的話,就沒問題了嗎?」
  「我想是吧。雖然偷窺確實是很不光采的行為,但只要避開這一點的話,完全──」
  ……嗯?
  不,等一下。我在說什麼啊?問題還是有的吧,而且超級大的。畢竟一個人換衣服的話,就表示我等一下必須獨自待在這個帳篷裡,目不轉睛地看著只剩下內衣的鈴夏的身體。不妙,真的不妙。沒辦法好好正視自己的身體到底是什麼狀況!
  我無法掩飾臉頰溫度急速上升,迷失在思緒的迷宮裡,不停兜著圈子──就在此時……
  「嘿。」
  也許是感到實在很麻煩,於是三辻小織「不帶一絲猶豫,迅速脫掉了襯衫」。
  「喂……!」
  我反射性地移開目光。但是……沒用。只不過是匆匆一瞥的影像,那符合形象的樸素內衣就鮮明地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了。雖然我努力地試圖抹消掉,但隨之又響起脫掉短褲的沙沙聲──慢著!
  「哎,真是的,妳給我穿上衣服啦!」
  這是在搞什麼!妳是怎樣!竟然不是先換上衣,而是一次把全部的衣服都脫掉,會不會太色情了點啊混帳!
  

  
  我將視線用力從半裸的三辻身上移開,飛也似的衝出帳篷。接著,我就這樣趁勢摸上終端裝置的表面,用粗魯的動作叫出通話功能,拚命地不斷點擊位於歷史紀錄最上方的名字。
  還沒響超過三聲,對方就接起來了。
  『喂?這次又要幹嘛啊,垂水?我現在正忙著「用」你的朋友雪菜──咳咳。忙著「跟」雪菜玩耶。』
  「…………」
  我聽到了有點危險的台詞,而且在她背後氣喘吁吁的確實是雪菜沒錯,但現在(因為很麻煩)就不追問了。果然只靠春風是壓制不住她的。雪菜抱歉了。
  『垂水?……噯,你有在聽嗎,垂水?唔,如果要講衣服的事,我是不會道歉的喔。』
  「哦,不是啦,我沒要講那個。關於『衣服的事情』,反而是我該道歉……那個啊,我有一件事想問妳,要是我弄髒這件衣服的話,妳會生氣嗎?」
  『什……什麼意思啊?你想說什麼?』
  鈴夏略顯困惑地反問回來,於是我大致說明了一下情況。與其說是說明,不如說重點在於跟她商量能否穿這件衣服打工。只要能得到鈴夏的同意,我根本沒必要演出脫衣舞。
  然而,鈴夏的反應並不如預期。
  『唔,我不想要弄髒耶。』
  「我說妳啊,能不能別再用我的聲線發出『唔』的聲音了?妳知道很煩嗎?……不對,我是說,我之後會好好洗乾淨的。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我本來就不准你碰我的衣服了!嗯……是說,對了。』
  鈴夏說到這裡頓住,然後驟然一變,聲音裡混入些許喜悅,繼續說道:
  『依你所說,你那邊還有另一個女孩子對吧?哼哼,我想到好點子了。你能不能把那個女孩子叫過來?』
  「什、什麼?妳要幹嘛啊?」
  『別問了!快點!』
  「真是的……知道了啦。」
  對於一如既往地大耍任性的鈴夏,我一邊嘆著氣,一邊轉向帳篷。結果三辻正好也換完衣服走了出來。
  運動服胸部處略為隆起,我的視線微微從那邊移開,朝她說道:
  「三辻,能過來一下嗎?其實鈴夏──不對,是昨天認識的NPC有事情要跟妳說。」
  「?一下的話無妨。」
  三辻點了點頭。
  得到同意後,我調整終端裝置的設定,讓三辻也能聽到鈴夏的聲音。
  『OK,很完美。好的,那垂水你閉上眼睛。
  然後──妳叫做三辻吧?哼哼,聽了妳肯定會嚇一跳。妳呢,「現在要幫眼前這個超絕可愛的女孩子做造型」喔!放心放心,照我說的做,一點也不難。來,伸出妳的手~脫掉~』
  「嘿。嘿。」
  「──給我等一下啦!」
  我對著從終端裝置播出來的聲音,以及乖乖照做的三辻發出怒吼。但我還是有閉著眼睛的,因為被迅速剝掉衣服,導致我想睜眼也沒辦法。
  鈴夏用不開心的語氣反駁我。
  『垂水你是怎樣?這麼做就不會有任何人受傷呀。你是對哪裡不滿啦?』
  「會受傷啊,主要是我的自尊和門面都被狠狠中傷了啦!我豈止是不滿,根本羞恥得要命,而且三辻一定也很討厭這種──」
  「我不討厭喔。」
  「妳竟然持反對意見啊!」
  「我覺得沒什麼,所以妳別亂動……不然很難脫。」
  「呃──」
  我感覺到三辻的聲音特別近,便立刻停止了呼吸。與此同時,一股溫和香味輕柔地包覆住全身上下……應該是站在我面前的三辻,把手繞到我的背後摸索著吧。為了把我的衣服脫下來。而且穿著運動服。
  吹拂到臉上的氣息。
  彷彿要壓上來的體溫及呼吸聲。
  以及,衣服很快地被脫掉後,逐漸失去防備的不安感。然而,按在背上的手卻令人感覺到一絲安心──
  『……這、這樣好像還比較羞恥一點呢。』
  ──我說啊,鈴夏。
  這世上有些事情是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來的。
  
  #
  
  「──鈴夏,妳察覺到了嗎?」
  儘管換衣服的時候發生不少爭執,但之後還是正常工作了五個多小時。我踩著毫無輕盈感的步伐下樓梯時,三辻就在耳邊悄聲這麼說道。
  為了散掉悶在身體裡的熱度,我拉著運動服的胸口處搧風──順便補充,從上方窺視的角度會讓這個動作變得非常煽情──並偏過頭反問回去。
  「察覺到什麼啊?」
  「……鈴夏真是遲鈍。木頭腦袋。笨蛋。傻瓜。色鬼。」
  「不是吧,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有必要說到這個地步嗎……」
  「不,這是很恰當的評價。因為──我們『被跟了』。」
  「呃──」
  聽到這耳語般的聲音,我全身緊繃了起來……被跟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妳知道對方是誰嗎?」
  反問的同時,我的思緒也高速運轉著。基於SSR的遊戲系統,遭到其他人襲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以對手而言的話,應該還是來歷不明的「勇者」最有可能吧。到目前為止,只有那個「影子」對我抱有明確的殺人動機。
  「不,我不知道是誰。」
  三辻就這樣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但我知道時間。大概跟了好幾個小時了。」
  「怎……怎麼會?這不可能。畢竟我──我們一直在同一個地方走來走去啊。要是躲在哪邊的話,應該會被發現才對。再說,如果是準備偷襲就算了,光是在旁邊監視好幾個小時有什麼意義──」
  「『有的』……有個人就算只是在旁邊監視,依然有其意義。」
  聽到這句意味深長的話,我慢慢地將右手伸向後頸。只是監視就有意義?並非尋找下手的時機,而是單純地跟在後面,亦即尾隨。如果尾隨這個字眼不夠精確的話,也可以說是跟蹤或追跡……「追跡」?
  對了,確實有這麼一號人物。
  有個職業的勝利條件很特殊,不需要攻擊其他參加者,反而必須讓對方活著,並且潛伏在極近的距離之下──沒錯。
  「『追跡者』!」
  「────哎呀,被發現啦。」
  「咚」地響起輕盈的落地聲,光是如此就讓情景倏然一變。
  本應是無人無物的空間,出現了「一名少女」,彷彿海市蜃樓乍現後,就這樣化虛為實。
  從各方面來看,她都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子。黑色長髮加上一綹紅色的羽毛剪髮尾,身上穿的不知是否該說是龐克系服裝,輕飄飄且低調的黑白樣式,極具搖滾風格。但另一方面,她還把一隻巨大的熊娃娃緊抱在胸前。
  她嘻嘻一笑,看起來既像天真無邪又似病態,然後在我們面前輕輕提起裙襬。
  「初次見面,兩位姊姊。莉奈的名字叫做莉奈,如妳們推測是追跡者,請多指教喲♪」
  「…………」
  她的嗓音甜到會縈繞在腦中。可愛歸可愛,但真要說的話,第一印象會覺得她充滿了心機。與此同時,我也對她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是為什麼呢?明明是初次見面,但我好像認識某個氣質和她類似的人物。比方說,在上次的地下遊戲(ROC)還是哪裡……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吧。
  追跡者踩著喀喀的腳步聲,朝我們走近。
  我凝神觀察她的樣貌,便發現了一件事。她的陰暗眼眸完全沒有在看我。那黏著的視線只看著一人──三辻小織。
  「啊哈!果然呀,果然是這樣……♪噯噯,姊姊妳叫做三辻小織吧?」
  「是啊。」
  「『冰之女帝』、『不敗戰姬』,在地下遊戲的綜合成績為歷屆第二高,是個超強天才玩家……啊哈!錯不了的吧?妳一定非常非~常厲害吧?」
  「…………」
  儘管追跡者以挑釁般的語氣煽動,三辻依然文風不動地靜靜回看她。
  面對這樣的三辻,她臉上的駭人笑容更是大幅度地扭曲起來。
  「嘻嘻,嘻嘻嘻……!對對對!那種事情根本根~本一點都不重要!真不愧是小織姊姊呢。沒錯,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就那麼一件。聽好嘍,莉奈呀──超~~級討厭小織姊姊的♪」
  她的語調聽起來雀躍愉快,但眼神和說出口的話則相反,有如銳利刀刃一般,完全不帶一絲說笑的含義。接著,那甜美的低語聲(詛咒)進一步說道:
  「莉奈看妳超~不順眼的。想知道原因嗎?啊哈!姊姊自己應該知道吧?……沒錯,就是因為『十六夜哥哥很喜歡妳』喲。」
  「呃!」
  突然冒出預料之外的名字,我不由得差點嗆到。
  不過……這麼說來,確實有一種可以理解的感覺。嗯,原來如此,那兩人是很像沒錯。她和那個十六夜弧月有一些相似之處。不管是色調、服裝、氣質抑或總是蘊含笑意的扭曲表情,全都讓我聯想到那個變態戰鬥狂。
  看來這並不是巧合──而是因為她就是十六夜的信徒吧。
  「十六夜哥哥♪莉奈最喜歡最喜歡、只屬於莉奈的哥哥♪」
  追跡者仍然重複著十六夜的名字,語調有一半像是在唱歌……該怎麼說好呢,看到這幅景象會令人有一點不安。十六夜那傢伙,該不會每次參加地下遊戲都會量產出這一類的麻煩吧?記得他在ROC的時候應該是跟另一個女孩子在一起,那傢伙的人際關係到底是怎樣?
  「不過──」
  追跡者輕輕拍著熊娃娃的頭,臉色忽然黯淡了下來。
  「妳知道吧?十六夜哥哥喜歡強者。他只對強者感興趣。」
  「…………」
  我知道。十六夜弧月就是這種傢伙。他是個執著於追求強者的瘋子,甚至可以說這一點就占了人物介紹的八成五。
  「所以呢──」追跡者一邊嗤笑著,一邊往前踏了一步。
  「莉奈很討厭妳。只要是十六夜哥哥喜歡的人,莉奈全~部都最討厭了!……啊哈!說真的,莉奈完全沒有理由跟兩位姊姊打鬥,畢竟莉奈是追跡者嘛。可是呀,人家『忍不住』了。看著小織姊姊後,莉奈就覺得自制力和SSR進度之類的一切,全都無所謂了!所以呀,小織姊姊聽著,妳差不多做好心理準備了吧?莉奈絕對絕~對……會『殺了妳』喲♪」
  「……是喔。」
  三辻小織與「追跡者」在極近的距離下對峙著。
  發狂的笑容與平靜無波的表情相互碰撞──不久即引爆戰火。
  「──『不可視的征服』。」
  追跡者率先陶醉地喊道。隨著這句發言,她嬌小的身體連同熊娃娃一起逐漸融進空氣之中。短短幾秒便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
  可以感覺到空氣微微扭曲……她剛才是說「不可視的征服」嗎?雖然我還不曉得確切的效果,但從追跡者的職業特性來看,恐怕是潛伏型的技能吧。她一定還在「那裡」。帶著淺笑窺伺絕佳的時機。
  「…………」
  然而,儘管對手鬥志高昂地來勢洶洶,三辻還是一動都不動。她就這樣呆呆地望著虛空,彷彿毫無危機意識。與其說游刃有餘,她這種反應已經該歸類在「毫不在意」──就在此時──
  「『增速』!」
  潛伏狀態的追跡者猛喝一聲,宣告自己發動了加速技能。
  同時間,一道轟然巨響在塔的內部迴盪──這是什麼?「不可視的征服」應該不是會伴隨這種轟鳴的技能。既然如此,難道是追跡者拿出了「巨大的武器」嗎?然後用力揮動起那把武器,打算消滅掉至今還呆立在原地的三辻……!
  「──嘖!」
  在眼前的空氣柔軟地扭曲碎裂的剎那──我猛然放下原本摸著後頸的右手,碰觸左手腕的終端裝置。接著,我以流暢的動作啟動共通加速技能「增速」,然後依靠暴漲的敏捷值蹬地而起,從旁邊撲向三辻。
  「咦……?」
  轟鳴、衝擊,而後一片寂靜……幾秒後,我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看,便見到不久前我和三辻站的地方滿目瘡痍。理應由堅固的磚塊做成的牆壁、地板和樓梯都喀啦喀啦地崩落而下。
  「……啊哈。妳幹嘛妨礙莉奈呢,這位姊姊?」
  然後──她的身影悠然飄出。
  如同一開始出現的時候,追跡者彷彿從空氣中滲出似的輕鬆現身。
  「真是的,姊姊好過分喲。妳聽好嘍,莉奈呀,最最最~討厭被別人妨礙了喔。姊姊妳真的知道這一點嗎?」
  「……誰知道啊。我才剛認識妳而已,不可能知道這種事情吧。」
  「哼~姊姊很愛頂嘴耶。莉奈覺得這樣不好喔。」
  於是,她就這樣扭曲著嘴角,瞇起那雙像貓的眼睛……衝了過來。
  「──去死吧!」
  壓倒性的超加速。追跡者旋轉著原本抱在胸前的熊娃娃,並順勢揮動雙手橫掃而出。伴隨荒唐的衝擊聲,壁面受到熊娃娃的直接轟炸,輕易地翻起飛散,瞬間形成了一座瓦礫山。
  「呃……!」
  看到身為破壞根源的武器「真面目」後,我的臉頰微微抽動著──儘管如此,我還是扭轉身體,成功躲開了第一道攻擊……嗯,確實是很不得了的威力,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短時間內應該都能持續躲過攻勢。至少沒有跟勇者那次一樣絕望。
  然而,這時候──
  「鈴夏礙事。走開。」
  「咦?呃,哇啊!」
  這次,我的身體「反而被三辻撞開了」。
  我的理解跟不上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而三辻也不理會我,逕自迅速地擺出迎敵的架式。緊接著襲來的第二擊──她同時使用「增速」與「力量」,配合攻擊的時機,往「上方」跳起。熊娃娃挾著轟鳴經過她的腳邊,擊中牆壁後,開出一個巨大的洞。
  「啊哈!妳終於認真起來了呀……姊姊♪」
  對於三辻的參戰,追跡者無比心醉地扭曲著臉龐。
  但是──她的表情很快就籠罩上一層陰影。
  「…………咦?」
  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因為,這幅情景顯然很不對勁。
  雖然三辻用跳躍躲過了追跡者的攻擊,但不知何故,她就這樣「停在空中而未降落」──接著竟然「在空中轉換方向」,隨即朝追跡者的肩頭狠狠地使出一記腳跟下踢。從物理學角度來看,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這件事」確實發生在現實之中了。
  「啊,唔!」
  爆擊。太過強烈的衝擊讓追跡者發出呻吟聲,手上的熊娃娃滑落到地上。然而,三辻的攻擊還沒結束。她依然飄在空中,然後繞到追跡者背後,從綁在大腿上的皮帶裡抽出短劍,直指著她的脖子。
  「……要死?還是逃走?」
  到這裡為止的所需時間──不過數秒。
  如此神乎其技,與其說令人讚嘆,不如說令人目瞪口呆。
  「…………可……惡!」
  三辻仍是一臉冷淡,而追跡者的表情則是狂怒與恥辱各半,並咬住了下唇。但是,那種事情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近距離見識到「冰之女帝」的遊戲天分,我深受震撼,只能瞪大眼睛看著。
  這傢伙──剛才「買下了重力」。
  細節部分就要靠推測了……不過我猜,三辻把作用在身上的重力買下來,然後「收藏」在持有物品欄裡,藉此創造出暫時性的「無重力狀態」。接著,她一邊任意「展開」得到的重力,一邊活用推動力,實現「模擬空中懸浮」。
  她並不是使用了什麼特別的技能。
  也沒有使用難以獲取的稀有道具。
  「(『pt可以購買任何東西』──她只是加以應用這個遊戲設計而已。不過,這太扯了吧?那傢伙在剛才的戰鬥中立刻就……不對,就算她很早之前就想到這個方法,但遊戲才開始一天而已,就能構思出這種戰術嗎?)」
  我嚥下唾沫,重新看向三辻的側臉。儘管那張臉毫無表情又感覺不到氣勢──但確實很強。難怪會吸引到十六夜的注意。
  「(話說回來……pt連重力這種『沒有實體的東西』都能買啊?不僅可以用來賄賂他人增強戰力,也有如此狡猾的使用方法……那其他呢?還有什麼是可以買的?好好想想吧,這很重要。連看不見的東西、概念性的事物都能當作道具……沒錯,我也可以,比如說……)」
  比如說──雖然我還沒想到,但感覺好像得到了一點「靈感」。
  三辻不管還在思考的我,略為晃動手上的短劍,繼續說道:
  「怎麼了?快選。」
  「唔!……知、知道了。莉奈會消失,消失就行了吧!」
  三辻以類似威脅(其實就是威脅吧)的口吻催促著,於是追跡者終於屈服了。她撿起掉在地上的熊娃娃,就這樣迅速地奔下樓梯。
  在隔開一定的距離後,她忽然回過頭。
  「──啊哈,莉奈生氣了。SSR絕對絕對絕~對會由莉奈第一個通關!好好期待輸給莉奈的那一天吧,姊姊們♪」
  「……咦?」
  完全不干我的事吧──雖然我想要這麼反駁,但剛才那番話似乎是所謂的臨走前撂狠話,我什麼都還來不及說,追跡者就失去蹤影了。
  我微微嘆了口氣。總之先向旁邊的三辻道謝。
  「呃,那個,謝啦,三辻。老實說妳真的幫大忙了。」
  「…………」
  她什麼也沒回答。取而代之的,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的眼眸,靜靜地思索著什麼。整整幾十秒過後──她終於啟唇說道:
  「妳……」
  「咦?」
  「……不,沒什麼。還有,不用向我道謝。因為我們現在是合作關係。」
  結果她只說了這些就背過身去。
  我不太懂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一邊目送著她的背影,一邊獨自撓了撓後頸。
  ──啊,對了,說個題外話。
  聽說追跡者大肆破壞建築物後所需的修繕費,把我的打工薪水全都抵銷掉了。
  
  #
  
  「……嗯?」
  修理鐘塔的打工結束後,我立刻登出,然後無所事事地度過晚餐前的時間,但就在這時候,我聽到房間外傳來「噠噠噠噠」的激烈聲響。
  這噪音聽起來很像有小偷闖入,會令人忍不住戒備起來,但不巧的是,這是垂水家常有的事,所以我連嘆氣都省了。不久後,如同預料的景象在視野邊緣發生了。
  「──阿凪~~~~!我說你啊!」
  啪嗒!門被用力地打開,只見我的青梅竹馬雪菜帶著憤怒的神色,毫不客氣地步步逼近。她來到這個房間時的情緒從高到低各不相同,但爆氣上門理論時通常都是這個表情。
  因此,我也擺出一副極為無所謂的模樣,一手拿著漫畫回道:
  「喂,發生什麼事了啊?妳不久前還是個好端端的人類啊。」
  「欸,幹嘛說得好像我現在看起來不像人啦!不管怎麼看,我都是可愛討喜的人型青梅竹馬雪菜小姐啊!」
  「竟然變成這副德性……我其實還滿震驚的……」
  「咦?咦?怎樣?我在你眼中是什麼模樣?異形怪物之類的嗎?再……再說阿凪,要是我變成那樣的話,你好歹該擔心──」
  「真沒想到主角會變成木桶呢。」
  「原來在講漫畫啊!搞什麼啦,阿凪還敢耍我!」
  雪菜在吁吁喘著氣的同時,還用盡全力吐嘈我……什麼原來在講漫畫,我打從一開始就只有在提漫畫的劇情。
  「真是的……所以呢?妳來幹嘛?應該是有事情找我吧?」
  「咦?啊,對……呃,是什麼事呢?」
  「……那再見。」
  「呃,不是啦,不是這樣!都怪你老開玩笑才害我忘記──不對!」
  雪菜原本極其自然地坐在我的床上,結果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站起身。接著,她微微紅著臉,猛地將臉湊近我。
  清爽的香味輕柔地掠過鼻間。
  「阿凪你啊,昨天晚上有說過吧?什麼『今後可能會發生很多奇怪的事情,希望妳可以忍耐一下』之類的。」
  「哦,對啊。」
  我確實說過。參加SSR一事──說得更直接一點,就是「我和鈴夏互換身體」很有可能會給周遭帶來麻煩。但是,我不能將互換身體的事情詳細解釋給雪菜聽,只能含糊其詞地蒙混過去。
  「……話說,啊。」
  回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在鐘塔和鈴夏通訊時的事情。
  對了……說起來,鈴夏那傢伙第一天就立刻把雪菜捲進來大鬧一番。從終端裝置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來推測的話,反正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看來只能乖乖聽她說教了。
  「嗯,然後呀。」
  當我在內心下定如此決心的時候,雪菜就說了這句話,然後清清嗓子。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那雙紅褐色的眼眸彷彿發熱似的濕潤了起來。
  「我懂的。我知道那應該屬於『奇怪的事情』的一部分,如果阿凪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問。所以,沒關係。我會忍耐。」
  「嗯……抱歉。」
  「不用道歉。按阿凪的個性,一定是顧慮到我的心情吧……可、可是呢。」
  雪菜才剛露出略為羞澀的模樣,隨即又從我身上移開視線……是在幹嘛?
  「…………那樣,實在有點……」
  「咦?」
  「唔~~~~!所以說!」
  我完全沒聽清楚雪菜嘰嘰咕咕的說話聲,於是把頭傾過去,而雪菜就發出難以形容的呻吟聲,然後用唰地通紅的臉龐看著我。
  接著──在彼此的鼻子幾乎要碰到的距離下,她尖叫似的喊道:
  
  「告、告白這種行為!真的不能亂做!」
  
  「………啊?」
  我忍不住發出呆傻的聲音反問回去。
  雪菜也許因為這樣而自暴自棄了起來,她索性用半抓狂的語氣繼續譴責:
  「哎,受不了,阿凪這個笨蛋!你到底是怎樣啦,一大早和春風一起來我家,結果就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臂!雖然我搞不懂你在開心什麼,但你一整天都在耍著我們玩耶!不、不僅如此,在最後一刻還那樣……那樣……」
  「那……那樣?」
  「……壁咚後說什麼『我愛妳』之類的…………太賊了。」
  「────」
  聽到這裡,我的思緒完全停止了。雪菜害羞到感覺頭上冒出了熱氣,我愣愣地看著她,自己也彷彿燃燒殆盡似的沉默下來……咦?那是在說我嗎?我一整天都拖著雪菜跑來跑去,最後還告白了?說我喜歡她?
  「「…………」」
  我們這對青梅竹馬在極近距離下互看一陣子,彼此都講不出下一句話。
  率先恢復過來的是雪菜。
  「唔……我、我知道啦。剛才也說過了,我心裡明白的。那就是『奇怪的事情』對吧?今天的事情對阿凪來說是個錯誤……或者說類似意外吧?」
  雪菜說著,並嘟起嘴巴,偷偷地抬眸看我。錯誤或意外之類的說法……實際上是這樣沒錯,但受到如此直截了當的質問,我實在很難點頭承認。
  

  
  「呃……」
  總之,現在首要之事是掩飾過去。我透過終於恢復的腦內拉霸機,想辦法擠出適合這個情況的詞彙。
  「沒有啦,那個……真的很抱歉。但、但就是那樣啊。既然妳明白的話,就不需要這麼害羞了啦。」
  「唔!」
  雪菜氣呼呼地瞪了我一眼。
  接著,她用力鼓起臉頰後,扮鬼臉似的吐出舌頭──
  「就算我知道你不是認真的,但害羞的事情還是會很害羞啊!阿凪你這個大~~~~~~笨蛋!」
  撂下這句話後,她立刻離開了房間。
  「……我剛才說錯什麼了嗎?」
  我撓著後頸,嘀咕了一句。雖然我感覺自己好像選錯了很重要的選項,但這四年來,我的人際經驗值就是一直不斷被削減下去。雪菜照理說也該知道我的瞬間判斷能力很差才對。
  「──噢。」
  當我在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桌上的手機忽然嘟嘟地響了起來。
  我迅速操作,啟動通話畫面。對方是鈴夏。
  「喂──」
  『啊,是垂水吧?呵呵,怎麼樣怎麼樣?本小姐冰雪聰明,為你的戀愛輕~輕地推了一把喲!連我都覺得自己的手腕高明到有點可怕呢。如果你因此成功脫處☆的話,你可要供養我一輩子喔!』
  「…………」
  『哼哼,看來你是太過驚喜,連感謝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吧。』
  「才不是咧,我是太過傻眼,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啦。」
  『咦咦~?幹嘛呀,垂水你真是不坦率耶。再說,是你太奇怪了吧?身邊有兩個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你卻完全沒有出手,簡直太扯了。你該不會是以最近很流行的草食系男子(笑)自居吧?』
  「少囉嗦啦。我告訴妳,別說什麼出手了,雪菜可是我的青梅竹馬耶。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事到如今怎麼可能起那種心思啊?」
  『是這樣嗎?真的?』
  「是啊。」
  『一~~點也沒有?』
  「…………沒有啊。」
  『……嗯?算了,我就當作是這樣好了。噯,那春風呢?是說,我第一次去那邊的世界時,你們原本不是在床上卿卿我我的嗎?你沒想過要聽從慾望侵犯她嗎?』
  「妳的說法也太露骨了吧……妳竟然能對自己的『妹妹』用那種字眼啊。」
  『妹妹?什麼妹妹……啊,也是。春風的確是五號機……哦,所以才會……』
  「……鈴夏?」
  『────咦?啊,不,沒什麼。呃,我想想……對了!我是打算給你提供另一條珍藏的消息。嗯,只是這樣而已喔!』
  「珍藏的消息?」
  『是呀……哼哼,儘管高興吧。給我注意聽好了,剛才告白的時候呀──雪菜「好像還滿開心的」喲。看那樣子,直接推倒絕對沒問題。』
  「呃……!真是的,妳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啦!」
  在我怒吼的瞬間,她就留下愉悅的咯咯笑聲,中斷了連線。
  我一邊瞪著手機畫面,一邊「唉……」地長嘆一口氣。
  「我可是為了妳才打算攻略SSR的耶……」
  ──不對。
  儘管我忍不住發起牢騷,但參加SSR是我自己的決定。鈴夏並沒有拜託我,斯費爾也沒有強制我參加。就算她再怎麼任性又輕率,要因此埋怨她絕對不合道理。
  再加上──雖說我行我素,但她有時候會在高昂的情緒之間露出一絲「陰霾」,這一點讓我有點在意。她偶爾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所隱瞞」。因此,要斷定她只是個「我行我素的任性女」或許言之過早。
  「……不過,如果是我想太多的話也無所謂就是了。」
  我喃喃自語了一句後,便搖了搖頭,不情願地起身走到書桌。
  根據經驗法則,差不多要出現第二次「來襲」了──在那之前,必須先想好該怎麼在雪菜面前辯白。
  
