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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富士见文库] [水野良] 皇帝圣印战记9 決戰時刻 [台/繁](懒人录入无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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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9 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hillson 于 2019-10-21 08:56 编辑

  皇帝圣印战记9 決戰時刻
  ——————————————

  作者:水野良
  插画:深游
  译者:蔚山
  图源:hillson
  录入:hillson
  校对:塘主



      轻之国度: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简介来自官网)
【內容簡介】        
★由日本奇幻文學大師水野良所主筆之大型企畫。
★豐富細膩的世界觀,敘述一段段扣人心弦的英雄史詩!

在提歐的說服之下醒悟過來的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
以藝術般的華麗戰術拿下了戰爭的勝利。
然而在大挫同盟銳氣,為了拯救心愛瑪麗娜而投身大戰的他的面前,
諾爾德的君主艾力克正逐步逼近。
面對素有海洋王之稱的強者,阿雷克西斯竟打算在對己方大為不利的海上開戰!
隨著條約、同盟和聯合接連展開激烈衝突,
任誰都想像得到皇帝聖印誕生的時刻即將到來。不過──
「如今三大勢力鼎立的狀況,只會讓『真正的敵人』坐收漁利。」
不期望秩序充斥世間的人們,在檯面下展開了活躍──
史詩級奇幻戰記,即將面臨最大的決戰和全新的進展!

【作者簡介】

作者:水野良
1963年7月13日生,兼具小說家與遊戲設計師身分。
著有《羅德斯島戰記》、《魔法戰士李維》系列等膾炙人口的作品,
被譽為日本奇幻文學之父。

插畫:深遊
插畫家,除了擔任《鋼殼都市雷吉歐斯》小說版插畫,
也負責繪製漫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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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星辰 + 10 原创内容
fox0626cn + 10 工作辛苦
Yashawn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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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卫军第六旅 + 13 工作辛苦
诗緔ジ☆E哥 + 13 工作辛苦
b95610120 + 15 工作辛苦
玖月神威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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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9 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llson 于 2019-10-19 13:04 编辑

第一章  狂王
        1
        一張張長桌被搬進了獨角獸城的王座廳,並擺上佳餚和美酒。
        這是因為潛入史塔克的裘潔爾·羅錫尼、成為達塔尼亞太守的恩德爾·賽利克·庫雀司和負責看守西詩提那的拉德方·托利亞斯聯袂前來造訪奧圖克條約盟主——亦為他們主君的提歐·柯涅洛居城的關係。
        平時都會駐守在奧圖克北部尼可萊男爵領地的伊戈爾·康士坦斯也在這段期間回到了獨角獸城。即使到了現在,獨角獸城仍是康士坦斯家的名下財產,但基於防範大工房同盟進攻的理由,才會暫時借給提歐使用。
        「在聽說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戰死和鐸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叛逃大工房同盟的消息時,我還以為大勢己去了呢。不過,幻想詩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閣下奮發而起,令鐸森侯爵兵敗投降一事,對我等來說確實是一項大好消息啊。」
        在為三名君主舉杯歡迎後,手上還握著酒杯的拉德方·托利亞斯男爵以放鬆的神情說道。
        他不僅負責看守提歐的根據地西詩提那,同時也是當上佛比司王的兒子楊寧斯的監護人。在領主離開崗位的艱辛狀況下,他努力地治理著支配體系大為變更、混亂綿延不絕的西詩提那。
        拉德方知道誠實乃是強大的治理手段,也曉得與領民對話的重要。這與羅錫尼家的統治大相徑庭,想必目前統治的狀況也是日就月將吧。
        「聽說說動阿雷克西斯大人的,正是提歐大人?」
        裘潔爾·羅錫尼直盯著提歐說道。
        他潛入的史塔克,目前局勢仍是相當混亂。不過,據說他己徹底掌握檯面下的勢力。畢竟若是站上表面舞台進行統治,難保不會給子貝多利德舉兵進犯的藉口。
        這回,裘潔爾從史塔克帶來了總數約十名的男子。據說他們是在展開殖民的諾爾德之民撤去後,掠奪土地和財產的「惡徒」。裘潔爾和這些惡徒展開接觸,審度他們的為人,並將他們帶了過來。待時機成熟後,裘潔爾就會讓他們成為君主,並坐鎮史塔克的各處領地。
        「……我確實是去了浩爾西亞一趟,並與阿雷克西斯大人見上一面。不過,我並沒有說動他,只是讓他想起最為重要之物為何罷了。」
        提歐笑著答道。
        「在下聽說,浩爾西亞侯爵向周遭的人們表示,提歐大人是他無可取代的珍貴好友。」
        達塔尼亞太守恩德爾·賽利克·庫雀司說道。
        由於他的母方家族也在浩爾西亞經商,才會收到這樣的傳聞吧。
        雖說奧圖克條約已然獨立於幻想詩聯邦之外,但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之所以會將條約盟主提歐稱為好友,其實也是有政治方面的盤算存在——因為這能宣示雙方穩固的合作關係。在條約獨立之初,擔心條約會轉投同盟麾下的聯邦諸侯雖然不在少數,但現在聽說大多已經放下了心。
        根據派駐在恩德爾身邊作為聯絡員的潔蕾米·霍爾的報告,恩德爾平定小型大陸達塔尼亞的步調也相當順利。
        雖說內陸仍有許多親米爾札派的部落,與他們的爭執依舊沒有止歇,但在恩德爾頒布了達塔尼亞的國內交易可由內陸商人壟斷的方針後,人員和商品的流通量似乎都有逐漸增加的趨勢。此外,恩德爾還在首都塔洛卡搭建了新的後宮,並廣收著「妻妾」,藉以和提供妃子的部落產生聯繫,他首重加深能帶來實際利益的關係,並盡可能迴避戰爭的方針。
        (三位的手腕都只能用精湛兩字來形容……)
        雖說統治的方法不同,但西詩提那、達塔尼亞和史塔克都被治理得井井有條。
        (條約確實是人才濟濟。)
        希露卡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賽維思有著驍勇善戰的提歐盟友拉席克·達彼多,而布魯塔琺則是有著堪稱附庸君主模範的培托爾·莫爾巴。
        奧圖克的領主伊戈爾·康士坦斯同時具備了堅忍毅力和果決的行動力,是與擅長游擊戰的這個國家相當匹配的君主。
        雷加利亞的賽裘·史崔亞雖然個性優柔寡斷,卻有著絕處逢生的強悍一面。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聲,自認不善征戰,甚至甘願利用自己的弱點進行聲東擊西或是以虛擊實的作戰。馳騁著雷加利亞駿馬的輕騎兵們,也願意追隨主君的作戰方針,
        哈曼的悖德女王愛多奇雅·卡拉哈有著超乎常識的大膽作風;至於奇爾西斯的書記王尤格·達拉拉斯則有著認真而勇敢的性格,
        克洛維斯的米斯拉夫·雪克斯和名門意識高漲、萬事求慎重的父親埃弗特不同,是一位在思考上相當有彈性的君主。他不在乎提歐的出身,而是誇讚了提歐的名聲和功績,並為自己能以附庸君主的身分共進退的立場感到開心。
        此外,還有最近加入條約的梅狄尼亞和法閣德的年輕君主——妮娜·妮琪道娜·妮琪娜娜和艾洛伊斯·法閣德(加上他的姊姊卡特琳娜·法閣德)。他們解放了佔據領土大半的魔境樹龍之森,並讓長年敵對的兩造國家成功達成和解。提歐對他們的作為讚譽有加,並希望能將之作為範本,使這樣的局面最終可以拓展到大陸的每個角落。
        「在首次與阿雷克西斯大人會面的時候,他就將我視為了朋友。不過,這樣的關係僅限於檯面下的交際。」
        提歐像是感到很懷念似地瞇細了雙眼。
        聽到這席話,除了希露卡之外的人們都大為吃驚。
        「素聞浩爾西亞侯爵是一名天才般的藝術家,他肯定是僅僅看上一眼,就瞧出了提歐大人的非凡之才吧。」
        伊戈爾以感慨的口吻說道。
        「是因為我不惜拋下一整個賽維思和子爵的爵位,也要選擇維護與希露卡契約的舉動,讓他覺得很稀奇的關係啦。」
        「想必阿雷克西斯大人也是一樣,想為心愛的女性拋下聯邦盟主地位和侯爵爵位吧。」
        裘潔爾話中有話地說著,朝了希露卡瞥了一眼。
        希露卡則是裝作沒察覺到他的視線。
        「我當時之所以會捨棄爵位,主要是基於不甘的心情……」
        提歐將雙肘撐在桌上,交握著十指輕聲說道:
        「我和拉席克等人豁出了性命,與貝多利德大戰了一番。包含「勇敢的」涅曼·摩德里等人在內,許許多多的附庸君主、自願加入我方的賽維思獨立君主和眾多士兵都為此喪命。雖說在城池即將淪陷之際,我方受到維拉爾大人所救,但一切的局勢都在那位大人的掌握之中,不僅如此,就連希露卡都險些被他帶走。我雖然也沒打贏貝多利德,卻是在維拉爾大人的手下輸得體無完膚。在敗北的局面下,就是當上賽維思王也不具任何意義,更重要的是,希露卡對我來說是必要的存在,所以我才申請成為他的附庸——這也可以說是我僅剩的一點骨氣吧。然而,我同時也有一個更為強烈的念頭,那就是藉由侍奉維拉爾大人,試蓋讓自己能更加接近他一些。那一位是我唯一附庸過的君主,他的身影和說話聲,總是在內心與我常在。而我也總是在思考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又究竟以什麼作為目標。我不認為現在的我有完美地繼承了他的志向,但應該也沒有差上太多才是。」
        他說話的速度不快,卻從未間斷過。提歐像是在闡述自己的内心似的,將這席話一鼓作氣地說完。

        所有人都靜默不語,聆聽著他的話語。
        提歐很少像這樣道出自己的內心話,
        就連希露卡也是首次得知提歐當時的心情。
        說完,提歐望向了無主的王座。
        除了以條約盟主的身份在正式場合接見賓客之外,他從不在王座上頭就坐。而他也孜孜不倦地在每天早晨前來拜謁。
        當然,希露卡也總是會陪在他的身邊。維拉爾不僅對她有恩,希露卡也給他添過麻煩。
        「每當兄長談起提歐大人和希露卡閣下的話題時,他看起來總是相當開心。兄長深愛著有才之人,他想必是對兩位寄與厚望吧。而兩位也完美地回應了兄長的期待。奧圖克之所以得以光復,兩位居功厥偉。」
        伊戈爾看向提歐,深深地行了一禮,
        「在與米爾札開戰時,條約的君主們都接下了屬於自己的職責,並順利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務,毋寧說,這是奧圖克之民的勝利。」
        提歐搖了搖頭。
        「在下認為奧圖克條約的強項,在於諸侯們堅不可破的團結心。而這正是維拉爾大人費心地構築而起,並付出生命作為代價守護下來的東西。從今而後,還請各位能繼續協助我主提歐。」
        希露卡像是要為話題做出總結似的這麼開口後,四名附庸君主随即用力地點點頭。
        「話說回來,就算我等的羈畔再牢不可破,終究還是存在著難以抗衡的存在啊。」
        拉德方起身離席,走向了面向東側的窗戶。
        從這扇窗可以看到外頭的海洋。但如今天色已黑,只看得到宛如皮影戲般的模糊光景。
        「您是指諾爾德呢……」
        裘潔爾低聲說道,
        他所潛入的史塔克原本是諾爾德的殖民地,當地的領主不是遭到殺害,就是在被剝奪聖印後遭到流放,至於居民們則全數淪為了奴隸。
        在奧圖克受到解放之際,史塔克的居民們群起暴動。雖說諾爾德就此撤軍,但史塔克受到的損害可說是難計其數。
        「諾爾德在征服完小型大陸布雷特蘭德後,旋即開始襲擊聯邦的領地。據說沿海地區都受到了莫大打擊。」
        希露卡站起身子,述說起大陸北部的情勢。
        這是駐留在艾拉姆的外交魔法師——賽佛德·拉特齊斯傳來的報告。全大陸的消息都會匯聚在艾拉姆這座都市之中。
        「據傳光是船隻的數量就高達五千,而戰士的數量則是超過十萬之譜……」
        恩德爾嘆了口氣,
        「畢竟諾爾德的男丁大多會選擇從軍呢。不過,他們才剛征服了布雷特蘭德,因此在下不認為他們會出動全軍,即使如此,就海軍的勢力而言,諾爾德仍遠在聯邦之上吧……」
        接著,希露卡傳達聯邦諸侯聚集到浩爾西亞的首都帕瑪斯,商討該如何應對諾爾德侵略的消息。
        目前條約正透過彼此的外交魔法師和聯邦取得聯繫。
        聯邦的外交魔法師名為卡特·梅蓮提絲,他與希露卡系出同門,大她約五歲左右。
        「對上海洋王,應當是不該於海上開戰吧。」
        伊戈爾擦去臉上浮出的汗水說道。
        「不,以阿雷克西斯大人的個性來說,他應該不會把戰場設在聯邦領地吧。況且,若不在海上擊潰對手的話,諾爾德的襲擊終究會捲土重來。」
        「的確如此……」
        希露卡點了點頭。
        阿雷克西斯的個性溫柔——甚至可以說是溫柔過頭了。
        「然而,若在海上開戰,聯邦必敗無疑。」
        希露卡也曾在魔法大學修過海戰戰術學。臨近艾拉姆的湖泊每年都會舉辦模擬海戰,讓大批市民前來參觀。
        雖說希露卡討厭船,也討厭參與模擬海戰,但還是大致掌握了海上作戰的基本法門——也就是接近敵船、登上甲板,接下來就是進行混戰。換句話說,海戰比的就是士兵數量和戰鬥能力,而諾爾德在這兩方面都是佔盡上風。
        「若真是如此,那我等條約的處境也會随之堪慮啊……」
        拉德方露出苦笑,像是不想看到海似的離開了窗邊。
        「別說是堪慮了,我們可是全無勝算。一旦狀況走到那一步,我們就得趁諾爾德還沒侵略條約前,向貝多利德邊境伯爵投降了。」
        提歐斬釘截鐵地說道。
        「您不打算與貝多利德交戰嗎?」
        伊戈爾大吃一驚。
        「就算和貝多利德開戰,也只會讓諾爾德坐收漁利。屆時,應該會演變成我方全面交出條約領地和爵位的局面吧。貝多利德的統治雖然嚴厲,但極為注重公平,至少領民絕對不會因此陷入不幸。」
        提歐嘴上說得輕描淡寫,但他也做好了在那樣的局面下犧牲生命的覺悟。當然,希露卡屆時也會一同赴死,但前提是貝多利德必須饒過其他君主的性命。若對方不接受這樣的條件,那也只能打上一仗了。
        「有謠言指出,一旦同盟征服了全大陸,屆時會當上皇帝的也不會是瑪麗娜·克萊榭,而是海洋王艾力克,艾力克肯定會讓全大陸都淪為他的殖民地吧。」
        裘潔爾嘆了口氣。
        「他要是這麼做,想必會引發大規模的起義吧。如果我能活到那個時候,肯定會第一個出頭。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我都不允許他讓領民變成奴隸。」
        提歐雖然笑著開口,但他肯定是言出必行吧。
        「到了那時候,在下一定會加入提歐大人麾下。即使沒了爵位和領地,在下也是在所不惜。」
        裘潔爾認真回應道。
        「是否該向聯邦提議,一旦諾爾德登陸,就由我方派出援軍呢?由於伊斯梅雅會是必經之路,在下認為拉席克大人會是合適的人選。」
        希露卡徽求起提歐的許可。
        「喔喔,若是拉席克閣下出馬,就是諾爾德也得吃鱉哪。」
        伊戈爾趁勢說道。
        「這代表您希望聯邦在陸上開戰吧?」
        裘潔爾微笑道。
        「畢竟這麼做的勝算還略為高上一些……」
        希露卡露出了苦澀的神情。這也是她不想被人點出的弦外之音。
        「諾爾德不擅長長期作戰。畢竟如今已然亡故的盧克蕊伯爵,曾在陸地上讓艾力克鎩羽而歸。」
        艾力克應該是想避免與傭兵團開戰,導致兵員消耗過度吧。由於他徹底被從支配的地區之中軀逐出去,因此這一仗可以說是艾力克徹頭徹尾的敗北。
        「這部分就交給妳判斷了。不過,我個人是打算相信阿雷克西斯大人。他之所以能打敗鐸森侯爵,絕非是依靠偶然的好運,而聯邦諸侯也認清了已無退路的現況,他們現在還能做的,就是像我們一樣團結起來啊。」
        提歐的話語讓眾人展露笑容。
        宴會的氣氛再次變得活絡起來。
        餐點很快就被掃平了大半,艾維因、艾瑪和露娜則是負責收拾盤底朝天的餐盤。
        換作是幻想詩聯邦的話,這時應該是播放音樂、跳舞助興的時刻,但條約在文化方面較為貼近同盟的作風,即便在奢華的部分不失水準,但頹廢的君主文化尚未影響得那麼深切。
        不過,由於是為隔海相鄰的三國君主籌辦的接風宴,這應該會是一個杯觥交錯、相談甚歡的夜晚吧。
        2
        德賽家的居城,就位於浩爾西亞的首都帕瑪斯的中心位置。
        純白城牆包覆著精心打理的廣大庭院,以及眾多豪華的建築物。
        由於它的外觀是如此華美,是以在上一任當家席貝斯托當上幻想詩聯邦的盟主前,帕瑪斯的人們就以「宮殿」稱呼此地。
如今,隸屬於幻想詩聯邦的有力君主們正在這裡齊聚一堂。
        聯邦召開了君主會議。
        然而,現場卻遍尋不著奢華的氣息。
        這是因為海洋王艾力克終於要對聯邦的領地正式出手的關係,
        「諾爾德的船隊已經在北海一帶現身,並對村莊和城鎮展開襲擊。」
        「返回諾爾德本國的海洋王艾力克,似乎打算再次前住布雷特蘭德。」
        「船隊正持續朝著布雷特蘭德南部的港都集中,數量約在五千上下。」
        「對方似乎在各個殖民地徵兵,據說總兵力已經來到了十萬之譜!」
        君主們接連不斷地發言著。
        他們必須分析收集得來的資訊,並決定應對的方針。
        「向海洋王發起海戰可說是無謀之至。只能趁他們登陸時給予迎頭痛擊了。」
        「不,要是讓諾爾德在大陸上建立據點,那就萬事休矣了。無論如何都得阻止他們登陸!」
        是該發起海戰,還是在陸上開戰——君主們的意見分成了兩派。
        而現任的幻想詩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則是靜靜地聆聽著眾人的議論。
        人們的話語就像是種類各異的樂器一般,刮擦著不協調的音色,沒能演奏出美麗的旋律。
        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阿雷克西斯這麼想著。
        目前處於要一一確認樂器的音質,並協助調音的階段。
        還不到他執掌指揮棒的時候。
        不可操之過急。意見和利益都還處於爭鋒相對、難有共識的狀態。
        所以,要讓彼此侃侃而談。要提出所有能想到的意見,令全數的問題浮上檯面。
        接著則是思考的時間。有解決的辦法嗎?有妥協的方案嗎?
        這段過程會勞心費神,亦會使肉體感到疲憊。而神奇的是,在這種時候,人們的想法就會逐漸融為一體。
        阿雷克西斯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候的到來。
        會議一直持續到深夜,與會者才亨用有些嫌晚的餐點和酒類飲料。
        「與鐸森侯爵對決的那場戰役,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啊……」
        在用餐到一半的時候,一名君主忽然提起了與會議無關的話題。
        參加這場會議的諸侯們,幾乎都在鐸森之役時趕赴到阿雷克西斯身邊。而在阿雷克西斯的指揮下,他們拿下了足以形容為大獲全勝的勝利。
        諸侯們似乎都想起了當時的興奮之情,他們露出容光煥發的神情,稱讚起彼此的功勞。
        「不過,這都遠遠不及阿雷克西斯大人的運籌帷幄。」
        其中一名諸侯如此說道,全員也随之點了點頭。
        阿雷克西斯透過旗幟以及樂器等方式,向全軍傳達進退和陣形的變動,而諸侯的軍隊也從善如流。
        在開戰過後沒多久時間,鐸森侯爵的軍隊就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宛如像是自取滅亡似的大敗而去。
        據說投降被捕的鐸森侯爵,曾以懊悔的神情表示「這已非戰爭,而是浩爾西亜侯爵的藝術作品」。
        當時,任誰都看得出聯邦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若還想存活下來,他們就只有兩種選擇——決心一戰,抑或是附庸於鐸森侯爵之下。
        在這樣的局勢之中,阿雷克西斯一馬當先地下達了動員令,而諸侯明白,這恐怕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阿雷克西斯大人,您認為該如何應對諾爾德的侵略?」
        一名君主以有些拘謹的口吻問道。
        眾人的視線也跟著集中到阿雷克西斯的身上。
        「我……」
        阿雷克西斯停下用餐的動作,環顧起諸侯的臉孔。
        接著,他靜靜地閉上雙眼。
        這段期間的會議過程像是影片一般,在他的腦中清晰地浮現,
        「我不希望讓聯邦的領地成為戰場。」
        他睜開雙眼,這麼說道。
        這並非冷靜的判斷,而是單純的心願。但實際上,諾爾德的行動也不會止於掠奪,而是會殺戮領民,並將他們帶回船上作為奴隸。
        「然而,向海洋王發起海戰,終究還是……」
        某人出聲說道。
        阿雷克西斯已經在會議的過程中多次聽過這類意見,也明白這種作法的難處。
        「或許這確實是無謀之舉。然而,若不能做到這一步的話,我們就無法取得真正的勝利。畢竟就算擊退了登陸的諾爾德大軍,他們仍會不斷進犯。」
        「這……您說得確實有理……」
        盟主的話語,讓反對海戰的君主們露出了苦澀的神情。
        「敢問您可有妙計?」
        伊斯梅雅王朱利歐·貝里尼口氣沉穩,卻同時在臉上露出了帶有幾分期待的神色詢問阿雷克西斯。
        朱利歐年約四十上下,有著豐沛的濃褐色頭髮,在他那張瓜子瞼上,相同顏色的鬍鬚也在人中和下顎一帶修整得十分整齊。身穿艾拉姆設計的時尚勁裝。
        朱利歐是海戰派的頭號人物。他讓麾下所有的軍艦自南海召回,停泊在距離帕瑪斯不遠的港口。
        主張海戰的他之所以會刻意詢問有無計策,想必是顧慮到陸戰派君主的心情,為他們代為開口吧。
        「我雖然沒想到什麼計策……」
        阿雷克西斯先是露出了寂寞的微笑,接著繼續說道:
        「不過,我抱著文字遊戲的心情,萌生了一個想法——既然沒辦法在海上取勝,那何不將海面變為陸地呢?」
        說著,阿雷克西斯吟唱起自己創作過的詩詞片段。
        詩詞的內容,是在講述黃昏時刻的平靜海面宛如閃耀著黃金光輝般的草原,讓人想騎著馬匹驰騁其上——
        阿雷克西斯的話語,讓諸侯們有些困惑地面面相覷。
        「原來如此,這並不是計策呢……」
        伊斯梅雅王以嚴肅的神情點點頭。
        「不過,這說不定是個很好的著眼點。若是在海上開戰,那顯然會讓諾爾德佔據優勢。他們船隻的數量和機動力都在我方之上,而戰士們也個個強悍。而所謂的計策,就在於該如何抹消這些優勢,而這只需要向契約魔法師們索求計畫,並讓我等也絞盡腦汁即可。」
        「在下也有同感……」
        這時,一名君主起身說道。
        他是與大陸隔著狹小的海峽隔海相望的小型大陸——埃斯特雷拉上享有最大領地和爵位的君主,米海爾·索亞庇伯爵。他剛繼承爵位不久,年紀正好三十。他擁有埃斯特雷拉沿岸的領地,也握有實力堅強的海軍。在繼承爵位之前,他以一名縱橫四海的航海冒險家之名,打下了相當響亮的名聲。
        不過,米海爾雖然甚少發言,但他仍算是站在反對海戰的立場。這大概是因為他見識過諾爾德的恐怖之處的關係吧。
        「若真能想出妙計,那在下亦不懼興諾爾德一戰,但若束手無策的話,就僅有陸上決戰一途了。不過,在下己對紛紛議論感到厭煩,希望後續能留待明天,好讓在下能在剩餘的時間之中,與浩爾西亞風情萬種的女士們邀舞一曲。」
        米海爾不僅為人熱情,同時也是一名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
        不過,阿雷克西斯察覺到,原先反對海戰的君主們,也願意對思考計策這樣的提議作出妥協。光是如此,就稱得上是大有進展了。
        「那麼,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讓我們召開宴會吧。若是感到疲憊者,還請不要勉強參加。不過,我現在也是想跳上幾支舞的心情呢。」
        阿雷克西斯站起身子,向諸侯們呼籲道。
        諸侯們也各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能否想出足以在海戰上勝過海洋王的計策,任誰都沒有把握。然而,就如米海爾伯爵所言,若是沒能找出這樣的策略,那就只有在陸上決戰一途了。
        3
        樂隊持續奏著優雅的音樂。
        身穿繽紛禮服的女士們踏入廳堂,與君主們談笑風生。原先沉悶的氣氛驟然一變,讓宮殿的廳堂顯得蓬蓽生輝。
        這既是聯邦的文化,也是其內涵的象徵。
        初代君主雷歐率領自由騎士團發起的「秩序恢復戰爭」以艾拉姆為起點,首先向西掃蕩。為此,大陸西部的渾沌濃度得以率先降低,渾沌事故和渾沌災害也随之減少。
        但另一方面,艾拉姆以東的地區就沒有進行過大規模遠征了——說得更精確些,則是曾經發起過遠征,但最後以失敗告終。
        這是因為奥圖克出現了惡魔領主,而在那之後,人稱「墮落英雄」和「魔王」的雅迪蕾率軍包圍了艾拉姆,為恢復秩序的熱情澆了一盆冷水。
        但即使如此,勇敢的自由騎士們依然向東而去,為東方諸國打下了建設的基礎。然而,就渾沌濃度來說,東方的濃度依舊是高於西方,而在文化和經濟方面也是遜色許多。諷刺的是,這卻成了大工房同盟軍事強盛的遠因,而他們的君主和士兵們也十分驍勇善戰。
        聯邦的君主曾嘲笑同盟,說他們是一群野蠻的人民。
        然而,可說是典型蠻族的諾爾德,如今正將聯邦逼上了絕路。
        (在這種狀況下,真虧他們還有心情享樂啊。)
        隸屬於阿雷克西斯·德賽契約魔法師團的卡特·梅蓮提絲一邊指揮樂隊,一邊在內心感到傻眼。
        卡特今年二十六歲,他侍奉德賽家至今已有七年之久。他出身自黑暗大陸,有著美麗的褐色肌膚。他將毛躁的黑髮綁成無數髮辮,並將之束在腦後。
        他所隸屬的家族,乃是得以進出賢人委員會的名門,並輸出眾多契約魔法師的君主派核心——梅蓮提絲家族。
        大工房同盟盟主瑪麗娜·克萊榭的魔法師長為奥貝斯特·梅蓮提絲,而奥圖克條約盟主提歐·柯涅洛的魔法師長則是希露卡·梅蓮提絲,兩人和卡特皆是同一家族出身。在家族聚會的場合上,他多次和兩人打過照面。
        卡特在德賽家被交付的工作,主要以處理和藝術相關的事務為主。
        魔法學校和魔法大學都有開設藝術相關的通識課程,但由於和魔法無關,是以熱心鑽研的學生也不多。
        不過,卡特對繪畫、音樂、舞台劇和文學等各種藝術都萌生了興趣。但遺憾的是,他並沒有被賦予創作的才能。為此,他才向德賽家毛遂自薦,希望能擔任相關職務。這也是因為他聽說德賽家世世代代都以維護藝術為己任,以及嫡子阿雷克西斯是一名天才藝術家的關係。
        錄取為契約魔法師後,魔法師長霍斯提奥·飛格魯斯便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將和藝術有關的工作拋給了卡特——而這也是卡特之所望。他管理並修復美術品,並照料著家族麾下的音樂家、舞蹈家、詩人和畫家。
        雖然同事們將它看作一名打雜的僕役,但卡特卻對這樣的生活相當滿足。
        然而,在阿雷克西斯當上當家後,卡特的立場也有所轉變。也許是在藝術相關的話題上多次交談過的關係吧,他被阿雷克西斯攀談商量的次數也隨之增加了。
        此外,這段期間也發生了既身為外交魔法師,又被全權交付處理與大工房同盟交涉事務的賽佛德·拉特齊斯遭到解僱的事件。而解僱的原因,則是他在君主會議上冒犯了其他君主的關係。他雖然原欲服毒自盡,卻被阿雷克西斯的侍女攔下。不過,阿雷克西斯雖然解除了契約,但據說他不僅沒有懲罰賽佛德,甚至給他了豐厚的資遣費。
        而那位賽佛德,如今成了條約的外交魔法師。
        雖然重要性不如以往,不過卡特還是基於梅蓮提絲的姓氏,被霍斯提奥任命為面對同盟的外交窗口。除此之外,在前些日子正式脫離聯邦獨立的奥圖克條約,其盟主——提歐·柯涅洛的魔法師長希露卡·梅蓮提絲也和他系出同門。而從善如流的霍斯提奥,也將面對條約的外交窗口一職拋給了卡特。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能擺脫原本的藝文事務。拜此之賜,他最近可說是忙得不可開交。他稍稍有點後悔自己是梅蓮提絲家族的一員。
        卡特留意著宴會的主角阿雷克西斯,並配合宴會的氛圍變化,對樂隊的演奏和選曲下達指示。
對於聯邦來說,宴會就是外交的一環,就某方面來說,其重要性說不定更勝會議。
        君主們舉杯對飲,在表面上營造出歡快的氣息,但私底下則是忙不迭地展開了密談。
        鐸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便是透過這種手段當上多數派,封殺了原為主戰派的奥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和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的主張。
        這樣的結果,導致了為聯邦捨命奮戰的兩名君主喪命,而鐸森侯爵本人也見風轉舵地轉投同盟的麾下。由於鐸森侯爵的行徑徹底違反了君主道,是以無人追随於他,但當時的卡特是真的認為聯邦大勢已去。
        豈料,阿雷克西斯竟突然奮發而立,並召集各方諸侯,成功討伐了鐸森侯爵。
        這令聯邦頓時團結起來,並為了對抗諾爾德這個新生威脅,而召開了此次的君主會議。然而,在一直持續到剛才的會議上,意見分成了海戰派和陸戰派,並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雖然阿雷克西斯看似期望進行海戰,但他的想法被安上了「必須找到有效對策」的但書。就卡特看來,埃斯特雷拉的米海爾·索亞庇伯爵,似乎巧妙地引導了阿雷克西斯和伊斯梅雅王的發言。
        伯爵想必是不願發起海戰的那一方吧。雖然坐擁實力可觀的海軍,但恐怕就是因為如此,
他才不想在這次的戰爭中耗損自己的實力。
        至於海軍勢力堪比埃斯特雷拉的伊斯梅雅王朱利歐·貝里尼伯爵,則是強勢地主張發起海戰,他甚至將布局在南海的艦隊全數開了過來。
        朱利歐伯爵本和奥圖克伯爵與盧克蕊伯爵一樣是主戰派,然而,由於地理位置不佳,是以沒能參與鐸森侯爵的討伐戰。也許是基於這樣的原因,他才打算藉由海戰來一雪前恥吧。
        (畢竟聯邦的君主們都是一群老狐狸啊。)
        正如卡特的形容,聯邦的君主們幾乎有著優秀的政治和外交手腕——這大概也是拜君主們幾乎都是歷史悠久的名門世家所賜吧。此外,這些君主們幾乎都有在艾拉姆留學的經驗,擁有相當於魔法大學通識課程的教育水準。
        人們都認為,君主時代到來的日子已不遠矣。
        然而,艾拉姆的魔法師協會卻是制訂了爵位制度管理君主,並透過各式各樣的手段支配著大陸全土。
        雖說卡特隸屬於俗稱君主派的梅連提絲家族,但這點認知還是有的。
        然而,同時也有謠言指出,協會正害怕著同盟摧毀聯邦、令聖印得以統合的局面。這是因為同盟和聯邦不同,對繁華的艾拉姆相當看不順眼。
        也有風聲認為,總有一天會再次發生和那起「大禮堂血案」相仿的事件。
        (不管再怎麼試圖開脫,那起血案都和魔法師協會脫不了關係。)
        就在這時,契約魔法師長霍斯提奥·飛格魯斯來到卡特身邊。
        「敢問可有狀況?」
        卡特將演奏交給樂師自理,有些緊張地對霍斯提奥這麼問道。
        卡特以為自己犯下了疏失。
        雖然霍斯提奥身材微胖,給人好好先生的印象,但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完美主義者。他總是能迅速地完成工作,而且不犯下任何錯誤,以他這樣的行事風格,肯定沒辦法想像其他人犯錯的光景,而且也不會從寬懲處的吧。
        霍斯提奥先是將卡特帶到廳堂牆邊,在確認過周遭沒人關注後,隨即開門見山地開口:
        「就在剛才,希露卡·梅連提絲向我取得了聯繫。她雖然提出了派遣援軍對抗諾爾德的提議,但明顯是話中有話。她應該是想打聽會議的狀況吧。」
        「那您如何答覆她?」
        「我如實描述了聯邦會議的狀況,並告訴她大概還要再花上幾天才能有結果。」
        「條約應該也是坐立難安吧。」
        卡特苦笑道。
        說實話,卡特認為奥圖克條約的表現確實是可圈可點。他們不僅多次擊退了有大陸最強之稱的貝多利德重裝騎士團,還奪回一度失去的奥圖克。如今不僅西詩提那和達塔尼亞加入了條約,他們還多了梅狄尼亞和法閣德這兩支生力軍。條約的君主們極為團結,他們也不在乎出身或年紀,推舉了立下莫大戰功的提歐·柯涅洛為盟主,而所有的君主也都附庸其下。
        以現在的局勢來說,單憑貝多利德的一己之力,已經不足以攻下條約的領土了。
        據說條約的目的,是讓三大勢力形成軍事上的鼎立。希露卡·梅連提絲所侍奉的君主——提歐·柯涅洛如今己得到了公爵這個遠超預期的爵位,她會想追求安定的局勢,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然而,一旦聯邦敗給了諾爾德,就不可能讓軍事實力維持均衡了。而就通俗的評價來說,
諾爾德的軍事實力還在聯邦之上。
        「對聯邦來說,與條約合作是不可或缺的條件。你可要好好留心,就算機率只有萬分之
一,也別讓他們擅自和同盟締結和平條約了。賽佛德·拉特齊斯雖然狡猾老練,但希露卡·梅連提絲還很年輕,而你則是系出同門的梅連提絲一族。要記得時時讓聯邦在面對條約時保有優勢,並盡可能好好利用他們啊。」
        「在下明白……」
        卡特雖然點頭回應,卻在內心嘆了口氣。
        外交乃是互別苗頭的領域,己方的想法往往無法順利如願。這就和玩牌一樣,有必須讓彼此洗牌的必要。
        既然對方都主動提出了派遣援軍的提議,那他就只需要將會議的狀況如實托出即可。
        「交給你了。」
        霍斯提奥拍了一下卡特的肩膀後,隨即邁步離去。
        卡特行了一禮,目送他的背影。
        接著他取出魔法杖,準備與希露卡·梅連提絲聯繫。
        他操作著嵌在杖上的渾沌儀,與希露卡的魔法杖進行同調。無論雙方距離再遠,成功同調的渾沌儀都有辦法向雙方傳達聲音。
        「……我是希露卡。」
        對方很快就傳來了回應。
        「是我,卡特啊。」
        「卡特兄長大人?」
        希露卡似乎吃了一驚。
        「您居然會直接聯繫我,真是難得呢。」
        「還不是因為妳直接向霍斯提奥大人聯繫。」
        「我們可是平起平坐的魔法師長喔,而且事關重大呀。」
        希露卡一副不甚在乎地說道。
        「妳的目的是打探內幕對吧?」
        「在關於諾爾德方面,能請您和我共享聯邦擁有的資訊嗎?」
        「霍斯提奥大人對條約懷有戒心,所以我不會說些對聯邦不利的消息喔。」
        卡特說著嘆了口氣。
        「我聽到音樂的聲音呢。難道說現在召開的不是會議,而是宴會嗎?」
        「妳不也喝了酒嗎?」
        「咦?您聽得出來嗎?」
        希露卡似乎相當慌張。
        「妳的語調比平時高了些,措辭也溫和許多。」
        「因為我們正在招待附庸君主……」
        「然後就談到了聯邦的話題對吧?所以妳才會想知道君主會議的內情。」
        「正是如此……」
        希露卡坦率地承認了。
        「我雖然對霍斯提奥大人按下不表,但聯邦會怎麼對應諾爾德,已是條約眼下最為關注的訊息了。」
        「等有結論之後,我會通知妳。」
        「我剛剛也向霍斯提奥大人提過了,若聯邦願意將諾爾德引至內陸,條約就會從伊斯梅雅派出援軍。兄長大人可聽說過賽維思伯爵拉席克·達彼多?」
        「我聽說他是前任盟主,同時也是現任盟主提歐大人的盟友,更是個擅長打仗的猛将……」
        卡特對著魔法杖點了點頭。
        (看來條約的魔法師長是陸戰派啊。)
        她想必是打算藉由派遣援軍的口頭約定,誘導聯邦採取陸上決戰的方針吧。
        「遺憾的是,阿雷克西斯大人希望能在海上分出勝負呢。」
        「果然嗎……」
        希露卡嘆了口氣。
        「提歐大人曾做過預測,認為阿雷克西斯大人肯定會做出這番決策。不過,向海洋王發起海戰,真的有獲勝的可能嗎?」
        「可別太小看聯邦的海軍實力啊。雖然數量比不上對方,但我們是以大型帆船為主力,能搭乘大量兵員。」
        「但要是被對方登艦,那就沒戲唱了呢。而且這個季節的海浪和海風都趨於平穩,船帆應當無法發揮太大的功效。諾爾德的長船有著過人機動力,況且數量上還有壓倒性優勢。」
        「像這樣的意見,我早就已經在會議上聽了一遍又一遍啦。所以我們現在正在思考有無良策呢。」
        「能在海戰上勝過諾爾德的計策……」
        希露卡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應該正在認真地思考吧。
        (要是有什麼好點子的話,還真希望妳能告訴我。)
        卡特在內心嘟嚷道。
        「我一時之間想不到呢。看來還是要進行陸戰——而且還是籠城戰的方式才會最有效果吧。一旦形成混戰,狂戰士就能發揮出強大的威力,但若是攻城戰的話,就能擋下他們的氣勢了。艾力克自視甚高,脾氣又相當暴躁,只要能惹怒他,並誘他攻向城池的話……」
        「如果決定要在陸地上決戰,我就會借妳的點子一用。援軍也麻煩妳先行張羅了……」
        認為差不多該結束通訊的卡特,在這時望向了廳堂的中央。
        許多人配合著樂隊的演奏,正翩翩起舞著。
        位於這群人中心的,果然還是阿雷克西斯。身為舞蹈奇才的他,想與之舞上一曲的女子可說是多如繁星。諸侯們帶至此地的,並非只有自己的妃子,多半也會帶上可以參加這類宴會的兒女。許多樁婚事就是在這樣的場合上搓合成功。
        人們以阿雷克西斯為中心,由裡到外形成了三個舞蹈的圓圈。他們全都完美地配合阿雷克西斯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在跳著群舞。
        「城堡啊……」
        看到這幅光景,卡特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您怎麼了?」
        「看來,我想到了一個好計策了!」
        卡特以興奮的口吻對希露卡說道。
        「咦?是和攻城戰有關的計策嗎?」
        「不好意思,是海戰的計策!抱歉,我得先結束通訊了,因為我得立刻向阿雷克西斯大人進諫啊。」
        「卡特兄長大人!」
        希露卡雖然想叫住他,但卡特已經切斷了魔法杖的聯繫。而在將杖收回懷中後,他立刻闖入舞蹈的輪環之中,衝到阿雷克西斯的身邊。
        群舞的步調登時一亂,樂隊也連忙中止演奏。
        「此舉未免失禮!」
        「多麼粗魯的舉動……」
        被妨礙舞步的男女們向卡特投以斥責的視線。
        「怎麼了?」
        阿雷克西斯展露微笑向他問道。
        至於他的女舞伴則是露出了厲鬼般的恐怖神色。
        「請恕我僭越,在下刚才想到了在海戰中勝過諾爾德的計策。」
        卡特先是行了一禮,接著這麼進言道。
        「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阿雷克西斯靜靜地頷首後,向樂隊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繼續演奏。
        接著他執起女舞伴的手掌,在她的手上獻上一吻。
        「且待稍後讓我們繼續……」
        「我、我很樂意。」
        女子將被阿雷克西斯吻過的手掌按在胸前,露出陶醉的神情點了點頭。
        就這方面來說,阿雷克西斯的進退應對實在是極為了得。
        「到我房間說吧。」
        阿雷克西斯對卡特低聲交代後,隨即邁步而去。
        身穿禮服的貼身侍女無聲無息地現身,站在卡特的面前為他帶路。
        卡特垂著臉龐跟了上去。
        畢竟他實在是承受不了人們投來的嚴厲視線。
        (我也真是的,居然做了如此張揚的行動……)
        他總覺得自己事後會被霍斯提奥痛罵一頓。畢竟德賽家的魔法師長很討厭手底下的魔法師做出逾權之舉。