  #
  
  一晚過去,隔天早上。
  大概是昨天大肆嬉鬧真的很好玩,鈴夏今天也想要來現實世界。
  我本來應該會爽快答應,但其實我現在還滿猶豫的。昨天是國定假日,今天則是平日。要是讓鈴夏去學校的話,絕對會引發慘烈的事態。不過,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荒廢遊戲進度。
  等等諸如此類──距離現在大約三十分鐘前,我不斷煩惱著這種事情。
  「……結果,說了這麼多還是選了這邊,看來我說不定還滿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的。」
  到頭來,我還是決定來到SSR世界。我跺了幾下腳,還不敢太大力,以免勾破長裙,並帶著自嘲含義低聲這麼說道。這裡……應該是接近城市外緣的住宅區吧。相較於之前看過的貴族區和商店街,少了些生氣,感覺有點冷清。
  「話雖如此,但對我來說這樣的鄉下正好。」
  我一邊喃喃說著這種無關緊要的感想,一邊投影展開終端裝置的畫面。擁擠難讀的UI還是讓我有一瞬間皺起了眉,重振精神後,我連到公布欄。
  『公布欄:第三天早上八點二十分現在。魔王:1374。勇者:1229。革命家:387。處刑人:1003。判官:800。追跡者:2208。神官:2455。』
  我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嗯。1374pt的話,扣掉昨天與追跡者戰鬥所消耗的pt,再加上自動增加的部分後,差不多就是這個數值。鈴夏那傢伙搞不好是因為在外面的世界玩得很開心,才願意在遊戲裡面保持安分。
  「接下來……」
  切換思緒吧。我現在該思考的是今後的行動。如果要規規矩矩地前進的話,今天也去打工賺pt是最好的辦法……不過,其實我一直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
  要問為什麼的話,是因為「動作實在太少了」。
  「應該差不多了吧。就算遊戲開始後花了整整一天才掌握住規則與設計,現在也已經是玩家該正式展開行動的時候了。」
  而且,像三辻那種具備高度遊戲天分的玩家更是如此──我在內心悄悄補上這一句。
  實際上,這是很弔詭的事情。從公布欄的資訊來看,連持有pt已經超過2000的玩家都開始出現了。現在正是備齊強力武器和豐富的道具,或研究職業技能如何應用於戰略的最佳時機吧。儘管如此卻毫無動靜。
  其中特別不對勁的是「革命家」和「處刑人」,還有「判官」。
  以「處刑人、追跡者與神官退出遊戲」為目標的職業──革命家。
  以「魔王、判官與神官退出遊戲」為目標的職業──處刑人。
  以「神官生存,任意兩個職業退出遊戲」為目標的職業──判官。
  這三個職業不同於追跡者與神官,真要說的話,他們「沒有不進行PVP的理由」。雖然其他玩家有著「積極行動反而讓他們更有利」這樣的難題,但他們本身是沒有的。正因如此,做足準備就立即行動才合理。
  既然如此……難道有其他人在妨礙這件事嗎?
  這麼一想,「確實如此」。記得──
  「鈴夏。」
  「呃!……喔、喔喔,是三辻啊。幹嘛啦,嚇到我了。」
  三辻在絕妙的時間點出現,還從背後叫住我,於是我像個柔弱美少女似的顫動了一下肩膀……她還是老樣子,太無聲無息了。
  「鈴夏。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這話從妳口中說出來實在很沒緊張感,但我還是問問看好了。怎麼了?」
  「妳看。」
  「……不是啦,就說了,妳把終端裝置硬塞過來會讓我看不到。」
  這樣的互動好像有點似曾相識。我輕輕地制止她不斷伸過來的手,並在沒有多做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探頭看畫面──
  「……咦?這是……!」
  「對,應該是『PVP』。我想是某個人做的好事。」
  三辻淡淡地接口說道。
  ──她的終端裝置映照出SSR的整體圖(地圖)。同心圓狀的街貌上分散著七個點。分布情況為我們所在地有兩個,另一地點有三個,剩下兩個各自在不同地方。雖然不曉得哪個點是誰,但七個光點所代表的恐怕是每個玩家的所在地吧。
  是這個意思沒錯吧?我用眼神向三辻確認,她則老實地點了點頭。
  「沒錯。這是可以在十分鐘內掌握所有玩家位置的道具……不過很昂貴,還只能用一次。而且對使用潛伏技能的玩家無效。很垃圾。」
  「什麼垃圾……不對,現在不是講這種事情的時候吧。再不走就糟了。」
  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數逐漸變快,並用右手摸著後頸。
  三人參加的PVP……?這在能夠設想到的範圍內是最不妙的發展。我指的不是pt大幅移動這點程度的小事,而是「判官」。「神官生存,任意兩個職業退出遊戲」──我擔心這個勝利條件會在一場戰鬥中達成。
  「…………唔……」
  我將下唇咬得發疼,同時偷看了「三辻」一眼。
  對了──三辻小織是神官。假設這場PVP有兩名玩家退出遊戲好了,只要我在戰鬥結束前殺了三辻,判官的勝利條件就不會成立。
  「……鈴夏?不去嗎?」
  似乎是對我的模樣感到疑惑,三辻用無色透明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注視著她的眼眸──還足足花了將近一分鐘不停轉動思緒──到頭來,我只「……唉……」地小嘆一口氣。
  「不,我要去。實在沒辦法坐視不管。妳也要去吧?那快走吧。」
  我用眼角餘光看到三辻應聲點點頭,便立刻踏出步伐。
  ……嗯,我知道。我很清楚。如果打算以冷靜的思緒來進行遊戲的話,按理我必須在這裡打倒三辻。畢竟這樣更保險又有效率。雖然她具備高超的遊玩技術,我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辦法正面扳倒她,但從一開始就放置不管絕對是錯誤。
  然而──她好歹從追跡者的攻擊下保護了我,要背叛她會讓我有點內疚。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我們至少現在是合作關係。
  我出於這個含糊的理由而打消攻擊她的念頭,選擇奔往更重要的PVP現場,也因此「完全輕忽大意了」。
  「──啊!」
  小巷道突然出現些微的高低差。跑在前頭的我立刻察覺到這一點,並沒有出事,但緊跟在我後面的三辻就沒這麼幸運了。她嬌小的身體踉蹌跌倒,眼看頭部就要遵循重力撞在石板路上──
  「『增速』!」
  ──在發生撞擊的前一刻,我使用加速技能滑進三辻下方。伴隨咚一聲小小的衝擊,被水藍色頭髮包覆的腦袋平穩地著陸在我的肚子上。也許是荷葉邊起到吸收撞擊的作用,以落下的距離而言,我倒沒有感覺到多大的疼痛。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咦?」
  我抬不起身體。
  我並不是遇到鬼壓床,也不是被物理力量壓得起不了身──只是因為「突然有一把凶器直指著自己,導致我沒辦法繼續抬起頭」。
  「三辻……?」
  她──三辻小織對我的疑問毫無反應,以一貫的淡然表情注視著我,穿透了過去。她就這樣用騎乘的姿勢束縛住我的身體,以冰冷的視線看著我……慢著。冷靜點。我得保持冷靜。
  我是為什麼要接受三辻的協助?啊,對了,雖然有幾個瑣碎細節,但說到底,是因為「她是神官」的緣故。神官與魔王互相廝殺也得不到好處。正因如此,才成立了這個合作關係。
  不過,若是這樣的話,「她現在為什麼要攻擊我」──?
  ……當我思緒至此的瞬間,感覺到左手腕的終端裝置微微振動了起來。
  「嗯?」
  三辻似乎也一樣,她沉默地看向自己的終端裝置。接著,她用一瞬確認完內容後,不知為何將投影畫面反轉,硬是塞到我面前。儘管我感到奇怪,但在這個姿勢下,我也沒辦法轉開視線。
  終端裝置上顯示著SSR的全體紀錄。
  然後,在幾則系統訊息之中,有一行字格外醒目──沒錯。
  『革命家擊破神官。』
  「…………呃!」
  一瞬間,我感覺到全身血氣退卻。
  怎麼會……不管怎麼想,這都太奇怪了吧。「神官」?「被打倒的是神官」!那麼,眼前這個箝制住我的傢伙又是「誰」?該死,混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之前看到三辻的終端裝置上,確實記載著「神官」這個職業名稱啊──
  「100pt。」
  「……咦?」
  三辻淡淡的嗓音斬斷了我亂成一團的思緒。
  「『偽裝終端裝置畫面的道具,100pt就買得到』。非常划算。光靠這個,就能把遊戲的節奏拖得這麼慢。」
  「咦!」
  終端裝置的偽裝──原來如此。所以那個神官名義是假的。
  也就是說,她把「職業」掉包了。本來的三辻恐怕有殺害我的動機,但用原本的職業名稱不好接近我,因而偽裝成無害的神官。與此同時,「真正的神官」冒充成三辻的職業,藉此牽制住盯上神官的革命家和處刑人的動向。這一切的狀況都是由她引導而成的。
  巧妙的假冒策略,不曉得她這顆石頭擊落了幾隻鳥。
  這就是──冰之女帝。
  「…………呃。」
  當我發現的時候,一滴汗已經沿著脖子滑落下來。
  我順便嚥下一口唾沫……嗯,我其實早有預感。不管是她從昨天起就一直跟著我的行動原理,還是行雲流水的行動,就連那內斂的殺氣也讓我感到很熟悉。想來倒也理所當然,畢竟「我跟這傢伙已經交過一次手了」。
  「妳……是誰?」
  儘管如此,我還是禮貌性地如此詢問,而三辻小織表情未變,低聲答道:
  
  「勇者──我是勇者。」
  
  #
  
  隱約可以聽見遠方傳來許多人在交談的嘈雜聲。
  陽光並沒有強烈到令人流汗,這樣的好天氣很適合用「平和」來形容。
  在這個幾近完美的休憩地點中,我──露出不該出現在美少女臉上的超陰鬱表情,並用小碎步走著路。
  「……我為什麼還活著啊?」
  最後我還自言自語地冒出一句沉重的話,但請不用擔心,我姑且說的是遊戲。
  ──確定三辻是「勇者」的瞬間,我已經放棄了一半。
  因為在那個情況下,橫豎都是死棋。豈止叫將,根本被將死了。我當然並沒有徹底放棄勝負……但我實在想不到脫離困境的計策,而且那種東西應該也不存在。即使想把希望寄託在職業技能上,只能奪取持有物品的「強制徵收」也派不上用場。
  ……然而當時,三辻淡然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之後。
  她竟然毫無預兆地站起身──將手上的短劍「收藏」起來,然後轉過身背對著我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臨去前留下的話語,至今仍在我腦中不斷重複著。
  
  「不用反抗。『反正我還不能殺掉妳』,而且妳剛才救了我,這次就放妳一馬。」
  「但是,我昨天也有好幾次殺掉妳的機會。可能今後也會出現很多次……鈴夏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妳太容易相信人了。」
  「這可是遊戲喔。地下遊戲。」
  「要是一直思考多餘的事情,絕對贏不了。」
  「我才不會輸給一個做事這麼沒有效率的人。」
  
  「──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啊。」
  我一邊夾雜咒罵地吐出這句話,一邊踢飛腳邊的小石子。
  三辻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既然她是勇者的話,她的確有非常多殺我的機會。畢竟我誤以為她是神官而安心下來,對她幾乎沒有防備,甚至還想以協力者的身分幫助她。
  想來真是奇怪。絕對不能相信其他參加者──這理應是地下遊戲的基本。實際上,我過去也是如此而獲得勝利。
  ……但是──
  這樣的我──從前那個為了通關地下遊戲而不惜重塑人格的我,卻在經歷過ROC後,被春風破壞殆盡了。豈止稍微變換主張,我根本必須以完全相反的思維來挑戰這個遊戲。即使承擔了幾件多餘的事情,我也不打算隨便捨棄掉。
  是說……從根本上而言……
  「如果多餘的事情(那種東西)能夠輕易屏除的話,老子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參加SSR了好嗎?」
  我微微撇著形狀姣好的嘴唇……沒錯。沒察覺到三辻的真面目的確是我的失誤,但也不代表這種溫吞的思維完全是錯的。不是的,並非如此。我從現在起必須證明這一點才行。
  所以,簡單來說──
  「等著瞧吧──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三辻的。」
  被人大肆挑釁,還吞下一場慘敗,儘管這讓我的臉頰因為焦躁感而有點扭曲,但我終究是個女孩子,於是只「呼」地吐出一口氣,加緊腳步再次趕往目的地。
  
  #
  
  「哈!──唷,夕凪,你來得真慢耶。你跑去哪裡鬼混了啊?」
  「…………」
  我來到那場PVP的進行地點。才剛抵達就聽到粗暴無禮的說話聲,我一邊壓下想掉頭一路衝回家的心情,一邊僵住可愛的臉龐。
  為了確認這個我不願相信的現實,我慢慢抬起原本低垂著的頭。然而……遺憾的是,如我所料。破得很嚴重的刷破牛仔褲、紅色襯衫搭上外套、皮膚上的搖曳火焰刺青,以及深褐色短髮。這個桀驁不馴地站在我面前的流氓,是「我一輩子都不想扯上關係的類型」。
  十六夜弧月。
  他在ROC是春風(我)的最大敵人,但在諸般原因之下,最後和我成為合作關係──不太對,真要說的話,是安於並肩奔馳關係的變態戰鬥狂。
  「唉……你啊。退一百步來說,『你在等我來』這倒沒什麼,畢竟PVP(打架)的時候有其他人出現也是正常的。不過為啥你知道我是夕凪啊?你和我在SSR是第一次見面吧?」
  「啊?這還用問嗎?就那個啊。」
  「那個?」
  「氣質、氛圍,還有一種味道。」
  「……你欠揍嗎?」
  我像是要遮住比春風大一點的胸部似的抱緊身體,發自本能地察覺到自身危機,與眼前的流氓隔開距離。可惡……所以說這傢伙真的很危險,跟蹤狂等級顯然更上一層樓了。
  十六夜看著我,賊賊地嗤笑一陣子後,舉起右手的手槍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不過,這點芝麻小事根本無所謂。我不管你是在參加一人角色扮演大會還是怎樣,既然你有加入這遊戲的話,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要我講幾次啊?這不是角色扮演啦──唉,算了,就當作是這樣吧。」
  我投降似的舉起雙手,放棄繼續解釋。反正這傢伙又不是拘泥於外表的類型。不管我撩起閃亮亮的金髮,還是輕柔地搖曳淡桃紅色長髮,大概都沒辦法引起他多少注意吧。
  先不管這種事情了,我有一件事要問他。
  「話說……十六夜,看你留在這裡,想必『你是革命家』吧?」
  「哈!這倒未必──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不過,直接講就是這樣。要隱瞞這件事應該也不太可能吧……對,革命家就是我。雖然職業偽裝這種小伎倆害我白花了一些時間,但總算是殺掉神官那傢伙了。」
  「哦……什麼啊,原來你也費了不少工夫喔。」
  「啥?也沒有到費工夫的程度啦。頂多就像路邊的障礙物從小石頭換成岩石而已,沒什麼差。雖然確實讓對方爭取到一點時間就是了……話說,那該不會是你幹的好事吧,夕凪?是嗎?」
  「哇啊!誰、誰准你這大塊頭摟我的肩膀啊?小心我告你喔!快放手啦……吼唷,不是啦!自稱是神官的不是我,是三辻啦!」
  「三辻──這……呃。」
  十六夜原本還在拿無聊事煩我,但當我講出三辻這個名字的瞬間,他整張臉登時僵住了。他喃喃說著「不會吧」,並用手槍的槍口搔著後腦杓一下子後,誇張地用全身大嘆了一口氣。
  「唉……竟然又跑出一個麻煩的名字。我知道她喔,三辻小織。孤高的天才遊戲玩家。參加到最後的遊戲從沒一次輸過,大家還根據這種超乎異常的戰績而把那女的叫做『不敗戰姬』啊,還有『冰之女帝』之類的。聽說她明明贏那麼多場,但要求的報酬都很微妙,甚至還有人堅稱她是斯費爾安排的暗樁。」
  「……真的有那種跟外號一樣的稱呼啊?」
  「啊?哦,對啊。地下遊戲的常客通常都有一兩個外號,你也不例外。」
  「你不用告訴我。我不想聽。」
  「我想也是。」十六夜大笑了起來。看這情況,八成是被取了相當不符期待──更正,是莫名令人羞恥的外號。我現在才覺得,三辻能夠在初次見面的對象面前自稱「女帝」,那樣的精神構造實在讓我打從心底羨慕……是說,嗯?
  「奇怪了,既然這樣,你為什麼情緒這麼低落啊?簡單來說,三辻強得不得了對吧?你不就最愛這種人嗎?」
  應該說,有這種傢伙在的話,你就快去找她,別再纏著我了──我將這句話放在心裡,有一半是單純感到疑惑地這麼問道。
  但是,十六夜臉上略帶愁容,並且搖了搖頭。
  「呃……我不行。不知該怎麼說,我拿那傢伙沒轍。」
  「……啊?」
  「不是啦,我並沒有在開玩笑,這是真的……我一開始當然很興奮啊。在遲遲等不到你回歸地下遊戲的時候,一張新面孔颯爽登場。本大爺不可能不去挑戰她。」
  「嗯,我猜也是這樣。然後呢?你瞬間就被反殺了嗎?」
  「你是蠢蛋啊?如果有這種事情經過的話,反而會更激發我的鬥志好嗎?不是那樣啦,根本就打不起來啊。」
  「咦?」
  聽到預料之外的回答,我皺著眉反問回去。而十六夜就愈來愈不爽地繼續說道:
  「就是說,那女的沒有要認真決勝負的意思。你知道嗎?那傢伙是打從根底的『效率魔人』,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她絕對不做多餘的行動。既然是這樣的話,我當時都已經得到對戰最強的稱號,她要是還跟我交戰豈不是荒謬至極嗎?」
  「哦……原來如此。簡單說就是被避開了。」
  「就是這樣。而且到頭來我在遊戲裡一次都沒撞上她,但每次最終成績都是她比我高耶。不只是高而已,還是第一名。誰受得了啊?……哦,對了,『不敗戰姬』這稱號也是有祕密的。那傢伙還滿容易棄權的喔。一旦必須跟我這種她自認贏不了的對手直接進行PVP的話,她就會立刻放棄勝負。不過也因為這樣,她才會是『在參加到最後的情況下就是全勝』的戰姬大人。」
  十六夜說完這些後,真的很鬱悶似的嘆了一口氣。看來他確實是對三辻感到沒轍,那張臉已經浮現出濃濃的疲憊之色。
  「…………」
  順道一提,我還知道有個活像十六夜信徒的神經病跟蹤狂在SSR裡面……但我不忍心在這時候補刀,現在先別說出來好了。
  「──所以……」
  當我因此而沉默下來之際,十六夜就短促地出了一聲。
  「你原本是跟三辻小織──那個冒充神官的傢伙共同行動,現在決裂後剩你自己而已,沒錯吧?那你告訴我,那傢伙是什麼職業?」
  「…………」
  「幹嘛啦?資訊也是要等價交換的,這是基本好嗎?啊,我再順便告訴你,原先在這裡的另一人是判官。沒想到溜得挺快的,沒成功幹掉真可惜。」
  十六夜不懷好意地嗤笑著,就這樣拿槍對著我。從他的語氣和態度來看,應該並不是真的有進行PVP的打算,但這傢伙的戰鬥開關異常鬆弛,誰知道哪些因素會促使他扣下扳機。
  ……沒辦法了。
  「那傢伙──是勇者。不是神官,而是勇者。」
  「咻~真的假的啊?這位勇者大人才第一天就立刻發動職業技能,牽制住所有玩家耶……這就是女帝嗎?確實是她的作風就是了。」
  「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的確,職業技能發動後會記載在全體紀錄上。要是「自動存檔&讀檔」這種作弊技能公布在那上面的話,誰都不會浪費力氣去襲擊勇者。三辻趁機和神官交換職業名稱,藉此接近魔王(我)。在這段期間,真正的神官就假冒成不容易被盯上的「勇者」,爭取時間直到真實身分暴露為止。
  ──再次覺得三辻真的很猛。
  「哈!」
  當我對三辻的認識又往上修正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十六夜感到滑稽似的笑聲。他一個勁兒地竊笑著,並用指尖旋轉手槍。
  「那傢伙是勇者的話,代表你就是魔王吧?」
  「……嗯,是啊。」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夕凪你還是一樣讓我見識到了有趣的遊戲啊!魔王挺身對抗擁有不死之身的勇者是怎樣!唉唉~革命家完全是爛職業啊!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還比較想當勇者咧!」
  「你這傢伙講什麼風涼話…………嗯?你剛才說什麼?」
  「啊?……我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吧。你是不是太常玩角色扮演導致出現幻聽了?」
  「…………」
  這是怎麼回事?確實有什麼東西讓我感到很在意。
  「不……抱歉,沒事──真是的,要說爛職業的話,魔王才是吧。必須打倒的對象可是不死之身耶。這樣是要我怎麼攻略啊?」
  「哈!打倒無敵勇者的方法嗎?嗯,的確,所謂的RPG都是這樣。玩家不管輸幾次都能從存檔點重來。對魔王那邊來說應該跟惡夢沒兩樣吧。像勇者這種打倒再多次都會重新站起來的存在,講得直接一點就是『絕望』。」
  「…………」
  「不過──第一點,『並不是沒有方法』。」
  十六夜突然認真起來,然後有點沒勁地這麼說道。
  「方法當然還是有。但我猜你應該已經想到這方法,只是刻意忽視掉而已,而且我自己也是死都不想用。所以就不在這裡多談了。」
  「……嗯。」
  雖然贊成十六夜的意見讓我不太爽,但姑且還是點了點頭。十六夜看到我的反應後,也許是感到很滿意,只見他揚起了嘴角。
  「所以呢,第二點。這才是重點。很簡單──『去懷疑』。不斷懷疑。絕對打不倒的復活技能根本是作弊,不可能有這種事。哪邊一定有漏洞──其實這種思維是地下遊戲的常態就是了……不過,麻煩的是這次未必也適用。」
  「……什麼意思啊?」
  「你也有聽說了吧?平常都是天道白夜在掌控地下遊戲,但這次不是……夕凪,我跟你說,我之前參加過好幾場地下遊戲,所以對於天道主導的遊戲,我可以保證一定有最低限度的公平性。但是──如果你問我『其他人』是不是也一樣的話,我就不得不保留回答了。」
  現場瞬間充斥著令人坐立難安的沉默。
  「…………」
  的確,我也明白十六夜的說法。從邀請函可看出過度的殘酷性、職業間的不平等,還有圖書館員在新手教學時的台詞。將這些事情納入考量後,再問我SSR的GM能不能信任的話,我的回答當然是不能。
  但是──這是所謂的跨次元的問題。我們身為玩家,就算絞盡腦汁也無濟於事。
  「……話說回來啊。」
  這時候,原本用手槍搔著頭的十六夜,忽然刻意地嘆了口氣。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很搞笑就是了,你是魔王這一點倒是我有點失算了。」
  「什麼失算……哪裡失算了啊?說到底,你是革命家吧?勝利條件是處刑人、神官和追跡者退出遊戲。跟魔王(我)沒有關係啊。」
  「不是喔,既然有奪取pt的系統,當然會發生無視條件的PVP啊。至少對我來說,遇到你就是開打,才不管什麼職業咧。」
  「……雖然我有很多意見,但這樣又有什麼問題?」
  「所以說,問題就在『我不能這麼做』啊──喂,接招。」
  「呃,啊!」
  十六夜毫不理會我的反應,以流暢的動作舉起了槍口。隨即響起「砰」的槍聲──但音速鉛彈並沒有貫穿我的身體。
  「──唔。」
  不僅如此,「發出呻吟聲的反而是十六夜」。我皺眉看著這幅莫名其妙的景象,而十六夜突然扭曲著臉龐。那表情不是痛苦,是感到「愉悅」。
  「……你腦子還好嗎?」
  「痛死了……混帳。還是老樣子很擅長暗中進行射擊嘛,臭傢伙。」
  「不是啦,我問的不是物理性的傷害,而是精神方面的……慢著,射擊?什麼意思?」
  「真囉嗦耶,看不就知道了嗎?『我被射擊了』。就在我打算殺你的那一瞬間,簡直像伺機已久似的。」
  「啊……?什麼你被射擊,誰幹的啊?」
  「啊?當然是試圖保護你的勇者啊。你還沒睡醒嗎?」
  十六夜瞇起那雙狹長的眼睛,彷彿在說自己搞不懂原因一樣。搞不懂原因的人是我吧──當我打算這麼反駁之際,終於恍然大悟。
  不……我懂原因。
  勇者的勝利條件是「擊破」魔王,不是讓魔王退出遊戲。換句話說,「要是我被其他玩家殺了,三辻就無法獲勝」。因此,「三辻必須保護我」。儘管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放我走,但至少以現狀而言,我的死亡對她最不利。
  ──十六夜不耐似的吐出一口氣。
  「她給自己設下這種限制條件太奇怪了吧。根本無法好好行動。而且我剛才打倒神官後,其他人已經加強對我的警戒了……真夠麻煩的。嘖,竟敢偷偷摸摸地躲起來啊,那個臭女──(砰!)──痛死了,喂,要打的話就給我堂堂正正地從正面來啊,混帳!」
  彷彿要打斷他的話一般,子彈突然飛了過來,而十六夜毫不掩飾自己的煩躁,一拳打在旁邊的牆壁上。不過,他當然得不到答覆。
  我用眼角餘光看著他開始碎碎念──我自己也思索了起來。
  神官被打倒後,現在每個職業的狀況都出現大變動。判官和追跡者的職業勝利條件完全消失,只能透過存10000pt來贏得勝利。反過來說,革命家和處刑人則前進了一步。但由於警戒變強,他們的行動也相對受到大幅限制。
  而且,其他玩家也開始必須把部分pt用在警戒上……嗯,總之前路相當難行。
  「嗯?」
  當我遲遲沒辦法嚥下在內心悶燒的焦躁之際,忽然發現左手腕的終端裝置在發光。
  也許是現實世界(對面)出什麼意外了,我趕緊觸碰通話鍵──
  
  『啊,呀呼~垂水?我跟你說喔,我可能搞砸了一點事情。今天有體育課……然後,人家不是女孩子嗎?所以就不小心跑進女更衣室了。啊哈哈,抱歉啦抱歉啦!但你不用擔心,我看大家好像準備動私刑,當下就迅速逃走了喲!』
  
  「…………」
  「喂,夕凪。呃~那個什麼……你好像也滿辛苦的。」
  ──十六夜弧月的鼓勵讓我嘗到屈辱的滋味,也沒力氣撥掉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就這樣錯愕地跪倒在地上。
  
  『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第三天結束時,中途情況。』
  『魔王:2361pt。勇者:2079pt。革命家:1603pt。處刑人:448pt。判官:360pt。追跡者:3032pt。神官:退出。』
  『職業勝利條件、進行狀況。』
  『革命家:已達成神官退出。剩餘二職──處刑人、追跡者。
  處刑人:已達成神官退出。剩餘二職──魔王、判官。
  判官:由於神官退出而無法達成職業條件。完全轉移為pt取勝。
  追跡者:由於神官退出而無法達成職業條件。完全轉移為pt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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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6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隱情
  
  
  #
  
  三辻小織的真實身分曝光、神官退出、不巧再次遇到十六夜弧月。
  昨天發生許多事情,而在經過一夜後──鈴夏堅持「今天不管怎樣都要玩遊戲」,我便讓她登入SSR,自己則去上學。包含國定假日在內,我已經三天沒來學校了。
  現在是午休時間。因為之前那樁「女更衣室侵入事件」,我早上就被叫去教師辦公室,還遭到女生們的眼神攻勢,實在有夠慘,但大概是我的瘋狂道歉策略奏效了,其他人對我的殺意逐漸平息了下來。
  ……原本是這樣才對。
  「唔?奇怪,小凪小凪,今天小春春沒來嗎?」
  「……有來啊,現在跟雪菜一起去福利社了。是說,妳這傢伙的臉太近了。稍微拿捏一下距離啦。」
  「咿嘻嘻。怎麼啦?所以你是怕被我的美色誘惑而臉紅,才要我離遠一點嗎?唔~該怎麼辦好呢~好煩惱喲~喵~看招。」
  「喵個頭啊!還有妳這傢伙別再靠近──」
  「啊~!說起來,小凪呀,你從剛才起就一直對著『學姊』說『妳這傢伙』吧~?這樣不行喲,我得好好處罰你這個小混混學弟才行。」
  「喂,等──」
  臉頰被捏住。
  儘管我用盡全力抵抗,然而僅僅一瞬,我就被「她」抓住了。她隔著桌子朝我伸出雙手,不斷揉捏我的臉頰……這就是「處罰」嗎?我既不痛,也感受不到任何惡意,但以煽動羞恥心的方面來看,效果的確非常高。
  此外──
  「……………………」
  ──整間教室投向我的視線都冷卻下來了,這個作用毫無疑問也很大。
  「唉……」
  我一邊任憑她揉捏,一邊微微搖了搖頭。她的舉動立刻就讓我陷入「如坐針氈」的情況。要是我因此逃走的話,可以想見會引起更多的反感,所以我決定帶著些許抗議含義地半瞇著眼看她,哪怕這只是最低限度的抵抗。
  「……真是的,我說妳啊。」
  「嗯?咿嘻嘻,怎麼啦~?嘆氣嘆得那麼刻意,其實小凪是希望人家多理理你吧~?」
  「沒有,不是啦。才不是這樣咧。」
  我的瞪視絲毫沒有任何威脅效果,但先不管這一點。
  ──她是個很俏麗的少女。
  樸素的制服穿得極度隨性,裙子短到推測不出膝上幾公分。看起來有點小心機的紅色雙馬尾在肩膀下晃動,不知該說是小惡魔系還是具備魅惑感,總之她嘴邊總是妝點著一抹帶有虐待狂氣質的笑容。
  「咿嘻。真是的~小凪真的很容易害羞耶~哎唷~」
  「姬百合七瀨」──沒錯,坐在我面前不斷搖晃耀眼裸足的她,就是曾經幫助我攻略ROC的斯費爾成員姬百合。她不僅是那位天道白夜的直屬部下,也是擁有許多謎團與傳說的超強女高中生。她用開朗至極的性格與愛裝熟的態度來拒絕我的拒絕,是個「距離感異常」的人。
  話雖如此,那種徹底偏向「陽光」的人格是專門為ROC虛構出來的,她原本叫做瑠璃,居無定所且沒工作(積極型尼特族)……理應是這樣,但上次的遊戲結束後,她不知怎地開始以「這個模樣」來學校了。
  至於理由,據她本人所說──
  「我之前對學校沒興趣,現在有興趣了嘛~不過,人家跟我說不能穿平常那件連帽上衣來學校,但要我脫掉的話,我又會害羞到想死。既然如此,乾脆就用『這副打扮』來上學好了,大概是這樣吧~?」
  似乎是這麼一回事。順道一提,她用假髮蓋住亮麗的黑髮,胸部不夠的部分是用胸墊來補足。後者是我的目測啦,但姬百合和瑠璃學姊的罩杯絕對有差。沒想到這麼在意自己是貧乳啊……學姊。
  不、不過,先撇開這點不談。
  「──啊,姬百合小姐!姬百合小姐在耶!」
  「呃!……瑠、瑠璃學姊?」
  雪菜和春風正好在這時候回來了,我決定收起這種不道德的想法。
  那兩人看到姬百合的反應有著鮮明的對比。春風眼睛發亮地衝過來,雪菜則紅著臉抱緊自己的身體,躲到附近的同班同學(倉野)背後,還「吼吼」地發出威嚇般的叫聲。
  ……不過很可惜地,她這是很恰當的反應。畢竟三個月前初次見面(?)之後,姬百合一逮到機會總是會對那傢伙伸出鹹豬手。
  「呿~真是的~小凪和小雪都太容易害羞啦~」
  姬百合原本不悅地嘟著嘴看雪菜,但後來就收回了視線,沒有特別深究。接著,她態度一變,雙手大張接住撲進自己懷裡的春風。
  「噢噢。咿嘻嘻,好久不見啦。真是的,將近一個星期沒補給小春春成分,人家差點就要變成人乾了啦。小春春過得好嗎?沒見到人家會不會寂寞~?」
  「耶嘿嘿……這個呀,姬百合小姐不在的話,感覺有點安靜,真的會寂寞呢。」
  「哇呀~!哎呀,小春春果然超級天使的!抱歉喲,我最近有點忙,連明天能不能來也不知道呢……咿嘻。來來來,再過來一點。緊緊抱住人家嘛~」
  「緊、緊緊抱住嗎?好的,呃……這、這樣……抱緊~」
  「哎唷,觸感和抱起來的感覺都超棒的啦,不愧是小春春……我聞聞。嗯嗯,好香喲。噯,我可以摸嗎?可以用手指幫妳梳頭髮嗎~?」
  「咦?啊~妳已經在梳了……嗯~」
  「很舒服吧~?放心把全部交給人家吧,不用害怕喲。唔姆!」
  「好、好的……咦?呀!那、那個,姬百合小姐,耳朵!那裡是耳朵──呀啊!」
  「「…………」」
  春風以一己之身承受著姬百合毫不客氣的性騷擾,可以看出被抱在懷裡動彈不得的她,臉頰變得愈來愈紅。朦朧的眼神已經有點煽情。溢出的呼吸既紊亂又嬌媚,最後甚至開始變成類似嬌喘的聲音。
  「……咿嘻嘻。」
  儘管如此,姬百合的惡行並未停下。她巧妙地用自己的身體阻隔外部的視線,然後將臉埋進滑順金髮所包覆住的脖子裡,右手則用妖嬈的動作將制服鈕釦從上依序──
  「────欸!阿凪你是要看多久啦!」
  我看到鈕釦即將被解開的一幕。
  雪菜不知何時來到我旁邊,她捲起筆記本朝我(還有姬百合)的頭狠狠敲了下去,導致我最後還是沒能見到那樣的情景。
  
  「妳問我鈴夏情況怎麼樣?」
  ──當性騷擾鬧劇華麗地落幕後,大概經過十分鐘。
  因為需要私下談談,我和姬百合便更換地點,來到中庭設置的長椅並肩坐下。
  聽到我感到困惑的聲音後,姬百合一邊吸著鋁箔包冰茶,一邊點了點頭。
  「嗯,沒錯喲。其實我之前匆匆瞥過幾眼,然後就有一點在意她。你也知道,第三課(我們)幾乎沒有插手這次的遊戲(SSR)嘛。」
  「哦,圖書館員確實也說過……是說,對了。為什麼妳從前天起就一直聯絡不上啊?拜妳所賜,我簡直被整慘了。」
  「咿嘻嘻,怎麼啦?小凪等不到我的回覆,感到寂寞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哎唷,小凪還是一樣不坦率耶,真是的……咿嘻,抱歉啦。我去辦了一下室長交代給我的工作。因為太忙了,不知不覺就擱置沒回了。」
  「……天道交代給妳的工作?跟SSR的營運無關嗎?」
  「嗯嗯。啊,可是內容是祕密喲~這有守密義務,無可奉告喲~!」
  姬百合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咿嘻嘻」地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我看著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過,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覺得她會告訴我這麼多。說到底,我和姬百合根本不是合作關係。
  我清了一下喉嚨。重振心情後,回到原本的話題。
  「所以,妳是要問鈴夏的情況吧?……她啊,這個嘛,不知該說是我行我素還是不按牌理出牌,真的是個很不得了的傢伙。面對互換身體這種異常狀況,她幾乎沒怎麼抵抗就接受了,甚至在現實世界和SSR都是為所欲為。她害我沒辦法好好推進遊戲進度,連日常生活也遭到大肆破壞。坦白說,我已經受夠了。」
  「……是喔。可是可是,那小凪你怎麼不生氣呢~?」
  「沒啊,我很生氣耶,氣得要命……不過,我的確沒有打從心底討厭她。該怎麼說好呢──因為那傢伙『看起來超開心的』。一切行動都散發著光采,完全感覺不到惡意,所以……總之,就算她闖禍了,我也不會對她發脾氣。」
  「……是喔~是喔~是喔~」
  「……妳在生什麼氣啊?」
  隨著我談到更多關於鈴夏的事情,姬百合的不爽程度就逐漸增加,最後還嘟起了嘴巴。不是吧……太莫名其妙了。明明是她要我回答,我才說出這些事情,為什麼還對我擺出這種態度啊?
  「唔──反正呢!」
  姬百合彷彿要重擺架式似的喊道,然後倏然站了起來。
  這一瞬間,過短的裙子飛揚起來,與我的視線同高,白皙的大腿直接映入眼簾。再加上距離非常近,這幅景象差點讓我暈過去。我不由得別過頭去,而她則狀似滿意地勾起嘴角,雙手交握在背後,微微歪起頭。
  「……怎、怎樣啦?」
  「嗯~?啊,沒啦沒啦。剛才那樣已經完成迷倒小凪的任務嘍~」
  「啥?才沒有咧。誰會這麼簡單就被迷倒啊?」
  「唔。小凪你果然很不坦率耶……咿嘻嘻,不說這個了。聽好嘍,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姬百合說到這裡,暫時打住話語,表情略有變化。氛圍明顯與之前不同,帶著一抹空靈色彩。那是看起來既溫柔、真摯又有點「落寞」的微笑。
  「噯,小凪。鈴夏之所以『看起來超開心』……你覺得是『為什麼』?」
  「……咦?」
  「她看起來很開心吧?從你的角度來看,她總是散發著光采,很享受人生對吧?」
  「對、對啊……是這樣沒錯。」
  「那你覺得原因是什麼?她為什麼看起來很開心?『是什麼令她那麼開心』?……嗯,如果說她想盡情在這個世界遊玩,這一點我也懂喔。畢竟簡單來說,這裡就是異世界嘛,任何人都會感到很興奮。但鈴夏她呀,不只是外頭的世界,連在SSR也一直一直──保持著高昂到『不尋常』的情緒吧?對於這一點……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姬百合說完便注視著我。雖然她的語氣很輕佻,但那雙眼睛寄宿著認真的神采。
  「……妳說的或許也沒錯,但這八成是──」
  「你想說鈴夏本來就是這種個性嗎?唔,也是,在你眼中看起來就是這樣吧。可是……『這不可能』。畢竟我之前見到的『電腦神姬二號機』是非常『乖巧的孩子』喲~很文靜,總是低垂著頭,什麼話都不說──嗯。用我的說法來形容的話,就是『很無聊』。至少跟你剛才告訴我的『鈴夏』比起來,有點不能相信是同一個人耶。」
  「────」
  她的聲音很溫和,可以想見是為了不讓我感到混亂,而我只能沉默不語。
  ……這是怎樣?什麼意思?
  鈴夏並非高昂情緒中藏著一絲陰霾,而是偶爾出現的陰霾才是核心,她在我面前用盡全力掩飾這一點──將姬百合那番話照單全收的話,就是這樣。那種開朗到令人傻眼的個性並不是她的真面目。一定是強裝出來的。
  然而……假設真是如此,「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什麼原因將她拘束在「隨時隨地都必須表現得很開心」這種「強迫性思維」裡?
  「……」
  我緊咬著下唇,將右手放在後頸上。
  我不知道──儘管我還不曉得詳情,但從春風那次來看,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背後大概藏著令人不快的內情。邀請函的插圖恐怕不是單純的威脅。雖然我看不到也聽不到,不過,「鈴夏正在哀鳴著」。
  既然如此……我……
  「啊──可、可是我跟你說喔!」
  這時候,看到我完全陷入沉思狀態,姬百合連忙擺了擺雙手。
  「剛才那些只是我的直覺而已,也有可能完全是我搞錯了喲!」
  「這樣喔。但妳特地來向我提出忠告,就表示這次的GM很不好對付吧?」
  「唔!小、小凪討厭啦,領悟力太強了吧~!」
  姬百合尖叫似的說道,還誇張地做出仰天的動作……雖然她名義上是要詢問鈴夏的情況,但打從一開始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警告我吧。以她的個性而言,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她這個人意外地心思細膩。
  「朧月詠──是這名字沒錯吧?那傢伙有這麼棘手嗎?」
  「唔~與其說是棘手……應該是『危險』吧。嫉妒心強,自我中心,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小凪,你最好小心一點。朧月詠和室長不同,根本毫無底限可言──咿嘻嘻,所~以~說~!」
  姬百合在這裡打住話語,搖著紅色雙馬尾,猛然把臉湊近。就連我身體都往後仰了,她也毫不在意。那雙直勾勾地凝視著我的眼眸,與「過去」同樣因為期待與高漲的情緒而熱氣氤氳,看起來炯炯有神,燃著熊熊烈火。
  「你必須拿下徹底的勝利!」
  ──如果說我的內心完全沒受到打動,那當然是騙人的。
  
  #
  
  『喂?垂水~?現在有沒有空?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消息要告訴你喔!』
  與姬百合分別後,我還坐在中庭長椅上,隨即手機就接到一通來電。
  每次都是這樣,擅自開始通話,小小的液晶畫面放大顯示出鈴夏那張得意洋洋的表情。雖然我這時候就隱隱有不妙的預感,但還是憑著一絲希望催促她說下去。
  「好消息?什麼啊?妳長高了嗎?」
  『你在說什麼蠢話啦。我的身材比例已經很完美了,才沒有地方需要再成長呢。不是啦──我要講的是這個!』
  「……哪個啊?」
  鈴夏那雙鮮紅眼眸閃爍著光輝,自信滿滿地如此斷定著,但我還是搞不懂她在說什麼。她的外表和昨天幾乎一樣……不對,仔細一看,上臂一帶纏著某種類似臂章的東西。她是指那個嗎?
  我歪著頭感到困惑,而鈴夏則欣喜地加深了笑意。
  『真是的,受不了你耶。如果你看不出來的話,我只好說明給你聽嘍!』
  「說明才是正常的吧……」
  『才正常就滿足了,垂水你就是這副德性。算了,我會按照順序告訴你,好~好聽著吧。記得佩服我的貼心與機智喔!』
  「是是是。」
  我開始感到麻煩,於是隨便應了幾聲。畫面另一端的鈴夏無比開心地「嗯!」了一聲點點頭──這種坦率的部分倒還滿可愛的──接著,她將雙手扠在腰上,一臉得意地開始述說「好消息」。
  『那件事要從寒風凜冽的冬天說起。』
  「要回溯的話,拜託倒回今天早上就好。」
  『那就今天早上吧。我一如往常在大街上散步。這天,愛店的每日餐點是蛋包飯,所以我微調步伐,讓自己能夠在中午的時候抵達餐廳。』
  「……我說啊,會不會太長了?完全看不到終點在哪裡耶。」
  『嘻嘻,馬上就要進入佳境嘍。不用擔心啦──沒錯,事件就是在那裡發生的。散步途中,我覺得肚子有點餓,就順路去甜點店吃餡蜜,再帶著極好的心情繼續散步,緊接著就出事了。』
  「想必是蛋包飯賣完了吧。」
  『不,這時候的我已經填飽了肚子,覺得蛋包飯也不是那麼重要了。所以你答錯了,才不是那樣──突然喔,附近巷子裡衝出了「其他玩家」。』
  「…………什麼?」
  我聽到這裡才將思緒切換到遊戲。
  遇到其他參加者……?是誰?既然三辻不知何故「故意放我走」,就表示可以對鈴夏出手的玩家應該不多。我想得到的可能性,大概是可以單獨突破三辻防線的十六夜,或者遇到的就是三辻本人。
  結果正確答案是後者。
  『──她說自己是勇者。我看她小小隻的,又是水藍色頭髮,跟你提到的三辻外表一模一樣耶。』
  「……然後呢?她攻擊妳了嗎!」
  我忍不住大聲了起來。雖然三辻當時說「還不會殺妳」,但她身為勇者,當然有殺我的動機。無論何時露出獠牙都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沒有喔,她沒攻擊我。』
  鈴夏沒事似的搖了搖頭。
  『不僅沒有,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會攻擊我的樣子。她一邊舔著冰淇淋,一邊露出感覺很幸福的平板表情,我猜她可能今天休假吧?』
  「什、什麼休假……這是怎樣?雖然我不是很懂,但總之沒發展成戰鬥對吧?至少還沒陣亡吧?」
  『這當然呀。要是陣亡的話,我──咳咳,沒事。呃,對,我們沒打起來。勇者她「點頭示意後,立刻就準備回去了」。』
  「……啥?」
  所以最後還是沒殺掉魔王。儘管這個方針本身沒有變,可是跟昨天那殺氣全開的模樣比起來,她的態度截然不同。昨天和今天到底差在哪裡──不對。
  有一點不同。這也是當然的,雖然只有一天之差而已,但昨天和今天的魔王內在是不同人……不過,勇者有可能因為這樣而改變行動嗎?如果有的話──那就是──
  『她是在怕我啦。我看得出來。』
  「才不是咧。」
  『哼哼,垂水你是怎樣?誇獎人是不需要客氣的。而且我不是說好消息嗎?為什麼你會聯想到「陣亡」啊?』
  「哦,確實是這樣沒錯……話說,妳差不多該講了吧。裝模作樣也裝得太久了。」
  『好,那你就仔細聽好了,然後發自內心地佩服我吧!』
  在手機的小小畫面中,可以看到鈴夏猛然昂首挺胸。接著,她說道:
  『遇見勇者的時候,有一道天啟降臨到我的腦中,告訴我這是好機會,絕無僅有的機會!所以我沒有任何猶豫,看到勇者即將離開,我就鎖定她使用了「強制徵收」喲!』
  「…………啥?」
  聽到太出乎意料的字眼,我忍不住從長椅上站起身。
  使用「強制徵收」……?明明沒有發展成PVP不是嗎?不對,就算真的發生了PVP,也該以「增速」和「力量」這種便宜的共通技能為主。根本不需要動用會耗掉大量pt的職業技能。
  「慢著……給我等一下。妳到底用『強制徵收』搶到了什麼?」
  『所以就是「這個」呀。真是的,我從剛才就一直現給你看,結果你完全沒注意到耶。』
  鈴夏用鬧彆扭的語氣說著,並把左臂伸到身體前面。多虧如此,剛才看到類似臂章的東西以特寫鏡頭呈現在畫面正中間……嗯?不對,這個……不是臂章?
  
  『沒錯,我還放話了喲。我說,勇者(妳)的內褲,就由我收下了!』
  
  「────」
  她這句話具備太驚人的威力,導致我身體搖搖晃晃了起來,然後癱坐在長椅上。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抑制住內心動搖後,才勉勉強強擠出聲音。
  「妳、妳這傢伙……講這種話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呀!在突然遇到勇者的情況下,立刻使用「強制徵收」做出回擊,如此華麗的表現……嗯,說不定我真的是天才呢。呵呵,那張鐵面稍微變紅的瞬間!狀似羞恥地跑走的背影!垂水,你沒看到真是太可惜嘍!』
  「~~~~~~!啊啊啊夠了,給我閉嘴──────────!」
  別說道歉了,她反倒得意洋洋地如此回答,當我察覺到時,自己已經發出了驚天怒吼。
  到……到底是誰說這傢伙沒有惡意,所以不會對她發脾氣的?講這什麼蠢話!錯了吧,正因為沒有惡意才更麻煩,她就是這種類型啊!
  「妳在得意什麼啊!太奇怪了吧!的確,妳遇到勇者還能平安生還,這其實滿難得的,我可以為這一點向妳道謝。但是,那種回擊方式是怎樣啊!妳可以不用回擊啊!就這樣擦肩而過不是很和平嗎!」
  『咦~?你幹嘛講成這樣?難道是想挑我毛病嗎?我超級聰明的耶!』
  「想當聰明人的話,什麼都不做才是最正確的吧!妳知道使用『強制徵收』要花多少嗎!」
  『2000pt對吧?』
  「…………答對了……唉。」
  聽到鈴夏若無其事地這麼回答,我則一邊抽動著臉頰,一邊嘆了口氣。
  2000pt──正是2000pt。在這個時間點失去如此大量的資源,造成的不利影響絕對不小。在焦躁感的驅使下,我半下意識地將右手放在後頸上,深深地吸進一大口氣,讓自己恢復冷靜。
  就在此時──
  『啊哈哈……好開心喔。真的很開心。非常……非~常開心。』
  小小的低語聲從終端裝置的另一端傳過來,恐怕她本人也沒察覺到自己發出了聲音吧。而且,與其說是自然流露的情感,真要說的話,那種語氣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是開心的。
  我聽到後,忽然想起剛才與姬百合的對話。
  鈴夏為什麼非得表現出如此「開心的模樣」不可呢──
  「……唉。」
  『嗯?嘆什麼氣呀,垂水?怎麼啦?』
  「不,沒什麼。啊,對了,我現在可以登入嗎?反正妳為了使用『強制徵收』,已經把pt花到見底了吧?在這種情況下讓妳進行遊戲太可怕了。」
  『說、說這什麼話!你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吧?……而且,垂水你沒有生氣嗎?』
  「如果妳明知我會生氣還說出剛才那種話,那妳也相當厚臉皮嘛……不過,我確實沒有多生氣。既然是互換身體來進行遊戲,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會發生這種事情了……再說……」
  『再說?』
  「從妳的角度來看,可能不同意這一點……但我們姑且算是夥伴吧。我覺得自己有責任為妳闖下的禍收拾殘局。所以快點跟我交換。」
  『啊…………』
  鈴夏對我單方面的宣告起了一點反應。
  但她沒有繼續說什麼,只老實地低聲說了句「好吧」──就在我們即將交換身體的「前一刻」──
  『咦?──呀啊!』
  手機聽筒傳來微弱的尖叫聲。
  「……鈴夏?」
  我疑惑地出聲詢問,但鈴夏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終端裝置的攝影模式從前鏡頭切換為後鏡頭。與此同時,「影像中映出了另一名人物」……那模樣看起來很不尋常。有病態般的白色裝束,以及近似痙攣的歪斜表情。
  我與鈴夏一起倒抽了一口氣,而就在這一剎那──
  『「處刑人」冒昧來訪──嗨,魔王大人,有空的話要不要跟我玩玩啊?』
  那女的──處刑人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
  