        4
        幻想詩聯邦的艦隊乘著微弱的南風,緩緩地在海上航行。
        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此時正在被指定為旗艦的其中一艘鐵甲船上。
        今天是晴空萬里的天氣,視野也相當良好,甚至隱約可以瞥見位於左右兩側的小型大陸布雷特蘭德和亞特拉坦大陸。
        船隻所航行的方向,是夾在兩片大陸之間的海峽,海域的寬度也逐漸縮減。不過,他們不打算在這裡開戰,這是因為海潮的流速相對急遽的關係。
        海面雖然平靜,但船隊所引起的波浪正複雜地交疊重合著。鐵甲船以緩慢的幅度上下搖
晃,讓乘船的人們再次明白這裡並非陸地。
        這時,兩隻貓頭鷹飛了過來,停在船桅上頭。
        船桅上設有瞭望台,而卡特·梅蓮提絲正站在上頭。在這場向諾爾德發起的海戰之中,卡特想出了一項計策,為此,他這次受命以參謀的身分參戰。
        魔法師長霍斯提奥·飛格魯斯則是留在浩爾西亞看守。就卡特看來,魔法師長有著優秀的事務能力,也擅長內政,確實是個優秀的看守人選。
        「使役魔發現了諾爾德的船隊。那是一支幾乎要覆蓋整片大海的巨大船隊。」
        卡特從船桅上方揚聲喊道。
        那些貓頭鷹是他的使役魔。
        而在不久前,有隻渡鴉也飛到聯邦船隊的上空,在盤旋了一會兒後隨之飛去。那應該也是諾爾德魔法師的使役魔吧。
        敵方也察覺了己方船隊正在向他們接近。不過,聯邦原本就不打算發起奇襲,不僅如此,在艦隊出動之際,聯邦甚至舉辦了鋪張的出航典禮,並明言此行乃是前往布雷特蘭德,以誅殺海洋王為首要之務。這項消息已經傳了開來,據說聽聞此事的艾力克氣得怒髮衝冠。
        根據卡特的說法,這是用來引誘諾爾德船隊出擊的計策。提歐·柯涅洛的魔法師長希露卡·梅蓮提絲的話語似乎讓他萌生了靈感。
        「舉高旗幟!」
        阿雷克西斯下達命令。
        這是為了向己軍傳達敵方船隊接近的消息。
        他們準備了許多種類的旗幟,也詳細制定了樂器所象徵的指示。這樣的手法也在與鐸森侯爵開戰時應用過,在混亂的戰場上,若是要指揮密集的軍隊,這樣的方式確實相當有效。
        「排出輪形陣。」
        在等了一會兒後,阿雷克西斯要卡特舉起第二枚旗幟。
        鐵甲船以外的帆船在看到這面旗幟後,隨即慢慢地改變路徑,在十艘鐵甲船的外圍排列成了一圈圆陣。前方船隻的船尾和後方船隻的船首以鎖鏈和寬木板加以固定,並收起船帆,在海洋上徹底地停了下來。
        「等待敵軍接近。」
        阿雷克西斯靜靜地說道。
        一想到戰爭又要開始,他就害怕得雙膝直打顫。雖然幾乎就要昏厥過去,但現在也只能強行忍耐了——

        同一時間,諾爾德的海洋王艾力克也從搭在同一艘船上的契約魔法師口中,得知了發現幻想詩聯邦艦隊的消息。
        他下令吹響號角,並讓所有船隻提升速度。
        艾力克船上的划槳手高聲吆喝著,用上渾身的力氣用力划槳。
        諾爾德的船隊以最高速度前進。過了不久,他們便來到了用肉眼即可辨識敵方船隻的距離。
        「那個陣形是怎麼回事?」
        在透過望遠鏡觀察後,便能看見聯邦的艦隊排成了類似圓陣的陣形。那是他既沒見過、更沒聽聞過的陣形。不僅如此,所有的船隻都以寬木板聯繫在一起,加上所有的船隻都呈現靜止的狀態,讓防禦薄弱的側舷徹底暴露了出來。
        「這不就代表不管登上了哪艘船,都能轉而攻向其他的船隻嗎?」
        艾力克對一名側近說道。
        諾爾德的作戰方式,乃是對敵船發動突擊,並上演接舷戰。而眼前的陣形簡直就是在歡迎他們發起攻勢似的。
        「他們八成是對海戰一無所知吧。」
        側近這麼回答,豪邁地笑了出來。
        「不過,這也代表敵船之間能向彼此提供援軍啊……」
        艾力克伸手抵顎,跺起了腳——這是他深思時的習慣動作。
        「讓我方的船隻散開,包圍敵方船隊。只要從四面八方發起攻勢,敵方也無法集中戰力應對。只要按部就班地包圍起來,予以殲滅即可。」
        無論是船隻還是戰士的數量,己軍都遠勝敵方。由於敵方使用的是大型船隻,是以有防範投石機或重弩的必要,但己方長船有著過人的機動力,不會那麼容易遭到擊中。只要以盾牌防禦箭矢,跳上敵船,就能一鼓作氣地宰殺敵兵了。
        艾力克向全船下達了發動狂戰士戰旗的指示。每一艘船的船長皆是艾力克的附庸君主,並授予狂戰士之旗。
        很快地,化為狂戰士大軍的諾爾德船隊便爭先恐後地向前行進——

        「敵方船隊散了開來,正朝著我軍接近。」
        卡特在船桅上大聲回報道。
        這是預料之中的動向。對方肯定是打著包圍登艦的主意。
        「全船,放下小艇!」
        阿雷克西斯下達指示,升起了第三面旗幟。
        在收到指示後,吊在大型船隻兩側的小艇便一一垂至海上。每艘小艇都有著兩名划船的水手,以及攜帶了弓箭或十字弓的射手和隨從。他們都是浩爾西亞的騎士和輕騎兵。
        小艇的總數約在兩千之譜。小艇和水手是向沿岸漁村招募而來的。
        由於處於不知何時會受到諾爾德襲擊的狀況,光是向他們說明被諾爾德洗劫後的下場,就讓許許多多的漁夫願意提供協助。
        小艇躲在排列成環狀的帆船後方待命著。小艇彼此緊密相鄰,甚至沒有一絲空隙。
        「待命至戰鬥開始為止。」
        阿雷克西斯接著這麼下令。
        太陽正逐漸西斜,海風也完全平靜下來。海面平靜無波,宛如鋪上了一片藍色的地毯。船隻產生的波紋就像是地毯上的圖案般,正緩緩地擴散開來。
        緊張的氣氛籠罩著這片海域。
        過不多時,諾爾德的船隊同時吹響了號角。
        這是發動攻勢的信號。
        諾爾德的船隊全速逼近,船影也逐漸變得巨大。
        諾爾德的船隻被稱為「長船」,這種船隻有著縱長的外觀,船首的位置較船身高上許多。
        這些船隻的船首,都被雕刻成龍頭或是狼首的造型,只要從內側搭上梯子,就算是甲板位置較高的大船,也會輕易地被他們登艦。如今,手持斧頭或長劍的諾爾德戰士們,正像群嗜血的野獸般聚集在船首處。
        登上敵方船艦發動混戰,乃是諾爾德的得意戰法。即將登上船隻的將是一群置生死於度外的狂戰士,而其總數更是將近有聯邦的三倍之多。
        也難怪任誰都認為發起海戰絕無勝算。
        「然而,我方出動的並非船隻,而是城堡啊……」
        阿雷克西斯低喃道。
        這正是卡特所想出的計策。
        諾爾德的船隻逼近了排出輪形陣的帆船。
        很快就要來到箭矢的射程範圍內了。
        「出擊!」
        阿雷克西斯舉起了手中的錫杖。
        船桅上的卡特立刻升起了第四面旗幟。
        敲打大型銅鑼的聲響接連響起,沉重的低音傳遍四方。
        收到指示後,宛如獵犬般的小艇便一一竄出,穿過了排列成輪形的帆船的縫隙。
        水手巧妙地操控小艇,朝著諾爾德的長船接近,接著,他們便以輕弩發起了攻擊。小艇迅速拉開了距離,復又接近,不斷發動著攻勢。
        身為阿雷克西斯直屬部下的他們,被授予了「大方陣」的戰旗。接過這戰旗的人們能夠讓意識彼此相連,做出精確的配合。無論是複雜的陣形或是巧妙的戰術,都能在戰旗的影響下順利地執行。
        諾爾德的戰士們握好了劍、斧和盾牌,為登上敵船作戰做好準備。他們的遠距離武器,就只有掛在腰問的飛斧,與十字弓的射程距離相去甚遠。
        射手瞄準了毫無防備的划槳手進行射擊。雖說船頭部分架起了偌大的盾牌,但諾爾德並沒有為來自左右兩側的攻擊做好防範。手中無盾的划槳手們登時成了絕佳的箭靶。
        同時,站在帆船側舷的射手們也並排而立,對著敵軍灑出了箭雨。
        待周遭的小船全數出擊後,十艘鐵甲船從船腹伸出了船槳,緩緩地開始移動。這是為了接近輪形陣、向我軍提供支援的關係。鐵甲船的甲板高度比組起輪形陣的帆船還要高上一截,而上頭還搭建工局台,並架設了俗稱「弩砲」的固定式重弩。
        重弩擊發出去的,是鐵製的魚叉或鐵球。這些投射物都輕易地貫穿了敵船的船身側面,在船底開了個大洞。當然,若是打在人類的肉身上頭,就會形成致命傷。
        十艘鐵甲船各配置了六挺弩砲,對準逐漸逼近的諾爾德船隻。
        「發射!」
        阿雷克西斯對著敵船揮動權杖。
        以絞鍊拉動、用力繃緊的重弩在這時鬆開了弦,讓拳頭大小的鐵球以驚人之勢拋射而出。鐵球鑿穿了風,刮出呼嘯聲朝著敵船飛翔而去。
        在鐵球命中的同時,伴随著爆炸般的巨響,船隻木材碎裂四散,屍體碎片紛飛。遭到數發鐵球擊中的船隻登時變得支離破碎,搭乘的諾爾德戰士們也一一被拋入海中。
        雖說搭載在鐵甲船上的重弩威力不若「射石砲」那般強悍,但實際表現依然是教人感到害怕。這種重弩的上弦速度相當快,裝彈的時間甚至不到一分鐘。不僅如此,明明是首次踏上戰場,鐵甲船的船員們卻都表現得訓練有素。
        (難道說父親已經預料到會有這場戰事,才特地為我購入了鐵甲船嗎?」
        阿雷克西斯甚至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他的亡父席貝斯托,在生前普遍被評為「看似敦厚,實則狡猾」。
        阿雷克西斯還記得,在以爵位報酬向魔法師協會換來了十艘之多的鐵甲船後,席貝斯托拿船隻的速度之慢作為笑柄,自嘲白白浪費了大把銀子。而那「無敵艦」的渾名,恐怕也是父親親自散布出去的。
        父親明明有著優秀的記憶力,能將和他人聊過的內容全數銘記在心,但就只有談到這「無
敵艦」的話題時,他無論是對誰,都是重複著一樣的話語。
        人們盛傳,這是席貝斯托太過不甘的表現。
        的確,在海上開戰時,船隻的速度過慢可說是致命缺陷。然而,如今是敵軍主動上門攻擊的情勢——不對,是他們大張旗鼓地攻向有海洋王威名的艾力克的據點,才讓局面走到了這一步。
        網羅了大量船隊的艾力克,肯定認為這一仗是十拿九穩吧。然而,他卻不曉得鐵甲船所搭載的火力有多麼強大。
        鐵甲船是無法進行典型海戰的軍艦,然而,一旦戰事開打,它就能真正展露出無人能敵的風采。
        弩砲的猛烈射擊,將逼近的諾爾德長船一一打成了海中的浮沫。
        就算躲過砲擊,接近到排成輪形陣的帆船附近,也沒辦法順利地登上船隻——因為帆船會向外灑下如雨般的箭矢,並伸出長槍禦敵,加上周遭還有許多來回穿梭的小艇,擾亂著諾爾德船隻的動作。
        不久前還是一片寧靜的海面,如今交織著怒吼和慘叫聲,並充斥著號角和樂器的鳴奏聲。
        阿雷克西斯忍不住閉上了雙眼。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將雙耳也一併掩上——然而,理當看不見的戰場光景卻在他的腦海中清晰浮現,而且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那光景正是他所構思過的戰場「結局」,只不過,那幅光景就像是以地獄作為題材的畫作般,顯得血腥而淒厲。