  率先有動作的是對方。
  『呀哈哈哈哈哈哈!』
  白衣女大幅度地揚起嘴角並蹬地而起,瞬間縮短與鈴夏之間的距離。她就這樣伸出右手,以凌厲的掌底襲向鈴夏的喉嚨。
  『啊,嗚!』
  隨著呻吟聲,嬌小的身體浮起來,粉紅色長髮飄然散開。
  處刑人從後方用雙手架住鈴夏,再以流暢的動作啟動終端裝置,利用「展開」指令讓曲刀顯現,抵在她的脖子上。
  『呀哈!──徹底中了奇襲是什麼感覺啊,魔王大人?我其實還滿有紀律的,所以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等待最佳時機喔。』
  『我……不知道那種事情啦!』
  『啊?哈!什麼啊,妳這傢伙。叫的聲音挺好聽的嘛!真令人受不了啊。』
  處刑人一邊發出惱人的不快聲音,一邊玩弄單手握著的曲刀,在鈴夏的臉頰上拍了幾下。當然,刀刃目前並沒有接觸到肌膚。但那女的每次緩緩動著手,鈴夏的表情就會因痛苦而扭曲。她的臉色早已蒼白,顫抖的雙手不安地抓緊裙襬。
  「…………」
  我隔著畫面瞪著這幅令人氣憤的景象,靜靜地思索起來。
  ──我不曉得處刑人的目標。
  不……說不曉得也不太對。光從表面來判斷的話,倒不如說非常簡單明瞭。處刑人(那傢伙)的職業勝利條件是神官、魔王和判官退出遊戲。魔王身為目標,遭到襲擊根本一點也不奇怪。
  但是,稍微想想就會知道一件事。魔王沒那麼容易殺死。如果一定要殺魔王的話,就必須先打倒阻擋在面前的勇者──擁有「自動存檔&讀檔」這種作弊技能的最強無敵勇者大人。
  我現在之所以能夠保持一定程度的從容,追根究柢的話,「這一點」就是原因。三辻絕對在某處看著這一幕。要是有人打算殺死鈴夏,瞬間爆開的應該是對方的腦袋吧。三辻小織就是這麼強。只要在她的監視之下,鈴夏就會是SSR參加者裡面最安全的一個。
  因此我不懂──那個處刑人究竟要怎麼殺掉魔王?
  『呀哈!』
  彷彿在嘲弄我的想法似的,畫面另一端的處刑人用力扭曲著臉頰。她那雙環繞著鈴夏脖子的手臂重新使力,而後突然揚起嘶啞的嗓音。
  『喂!妳有在聽吧?「勇者大人」!』
  「……咦?」
  我一頭霧水,發出了愣愣的聲音──但慢了幾拍後,我便察覺到了。
  原來如此……是因為看法不同。勇者成為魔王的護盾,也代表魔王本人就是勇者的弱點。如果是弱點的話,就能拿來當「人質」。處刑人打從一開始就反過來利用職業之間的關係,她的目標不是只有魔王一人,而是準備將兩人一網打盡……!
  『呀哈哈!喂,勇者大人看得到嗎?看得出來嗎?沒錯,我剛才對這傢伙的身體使用了「連結鏈甲(Linker Mail)」!這玩意兒可以讓自己與一名指定玩家同步(Link),每次自己受到傷害時,其中百分之二十五就會由對方代為承受,也就是詛咒型的道具。不過,一聽就知道了吧,倍率很微妙。一般情況下,我才不想使用這種東西咧──但是!』
  『……但是什麼?妳說啊!』
  『不錯嘛,魔王大人,個性好強才有征服的價值!呀哈!……沒錯,在這裡出場的就是處刑人(我)的職業技能。「改造適性」──這個技能「能夠改造所有在SSR裡獲得的道具」。對,沒有錯,這個「連結鏈甲」是特別訂製品。現在變成我受到傷害的兩百五十六倍會打擊在妳身上!』
  『……!』
  『哈!幹嘛啊,不需要這麼害怕吧?一瞬間就會掛了,反倒輕鬆多了吧!』
  『不、不是……!』
  鈴夏睜大紅眸搖了搖頭,處刑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可憎地扭曲起臉頰。我凝視她的手部動作,便發現那把偶爾閃現鋒芒的曲刀在割開鈴夏的衣服。那手勢看起來實在非常熟練,已經接近於習慣性動作了吧。
  「可惡……鈴夏。喂,鈴夏!」
  我用焦急的聲音不斷叫著她的名字。
  鈴夏抿緊嘴唇一陣子,最後隨著一聲輕嘆,她無力地開口道:
  『……做……什麼啦。』
  「交換吧。妳的臉色很難看耶。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想得到脫困的方法吧?」
  『哼。說得好像你就想得出來一樣。』
  「至少我的腦袋絕對轉得比現在的妳還快啦。所以快點跟我──」
  『我不要!』
  「唔……為什麼啊?」
  『抱、抱歉,垂水……不過,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我不換。絕對不跟你交換身體。就算你擅自登入,我也會立刻把你趕回去。』
  鈴夏的固執聲音從接著手機的喇叭傳出來。雖然她講得很堅定,但畫面上映出來的雙腳卻不斷在顫抖……無能為力的我只能微微咬緊嘴唇。
  『──那麼──』
  這時候,鈴夏緩緩抬起頭,用挑釁的語氣向處刑人說道:
  『妳想要什麼?應該不是殺掉我這麼簡單而已吧?』
  『嗯?哦,這是當然的。畢竟有「連結鏈甲」的作用在,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殺掉妳嘛,以順序來說的話,反倒留到最後比較好,因為我的目標是判官。』
  『判官?』
  『對啊。光是神官死掉,狀況就一口氣有所進展。要是不在這時候孤注一擲的話,我根本不會有勝算──就是這麼回事。所以在我的盤算中,既然妳有勇者大人的保護,沒那麼好殺掉,那就綁架妳充當擋箭牌,創造出通關的突破口後,再把判官殺掉。』
  『……妳該不會是打算叫我做什麼吧?』
  『呀哈!放心吧。妳只是單純的pt提供者(提款機)罷了。因為判官那混帳似乎有付pt給追跡者,一直在使用潛伏技能。所以目前沒法用一般方法來找人,必須把效力高的偵查道具一個一個買來試了。』
  大概是肯定自己占有壓倒性的優勢,處刑人滔滔不絕地講著自身計畫。
  藉由對魔王施加「分擔傷害」的詛咒(連結鏈甲)來封鎖勇者的動作,再利用服從於自己的魔王來殺掉判官──這個戰略確實很合乎邏輯。由於稍微掙扎就會受到即死等級的反彈傷害,所以鈴夏連些微的抵抗都不能做。
  『──不過,如果這樣還是行不通的話,我就得祭出「最終手段」了。』
  『最終手段?──妳的意思是,如果使用高級道具也找不到判官的情況下吧?妳打算怎麼做?連位置都不知道的話,想打也沒辦法啊。』
  即使身陷絕境,鈴夏不知何故還是用謹慎的語氣不斷提問。
  於是,我終於察覺到一件事……她的眼睛看似注視著處刑人,實則不然。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她正看著畫面另一端的我」。而且,說起來,鈴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問。她難道是在「爭取時間」嗎?明明嘴上一再拒絕,還是多少對我抱有期待嗎?
  「……唔。」
  既然如此──「我沒有不採取行動的道理」。
  真的沒有能夠打破現狀的手段嗎?只要能夠突破處刑人,管他技能、道具還是pt,用掉什麼都在所不惜。我鉅細靡遺地回想從SSR開始到現在的記憶。雖然「強制徵收」在這種時候派不上用場,但總不可能完全無計可施。「連結鏈甲」。分擔傷害的詛咒。對付這一點的唯一解答。
  「啊,這麼說來……我記得……」
  ──有了。
  隨著突然轉動起來的思緒,我抬起右手輕輕地放在光滑的後頸上。是的,絕對錯不了。「這樣就能一舉推翻現狀」,強硬地改寫這種垃圾發展。
  「好……」
  我一邊喃喃說著,一邊將意識拉回SSR。處刑人原本還在吊胃口,遲遲不回答鈴夏的問題,正好在這時候開口說道:
  『連位置都不知道的話,想打也沒辦法?呀哈!這可未必啊,魔王大人。』
  『……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已經僱用了最優秀的黑客」。就算斯費爾再怎麼厲害,攻擊終端裝置的話,一定還是會有漏洞啊。這樣就可以竊取到判官的個資。呀哈,只要進行到這一步,之後就用不著擔心了。威脅誘騙監禁施暴,這類非法力量在這種時候可是很方便的。好好用妳們那愚蠢的腦袋思考吧!我管他勇者還判官,如果在SSR世界沒辦法出手的話,在現實世界幹掉不就好了嗎!』
  『…………!這、這種……這種事情!』
  『覺得我沒教養?邪門歪道?還是卑鄙無恥?不,妳想錯了,我是狡猾!能用的東西就拿來用,這有什麼錯?鑽規則漏洞有什麼錯!呀哈哈,盤外戰術簡直好極了!反正SSR也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
  處刑人帶著堅定的意志大聲叫囂。她恐怕不是來到SSR(這個遊戲)才產生這種思維的吧。在之前的遊戲中,她一定也是靠相同的方法來擠進前幾名。
  『……住……手……』
  鈴夏在她的臂彎中被曲刀抵著,現在已經完全垂下了頭。淡桃紅色長髮輕飄無力地垂落下來。透過瀏海間隙,可依稀看到那雙鮮紅色的眼眸睜得比誰都還要大。
  那模樣,令我想起之前在春風身上看到的「絕望」──
  「…………要交換了喔,鈴夏。」
  思考迴路的某處完全燒斷,我連鈴夏的回答都沒聽,就衝動地點擊了SSR的登入圖示。
  
  #
  
  處刑人──她告訴了我一個好消息。
  SSR是大亂鬥世界的遊戲,正因為「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所以沒辦法捨棄與現實世界的關聯。它不是完全獨立的另一個世界。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把思維拘束在遊戲裡面」。
  沒錯,我多少得感謝一下她。那個GM要推行的,一定就是這種將「策略」攻破到體無完膚所必須具備的觀點……不過,該怎麼說好呢?
  若要因此饒過處刑人(那傢伙)的話,又得另當別論了。
  
  視野在一瞬間切換。
  登入SSR的那一刻,我感覺到脖子上有冰涼的異物感。與此同時,也發現有一股超乎意料的強大力量壓制著身體。哥德蘿莉禮服被割得破碎不堪,早已失去衣服的形狀。
  我差不多到極限了。雖然不曉得鈴夏剛才是什麼表情,但積累的水滴讓視野略顯模糊。可以感受到涼涼的淚珠滑下臉頰──因此──
  「喂,處刑人。」
  「啊?……妳這傢伙是怎樣?突然擺出反抗的眼神──」
  「我有幾件事要告訴妳。」
  「………哦?說來聽聽啊。」
  我感覺到處刑人在我的腦袋後方淺笑幾聲。她握著曲刀的右手猛然施力,大概是想牽制我。呼吸變得有點困難。
  但是,我絲毫不在意這種小事,而是微微揚起嘴角,無所顧忌地說道:
  「妳的策略『只有這樣』嗎?」
  「……啊?」
  「喔,沒有啦,我不是瞧不起妳,就是一個很單純的問題……剛才那些真的就是妳的完整作戰計畫了嗎?如果是的話,那妳──『會不會太天真了點』?」
  「──妳!」
  「呃!」
  我剛說完,那隻沒有握著凶器的手就狠狠地往我的太陽穴揍下去。頭痛到像要裂開一般……但這樣一來,我終於成功「從處刑人的臂彎裡逃脫出來了」。
  我將手放在滴答流血的頭上,就這樣帶著挑釁的笑容盯著她。
  「為什麼啊?為什麼到剛才那裡就打住了?既然將老子當成傀儡,就該在那個當下『搶走我全部的持有物品』吧?妳應該好好盡上全力才對啊。這部分的疏忽毫無疑問是妳的失誤。」
  「持有物品?哈!還以為妳要說什麼咧!我的策略早就布置完畢啦。現在才說這個太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絕對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什麼逆轉劇情啦!呀哈哈!」
  「妳的笑法實在有夠吵的。妳剛才講的那句話,我現在原封不動地還給妳──『好好動腦吧,妳不是有腦袋嗎』?老是用那種扭曲思維的話,妳可就看不見遊戲的本質了啊。」
  我不屑地這麼說道──接著──
  「『解咒之印』。」
  我緩緩抬起手放在「胸前的項鍊」上,說出了道具的名稱。
  瞬間,「那東西」飄到半空中,開始散發出閃耀的光芒。純度無比高的銀才有的光輝,鮮明到令人眼花目眩。然後……啪嘰一聲。在最後奏出這道輕響後,轉瞬間便粉碎四散──於是──
  『已使用道具「解咒之印」。「連結鏈甲」失去效力。』
  「────什麼!」
  處刑人這時才露出錯愕的表情。
  「妳、妳這傢伙!為什麼會這麼剛好有解咒道具啊!」
  「碰巧而已。真的只是碰巧,但誰教妳沒做好調查呢?」
  「妳……混帳!混帳!臭傢伙竟敢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完美計畫會敗在這種狗屎運之下啊!」
  「…………『計畫』?」
  我用隱隱帶著怒火的嗓音低聲說著,並往前踏出一步。而處刑人則相對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再前進一步,她又退了一步。
  「我看妳好像有什麼誤會,所以先把話說在前頭好了──在現實世界擊垮勇者?我告訴妳,我和十六夜那種變態戰鬥狂老早就發現那種方法了啦。知道歸知道,但我們不會這麼做。」
  「啊?為、為什麼啊?妳這傢伙,連這種時候都還想裝乖乖牌嗎!」
  「才不是咧。因為那種方法已經脫離遊戲了。別說什麼規則漏洞或盤外戰術之類的,根本就『違反規則』了啊。妳完全沒有抨擊其他玩家的權利。這麼喜歡犯罪的話,乾脆一開始就去外面殺人算了,白痴。」
  「……嘖!」
  處刑人被我一步一步逼退到牆邊後,她嘖了一聲,以低姿勢瞪著我。接著,她豁出去似的重新握緊大型曲刀──倏然改變態勢,發著怪聲向我衝過來。
  「呀哈哈哈哈!妳這傢伙該不會忘了自己一把武器都沒有吧?好啊,我不跟妳瞎扯了,就用這把刀子讓妳閉上那張狂妄的臭嘴!」
  處刑人踩著石板路疾奔而來,同時厲聲如此喝斥著。
  看著那個每秒都在逼近的身影,我只嘆了一口氣。
  「……我說啊,妳才是忘了什麼事情吧?」
  「啊?哈!妳到底是多瞧不起人啊?如果妳是指勇者的話,我當然記得很清楚啊!不過很可惜,這個巷子無論從哪來看都是『死角』──再怎樣的高手都不可能有辦法進行射擊啦!」
  「喔,妳說的也沒錯啦……『一般情況下的話』。」
  然而遺憾的是,那個勇者非比尋常。
  『勇者已使用職業技能「自動存檔&讀檔」。』
  「如同期待」的系統訊息顯示出來之際──我旁邊出現了一名玩家。那是有著嬌小身材與水藍色頭髮的少女──三辻。她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舉起狙擊槍後,連一瞬的時間都不浪費,在處刑人尚未意會過來而僵在原地時,不由分說就瞄準頭部開了一槍。
  轟響,餘音,而後歸於寂靜。三辻小織轉頭看我。
  「我應呼喚前來了。」
  「…………這是怎樣?」
  聽到她用淡然的嗓音說出這句話,我失去全身力氣,不由得當場癱坐在地上。
  儘管我已經有所預料……但這個勇者真的太作弊了。剛才那種異常之舉,應該是「藉由殺死自己來達成職業技能的發動條件,然後立刻復活到我旁邊」──即是利用無敵的復活技能的強行移動方法。乍看之下很荒謬,但以當時的情況而言,這麼做確實最有效率。
  我「唉」地輕嘆一口氣,並看向三辻。
  「抱歉……多虧妳來得即時。不過,妳應該也不是特地跑來救我的吧。」
  「嗯,對。這是利害之一。所以用不著道謝……先不提這個了。」
  「嗯?幹嘛?」
  「…………」
  三辻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一語不發……「又來了」。三辻之前做了幾次類似的行為。那雙無色眼眸彷彿是試圖從我身上找出「什麼」。而她的淡然表情上,寄宿著一絲擺盪不定的「某種神色」。
  三辻像是想說什麼似的開口,然後閉上,接著又張口,但還是閉了起來。
  「……沒什麼。」
  到頭來,她只說了這麼一句,便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前往不知何方。
  
  #
  
  『勇者已擊破處刑人。』
  全體紀錄顯示出如此平淡無奇的訊息之後,經過數刻。
  我心懷感恩地收下處刑人遺留的曲刀並「收藏」起來,接著觸碰終端裝置的投影畫面,微微地偏過頭。
  「通訊失敗……?」
  畫面中央顯示著這行文字。我因為擔心鈴夏的情況而想跟她取得聯絡,但終端裝置始終連不上她那邊。
  「……嗯。沒辦法了,不能通話的話,那就傳個訊息看看吧。」
  我原本摸著後頸的手再次放在終端裝置上,點擊通話畫面旁邊的圖示。
  雖然有幾件事情想問她……但總之先問這個。
  『妳沒事吧?我看妳好像受到不小的驚嚇。』
  鈴夏在與處刑人一問一答的途中,樣子變得很奇怪。她臉上的絕望,看起來不單純只是因為殺意迎面撲來而產生的。我想剛才那場戰鬥中,可能有某種東西觸碰到了她的「隱情」。一種她絕對無法視若無睹的東西。
  我就這樣抱著有點煩悶的心情打算關掉畫面──就在此時……
  『──噯,垂水。你想通關這個遊戲對吧?』
  「咦?」
  看到突然顯示於終端裝置的這條訊息,我不禁皺眉。
  這算是……回覆嗎?不,至少前後文完全沒有連貫。此外,也許是因為這句話不是用說的,而是用寫的,她以往那種歡鬧的情緒徹底被削弱,甚至有一種嚴肅的感覺。
  「…………」
  心頭的一絲疑問令我瞇起紅眸,慢慢地輸入回覆。
  『嗯,是啊。既然都參加了,那就得攻略(通關)才行嘛。』
  『這樣喔……嗯。』
  『妳「嗯」什麼啊?妳一個人想通也沒用,我還是完全搞不懂耶。』
  『這是當然的呀。說到底,我又不想讓你懂。啊,不過最後讓我說一句話吧。』
  『嗯?幹嘛啦?……是說,妳講「最後」到底是──』
  
  『我果然還是很討厭你。』
  
  ──從這裡發生的變化格外緩慢,看起來像是進入慢動作模式。
  我明明沒有做什麼操作,視野卻逐漸模糊,世界暈染開來,進行切換。熟悉的校舍、中庭的長椅、獨自坐在這裡的我。不知何故,制服褲子上有好幾顆「淚珠」滴落的痕跡。
  「咦……為什麼,我……」
  「強制登出」──不,正常來講的話,應該是隨著剛才那道宣言,「鈴夏擅自登入了」。
  我用衣袖粗魯地擦掉眼淚後,連忙啟動手機。接著,我連按了好幾次SSR的圖示,想辦法嘗試登入進去……然而,畫面上只顯示出「現在無法進行這個操作」,我的「內在」沒辦法飛進SSR裡面。
  「話說,這次別說通話了,連傳訊息也不行啊。」
  我嘆著氣關掉手機,躺在長椅上仰望天空。
  「搞什麼啊……真是的。」
  這情況儼然就是擔心已久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雖然我不曉得自己哪裡得罪了她,但像這樣單方面地被隔絕在外,我便沒辦法主動取得聯繫。我們這種扭曲的共存關係,正因為扭曲,才會如此輕易地遭到撕碎。
  ──說起來,和當時有那麼一點像。
  被拒絕當互換身體的對象(夥伴)後,我腦中閃過的,是春風在ROC中採取「妨礙登入」的事情。仔細一想,我上次和這次都被電腦神姬給趕出遊戲了。
  但是,這兩次看似相同,卻完全是兩回事。春風是為了保護我而自願選擇遊戲世界,但鈴夏是抱著明確的敵意把我「關在現實世界裡面」。
  那麼,她的理由是什麼?敵視我的根據在哪裡?
  回想起來,她的行為打從一開始就很奇怪。誇口說自己很期待SSR舉行,但實際上並沒有多興奮,也沒有認真進行遊戲的意思。不僅如此,她還老是在阻撓我,簡直像是「怕遊戲被我通關」似的。
  「…………」
  我一邊躺著,一邊將右手放在後頸上。然後在閉著眼睛的情況下專心思索。
  恐怕──鈴夏的「隱情」與SSR的GM有關吧。
  若真是如此,「她所懷抱的問題絕對不是我能處理的」。
  「……不過,這也當然。如果她能感受到一點可能性的話,應該會像春風一樣說出來,仰賴我的協助。但是,她沒有這麼做。那傢伙大概被徹底拘禁了起來,我根本無從出手。」
  我刻意說出不願承認的事實。不知不覺間,原本氣餒垂下的左手緊緊握起。
  ──喂,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垂水夕凪?
  「當然……不可以啊。」
  我想救鈴夏。
  儘管她沒有拜託我,也沒有依賴著我,但我還是想救她。她即將被「某種東西」摧毀,卻沒人伸出援手,而我自作主張地想要把她硬搶過來。
  為此,我能做的事情……果然還是只能「通關這個遊戲」了吧。在「Selector of Seventh Role」七個職業之中,被選為「魔王」的我,使命就是打倒無敵的「勇者」。
  勇者的能力宛如銅牆鐵壁。「自動存檔&讀檔」──形同作弊的完美自動復活能力。相對之下,魔王的「自動徵收」是可以搶奪任何持有物品的技能,但目前偷到的頂多只有勇者的內褲而已。至少乍看之下完全沒得打。
  不過,「我還是看得到,想像得到」。
  資訊已經齊全了。至今為止的遊戲過程中,讓我感到在意的地方全都串連起來,清楚明白地揭開了SSR的攻略步驟。冰之女帝──三辻小織的遊戲技術雖然是一道障礙,但只要跨越過去,應該就能直衝通關了。
  然而,要實行這個計畫的話,「還缺少一塊拼圖」。
  只有一塊。就那麼一塊,卻不是我有辦法拼湊起來的部分。斯費爾這個敵人太過強大,導致我無論如何都逆轉不了「那一點」,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毫無疑問會敗北。
  因此──
  「…………可惡……真不爽啊。雖然很不爽,但也沒辦法了。」
  我從長椅上站起身,嘴上嘀咕著詛咒般的話語,並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接著,我先拜託春風「幫個小忙」,再點擊電話簿裡為數不多的一個號碼,一邊深呼吸,一邊撥打過去。
  對方立刻就接起來了。
  
  ♭
  
  我是電腦神姬二號機──是個「失敗品」。
  就是這麼一回事。
  啊,別誤會了,雖然這種話不該由我來說,但性能本身應該並不差。繼發現Enigma代碼後立刻做出來的一號機,由「那個人」……朧月詠帶著競爭意識設計出來的二號機。不僅具備電腦神姬皆有的人類感情,在電子干涉能力方面更是傑出──等等諸如此類的。
  但儘管如此,我……
  從製作原委來看,我本來就是一號機的劣化複製版,完全不可能超越原版,而且經常發生故障,要是不接受定期維護的話,連存在本身都很危險,因此總是給那個人帶來麻煩──就是這樣,似乎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廢物。
  啊哈哈。能相信嗎?聽說要是那個人不在的話,我連三天都活不了喔。
  而之所以變成「這種情況」,也不是那個人的能力有問題,僅僅是因為我天生就是個爛渣的緣故。
  是吧?
  真的……很荒唐對吧?
  但是再怎麼荒唐,對朧月詠來說,那就是現實。他是斯費爾幹部的一員,上進心超級強,心高氣傲,又自稱為天才,會把「我不可能犯錯」當作口頭禪一樣掛在嘴上的一個人。
  由於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想,他才會無法忍受有人搶先完成了電腦神姬。他用對抗的心態把我做出來,但因為太急躁而導致構造上漏洞百出,其實那個人根本沒有能力去運用來歷不明的Enigma代碼──結果便誕生出如此「不中用的廢物」。
  沒錯,廢物。
  內行人只消一眼就看得出來,就是個全身上下東拼西湊的破爛人偶。
  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我卻是「這副德性」,朧月詠顯而易見地非常沮喪,還用尖銳的言詞痛罵了我一頓。然後──到頭來,「他打算當作沒這回事發生」,決定把我關進小小的、小小的封閉世界(遊戲場域)。
  從斯費爾與世界中孤立出來,誰也不會造訪的孤獨世界。
  我被隔離在那裡……已經是「將近兩年前」的事情了。
  啊哈哈。從那之後,我每天的日子幾乎跟地獄沒兩樣。在熱鬧卻無人的城裡有氣無力地走著走著,就這樣度過了一天,然後日復一日,幾百天都是如此。
  其實也是有活動的。畢竟,我每三天就必須讓那個人維護一次。不得不見那個人──在斯費爾的「真正」天才們包圍之下,不斷積累怨氣的朧月詠。
  那個人總是掐著我的脖子,用陰沉的眼眸說這些話。
  ──妳這個廢物。
  ──在我的經歷上留下汙點的最爛最糟失敗品。
  ──全都怪妳,因為妳是個一無是處的爛渣,害我也要被那些傢伙嘲笑。別開玩笑了。我可是天才,遠比那些傢伙厲害多了。
  ──結果卻……被妳給毀了!
  啊哈哈。「那就殺了我呀」──我不曉得自己這麼想過幾次了。簡單來說,我就是奴隸,讓那個人發洩焦躁情緒的便利工具。像我這樣的缺陷品,到頭來只能做到「這一點(當出氣包)」……開什麼玩笑啊,是你把我做出來的耶。
  不過──轉機在三個月前突然來臨了。
  ROC──正式名稱為Rule of casters的意外性落幕。雖然對斯費爾而言,這只是「一場地下遊戲結束了」,但對那個人而言,並非如此。朧月詠認為ROC以那樣難看的方式收場,等同於「天道白夜的敗北」。連親手撫養長大的電腦神姬都被奪走,是完美到可笑的戰敗。
  因此,那個人八成是這麼想的──
  只要擊潰讓天道敗陣的垂水夕凪,就能證明自己比天道更「強」。
  ……受不了。
  一直都覺得他是個蠢蛋,但那個人遠比我想的還要蠢上非常多。
  但是,即使腐敗,他好歹也是斯費爾的幹部。決定方針後的行動力非比尋常,從這裡開始的事情幾乎都如他所願地進行了下去。「煽動」斯費爾先進技術開發部門第三課,「調換」預定舉辦的下一個地下遊戲。
  而「調換過來的遊戲」就是Selector of Seventh Role──以他給予我的封閉世界為舞台的地下遊戲。
  在SSR開始的前一刻,那個人把我叫過來,說了這些話。
  ──喂,爛渣。我給妳一個機會。
  ──SSR馬上就要舉辦了,妳也要以玩家的身分參加。
  ──如果妳能夠贏得勝利,我就把妳從這個封閉世界放出來。當然,如果輸的話,還是維持現狀,沒有任何對妳特別不利的條件。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真是的,感激涕零吧,廢物(垃圾)。
  他這麼說。啊哈哈,真的很有趣,可笑到我都要流淚了。只要贏的話,就讓我從這個世界出去……這是怎樣?腦子沒問題嗎?我沒有維護就活不下去。就算從這個世界出去了,這件事也毫無意義。
  可是──儘管如此,我還是很高興。
  畢竟,這裡原本只是個封閉世界而已,卻要變成遊戲舞台了喔。不會只有平常那些NPC,具有自我意識的玩家都會進來這裡呢。這種事情太棒了吧。我兩年來都在這個閉鎖的世界裡過日子,對我而言,這樣的想像如同毒品一般,既強烈又迷人──正因如此──
  「我的願望就是盡可能拖長遊戲時間」。
  僅僅是這樣而已。
  通關遊戲這種事情,我打從心底覺得無所謂。不對,倒不如說,「我根本不想通關」。但是,也不能讓別人攻略成功。既然無論輸贏我都必須回到原本的生活,那我就不會讓這個遊戲結束。
  因為這個緣故,我決定在SSR開始後,立刻拚盡全力妨礙其他玩家,同時慢慢地、好好地享受遊戲。
  在這個差不多開始讓我心生留戀的狹小世界,努力地去玩樂。
  話說,SSR真的很棒喔。能收到邀請函的,只有斯費爾開始舉辦地下遊戲之後,在收集的資料中名列前茅的人而已。我為了擬定對策而逐一進行調查,結果全都是留下不得了戰績的玩家……於是我有點興奮起來了。感覺會玩得很開心,一直很期待。
  當然,在所有人之中,我特別注意到的是「那個人」。
  垂水夕凪──將Rule of casters徹底攻破的玩家。因為被那個人視為眼中釘,想必是個相當有實力的人。正因如此,我才會想出各種作戰方式,避免遊戲被他輕鬆通關,只不過……啊哈哈。
  沒想到我會「變成」他,這實在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坦白說,我很慌。除了那個人之外,我本來就幾乎不曾跟其他人接觸過,也沒聽說會突然以這種反常的方式遇到其他人。應該說,我很傷腦筋。還因為實在太震驚、太混亂,我忍不住在鏡子前面一直摸臉……嗯,觸感有一點粗糙。
  但是,仔細一想,這次的「交換身體」對我來說也正好。畢竟,如果我就是這個人的話,不需要費多少工夫就能妨礙遊戲進行。最起碼比起不知道躲在哪裡的強敵,這樣簡單太多了。
  沒錯,我心中某處暗自竊喜著……原本是如此才對。
  ──我沒算到的,是「我自己的感情」。
  一定是因為那個人害我嚐到太多苦頭,我才會變得軟弱至極。垂水提議我去「另一邊的世界」讓我開心得不得了,光是和垂水、春風還有雪菜說話,我的內心深處就好像有股暖流湧出來似的。
  所以……和垂水一起進行遊戲讓我非常非常開心。
  與此同時,我也非常非常「痛苦」。
  有時間限制的幸福,暫時的幻想。是的,我從一開始正是期望著從遊戲裡得到「這個」。因此,受傷是不合理的。我明明清楚這一點。
  但儘管如此,這個夢卻有點「太過真實」了。耀眼到我不禁以為是真的,近到我不禁以為伸手就能觸及。
  於是,我產生了誤解。
  我誤以為……垂水讓我看到的幸福,是我也能夠獲得的東西。
  啊哈哈,我真笨呢。就算現在再開心,「一旦遊戲結束,我又會變回一個人」。我竟然玩到連這件事都忘記了。像個笨蛋似的歡鬧、玩樂,然後在聽到「處刑人」那番話後,一口氣從夢裡被拉了回來……沒錯,就是這樣。這個世界終究是遊戲,並非現實。現實世界(另一邊)的幸福絕對不是我這種身分可以抓住的。我察覺到了這一點。終於想起來了。
  所以,我覺得很討厭。
  垂水不時讓我看見自己絕對得不到的幸福……我實在討厭死他了。
  
  ──做完定期維護後,我帶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回想著這些事情。
  「唉……我到底在幹嘛呢?」
  我將搖搖欲墜的身體靠在石牆上,先使用共通恢復技能「治療」。今天的暴行比較收斂一點,所以這麼做幾乎就痊癒了。而且和「前天」不同,這件衣服的慘狀是處刑人造成的,不用擔心垂水會起疑……我有點討厭對這種事情感到慶幸的自己,便朝留著粉紅色頭髮的腦袋捶了一下。
  接著,我微微垂下頭。開始思考遊戲的未來。
  才剛開始沒多久的Selector of Seventh Role──SSR,卻早已準備要迎接最終局面。由於神官與處刑人退出,導致革命家確定聽牌了。此外,追跡者似乎也因為採取巧妙的pt戰略,像是將潛伏技能借給判官等等,讓持有pt大量增加。儼然有突破9000大關之勢。
  「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我用昏昏沉沉的腦袋回想SSR……我確實一直有在妨礙垂水賺pt吧,嗯。讓垂水夕凪這名最強玩家用盡全力攻略遊戲,而他本身的通關進度則由我來阻撓。遊戲開始前想好的作戰方式都有好好實行。所以,單純是因為「這樣依然沒用」罷了。
  「如果,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把一切告訴垂水……不對。這是不可能的。」
  啊哈哈。我一邊乾笑著,一邊用空虛的眼神注視已經和另一邊的世界切斷連線的終端裝置。這個終端裝置絕對不會再接到任何來電。
  而且──「拖延」也差不多到極限了。既然出現了即將通關的玩家,窺視其他人的動向也沒意義了。馬上就會爆發PVP吧。
  然後,SSR會結束。與此同時,我的短暫幸福也將落幕。
  「可是……嗯。真的玩得很開心……所以這樣也好吧。」
  我背靠著石牆,緩緩滑落到地上,並獨自如此喃喃自語著。
  ……其實一點也不好。
  雖然和垂水度過的那幾天很開心,正因為很開心,我才想要一直沉浸在那樣的美夢裡。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心知肚明,才放棄繼續接觸。要是接觸的話──那樣會更令人感到空虛。
  「啊哈哈。更何況,不管我放不放棄,遊戲都會自行結束。既然如此,那乾脆────」
  
  「────沒有那種事情。」
  
  「…………咦?」
  當我自暴自棄地獨語時,突然插進一道非常失禮的聲音,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然後,我立刻察覺到了。不知何時開始,一名擁有華麗金髮的美少女正喘著氣站在我面前。
  「呃,請妳……那個,等一下……呼呼!」
  她雙手撐著膝蓋,呼著氣調整呼吸一陣子後,抬起那張滲出些許汗珠的臉龐,溫婉地微微一笑。
  「謝謝妳,我平復下來了……耶嘿嘿,有點不習慣耶。ROC那時候是別人在找我,現在變成我來找人,總覺得有點新鮮呢。」
  「呃……?」
  「不過,我找到妳了。成功找到妳了。」
  用真誠的眼神注視著我,並說出這番話的──是春風。
  她是電腦神姬五號機,據說是垂水透過ROC從天道白夜那邊搶過來的。對於她的境遇,我本來很羨慕,甚至可以說是敵視。但不知何故,光是待在她身邊就會覺得很舒服,完全沒辦法討厭她……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女孩子。
  她就這樣帶著不設防的笑容,繼續說道:
  「妳這樣不行喲,鈴夏小姐。在這種時候放棄太可惜了。是說,我在ROC也一直在逃避,沒什麼立場講這種話就是了。」
  「等、等一下……妳為什麼會在SSR啊?太奇怪了。能連進這個世界的,只有在地下遊戲獲得高度評價──」
  「耶嘿嘿,是的。所以我『耍了一點詐』。使用電腦神姬五號機的能力,改寫我本身的設定……其實我現在暫時是個身經百戰的超強玩家喲。」
  「哦……這麼說來,妳確實有這種能力。」
  

  
  儘管我理解了,但也發現自己的聲音漸漸僵硬了起來。明明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拿春風出氣,卻脫口盡是刻薄的話語。
  「……哼。就算如此,我的想法還是不會變。再說,妳到底懂什麼啊?別說放棄了,我原先就沒打算要抵抗啦。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起步。」
  「所以我說沒有那種事情喲。沒有的。畢竟,不是有夕凪先生在嗎?不是有那位夕凪先生在嗎!」
  「那又如何……!真是的,妳對垂水的絕對信仰是怎麼回事啦?我告訴妳,我知道垂水是個很厲害的遊戲玩家。但是,要我說幾次都行,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與我何干!就算他通關SSR也沒有──」
  「咦?那、那個,不對喔,鈴夏小姐。」
  「──意義……春風妳是怎樣?為什麼說我不對?」
  春風突然打斷我的結論,一臉疑惑地偏過頭。
  接著,她不知怎的得意似的挺起胸脯,豎起右手的食指。
  「耶嘿~不對喲。夕凪先生並不是什麼很厲害的遊戲玩家。啊,沒有啦,當然他的腦筋轉得非常快,也確實是個實力頂尖的參加者……但這些一定不能代表夕凪先生的『本質』。」
  「……所以是什麼?」
  「耶嘿嘿,這個嘛。」
  春風說到這裡,暫時打住了話語。然後,她猛然將臉湊近我,眼神開始亮晶晶地發光,彷彿準備秀出寶物似的。我承受不住那壓倒性的熱情,往後一退,但她毫不在乎,不斷拉近與我的距離。
  接著,她低聲說了一句話。
  「那就是──『執念』。」
  即使我保持沉默,什麼都答不出來,那溫柔的話語依然繼續說了下去。
  「夕凪先生不會放棄。就算遇到挫折,也『絕對不會放棄』。他在ROC救我的時候也是這樣。居於劣勢或瀕臨危機都無所謂,直到最後一刻,他都要『逞英雄』。」
  「……但是,那是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吧。我一直以來都在妨礙垂水耶。他肯定不會回來SSR啦。」
  「我說呀,鈴夏小姐。妳真的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春風露出有點使壞的眼神,我則一時語塞而移開視線……其實我不太這麼認為。不管我做出什麼事情,感覺垂水到頭來還是不會捨棄我。
  「……耶嘿嘿。」
  春風見到沉默下來的我,便又微笑了一次──然後彷彿祈禱似的雙手十指交握。
  「一下子就可以了,請妳聽聽夕凪先生想說什麼。好嗎,『姊姊』?」
  
  #
  
  黃昏時分,西曬的強烈陽光刺得眼睛發疼。
  我被叫到市郊大樓的一處室內,與「某個人物」正面相對。
  「他」沉默著,表情因為逆光而看不清楚。但是,至少我不覺得會是好心情。與我一同前來此地的瑠璃學姊──這個人現在還是一樣,離開學校就是個穿著連帽上衣的黑髮貧乳可疑人士──她在我背後待命,同樣狀似待得很不自在般,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喂,我說你啊。突然跑到這種地方到底想幹嘛啦?)」
  「(咦?哦……抱歉,學姊。因為解釋起來很麻煩,總之妳就吃妳的糖果,當作是在看熱鬧吧。)」
  「(……總覺得你最近對我的態度變得很沒禮貌耶。不過糖果我會吃就是了。)」
  學姊慢條斯理地從連帽上衣的口袋裡拿出棒棒糖,像平常一樣含在嘴巴裡。我一邊用背部承受著她的抗議眼神,一邊重新面對「那個人物」,深吸一口氣後,簡短講出一句話。
  「──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
  儘管男人仍舊沒有改變態度,但露出些微不解的神色,皺起了眉。的確,只講這樣的話,不可能表達出我的意思。於是我繼續說道:
  「首先──」
  就在此時,突然響起一道怪聲,撕裂靜謐的空間。
  還以為是什麼,結果是手機在振動。含糊不清的聲音在口袋裡嗡嗡作響。畢竟現在是這種情況,就算忽略掉也無妨……但眼前的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像是在說「快接」。
  所以,無可奈何之下,我將手伸進口袋後,拿出手機貼在耳邊。
  「喂?」
  『啊,喂?夕凪先生!』
  「……春風嗎?怎麼了?」
  『呃……就是呀,我照夕凪先生說的登入遊戲世界,想辦法找到鈴夏小姐了……可是,我好像不太有辦法說服她耶。』
  「哦,所以是要我用電話跟她講嗎?」
  『不是的,那個……雖然很難以啟齒,不過鈴夏小姐現在處於「鬧彆扭模式」。就算是用電話,她也堅持不跟你講話。實在非常固執呢……唔唔唔。』
  「……那妳要我怎麼辦?沒辦法溝通的話,我也一籌莫展啊。」
  『仔細聽好嘍,夕凪先生!我很努力地思考過,然後終於想到了喲。耶嘿嘿,這可是一招絕頂妙計呢──夕凪先生,你現在可以登入SSR嗎?』
  「咦?……已經可以登入了嗎?不是吧,假設真是這樣,最後也只是交換身體而已,又沒辦法見到鈴夏──」
  「沒問題的!夕凪先生你別害怕,試試看吧。我認真起來也是很靠得住的喲!耶嘿!」
  ……老實說,我簡單不安到了極點。
  儘管如此──不過,既然春風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就稍微配合一下吧。
  「我知道了,現在就過去。」
  我嘆了一小口氣,向眼前的男人和瑠璃學姊告知一聲後,便立刻點擊SSR的圖示。
  
  #
  
  「……原來如此,真是妙計啊。」
  「咦?」
  一登入進去,我說了這句話後,向我發出疑惑的聲音的並非春風,而是「鈴夏」。
  我沒回答,而是仔細看著自己的身體。比鈴夏小一點的胸部、裝飾著大量荷葉邊的洋裝,以及宛如最高級紡織品、觸感舒服的頂級金絲。
  錯不了的──「我目前在春風的身體裡」。
  儘管這莫名其妙的現象讓我有一瞬間差點混亂了起來,但仔細一想,這件事很簡單。春風應該是使用電腦神姬的能力,將「垂水夕凪」的登入點改為春風自己,而非鈴夏。她以這種類似作弊的策略,硬是讓我和鈴夏正面相對。
  真是的,這位公主殿下還是一樣具備著不得了的行動力啊。
  「妳、妳怎麼了啊,春風?」
  當我露出無奈的苦笑後,離我稍遠的鈴夏就一臉奇怪地靠了過來……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和她直接面對面。感觸真的是有點深。
  「妳好像突然改變了態度……該不會是在氣我拒絕和垂水通話吧?」
  「不,並不是這樣。我確實有點受傷,但跟這個無關。」
  「嗯?妳生氣的話,我還能理解,但受傷是怎樣啊?真是莫名其妙。再怎麼說都和垂水同步得太嚴重了吧。」
  「同步嗎?……嗯,也沒錯。某方面來說是非常驚人的同步率。」
  「咦?妳同意這一點嗎?我好歹是在挖苦妳耶。」
  「沒有啊,畢竟我就是垂水嘛。」
  「什麼啦,好好笑。」
  這才不是笑話。
  我嘆了口氣,決定向光顧著笑、不認真搭理我的鈴夏稍微說明一下情況。包含春風的設定變更能力,以及互換身體的對象改變一事。
  鈴夏原本還看似游刃有餘,但聽著聽著,可以看到她的表情迅速發青。
  「咦?所以……難道說,你是垂水?」
  「我從剛才開始不就一直這麼說嗎?」
  「唔…………」
  聽到我的回答,鈴夏沉默下來,微微顫抖著肩膀並垂下頭。她的表情藏在長長的瀏海後面,探頭窺看後,便發現她臉上浮現出類似迷茫的困惑與窘迫。也許是春風的遊說奏效了,至少她看起來並沒有強硬地拒人於外。
  然而,下一瞬間──穿過我眼前的,是「映著陽光閃耀的尖刃」。
  「嗚噢!」
  「你……你幹嘛躲開啦?」
  「當然要躲啊,妳打算殺了我嗎!」
  「少囉嗦!少囉嗦少囉嗦少囉嗦!我不是說不想跟你講話了嗎!但你們現在是怎樣!我本以為春風個性溫順,卻沒想到會這麼強硬,根本聽不進我說的任何一句話!你又隨意在不同的女孩子之間換來換去,簡直樂得要命!」
  「妳能不能換個說法啊?我可是因為交換身體而被一堆麻煩事纏身耶!」
  「我管你喔!別說了,認命吧──等你死了以後,我再去自殺!」
  鈴夏喝斥一聲,猛然揮起曲刀──那把從處刑人身上搶來的凶器。
  「嘖……!」
  這時,我一邊拿捏時機,一邊靠近她,然後用力「伸出雙手」。接著,我將手掌放在哥德蘿莉裝所包覆起來的肩膀上,以正面緊抱的姿勢將她拉過來。
  「咦?──呀啊!」
  鈴夏小小地叫了一聲,身體失去平衡,往我這邊倒了過來。她一頭栽進春風的胸部裡,粉紅色的髮絲輕柔地散開來。她為了調整紊亂的氣息而沉默了一會兒,但很快便抬起頭,用帶著一點水光的紅眸看著我。
  「什麼嘛……所以你不願意白白去死嗎?真是個惡魔耶。」
  鈴夏每一句話的吐氣都吹拂到我臉上,我事到如今才察覺到這個姿勢有多不妙。撇除掉她手上的凶器不看,以構圖而言,這完全是纏綿親熱的百合情侶啊。不管甜甜香氣是從誰身上發出來的,總之幾乎要麻痺了我的思考。
  「才、才不是咧……話說回來,自殺未免也講得太誇張了吧。就算是電腦神姬,遊戲內的死亡也不等於消滅。像春風在ROC那時候受盡威脅,但也確實設定了『在遊戲內被殺掉「之後」的任務』啊。」
  「……因為那是春風呀。」
  「咦?」
  「我的意思是,『以春風而言』必定是如此……她是那個天道白夜所製作的最新型,為了因應各種狀況,身上應該設有人格再生(Backup)和防衛性能(Protect)等等。從這方面來看,絕對不會發生春風遭到消滅這種事態。可是……『我不一樣』。」
  「……不一樣?」
  我用不解的語氣反問回去──但腦中某處也覺得「果真是這樣」。這時,在我懷裡的鈴夏,擠出了格外生硬的笑容。她想笑,但又笑不出來,於是呈現出彷彿因為恐懼與絕望而僵住的混亂表情。
  「不一樣喔……啊哈哈,這是當然的嘍。」
  接著,她猶如潰堤一般,將累積已久的情緒一口氣吐了出來。
  
  「──因為我是『失敗品』!即使同樣是電腦神姬,我也完全沒有跟春風相似的地方,是個『廢物』啊!」
  
  ……鈴夏宛如慟哭似的,繼續她的「自白」。
  她長期受到製作者朧月詠的虐待。她想脫離這種生活,於是以一種逃避的心態盼望著SSR舉行的那天來臨。對她而言,通關遊戲並沒有價值,她只拚盡全力去拖延遊戲的進度。
  鈴夏擠著顫抖的嗓音,繞到我背上的雙手猛然加強了力道。
  「真是的,趁這機會我就直說了。SSR開始後,我一直玩得很開心。不管是在遊戲裡,還是在外面的世界……做任何事情都很有趣。可是!
  『那個』是我絕對不會得到的虛假幸福!
  簡直像是要讓我體會到一件事──從你們的世界來看,即使SSR曾經是我的一切,但也不過是個狹小的虛構世界。
  真的別再這樣了……這個遊戲結束後,我又得一個人留在這裡。既然如此,我根本不想知道有其他世界。畢竟一旦知道了,即使我在SSR(這裡)再如何高歌自由,那也只是徒增空虛而已啊!
  我需要的,僅僅是些微的療癒與一點點的逃避……我只是想讓視線從那個恐怖且連好好溝通都沒辦法的人身上,稍微移開一段時間罷了。
  都是因為你讓我看見了幸福!你擅自讓我深深地沉浸在其中!
  所以……夠了。別再蠱惑我了。已經夠了。我明白得不到的幸福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了。請你負起責任,就這樣把我一人留下來吧。」
  「…………」
  「……垂水?噯,你在猶豫什麼?雖然我不清楚你為什麼想救我,但我本人都說不需要任何幫助了。放心吧,你沒有什麼好煩惱的。打從一開始……沒錯,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值得拯救的價值,只是這樣而已。」
  鈴夏刻意專挑傷害自己的詞彙,以帶著哭腔的嗓音這麼說道。
  我用左手扶著她的背──空著的右手則輕輕地放在後頸上,讓自己跟上開始慢慢轉動的思緒。
  ……我該思索的事情很多。鈴夏的遭遇、朧月詠的策略,還有這個只是以拖延為目的的遊戲,對她來說是時間有限的非日常。
  廢物──鈴夏如此評價自己。不對,儘管我不知道她是否真心這麼想,但一定是長期耳濡目染下來所致。原本表現得那麼高傲自大的她,背後還藏著與表面完全相反的本質。
  因為是廢物,所以需要定期維護。
  因為是廢物,所以在SSR內死亡就會直接遭到消滅(Delete)。
  因為是廢物,所以沒有獲救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唔……」
  我感覺到焦躁感在心中翻騰……唉,這種思維未免也太垃圾了吧。那個混蛋GM竟然使用這種類似洗腦的印痕作用,要是不給他致命一擊的話,我這口氣實在吞不下去。完全抑制不住這股衝動。
  為此──是的,沒錯。
  首先,必須讓這個任性的魔王大人有這麼做的打算。
  「……我說,鈴夏。」
  我跟她說話後,感覺到嬌小的身軀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妳的主張我全都聽完了,而且也能理解……但是,我沒辦法接受妳因為這樣而討厭我,也搞不懂妳排斥我的用意是什麼。」
  「你……為、為什麼啦!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結論嗎?你讓我看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做這種事情可是跟詐欺師沒兩樣耶。我當然會討厭你啊!」
  「所以說是『哪裡』啊?……真是的,妳給我聽好了。」
  我稍微彎下身子,將臉湊近鈴夏。兩人的額頭碰在一起,滑順的淡桃紅色髮絲與頂級的金絲相互交纏。這已經超越了極近距離,是連彼此的心跳聲都快要同步的緊貼狀態(零距離)。儘管如此,我還是一邊壓下羞澀,一邊繼續說道:
  「妳打從一開始就在警戒我,怕我會通關SSR對吧?這又是為什麼?」
  「……這、這是……因為你……」
  「因為我通關ROC?還是因為朧月詠盯上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妳實在有點『把我想得太好』了。」
  「……咦?」
  「聽好了,鈴夏。我起初就是賭上妳而來挑戰這個遊戲的。打從一開始眼中就只有妳一人而已。讓妳看見希望的責任?別說蠢話了,並沒有人強迫我來參加這種低級的遊戲。我當然會負起責任啊。我要完美地通關這個遊戲,直到最後都不會出現一絲一毫疏漏。」
  「────」
  「所以,收回妳那些話。我聽了有點不爽──虛假的幸福?得不到手的虛像?開什麼玩笑啊,如果我是這麼想的話,一開始就不會讓妳看到這些啦。我是為了『搶走』妳才站在這裡的。既然妳最近一直很開心的話,那就不是什麼虛假,只是『預支未來』罷了。妳用不著客氣,儘管拿走。」
  「唔……啊。」
  看似強勢的紅眸落下了斗大的淚珠,鈴夏無力地抱緊我。
  這也許是她第一次讓我看見「軟弱」的瞬間。
  這也許是她第一次承認我是夥伴的瞬間。
  ──接著,幾分鐘後。
  「呼……」
  鈴夏看起來終於冷靜下來後,立刻將身體抽離我,用哥德蘿莉禮服的袖子擦了擦淚水,並做了一個深呼吸。雖說已經冷靜下來,她的表情依然很混亂,完全不是能讓別人看到的狀態。
  儘管如此,她浮現在臉上的毫無疑問是「笑容」。
  在臉頰上殘留明顯淚痕的情況下,她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
  「……很好。」
  她用那雙紅眸窺探我的眼睛,然後裝腔作勢似的將兩手扠在腰上,用盡全力抬頭挺胸,也就是門神般的站姿──她這麼說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會放棄』。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回答得很好。」
  聽到她的回答,我忍不住露出不符合美少女的壞笑,輕輕摸了摸正好在眼前的鈴夏的頭。鈴夏沒有特別抗拒,只是臉龐染上紅暈,害羞似的撇過頭去。
  「…………接下來……」
  我心不在焉地望著她,同時「決定在心中靜靜地破口痛罵」。
  ──聽好了,朧月詠。那個比天道還要惡質的SSR的GM。
  你可能認為自己贏定了,但很不湊巧的是,我沒那麼容易死心。就算情況再怎麼差,就算勝率遠在小數點之下,在顯示出遊戲結束之前,我這個人就是沒辦法放棄任何一場勝負…………所以──
  你就儘管洗好脖子等著吧。
  
  『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第四天進行中,中途情況。』
  『魔王:1344pt。勇者:3900pt。革命家:2831pt。處刑人:退出。判官:1080pt。追跡者:9038pt。神官:退出。』
  『職業勝利條件、進行狀況。』
  『革命家:已達成神官、處刑人退出。剩餘一職──追跡者。
  追跡者:再獲得962pt即達成pt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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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6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祕策與決意
  
  
  ♭
  
  
  勇者低垂著頭。
  腦中只有一個詞語沒完沒了地重複著──違反規則。「魔王」譴責處刑人之際所說的這句話,現在也一直縈繞在內心深處。
  ……究竟──
  究竟自己在做的,是否是遵守規則的行為。
  就算「不是」──那又為何會讓自己如此痛苦?
  甩了甩混亂的腦袋後,勇者狂奔了起來。
  
  革命家勾起嘴角。
  寄宿在那上面的是歡喜之色。他所盯上的追跡者持有pt超過9000,而且彷彿連動效應一般,「潛伏技能也解除了」。這次的地下遊戲接二連三地發生愉快的事情。
  不用說,他沒有蠢到不回應如此熱烈的「邀請」。
  儘管沒辦法與最強的勁敵交手,但這樣也正好。
  革命家的喉嚨深處迸出咯咯笑聲,慢條斯理地踏出了步伐。
  
  追跡者微微一笑。
  神官遭到殺害後,她立刻轉為採取pt戰略,而成果相當豐厚。無論是買下奴隸和日僱型NPC的人海戰術(打工)收入,還是租借潛伏技能給判官,所有策略都以加速度的形式讓持有pt不斷增加。使用「終焉」技能也不再是痴人說夢。
  但是──對她而言,重點不是這個。
  「他」馬上就要來了。為了阻止她獲得勝利。
  這樣的期待與興奮讓追跡者陶醉地綻放笑容。
  