        5
        「這仗是怎麼搞的?」
        在船隊後方觀望戰況的艾力克不禁為之戰慄。
        排成輪狀的敵軍帆船宛如城牆,而位於其內側的巨大鐵甲船則仿若要塞,至於高速來回移動的小艇則與輕騎兵無異。
        「這仗不就等於是在打攻城戰了嗎?」
        他從未聽過有此等形式的海戰。
        隨著太陽逐漸落向水平線,海面也開始染上金色的色彩。
        己軍顯然陷入了劣勢——不對,不只是劣勢這麼簡單,敗象正随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變得濃厚。
        「得快點下達後退的命令……」
        艾力克雖然這麼低喃,但接過了狂戰士戰旗的戰士們都會變得不畏死亡。他們是一群只想著斬殺敵兵的瘋狂戰士。
        「再這樣下去會全軍覆沒……」
        即使明白了這一點,卻沒有阻止的手段。
        諾爾德的戰士們突擊敵船,試圖登上敵軍的甲板,但一群群的小艇卻妨礙著他們的行動。一旦把心思花在小艇上頭,帆船就會灑下大量的箭雨,而後方的鐵甲船也會射來破壞力極為駭人的彈丸。
        諾爾德的船隻一一遭到破壞,斷了氣的戰士們逐漸覆蓋了整片海面。
        「怎麼可能!這實在是豈有此理!」
        艾力克顫抖著巨大的身軀,以咆哮般的氣勢這麼說道。
        「軟弱的聯邦君主們,竟然想打敗有海洋王之稱的老夫!」
        「王啊,請退兵吧……」
        其中一名側近說道。
        「我等該撤回本國,等候卷土重來的機會。下次就借助同盟諸侯的力量,一雪此役的大辱吧。」
        「打了一場如此難看的敗仗,老夫還有臉活下去嗎!首長們不會再將我視為王了,而老夫也沒有繼續稱王的打算。既然如此,我就該以一名戰士的身分,戰到最後一刻為止!瓦爾哈拉界的諸神啊,請看!吾之魂魄將前往諸神的跟前,以神之戰士的身分共抗黃昏!」
        在朝天怒吼後,艾力克便發動了狂戰士的戰旗。
        「真是沒辦法啊,我們也與王共進退吧。」
        側近苦笑著說完,也跟著接過艾力克的戰旗。
        艾力克船隻上的戰士們,也全都化身為狂戰士。
        看到此情此景,與艾力克締結契約的三名魔法師面面相觑,輕輕嘆了口氣。
        他們在和艾力克簽訂契約後,就一直被當成雜役對待。不僅在重要的會談上從未受過召見,也不曾被要求思考計策。
        由於不受信賴,三人自然也不打算像戰士們那般鞠躬盡瘁。他們打算苟活到戰事結束,再向聯邦投降。聯邦和魔法師協會的關係相當密切,應該會接受三人的投降吧。
        然而,三人的想法卻未能實現。
        這是因為艾力克暗地裡將魔法師協會視為敵人的緣故。化為狂戰士的他,自然不會放過待在自己船上的「敵人」。
        艾力克巨大戰斧的舞動下,三人登時成了刀下亡魂——

        阿雷克西斯再次閉上了雙眼。
        不過,光憑捎來的聲音,就足以讓他釐清戰況。
        目前正照著他預先的規劃發展。
        我軍正逐漸迎向勝利。這與討伐鐸森侯爵時相同,可以說是大獲全勝。戰場的各個角落,都傳來了我軍士兵的歡呼聲。
        然而,阿雷克西斯的內心卻沒有絲毫的亢奮。一想到在戰爭中死去的敵我雙方君主和士兵,他的內心就為之沉痛。
        在實現夢想之前,他都必須忍耐下來。他的這份夢想,是朋友——西詩提那公爵提歐·柯涅洛送給他的。
        西詩提那公爵如今已是奥圖克條約的盟主,並與幻想詩聯邦劃清了界線。不過,這麼做的目的,乃視為了促成聯邦和同盟的和解。
        為了實現這樣的藍圖,聯邦必須展露出與同盟不相上下的戰爭實力才行。
        他要讓瑪麗娜明白,光憑武力不可能統合所有的聖印,並讓她忘記那樁大禮堂血案。
        然後,他要遵守案發前的約定,迎娶瑪麗娜為妻。
        阿雷克西斯原本心生絕望,認為這一天再也不會到來。然而,在提歐的斥責之下,他取回了自己的夢想。
        再過不久,太陽就要西沉了。
        這場戰爭想必也會很快落幕吧。
        海上遲早會吹起北風的。他們只需乘著順風,讓船隊回到大陸即可。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宛如野獸般的狂嚎——

        在血洗契約魔法師們後,艾力克宛如一頭巨熊般高聲吠叫。
        划槳手們卯足全力,讓長船以全速向前航行。
        海面上漂浮著諾爾德船隻的殘骸,以及以神之戰士的身分被召去瓦爾哈拉界的一具具屍體。艾力克的船隻撥開殘骸、撞開屍骸,朝著聯邦的艦隊直駛而去。
        艾力克將聖印的力量全數用上,強化了自己的身體。
        長船撞上了帆船。設於船首的奥丁像崩毀碎裂,將帆船的側面開出了一個大洞。其中一名側近打算搭上長梯,卻被艾力克一把推開,丛譏人聞之喪膽的跳躍力登上了帆船的甲板。
        接著,他開始揮舞起手中的巨大戰斧——

        「被敵軍登船了?」
        米海爾·索亞庇在船桅上的瞭望台指揮著戰鬥。
        就在剛才,一艘長船以猛烈的速度撞了上來,讓他差點摔落下來。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朝著甲板一看,隨即看到了一名讓人聯想到巨人的戰士揮落手中的巨斧。
        米海爾乃是大陸西方邊緣的小型大陸埃斯特雷拉勢力最強的君主,並在這次的戰役中率領了二十艘帆船。
        其規模僅次於浩爾西亞和伊斯梅雅。他讓帆船擺出輪形陣,與諾爾德的船隻展開了壯烈的死鬥。
        雖說有幾艘船隻曾發生過讓狂戰士登船的狀況,但海軍士兵很快就成群結隊地包圍他們,並以長槍了結這些狂戰士的性命。由於船隻之間有寬木板連結,援軍也能即時趕至。
        不過,絕大多數的狂戰士都在登上帆船之前就失去了性命。
        一旦諾爾德船隻的划槳手死去,船身又開出了窟隆,他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船隻進水,並跟著沉人海中。狂戰士固然勇猛無比,但同時也失去了冷靜判斷的能力,沒辦法應對出乎意料的狀況。
        舉凡海戰,最終都會形成混戰,並在各處上演一對一的對決——但這次的戰役在發展到這個階段前,就已經底定了勝負。
        據說這個點子是阿雷克西斯的一名契約魔法師想到的,但構思作戰的各項細節,甚至畫出一張張圖解的,正是阿雷克西斯本人。
        每一艘船的船首和船尾都加裝了鐵製短柱,讓兩側鑽孔的寬木板得以嵌在上頭加以固定。寬木板以三片木板構成,每一片木板都以繩索相繫,讓其不至於在伸縮和搖晃的過程中磨損。而想出這項設計的,同樣也是阿雷克西斯。
        根據傳聞,阿雷克西斯可以光憑在腦海裡想像,就能將整艘船設計出來,並立刻將設計圖謄寫出來。他所設計出來的船隻不僅有著美麗的外觀,同時也具備優越性能。浩爾西亞本來就以造船著稱,若是阿雷克西斯有心的話,應該就能打造出舉世無雙的最強艦隊吧。
        由於行為舉止都像個藝術家,加上個性敦厚,阿雷克西斯一直給人不甚可靠、易於操弄的印象。然而,自從挺身討伐鐸森侯爵起,他的表現甚至譏人感到不寒而慄。
        聯邦的君主們原本只將他視為徒有虛名的盟主,但如今的他們都對自己能追隨阿雷克西斯一事感到驕傲。
        這場海戰肯定會名垂青史,米海爾的名字想必也會流芳後世。
        「將那傢伙殺了!」
        米海爾大聲向海軍士兵們說道。
        在這艘船上的海軍士兵,是米海爾一同經歷過航海冒險,一路鍛鍊上來的人們。他們不僅有著優秀的航海技術,也相當擅長戰鬥。在稱霸四海的旅途之中,米海爾遇上了各式各樣的困難。不僅是諾爾德的船隻,他們多次受到海盜的襲擊。而這批人馬正是跨越了重重難關的強悍戰友。
        (跑上這艘船也算是他倒楣啊。)
        米海爾在內心如此低喃。
        然而——
        高頭大馬的狂戰士高聲咆哮,以雙手握住斧柄,讓身子旋轉起來。
        海軍士兵們雖然剌出長槍,但卻因為懼怕迴轉的斧刀而沒能踏穩腳步,甚至連戰士身上的鱗甲都剌不穿。
        狂戰士在迴轉的同時,還踩著步伐在甲板上滴溜溜地移動著。海軍士兵們雖然想要朝後退開,但群集的己方士兵卻成了阻礙,登時擠成了一團。
        這時,狂戰士的斧刀橫掃而至。
        他宛如割草一般,將士兵們的軀體一分為二。
        鮮血狂噴而出,讓人作嘔的腥臭味甚至飄到了米海爾所在的高度。
        「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米海爾從瞭望台上探出身子,凝視著孑然一身地深入敵陣的雄偉狂戰士。
        他很快就猜出此人身分。
        「海洋王艾力克……」
        米海爾從未見過艾力克,但他的容貌和體格就和傳聞如出一轍。更明顯的證據在於,綻放在男子右手上頭的聖印光輝極為耀眼,遠比擁有伯爵爵位的米海爾強上許多。
        一旦能拿下他,就會成為此役最為有功之人。
        (我該上前一戰嗎?)
        他雖然閃過了這個念頭,但米海爾的本能卻制住了自己。
        「快敲響尋求支援的鐘!」
        米海爾這麼下令,一名士兵隨即連連敲響了鐘——這是用來通知被敵兵登上船隻的信號。
        「狂戰士不知疲憊為何物,不管給予再重的傷勢,也無法讓其停下行動!」
        米海爾對海軍士兵們喝道:
        「然而,他們頑強的氣力終會耗盡,屆時就是斃命的時刻了。即使不給予致命的一擊,他們也會自顧自地倒下,若要讓這一刻提前到來,就要盡可能地給予傷害,不讓他們有休息的時間!別貪生怕死!若有人打倒那傢伙,我便會授與該員男爵爵位!」
        聽到這陣鼓舞,海軍士兵們登時大為振奮。
        然而,艾力克依舊像顆陀螺般轉個不停。海軍士兵們紛紛刺出長槍,或是從近距離擊發手中的短弓。
        槍尖穿透了艾力克的身體,也有無數支箭矢插在他身上。然而,艾力克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緩下來的跡象。
        在他所經過的路徑上頭,堆疊著被斧刀奪去性命的屍體。
        而屍體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那傢伙是怪物嗎!」
        米海爾哀嚎道。
        他感到喉嚨一陣乾渴,於是拿起了繫在腰間的水壺就口。然而,由於止不住手臂的顫抖,水壺裡的水沒辦法好好對準嘴巴。抖落的水朝著甲板直落而下。
        這時,艾力克剛好移動到了船桅一帶。他似乎是察覺到了從上方滴落的水,旋即將視線朝著米海爾投去。
        艾力克停下迴轉,朝著設有瞭望台的船桅猛力一斬。
        一股強悍的衝擊力道傳了過來,下一瞬間,船桅開始朝著側向倒去。僅僅受了艾力克的一擊,粗大的船桅就被徹底斬斷。由於船桅上繫著無數用來支撐船帆用的繩索,是以緩緩地倒了下來。
        (該跳到甲板上頭嗎?)
        米海爾思忖著,但本能再一次地制止了他。
        艾力克船上的狂戰士們已然攻佔了甲板,此時正發出怪吼聲四下大鬧著。
        戰爭比拚的不只是力氣,更是著重精神方面的較勁。一旦有一方感到恐懼,那就與敗北無異。而理當無所畏懼的埃斯特雷拉船員們,這時正被眼前的狂戰士們逼得節節敗退。
        (這下可打不贏啊。)
        米海爾做出了判斷。
        因此,他決定就此落人海中。這雖然等同於捨棄同甘共苦多年的船隻、附庸君主和海軍士兵,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畢竟在這世上,還有許多沒和我共度春宵過的女子啊。)
        米海爾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在內心如此低喃道。

        米海爾·索亞庇所搭乘的船上的船員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全數遭到了殲滅。
        在聯邦的士兵全被斬殺後,艾力克便相準馳援而來的一艘鐵甲船,奮力躍出工譏人難以置信的距離,跳到鐵甲船上頭。
        然而,其他的狂戰士卻無法炮製。他們衝向架在船首的寬木板,移動到隔壁的船隻上。那是隸屬於伊斯梅雅艦隊的帆船。
        而在聽到米海爾的船隻傳來求救的鐘聲後,伊斯梅雅王朱里歐。貝里尼也在這時從自己的船上趕來支援。
        看到有十餘人之多的狂戰士衝上甲板,朱里歐立刻舉起了「狂熱者」的戰旗。這是聖印教會的現任教皇——雷歐涅一世所授與的戰旗,可丛讓人化身為效忠唯一神的聖戰士,無所畏懼地作戰。
        據說教皇是被唯一神授與了這面戰旗,好為終將到來的「聖戰」做準備。「教皇派」的祭司和信仰聖印教會的君主們,似乎都會被授與這面戰旗。
        在伊斯梅雅,聖印教會的信徒正不斷增加,如今其權威己凌駕在伊斯梅雅王(亦即貝里尼伯爵一家)之上。朱里歐目前的立場就與教皇的附庸君主無異。
        發動狂熱者戰旗後,歡喜的情緒登時如浪濤般湧上朱里歐的心頭。
        即使剽悍的狂戰士近在眼前,他也沒有感到絲毫的恐懼。
        作為側近的騎士們和士兵們也同樣如此。他們的雙眼都綻放著光芒,因興奮而顫抖著身子。
        「諾爾德乃是神之敵。布雷特蘭德的教會受到了他們的襲擊,並全數遭到摧毀。信徒們接連淪為奴隸,還被逼迫著放棄自己的信仰。」
        朱里歐向伊斯梅雅的士兵們宣告道。
        「神之敵……」
        信仰聖印教會的士兵們憤怒地皺起瞼孔。
        「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朱里歐這麼下令後,隨即身先士卒,朝著狂戰士群衝殺上去。
        「嗚哩!」
        「咕嚕!」
        「哈喇!」
        隨著此起彼落的怪叫聲,狂戰士和聖戰士們的戰鬥也在甲板上的各處爆發開來。
        雙方都是對死亡絲毫不懼的戰士,甚至為戰死感到歡喜。在難以形容的感情煽動之下,他們全身都充斥著用之不盡的體力。
        「可別以為聯邦的君主全都是群軟腳蝦!」
        朱里歐對著一名狂戰士放聲說道。
        雖然不怎麼為人所知,不過朱里歐其實是一名武器收藏家。他僱用有著「武匠」美名的邪紋使並拜其為師,學會了所有武器的用法。
        在克洛維斯還隸屬於同盟的時期,伊斯梅雅和奥圖克與盧克蕊一樣,是戰火的最前線。
        由於克洛維斯王個性慎重,因此不曾率軍越境。然而,國境線上多次爆發過小規模的衝突,是以伊斯梅雅的君主們一直防範著同盟的侵襲。他們不僅鍛鍊自己,也未曾怠忽過練兵。
        即使在比試時對上名聞遐邇的劍術高手——奥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或是因為勇猛過人而有「莽衝伯爵」之稱的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朱里歐也能和他們戰得平分秋色。
        他雖然善使長劍,不過今天佩帶的乃是軍刀。這是一柄薄刃的彎刀,但要應付身穿輕甲的敵兵已是綽綽有餘。附帶一提,他當然也用聖印強化了刀身。
        朱里歐手持軍刀,輕而易舉地接下了狂戰士揮舞的斧頭。雖然斧頭來勢洶洶,但還不足以壓制朱里歐。不僅如此,他甚至推回斧頭,在狂戰士祭出下一擊之前,先一步瞄準對方的脖子。
        朱里歐軍刀一抽,隨即將敵兵的頭顱如同拾穗般摘了下來。
        鮮血大量噴濺,無主的頭顱滾落在甲板上頭。就連這顆頭顱的表情,也看起來是陷於歡欣的情緒之中。
        沒了頭顱的身子似乎還打算繼續作戰,但旋即腳下一絆摔倒在地。就算已然倒地,無頭的身體還是揮動了手腳好一陣子,最後才靜了下來。
        「這就是我想要的……」
        朱里歐放聲狂笑。
        他這一生從未表現過這樣的笑法。伊斯梅雅鄰近艾拉姆,是最早恢復秩序的國家。為了與艾拉姆較勁,伊斯梅雅孕育出獨特的文化,並加以發展,在形形色色的層面上追求著洗鍊的進步。
        然而,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屢遭輕蔑的諾爾德一般,陶醉在殺戮的快感之中。
        朱里歐掃出軍刀,一一斬下狂戰士的首級。
        雖說狂戰士就算心臟遭到貫穿,依然還是可以繼續戰鬥,但若沒了頭顱,終究還是無力再戰。當然,想直取敵方首級並不容易,但對於朱里歐來說卻是易如反掌。
        待他回神過來,所有的狂戰士都沒了頭顱,並靜靜地倒臥在地。
        朱里歐解除了狂熱者的戰旗。
        接著,他感到一陣茫然。
        只見帆船甲板化為血海,肉片四下散落,傷者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落。
        「這是怎麼回事……」
        朱里歐登時清醒過來,並湧上一膛譏人作嘔的哚心感。
        他跑到了船邊,將胃裡的東西全數嘔出。
        (這就是所謂的聖戰嗎?這就是聖戰士應有的模樣嗎?)
        朱里歐在內心吶喊著。
        這場海戰,恐怕會以聯邦方的大勝作收吧。
        敵方船隊已經是分崩離析,己軍的損害也相當輕微。
        諾爾德想必會就此失去北海制海權,就連要維持殖民地的勢力都相當困難。聯邦也能就此擺脫諾爾德的威脅。
        只要能與奥圖克條約攜手合作,他們甚至有足夠的實力向同盟領土發起侵略。
        但話又說回來,條約盟主提倡的是聯邦與同盟的談和,而阿雷克西斯想必也不打算繼續和同盟開戰。
        兩人的共同目標,乃是讓聯邦和條約這兩大勢力在軍事方面佔得上風,讓同盟放棄以武力統一大陸的念頭。局勢最終肯定會形成三強鼎力,並讓戰亂的時代劃下句點。
        (然而,也許還會冒出新的勢力,讓戰亂持續下去……)
        朱里歐閃過這樣的預感,並為此感到戰慄。
        因為在他的想像之中,自己正是站在那場戰爭最前線的人物——

        6
        海洋王艾力克渴望著殺戮。
        死在他手底下的敵兵肯定早已超過百人。
        然而,他的渴望依舊沒能滿足。
        (所謂的生,即使奪去他者的性命。)
        人類竄奪著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他者之命,藉由吞噬血肉讓自己存活下去。
        (戰鬥、殺戮、竄奪。)
        所謂的人類終究也只是野獸,是以會依循本能追求著這些行動。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毫無疑問地,人類是這個世界最為強大的生物。能奪走人類性命的,除了意外、疾病和渾沌之外,就只有其他人類了。
        而人類會因著小小的不同,進而輕蔑、憎恨或恐懼他人。這樣的情緒會化為殺意,進而引發爭端。
        若是要避免爭端的發生,那人類就只有同化一途。
        這是極為單純的理論。
        讓大陸全土全都成為諾爾德的疆域——
        艾力克一直以此作為目標。
        他要登上皇帝作為頂點,讓所有人類成為自己的家人。推崇唯一的價值觀,並讓其流傳各地,至於無法接納的人類,就只能淪為奴隸了。
        然而,他的夢想被粉碎了。再過不久,艾力克就要踏上前往瓦爾哈拉界的旅途。
        即使如此,他還是要趁著仍有一口氣在的時候繼續殺戮。
        因為這就是所謂的「生」。
        而如今,艾力克正站在一處漆黑而廣闊的甲板上頭。
        而這便是阿雷克西斯·德賽所搭乘的鐵甲船——

        感覺像是聽到了負傷野獸的憤怒咆哮。
        接著傳來了海軍士兵感到害怕的氣息。
        「怎麼回事……」
        阿雷克西斯睜開眼睛,確認起現下的狀況——下一瞬間,他便因為過於害怕而縮起身子,
        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只見一名渾身是血的巨漢,正像是一尊石像般佇立在這艘鐵甲船的甲板上頭。他垂著緊握戰斧的手臂,長長地伸出舌頭,正抖著肩膀喘氣。
        「諾爾德的傢伙登上船了!」
        「對方只有一個!看我宰了他!」
        鐵甲船上的海軍士兵們架起長槍,將巨漢團團包圍。近衛騎士們則是拔出長劍,在阿雷克西斯的身旁鞏固守勢。
        「那就是狂戰士嗎?」
        阿雷克西斯愕然低語。
        狂戰士抬頭望天,再次發出一聲長嘯,隨即猛力揮出手中戰斧。
        每當他手臂一揮,包圍他的海軍士兵們就會化為肉塊飛散。
        「啊、啊啊……」
        阿雷克西斯說不出話來。
        狂戰士就像是在播種麥粒一般,撒下了死亡和恐懼。海軍士兵們的慘叫聲交疊在一起,幾乎要將耳膜震破。
        他從未見過人命凋零得如此容易的光景。阿雷克西斯覺得自己的心靈都要碎了。
        然而,在這場海戰之中,聯邦已然奪去了數以萬計的諾爾德戰士的性命。自從極大渾沌時代落幕後,從未有任何一場戰事爆出了如此之多的戰死者。
        他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也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遭到制裁。
        而就在這一瞬間,狂戰士那佈滿血絲的雙眼,鎖定了阿雷克西斯的身影。
        (我馬上就要被那名男子殺掉了。)
        他甚至覺得這是注定好的命運。
        「阿雷克西斯大人,請往這裡走!」
        這時,侍女諾耶莉雅無聲無息地現身,抱住了仿彿化為雕像的主君,朝著船首的方向去。
        然而,狂戰士像是不打算放過鎖定奸的獵物般,一手一個地抓起擋路的敵兵,將他們一一拋人海中。
        不過,浩爾西亞的君主和士兵們都拚命守護著這名年輕英俊的主君,他們組起一道又一道的人牆,企圖拖住狂戰士的步伐。他們以長槍剌穿狂戰士的身子,並朝他射出箭矢。
        狂戰士身負無數傷勢,箭矢插滿了他的全身上下。然而,他卻像是沒有感受到一絲疼痛似的鑽破了厚實的人牆,朝著阿雷克西斯逐步逼近——
        一架固定式的重弩瞄準傷痕累累的狂戰士後背。安裝在重弩上頭的,是縛以鋼索的捕鯨用魚叉。
        而正在操作重弩的,則是卡特·梅蓮提絲。
        在發現主君陷入危機後,卡特立即從船桅跳至發射台,推開上頭的射手。
        (這位大人可是人類的寶物,絕對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鎖定完成的卡特擊發了重弩。
        巨大的鐵製魚叉輕而易舉地貫穿了狂戰士厚實的胸膛。
        魚叉設有大型的倒鉤,上頭繫有繩索,而繩索的另一端則是牢牢固定在支撐發射台的鐵柱上頭。
        即使被魚叉貫穿,狂戰士還是試圖接近阿雷克西斯,卻被繩索拖住了身子。狂戰士回頭望去,在察覺自己的狀況後,發出憤怒的吼聲。
        他勁貫雙腿,試圖將繩索扯斷,但這挺魚叉所聯繫的,乃是連鯨魚都扯不斷的強韌繩索。
        狂戰士連試數次仍是徒勞無功。
        眼見機不可失,浩爾西亞的士兵們紛紛射出箭矢,將狂戰士射得宛如剌帽一般。
        但他仍然沒有倒下。
        (這人是不死之身嗎!)
        卡特為之愕然。
        狂戰士像是失去了耐心,將手環至後背,硬是將魚叉拔了出來。
        鮮血泉湧而出,胸口也開出巨大窟窿。
        即使如此,他仍是朝著阿雷克西斯一步步邁出了雙腿。
        已然無計可施的卡特,只能無力地看著眼前的光景——

        這時,阿雷克西斯退到船首的最邊緣處。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躲在侍女諾耶莉雅的背後,一味地不停顫抖。
        此時的狂戰士手裡早已沒了戰斧。那帶著千瘡百孔的身子執意前行的模樣,甚至散發出讓人肅然起敬的氣息。
        「為阿雷克西斯大人護駕!」
        諾耶莉雅歇斯底里地吼道。
        「在下明白!」
        阿雷克西斯的身邊,如今僅剩下寥寥數名的近衛騎士。
        他們握緊長劍,一湧而上地剌穿了狂戰士的身子。近衛騎士們使勁全力,試圖將狂戰士的身子往回推去,但礙於甲板上頭已是滿地血水,他們的身子仍是逐漸向後滑去。
        狂戰士不斷前行,這時已經來到了距離阿雷克西斯僅有數步之遙的位置。
        諾耶莉雅右手緊握匕首,以左手扯破身上的侍女服。她在侍女服底下所穿的,是一套緊貼著肌膚的漆黑緊身衣。緊身衣以布料編織成細窄的格紋,透出了諾耶莉雅的肌膚。
        這身緊身衣的各處都暗藏著飛刀。飛刀的刀尖已經塗抹各式各樣的毒素。

        暗殺也是侍女的其中一門修養。
        諾耶莉雅以左手接連投出了飛刀。
        飛刀全無虛發,不僅剌中狂戰士的雙眼,也接連沒入他的喉嚨和手臂。
        即使如此,狂戰士依然沒有停下步伐。
        他用力伸長雙手,打算抓住阿雷克西斯。
        「把這傢伙的頭砍下來!」
        諾耶莉雅的喊聲已與悲鳴無異。
        「遵命!」
        最後一名近衛騎士高聲回應。
        他找了個就近的木桶爬了上去,並朝著狂戰士高高一躍,使出全身的力氣劈下長劍。
        狂戰士不閃不避,直接承受了這一擊。
        隨著「咚」的一聲,一顆偌大的頭顱落到了甲板上頭。
        即使如此,狂戰士還是向前走了兩步,這才終於向前倒了下來。
        無頭的高大身軀垮下,原本試圖阻止狂戰士的近衛騎士們登時被壓在下頭。
        狂戰士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過不多時,他的右手便浮現出繪有複雜圖紋的聖印,並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那個聖印……」
        阿雷克西斯抽了一口氣。那顯然是爵位相當高的聖印。
        「在下認為那位狂戰士便是海洋王艾力克。從那高壯的身軀和打扮來看,應當是八九不離十……」
        諾耶莉雅維持著手握短刀的姿勢,向阿雷克西斯這麼回答。
        「這名男子是艾力克……」
        阿雷克西斯輕聲低喃。
        接著他雙腿一軟。
        諾耶莉雅連忙托住了主人的身子。
        阿雷克西斯暈了過去。
        他的臉色鐵青,看起來全無血色。
        不過,他的心臟跳動如常。在諾耶莉雅輕輕搖醒他後,阿雷克西斯很快便恢復了意識。
        這一瞬間,聖印發出了一聲巨響碎裂開來。接著,形成漩渦狀的黑色渾沌核隨之出現。
        「阿雷克西斯大人,請收下海洋王的聖印……」
        「啊,好……」
        他雖然連接近都不願意,但吸收被擊斃的敵將留下的聖印既是身為君主的使命,同時也是對敵人展露敬意的表現。
        阿雷克西斯皺著瞼孔,將右手伸入渾沌核之中。
        「唔!」
        宛如被銳物刺穿的痛楚竄了上來。同時,他感受到某種異質之物混入了血液之中,流入了自己的內心。
        他認為,那應該就是海洋王的意志。
        海洋王追求力量,喜好戰爭,但他對待家人固然嚴格,卻又感受得到深厚的慈愛之心。而他的目的,則是讓所有的人類融為一個大家族——
        那近似理想的心願,掠過了阿雷克西斯的心頭。
        (他是個偉大的王者……)
        阿雷克西斯在內心低喃。
        (但他為何偏偏挑選了殺戮和掠奪作為手段呢……)
        阿雷克西斯深深地感到悲傷。
        然而,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一直以來,阿雷克西斯都透過了形形色色的藝術,表現出自己的夢想和心情。然而,就算向世人傾訴了自己的心思,他也沒能改變這個世界。
        不過,若是能打贏戰爭的話,就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被評為最有機會成為皇帝的諾爾德海洋王艾力克就此撒手人寰,這肯定會大大地改變時代的走勢。
        (我成功了喔,提歐·柯涅洛……)
        阿雷克西斯面向南方,在內心呼喚著奥圖克條約的盟主。

        後世將這場戰役稱為「布雷特蘭德海戰」。
        在這場戰爭結束後,原為北海霸者的諾爾德就此一厥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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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9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llson 于 2019-10-19 13:14 编辑

第二章  蠢動
1
        「聯邦、在海戰、勝過了諾爾德?
        在布雷特蘭德近海的海戰落幕後的當晚,希露卡·梅連提絲收到了這樣的消息。
        這是透過魔法杖傳訊得來的消息,發訊的對象是聯邦的外交魔法師——同時也是和她系出同門的卡特·梅連提絲。他似乎以參謀的身分參加了這場戰事。
        這雖然是希露卡翹首以盼的結果,但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那是一場完美的勝利。若是在海上的戰爭,那對上諾爾德肯定是絕無勝算,為此,阿雷克西斯大人用船隻打造出了一座城堡;若是在海上的戰爭,諾爾德肯定是絕對不會輸的,為此,海洋王攻向了笨重但具備著強大火力的無敵艦。他們企圖將我軍包圍殲滅而讓部隊散開,但這卻是一大失策,因為我方得以將他們各個擊破。而諾爾德的狂戰士們的腦中沒有後退的選項,就算陷入劣勢也不放棄進攻,結果就是輸得一敗塗地喔。失去了絕大部分戰士階級的諾爾德,想必就連要維持殖民地都會變得很不容易吧……」
        希露卡所認識的卡特,是一名沉著冷靜,甚至可以用冷淡來形容的男子,但現在的他卻藏不住話中的興奮,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難道說,連海洋王也敗在你們的手下?
        「是啊,我們也討伐了艾力克王。在他孤身一人跳上阿雷克西斯大人的旗艦時,我還真是嚇破膽了呢。我方的騎士和士兵也被他殺掉了好幾十人。」
        「阿雷克西斯大人應該平安無事吧?
        雖然從卡特的口吻之中大致猜出了答案,但希露卡還是姑且做個確認。
        「千鈞一髮呢。」
        「太好了……」
        希露卡安心地嘆了口氣。
        浩爾西亞侯爵若是戰死的話,那一切就無可挽回了。
        「還請您代我向阿雷克西斯大人傳話,恭喜他旗開得勝。不過,我想他應該是不怎麼開心吧……」
        「妳說得沒錯。阿雷克西斯大人窩在艙房裡,說什麼都不肯出來,他的侍女諾耶莉雅則是擔心得要命。不過,我倒是稍微安下心來了。這代表阿雷克西斯大人的個性並沒有改變,就只是將他原先擁有的長才發揮得淋漓盡致罷了。而這麼做之後,最為受傷的還是他自己,這也說明了那位大人的內心並沒有受到汙染。從今而後,他想必還是會創造出無數高雅的藝術作品吧。」
        卡特摻雜著嘆息的說話聲從魔法杖上傳了過來。
        希露卡想起了這位同門魔法師對藝術知之甚詳。他雖然不會親自動手創作,卻具備著優異的審美觀,能對作品做出正確評價。
        「總之,局勢正朝著妳所期待的方向前進喔。不過,我希望妳別再讓阿雷克西斯大人傷心難過了。要好好扮演調解同盟的仲裁人啊。」
        「請包在我身上,接下來就輪到我們出手了。不過,也許還是會需要聯邦的各位提供協助。畢竟想讓同盟放棄稱霸大陸的念頭,恐怕還得發起一波大規模的戰爭……」
        希露卡這麼回覆後,結束了與卡特的通訊。
        接著,她前往提歐的房間。
        在敲過門後,很快就傳來了回應。雖然現在得以擺脫領地運作的業務,但身為條約的盟
主,提歐依舊是十分忙祿。
        希露卡走入房內,首先簡要地交代了聯邦和諾爾德的海戰結果。
        「這樣啊……」
        提歐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就算信任阿雷克西斯的本領,終究還是會感到不安吧。
        接著,希露卡開始講述起從卡特那兒聽來的海戰細節。
        「雖然只是對方的一面之辭,但說是壓倒性的勝利也不為過。總覺得阿雷克西斯大人若是拿出真本事,甚至可以憑藉武力統一整個大陸呢。」
        說老實話,希露卡也沒想過浩爾西亞侯爵竟有如此卓越的君主之才。她對自己的觀察能力感到相當羞恥。
        「他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啦。之所以會挺身而戰,也是為了瑪麗娜大人。」
        「也是呢……」
        提歐在對於阿雷克西斯的判斷方面,基本上不會出錯。
        「這場海戰的結果想必會迅速擴散到大陸各地,而世人都會對這樣的事實感到震撼吧。」
        希露卡興奮難耐地說。
        「會以震撼的手法擴散消息的,應該是妳吧?
        提歐笑道。
        「正確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
        希露卡坦承道。情報這種東西向來是進可攻、退可守。
        「我會向艾拉姆的賽佛德·拉特齊斯大人聯絡,請他積極散播這項消息,待時機成熟後,我便會向瑪麗娜大人提出交涉。若她同意的話,我應該就會以使者身分拜訪貝多利德吧。」
        「這樣的行程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提歐凝視著她說道。
        「以瑪麗娜大人的作風來說,應該是無須擔心才是。」
        無論是逮捕還是傷害來使,都會違反魔法師協會的規定,況且瑪麗娜是一名不做不合理之舉的君主。
        「也是啊……」
        提歐雖然點了點頭,但似乎還沒能抹去內心的不安。
        「謝謝您擔心我的安危。」
        「這是當然的吧?妳已經是我的妻子了——雖然僅限於私下的場合。」
        提歐看起來有點不悅,似乎是在鬧彆扭的樣子。
        但這樣的反應也讓希露卡感到開心,她湊到提歐身邊,輕輕地給了他一吻。
        「那麼,從現在開始就當作是私下的場合吧。」
        她像是在撒嬌般這麼說著,平復提歐的心情。
        也許是自己太過遲鈍的關係,但總覺得到了兩人獨處的時候,提歐才會坦率地表達自己的內心。
        「是否要先舉杯祝賀呢?雖然對阿雷克西斯大人有些過意不去……」
        「他應該很難過吧。那位大人只是希望能和瑪麗娜大人共結連理,卻遭逢大禮堂血案,如今甚至迫踏上戰場。」
        「敵對的兩造大公家,其公子和公女彼此相戀,本為不應該發生的事。他們是一對不該結為連理的戀人,而想要讓不該化為應該,正是只能改變這個世界才能達成。」
        「和我的故鄉瑪莎村一樣啊……」
        提歐嘆了一口氣。
        「想讓一個村莊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就得著手改變這個世界。換句話說,這代表如今的世界充斥著不合理啊。」
        「大多數人的內心應該都隱約有所察覺吧。只不過,他們都認為自己無能為力,喪失了改變世界的心。然而,提歐大人並不一樣。」
        「我一定是太過我行我素了吧……」
        提歐苦笑道。
        希露卡從架子上取出了一瓶西詩提那產的葡萄酒和兩只玻璃杯。葡萄酒是拉德方前些日子來訪時帶來的禮物,酒呈橙色,泛著少量氣泡。
        在這段期間,提歐從辦公桌前起身,坐到待客用的沙發上頭。
        葡萄酒和橄欖油是西詩提那的名產,同時也是重要的交易品。只要西詩提那的統治能持續下去,這些交易品的產量也會逐漸提升吧。首都拉克西亞目前正在增設這類特產品的加工廠,也以爵位報酬聘僱了相關技術的技師。這是為了防範渾沌事故的發生,能讓品質更加穩定的措施。
        希露卡在提歐的身旁彎下身,在倒好葡萄酒後舉起玻璃杯。
        「敬聯邦的勝利。」
        兩人同時說道。
        「妳覺得和同盟的交涉會很順利嗎?
        喝了一口酒後,提歐開口問道。
        「不,我認為應該是不會成功……」
        希露卡立刻回答。
        「同盟的設立理念,就是要以武力統一大陸,是以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死心。同盟恐怕會進行總動員,向我方發起決戰吧。」
        「決戰?發起這種行動有什麼意義嗎?
        提歐沉下了臉。
        「只要能打贏的話,就能一口氣挽回屈居下風的局面。而就算打了敗仗,也能讓選帝侯們認清無法以武力進行統一的事實。而這場決戰最為重要的理由,應該就是讓瑪麗娜大人能夠說服自己吧。」
        希露卡將玻璃杯放到桌上,凝視著杯子說道。
        細小的泡沫從杯底畫出了一道道細線,在浮上水面後破開消失。許許多多的生命就像這些泡沫一樣,又將再次殒落。
然而,若是要扭轉世界的潮流,就非得以戰爭為手段不可。
        「所以,我要讓條約獨力出面承擔……」
        提歐以堅毅的神情說道:
        「要是讓現在的聯邦和同盟開戰,肯定會由聯邦奪下勝利。然而,我不能讓阿雷克西斯大人和瑪麗娜大人交戰。更重要的是,若最後真的分出了高下,只會讓兩大勢力更難和解。我只能讓瑪麗娜大人和選帝侯們明白,即使只對上條約,他們也無法在戰爭中取勝。」
        「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
        希露卡抬起臉龐,凝視提歐。
        這顯然會是一場艱苦的戰鬥。一旦在戰爭中落敗,條約就會從三大勢力中消失,也會失去為聯邦和同盟調解的立場。
        「我想起米爾札說過的話。每當我向前邁步,就會留下許多同伴的屍體,而這次也不例外。」
        提歐口氣粗暴地說著,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這就是所謂的王道。」
        希露卡搭上了提歐的手臂。
        「我真的是相當我行我素啊……」
        提歐單手掩臉,深深地坐在沙發上頭。
        提歐和希露卡所在的房間,正是維拉爾·康士坦斯過去作為辦公室的地方。房間的牆上掛著維拉爾的母親——芙蘿莉雅的肖像畫。
        在這張畫作的旁側,掛著維拉爾本人的肖像畫。這是阿雷克西斯·德賽在維拉爾死後所繪製的畫作,在從浩爾西亞折返之際,侍女諾耶莉雅將許許多多的伴手禮連同這幅畫作一同送給了兩人。
        希露卡凝望著肖像畫裡的維拉爾。
        奥圖克伯爵也是孤身一人,一個人懷抱著各式各樣的傷悲,但他卻藏起自己的哀痛,貫徹自身的信念,並為此喪失了性命。
        前些日子提歐曾說過,他所追求的道路,與維拉爾藏在心底的願望相去不遠。
        維拉爾似乎也對瑪麗娜說過,她應該要與阿雷克西斯結為連理的樣子。
        (我會努力實現這個夢想……)
        希露卡在內心對著亡故的維拉爾發誓。
        (這不僅是為了兩位,更是為了全世界。)


        2
        由兩匹馬所拉的馬車正駛過橫跨朵尼爾河的石橋。
        車廂裡的乘客為希露卡和愛雪拉。
        艾維因則是接下了馬夫一職。
        在約莫半年前,奥圖克條約的軍隊曾隔著這座石橋,和貝多利德騎士團相互對視著。
        當時,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忽然單槍匹馬地衝破了貝多利德的陣地。
        條約軍沒錯過敵陣陷入混亂的機會,發動了攻勢。就結果來說,這場戰役是以條約大勝告終。條約軍擊斃或俘虜了數百名之多的騎士。
        在戰事落幕後,兩軍各在石橋的一端搭建了要塞,監視彼此動向。不過,旅客可以自由來往,貿易也不受限制。
        「再往前就是貝多利德的領地嘍。」
        希露卡向愛雪拉說道。
        一想到要踏入敵地,終究還是會有些緊張。
        馬車上頭懸掛著奥圖克條約的徽記和魔法師協會的彩虹旗,代表一行人是正式的使者。
        協會禁止加害使者的行為,然而,這並不代表人身安全受到完全的保障。畢竟也有人會做好違法協定的覺悟,透過假扮成強盜等方式襲擊使者。
        「放心吧,我會守護希露卡。」
        愛雪拉這麼說著,抱住了希露卡,將她的頭埋入自己胸口。
        「快住手啦~
        陷入豐滿胸部之中的希露卡叫苦道。
        「我才不停手呢!因為我好久沒有和希露卡獨處了呀!總覺得每次獨處都是在馬車裡頭就是了……」
        「可是現在艾維因也在,而且巴爾迦禮殿下也在我的影子裡面喔。」
        「他們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重點是提歐那小子不在,更是讓我開心!
        「愛雪拉,妳真的很討厭提歐大人呢。」
        「那還用說。因為他可是搶走了我可愛的希露卡呀。」
        「哪有什麼搶不搶的……」
        希露卡的臉頰燙了起來。
        「我一看就知道了。希露卡終於也成為女人了呢。」
        愛雪拉這麼說著,發出了抽抽噎噎的哭泣聲。
        「雖然目前還是祕密,但提歐大人說過要娶我為妻喔。」
        希露卡掙脫了愛雪拉的懷抱,整頓著紊亂的頭髮說道。
        「妳肯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他想得到的就只有希露卡的身體而已!
        「若真是如此的話,也只能算我不走運了……」
        希露卡苦笑道。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女性魔法師受到契約君主染指的案例可說是所在多有。
        希露卡當初之所以不想和維拉爾簽訂契約,也是因為聽了「好色伯爵」的傳聞,認為他也是性嗜女色的一分子。不過,她後來才明白這是子虛鳥有的謠言。
        「說老實話,我也不認為真能盼到讓提歐大人迎娶的那一天。提歐大人雖然貴為公爵,又是奥圖克條約的盟主,但沒人想得到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妳才會前去交涉吧?要是同盟願意和聯邦談和,大戰就會結束了。如此一來,提歐就會回到西詩提那,在故鄉開墾農田的工作再適合他不過了。」
        愛雪拉像是在說氣話似的說道。
        就連希露卡都能輕易想像出提歐下田耕耘的身影。就是現在,提歐也經常為了轉換心情而做起園藝。這大概是因為他的父親是農莊主人,他從小就看著父親工作的身姿長大的關係吧。
        「那也要交涉順利就是了……」
        希露卡苦笑了一下。
        「妳是指那傢伙的狗嘴裡又吐不出象牙了是嗎?
        所謂的那傢伙,指的當然是貝多利德的契約魔法師長奥貝斯特·梅蓮提絲了。他同時也是希露卡和愛雪拉的養父。
        過去,提歐在打敗前任的賽維思王納維爾·傑爾杰後,曾提出加入同盟的要求。
        希露卡自認入盟的成功率相當高,瑪麗娜似乎也有意邀請他們加入。然而,這樣的提案卻遭到養父反對,主要的原因則是「不該開啟不良先例」。
        「當時也是搭著馬車,沿著這條路線行駛呢……」
        希露卡打開車廂側面的窗戶,朝著車外看去。
        但當時行駛的方向正好相反。那是被同盟拒絕加入,從貝多利德前往奥圖克時的往事。
        雖然僅相隔了三年左右的時間,但希露卡卻覺得恍若隔世。
        「我不清楚養父大人會怎麼看待我的提案,但瑪麗娜大人肯定不會接受。」
        「明知如此,妳還是要特地跑這一趟嗎?
        「畢竟要讓同盟放棄稱霸大陸的野心,戰爭還是有其必要。」
        她預估瑪麗娜將會發起大規模的決戰。
        而對希露卡來說,這正是求之不得。
        因為她不打算繼續拉長戰爭的期間了。這既會加重領民的負擔,君主和士兵們肯定也已經為戰爭感到疲憊。
        從窗外映入眼裡的街道周遭,處處看得出先前戰爭所留下的疤痕。
        「君主還真是一群沒藥醫的生物呢。」
        愛雪拉嘆了口氣。
        「還在就讀魔法大學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
        希露卡雖然隸屬於梅蓮提絲家族,但她不打算侍奉君主,而是想以學者的身分留在魔法大學做研究。
        「大概是因為我在就讀魔法學校時太過崇拜初代君主雷歐,才會有這麼大的反彈吧。」
        「我記得妳還在課堂上駁斥老師,說渾沌時代之所以遲遲無法結束,都是因為魔法師協會的努力不夠呢。」
        愛雪拉像是感到懷念似的瞇上雙眼。
        「那時候的我,總是無法忍受自己認為不對的事……」
        希露卡回頭望向愛雪拉。
        她沒關上窗戶。吹進車廂的風甚是舒暢。
        「就讀魔法學校時的我是個問題兒童,總是違反校規。而在引發那起事件的時候,我差點就要被『篩選』掉了……」
        在希露卡輕聲低喃後,落在座位上的影子忽然探出了一顆黑黑的頭。
        「叫余嗎?
        那是貓妖精——凱特希族的巴爾迦禮殿下。
        殿下一察覺愛雪拉近在眼前,登時體毛倒豎,打算鑽回影子裡頭,卻被希露卡快手快腳地抓住後頸,將他從影子裡頭拉了出來。
        殿下像是隻被母貓叼著的小貓般縮起手腳,乖乖地被拎到希露卡膝上。
        希露卡讓殿下放在自己的腿上,溫柔地抱住了他。
        「此、此舉未免無禮……」
        回過神來的殿下雖然試圖抗議,但他的喉嚨已經發出了咕嚕聲。
        「我晚些會獻上殿下喜歡的美食。」
        希露卡湊向殿下的耳邊輕聲說道。
        殿下呈三角形的耳朵和長長的鬍鬚登時抖動了好幾下。
        「都是因為把養在魔法大學魔獸園的這傢伙放跑的關係啦。」
        愛雪拉對著殿下伸長雙臂說道。她露出了看上獵物的眼神。
        殿下則是發出了威嚇聲作為對抗。
        希露卡像是不想交出好久沒抱在懷裡的殿下似的,將身子朝著廂門縮去。
        「在魔法學校參觀魔獸園的遠足行程中,發生了殿下切下一名學生手臂的事件,我也因此對殿下莫名產生了興致……」
        在那之後,希露卡多次前往魔獸園拜謁殿下。
        雖然花了漫長的時間,但殿下終於願意敞開心房。自那之後,希露卡就成了殿下的臣子。
        「我沒辦法忍受殿下受到像個囚犯般關在牢籠中的待遇呀。」
        希露卡用力抱住了懷裡的殿下。
        在東窗事發後,這件事自然釀成了相當大的風波。
        「那時候態度最為強硬的是魔法學校當時的校長。而那傢伙竟然沒有向校長的決定提出抗議!
        愛雪拉激動起來,令話聲和身子顫抖起來。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呀。畢竟違反校規本來就是壞事……」
        希露卡開口安撫道。
        「才不是無可奈何呢!泰伯利歐爺爺明明就為了守護希露卡四下奔波,而要不是那傢伙默許,他們哪可能那麼容易決定執行『篩選』!氣人的是,那傢伙決定守護的不是希露卡,而是校規!
        愛雪拉的怒氣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噴發得更顯猛烈。
        「不只是當家而已,愛雪拉也出手保護了我對吧?因為在不知不覺間,我就變成了只是被愛雪拉拖去的一個跟班了……」
        「因為妳是我可愛的妹妹,我當然要保護妳啦。那傢伙也該這麼做才對呀!
        「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我也還活得好好的……」
        希露卡將手伸向愛雪拉的臉頰。
        她的肌膚就像是極東國度生產的白瓷般通透滑嫩。在得知她在身上烙下邪紋時,希露卡曾感到無比傷心。
        「況且在決定撤回懲處之後,養父大人曾抱著我哇哇大哭呢。他這麼做反而讓我更開心。」
        「之所以能撤回懲處,還不是因為塞浦路斯校長從中斡旋的關係。」
        愛雪拉氣呼呼地說道。她的心情還是沒有好轉。
        「因為他親自作證,表示凱特希是自然消散的呢……」
        拜此之賜,這起事件就被當作不曾發生過了。
        「在那之後,塞浦路斯校長訓了我好長的一段話呢。他還勸我要快點升上大學。」
        魔法學校雖然校規嚴謹,但魔法大學卻相對自由許多。
        這似乎是創立大學起不變的理念。
        事後,希露卡也好好做過反省,在那之後變得乖順許多。然而,魔法學校的校長似乎看出她只是在裝乖罷了。
        「所以我有些逞強地在十三歲時就報考測驗呢。因為我想和愛雪拉一起畢業嘛。但也因為這樣的關係……」
        魔法學校設有畢業考。
        如果到了十六歲都還沒辦法及格的話,就會遭到校方退學,無法就讀魔法大學。事實上,遭到退學的學生遠多於成功升學的學生,據說十名學生之中,能考上大學的就只有一名而已。
        「妳還在意那件事呀?
        愛雪拉苦笑道。
        「當然在意呀。愛雪拉沒能考上魔法大學,都是我害的嘛。」
        說著,希露卡垂下脖頸。
        不知不覺間,巴爾迦禮殿下在她的腿上縮起身子,陷入了夢鄉。
        看到殿下像是隻年邁貓咪的模樣,讓希露卡感到一絲不安。
        凱特希雖然有著可愛的外貌,但其實是得在高度的渾沌濃度之下才能穩定存在的投影體,一旦稍有疏忽就會自然消散。因此,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殿下都是躲在希露卡的影子之中沉睡著。
        「那只是場意外啦。」
        愛雪拉笑道。
        「才不是意外呢……」
        希露卡搖了搖頭。
        魔法學校的畢業考除了筆試之外,還有魔法的實技操作,其中的測驗項目之一,便是支配來自異世界的投影體。這既是召喚魔法的基本功,也是魔法師必須具備的能力,是以在魔法學校為必修課程。當然,一旦支配失敗,就有可能為此送命。
        為了能與巴爾迦禮殿下再會,希露卡認真地學習著課程,也留下良好成績。
        然而,在十三歲的希露卡面前出現的,是魔法學校學生絕對支配不了的高渾沌濃度投影
體。
        那是塔爾達羅斯界的俄耳托斯。雖然多年後為了讓甫相識的提歐獲取爵位,希露卡再次召喚了牠,但十三歲的希露卡當然預測不到這樣的未來。
        支配的嘗試以失敗告終,怒不可抑的俄耳托斯襲擊而來。
        希露卡施展著魔法學校傳授的基本魔法,拚了命地苦苦支撐。明明監考老師和警備員們也在現場,但他們卻不知為何沒有出手相助。
        「要是愛雪拉沒來的話,我肯定已經死了……」
        察覺到騷動的愛雪拉拋下了自己的測驗,迅速趕了過來。接著她搶過警備員的武器,勇敢地朝著俄耳托斯斬去。
        希露卡也輔以魔法支援,最後總算是扳倒了雙頭猛犬。
        「那肯定是魔法學校校長設的局,打算藉此將我篩選掉。由於過沒多久,就只有校長一人遭到辭退,所以大概是他的一己之見吧。不過,我也沒想到他竟然恨我到這種地步呢。」
        不知為何,校方不允許兩人重考,屆齡的愛雪拉也因而遭到退學。
        希露卡則是在一年後通過畢業考,進入魔法大學就讀。
        「就算沒拋下測驗,我終究還是沒辦法合格的啦。對我來說,要去凝聚魔法的形象還是太困難了。在學校的最後一年,教的全都是戰鬥訓練對吧?要我去當協會的底層員工或是去職業工會終老一生,都不合我的個性呀。」
        愛雪拉俏皮地吐出了舌頭。
        遭到魔法學校退學的學生會被稱為「落第魔法師」。他們會被安排到魔法師協會的各個機關擔任底層員工,或是去外圍組織——職業工會擔任學徒。
        「可是走那條路不是有薪水拿,還有大家庭可以加入嗎?
        「我討厭看上司擺架子,也討厭被工頭大聲怒罵呀。況且要是沒有特殊許可證,就沒辦法離開艾拉姆呢。這種生活我哪耐得住呀。」
        愛雪拉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似的扭動身子。
        「所以妳才去當傭兵?
        「若是當傭兵的話,只要向魔法師協會繳納佣金,就可以自由行動嘛。我和負責處理投影體的特務機關簽訂契約成了代理人,並加了傭兵隊。」
        愛雪拉輕聲說道。
        由於研究魔法有其需求,是以艾拉姆近郊的渾沌濃度總是維持著較高的狀態。為此,渾沌事故和渾沌災害的危險度也隨之提升,經常會有投影體出沒。
        事故、災害和投影體各有負責處理的特務機關,這些機關會發出懸賞,讓代理人們前去解決。而在代理人們無法解決的時候,魔法師們就會出動前往現場,但這樣的情況非常罕見。
        在加入傭兵隊後,愛雪拉應該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吧。她先是花上一些時間烙下邪紋,之後便讓自己穿上女武神華爾奇莉的裝束。
        「我總是把愛雪拉扯入風波之中,給妳添麻煩了呢。在與拉席克大人開戰的時候,妳不僅願意前來幫忙,還繼續留了下來;在賽維思的戰役之中,妳也險些戰死沙場,在這之後也多次遭遇危機。如果妳繼續當傭兵,做些討伐投影體的任務的話,應該能過得更為安全才是……」
        不過,希露卡不喜歡她那麼做。
        因為她覺得適應了傭兵生活的愛雪拉,變得似乎和以前愈來愈不一樣了。
        「妳就別在意這點小事啦。我可是很想一直陪在希露卡的身邊呢。」
        「我雖然很開心,可是愛雪拉,妳還是該更重視自己一點比較好喔。」
        「也許是從小就被當成物品的關係吧,我總是不會把自己當成一回事呢。所以說,我希望能為喜歡的人盡一份力。我雖然有很多喜歡的人,但其中的第一名永遠都是希露卡喔。」
        「謝謝妳……」
        雖然內心有點複雜,但希露卡多少明白愛雪拉的想法。
        希露卡也是因為擁有操控渾沌的力量,在年幼的時期經常受到家人、親戚和鄰居的白眼或是虐待。她多次萌生了尋死的念頭,也妄想過自己是撿來的孩子,真正的家人總有一天會來迎接她。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對希露卡來說,奥貝斯特和愛雪拉已是貨真價實的家人了。
        「明明我這麼看重妳,但希露卡卻有了男人……」
        愛雪拉扯回了話題,用雙手掩面裝哭了起來。
        「我們是姊妹呀。不管彼此的際遇為何,這都是不變的關係。我們和養父大人的關係也同樣是如此。」
        「我討厭那樣!
        愛雪拉停下假哭的動作,嚴厲地否定道。
        希露卡只能苦笑以對。
        一提到養父奥貝斯特,愛雪拉就變得聽不進別人的話。
        養父奥貝斯特也在伯爾塔鎮上。
        真想找個機會讓這兩人獨處啊——希露卡悄悄地這麼想著。