  判官保持沉默。
  從SSR開始到現在,他只是一直在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至於魔王──
  
  #
  
  回到現實世界和那個男人「交涉」完畢後,我再次以鈴夏的身體重新登入SSR。
  春風不在旁邊。我以為她一定會和我一起去,但她不知何故小小地嘟起嘴唇,拒絕跟我同行,說「我要陪在鈴夏小姐身邊!」之類的……不知道怎麼了。看到開朗活潑的春風對自己做出那種反應,實在令人滿沮喪的。我不記得自己有做什麼惹她討厭的事情啊。
  不過──暫且不管這件事。
  為了切換思緒,我決定透過終端裝置連上公布欄。
  「公布欄:第四天十五點二十二分現在。魔王:1390。勇者:3877。革命家:3320。追跡者:9720。判官:1121。」
  「……情況不妙啊。」
  我不禁脫口說出這種喪氣話。
  判官從遊戲開始後就幾乎沒有動作,連存pt的意思都沒有,總覺得蹊蹺得可怕……但最直接令人感受到危機感的還是「追跡者」。顯示出來的數字是獨占鼇頭的9720pt。就算只計算自然增加的部分,大概不出五小時,她就會得到「終焉」技能。
  「雖然我知道阻止的方法就是了……但有點猶豫。這麼做的話,pt可能會不夠用。」
  如何行動才是正確答案?我全力轉動思緒,將右手輕輕放在後頸上。
  這時,我面前──忽然「出現一名認識的少女」。
  「──呼……呼……」
  看起來穩重的短髮與嬌小的身軀。也許是因為全力跑過來的緣故,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頰也在泛紅。樸素的薄襯衫被汗濡濕,緊貼在肌膚上。
  三辻小織。
  她像是要阻擋我的去路似的張開雙手,就這樣凝視著我,微微啟唇說道:
  「等一下。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幹嘛啊?」
  我用略為帶刺的口吻反問回去……看來她並不是不由分說就要找我進行PVP。不對,說起來,「冰之女帝」是效率主義。如果她真的打算殺我,應該不會特地在我面前現身吧。
  「有個問題,請你回答……『你參加遊戲的目的是什麼』?」
  「咦?」
  「啊,那個……呃……」
  三辻可能是把我的反應解釋為「拒絕」,只見她彷彿辯解似的拚命搖著頭。
  「……我知道。問這種問題很自私。可是……我很好奇。你幫了我,又試圖救『她』。不管是哪一個都是『多管閒事』,對遊戲沒有幫助,你卻積極地承擔了下來。一點效率也沒有,大概和我是完全相反的類型……不過,就是這樣我才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呢?」
  「為什麼嗎……」
  我低聲複誦她的話,然後輕輕交抱著雙臂,一邊甩開長髮,一邊思索了起來……她是在責問我的遊戲方式很沒效率嗎?不,她的口氣聽起來沒有責備的感覺。真要說的話──應該是焦躁吧。
  「我不懂。」
  三辻淡淡地繼續說道:
  「明明這樣就可以了,明明『這個做法是正確的,卻跟平常不一樣』。好奇怪。絕對很奇怪。腦子裡轉來轉去的,好煩悶……一定都是你害的。」
  垂下的瀏海半遮著眼眸,儘管無色,卻充滿強烈的光芒,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浮現在她眼底的是劇烈的「動搖」。恐怕出於某個因素,她體內接近中樞的部分正在搖晃吧。價值觀產生巨大的混亂。而她認為遊戲風格截然不同的我正是元凶。
  若是如此,那麼……
  「啊~……三辻,我說妳啊。」
  「……什麼?」
  「簡單來說,妳的意思是這樣嗎?妳就是所謂的效率魔人,在SSR也遵從這個信念,執行『有效率的遊戲方式』。但是,妳始終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所以很煩悶。」
  「嗯,對。就是這樣。」
  「那麼,這是我的想法,如果猜錯的話很抱歉……妳所謂的有效率的遊戲方式,並不單純是指『不拖泥帶水的高明手段』──」
  說到這裡,我暫且打住了話語。
  我仔細地回看著那雙透明的眼眸,將想到的「答案」說出口。
  「──其實根本是『違反規則』吧?」
  「唔!」
  我如此斷定的瞬間,三辻瞪大了雙眼。她慌張地顫抖雙唇,身體搖搖欲墜,但還是勉勉強強地出言反駁。
  「不……不是。才不是!不可能!我不會因為這種緣故而感到煩悶。只要能用有效率的方式獲勝,就算是盤外戰術我也照用不誤!」
  「真的嗎?不是吧,我不這麼覺得。」
  「唔……!為什麼你會懂啊!」
  「問我為什麼……很簡單吧。」
  三辻猛搖著頭……或許她是真的不明白吧。從我的角度來看,這是極其單純又愚蠢的事情,但她瞪著我的眼神也很認真。
  這樣的話,也沒辦法了。
  我擺架子似的嘆了一口氣,讓一頭粉紅色長髮隨風飄揚,然後對著三辻的臉用力伸出食指,並以半瞇眼的眼神看她。
  「──三辻,妳對違反規則感到抬不起頭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妳……不僅是個效率魔人,更是個純粹的遊戲迷啊。」
  「……咦?」
  「咦什麼咦啊妳。」
  「咦?但是,不可能。」
  「不可能?我倒覺得妳那樣才不可能咧。畢竟……妳是『不敗戰姬』吧?光是這一點就很奇怪了。地下遊戲的報酬是『任何東西』,假如妳想要錢的話,在最一開始的那次得到足以好幾輩子不愁吃穿玩樂的錢財後,就不會再參加了。完全沒必要一直取勝,甚至還拿到『不敗』這種外號。」
  「…………啊……」
  三辻就這樣怔怔地半張著口。
  這是我從十六夜那邊得知的消息──三辻至今為止所要求的「勝利報酬」都是金錢,而且頂多只有零用錢的程度而已。因此,有一段時期還被指責為「斯費爾安排的樁腳玩家」。
  「如果妳連這一點都沒意識到的話,那正是決定性的證明。儘管妳滿口效率,實際上卻是在享受遊戲,所以不管幾次妳都會參加。而這次因為『耍了某種詐』,導致妳的樂趣減少,所以妳才會感到煩悶。」
  「…………」
  「……不過,話是這麼說啦,細節部分我不清楚就是了。但是,仔細回想起來,我和勇者(妳)第一次相遇實在太弔詭了。明明遊戲才剛開始沒多久,妳卻能掌握住我的所在地、職業等一切資訊。所以……我猜,應該是GM想擊潰我,便派妳來當刺客,沒錯吧?」
  說完,我看向三辻──從剛才開始就不稱呼我為「鈴夏」的她。
  ……沒錯,我對勇者的行為感到奇怪的地方就是「這個」。追跡者和革命家在第一次遇到我的時候,都詢問了我的職業。然而,勇者卻直接跳過了這一步。因為「沒必要問」。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三辻靜靜地垂著頭,暫時陷入沉默,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
  接著──幾秒後,她小聲地吐露了一句話。
  「……沒錯。完全正確。」
  從瀏海間隙可窺見那雙透明的眼眸微微晃動後,看著我。
  「SSR開始後沒多久,一個叫做朧的人就聯絡我。『請勿在SSR中途棄權』──這是任務。只要達成的話,就會給我遊戲報酬以外的酬勞。就是這樣的提議。
  我當時覺得無所謂。畢竟光是參加遊戲就能拿錢的話,非常有效率。我喜歡有效率的方法……但是,並非如此。『不只是這樣而已』。
  那個人要我做的,一定是『將你逼上絕境』。
  因為──因為我知道!魔王的職業、技能、所在地和持有物品等一切的一切,『在我的終端裝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
  「……而且,他說不會干涉我的遊戲方式也是『騙人的』。一開始的攻擊結束後,他氣得要命,一直叫我等他下指令再殺你,但又要我不斷施壓……到頭來,我不過是個傀儡罷了。並不是我參加了SSR,而是『被迫參加』。我想,他一定只是為了在魔王最恥辱的那一刻動手,才安排我伺機待命。」
  「…………哦,原來如此。」
  所以,三辻的「違反規則」,是在無視本人意願之下成立的吧。
  她遵照遊戲以外的後設式契約,不對,是因為那個契約的相關「額外」資訊,而把魔王的資訊掌握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勇者的職業技能宛如銅牆鐵壁,已經可以提前結束比賽,要輸掉反而還比較難。以效率而言,根本強上加強。
  儘管如此──
  「很奇怪。太奇怪了。『一點都興奮不起來』。完全不好玩。」
  參加地下遊戲時總能感覺到一股揪緊胸口般的昂揚感,現在卻完全沒有。無為、無色、無感動。明明相信自己的判斷是合理且正確的,卻不知為何感到非常「無聊」。雖然自己也想不透為何會湧出這種心情,但總之一直在腦中盤旋不去。
  不過──這也許是因為……
  「經你這麼一說,我終於懂了……原來如此。因為『這個原因』,我才興奮不起來。都是這個原因……讓我感到無聊。」
  三辻口中喃喃說著,並把手放在左手腕的終端裝置上。她就這樣帶著沉靜的表情將畫面投影展開在眼前,淡淡地繼續進行操作。彷彿祈禱,又似挑戰一般,那纖細的手指在虛空中躍動著──接著──
  『勇者銷毀道具「月下誓言」。』
  『「月下誓言」所訂立的一切契約皆失效。』
  「……嗯。」三辻望著更新後的個別紀錄,看似滿意地微微點頭。
  ……那個「月下誓言」大概是將她和朧月詠連結起來的契約道具吧。丟掉這個道具的話,就表示她事到如今卻選擇放棄了報酬。與此同時,也拋開了身上的一切束縛。
  這種沒效率的行為實在很不符合三辻的作風,我忍不住嘴角上揚,說道:
  「這樣真的好嗎?妳一直以來都按照契約行動至今吧。一切都會化為烏有喔。」
  「少囉嗦。閉嘴。追根究柢,都是你──呃。」
  三辻一口回擊我的調侃,看起來有點火大地準備說些什麼,但她忽然打住了話語。
  原本因為煩躁而瞇起的眼眸忽然張大,來回看著終端裝置和我的臉。
  「咦?那個,這……pt。追跡者的……咦?」
  「……妳該不會都沒發現吧?」
  對於她過於後知後覺地指出這件事,我頓時無力地嘆了口氣……這傢伙大概是一陷入混亂就沒辦法注意周遭的類型吧。令人有點意外。進一步來說,盯著畫面感到焦急的三辻讓我覺得滿新鮮的,真有趣。
  也許是對我的態度感到不解,三辻微微偏過頭,謹慎地開口說:
  「你……你不在意嗎?現在已經達到9734了。」
  「嗯?哦,當然會在意啊。就算能打倒妳,但要是被其他人搶先通關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這麼冷靜?不管我和你是哪一邊打贏了──啊,贏的人應該是我就是了──勝負都不可能在接下來幾分鐘內結束。」
  「沒想到妳很有自我主張嘛……不過算了。我之所以冷靜的原因?這還用說嗎?因為追跡者不可能獲勝啊。」
  「……?」
  三辻微微皺眉,我則賊賊笑著,如此斷定地說道。
  ──追跡者實質上「不可能」達成10000pt。
  我會下這樣的結論,當然有憑有據。
  首先,「十六夜弧月人不在這裡」。現在這個階段可以說是SSR的最終盤,那傢伙放著我和三辻不管絕對是異常事態。這其中一定有理由。對那個變態戰鬥狂來說,有「某種東西」優先於我們。
  所謂的某種東西,也就是──即將通關SSR的玩家所發出的「挑釁」。
  是的,絕對錯不了。「十六夜去阻止追跡者了」。
  不,我當然不是光憑這一點就確定追跡者會敗北。雖然十六夜的遊戲天分我再清楚不過了,但追跡者也是能力足以參加SSR的地下遊戲老手。我推測不出兩者之間有多少實力差距。
  ……但是──
  儘管如此,我早就知道一件事──只要追跡者打算靠自然增加來湊滿剩下的pt,她就絕對不可能獲勝。
  「對吧?那就拜託啦。自稱天才的遊戲玩家。」
  於是──這瞬間,「時間停止了」。
  
  ♭
  
  「呿……亂七八糟的有夠煩,混帳。」
  SSR的中樞,鐘塔最上層的管理室。
  一手掌控這座鐘塔的管理員NPC被十六夜收買下來,讓大時鐘完全停止運轉。他一人睥睨下界,如此喃喃自語著。
  他還是先用單手操作終端裝置連上公布欄。追跡者的持有pt是……9737。本來的話,這時候再稍微上升一點也不為過,但pt的自動增加完全停止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時間並沒有在流逝」。
  沒錯──這座鐘塔不僅是SSR的中心,SSR的所有時鐘也是以這裡的大時鐘為基準來運作。換句話說,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這個時鐘才是SSR時間的絕對基準,和天體運行或潮汐漲退完全無關。鐘塔上的時鐘每過一分鐘,這個世界就會前進一分鐘。
  因此──
  隨著時間運轉而增加的pt,在這個時鐘停止後便毫無動靜。
  「──不過,夕凪那傢伙好像比我先察覺到這一點啊。」
  十六夜一臉麻煩,或者說有點不甘心地啐了一句……垂水夕凪果然很有意思。而且正因如此,現在沒辦法跟那個男人一戰才會令他十分不耐煩。
  「真是的,又抽到下下籤了啊。夕凪明明有參加,我卻沒辦法跟他打架,然後女帝又那副死樣子無聊得要命,最煩的是……我的對手竟然是妳啊。」
  「唔!…………什麼嘛。原來你發現啦,弧月哥哥?」
  這時才「喀」地響起了腳步聲。
  十六夜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後,一邊嘆氣,一邊將身體轉向管理室入口。那是他耳熟的嗓音、眼熟的打扮,以及熟到厭煩的「扭曲氣息」。
  ──「追跡者」。
  「嘻嘻,嘻嘻嘻嘻。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喲!弧月哥哥果然是天才呢。竟然用這種方法來阻止其他玩家通關,莉奈完全沒有想到耶!」
  「閉嘴啦,跟蹤狂。」
  「追跡者」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嬌美笑容,十六夜則非常直接明瞭地咒罵了一句。但是,她似乎連這樣都感到很開心,只見她緊抱住胸前的熊娃娃,心醉地笑了起來。
  「被弧月哥哥罵了……♡」
  「唉~妳這傢伙還是一樣麻煩得要命啊……所以咧?既然妳滿不在乎地現身了,看來是打算跟我一戰沒錯吧?」
  瞬間,十六夜的氣息急遽改變。他使用「展開」,右手便冒出一把粗製自動步槍,接著在「哈!」地吐出一口氣後,他就這樣交叉雙臂,將槍口對準敵人正面。
  追跡者見狀,則看似疼惜地摸著巨大的熊娃娃,同時露出妖媚的微笑。
  「這是當然的呀。莉奈最愛弧月哥哥了,希望能得到哥哥更多~更多更多的注意嘛。莉奈想要你好好看著莉奈,而不是『冰之女帝』那種不重要的雜碎……嘻嘻,你以後只能看著莉奈喲。」
  「妳就繼續講啊,矮冬瓜。」
  對於那種開戰宣言,十六夜卻像是熱烈歡迎似的欣然接受了。
  「只能看著妳?好啊,既然妳這麼想要的話,就證明給我看吧。如果妳比我甚至任何人都還要強,我一定想妳想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啦。整個腦袋都會被妳給占滿。所以呢,妳就盡全力上吧。」
  革命家VS追跡者──戰鬥開始。
  
  #
  
  「…………好驚人。我嚇到了。」
  隨著格外生硬的嗓音,三辻就這樣盯著停下來的時鐘,僵在了原地。數刻後,她才抬起頭。
  「你和十六夜弧月果然都非常有趣。」
  「慢著。我告訴妳……不要把我跟那傢伙相提並論。最重要的是,說我有趣的傢伙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隨便什麼都好,拜託改一下用詞。」
  「那麼……奇怪。」
  「……也太直接了吧。」
  我厭煩地這麼回應後,就看到眼前的三辻似乎微微一笑。雖然只是誤差程度的變化,必須仔細觀察才能發現,但她的臉頰確實有上揚。
  那一瞬間差點讓我看到入迷,趕忙搖搖頭掩飾過去。
  「……那、那麼,應該沒有在意的事情了吧,三辻?差不多該去進行最後一場PVP了。不快點的話,遊戲就會以『超過時間』這種最糟糕的方式落幕啊。」
  「在意的事情……?」
  三辻「唔~」地發出莫名可愛的沉吟聲,並把雙臂環抱在身體前面。順便說一下,雖然這是完全沒有一丁點關係的話題,不過她就算雙臂環抱也沒有特別突顯出什麼東西。
  ──就在此時──
  「啊。」
  她突然脫口輕聲叫了一下,結果不知怎的,一副急忙躲開似的與我隔開距離。接著,她的臉紅得像是頭頂要冒出熱氣一般,用失去餘力的眼神不悅地瞪著我。
  「真……真是的,真是的!為什麼要讓我想起那種事情啊!」
  「……想起?呃,想起什麼?」
  「我、我明明都叫自己別去在意了……真是的!我完全沒辦法集中精神了啦!」
  「叫自己別在意……妳是說另一邊的PVP嗎?所以我就說快點──」
  「才不是!」
  三辻不斷發出近似尖叫的大喊聲,根本沒辦法跟平時的她聯想在一起。
  「都、都……都是你不好。『我一直以為你是女孩子』。卑鄙小人。太差勁了。變態!」
  「什、什麼啦?妳從剛才開始到底在說些什麼啊?真是莫名其妙耶。」
  「唔!你、你是想逼我親口說出來嗎!」
  「我根本不懂妳在講什麼好嗎!」
  「……!」
  聽到我這麼說,三辻的肩膀抖動了一下,然後不知何故站成微妙的內八字腳,開始磨蹭著有一半裸露在外的大腿。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感覺她的呼吸相當紊亂,清澈的眼眸好像也慢慢泛出水光。
  然後,她就用這種格外煽情的模樣──喊道:
  「內、內褲!」
  「……啊?」
  「就是我的內褲啦!你不是拿走了嗎!快、快還給我!」
  「…………咦?什麼?所以妳現在沒穿──」
  「少囉嗦!」
  她「喀喀喀喀喀」地刮著路面,彷彿爬行地板似的攻擊過來。我立刻往上跳開,躲掉這一擊。雖然身體被拋到無處可逃的空中,但SSR是pt絕對主義。只要活用三辻之前示範過的「購買重力」這一招,無論在哪裡都不會有行動上的困難。
  我徹底躲過所有追擊,然後與三辻稍微隔開距離。她手上不知何時拿著上次那把巨劍。
  我稍微往下一看。
  「……不、不准看,快還我!」
  三辻用略顯嘶啞的嗓音這麼說道,並用力拉下襯衫衣襬,像是試圖要遮住短褲似的。不是吧……她穿的又不是裙子,只要不講的話,我絕對不會察覺到啊。既然會害羞就不要講出來嘛。應該說,不要在那邊忸忸怩怩的啦……總覺得看起來很色情。
  再說──
  「呃,那個……三辻。聽我說,用『強制徵收』搶來的道具呢,按照規則是『絕對沒辦法被搶回去』的喔。所謂的絕對,代表就算是我的意思也不行。所以換句話說……那個,我想還也還不了啊。」
  「──」
  三辻臉上盡是絕望之色,劍鏗鏘一聲掉落在地……她就這麼討厭我拿著她的內褲嗎?呃,不對,會討厭也很正常。
  「不、不過,就是那樣嘛。那件內褲並不是在這裡買的,而是從另一邊帶過來的,對吧?既然如此就能帶回去現實世界……等SSR結束後,我一定會還給妳的。在那之前就……該怎麼說才好……」
  「……當作你的小菜?」
  「我不會用啦。」
  大概。
  「嗯……」
  聽到我的回答,三辻稍微抬起原本垂下的視線。平板的表情泛起一抹羞澀,帶著淡淡紅暈的臉頰與藍色的短髮營造出絕妙的對比,簡言之就是很可愛。
  「真的?」
  「……真的,我答應妳。我留這個在身上也不好處理啊。」
  「太好了。那麼,必須快點結束這個遊戲不可。」
  「是啊……對了,妳既然這麼在意的話,乾脆先登出一次,把內褲穿上就好了啊。」
  「嗯?你在說什麼?要是登出的話,pt就不會增加了。」
  「……真不知該說是效率魔人還是笨蛋中的極品啊,妳這傢伙。」
  我用傻眼的語氣這麼說道,再次看向正面相對而立的三辻臉龐。
  儘管還染著一點朱色──但那表情絲毫沒有「冷靜」的影子。她至今以來都壓抑著對遊戲的渴求,現在則完全「被點燃了」。
  「──嗯,閒聊到此為止。」
  三辻在最後搖了搖頭,彎腰撿起剛才那把巨劍,然後用劍尖直指著我。我也為了從正面迎擊那把巨劍,側身舉起從處刑人那邊奪來的曲刀,舉到與視線齊平。
  「好……來吧,勇者大人。或許勇者是RPG的最強人物沒錯,但所謂的最強,其實都是為了被打倒而存在的喔。」
  「隨你怎麼說。魔王還敢這麼囂張。」
  三辻配合地微微彎起嘴角。
  ……這應該會是SSR「名副其實」的最後一次PVP吧。
  「冰之女帝」、「不敗戰姬」──三辻小織。
  她的通稱在地下遊戲玩家之間非常有名。但另一方面,聽說幾乎沒有人看過她認真戰鬥的場面。
  原因如同十六夜之前提過的,只要評估對手的實力比自己強的話,她就會立刻「走為上策」。盡可能避免與人直接進行PVP,以整體性的勝利為目標──三辻的戰術基本上就是「狩獵」。獨來獨往的最強獵人。徹底的效率至上主義。
  但是──剛才她就證明了「這一點是錯誤的」。
  並不是單純的效率魔人,而是愛遊戲成痴的遊戲迷……她證明了這件事。
  因此,三辻應該不會再撤退了吧。SSR最強勇者已經失去撤退的理由。她眼中寄宿著搖曳的火光,而且是比紅色更熾熱的藍色火焰。
  那抹「藍色」映出我的身影,熊熊燃燒著。
  「……!」
  在有所想法之前,身體已經先理解了……嗯,這傢伙很強。直逼而來的壓力勁道非同小可。之前見識到的戰鬥場面,恐怕對三辻來說,單純是偏向作業性質的遊戲方式吧。但現在不同了。唯有這次是不同的。接下來──將會展現出任何人都沒見過的,「三辻小織傾盡全力的一面」。
  ……我已經開始覺得周遭的事情怎樣都無所謂了。
  無論是十六夜和追跡者的PVP、判官的去向還是朧月詠的策略,這個當下統統都無所謂了。要是分神在那種瑣事上,我是超越不了三辻的。
  對,所以──沒錯。
  「與我一戰吧,魔王……做個了結。」
  「若要攻略SSR,我只需打倒眼前的敵人即可」!
  「「──『增速』!」」
  我和三辻幾乎同時從正面衝刺而去,不帶一絲猶豫。
  三辻的武器是勇者巨劍,而我的傢伙則是處刑人遺留的曲刀。兩把都是不適合美少女玉手的利刃,但事到如今還挑剔這種地方也無濟於事。我彷彿要甩動粉紅色長髮似的扭轉身體──高高揮起劍往下一劈。
  「唔……」
  三辻以巨劍的劍面接住我的攻擊後,就這樣用蠻力壓回來。如同先前,相互抗衡的局勢只有短短一瞬。我的鞋跟開始咯吱咯吱地摩擦著石板路。
  然而,這點程度的事情我也不是沒有料想到。我的右腳落在旁邊民家的圍牆上,再利用蹬起來的反作用力往三辻──
  「唔!購入處理:對象『牆壁』!然後是『收藏』!」
  ──就在我要進行突擊的那一剎那,支撐著我全身重量的石牆倏然消失,我的身體就這樣跌落在地上。有稜角的石頭碎片擦過柔嫩的肌膚,傳來一股刺痛。
  不過……沒事。血條的減少只有誤差程度。這樣完全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擦破的手臂,立刻又站起身。
  「妳的反射神經還是一樣猛啊。應對速度總是快得要命。」
  「沒有。我並不是瞬間做出判斷,而是一開始就有作戰計畫。」
  「這樣反而更厲害了好嗎……是說,哇啊!」
  正當我用諷刺的口吻酸她時,頭上突然有一面巨大的石牆──八成是剛才她「購買」的那面石牆──憑空「展開」了。她揮動巨劍將那個岩塊砍到粉碎潰散,化為大量瓦礫嘩啦嘩啦地崩落而下,響起撕裂耳膜般的轟鳴。我立刻彎下身體,迅速逃出爆炸中心。
  往瓦礫雨最少的方向──「前方」衝去。
  「哼……!」
  但是,我的行動當然已經被看穿了吧。在滑行的前方,三辻正用劍指著我的眼睛,飄然而立。接著,劍芒一閃。連一剎那的間隙都沒有,那毫無一絲猶豫的劍光就要斬下!
  「……!購入處理:對象『風壓』!先『收藏』再『展開』!」
  「咦──?」
  這時,我用pt購買局部捲起的風壓,然後刻不容緩地展開,往劍的側面打下去。巨劍失去衝勁後,劍軌輕易地搖晃起來……只能鏗地掉到地上。
  三辻的肩膀看似煩燥地微微抖了一下。
  「竟……竟敢耍小聰明。」
  「哈!妳是怎樣?講話很有魔王的樣子喔。都最後關頭了才打算轉行嗎?」
  「──少囉嗦!少囉嗦少囉嗦!」
  三辻罕見地大吼了一聲,粗暴地揮起了劍……戰鬥繼續進行下去。我現在的痛苦之處在於光是熬過攻勢就要用盡全力,但也沒有任何退路可走。
  我暗自調整氣息,拚命地抵抗逼近而來的「冰之女帝」──
  