        3
        普莉希拉踩著悠然的步伐,走在獨角獸城的迴廊上頭。
        涼風輕吹,岩岸的海潮香輕柔地拂過肌膚。
        朝著海面望去,可以看到海浪高高捲起,在撞上岩石後噴出大量水花。水花像是要直撲上天似的,與天上高度和形狀各異的雲朵重疊在一起,融合成極富動感的模樣。
        在看到普莉希拉後,城裡的傭人、騎士和士兵們都露出笑容點頭致意,其中也有一些人依循聖印教會的禮法行禮。
        普莉希拉一一喊出這些人的名字,並做出回禮。
        她正朝著王座廳前進。
        據說是提歐要召見她。不久前,提歐的侍女露娜前來告知了這項消息。
        受到提歐的傳喚可說是相當罕見的情況。
        一般來說,都是普莉希拉去主動向他問候。
        如今的狀況和兩人初識時已是大不相同。提歐的爵位不僅節節高昇,也變得極為繁忙,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增加許多。不過提歐本人倒是幾乎沒有變化,這讓她感到相當開心。
        雖然提歐有自身的立場要顧,也得經常展露威嚴,但在與普莉希拉私下交談時,他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個性。
        提歐對聖印教會的教義並不感興趣,看起來也不像是相信唯一神的存在。不過,在「聖印乃是為了驅散渾沌而存在」的觀點上,雙方的意見倒是不謀而合。
        光是如此,普莉希拉就感到相當滿足了。
        她從迴廊踏入城館,在走了一小段路後,來到了厚實的雙開門前。
        手執斧槍的衛兵們站在兩側待命。
        隨著門扉敞開,王座廳隨之呈現在眼前。
        這是由四列柱子撐起的大廳,乃是城主公開接見他人的場所。
        如今這座城堡的城主便是提歐。
        然而,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以奥圖克條約盟主的身分處理事務;況且,
        普莉希拉從未干涉過提歐的公事。
        普莉希拉踏入鋪設紅毯的廳堂,走向提歐所在的王座。
        雙胞胎狼人——艾瑪和露娜在王座的左右待命。雖然她們平時總是在嬉鬧,但目前表現得嫻淑沉穩,看起來愈來愈有侍女的架子了。
        總是陪伴在提歐身旁的契約魔法師希露卡目前不見人影,由次席魔法師海嘉·皮亞羅札站在他身側。希露卡目前正以使者身分前往貝多利德,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提歐看起來莫名有些靜不下心。
        在提歐的面前,有一名看似君主的男子和他的隨從。男子身上所披的斗蓬上頭,描繪著聖印教團的聖杯徽記。
        「這位是普莉希拉·法爾內塞主教。」
        提歐嚴肅地說道,抬起了擱在王座上的手掌,比向普莉希拉。
        法爾內塞是普莉希拉的家姓。她的父親——聖印教團的教宗,原本是伊斯梅雅的一座小都市的君主,爵位為男爵。
        在提歐的催促下,一名男子轉過身來。
        普莉希拉隱約對這名男子有印象。
        「法爾內塞的聖杯……」
        男子以感慨的口吻說著,凝視著普莉希拉。
        「這位是伊斯梅雅王朱里歐·貝里尼伯爵。」
        提歐為君主介紹身分。
        「您是朱里歐大人?」普莉希拉展露笑顏。
        「在您還小的時候,我曾與您見過一面,您還記得在下嗎?
        「聽到您的名字後,我就想起來了……」
        普莉希拉將雙手在胸前交錯,做出聖印教會的問候禮。
        「在結束布雷特蘭德近海海戰後,朱里歐伯爵便走陸路行經阿隆奴和樹龍之森,前來拜訪我方。不過,這屬於保密行程。」
        「保密行程?
        「是的……」
        朱里歐點了點頭。
        「普莉希拉,妳對現任教皇的認識有多少?
        提歐詢問道。
        「雷歐涅大人嗎……」
        普莉希拉露出了微笑——但這其實是她困惑的表現。
        「我聽聞過許多和他有關的消息。還有,其實我最近被任命為奥圖克大教區的大主教了……」
        「大主教?
        提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是的,這個職務主要是管理奥圖克條約境內各教區的主教。地位僅次於教皇,亦有參加教皇選舉的資格。」
        「這是因為我當上條約盟主的關係吧……」
        提歐若有所思,像是喃喃自語般低語道。
        「普莉希拉大人乃是教宗暨前任教皇——恩奈斯特·法爾內塞閣下的千金,同時也是帶著聖印出生的聖女。而教宗曾預言,她便是『聖杯』」的擁有者。任誰都認為,普莉希拉大人將來肯定會登上敦皇大位。」
        朱里歐引以為傲地說道。
        「我知道普莉希拉就是『聖杯』,也知道聖杯是讓唯一神復活的器皿。」
        「教宗大人曾預言『當聖杯盈滿之際,唯一神將會復活』,並相信普莉希拉大人就是聖杯的擁有者。」
        朱里歐看著普莉希拉說道。
        「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為聖杯……」
        普莉希拉將手心朝上,在胸前攤開雙臂。
        並在內心向唯一神祈禱。
        祈禱有了回應——普莉希拉胸口的聖印發出光芒。
        這陣光芒在她的手掌上頭形成了一座光之雕塑。
        「喔喔……」
        朱里歐像是感動不已,連話聲都顫抖起來。他單膝跪地,在眼前交握雙手。
        「這是戰旗?
        提歐窺探著問道。
        在觀察了一會兒後,他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看起來確實是有點像『杯子』的形狀呢……」
        提歐嘟嚷著,抬起了原本擱在扶手上頭的右手。
        手背綻放出他聖印的光輝。
        如今聖印的紋樣之複雜,早已不是初識時所能比擬,而亮度也增強許多。若非向多數的君主授與了附庸聖印,那光輝應該會更為耀眼吧。
        提歐讓聖印浮上半空,形成立體狀的光之雕塑。
        「這就是……傳說中的愛國者之旗嗎?
        朱里歐再次發出了感嘆之聲。
        「這能為守護重要事物的人們帶來勇氣……」
        提歐這麼說著,輕輕閉上了雙眼。
        「恕在下僭越……」        
   伊斯梅雅王在徵得許可後,讓自己的聖印綻放光芒,並舉起了戰旗。
        戰旗的中央是一顆發光的球體,無數的針狀光芒以一定的間隔向外剌出。
        普莉希拉知道這面戰旗的來歷。
        「狂熱者……」
        光是提到這個名字,就讓她心神不寧。
        「這是什麼樣的戰旗?
        提歐詢問道。
        「接過這面戰旗之人,會化為效忠於唯一神的聖戰士……」
        朱里歐這麼說明後,隨即將戰旗收起。
        伯爵像是在強忍劇痛似的,額上浮現出了油汗。
        「在下曾舉起方才的戰旗,與諾爾德的狂戰士們交戰,並為與神之敵交戰和打倒敵兵感到無比歡喜。然而,在戰事結束後,在下才驀然察覺……聖戰士是否與狂戰士別無二致呢……」
        「朱里歐閣下附庸於教皇之下嗎?
        提歐向伊斯梅雅王問道。
        「目前尚未附庸……」
        朱里歐搖了搖頭。
        「然而,在下的立場與附庸君主無異。伊斯梅雅的大多數領民皆是聖印教會的信徒,而在下的附庸君主們也都信教。領內所有城鎮和村莊都建立了教會,祭司的權威也逐年增強。」
        「這我倒是略有耳聞。」
        提歐呢喃著,陷入了沉思。
        「聖印教會的勢力如今已經遍及大陸全土。總有一天,不管哪個國家都會變得像我國那般吧。」
        朱里歐嘆著氣說道。
        「希露卡也在擔心這件事啊……」
        提歐嘆了口氣,將視線投向普莉希拉。
        「據說教宗——家父在從祖父手中接過聖印時,感受到了神的呼喚,其內容則是『聖印乃是人們因失去信仰而崩碎的唯一神之物,而君主的使命便是收集聖印,使唯一神復活』,家父也因此創設了聖印教會。然而,父親總是將『不可強迫他人信仰』掛在嘴邊,他僅僅是傳遞著真理,並希望願意信仰的君主能因而增加。他認為,只要所有的君主都成為信徒的那天到來,就能夠注滿聖杯……」
        普莉希拉回應了提歐的視線這麼回答。
        她的父親在約十年前病逝,之後由現任教皇執掌教團,自稱雷歐涅一世——這是呼應了身為初代君主,同時也是第一名先知的雷歐的名字。
        而從這時開始,聖印教會的性質就開始有了變化。
        「我在艾拉姆與杜卡農大主教見面時,曾聽他轉述教皇之言,表示『聖杯注滿的時刻即將到來,並該為此做起聖戰的準備』呢。」
        「是這樣沒錯呢……」
        普莉希拉垂首說道。
        教皇確實是為教會的發展不遺餘力,然而,她隱約認為這和父親的思想有所出入。
        「就我看來,他指的應該是皇帝聖印的誕生即將到來,而所謂的聖戰,指的則是同盟、聯邦和條約的決戰吧。畢竟就實際上來說,局勢確實也朝著這個方向演變啊。」
        「恕在下僭越,根據傳聞,教會的信徒們普遍相信英雄提歐·柯涅洛乃是初代君主雷歐再世,並會在成為皇帝之後,將聖印獻給身為聖杯的普莉希拉大人……」
        朱里歐恭敬地說道。
        「我不打算成為皇帝。等聯邦和同盟和解後,我就要回故鄉西詩提那了。條約雖然不會解散,但也是為了其他勢力進攻時能出兵防守而存在。」
        「這些都是信徒自顧自的想像……或者該說是盼望吧。」
        朱里歐看似慚愧地說道。
        「就連我也沒料到,提歐大人的爵位竟會提升至此呢。」
        普莉希拉微笑道。
        「這話要是被希露卡聽到了,她大概會大發雷霆吧……但對我來說,說我是受了唯一神的庇護,反而能讓我接受這樣的事實。」
        提歐苦笑著繼續說道:
        「其實呢,朱里歐閣下在從現任教皇手中接過戰旗時,似乎曾聽他表示『本人已收到了神喻,身為唯一神代行者的本人,才是真正的聖杯』呢。」
        「哎呀……」
        普莉希拉伸手掩口。
        然而,說老實話,她並沒有太過驚訝。不僅如此,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在聽一件與己無關的消息。
        「這件事還未向信徒們公布,目前教皇僅向親近的聖職者和我等伊斯梅雅的君主們傳達此事。」
        朱里歐向提歐說明後,隨即望向普莉希拉,以感到過意不去的神情垂首致歉。
        「還請您別放在心上……」
        普莉希拉慌慌張張地搭上了朱里歐的手臂。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家父所預言的聖杯,也沒有打算當上教皇。我只想待在提歐大人的身側,為他略盡棉薄之力。」
        「普莉希拉大主教真的幫了我很多忙,也許有朝一日,我向她獻上聖杯的時刻真的會來臨——不過,我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打算。」
        提歐斬釘截鐵地說道。
        「一切如唯一神所願……」
        普莉希拉對著提歐做出了教會式的答禮。

        4
        貝多利德的首都伯爾塔是一座要塞都市。
        該地以流入北海的布葉爾河的河中島為核心,向東西兩側拓展開來。
        受惠於豐沛水資源和運輸管道,以及蘊藏在河川上游山脈的礦脈,伯爾塔自古以來就以煉鐵聞名,各種產業也欣欣向榮。
        然而,在艾拉姆出廠的物美價廉製品流入市面後,伯爾塔的產業曾一度蕭條。
        讓伯爾塔再次抬頭的,便是領主克萊榭家。
        克萊榭家有效率地利用爵位報酬招聘各行各業的技師,重新強化產業體質。而大小工房林立的伯爾塔鎮,如今已成了艾拉姆以東最大規模的都市。
        到了尤爾根·克萊榭當家的時代,更是應用打鐵技術組織重裝騎士團;而尤爾根則是研究了龍騎兵戰旗和手持式的重弩,創造出數種能以重弩擊發的聖印彈,並與附庸聖印一同授與騎士們。
        在尤爾根的努力下,貝多利德騎士團的實力提升到被譽為大陸最強,而尤爾根也以這壓倒性的軍事實力支配周遭諸國,建立了大工房同盟。
        (尤爾根的崛起,讓魔法師協會大感威脅。尤爾根巧妙地運用爵位制度,訂下統一聖印和征服大陸的目標。任誰都認為艾拉姆的支配已是強弩之末,君主的時代即將來臨。)
        這裡是位於伯爾塔的克萊榭家居城,待在其中一間房裡的希露卡眺望著尤爾根·克萊榭的肖像畫,在內心這麼呢喃。
        愛雪拉也和她共處一室。她將身子沉進做工豪華的沙發,一臉不想久待的模樣。
        愛雪拉原本想和巴爾迦禮殿下一同留在馬車上,但卻被希露卡央求和她一道前來。
        至於艾維因則是和前來迎接的一名克萊榭家侍女竊竊私語了一番後,隨即就不知跑哪兒去了。
        艾維因曾在這間宅邸裡侍奉過克萊榭家的前任當家馬帝亞斯。由於在大禮堂血案發生時沒能護住主人的性命,艾維因因而引咎辭職,並向當時還只是魔法大學學生的希露卡毛遂自薦。根據他的說法,這是他對出手妨礙不僅察覺渾沌匯聚、還企圖加以阻止的希露卡的補償。
        侍者和侍女所侍奉的主子們若是成了彼此敵對的立場,那他們之間自然也可能會演變成以血洗血的關係。不過,他們平時會透過影子專屬的管道相互交流,甚至還會交換情報。
        他們遵守著各自的規矩挑選主君。
        克萊榭家坐擁大量影子,而其中曾出過一名統率著所有影子的傳奇級侍從長。艾維因便是繼承了他的邪紋,而對於克萊榭家的年輕侍女們來說,艾維因就像是一名大哥哥般的人物,
   侍女們想必有許多話想和他暢聊一番吧。
        至於總是朝氣蓬勃的愛雪拉,如今卻難得地一語不發,自顧自地板著一張臉。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愛雪拉嚇得差點從沙發上彈起身子。
        「恕我打擾了。」
        是一名男子的聲音。
        希露卡斂起了表情——現在還不是私下的場合。
        接著房門開啟,克萊榭家的魔法師長奥貝斯特·梅連提絲走入房內。
        希露卡遵照禮節行了一禮。
        沒看見瑪麗娜·克萊榭的人影。
        「邊境伯爵仍在準備,希望妳們能再稍待片刻……」
        奥貝斯特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時,瑪麗娜的貼身侍女之一端著托盤,送來茶和點心。她在將這些招待品放上桌後,很快就離開了房間。
        不過,奥貝斯特依然留在房內。他大概是被吩咐前來招待客人吧。
        (瑪麗娜大人真的很溫柔呢。)
        希露卡深深地感謝這位同盟盟主。
        即使面對敵對勢力的魔法師,她還是願意做出這樣的安排。
        (人們常說克萊榭一族對自家人過於寵溺,但這種說法並不正確……)
        克萊榭家的人們想必都有著澤被萬人的大愛。畢竟遵循法律的嚴格治理,為的就是讓更多的人們過上幸福的生活。
        「養父大人……」
        希露卡向手足無措的奥貝斯特喚道。
        「怎、怎麼了?
        奥貝斯特登時重重抽了一下身子。
        不過,他沒責備希露卡使用「養父」這個稱呼,這代表目前是私下的場合。這顯然是瑪麗娜刻意要讓他們一家人共度團員的時光。
        「愛雪拉……」
        希露卡喊著肘抵沙發扶手、手背抵顎,將瞼別過的愛雪拉。
        「什麼事啦?
        愛雪拉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是被算計了吧。
        (雖然是這麼一回事沒錯。)
        希露卡雖然只給了艾維因一個眼神,但他已經打點好一切細節了。
        愛雪拉一直避免和養父會面。
        她總是稱養父為「那傢伙」,甚至還嚷嚷說要殺了他——但這其實也看得出愛雪拉內心的思情有多麼深重。
        而希露卡一直很想知道這股思情的內在為何。
        「你們倆要不要聊一下呀?
        希露卡來回看著養父和愛雪拉,這麼說道。
        「我對他才無話可說呢……」
        愛雪拉這麼說著,重重地哼了一聲。
        「啊、不、我……」
        養父則是表現得支支吾吾。
        這位克萊榭家的魔法師長從小就有嚴重的對人恐懼症,若是不壓抑自己的感情,甚至沒辦法和人好好對話。
        在將愛雪拉收為養女後雖然改善許多,但他現在還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總之,我為能夠見到養父大人感到相當開心。畢竟就算立場彼此敵對,我們的關係還是絲毫未變呢。」
        「還不都是因為他那時拒絕了希露卡的提議。同盟在那之後變得每況愈下,都是因為他咎由自取啦。」
        愛雪拉忿忿地說道。
        「就結果來說,妳說得確實沒錯……」
        奥貝斯特點點頭,改以契約魔法師的口吻說道;
        「然而,我不認為當時的判斷有錯。雖說任何事情都有需要開設特例的時候,但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應該遵守規矩才是。」
        奥貝斯特這麼說著,凝視起愛雪拉。
        (明明剛剛根本沒看她一眼呢。)
        希露卡嘆了口氣。
        「你是指只要是為了規則,就算讓女兒去死也沒關係嗎?
        愛雪拉回頭望向奥貝斯特,怒目而視。
        「這並非需要同時成立的狀況。我從來沒有抱持過就算讓妳倆死了也無所謂的想法。但即使如此,規則還是不該被打破。」
        「就是因為同時成立過了,我才會這麼說啦!你根本不曉得最重要的事物為何!要是真的那麼看重的話,那就賭上性命去守護呀!
        愛雪拉自沙發上起身,朝養父破口大罵。
        希露卡原欲起身阻止愛雪拉,但随即想到兩人有像這樣相互衝突的必要,因此又坐了回去。
        「是啊。妳確實幫我守住了希露卡。不只是凱特希事件,就連畢業考的時候也是……」
        奥貝斯特凝望著愛雪拉,對她行了一禮。
        「那是我做不到的事。因此,我一直以妳為傲。」
        「不過,塞浦路斯校長和泰伯利歐當家之所以會出手,也是因為養父大人暗中協助的關係吧?
        希露卡試著為兩人緩頰,同時這麼問道。
        「畢竟要是魔獸園的魔獸竄逃一事成了事實,魔法大學就得跟著擔上一份責任。畢業考也是一樣,若不定調為意外的話,想必會有很多人受到懲處吧。」
        養父以冷淡的口氣回答。
        「我就知道是這樣……」
        養父在沒有打破規則的前提下,以自己的方式守護希露卡。
        希露卡雖然對這樣的事實感到開心,但她說起來也沒有恨過養父。
        對希露卡來說,這釐清了養父是否真心愛她的問題。
        「我雖然也詢問校方能否安排重考,但校方以希露卡年紀過輕為由,婉拒了我的提議。至於愛雪拉則是親口回絕重考。」
        「咦?
        希露卡吃了一驚。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因為我覺得自己就是考不過呀。況且,就算真的念了大學,我也不覺得能在學業方面跟上希露卡……」
        愛雪拉輕聲嘟嚷了幾句後,再次將頭撇了開來。
        「愛雪拉……妳好像一直沒有把魔法學好的打算呢?
        希露卡懷疑愛雪拉不是畢不了業,而是刻意不畢業。
        「如果當上魔法師的話,就得和看不對眼的君主締結契約,然後這一生都得為他做牛做馬不是嗎?我討厭那樣的生活。而就算是進了魔法師協會的執行機關,也擺脫不了差不多的人生。就因為擁有操控渾沌的能力,我從出生起就沒嚐過自由的滋味。我被迫上了不喜歡的船,每天都要在船頭枯坐,能做的事情只有眺望海面。後來還慘遭海盜襲擊,被當成貨物兜售,差點就要晾在店裡當商品了。即使被魔法師協會買下,被帶到艾拉姆上學,也不是出於我的心願。被素未謀面的男人領為養女,還被他以一副道貌岸然的口吻說教,也不是我想要的呀。」
        「真的很抱歉……」
        養父縮起身子,朝她低下了頭。
        他現在並沒有展露出契約魔法師的那一面。
        「不過,我是真的不擅長魔法啦。所以我才沒進什麼大學,而是想過著自由自在的生……」
        愛雪拉望向希露卡,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似地這麼說著,接著又悄聲說道:
        「畢竟這麼一來,我就不用當梅連提絲家族的一員了。」
        「愛雪拉……」
        希露卡很能明白她內心的想法。
        她朝著養父瞥了一眼,只見奥貝斯特露出了既似困惑,又似悲傷的神情。
        (看來還得花上不少時間啊……)
        希露卡嘆了口氣。
        湊巧,就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奥貝斯特的表情登時從臉上斂去。
        私下會面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5
        在侍女的引領下,希露卡被帶到了王座廳。
        奥貝斯特則是先行一步。
        愛雪拉像是落荒而逃般回到馬車,艾維因則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換上禮服回到希露卡身旁。
        在位於最底側的王座上,坐著身穿喪服的瑪麗娜,兩名侍女在她身後待命,奥貝斯特則站在她身旁。在王座面前——台階下方的位置,則是有一群騎士左右排開,散發著強烈的威懾感。
        上次希露卡造訪此地時,提歐還只是賽維思的一名君主,連爵位都還未臻子爵。
        雖說當時要求祕密見面也是原因之一,但當時的希露卡並未被允許踏入王座廳。
        然而,如今的提歐已是公爵,還是奥圖克條約的盟主。而希露卡則是他的契約魔法師長。
        廳堂充斥著肅殺緊繃的氣氛,其壓迫感之重,甚至讓人覺得只要說錯一句話,就會立刻被炸飛出去。
        (外交也是戰爭的一環。)
        希露卡激勵自己。
        她展露微笑,走到了瑪麗娜的面前。
        「奥圖克條約盟主提歐·柯涅洛的契約魔法師希露卡·梅連提絲參見……」
        她恭敬地行了一禮,報上名號。
        瑪麗娜傲然地點了點頭。
        「此次前來,乃是為了仲裁大工房同盟和幻想詩聯邦,為兩國邁向和解之路。」
        當然,交涉的內容早已透過書信讓對方得知了。
        不過由使者親口宣告來意,也是禮節的一環。
        聽到「和解」這個字眼後,騎士們登時嘈雜起來。
        也不曉得他們是毫不知情,還是在明明知情的狀況下特地對這個字眼做出反應。
        「我方絕不接受和解……」
        瑪麗娜像是在模仿自己的契約魔法師似地,以平淡的口吻說道。
        「敢問這是為何?與同盟互通聲息的鐸森侯爵己遭到制裁,而同盟的重要盟友諾爾德也遭逢大敗,艾力克侯爵更是戰死沙場。聯邦的諸侯己在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麾下萬眾一心,做起了侵攻同盟的準備,而我等條約也向聯邦做過約定,將會一同出戰。」
        希露卡依舊掛著微笑這麼回答。
        這是為了不讓對方讀出表情。
        「失去兩名選帝侯確實是莫大損失,然而,同盟之中仍有許多選帝侯存在,也還擁有餘力。而吾之祖父尤爾根·克萊榭成立同盟的目的無他,便是要以武力統一大陸。」
        瑪麗娜的話語讓騎士們用力地點頭。
        貝多利德擊斃了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將大陸北部的交戰地帶納入支配之下,順利擴大版圖。而隨著諾爾德的衰敗,貝多利德重新成了同盟最強大的勢力,而繼承了尤爾根·克萊榭的瑪麗娜更是成了呼聲最高的皇帝人選,這似乎反而提升了他們的士氣。
        「恕在下直言,就現況來說,只會讓戰爭陷入泥淖化,無論是對哪一方陣營來說都是弊大於利。」
        希露卡滔滔不絕地開口說道。
        到目前為止,事態的進展都在她的盤算之中。
        問題在於瑪麗娜會如何回應。
        「我不打算拉長戰局!
        瑪麗娜自王座上起身,睥睨著希露卡,氣勢洶洶地說道:
        「我將動員同盟全軍,徹底殲滅條約和聯邦的勢力!
        聽到這聲宣言,待命的騎士們登時發出歡呼聲。
        「是這樣嗎……」
        希露卡緩緩地垂下了頭。
        雖然還不到想發出歡呼聲的地步,但這同時也是她所期望的回應。
        不對,瑪麗娜也許早就看出了己方的企圖,她或許是打算將計就計吧。
        「那麼,就讓我們相約在聯邦和同盟昔日的決戰之地吧。條約和聯邦將在該地布陣,等待同盟大駕光臨。」
        希露卡這麼提案。
        「就這麼辦吧!有勞妳向提歐·柯涅洛閣下傳話,說我很期待在戰場上相見的那一天。」
        瑪麗娜在應允後,像是要就此結束會談似地,直接從王座後方退出廳堂。一名侍女和奥貝斯特隨之跟上。
        騎士們則是對著主君行禮,目送她離去。
        希露卡也維持著垂首致意的姿勢,直到聽不見她的腳步聲為止。
        接著,在另一名侍女的引領下,她和艾維因一同退出王座廳。
        希露卡原本以為要返回馬車上,卻不知為何被帶往先前的房間。
        雖然感到有些不安,但希露卡相信瑪麗娜的為人,決定讓侍女繼續帶路。
        踏入房內後,希露卡登時吃了一驚——因為瑪麗娜和奥貝斯特就在房裡,侍女也待在身旁待命。雖然從王座廳的正門走到這裡繞了些路,但若是走城主專用的通道,應該很快就能抵達這裡吧。
        瑪麗娜邀希露卡在沙發上就坐。
        由於沒有拒絕的理由,她便在瑪麗娜對側坐了下來。
        艾維因站在希露卡的背後,而瑪麗娜的身後則站著奥貝斯特和兩名侍女。
        「敢問有什麼事呢?
        希露卡有些緊張地問道。
        因為她摸不透瑪麗娜的意圖。
        「我有一件事想問妳……」
        在猶豫了一會兒後,瑪麗娜說道。
        「若我能回答的話,自當如實以報……」
        希露卡露出了微笑。
        雖然換了個場地,但依舊不能大意。
        「聽說阿雷克西斯在前去討伐鐸森侯爵之前,提歐·柯涅洛閣下曾造訪過浩爾西亞對吧?
        「這個嘛……」
        希露卡不置可否地回應。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不能在騎士們面前提出的問題。
        「提歐閣下究竟對阿雷克西斯說了些什麼?他為什麼突然挺身迎戰了?
        瑪麗娜看起來相當心神不寧。
        她大概知道這是一個不能問的問題,卻又按捺不住想問的衝動吧。這也著實反映了她真正的心情。
        這與提歐的推測如出一轍。
        而這同時也是阿雷克西斯何以挺身一戰的理由。
        (我該怎麼回答才好?
        希露卡迷惘了一陣子。
        她雖然擅長在政壇上的應對進退,但到了這種時候,她便不知該如何斟酌用字。
        「可以聽在下……做些推測嗎?
        希露卡用這句話作為前置。
        不過,她在內心下定決心,要將一切如實傳遞。
        「無妨。要如何判斷真偽是我的事。」
        瑪麗娜點了點頭。
        「那麼……」
        希露卡先是做了一次深呼吸,這才繼續說道:
        「依在下看來,阿雷克西斯大人似乎是察覺到,唯有和同盟一戰,才能真正幫助到瑪麗娜大人吧。他恐怕是認為,若同盟成功以武力統一大陸,那最為不幸的,便是瑪麗娜大人……」
        「這不可能!
        瑪麗娜的語氣慌了起來。
        「不對,就算真是如此,我也不會讓他妨礙我!持續走在這條路上的我,已經犧牲了太多東西!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停下腳步的理由了!
        「我主正是想讓您停下腳步。而依在下的推測,阿雷克西斯大人應該也做好同樣的覺悟了。」
        瑪麗娜抿緊雙唇,露出了有話卻強忍不說的模樣。
        希露卡輕輕起身行了一禮,接著離開房間。
        其中一名侍女再次前來領路,這回總算是將他們帶到馬車停泊處。
        只見臭著一張瞼的愛雪拉正在馬車上等著她。
        而在艾維因坐上駕座後,馬車旋即以極快的速度離開克萊榭家的居城。接下來得好好為決戰作足準備才行。
        三大勢力的軍隊,將在同一處戰場上齊聚一堂。
        這場戰爭的結果,肯定會大幅改變大陸的未來吧。
        然而,那究竟是不是提歐夢寐以求、希露卡為他指引的未來,目前尚不得而知。
        常言道,未來總是與渾沌常在,是以無法預測。就連上個世代的文明——繁榮的秩序時代也逃不過這個法則。