  ……從那之後,大概過了幾十分鐘吧。
  「呃──!」
  我終究沒能逃到最後,直接吃下一記勇者的斬擊,然後像破抹布一樣輕盈地飛在空中,狠狠地撞到商店的牆壁後才滑落到地上。儘管我立刻使用了「治療」,但沒辦法補滿HP條。
  「真的是……太強了吧,混帳。」
  在已經朦朧起來的視野中心,我看著三辻的身影,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冰之女帝。不敗戰姬。SSR的最強勇者。
  雖然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但她是真的不需要使用「自動存檔&讀檔」這種作弊技能,因為她本來就很強。
  剛才也是如此。
  幾分鐘前,三辻突然買下「SSR商業區『統治權』」。我起初連這個舉動的用意都沒想到,但從那一瞬間起,她就是該區地位最高的存在,只要一聲令下,這一帶的所有NPC都抄起武器跑來抓我。
  後來,我勉強保住性命,逃出被三辻掌控住的區域,最後終於走到這一步。
  「呵──到此為止了,魔王。」
  和緩的腳步聲。三辻心情不錯地玩起了角色扮演,但另一方面,她所散發的氣息別說是勇者,根本猶如死神一般,就這樣步步往我逼近……我在內心小小地罵了聲可惡。
  ──絕對打不倒的勇者的攻略方法,我已經想好了。
  ──將混蛋GM的策略擊潰的劇本,我已經準備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還有個鐵錚錚的事實要面對,那就是「三辻小織是比我強的玩家」。
  「……」
  我蹲伏在瓦礫之中,抹掉脖子上的大量汗水。雖然沒有工夫去看公布欄,但單純扣掉在這裡用掉的pt的話,我大概剩500再多一點,而三辻則是2400左右吧。沒問題。「目前還夠用」。
  不過──即使我想進攻也找不到任何空隙。也許是沒穿內褲那件事讓她很抓狂,她的攻勢隨著時間過去不斷變得更加凌厲。「不敗戰姬」在此大顯身手。她帶著壓倒性的力量阻擋在我面前。
  所以…………怎麼辦?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在做什麼啦?』
  
  「…………咦?」
  瞬間──終端裝置播出格外熟悉的嗓音。
  『我說,你在做什麼啦……哼。之前牙尖嘴利地講得那麼了不起,現在卻這麼狼狽啊,垂水。你好遜喔。』
  「妳……」
  是鈴夏。
  她應該是使用干涉電子機器的能力,從現實世界連過來的吧。擅自將終端裝置轉為擴音模式,擅自將我和她連結起來,擅自把她的聲音傳過來。
  『因為沒辦法,只好來救你。因為沒辦法,只好來幫你……別會錯意了喔。我可不是特地為了你才來幫忙的……只是想這麼做而已。』
  「……妳是怎樣?真是的,要傲嬌也沒傲嬌的樣子。」
  雖然我不知道她是被誰影響的,但這傢伙真的是令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坦率還是難伺候。還有那個耍傲嬌的方式,用我的聲音講那種話真的讓我很想一頭撞死,希望她即刻停止這種行為……不過──
  「妳能來真是太好了……老實說,找不到能讓我強撐面子的對象實在很傷腦筋啊。」
  『唔!哼……哼。講這什麼話啦?垂水,你是笨蛋嗎?』
  我一邊聽著鈴夏似乎感到很開心的嗓音,一邊站起身,然後舔了舔有血味的嘴唇。大概是鈴夏又幫我使用了一次「治療」,全身的痛楚早已消失。不對,不只如此。就連對三辻小織的絕望感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來歷不明的龐大自信占據了整個內心。
  明明情況跟剛才沒有什麼不同,但光是隔著終端裝置與鈴夏相互連結,我便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心情逐漸歸於風平浪靜。從容以及全能感。狂妄地相信現在的我,相信現在的「我們」一定能戰勝,對這種程度的逆境根本不放在心上。
  沒錯──畢竟就是如此。很理所當然。
  SSR與現實世界。儘管隔著不同的次元與世界,但我和鈴夏從一開始就是「二合一的『魔王』」。要是沒湊齊兩人就沒意義了,缺一不可。不過,如果兩人都在,並且像這樣背靠背扶持彼此的話──我們一定能夠超越無敵的勇者。
  「──『增速』!」
  隨著終端裝置另一端傳來的聲音,身體瞬間帶有加速的能量。我彷彿要擾亂戰局似的往旁邊跳開,然後在著地的剎那切換重力方向,奮力躍向三辻。
  「嗯──」
  然而,三辻並未感到焦急。她使用身體強化技能「力量」,將高舉過頂的劍猛然「往地面揮下」,瞬間掀起大量的瓦礫,結果在我和三辻之間形成細碎的瓦礫簾幕。她至今已經防守住我的突擊幾次,這是她相當擅長的防禦手段。
  不過──我這次決定「不改變前進方向,就這樣直穿過去」。
  「咦……怎、怎麼會……?為什麼?為什麼……你反而『加速』了?」
  「──『展開』!」
  在紛紛落下的碎石雨中──我買下瓦礫撞到身體所造成的每一道「衝擊」,再用作推進力消耗掉,一個勁兒地加強前進的力量。
  傷害因此而集中到我的背上,由鈴夏使用「治療」和治療道具徹底抵銷掉。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要說哪裡不同於平常的話,那便是「鈴夏控制住終端裝置之後,我現在可以同時採取兩種行動」。能夠以原本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平行處理技能。這毫無疑問會成為巨大的優勢。
  「唔……!」
  也許是沒想到會被突破防線,三辻的表情略為扭曲起來。
  她恐怕已經開始在腦中研擬下一個作戰方式了吧。結合勇者的職業技能「自動存檔&讀檔」,展開「以自動復活為開端的奇襲劇」。只要活用勇者的不死性,即使再怎麼屈居下風,也必定能找到機會捲土重來──「她應該是這麼認為的吧」。
  「因此」,我露出賊笑。
  錯了。這不是妳現在該採取的行動。要是妳耗盡目前全部的pt,進行全力抵抗的話──「我的勝算就消失了」。
  「──抱歉啊,三辻。」
  「嗯……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道歉。贏的人會是我。不管你殺我幾次,到頭來也毫無意義。能夠活到最後的是我。」
  「是嗎?這種事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
  目測距離為數公分。
  我的衝勁絲毫未緩,逼近她後──就這樣「把亮晃晃的曲刀往前刺出」。我似乎有一瞬間與她四目相交,但她並沒有說什麼,接受了凶器的突進。化為青白粒子後,她暫時從這個世界消失。
  緊接著,終端裝置的全體紀錄立刻新增了這樣的系統訊息。
  『勇者已使用職業技能「自動存檔&讀檔」。』
  遊戲剛開始沒多久的時候也出現過這行字。一種把見者打落絕望深淵的最強宣言。而且勇者甚至可以選擇「時間點」和「地點」來進行復活,實在難以對付。
  『……噯。』
  彷彿在呼應那行訊息一般,終端裝置傳出了憂心忡忡的聲音。
  『你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垂水。歸根究柢……你要怎麼打倒她?』
  「嗯?妳是指三辻嗎?」
  『沒有其他人了吧?你是怎樣?耍我嗎?』
  「沒有啦,妳也太急性子了吧……再說,『我又沒有要打倒三辻』。」
  『…………啥?』
  隱含「這傢伙腦子沒問題嗎?」這種意思的「啥?」穿越時空飛了過來,我嘴角忍不住扭曲,抽動了幾下……糟糕,我覺得有點火大。雖然鈴夏完全沒有錯,但似乎因為那是自己的聲音,導致厭煩感增長了數倍。
  「呼……」
  因此,我把右手放在胸口,稍微深呼吸,調整了一下氣息。這當然是為了讓自己保持冷靜。儘管軟綿綿的,但這是姿勢使然,我也無可奈何,絕對不是我心存歪念。不過真的好軟。
  『去死。』
  「呃……噢,啊~……咳咳!」
  有一瞬間感覺要失去所有神智。好險……真的好險。
  我重振心情,繼續說道:
  「我、我說啊,鈴夏。妳是怎麼想的?勇者的技能是絕對攻克不了的嗎?」
  『咦?……嗯~正常來講不就是這樣嗎?既沒有次數限制,也沒有指定條件。就是個讓人死而復生的技能嘛。』
  「嗯,對啊。這樣的理解本身沒錯──但是──」
  我說到這裡先打住,看向終端裝置的畫面。「現在的持有pt是2279」。因為搶走了勇者的pt,所以我的pt稍微恢復了一些。
  我一臉滿意地望著,並將長髮撥開呈翅膀狀,保持門神般的站姿開口說:
  「這些妳可能沒聽到就是了,在新手教學的時候,那個圖書館員有這麼說過。『所有玩家會被分配為勇者、魔王、革命家、判官、處刑人、追跡者與神官等其中一個職業,目標是達成各職業的勝利條件』──就是這樣。」
  『……我知道你有變態般的記憶力了,但那又怎樣?跟我掌握到的資訊差不多呀。』
  「不,我要講的不是內容,而是說法的問題……是『各職業的勝利條件』喔。換句話說,SSR的職業勝利條件是依據玩家的『不同職業』來設定。並不是針對玩家來設定的。」
  『呃……嗯?有什麼不同嗎?』
  「完全不同──妳沒發現嗎?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嗎?妳看這個終端裝置的UI,詳細狀態和職業之類的資訊全部都跟『持有物品』放在同一頁。老實說,真的難讀得要命。很不好用。
  但是,如果這是必要性處理的話呢?如果這不是什麼誤植或設計太爛,而是因為詳細狀態和職業這些本來就該歸類在持有物品的話呢?」
  『咦……?等、等一下。「把職業視為持有物品」……?所以說,該不會……!』
  「沒錯。」
  我簡短地給予肯定後,讓曲刀從手中消失。這場戰鬥已經不需要武器了。如果職業是持有物品,而且持有物品可以用pt購買的話,打從一開始,我的致勝之道就只有一條而已。
  我就這樣擱置空著的右手不用,將身體反轉一圈。
  「──!」
  ……不出所料,「看似剛復活的三辻就佇立在那裡」。她舉著巨劍,擺出臨戰姿態。但也因此散發出重重殺氣,讓我輕輕鬆鬆就能察覺到。
  絕佳的立地位置,以及絕佳的時機。
  ……嗯,勇者的技能確實是最強的。說是無從摧毀的鐵壁技能也不為過。但是,因為這樣就放棄的話,未免太過輕率了吧?「既然無法摧毀,那就沒必要去摧毀」。這個遊戲又不是要我破解「自動存檔&讀檔」這個技能。只要巧妙地利用規則上的盲點,藉此贏得勝利就可以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
  啟動終端裝置。技能消耗值2000pt:完成。
  三辻倏然臉色一變,我則衝著她微微一笑,坦蕩蕩地發出宣言。
  「『強制徵收』──我要奪取三辻持有的『勇者』職業。」
  
  #
  
  『魔王已使用職業技能「強制徵收」。』
  『「勇者」的所有權從「三辻小織」移動至「垂水夕凪」。』
  『「自動存檔&讀檔」的所有權從「三辻小織」移動至「垂水夕凪」。』
  
  「好厲害………………我輸了。」
  三辻望著終端裝置的顯示畫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似不甘心地垂著頭一下子後,隨即輕聲吐露出這句話。
  「可以透露背後原因嗎?」
  「嗯,是可以啦……不過,妳應該差不多全懂了吧?」
  我用指腹撓撓後頸,緩緩開口道:
  「我買下的是妳的職業本身。SSR的職業也是持有物品的一種,只要玩家之間達成協議,就可以作為買賣對象。其實真的想要的話也可以進行交換,但這種事情不可能成立就是了。」
  以SSR的職業而言,有利與不利涇渭分明。除非不利的那方累積到相當程度的pt,不然降格直接關係到破關的職業絕對是愚策。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存在。
  如果有搶走指定對象一項持有物品的「強制徵收」,就能夠不由分說地將對手的職業據為己有──簡單來說,我想到的就是這種蠻橫的方法。
  「也就是說……並不是打倒勇者,而是『成為勇者』……」
  切中要點的三辻低聲說道,而我只微微點頭作為回應。
  打倒絕對打不贏的勇者──這樣聽起來確實像是不得了的壯舉,但SSR終究只是「遊戲」罷了。舉例來說,七人參加的遊戲中混著一個異常強大的角色,若在這樣的前提下「絕對要贏」,那麼,在研究那傢伙的弱點之前,先把控制器搶走,自己成為那個角色不就好了嗎?
  沒錯,換句話說──
  不用思考該如何打倒勇者,只要把職位搶過來即可。
  「……呼。」
  也許是終於平復情緒了,只見三辻就這樣躺在地上,將雙手伸到臉的前面,藏起表情小小地呼出一口氣。規律地上下起伏的胸部。不知是出於不甘心還是興奮,那嬌小的肩膀看起來正微微顫抖著。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真厲害,又讓我驚訝了。竟然有那種方法……我完全沒發現。不,我或許根本想都沒想過。」
  「這是當然的啊,勇者又沒必要想這種事情。因為魔王本身形勢不利,必須做到這個地步才能贏啊。」
  「謝謝。可是,那是藉口……我在做的事情果然不是玩遊戲,只是一種重複作業而已。因為什麼都沒在想,才會覺得無聊,完全興奮不起來。太可惜了。我竟然到現在才發現……真的是太可惜了。」
  接著三辻說了聲「再加上……」,就這樣用消沉的表情嘆了口氣。
  「我畢竟犯了規。你一定對我幻滅了。前途一片黑暗。」
  「嗯?什麼幻滅……哦,說起來妳有跟GM簽訂契約吧?」
  「唔……你、你生氣了嗎?」
  三辻的肩膀震了一下,然後像是挨父母罵的小孩子一般,開始從手臂的縫隙間偷覷著我。她心中可能一直懷著芥蒂吧。那雙清澈的眼眸像是感到膽怯似的動搖不定。
  因此,我稍微撇開頭,夾雜著嘆息開口說:
  「真是的……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吧。妳不是已經斬斷那個枷鎖了嗎?之前可能是如此,但現在不同了。就只是這樣罷了。」
  「……可是,不覺得這樣很貪圖方便嗎?」
  「就是方便才沒關係啊。」
  我隨便回了句連歪理都稱不上的回答,並露出一抹賊笑。雖然這不應該是面對三辻的疑慮所做出的回答,但現在的我(鈴夏)散發出我行我素的魔王風範(任性氣息),而且強烈到令人目眩。單憑氣勢就可以打消那一點點的疑念。
  「……嗯,我知道了。」
  不出所料,三辻小聲這麼說道,只見她嘴角揚起,靜靜地輕閉雙眼。
  然後,她就這樣──用有點輕鬆的語氣繼續說道:
  「噯,魔王和勇者成為一體的話,要怎麼通關這個遊戲呢?」
  「什麼怎麼通關?就跟原本一樣啊。又沒有改變什麼。」
  「跟原本一樣?但是,沒有攻擊對象的話,就沒辦法戰鬥了。」
  「哦,因為已經沒必要戰鬥了啊。SSR的職業與勝利條件是相對應的,所以我現在就會擁有兩個條件。擊破勇者與擊破魔王。而這兩個條件都──」
  
  「──只要你現在在這裡自殺,就可以達成了呢。」
  
  「…………咦?」
  我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突然插進來的男聲給強制中斷了。
  那是矯揉造作到令人煩躁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惱人,彷彿其存在目的只是為了讓聽者感到不快似的。與此同時,周邊一帶還響起類似皮鞋碰撞地面的裝模作樣的腳步聲,以及「啪啪啪」的輕佻拍手聲。
  以這些聲響化為BGM……他──那個男人悠然地走到我面前停住。
  「初次見面,並且恭喜你通關,垂水夕凪。我是斯費爾幹部其中一員,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的統括管理者(GM)──朧月詠。」
  ──在終端裝置的另一邊,可以感覺到鈴夏微微倒抽了一口氣。
  
  #
  
  據說斯費爾股份有限公司裡集結了幾名「天才」。
  斯費爾的核心。斯費爾的心臟。雖然斯費爾如今已將勢力壯大為國際性大企業,但實際上,規模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斯費爾是由「他們」組織而成的。少少幾名幹部就讓斯費爾贏得魔術師之名。
  而斯費爾幹部的其中一員──朧月詠。
  他是個削瘦的男人。肌膚白皙,頭髮彷彿褪色般染上灰色。應該相當年輕吧,就算說是大學生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儘管他穿上是襯衫和皮鞋這種打扮,但襯衫前面敞開,而且一停止拍手後,他立刻將一隻手插進口袋裡,看來來實在很不友善。
  他像是要仔細檢查似的凝視著我的臉,用感到格外可笑的口氣說道:
  「原來如此……的確很有趣。你就是垂水夕凪吧?確實是本人嗎?啊哈哈,不管怎麼看,都是那個『我做失敗的破爛』啊。」
  「……你不要靠近我。」
  「什麼?生氣了?還是感到畏縮了?」
  朧月詠留下像是卡在喉嚨深處的咯咯笑聲,很乾脆地與我隔開距離。
  「…………」
  不妙。這個──真的不妙。
  我硬是抑制住激烈狂跳的心跳聲,暗自嘖了一聲……看來「這具身體深埋著對朧月詠的恐懼」。他光是靠過來,我的雙腳就開始打顫。僅僅是因為他看著我,我的脖子就流下一道汗。三辻不知何時失去了蹤影,不過逃走是正確的應對方式吧。和這種傢伙正面對峙才是搞錯了什麼。
  ……但儘管如此──
  「嗨。」
  我壓下席捲全身的顫抖,握緊雙手,抬眸瞪著那個男人。
  「終於現身了啊,GM。我等你等好久了。」
  「……哦?二號機(你)不過是內在改變而已,卻還能擺出那種表情啊。真煩啊……要是對我的絕對服從也能夠控制情感就好了。」
  「……你這傢伙。」
  「嗯?怎麼了?」
  朧月詠不解似的,又或者說是愉悅似的偏起頭……服從和管制。那種把踐踏鈴夏的自尊當家常便飯的行為,在我看來絕對不正常,已經超出人類的範疇了。
  以成為神為目標的惡魔。
  或者說──這傢伙是天生的人渣。
  「不過算了,總之恭喜你。」
  朧月詠毫不在意我的表情,他嘴邊噙著笑意,微微聳了聳肩。
  「你真厲害啊。我知道你高速通關了ROC,所以一直抱有期待,但坦白說,你超出了我的想像。我明明徹底設計成讓你難以獲勝的情況……沒想到你這麼漂亮地找到了突破口。啊哈哈,結束的時候不就是你一人的勝利嗎?」
  「……讓我難以獲勝?」
  「嗯,沒錯。我把幾乎不可能取得職業勝利的魔王分配給你,特意安排除了你以外的現今最強玩家與你競爭,然後……哦,對了。那個廢物也是其中一部分喔。」
  『……!』
  隨著這聲「廢物」一同放出的無形「壓力」,讓終端裝置另一邊傳來類似尖叫的氣息。朧月詠聽到後,一臉得意地繼續說道:
  「SSR是角色扮演&點數制的大亂鬥遊戲,而你的職業是魔王。如同我剛才所說,魔王要取得職業勝利極其困難。既然如此,你本來的妥善之策會是『使用終焉技能贏得勝利』。但是並沒有實現──這是為什麼呢?」
  「…………」
  「呵呵,看來你心知肚明嘛。沒錯,就是如此,全都是二號機(那東西)的錯。二號機把你的pt揮霍一空,讓你不得不封起以pt取勝的路線──喂,妳有在聽吧,沒用的廢物(垃圾AI)。真希望妳能感謝一下我那天才般的主意啊。讓妳這種廢渣都能派上用場,這可是我才能辦到的壯舉喔。」
  『──!』
  現實世界傳來的聲響如今幾乎扭曲為雜音。
  另一方面,我微微地抽動臉頰……這傢伙的腦子正常嗎?不,他毫無疑問「已經瘋了」。至少我沒辦法當他和自己一樣是人類。
  這傢伙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鈴夏對舉辦SSR所懷抱的心情、期待以及嚮往。在知道的情況下還加以利用。鈴夏希望遊戲永遠進行下去,所以他將我和鈴夏湊在一起,防止我以pt贏得勝利。
  朧月詠依然諷刺似的歪著嘴唇,以揶揄的語氣開口道:
  「哎呀,我真的很佩服妳啊,不良品。妳還是老樣子,拖累別人是妳唯一的長處呢。」
  ──住口。
  「哦,還有一點。妳特別強健,所以也很適合當沙包吧。啊哈哈,明明是廢物卻還有兩個可取之處,真是厲害啊。」
  ──住口。
  「不過真是太好了,對吧?妳不是很期待這個遊戲嗎?很高興廢物也能以廢物的方式幫上我的忙對不對?既然如此,妳應該心滿意足了吧。雖然妳往後這一生再也找不到樂趣,但還是可以像平常一樣,帶著一臉傻笑乖乖聽我的話吧?」
  「就叫你──」
  
  『──住口是沒聽到嗎──!』
  
  唧唧唧唧唧,由於那道怒吼實在太大聲,導致終端裝置發出異響。
  「……鈴……夏?」
  我只能愣愣地回問著……剛才那真的是鈴夏嗎?沒記錯的話,她應該被GM(這傢伙)植入太多心靈創傷,連好好對話都沒辦法不是嗎……?
  『我──我說你,垂水!你會待在這裡吧!不會走吧!』
  「呃,對……我會待著。」
  『絕對不可以離開我喔!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喔!因為有你在──要是你不在的話,我絕對講不出這種話的。』
  鈴夏的聲音彷彿在強壓著顫抖。我點頭後,帶著沙沙雜音往朧月詠靠近一步。他瞥來的冰冷視線貫穿了我的眼睛。烙印在體內的恐懼接二連三地被喚醒,一股想要立刻撇過頭的衝動湧上來──但是──
  鈴夏都鼓起這般勇氣了,結果我卻屈服下來,「這實在沒出息到誇張的地步」。
  「──講出來吧,鈴夏。」
  『嗯,謝謝你,垂水……噯,朧月詠,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
  朧月詠靜靜地垂下眼眸後,倏然改變氣息看著我。不,不對,他應該是透過我盯著現實世界的鈴夏吧。冰寒徹骨的陰沉眼神,猶如憎恨著世上一切事物的深沉恨意,然後是──
  「……哦?」
  他發出的聲音非常直截明瞭。
  「想告訴我的事情啊?會是什麼呢?我一直在顧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廢渣,所以正常來講的話,應該是要感謝我平素的照顧吧?好吧,我就聽聽看,特別花時間聽聽妳要說什麼。不過,暫且不說這個──喂,妳的敬語跑哪裡去了?這個破爛東西(廢棄物)。竟敢用那種口氣跟我講話,看來妳那個快壞掉的迴路終於廢掉了是吧?」
  『────!不、不是…………才不是呢。』
  儘管朧月詠的語氣充滿靜靜燃燒的怒火,鈴夏還是勉勉強強頂撞了回去。她吸了幾次氣,然後吐氣,說不出話時又吸了一口氣。
  當我感到有點擔心的時候……忽然聽到終端裝置傳來熟悉的溫和嗓音輕聲說「沒事的」。那是春風。看來她正陪伴在鈴夏身邊。
  雖然不曉得是否是出於這個緣故──不過,鈴夏的聲音開始有了「底氣」。
  『你錯了,我不是廢物……不,這麼說也不太對。更正確一點來說──「我是不是廢物都無所謂」。我已經發現了,那些完全是微不足道的問題。就算我是瑕疵品,我和垂水一起進行的遊戲還是很好玩,和春風、雪菜一起四處玩樂的世界也很燦爛……啊哈哈。所以說,我一點也不在乎你覺得我有沒有用。』
  「…………哼。妳變得很敢說了嘛。」
  『這都要拜你所賜喔……我一直以來都活在你的咒罵之下,沒辦法好好看清自己。我認定自己是個沒用的廢渣,就和你說的一樣。但是……可能不是這樣的。多虧垂水,我終於能夠轉念了。至少這不是你可以擅自決定的事情。既然如此,我決定──相信垂水所相信的,屬於我自己的價值。』
  「…………」
  聽完鈴夏堂堂正正道出的獨立宣言後,朧月詠暫時陷入沉默。
  他看起來像在生氣,又像是感到不耐……與此同時,還像是在壓抑某種與上述「完全相反的情緒」。
  「……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數刻後,他的表情「因為狂喜而扭曲」。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我果然是天才啊!哈哈──哦,不對,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失態了。因為一切發展都在我的預料之內,讓我覺得有點可笑。」
  『……!你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呵呵。」
  朧月詠彷彿笑累似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用空著的左手輕輕撥起瀏海。
  「二號機在遊戲進行中對夕凪產生信賴。而夕凪也是如此……話說回來,夕凪,你是回應我的『邀請』才來參加SSR的吧?就為了來救那種垃圾。」
  「……我不覺得她是垃圾。」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說得太順口了。不過,這也沒關係,畢竟你不參加遊戲的話,會讓我很傷腦筋。但是──妳果然是瑕疵品啊,二號機。看來妳還沒察覺到吧?妳被他的甜言蜜語給說動,還沉浸在『自己也許能獲救的美夢裡』對吧?」
  『…………咦?』
  鈴夏用生硬的嗓音回道──而朧月詠則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
  「我就再說一次吧。夕凪要通關SSR的話,唯有自殺一途。」
  『自殺…………啊。』
  「妳終於想起來了嗎?哎呀呀,有顆不中用的腦袋還真是辛苦呢──沒錯,就是自殺。『只有這個方法』。既是魔王又是勇者的他,透過自殺就能達成兩種勝利條件。這樣就獲勝了。反過來說,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獲勝的方法。」
  『為、為什麼啊!現在也沒剩多少參加者了,只要照正常方式存pt的話──』
  「不行喔。革命家和追跡者目前正在交戰中。革命家勝出的當下就會確定取得職業勝利。相反地,就算追跡者勝出了,分出勝負時兩個人的pt合計也不可能少於10000吧。在這個情況下,追跡者使用終焉技能就能獲勝了。」
  「…………」
  沒錯──自殺。
  我所擬定的計畫,正是這個「自殺」。用「強制徵收」奪取勇者的職業,再刺穿自己的胸口以同時殺死勇者和魔王。這是魔王唯一能取得職業勝利的手段,真的是低劣至極。
  但話雖如此,SSR畢竟是遊戲,所以我並沒有那麼抗拒自傷行為。如果這樣就可以獲勝的話,再怎樣我都願意做。這點程度的心理準備,我也已經做好了。不過,這其中還是存在著一個大問題。
  ──如果我……鈴夏在SSR世界自殺了。
  ──那並不是一時的死亡,而是永遠消失。
  朧月詠依然帶著淺淺的笑意,繼續說出殘酷的事實。
  「真是夠了……這個情況下的最佳解答就是自殺,這一點無庸置疑。但是呢,廢物,夕凪不得不對此感到猶豫,因為妳還『不夠完善』,也沒有備份資料。要是在SSR死掉的話,妳可是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喔。」
  『…………!』
  「呵呵,什麼嘛,妳真的沒察覺到啊?……既然你們是相互信賴的關係,要採取自殺這種手段還是有困難吧。但要是再囉囉嗦嗦下去的話,就會被其他玩家搶走勝利。這樣一來,夕凪就完全敗北了,而妳這個廢物依然會被我限制自由,連遊戲報酬也拿不到。」
  「…………」
  「不過,夕凪,就算你下定決心自殺,也絲毫動搖不了我的勝利喔。畢竟──這代表你放棄當初的目的,踐踏二號機(那個廢渣)的信賴後拋棄不顧啊!呵呵,真是笑到都停不下來了。你在ROC不僅成功通關,連電腦神姬都救了出來,但面對我的挑戰卻也只能下跪認輸。看吧,我果然遠比天道那傢伙厲害得太多了啊!」
  朧月詠用左手抓起頭髮,一副終於忍不住似的譏笑了起來。他露出一抹陰笑,以惹人不快的聲音向終端裝置的另一邊說道:
  「喂,廢物。妳的心情怎麼樣啊?妳經常感到絕望呢,妳喜歡絕望的滋味吧……啊哈,怎麼辦?看妳好像完全陷進去了,但夕凪搞不好三兩下就把妳捨棄了喔。唉,屆時看不到妳的表情真的有點可惜啊……不過也無所謂。只要他選擇自殺的話,我終於就能拋棄妳了,以後再也不會看到妳那張惹人厭的臉。」
  『…………對。』
  聽到那毫不客氣的酸言酸語,鈴夏的反應卻非常乾脆。也許是得不到預料中的回應而火大,只見朧月詠微微扭曲著臉頰。
  「……妳這傢伙是怎樣──」
  『垂水。』
  但是,彷彿要打斷他的話語似的,鈴夏再次出聲了。別說反應,她根本蠻橫地徹底無視朧月詠要說的話。我不禁苦笑著回應:
  「怎麼了?鈴夏,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
  『我當然要正經一點啊,畢竟現在是這種情況……我可以相信你吧?』
  「……嗯?」
  『別裝糊塗了,你有作戰計畫吧?……我、我其實沒有很在意啦,但春風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夕凪先生夕凪先生」地吵得要命……所以我想說,稍微期待一下好了。』
  鈴夏補充了一句「就想想而已啦」,而我一邊當作耳邊風,一邊將右手放在後頸上。
  嗯……要說「惦記的事情」的話,是有一件。雖然不是很重要,就算不解決也沒差,但就是滿在意的──因此──
  「喂,朧月詠。」
  我大步踏出,接近他一步。一步,然後再一步。
  無論靠得再近,我的身體也已經不會顫抖了。
  「歸根究柢,你是想贏過天道才計劃了這次的遊戲,對吧?」
  「唔~?不對喔,這個說法並不正確。更何況打從一開始,我就比天道白夜──不對,是比斯費爾的任何人都還要強。說我是為了證明這一點是最接近的。」
  「是喔,那我懂了。『真遺憾啊』……你證明的是完全相反的事情。」
  「……什麼?」
  「我是說,不過聽牌就開心成這樣,你的程度到哪裡可想而知。那個怪物集團斯費爾的頂點?別說蠢話了,怎麼可能啊?為了打倒我、贏過天道這種幼稚的目的而強行舉辦地下遊戲,你完全不夠格這麼自稱啊。」
  「……哦?你似乎很懂得挑釁嘛。然後呢?所以又怎樣?我的思想如何無所謂吧。最有能力的人就最應該得到認可。管他幼稚還怎樣,我一點也不在乎。」
  「那是『有能力』的情況下。你說的沒錯,如果具備無可取代的才能的話,就算是你這種自我中心的人渣,我想應該還是有人願意共事的。」
  「你是怎樣?說得好像我沒有才能一樣。」
  「你有的話,鈴夏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
  聽到我立刻這麼回答,朧月詠的臉頰抽動一下,用銳利的眼神不悅地射穿我。但是,我並不在乎。我用力撩起粉紅色長髮,雙手扠腰,以桀驁不馴的站姿迎擊。
  「正好,鈴夏應該沒講過,我就代替她說了──『你少在那邊推卸責任了啦』。如果鈴夏是廢物的話,那是因為你的本事不夠。如果鈴夏是垃圾的話,那你又是什麼?只能無限產出垃圾的超級垃圾產生器嗎?哈!給老子謹慎用詞啊,人渣。」
  「……你這傢伙,讓你講幾句就囂張起來!」
  「怎樣?消耗這麼多卡路里的話,你『稍後』可會吃苦頭啊。雖然我誇不太下去,但『那傢伙』確實比你有才能。要是不做好心理準備的話,可是會被毀掉喔。」
  「稍後……?還有那傢伙?……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大概是聽不懂我的意思吧。朧月詠盛怒之中摻雜些許困惑,臉色相當複雜,警戒似的窺探我的眼睛。
  我一邊抬眸看那張隱晦不明的表情,一邊操作終端裝置,重新「展開」那把曲刀。接著再經由鈴夏啟動「增速」,暗中讓敏捷值暴漲。
  就這樣,我反握著曲刀,像是要炫耀似的猛力揮起──
  「我的戲分到此結束。記得幫我跟『那男人』問候一聲啊。」
  ──刀芒一閃。
  「呃……!」
  我用曲刀的刀柄狠狠敲中朧月詠的下巴,然後立刻翻回刀刃,「刺穿自己的胸口」。朧月詠的身體誇張地彈飛出去。同時間,胸口有一股刺痛慢慢擴散開來。HP值瞬間扣光,左手腕的終端裝置驚慌失措了起來。
  『垂……垂水,垂水!』
  我透過終端裝置聽著鈴夏的聲音,意識逐漸遠去──
  
  ♭
  
  『──二、一、零。倒數停止。未啟動「自動存檔&讀檔」。』
  『魔王已擊破勇者。』
  『勇者已擊破魔王。』
  『系統中斷。由於已出現達成勝利條件之玩家,SSR即將結束。』
  『距離SSR世界關閉尚餘五分鐘。目前仍待在場域的各位玩家,請盡快登出。』
  
  「──可惡。那臭小鬼竟敢揍我。」
  挨了垂水夕凪一記臉部痛擊後,經過數秒,朧月詠一邊用左手摸著火辣發疼的下巴,一邊凝視著終端裝置的顯示畫面。
  二號機的自殺──SSR的終止處理(通關)。遠從遊戲開始前,他就一直在等待這行文字。而且還不是單純的廢棄或消失。畢竟在臨終前讓垂水夕凪體會到敗北的滋味,幫助他超越天道,以不中用的垃圾而言,已經充分發揮出其價值了吧。
  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是難以抑制的喜悅狂潮。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贏了!是我贏了!垂水那傢伙,最後給我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結果根本什麼都沒發生啊!原來只是撂狠話而已喔,老土的普通人倒適合做這種事情嘛!」
  根據剛才上傳的數據,革命家和處刑人的PVP還沒分出勝負。那麼,SSR的贏家就會是垂水夕凪了……「僅是如此而已」。不過是形式上的勝利,他還是願意施捨的。他想掌握住的是更「高處」的東西。
  「啊哈……終於啊。這麼一來,『我的價值終於會得到認可了』。」
  朧月詠的低語隱含各式各樣的心情……小時候被視為百年一遇的神童,將來備受期待。他一直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而實際上,他也持續達成超出周遭期待的成果。這一點令他很高興,一心一意地不斷鑽研精進──然後「進入斯費爾」。
  這就是他感到挫折的開始。
  他至今未曾見過、連想都想像不到的「才能集合體」……這種怪物多得要命。尤其是被稱為幹部的那些傢伙,那樣的才能只能稱為異常,在被稱為神童的他眼中,「他們」簡直就是神。自己不過是神之子──一介凡人,他被迫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
  於是,一再扭曲到最後,他不知不覺間整個人都被復仇心占據。
  ──我要讓那些傢伙清醒清醒。
  ──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才是最強的。
  但是,這種思維應該相當危險。復仇與下剋上,腦中只剩下這兩件事的他,正因如此才逐漸被丟在後頭。他以擠掉其他人為主要目標,成長速度明顯落後,這樣的差距很快就演變成一種絕望。
  而後──轉機。ROC的終結。亦即「天道白夜的敗北」。
  他認為這是唯一機會。只要打垮垂水夕凪,他就能證明自己是比天道更強的存在。他將這種漏洞百出的邏輯信以為真,為了擊垮垂水夕凪而盡全力準備SSR。
  讓垂水夕凪和那個廢物以交換身體的方式參加遊戲。
  收買最強玩家──三辻小織。
  職業之間的不平等,以及硬塞不利的職業。
  要說更詳細的部分的話,那就是垂水夕凪的能力綜合值略低於其他玩家,還有十六夜弧月的參戰也能牽制住他,而判官雖然沒起到什麼作用,但也是服從於斯費爾的人員,是特地安插進來的。朧月詠把自己想到的所有點子都付諸實行了。
  卑鄙?厚顏無恥?──別傻了。在這個世界,結果就是一切。
  「贏了……我贏了!跟天道的ROC不同,SSR沒有任何遭到逆轉的可能!這是我的勝利!我──正是我讓天道白夜──」
  
  「──讓我怎樣?」
  
  「輸──了?」
  傾盡全力的勝利宣言突然插進一道聲音,朧月詠一瞬間僵住了身體。
  那聲音他聽過……何止聽過,那就是過去將他打入絕望深淵的惡魔之聲。但是,他不可能在這裡。SSR是只屬於朧月詠的聖域,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天道白夜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錯──毫無任何預兆,也毫無警告,站在那裡的就是天道白夜。
  身材高瘦修長,染得像外國人的白銀頭髮,帶給人冷酷印象的眼鏡。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的確,有天道那一身本領的話,應該有辦法侵入這個世界。不過,SSR的GM是朧月詠。為什麼他連有人侵入都沒察覺到……!
  「對於你的疑問,我就這麼回答吧──『我從一開始就參加SSR了。所以,我沒有做侵入這種毫無風雅可言的行為』。」
  「從一開始……?不可能,這更奇怪!玩家資訊可是由我管理的啊!要是你混進來的話,我一定立刻就會發現!」
  「哦?那麼,我就不得不指出管理馬虎這一點了。我不過是去找那個接到你委託的斯費爾相關人員,買下『判官』這個職業罷了。我說監視、監督垂水夕凪是第三課的職責,對方就輕易地讓給我了。」
  「……那、那個混帳東西……!」
  天道露出些許笑意,慢條斯理地道破背後的祕密。朧月詠臉上的神色從游刃有餘轉變為失望。那略帶嘲弄的嗓音仍在繼續刨挖他的心。
  「不過,我也不是自願這麼做的。其實在ROC的失策讓我挨了一頓罵。結果我被命令來拉住你的愚莽行為,作為洗刷汙名的機會。」
  「愚莽行為……?哈!」
  朧月詠的眼神原本游移不定,但在聽到這番話後,便完全定住了。他猛然大力揮動手,跟天道爭辯了起來。
  「對……沒錯!就算被你們用一句『愚莽行為』簡單收場,也改變不了我讓垂水夕凪敗北的事實!事到如今可別在那邊找一堆藉口啊,天道!一看就知道了吧!我果然比你優秀啊!」
  「…………唉。」
  「裝模作樣地嘆什麼氣啊!」
  天道微微嘆了口氣並推一下眼鏡,而朧月詠則激動地上前揪住他。占據全身的恐懼與高昂情緒,讓他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動,話語自動脫口而出。
  「你很清楚吧!這次一定是我的勝利啊!我領先在你和其他人前面,是第一個幹掉夕凪的!哈!什麼斯費爾最大的威脅啊?那不過就是個對遊戲有點在行的小鬼而已嘛!」
  「……你真的沒有任何疑問,打從心底相信著這一點嗎?」
  「啥!這又怎麼了啊?」
  「沒什麼──若是如此的話,你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天道一邊說著,一邊推開朧月詠的身體,然後靜靜地整理領口的領帶。雖然是平淡無奇的動作,但光是如此,甚至就能感覺他散發的氣息變了一個層級。
  沒錯。要比喻的話,就是從優雅站立的同事──變成獵頭的死神。
  「是時候把內幕告訴你了,朧。不久前,我接到某個人物的委託。儘管約時間的方式、態度和口氣都很不像話,是個極為失禮的委託人,不過工作就是工作,我接了。至於工作的內容,則是『拙劣AI的調整作業』。」
  「……?所以你到底想說……慢著。AI?你說……AI的調整?」
  「是啊,而且還是非常『特殊的AI』。我都感到有點棘手了。畢竟──『Enigma代碼』的控制方法等等,到現在都還沒得到確立啊。」
  「──────────該不會……」
  「電腦神姬二號機,個人名稱「鈴夏」的調整──這就是我接下的委託。以具體內容而言,就是『去除所有系統錯誤,讓她不再需要做定期維護。順便進行備份與防護,避免有安全方面的漏洞』……真是的,這可是一項大工程啊。害我無端浪費了十八小時。」
  ──你說……十八小時?
  對於天道的發言,朧月詠的視野逐漸失去彩度。十八小時?才花十八小時,就把那個廢物的所有問題都去除了?自己這兩年來都只能進行定期延命措施而已……這傢伙竟然花不到一天就排除了根本原因?
  朧月詠只能茫然地佇立在原地。不過,天道還繼續追擊。
  「這個工作其實還滿不划算的。而且委託人(那個笨蛋)還這樣說喔──『費用之後再付。正好有個「可以賺到大錢的著落」』。本來的話,在這種時候我就會拒絕了……但是,那確實是個『著落』。畢竟『我提出的調整費和SSR的報酬是同樣的價錢』。」
  「……!你們原來是同謀啊……!」
  「哎呀,你這樣說我可不高興了。雖然我敬他為『最厲害的遊戲玩家』,但我並不打算在其他方面跟他混熟喔。這次純粹是委託者與被委託者的關係。我畢竟是一介小小的程式設計師,若是有人來洽談工作,只要能支付相應的費用,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或者應該說,有人布置出這個局面,讓我只能這麼想。」
  「…………!」
  朧月詠用強勁到極點的力道緊咬著嘴唇……他聽懂了。聽到這裡他也總該懂了。這種局面不是朧月詠,甚至也不是天道,而是「被垂水夕凪給引導而成」。二號機的自殺連接著朧月詠的勝利?不,不對!從天道白夜介入的那一刻起,二號機的死亡就不存在任何風險。既然如此,那個「唯一手段」,並不是自暴自棄,也不是認同捨棄二號機是對的選擇──
  「只是必勝的策略罷了……!」
  「就是如此。」
  「────」
  朧月詠已經連站都站不住,雙膝重重地跪倒在地。
  天道一邊緩緩地走近他,一邊靜靜地微一頷首。接著,在走到朧月詠面前後,他將一隻手放在那微微起伏的肩膀上,用摻雜各種情緒的表情這麼說道:
  「所以,我已經給過你忠告了吧。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也無法忍受我們如此輕易地受到擺布──但垂水夕凪真的是規格外的存在,最高成績保持者『異端者(Irregular)』。他……說不定有辦法打倒我們斯費爾。」
  
  ──朧月詠的慟哭持續響徹周遭,直到SSR世界完全關閉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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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6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尾聲
  
  
  #
  
  隨著啪嗒這道宏亮聲響,教室前方的拉門整個完全敞開。
  放學後,班會剛結束。
  幾乎所有學生都還留著的教室內,瞬間一片靜悄悄。
  「…………」
  「她」無視這種奇妙的沉默,毫不客氣地邁步前進。一頭齊肩的水藍色頭髮,臉上沒有任何一絲情緒。格外眼熟的這個人物一抵達黑板前面,便立刻轉向我們這邊,然後一掌「砰」地打在講桌上,這麼說道:
  「給我出來,垂水夕凪……把內褲還給我。」
  「!!!!!!???」
  不必說,整間教室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SSR結束後,經過幾天。
  在天道白夜的協助之下,我順利通關遊戲,終於慢慢回到日常生活。
  話雖如此,相較於第一次經歷互換身體的ROC,SSR對生活造成的影響並沒有多大。頂多因為鈴夏的失控行為,讓「垂水夕凪有三重人格」、「女性公敵垂水夕凪排斥運動」之類的事情浮上水面……奇怪?我的損失是不是滿大的啊?難道是錯覺嗎?
  不、不過算了。這部分的誤解之後再慢慢解決。
  另一方面,斯費爾那邊似乎發生相當大的變動。聽姬百合說,朧月詠遭到降職處分,作為這次的懲罰。他不再被視為斯費爾幹部,而是以一般職員的身分供其他人隨意呼來喚去。
  雖然我不覺得那個自尊心高的男人會接受這種事情……不過,這是他應得的報應吧。
  順便補充一下關於天道白夜的事情,那傢伙不僅沒因為SSR而受到傷害,還從我這邊搶走勝利報酬,完全就是賺到。那個冷血圖書館員還用不符合長相的熱切語氣說,他重返地下遊戲掌控者的日子也不遠了……儘管是第三課那群傢伙戴著有色眼鏡的看法,但這樣的推測應該沒有太過偏離紅心。
  然後──
  「夕、夕凪先生,夕凪先生!」
  「……嗯?」
  春風突然搖了搖我的身體,我便回過神來……對了,因為那句發言太震撼,導致我的思緒飛回過去了,但現在不是逃避現實的時候。不速之客在找的人顯然是我。
  「……夕凪?你就是垂水夕凪?」
  大概是春風叫我的聲音讓她猜到了吧,只見那名少女走下講臺,朝我走了過來。
  三辻小織──她將雙手撐在我的桌子上,猛然往前探出身子,那雙清澈無色的眼眸眨也不眨地開始檢視我的臉。
  接著,她小聲地開口了。
  「完全不像。你真的就是『魔王』嗎?」
  「……不要突然在教室裡講出『魔王』這兩個字啦。是說,為什麼妳會在這裡啊?」
  「因為我是學生。」
  「咦?」
  「我是這裡的學生。一年級……啊,我該叫你學長嗎?」
  真的假的啊。
  三辻偏過頭,我則別過臉去,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在SSR激戰過的勇者大人竟然是同一間學校的學妹,這個世界未免太小了。沒問題吧?我有沒有因為自己跟她只會在遊戲裡見面,而脫口講出什麼不妙的發言?
  當這種無聊的焦躁感占滿我的腦袋之際──三辻旁邊突然冒出了一團茶褐色頭髮。
  「等、等一下,阿凪,剛才那句話是怎樣?什麼內、內褲啦……!你一定要給我好好說清楚喔!」
  「不,沒什麼──」
  「怎麼可能沒什麼啊啊啊!內褲!叫你還內褲的話,代表你把人家帶回家過!唔……沒、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你竟敢做出這種大膽的行為……!」
  雪菜氣呼呼的,眼眸略為濕潤,臉頰鼓得像是隨時都會撐破一樣。
  「…………啊~」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指責成這樣,但至少我確定雪菜變成這樣後,若是放著不管的話,之後就會變得非常麻煩。
  所以,我抓住三辻的肩膀,把她拉過來,小聲拜託她說:
  「(喂……喂,三辻,拜託妳了,想辦法糊弄過去吧。)」
  「(……糊弄?)」
  「(對啊。妳的內……內褲我之後一定會還,所以求妳快點解開雪菜的誤會吧!)」
  「(原來如此。包在我身上。)」
  三辻聽到我的懇求後,輕輕拍了拍平板的胸脯,重新轉向旁邊的雪菜。而雪菜也難得露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將視線投向三辻小織。然後──
  「妳放心。這只是……沒錯,只是借物賽跑而已。」
  「哦,原來啊!如果是借物賽跑也沒辦法嘛!……是說誰會相信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怎樣啦,阿凪這個大~~~~~~~~~~笨蛋!」
  ──這種事情就算在妄想世界也扯到不行,雪菜被強推這個驚天設定後,她就發出我最近已經聽習慣的尖叫聲,衝出了教室。
  旁邊的春風一邊朝她的背影伸出手,一邊發出焦急的聲音。
  「啊,哇,雪菜小姐──啊,已經跑走了……真、真是的!夕凪先生,你為什麼不好好解釋給她聽呢!」
  「不是啦,講是這樣講……春風。我之前有稍微跟妳提過吧,要是把那件事告訴她的話,妳覺得會怎樣?」
  「咦?這、這個嘛……呃,有點那樣?……很難呢,耶嘿嘿。」
  春風一臉抱歉地移開視線……她的反應是正確的。說到底,這是「在地下遊戲不小心偷到的內褲回到現實世界再還」的謎樣狀況,愈是解釋,保證一定會變得更混亂。
  「唉。」我嘆了一小口氣。回家路上再請她吃點甜的吧。
  「……噯。」
  當我在想這種事情時,依然面無表情的三辻就悄悄將臉湊近我耳邊。拂過耳際的氣息讓我的臉頰變得有點燙,而春風的臉龐彷彿呈反比似的露出一絲慍色。
  三辻的問題很簡單。
  「她怎麼了?」
  「她?」
  「對。在SSR的時候,曾經是你的那個女孩子……這麼說來,我根本不認識你。為什麼會靠得有點近?」
  「我說妳啊……唉,算了。」
  三辻突然皺著眉跟我隔開距離,而我一邊看著她,一邊用右手摸後頸。
  那個女孩子──電腦神姬二號機鈴夏。
  由於製作者朧月詠能力不足,或者說是扭曲的個性所致,讓她吃了不少苦頭,而種種問題在我拜託天道進行「調整」之後,幾乎全解決了。鈴夏就算沒有朧月詠的維護也能活下去,更不用被關在SSR的封閉世界裡,獲得了自由。
  但是──我向「春風」瞥了一眼。
  春風現在之所以能存在於現實世界,其實是相當荒謬的蠻橫行為。以ROC的報酬為由,貫徹不合理的邏輯,結合Enigma代碼和天道的才能這兩種規格外的事物,實現了「奇蹟」。
  然而──既然是奇蹟,便不可能那麼容易發生。
  更別說SSR並不是正統的地下遊戲,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憑報酬把鈴夏帶來我們這邊。
  「所以……」
  眼前的三辻聽到這裡,微微地垂下了眼眸……是我的錯覺嗎?她的情緒好像比在SSR的時候還要豐富。只有一點點就是了。
  我對她的變化感到開心的同時,也緩緩地「搖了搖頭」。
  「啊,沒有啦,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
  「咦?」
  三辻發出疑惑的聲音,而我在回她之前,就已經從制服內側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在圖形鎖的畫面滑出Z字──並非這麼做,我很一般地輸入密碼後,開啟主頁面。
  ──上面是一幅奇妙的景象。
  本來的話,畫面上應該要整齊地排列著各種圖示。但是,使用頻率高的圖示都一邊晃動著,一邊被趕到畫面的邊緣。看起來是很難使用的UI。實際上,我這兩三天已經放棄期待這支手機的好用程度了。
  接著,將那些圖示取而代之的是──「畫面正中央映出了一名少女」。
  眼熟的黑色哥德蘿莉禮服。一頭粉紅色長髮流瀉到背部的她,看似鬧彆扭地坐著,板起臉孔交抱雙臂。
  「SSR一結束就立刻攻占我的手機」的任性魔王大人──鈴夏。
  『哼……哼!』
  鈴夏應該有察覺到我和三辻正用一副有話想說的表情窺視著手機。她刻意用我們聽得到的音量發出這個聲音後,彷彿要讓紅暈褪掉似的捏了捏臉頰,然後指著我喊道:
  
  『我可不是因為想待在你身邊才出現在這裡的喔。只是在網路上遊蕩的時候碰巧來到這裡而已……沒錯!就是碰巧!不過是偶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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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6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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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安,晚安,大家好,我是作者久追遥希。
  誠心感謝各位這次購買《交叉連結2 與電腦神姬鈴夏的互換身體完全遊戲攻略》!
  不知道大家覺得如何呢……?不同於《交叉》(書名簡稱)第一集的遊戲,第二集是以另一名電腦神姬為中心所展開的故事。既有角色和新角色都有很多能夠發揮的戲分,希望各位可以連同這部分在內,盡情享受這一集的故事。
  那麼,接下來要加緊腳步了,由於篇幅所剩不多,我就開始致上謝辭吧。
  負責繪製插畫的konomi(きのこのみ)老師。感謝您這次也繪製了非常非常棒的插畫。每次收到插畫的進度時,我就會湧現出無限動力。
  責編大人,以及與出版有關的所有人士。多虧有各位在,這本書才能夠面世。雖然我的經驗尚嫌不足,但還請各位今後也多多給予提點指教。
  在最後,我由衷地感謝各位購買本書的讀者。
  為了能讓大家覺得「有看這本書真是太好了!」,我也會繼續加油的!
  
  久追遥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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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9轻币 +104 收起 理由
siumonmon + 10 工作辛苦
书法风格 + 15 工作辛苦
bvcxzfdsa + 10 精品文章
凤樱花 + 15 工作辛苦
nat_ama + 10 工作辛苦
tsds + 10 工作辛苦
极夜天光 + 12 工作辛苦
节操满满的 + 10 工作辛苦
神吾月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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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6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了来了,第二卷,让我看看男主怎么装逼
发表于 2019-10-16 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辛苦啦!
发表于 2019-10-16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GX123456 发表于 2019-10-16 16:06
年更一集 真的不容易 。书出的太慢了。希望不会腰斩把

看DMZJ那边说这部作品已经完结了的,一共四本
发表于 2019-10-17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每卷的游戏攻略,都要从男主的TS转生开始(雾)233
看样子是四卷完结,除了春风,其他几个神姬貌似不会在现实世界登场(败犬预定)
发表于 2019-10-17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已经开新书了,出·了两卷,同时也漫画化了,但是没有人翻译
发表于 2019-10-17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还期待5姐妹都救出来修罗场呢 可惜出不来
发表于 2019-10-17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工作辛苦了
发表于 2019-10-17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本子画师,画插画画的挺好的啊
发表于 2019-10-19 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辛苦了。点赞!
希望有始有终!
发表于 2019-10-20 07:3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看脑洞的问题,想象力有多强越可以充分利用规则
而且我觉得这次的通关难度比第一卷要低
发表于 2019-10-20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插画来的
发表于 2019-10-21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斗智游戏小说很新颖,只有4卷有点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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