        「奥貝斯特!
        即使在希露卡·梅連提絲離去後,瑪麗娜還是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段時間,以雙眼瞪著對面的無人空間。
        奥貝斯特面無表情地湊近臉龐。
        「我想要立刻召開選帝侯會議,提倡與條約和聯邦進行決戰。」
        「這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奥貝斯特難得地提出了異議。
        「這也沒辦法……」
        不過,瑪麗娜的內心已有定奪。
        條約顯然希望能進行一場決戰,然而,這對瑪麗娜來說同樣也是求之不得。不對,她甚至懷有一股不得不進行決戰的焦躁感。
        「決戰之地與艾拉姆相距不遠,而大陸全土的君主們將匯聚該處。根據戰爭的結果,皇帝聖印有誕生的可能——而我必須要讓他們明白這會招來何種事態。」
        「遵命。」
        奥貝斯特靜靜地行了一禮後,便握著魔法杖走出房間。
        他應該要去召集駐紮在艾拉姆的同盟諸侯外交魔法師吧。
        瑪麗娜向留在房內的侍女蕾拉下了一道命令。
        忠心的侍女雖然露出了擔憂的神情,但還是接下了命令。
        「或許大禮堂血案還會再一次發生吧……」
        在房裡只剩下自己後,瑪麗娜出聲低喃。
        「不,說不定會上演比那更為血腥的慘劇……」
        瑪麗娜的身子重重地顫抖起來,以雙手掩住臉龐。
        「阿雷克西斯……」
        她終於忍不住說出了那個名字。
        她自認這就是自己的弱點。
        達塔尼亞太守米爾札曾向自己尋求覺悟,但就算做出了回應,她還是無法抹去內心的迷茫。
        不過,瑪麗娜還不清楚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她能知道的,就只有命運的一刻正逐漸逼近而已——

        6
        梅連提絲家族的公館,位於堪稱是大陸最大的都市艾拉姆門面的大禮堂不遠處。
        梅連提絲家族坐擁超過五百名的魔法師,是將多數契約魔法師送至各地的名門,而當家泰伯利歐·梅連提絲則是在魔法師協會的首腦機關——賢人委員會名列第三席。
        而泰伯利歐本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然而,奥圖克條約的盟主提歐·柯涅洛的外交魔法師賽佛德·拉特齊斯卻沒表現出一絲緊張,而是輕鬆寫意地坐在沙發上。
        「同盟、聯邦和條約三大勢力即將在近期決戰的消息,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泰伯利歐不悅地開口。
        「好像是這麼回事呢。」
        賽佛德點了點頭。
        這消息當然是從魔法師長希露卡主動傳來的。
        「今天,賢人委員會將這件事拿出來討論了。戰場位於阿隆奴的東端,乃是過去同盟與聯邦進行決戰之地。」
        「湊巧的是,這裡距離三大勢力的國境都相當接近。以場地來說算是相當合理的選擇吧?
        賽佛德看著剛好掛在牆上的大陸地圖這麼說道。
        「而那裡距離艾拉姆也不遠。這也算是湊巧嗎?
        「誰知道呢?
        賽佛德苦笑道。
        「您不妨問問希露卡閣下如何?要是被當家質問的話,她應該也會一五一十地坦白吧。」
        「那丫頭不可能會回答我的。況且我等一族無論是發生何種狀況,都不會對已經向君主簽訂契約的魔法師打探情報。為此,我們深受君主們的信任。」
        (也因此招致了協會的猜忌啊。)
        賽佛德在內心補上一句,並暗自感到好笑。
        這真是太沒有道理了。
        「話說回來,聯邦的年輕魔法師卡特·梅連提絲最近似乎展露頭角啊。由於他才當上負責應對條約的外交魔法師,所以我們多有交流。前些日子,在布雷特蘭德近海所進行的海戰,似乎就是由他所策劃。他也深受阿雷克西斯大人的信任,假以時日應該能當上魔法師長吧。」
        賽佛德試著換個話題。
        「這是他努力有成。」
        泰伯利歐似乎不怎麼開心的樣子。
        如果三大勢力的魔法師長全都是梅連提絲家族出身,那說不定真的會招來猜忌吧。
        「賢者委員會害怕著三大勢力戰爭後的結果。」
        泰伯利歐拉回了話題。
        「敢問諸位是預測了何種結局呢?
        「我們預測了各式各樣的結果,其中也包含了對協會來說最為糟糕的結局。」
        「最為糟糕?那是怎麼樣的結局呢?
        賽佛德探出了身子。
        「原來如此,你果然和傳聞一樣擅長交涉……」
        泰伯利歐露出了苦笑。
        「你在看似輕鬆的言談之間交雜著詰問,巧妙地從對方口中打探情報呢。」
        「您過獎了。」
        賽佛德行了一禮。
        「哎,也罷。我並不打算向你們打探內幕,而是想給你們一個警訊……」
        泰伯利歐投來尖銳的視線說道。
        真不愧是賢人委員,那視線的魄力幾乎要讓人為之顫抖。
        然而,賽佛德早就對這樣的場面習以為常了。他甚至曾和那名海洋王艾力克交涉過,當時的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在對方的手底下。然而,若是沒有能豁出性命的骨氣,就沒辦法勝任外交魔法師一職。
        「還請賜教……」
        賽佛德端正了姿勢。
        「就我從希露卡那兒聽來的說法,西詩提那公爵的願望,是成為故鄉西詩提那的領主,但要完成這樣的心願,就有必要讓大陸局勢安定下來。讓聯邦和同盟和解乃是捷徑,就算沒能成功,只要讓三大勢力維持軍事平衡,就能獲得相同的效果。畢竟同盟會變得無法向聯邦或條約出兵侵攻啊。」
        「在下也是如此聽說……」
        賽佛德點了點頭。
        「能達成將僅是騎士階級的流浪君主提拔至公爵的壯舉,希露卡閣下果然是契約魔法師的楷模啊。」
        「這不過是她運氣好罷了。不過,我並不打算拿這個理由否定她的才能和努力。」
        泰伯利歐苦笑道。
        這已經是最高等級的讚美了——賽佛德這麼想著。
        對泰伯利歐來說,克萊榭家的魔法師長奥貝斯特·梅連提絲是他的養子,而希露卡·梅連提絲則是奥貝斯特的養女,對他而言是有如孫女般的存在。在魔法學校時期,希露卡似乎曾闖過不少禍,但她的才能也跟著突飛猛進,成了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存在。
        「讓三大勢力鼎立不成問題,然而,若三大勢力做出會讓聖印統合的行動,那應該就會遭致相當嚴重的事態吧。以外交魔法師身分久經風浪的你——不對,撮合了克萊榭家和德賽家的你,應該能明白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吧?
        泰伯利歐似乎只打算說到這裡,只見他緩緩站起了身子。
        祕書官隨之現身,攙扶著當家前往別處房間。
        「感謝您的忠告……」
        賽佛德對泰伯利歐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一禮。
        接著他穿上掛在近處的外套,離開房間。
        在走廊上等待的侍者為賽佛德引路,前往宅邸的地下室。
        自從當上外交魔法師後,賽佛德便廣泛地接觸影子,並挖角他看得上眼的人。雖說影子不會被金錢打動,但只要能提供有意思的差事,影子就願意變更主子。
        「又得走上那條臭不可耐的路嗎?
        賽佛德皺著臉孔說道。
        在前往這座公館的時候,賽佛德並不是走大馬路,而是穿過了在艾拉姆地底下盤根錯節的下水道。這是梅連提絲家族的指示。
        他們大概不想讓會面的事實留下證據吧。
        (真是無用之舉。)
        賽佛德這麼認為。
        這座公館裡頭肯定有內奸。
        做了這麼多年的外交魔法師,他深知祕密一定會洩漏的道理。與其刻意隱瞞,不如放出假情報掩人耳目。這會讓人猜不出真相,也能從假情報的擴散情形來鎖定內奸的存在。而在揪出內奸後,比起直接處決,反過來利用才更為有效。
        在踩著公館地下室的階梯拾級而下後,賽佛德來到了下水道。
        從腳底傳來了黏稠而逼人的臭氣,賽佛德不禁以手帕遮住了口鼻。
        他取出魔法杖,發動了光之魔法。
        魔法杖的前端發出了藍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周遭。雖然這也照亮了不想看見的光景,但要是看不清腳底的話,會摔入下水道中。
        「有好幾個人潛藏於此……」
        侍者附耳說道。
        「我想也是……」
        賽佛德點了點頭。
        既然表面上都遭到監視,那就沒有檯面下不受監視的道理。
        在某人的安排下,梅連提絲公館已經遭受到徹底的監控——
        (所以我才說這是無用之舉……)
        賽佛德走在下水道的側徑,在內心低喃道。
        「做好隨時都能從艾拉姆抽身的準備。我雖然對這條命沒有留戀,但還有想要親眼見證的光景。」
        賽佛德對侍者命令道。
        接著,他看著綻放著藍白色光芒的魔法杖。
        不知為何,他的瞼上勾出了笑容。
        (這座城鎮的馬路乾淨得一塵不染,但地底下卻沉澱著如此多的穢物。就算路燈能將鎮上照得如同白晝,黑暗也會聚集在光所不及之處……)
        魔法師協會也是如此——賽佛德這麼認為。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面目呢?
        再過不久,這個問題的答案肯定就會浮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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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9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llson 于 2019-10-19 13:22 编辑

第三章 會戰

        1
        提歐·柯涅洛所率領的約兩萬五千奥圖克條約軍,在鄰近法閣德和班貝爾格的阿隆奴東部荒地進行布陣。
        作為法閣德國界的雷努河流經這片土地的東側,而茂密的森林則是籠罩了南側、北側和西側。這裡是一片三角形的開闊丘陵地,過去曾是一座村莊,也栽種過作物。
        然而,三十多年前,大工房同盟和幻想詩聯邦曾在此地進行決戰。此地的領主家族全數身亡,民房和田地遭到破壞,就此被遺棄。
        當時那場戰爭,是同盟佔盡上風。
        然而,就在勝利即將到手之際,率領同盟軍,時任盟主的尤爾根·克萊榭卻下令全軍撤退。
        這是因為他收到消息,得知女婿——奥圖克伯爵黎敘安·康士坦斯背叛同盟,率軍包圍了貝多利德的首都伯爾塔。
        諾爾德侯爵畢倫在收到退兵命令後怒不可抑,激動之下斬殺了尤爾根,同盟軍也因此崩潰。
        然而聯邦也無餘力反擊,兩軍就此退兵,讓決戰落幕。
        而到了現在,同盟和聯邦的軍隊再次於此地集結。而這次還加入條約的軍隊,由三股勢力所形成的會戰爆發在即。
        希露卡·梅連提絲環顧著聚集在本陣的條約諸侯,為了舒緩自己的緊張而深吸了一口氣。
        接著她開口說道:
        「根據影子打聽到的資訊,同盟軍會在今天的傍晚時分抵達這座戰場,數量約為四萬。這應該是同盟現在所能動員的所有軍隊吧。」
        聽到四萬這個數字,君主們登時為之譁然。
        「還請各位設想這個數字比預期來得低上許多。畢竟在上一次決戰時,尤爾根所率領的同盟軍可是足足有八萬之多呢。」
        雖然知道這起不了安慰的效果,希露卡還是這麼說道。
        這是因為在布雷特蘭德近海的海戰之中,原本是同盟主力的諾爾德大軍和艾力克王一同遭到殲滅。貝多利德也在一連串戰事之中有所消耗,而達塔尼亞如今則成了條約一員,他們的動員能力已不如以往。
        「聯邦應該真的會來吧?」
        賽維思伯爵拉席克·達彼多交抱雙臂問道。
        「我有收到來自聯邦的訊息,不過,他們似乎要到明天中午才會抵達。」
        「真慢啊……」
        聽到希露卡的回答,拉席克皺起了臉龐。
        「雖然說是東部最邊緣,但這裡不是聯邦領地嗎?比遠征而來的同盟還晚到是怎麼回事?」
        「畢竟決戰的日子是設在後天。雖說同盟抵達的時間確實是比預期來得早些,但聯邦應該還不習慣移動大軍吧。若同盟率先發起進攻,我等就只能苦苦支撐,直到聯邦軍抵達為止。」
        希露卡以冷淡的口吻說道。
        「要讓條約單獨阻擋四萬大軍嗎……」
        雷加利亞伯爵賽裘有些不安地呢喃道。
        「我們抵達這裡已經有五天之久,也在這段期間設立了堅固的陣地。就算數量不如人,也能和他們戰得平分秋色。」
        提歐刻意以開朗的口吻說道。
        在決定進行決戰後,希露卡就為了在此地建設堅固的陣地而做著準備。她不僅實際來到當地視察,還畫了設計圖,並收集材料和道具。
        在連夜的努力下,此地挖出了無數條壕溝,也豎起一層層柵欄,掛上遮蔽用的布簾,並在各處搭起了高台。
        這是由同時有著優秀工兵隊的培托爾隊不眠不休努力的結晶。在完成工事後,他們甚至還在最前線擺下陣形。這位名為培托爾的君主和其部隊總是願意接下最為艱難的任務。
        比起自身的性命,培托爾更是以為主君效勞視為最優先。
        雖說這樣的準則堪稱是附庸君主之楷模,但由於他以身作則的層級實在是太為過火,就連己軍都在私下討論,認為子爵是在尋求死亡的所在。
        就連希露卡有時也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愛雪拉之所以事事都要纏著培托爾,大概也是為他這樣的心態感到操心吧。
        從拉席克在培托爾還小時就看出才能,將他帶進城堡裡施以君主教育,以及年紀比提歐還小這點來看,培托爾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然而,他在個性方面有些問題——甚至會讓人以為他沒有感情這種東西。養父奥貝斯特是因為感情太過豐沛,才會不曉得該如何和人相處,而培托爾可說是完全相反的例子。
        「看到這片堅固的防陣,他們真的還會萌生進攻的念頭嗎?」
        哈曼女王愛多奇雅·卡拉哈側首說道。
        她讓自國的船匠建造「方舟」,並在拆解後運至此地組裝,目前正浮在雷努河上頭。從愛多奇雅不惜用上男爵級的爵位報酬也要購入「射石砲」,並為了搭載這項兵器而打造大型船艦「海上宮殿」等行為來看,她似乎真的很喜歡大艦巨砲。
        雖說在獨角獸城近海的海戰中,她連同射石砲一同失去了海上宮殿,但這次搭建的「方舟」也裝上了射程相當長的投石機和固定式重弩。愛多奇雅的契約魔法師勞菈擅長靜動魔法,而且也精通力學,是以這座方舟肯定能發揮出強大性能。
        宛如水上要塞般的方舟,固守著條約軍右翼。
        「所謂的開戰日,終究只是作為參考之用。同盟肯定打算先擊潰我軍,再與聯邦展開對決吧。我原本打算靠著構築防陣藉以避戰,待聯邦與同盟的決戰分出勝負後再進行仲裁,但狀況卻不如我所願……」
        希露卡露出了苦惱神情說道。
        雖然苦惱的表情是裝出來的,但她的內心是真的感到心痛。
        而她心痛的原因並不是狀況不如自己所願。
        「明明都獨立出來了,現在又得當聯邦的擋箭牌嗎?還真是吃力不討好的角色呢。」
        愛多奇雅嘆了口氣。
        聽到這句話,希露卡感覺心臟似乎要凍住了。
        總覺得自己的真正想法已經被愛多奇雅看穿了。
        提歐已經做好了覺悟,要讓條約軍單獨承擔同盟全軍的攻勢。
        希露卡則是為了實現他的想法而擬定作戰。換句話說,目前狀況與希露卡的規劃如出一轍。
        說真心話,提歐很想反對這樣的計畫。
        這麼做的風險實在太高,而且會帶來過大犧牲。
        然而,一想到大陸的未來,就能明白這已是最佳策略。
        若是察覺就連條約軍都無法得勝的話,同盟的選帝侯們應該也會喪失鬥志吧。他們肯定會放棄以武力統一大陸的念頭,回去鞏固自身領土的防守。如此一來,和談將得以成立,三大勢力的軍事均衡也會成為定數——
        「無論結果是勝是敗,這應該都是最後一次與同盟開戰了……」
        提歐向愛多奇雅說道。
        也許是知曉提歐心境的關係,在希露卡聽來,他的口吻中似乎帶著歉意。
        「如果吃了敗仗,我方就只有投降一途。但如果獲勝的話,應該就能讓和談成立了。」
        「要是同盟不接受和談呢?」
        拉席克向提歐問道。
        他似乎絲毫不覺得己軍有敗北的可能。
        「屆時,我方就只能與聯邦一同攻入同盟領地,在對方投降之前持續征戰了……」
        提歐靜靜地說:
        「不過,那將會是一場既艱苦又漫長,而且沒有任何意義的戰爭。」
        「的確如此呢……」
        拉席克先是嘆了一口氣,接著邪邪一笑。
        「我雖然差不多對打仗這檔事膩了,但若是那一天真的到來,我也會做好覺悟。」
        說完,他與契約魔法師莫雷諾短暫交換了一個視線。
        雖然對外表示過自己的野心已經獲得滿足,但這兩人只要有心的話,應該就能化身為貪婪無度的征服者吧。
        「我們在這場戰爭裡不需要主動出擊,只要支撐到聯邦抵達為止即可。用我們的這雙手結束大戰吧。」
        提歐向諸侯呼籲道。
        諸侯響應了提歐的話語,各自發出高呼聲。

        2
        在奥圖克條約軍布陣的東北方位,大工房同盟的軍隊正陸續集結。
        同盟領主瑪麗娜·克萊榭待在本陣的營帳之中,將響應這次決戰的選帝侯們召集至此。
        「漫長的遠征想些讓各位感到很疲憊了。我希望各位今晚能好好休息,為決戰做好準備。
        不過,由於條約軍長於游擊戰,還請各位不要怠忽夜間的警戒。」
        瑪麗娜呼籲道。
        選帝侯乃是在大陸統一後,能夠登上皇帝之位的候補人選,而他們的爵位也反映出投票權的高低,是以這些選帝侯們並非全都擁有侯爵爵位,其中也不乏伯爵階級。
        目前擁有最多領地和最高爵位的正是貝多利德。除了原本的領地貝多利德之外,如今還支配了西方的洛贊、史塔克內陸地帶,還將原為同盟和聯邦頻起糾紛的桑德彌亞和班貝爾格等國家納為所屬領地,並讓君主們附庸其下。
        「該死的條約,居然早在決戰之日五天前抵達此地,打造了堅固的陣地。」
        氣沖沖地這麼開口的,是諾爾德伯爵雷夫。
        他的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在父親艾力克於布雷特蘭德近海海戰中身亡後,當上諾爾德之王。
        由於許多首長、部族長和以戰士身分出征的家主在那場海戰中喪命,因此諾爾德的支配地區陷入了混亂之中。
        為此,瑪麗娜並沒有向諾爾德要求在這次決戰中出兵支援。
        然而,雷夫仍是率領約一千名直屬戰士,並帶領三十艘長船溯著雷努河前來。
        這大概是為了守住諾爾德的榮耀吧。然而,這麼做很可能反而會將北海霸者諾爾德已然沒落的事實烙印在選帝侯們的心中。
        「話說回來,諸位可有看到聯邦軍隊的蹤影?」
        以在貝多利德東北部的遼闊之地——科洛夫西南部為領地的庫邦侯爵瑟爾蓋·艾爾馬克以納悶的口吻問道。
        庫邦與貝多利德東北部接壤,在同盟成立時便加入。而自爵位制度導入後,庫邦便嚴格地將領民分為農奴和戰士階級,並只讓君主率領戰士上戰場。雖說數量不多,但庫邦的職業戰士們全都是修練過特殊馬術和體術的菁英。
        塞爾蓋本身也是一名武藝過人的君主。他剷除了反對導入選帝侯制度的科洛夫君主們,旗下領地如今已經擴張到全科洛夫三分之一左右。不過,這片領地地處寒帶,加上境內滿是綿延的森林,難以用豐穰形容。
        「幻想詩聯邦的軍隊尚未抵達。根據影子們的情報,就算他們腳程再快,至少也要明天午後才會抵達。」
        瑪麗娜回答道。
        她派出大量斥侯,掌握了聯邦和條約的動向。
        「現在豈不是大好時機嗎?雖然決戰日期為後天,但條約已經在構築陣形,此舉無異於宣布開戰。就算我等在明日展開攻擊,也不會惹人非議。」
        塞爾蓋環顧眾人,像是在演講似的說道。
        「也是啊……」
        瑪麗娜雖然點了點頭,但內心還是留有一絲猶豫。
        條約肯定也派出了斥侯,掌握著兩大勢力的動向。若是得知聯邦會遲到的消息,他們應該也有暫時退兵這個選項才對。
        說不定打從一開始,條約就打算獨力與同盟交戰。
        (好吧……)
        瑪麗娜暗自下定了決心。
        「自明天早晨起,我們將向條約的陣地進攻。我軍的目的為在聯邦抵達之前擊潰條約,待目的達成後,再與聯邦展開決戰。」
        瑪麗娜的宣言博得選帝侯們的高聲吆喝,表達出贊同之意。
        「貝多利德歷經多次戰爭,想必已相當疲憊,此役不妨由我軍打頭陣吧。若是聯邦抵達戰場,還請瑪麗娜大人出手牽制。畢竟浩爾西亞侯爵想必仍會猶豫是否該和您展開決戰。」
        塞爾蓋提議道。
        「好吧。本隊將於後方待機。」
        瑪麗娜點了點頭。
        其實她原本就有這樣的打算。在經過與條約和盧克蕊伯爵的戰爭後,貝多利德確實是元氣大傷。
        由於瑪麗娜兼具同盟盟主的身分,自然也不能親上前線,畢竟若是不幸發生戰死的狀況,那就等同於同盟敗北。
        「不知諾爾德伯爵是否也願意在後方待機呢?」
        塞爾蓋這麼說著,將視線投向雷夫。
        也許是從中感受到侮辱之意,雷夫回瞪起庫邦侯爵。
        「不勞您費心。我會率領長船,從雷努河展開攻勢。」
        「條約讓方舟浮在雷努河上作為防線,雖然應該是趕工急造之物,但哈曼的女王似乎乘在上頭。由於她有著超脫常識的行事風格,千萬不可大意。」
        瑪麗娜向雷夫忠告道。
        說老實話,她很想贊同塞爾蓋的意見,但想到雷夫此時的心境,她又無法狠下心叫他留下。
        「對手是哈曼正合我意。這是我為妹妹一雪前恥的大好機會。」
        雷夫加強了語氣說道。
        「那麼,就讓諾爾德軍從雷努河攻向敵軍的右翼吧……」
        瑪麗娜環顧著其他選帝侯們說道。
        「對方打造了固若金湯的陣地,若是強行進攻,想必會有重大的損失。能將闖陣的任務交由那由他伯爵嗎?」
        瑪麗娜這麼說著,回頭望向身穿黃色法袍的削髮君主。
        此人是那由他伯爵藍達·納尼。
        他的領土位於史塔克以東的仙沐南部。該地氣候溫暖,流經領內的大河所形成的平原有著肥沃土地,是一片田園地帶。
        然而,該地長年飽受颱風、洪水和疾病等渾沌災害之苦。也許是這樣的關係,領民都有著堅定的信仰之心。雖說從極大渾沌時期起,該地就流傳著本土信仰,但據說近年則是受到教會勢力的影響。
        藍達自身便改宗聖印教會,並建設融合本土宗教風格的莊嚴寺院,成為教會祭司。
        雖說在同盟成立時,那由他便加入同盟之中,但由於思想屬於穩健派,在發起這回的決戰時,也是到了最後一刻都還在猶豫。不過,伯爵尊重選帝侯會議的結論,率領五千名「僧兵」前來助陣。其中也包含屬於自然魔法師、能夠操控獨特體系魔法的「僧侶」。
        至於讓那由他伯爵打頭陣的理由,則是因為他帶來了神獸甲格諾特的緣故。
        甲格諾特為四足步行的巨獸,當然是來自異界的投影體。巨獸被盔甲般的外殼包覆,就算遭到重弩射擊也能悉數彈開。
        甲格諾特在遙遠的往昔出現於那由他之地,當時,在牠失控大鬧下,甚至讓一整片地區化為瓦礫。一群僧侶鎮壓了這隻投影體,並將其視為神獸,供奉在寺院之中。時至今日,甲格諾特依舊沒有自然消散,存在於這個世界。
        那由他伯爵在這隻神獸背上架設高台,加掛吊籠,令其化為移動要塞。而操控神獸的儈侶和儈兵則是搭乘其上。
        「遵命。」
        那由他伯爵靜靜地行了一禮。
        他應該對甲格諾特很有把握,認為只要讓其展開突擊,就不會被任何東西攔截下來吧。
        「第二陣有請夏茵侯爵……」
        瑪麗娜望向一名老君主,他身穿五顏六色、反射著光芒的東方款式衣著。
        此人是以仙沐北部為領地的夏茵侯爵霍安·尤斯。他將白髮紮了起來,留有山羊般的鬍子。
        他總是伺機而動,在貝多利德和諾爾德兩強崛起時,他也始終沒有表態支持哪一方。
        不過,在發起這次的決戰時,夏茵侯爵第一個投下贊成票。
        這應該代表他認同瑪麗娜的盟主身分吧。
        「遵命……」
        霍安併攏前臂,將手臂抬至與肩回高,做了一個有些獨特的回禮。
        夏茵地方是肥沃的糧倉地區,有著超過一千萬的人口,在這起戰爭中,侯爵所率領的軍隊數量也是鶴立雞群的兩萬之多。
        「卡利姆伯爵狄恩·金特閣下負責右翼,庫邦侯爵塞爾蓋·艾爾馬克閣下則是在左翼留意戰況,伺機向敵陣展開突擊。」
        卡利姆領地位於科洛夫東側,居民在寒冷的草原地帶過著游牧生活。
        由於貧窮和野蠻的環境使然,過去他們曾淪為馬賊,打劫周遭諸侯。在祖父尤爾根攻打該地時也激烈地反抗過。
        狄恩為卡利姆地區最有規模的部落之長,在當上選帝侯後,就成了統率眾部落的國王。
        此次參戰,他率領三千名馬弓手。他們在馬背上所使用的複合弓雖然小巧,卻有著致命的威力。若是在近距離擊發,就連貝多利德重裝騎士的盔甲也能射穿。
        在瑪麗娜的宣布下,狄恩高傲地頷首,塞爾蓋則是恭敬地低頭。
        作戰會議就此宣告結束。
        接下來只要因應戰況動員部隊即可。
        選帝侯們行了一禮後,各自退回部隊所在陣地。

        3
        決戰前夜,寂靜比平時更甚。
        希露卡躺在奥圖克條約本陣架設的大型營帳裡,以毯子包裹身體。
        也許是緊張的關係,她總覺得時間流動的速度比平常慢上許多。她雖然試圖入睡,但很快就打消了念頭,如今正在腦中描繪著明日的戰場光景。
        據說在布雷特蘭德近海海戰開打之前,阿雷克西斯·德賽曾在航海途中繪製了一幅描寫海戰光景的巨幅畫作,並完成到草稿階段。
        而那幅畫作所描繪的光景似乎與實際的海戰如出一轍,在聯邦諸侯之間,甚至將阿雷克西斯評為擁有預見未來的才能。
        希露卡並沒有如此特殊的才能。
        她只能在腦中不斷演練紙上談兵的內容,確認是否可行罷了。
        她相信這一切都會很順利。
        然而,現實的戰鬥中總是會發生難以預測的意外。她只能在狀況發生時臨機應變了。
        「希露卡?」
        這時,提歐向她搭了話。
        兩人住在同一處營帳裡,而營帳裡並沒有其他人。
        這是基於安全考量。
        希露卡召集武藝過人的士兵組成了近衛隊,其中人格高潔者則是被提歐封為騎士。近衛隊無時無刻都會守在提歐身邊,由於現在身處戰場,警戒更是森嚴。
        艾維因、艾瑪和露娜則是像看門犬般,在營帳入口待命。
        至於普莉希拉和愛雪拉,則是被安排在隔壁營帳就寢。
        「您睡不著嗎?」
        希露卡坐起上半身,向提歐搭話道。
        「這種時候,果然還是睡不著啊……」
        提歐苦笑道。
        希露卡取出魔法杖,在前端點亮了小小的光芒。
        提歐像是被這團光芒吸引似的湊了過來。希露卡攤開自己的毛毯,歡迎他的到來。
        兩人並肩而坐,裹著同一條毛毯,有好一段時間都沉默地注視魔法杖的光芒。
        「……像這樣坐在一起,就讓我想起被關在永夜之森樹洞那時的往事呢。」
        提歐輕聲說道。
        他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力。
        「的確是呢……」
        希露卡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提歐首次向希露卡吐露了愛意,同時也是兩人第一次接吻。
        「我現在覺得,要是當時沒從那裡頭逃出來就好了。」
        提歐抱著雙膝說道。
        「明明都走到這一步了,不是嗎?」
        希露卡笑著說。
        「就是因為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提歐將臉孔埋到膝蓋之中。
        「明天,同盟會傾注所有兵力攻打這個陣地。我可以想像要支撐到聯邦抵達為止,會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而就算成功支撐下來,戰爭也不會就此終結。不對,應該說真正的戰爭才正要開始。」
        「畢竟已經有動靜了呢……」
        在希露卡出使貝多利德的這段期間,伊斯梅雅王朱里歐·貝里尼曾私下前來造訪,並向提歐告知聖印教會的教皇雷歐涅一世的可疑舉止。
        除此之外,駐紮在艾拉姆的外交魔法師賽佛德·拉特齊斯也曾被叫至梅連提絲家族的公館,收到來自泰伯利歐當家的警告。
        泰伯利歐是魔法師協會的首腦機關——賢人委員會的第三席。
        換句話說,這等同於來自協會的警告。
        對於三大勢力齊聚一堂展開決戰的事態,魔法師協會似乎相當忌憚。
        因為戰爭的結果,可能會形成對協會來說最為糟糕的狀態。
        「我所追求的目標,僅是讓軍事力量維持均衡,並形成三大勢力而已,而協會也容忍了我的目標。也許在我的內心深處,真的覺得就停在這一步也是一樁好事吧。」
        「我不打算停下腳步……」
        提歐抬起臉龐說道。
        說完喪氣話的他,大概是重新下定了決心吧。
        「我明白……」
        希露卡微笑著點了點頭。
        「總之,首要之務是不能在明天的戰事中落敗。在達成這項目標後,我們就提議召開三盟主會談吧。無論其結果為何,我都會和提歐大人並肩而行。」
        語畢,希露卡隨即依偎在提歐的懷中。

        4
        天亮了。
        然而,即使到了日出時分,天色依舊顯得陰暗。走出營帳抬頭望去,就能看到厚重的烏雲,仿彿隨時都要下起雨。
        要是下雨的話,會對哪一方較為有利呢——希露卡仰望著天空,木然地在腦中思索著。一旦大地變為泥濘,那就會徹底地改變整座戰場。
        關於東方諸國軍隊的戰術,她已透過賽佛德送來的詳細資料有所理解。她雖然設下許多反制戰術,但若不實際一戰,就不曉得這些戰術是否真的能行。
        希露卡登上架設在本陣的高台,以魔法增強視力,觀察在戰場北側布陣的同盟軍隊。
        那是一支前所未見的大軍。
        不過,若是純論戰力上的差距,那她已經經歷過無數更為艱苦的戰役了。
        即使如此,提歐還是在這條路上一路披荊斬棘,而希露卡也不打算在此止步——
        在周遭開始變得亮上許多的時候,敵軍有了動作。
        於最前方打頭陣的,是有著犀牛般外形的巨大魔獸。
        「那就是甲格諾特……」
        希露卡嘟嚷道。
        那是大陸東南方的仙沐的南部地區——那由他寺院所養育的異界投影體。她曾耳聞當地將甲格諾特視為神獸崇拜。
        雖然甲格諾特在遙遠的往昔就出現在這個世界,卻不知為何沒有消散。雖然有傳聞說信仰當地宗教的儈侶有操控牠的能力,但希露卡一直不怎麼相信。在收到前去偵察同盟軍的艾維因報告時,她當下露出了呆若木雞的反應。
        甲格諾特背上架設了高台,並在身軀的左右掛上吊籠,看起來就像一座移動要塞。那由他的自然魔法師在高台上方,正進行著獨樹一格的祈禱儀式——他們正在控制魔獸。而在魔獸身後,那由他的僧兵也手握長槍,向前展開進軍。
        對方大概是打算以魔獸破陣,並以大量步兵吞噬條約軍吧。
        這是相當紮實的作戰,恐怕是養父奥貝斯特計畫的吧。
        (既然如此,我方就以奇計應戰!)
        魔獸朝著條約軍設置在最前線的兩座高台前進。
        高台外側設置了柵欄,後頭站著弓兵,是布魯塔琺子爵培托爾·莫爾巴的軍隊。
        魔獸行走的速度沒有想像中那麼驚人。
        但即使如此,還是與人類跑步的速度相仿,只見甲格諾特逐漸朝著高台逼近。
        「放箭……」
        在魔獸接近到有效距離時,培托爾靜靜地下了命令。
        化為追隨者的麾下士兵們宛如一心同體的機械般同時動作,擊發手中的十字弓。
        然而,這些箭矢卻對魔獸完全起不了作用。
        反而遭到位於魔獸背上的敵軍持弓回擊。
        魔獸終於抵達柵欄,僅以一腳就將之踏碎。接著魔獸發出憤怒的咆哮,甩動長角的頭部,
        接連打垮兩座高台。
        「後退……」
        不過,培托爾在高台被擊垮之前就先行撤出,退到第二層柵欄後方。
        他打算在該處築起新的防線——然而,只憑柵欄顯然沒辦法阻擋魔獸。
        「既然如此,就試試這個吧!」
        希露卡揚聲喊道。
        就在這一瞬間。
        「啪嘰啪嘰」的聲響一路傳到了希露卡的耳邊。
        只見魔獸的腳下忽然崩裂,巨大身軀迅速向下沉去。
        「順利中招了……」
        希露卡安下心來。
        柵欄和高台都只是引誘魔獸的誘餌罷了。
        她事前讓培托爾隊悄悄行動,在目前所在地挖了一個大坑。坑洞的上方蓋上厚實的木板,並灑上土沙遮蔽。即使被幾個人踩在木板上,木板也不會崩塌或毀損,但這些木板終究還是承受不了魔獸的巨大身軀。
        坑洞有十五公尺寬,深度約五公尺,裡頭還填滿了泥濘。
        魔獸發出痛苦的咆哮聲,沒入泥濘之中。
        「放箭……」
        培托爾再次下達命令。
        魔獸背上的高台上半勉強免於沒頂之災,但他們已經失去了高處優勢,淪為自高台上放箭的培托爾隊箭靶。
        看到甲格諾特沉入泥坑,後方的那由他僧兵當時大為混亂——他們大概以為這隻神獸是所向無敵的吧。一旦失去這方面的精神支柱,就是人數再多的大軍,也會變得不堪一擊。
        那由他軍開始撤退,逃往以井然有序的步調展開進軍的夏茵大軍。
        「就是現在!」
        希露卡高聲大喊,準備聯絡莫雷諾,但其實並沒有這個必要。
        「我們上!」
        隨著拉席克一聲令下,高舉斯巴達戰旗的賽維思騎士和士兵們打開柵欄,展開突擊。
        「不愧是拉席克大人!」
        希露卡忍不住左右揮舞起手中的魔法杖,為他們加油打氣。
        一旦陷入混戰,就是拉席克軍發揮所長之時。
        據說夏茵侯爵能靈活地操控大軍,將敵軍打得一敗塗地,然而,他們的隊伍在這時陷入混亂,已無暇一一作出指示。
        「擊潰他們!」
        拉席克軍殺入敵陣,恣意大鬧了一番。
        接著,他們迅速向後抽退。
        夏茵軍沒有追擊的餘力。光是停在原處重新整隊,就花掉他們絕大部分的心力。
        「射擊!」
        這時,雷加利亞的馬弓手驀地接近,在稍遠之處一鼓作氣地射出大量的箭矢後,旋即迅速撤離。打帶跑正是馬弓手的得意戰術。
        過了一會兒後,察覺己方落於下風的庫邦和卡利姆騎兵開始從左右進軍。
        同時,雷努河上出現了由數十艘船隻形成的船隊,正朝著方舟接近。
        「諾爾德長船……」
        看到船隻的輪廓,希露卡登時吃了一驚。
        她沒料到諾爾德會參與這次大戰——畢竟她聽說諾爾德在布雷特蘭德近海海戰之中輸得極為悽慘,蒙受了與數萬名戰士全軍覆沒無異的損失。
        「勞莅學姊……」
        希露卡聯絡起人在方舟上頭的哈曼契約魔法師勞莅·哈得利。
        「我雖然沒料到諾爾德會參戰,但已經做好對付敵船的準備了……」
        勞莅的聲音傳了回來。
        「好啦,妳就好好看著吧。」
        哈曼的方舟停泊在河川的中央,以船錨和繫在兩側岸邊的繩索固定著船身。兩邊的岸上各自聚集了約兩百名的哈曼士兵。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艘的小艇擱放在岸上。每一艘小艇上都堆了如小山高的茅草。
        在茅草被點火後,小艇便被推入河川之中。
        當然,這些小艇上都是沒有人的。不過,順流而下的小艇像是有熟練的水手掌舵一般,在河川上橫向排開,最後形成了一列橫陣,朝著逆流而上的諾爾德軍艦前進。
        「是靜動魔法……」
        這是勞莅最為擅長的魔法,她擁有能同時操控多個目標的實力。
        小艇的總數超過二十。雖說勞莅應該沒有同時操控所有小艇的本事,但呈現出來的成果堪稱神技。
        這時,小艇已經徹底被火勢包覆,沿著河面滑向諾爾德長船。
        長船的搭乘者們雖然朝左右掉頭,打算避開小艇,但由於船隊密集行進,己方的船隻反而成了躲避時的阻礙。
        在混亂之中,著火的小艇接連撞上長船。熊熊燃燒的茅草堆因衝擊四處飛散,火勢蔓延到長船上頭。
        在船上眾人急著滅火的騷動中,划槳手停下動作,讓船隻順勢往下流去,撞上己方的船隻。許多搭乘者跌入河中,拚命地朝著岸邊游去。
        「真是精彩。」
        希露卡向勞莅稱讚道。
        「只是小事一樁……」
        勞莅回覆道。
        「不過,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爭喔。」
        「我想也是呢。」
        希露卡對著魔法杖點了點頭。
        她環顧起戰場,發現戰況確實如勞莅所說。
        夏茵侯爵整頓了大軍隊伍,再次向前進軍,而庫邦和卡利姆的騎兵則鞏固了夏茵軍左右兩側。原先後撤的那由他軍也跟了上來,就連貝多利德騎士團也像是感到焦慮似的,朝著前線移動。
        「幫我向培托爾和拉席克隊傳話,要他們且戰且走,退回本陣。我們要把他們引到這裡,並擋下這波攻勢。」
        提歐打量著戰況,向希露卡搭話道。
        他應該是想降低損失,並爭取時間吧。然而,這同時也會讓他自己身陷險境。
        敵軍打破柵欄,跨越壕溝,逐漸逼進本陣。
        「後退吧……」
        「我們撤!」
        維持守勢的培托爾和拉席克隊在察覺無法守住後,隨即捨棄了所在的陣地。
        由於壕溝挖得四通八達,敵方的騎兵無法發揮機動力。敵軍接近本陣,而設置於此的柵欄上頭掛著布簾——伏兵就藏身在布簾後方。
        「就是現在……」
        「給我上!」
        伏兵們從左右竄出,勇猛殺入敵軍之中。
        而在敵軍重整態勢後,伏兵便立即退回壕溝,朝著深處逃去。
        直追在後的敵兵隨即碰上了高台,受到來自上方的箭矢和石頭攻擊。
        敵軍像是陷入迷宮一般的陣地之中,逐漸失去了統率。
        即使如此,敵軍還是逐漸接近提歐本陣。
        「任務完成……」
        「還真是一支數量誇張的大軍啊!」
        培托爾和拉席克退了回來。
        「你們做得很好。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提歐出言慰勞激戰後顯得疲憊的培托爾和拉席克。
        「提歐軍,出擊!這場戰役,乃是為了守護大陸的明日而戰!」
        提歐以響徹戰場的音量大喊,隨即拔出長劍,直指向天。
        他右手的聖印綻放光芒,掀起了愛國者戰旗。
        「為愛而戰!」
        提歐的直屬騎士和士兵們,不知為何喊出了布魯塔琺之戰的吆喝聲起鬨,開始向前行進。
        面對爬著緩坡逼近而來的敵兵,他們架起長槍形成槍陣,並從後方射擊作為支援。
        提歐的直屬士兵是從條約各地招募,為了與英雄提歐一起作戰而聚集的志願兵。絕大部分的士兵,都對現在的世界抱持著不滿或是疑問:至於理由則各有不同——有些人是因為在渾沌災害中失去親人,有些人則是受到戰火波及而離鄉背井,不過,他們都對提歐抱持期待,認為他一定能改變這一切,並為能與他一同作戰感到驕傲。
        提歐的本隊擋下了直撲而來的同盟大軍,一步也沒有後退。
        「左翼的克洛維斯軍和右翼的雷加利亞軍撤往森林。若敵方展開追擊,就讓奥圖克、梅狄尼亞和法閣德軍進行游擊戰。」
        提歐始終環視著戰場,一一下達著指示。
        雖然思考計策是希露卡的職責,但提歐有著審度戰況的優秀能力。就連戰場的氣氛變化,
        他也能精準掌握。
        希露卡向各軍的契約魔法師聯絡,傳達指示。
        「這麼一來,本陣不會受到孤立嗎?」
        「我會試著撐過去。幫我和培托爾和拉席克隊說一聲,若是敵軍迂迴進軍,就請他們幫我擋下!我們要把眼前的敵軍直接推回去!」
        說著,提歐重新拿好盾牌。
        「您該不會要親上前線吧?」
        希露卡皺起了臉龐。她不希望演變成這樣的局勢。
        「我會守住和妳的約定——我既不會接受別人的單挑,也不會死!」
        提歐嚴肅地說完,便朝著各處爆發著激戰的前線跑去。
        近衛隊的騎士和士兵們也隨之跟上。
        仔細一看,提歐所趕往的方向,正是自軍士兵快要支撐不住的區塊。
        「提歐·柯涅洛!」
        看到主君身影,原先落入下風的己軍登時振奮起來。
        如今,士兵們對提歐的忠誠度之高,甚至已經完全不需要愛國者之旗的輔助了。
        對於展開波狀攻勢的夏茵大軍,提歐軍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們反推回去。
        看得出敵軍不斷遭受損耗,鬥志也逐漸下降。
        然而,希露卡在這時看到了貝多利德騎士團走向前線的光景。
        「居然挑在這個棘手的時刻……」
        敵軍開始陷入慌亂,我軍則是勢如破竹。
        貝多利德大概是察覺這樣的戰況,打算製造轉機吧。
        數千名重裝騎士站在本陣外側,拉起重弩的弓弦。
        這代表他們要以曲射發動攻勢吧。聖印彈的射程之遠,可和固定式重弩和投石機匹敵。
        「躲入壕溝!舉好盾牌!」
        提歐回到希露卡身邊,向己軍喊道。
        夏茵軍這時開始後撤,重新整頓隊形,想必在重弩射擊告一段落後,就會再次發起突擊
        「發射!」
        身穿漆黑盔甲的騎馬女子先是高舉長劍,隨即用力揮落。
        長劍的劍尖直指提歐。
        接著,有大陸最強美譽的重裝騎士團,開始以重弩展開射擊。
        光之弩箭畫出拋物線,直撲而來。
        接著箭矢插入地面,引發爆炸。
        「是炸裂彈……」
        希露卡叫苦道。
        就是在提歐和希露卡的周遭也接連引發了爆炸。
        被直接命中的士兵們接連倒下,柵欄被直接轟飛,高台也被炸得崩垮。
        「我們要撐過去!」
        提歐向己軍鼓舞道。
        「為愛而戰!」
        直屬的騎士和士兵們以幾乎要蓋過爆炸聲的音量回應主君。
        然而,聖印彈的射擊幾乎是毫無間隔,犧牲者的數量也不斷增加。
        「他們會在這次攻擊中把聖印彈全數用盡……」
        希露卡緊握著魔法杖,像是在祈禱似的低喃道。
        他們多次與貝多利德騎士團交手過。
        因此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貝多利德有多麼強大。每一次的交手,他們都打得辛苦萬分,若是己方沒有好運相伴,肯定已經吃了敗仗。
        然而,他們卻從未輸過。因為無論戰況再嚴酷,他們都還是一路撐了過來。
        希露卡抬頭望天。
        在不知不覺問,微弱的陽光穿透了雲層灑了下來。
        太陽的位置正逐漸升高。
        很快就要到正午時分了。
        然而,不知道還得支撐多久,才盼得到聯邦的到場。
        「是不是往後撤比較好啊?」
        「你們快退到森林裡!」
        莫雷諾和勞莅的聲音透過魔法杖傳了過來。
        「不,我們不能後退。一旦後退了,就等於是條約戰敗,這會影響到戰後的交涉。」
        希露卡這麼回應。
        本隊雖然陷入苦戰,但條約的各支部隊還有餘力。
        付出沉重代價的,應該是強行展開進攻的同盟才對。
        這時,貝多利德停止射擊,夏茵軍的吶喊聲響徹四下。
        「敵軍要來了!展開迎擊!」
        提歐站起身子,激勵己軍。
        他站到近處的柵欄旁,瞪視著突擊而來的敵兵。
        「提歐·柯涅洛!」
        提歐軍的騎士和士兵們高呼主君的名字。
        他們的鬥志仍未消失。
        (還能繼續打下去!)
        希露卡也握住魔法杖擺出架勢。她已做好施展粗暴魔法的覺悟。
        這時,原先退到森林之中的克洛維斯隊和雷加利亞隊再次向前推進。奥圖克隊、梅狄尼亞隊和法閣德隊也重返戰線。
        「深入森林追擊兩軍的敵兵,似乎都被討伐殆盡了。」
        五天的時間,足丛讓條約軍熟悉地理環境。而游擊戰正是條約軍最為擅長的戰術。
        「同盟軍正朝著這裡集中攻擊。讓兩軍繞向兩側,夾擊敵軍吧。」
        提歐下達指示,希露卡則向各部隊傳遞消息。
        這時,停泊在雷努河上的方舟瞄準貝多利德騎士團,以投石機發動攻勢。三台投石機拋出了十來顆拳頭大小的石塊,朝著敵兵頭頂灑落而下。
        那遠遠超出了一般投石機的射擊距離。
        拋射出去的彈丸似乎受到了無形力量的推動,在空中再次加速了。
        那大概是勞莅的靜動魔法吧。
        貝多利德的魔法師團施展靜動魔法攫住石塊,逐個抵銷這波攻擊。然而,他們終究無法攔截住所有攻擊,幾顆石塊仍是墜落下來,打倒騎士和士兵。
        同盟軍和條約軍開始在戰場各處爆發激戰。
        在戰場東側,雷加利亞和卡利姆的馬弓手們像是在比拚彼此的馬術和弓術一般,展開了激烈對決。
        而神出鬼沒的奥圖克游擊隊不時竄出,以輕弩攻擊敵兵。
        西側則由克洛維斯和奇爾西斯的長槍隊排成長長的橫陣,抵禦著庫邦騎兵的突擊。梅狄尼亞和法閣德的軍隊則從後方以弓箭支援。
        中央由提歐本隊、培托爾的布魯塔法軍和拉席克的賽維思軍形成三角形的布陣,與直撲而來的同盟大軍激烈地碰撞著。
        希露卡造出一道道土牆,施放火球,讓地下水大量湧出、淹沒壕溝。
        比起直接攻擊,擾亂對手的攻勢來得更為粗暴——換句話說,這麼做更有效果。
        「終於輪我上場了!要來個暌違已久的跳躍喲!」
        愛雪拉以蜘蛛絲牽著網之森的獸化人們,朝著空中一跳,躍入敵陣正中央。
        艾維因、艾瑪和露娜則是在地面上疾馳,盡情揮舞著短劍和爪子。
        就在這時——
        敵方全軍忽然掀起了一陣騷動,他們的視線朝著後方投去。
        「發生什麼事了?」
        希露卡回頭一看,只見本陣西側的茂密森林上空,有一頭巨大的生物正向上飛去。
        那頭生物被看似凹凸不平的苔蘚般的綠色鱗片包覆,全身纏繞著多不勝數的藤蔓,像是要在整座森林扎滿根似地向下垂掛著。
        「那是……樹龍……」
        希露卡看著樹龍輕聲呢喃。
        那原本是樹龍之森——橫跨法閣德和梅狄尼亞的魔境的主人。
        樹龍什麼事也沒做,就只是在上空拍打著翅膀。不過,對於敵軍來說,這應該是相當有震懾力的一幕吧。
        「真不愧是大學長。」
        這肯定是法閣德的契約魔法師——駑魯召喚出來的。根據傳聞,他甚至能在陸地上瞬間召喚出海魔克拉肯。
        雖說種類僅限於生有觸手的投影體,但他在召喚魔法方面的造詣可說是超人一等。
        那可是活過數百年之久的魔境之主,光是將牠召喚出來,肯定就得消耗龐大魔力。
        雖然在過了一會兒後,樹龍便消失不見,但在這段期間,敵軍向後退了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同盟軍雖然在人數上佔上風,但在條約軍頑強的抵抗下,可以感覺到他們的鬥志正在消褪。
        就在這時——
        宛若人聲般的細微聲響,乘著西風捎了過來。
        希露卡以魔法增強聽力,豎耳傾聽。
        「是幻想詩……」
        希露卡甚至還認得這首詩的內容。
        在獨角獸城裡,如今提歐所使用的房間之中,有一本裝訂精美的書籍擺放在書架上頭,內頁則是以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那精雕細琢的裝飾字體撰寫。那是已然亡故的維拉爾曾主持過的幻想詩會中的一幅詩篇。
        就連對幻想詩幾乎毫無興趣的希露卡,也在拜讀過之後為之感動,堪稱是一部經典名作。
        詩集的標題為「漫漫長夜」,就如標題所示,這首詩是以夜晚作為主題。
        起初是由許許多多的君主輪流吟詠,但從中途開始,就只剩下維拉爾和阿雷克西斯兩人吟詩了。
        從這部分起的內容精彩得震撼人心。洗鍊的詞彙層層交疊,有如描繪出成對的螺旋般向上高昇。兩人像是為完成這首詩感到可惜似的,或是相互回敬,或是導引著彼此的文藻。
        在收尾前的數十行之中,兩人宛如讓意識合為一體,寫下了無可挑剔的精美詩文。
        而在窗戶射入朝陽之際,阿雷克西斯開始吟詠起詩篇結尾。
        據說阿雷克西斯便是在維拉爾沉穩的掌聲中,完成了這篇幻想詩。
        而這篇詩文正乘風捎來。
        代表幻想詩聯邦逐漸接近。
        目前還判斷不出他們還要再花多久時間才能抵達。
        然而,吟詩聲正逐漸擴大,就連上演激戰的條約和同盟軍士兵們都聽得見了。
        「提歐大人……」
        希露卡不禁抱住提歐。
        「看來總算是撐過去了。」
        提歐溫柔地拍著希露卡的背,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看來是到此為止了……」
        在明白自遠方傳來的話聲是在吟詠幻想詩的瞬間,大工房同盟盟主瑪麗娜·克萊榭露出了冷笑。
        「全軍後撤,重整陣形。要是置之不理,從西側逼近的聯邦軍就要截斷我軍退路了。」
        瑪麗娜向契約魔法師長奥貝斯特下令。
        「遵命……」
        奥貝斯特點了點頭,開始向諸侯的契約魔法師們傳達指示。
        同盟的各支軍隊一邊戰鬥,一邊慢慢地向後移動。
        條約軍沒有展開追擊。
        他們沒有打勝仗的必要。
        因為他們在這場戰爭的目的,已經完全達成了——

        5
        同盟軍朝著北方退兵。
        條約軍也拋下陣地,退到戰場東南方——夾在雷努河和森林之間的地帶。
        過了一陣子,聯邦軍現身於戰場,他們在兩座森林之間展開布陣,約略位於戰場的西北側。
        三大勢力的陣地之間形成了一座三角形。
        在整頓好隊形後,首先由條約升起了彩虹旗——這是代表欲與對方交涉的意思。聯邦很快就給予回應,升起了同樣的旗幟。
        但不知為何,同盟的陣地卻遲遲沒有升起彩虹旗。
        「是因為意見無法統一嗎?」
        希露卡緊盯著同盟的軍隊說道。
        「他們打算繼續開戰嗎?」
        提歐沉下臉說道。
        這是一場激戰,條約軍有許多人在此役喪命。
        死者已經超過三千,恐怕還會繼續增加下去,至於傷員則是多到數不清了。輕傷者只做過簡易的包紮,目前還留在隊伍之中;至於重傷者則是被集中到一處,接受海嘉和普莉希拉的治療。
        然而,同盟的死傷者肯定超過了條約的數量。
        這是對著堅固陣地發起強攻的代價。
        至於聯邦則是完全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失。
        顯而易見的是,同盟已經沒有任何勝算。
        在太陽開始西沉的時候,同盟陣地總算升起了彩虹旗。
        三大陣營迅速派出使者,決定進行盟主會談。能偕同盟主參加會議的,就只有一名契約魔法師和一名影子。
        會談的場所設在三大勢力陣地的中心位置,是一座低矮的丘陵。三方勢力的影子率先會合,協力架設營帳。條約派出的影子是艾維因,同盟派出的是蕾拉,至於聯邦則是派出諾耶莉雅。
        在營帳設置完成後,提歐和希露卡、瑪麗娜和奥貝斯特、阿雷克西斯和霍斯提奥便朝著該處移動。
        在三大勢力全軍的守望下,三名盟主帶著魔法師,踏入營帳裡頭。
        影子們站在營帳的入口充作警衛。
        營帳之中設置了一張圓桌,並以相同的間隔擺放三張椅子。
        提歐、瑪麗娜和阿雷克西斯無言地就坐。
        希露卡露出嚴肅的神情站在提歐背後。這樣的場合終究還是讓她感到緊張,總覺得營帳裡的空氣像是化為液體似地沉重。
        這場會談將會決定大陸的未來——也不曉得會是讓和平成立,還是讓大戰延燒下去。
        「感謝您願意參加此次會談。」
        提歐開口說道。雖然窺探不出他的內心,但語氣聽來相當沉穩。
        「我為太晚回應一事致歉。要讓選帝侯們願意由我代言,著實花了不少時間。」
        瑪麗娜這麼回覆著,輕輕地低頭致意。
        從她的表情看來,瑪麗娜顯然和選帝侯們做過一番溝通——或說是一番爭執。
        在踏入營帳之後,瑪麗娜就從未瞥過阿雷克西斯一眼。不過,這樣的舉動反而更是反映了她的內心。
        另一方面,阿雷克西斯的視線則是一直停留在瑪麗娜身上。他的內心想必是百感交集,臉上表情的變化也是目不暇給。
        「我想向兩位提出兩項提議……」
        提歐來回望向瑪麗娜和阿雷克西斯,並這麼呼籲道。
        「說吧。」
        瑪麗娜點了點頭。
        「首先,在下希望能讓同盟、聯邦和條約這三大勢力相互談和……」
        「聯邦贊同條約的提案。」
        阿雷克西斯像是在規勸瑪麗娜似的這麼說道。
        「我想也是啊……」
        瑪麗娜望向提歐低語道。
        「還請同盟給予回覆。」
        提歐一臉嚴肅地詢問瑪麗娜。
        「我難以接受這樣的提議!」
        瑪麗娜用力地搖了搖頭。
        「這是為何?」
        「三大勢力談和的話,就等於是肯定目前的體制,只會讓真正的敵人坐收漁利!」
        瑪麗娜的語氣相當激動。
        「真正的敵人?」
        阿雷克西斯那端正的臉龐蒙上一層陰霾。
        「就是引發大禮堂血案的那群人。不對,他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檯面下支配了這個世界。」
        瑪麗娜的視線在阿雷克西斯的身上停留了一個瞬間,並向他說道。
        「主嫌不是名為潘朵拉的闇魔法師組織嗎?我記得召喚了惡魔領主的黑魔女,應該已經在艾拉姆遭到處決了……」
        阿雷克西斯以有些困惑的神情看向提歐。
        「潘朵拉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存在罷了!」
        瑪麗娜怒不可抑地說著,將目光鎖定在提歐身上。
        「提歐閣下應該也明白這一點吧?」
        「您是指……魔法師協會對吧?」
        提歐輕輕地頷首。
        在說出那個字眼的瞬間,希露卡看到了德賽家的契約魔法師長霍斯提奥·飛格魯斯皺起了臉孔。皺著的臉孔就這麼化為苦澀的神情,貼附在臉皮上頭。
        克萊榭家的魔法師長奥貝斯特·梅連提絲則是面無表情。
        「我確實是聽說有少部分的魔法師有暗中協助那起事件……」
        阿雷克西斯似乎大受打擊。
        「遭受處決的黑魔女和魔法師們,只不過是協會用以求生的斷尾。這都是為了掩蔽真相啊。」
        瑪麗娜冷笑道。
        「我也聽說過這樣的傳聞。不過,魔法師協會應該是君主的同伴吧?魔法師被派遣到君主麾下,協助君主處理軍事、外交和內政等事務,而且也會根據爵位的高低給予君主們報酬——就像鐵甲船那樣。」
        「我等君主,說穿了就像是被協會以爵位報酬作為誘餌圈養的家畜。」
        瑪麗娜以嚴厲的詞彙描述道。
        「正因如此,我等才更該談和。就因為我等君主持續著爭奪領地和聖印的爭鬥,才會依舊受到協會箝制……」
        提歐以有力的口吻說道。
        「這和三大勢力鼎立的狀況又有什麼不同?就算沒了鬥爭的理由,君主們也不會萬眾一心。我等同盟的目標,便是讓大陸統一,並讓聖印統合起來!」
        瑪麗娜像是在大吼般,打斷了提歐的陳述。
        「最重要的是,協會肯定不會覺得讓我們談和是一件好事吧?他們肯定會策劃陰謀,打造出能讓君主們相互鬥爭的狀況。」
        「就像那起大禮堂血案一般?」
        提歐向瑪麗娜問道。
        「正是如此!」
        瑪麗娜像是要甩開什麼東西似的,用力揮動著手臂。
        「……為此,在下有另一項提案。」
        待瑪麗娜冷靜下來後,提歐切入重點。
        「說吧……」
        瑪麗娜不快地點了點頭。
        「在下希望阿雷克西斯·德賽能與瑪麗娜·克萊榭結為連理,並讓聖印統合於其中一方。在此之後,在下便會附庸於此一聖印之下。」
        「你說什麼……」
        瑪麗娜說不出話來——同時似乎是下意識地望向了阿雷克西斯。
        「這也是我的請求。」
        阿雷克西斯有些不安地說道。
        「不行……」
        瑪麗娜的雙眼閃過一絲動搖,接著無力地搖了搖頭。
        不過,她隨即咬緊牙關,再次望向提歐。
        「這只會讓血案再次上演吧!」
        「遺憾的是,真正的敵人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再過不久,他們應該就會向我們宣戰吧。」
        「怎麼會……」
        瑪麗娜臉色大變。
        她的雙手按上桌面,無力地垂下脖頸。那頭華麗的金髮灑了下來,掩住她的臉孔。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打算一個人戰鬥到底……」
        瑪麗娜垂著臉繼續說道。
        提歐和阿雷克西斯默然無語,只是靜靜地守望著瑪麗娜。
        「我原本的打算,是讓真正的敵人只以我一人作為目標……」
        瑪麗娜似乎決心吐露自己的內心話了。
        「您是認為……這一仗沒有勝算嗎?」
        提歐問道。
        「我可沒那麼懦弱!然而,若我真的打了敗仗,為此送掉了性命,應該也能讓整個大陸知曉真正的敵人究竟為何吧……」
        瑪麗娜緩緩抬頭,凝視著提歐。
        「我認為,總有一天能出現繼承我遺志的人,那就夠了。就算我的任務僅止於此也無所謂。」
        「既然如此,就請您別說什麼『總有一天』,就讓在下和阿雷克西斯閣下在此時此地與您共享您的大志吧。」
        「不可以!」
        瑪麗娜這回用力地搖了搖頭。
        「這點我說什麼都無法接受。」
        「這是為什麼呢?您為什麼打算一個人扛下所有責任呢?讓我們三人一同面對不是很好嗎?」
        提歐像是想將瑪麗娜自某種枷鎖中拖曳出來似地,進一步說道。
        「別把……阿雷克西斯捲進來……」
        瑪麗娜像是拚了命才擠出這幾個字似的,在開口後轉過身子,背向阿雷克西斯和提歐。
        「光憑我等攜手合作,是無法將其打敗的。對手不僅壟斷了大陸的財富,能夠自由自在地操控渾沌,甚至握有強大的武器。」
        「瑪麗娜……」
        阿雷克西斯從座位上起身,對著瑪麗娜的背部喊道。
        他的臉龐因喜悅而散發著光彩。
        「無論真正的敵人是誰,我都想與妳一起作戰。」
        阿雷克西斯像是在懇求般說道。
        瑪麗娜沒有回答。
        她像是在強忍著某種情緒,只是一味地微微顫抖著肩膀。
        「瑪麗娜,妳願意走出營帳一會兒嗎?等走出營帳後,我希望妳能看向我方——聯邦的陣地……」
        「你有什麼意圖?」
        這麼詢問的瑪麗娜依舊沒有回頭。
        「妳看就知道了。」
        阿雷克西斯輕輕將手搭上瑪麗娜的背,這麼催促道。
        瑪麗娜像是被人操控似的走出了營帳。
        提歐和希露卡也跟了上去。
        一名侍者和兩名侍女在營帳外頭恭迎一行人的外出。
        太陽即將落入地平線,暮光照耀著薄薄的雲彩,催生出一片美麗的黃昏景致。
        瑪麗娜望向於西北方布陣的聯邦軍。
        這一瞬間,她以雙手掩口,就這麼僵住了身子。
        希露卡也將視線投向聯邦的陣地。
        只見聯邦軍身上的白銀盔甲,被落日餘暉染上了紅色。
        那是相當奇妙的陣形。希露卡從未看過這種排法,也與軍學課程所教過的各種陣形都不相同。
        不過,在看了一會兒後,希露卡也瞧出了端倪。
        「是玫瑰花……」
        希露卡想起了兩人在艾拉姆相見,並墜入情網的故事。
        阿雷克西斯為了向瑪麗娜表達愛意,將玫瑰花送給了她——但那並非尋常的花朵,而是在瑪麗娜宅邸的庭院撿拾顏色各異的石頭,在地上排列出來的巨大玫瑰。他並沒有藉助他人之手協助,而且只花了一個晚上。
        (阿雷克西斯大人想表達的,是他的心情仍舊與當時相同呢。)
        希露卡在內心呢喃道。
        這很有藝術才能洋溢過人的阿雷克西斯的作風。
        瑪麗娜全身上下都輕輕顫抖了起來。
        阿雷克西斯繞到了瑪麗娜的面前,在她的腳邊單膝跪下,接著執起了她漆黑的鐵手套,在手背上一吻。
        「瑪麗娜·克萊榭,請妳成為我的妻子吧。我會為妳徹底獻上我的聖印、我的生命以及我的愛意。」
        瑪麗娜俯視著阿雷克西斯,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
        「我無法接受。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接受的資格……」
        瑪麗娜流下眼淚,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為什麼呢?」
        阿雷克西斯悲痛地問道。
        「我曾委身於達塔尼亞太守。雖然僅有一次,但我確實已經失去了貞潔……」
        這句話似乎讓阿雷克西斯大受打擊。
        「妳愛著達塔尼亞太守嗎?」
        「不……」
        瑪麗娜再次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貞潔的有無,並不會讓妳變得不再是妳。最重要的在於我是否仍愛著妳,以及妳是否願意接受,僅此而已。」
        阿雷克西斯以安心的神情說道。
        這應該是他的肺腑之言吧。
        「不僅如此,我的全身上下也受到了鮮血的汙穢。因為我的一己之私,就讓數千、數萬的人們喪失性命……」
        瑪麗娜垂下臉龐。
        為此,她才會持續穿著喪服,甚至連盔甲都漆成了黑色。
        「這點,我和妳是一樣的。只要戰爭依舊存在,任何人都會被鮮血汙穢。正因如此,我們才該打造出沒有戰爭的世界呀。」
        阿雷克西斯以不帶迷惘的口吻說道。
        他所看見的理想世界,想必沒有戰爭存在吧。
        「我沒有能過得幸福的資格。這一定不會被世人所接受……」
        瑪麗娜伸出空著的左手,再次按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右手依舊伸向阿雷克西斯。
        「妳如果不被允許過得幸福,那就讓我一同承受那份懲罰吧。如果有必要贖罪,就讓我們步上贖罪的人生吧。」
        阿雷克西斯以雙手握住了瑪麗娜的右手。
        兩人就像是變成雕像一般,就此一動也不動。
        「瑪麗娜閣下、阿雷克西斯閣下……」
        提歐突然喊了兩人的名字。
        「雖然尚未公諸於世,但在下已經迎娶希露卡為妻了。」
        「提歐大人!」
        希露卡雖然嚇了一跳,但隨即察覺到他的用意,於是害臊地低下了頭。
        「那真是恭喜兩位了。」
        阿雷克西斯露出了容光煥發的笑容,贈與提歐和希露卡祝福的話語。
        接著,他握著瑪麗娜的手站了起來。
        「我打從心底愛著希露卡,而她也接受了我的心意。相愛的兩人結為連理,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如果這是個不允許他人相愛的世界,那我就不惜將之破壞,使其改變。」
        提歐以傾訴的口吻說道。
        也許是情緒高漲的關係,他講話的口吻也變得粗魯了些。
        「我一直為提歐·柯涅洛是何許人也感到不可思議……」
        瑪麗娜轉頭望向提歐說道。
        「不過,我這下似乎是明白了。你打算破壞世界,使其改變,這樣的思想被稱之為『革命』。我曾聽家父說過,祖父尤爾根所追尋的目標,其實正是一場革命——讓君主們掀起一場革命,改變艾拉姆魔法師支配世界的體制。」
        這還是希露卡首次聽聞「革命」這個詞彙可以這麼應用。
        就像謠言盛傳的那般,希露卡也跟著懷疑起尤爾根這名人物是不是真的來自異世界。
        一個是夢想打造理想世界的阿雷克西斯,一個是追求公平合理治世的瑪麗娜,一個則是打算改變錯誤體制的提歐。
        三名盟主的目標各有不同,乍看之下彼此對立。
        然而,三人其實恰巧可以彌補彼此的不足,說不定還能像阿雷克西斯和維拉爾曾完成過的幻想詩那般,在描繪著螺旋的同時,為人類的歷史導向更高的境界。
        在這一瞬間,希露卡覺得自己看到了接下來所該做的事。
        「不妨讓同盟、聯邦和條約三大勢力攜手合作,實現尤爾根·克萊榭所試圖完成的革命目標吧?讓我們打倒躲在潘朵拉後面的那些幕後黑手吧。」
        希露卡向三大勢力的盟主喚道。
        「阿雷克西斯……」
        瑪麗娜的目光筆直地投向阿雷克西斯。她的臉上已經不再有迷惘了。
        「怎麽了?」
        「我想聽你再說一次——你真的想娶我為妻嗎?」
        
要說再多次都行,就是要我重複說上與天上繁星相同的次數也無妨。我很早就知曉『愛』這個詞彙,但一直到與瑪麗娜·克萊榭相識後,我才明白了愛的意義。我將能吟詠情詩、彈奏情歌,也會在畫布上畫下以愛為名的畫作。而我也會為了愛踏上戰場……」
        阿雷克西斯的話語就宛如詩文一般。
        「我深深希望妳能做我的妻子。」
        這一瞬間,瑪麗娜身子一傾,將臉埋到了阿雷克西斯的胸口。
        「光是凝望著你,光是聽到你的聲音,就能讓我感受到無比幸福。這明明就不容於世……我明明就該為因我而死的人們穿上喪服……」
        說著,瑪麗娜緩緩地抬起頭來。
        「我願意成為阿雷克西斯·德賽的妻子。就算會在接下來的戰爭中一同喪命,我也絕不後悔。」
        接著,兩人吻上了彼此的唇。
        希露卡眼眶泛淚,凝視著眼前的兩人。
        提歐湊了過來,輕柔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我們創造奇蹟了呢……」
        希露卡凝視著提歐說道。
        「不,這還不算是奇蹟,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若要讓大禮堂血案轉變為奇蹟,就得讓兩位踏上大禮堂才行。我們要重辦一度中斷的結婚典禮。」
        「我會為您指引道路的……」
        希露卡對提歐微笑道。
        「嗯,有勞妳了。我們的婚禮也同樣辦在大禮堂吧。等到奇蹟完成之後,應該就可以公諸於世了吧?」
        「我會全心全意地協助您達成目標。」
        說著,希露卡迅速地親了提歐一下。
        兩人不像阿雷克西斯和瑪麗娜那般,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才子佳人,不過,希露卡也覺得,
        自己和提歐就是適合這種笨拙而純樸的愛情。
        「瑪麗娜大人……太好了……」
        克萊榭家的侍女蕾拉哇哇大哭了起來。
        「有勞各位關照阿雷克西斯小少爺了。」
        德賽家的侍女諾耶莉雅以圍裙裙角擦去眼淚。
        艾維因則是露出苦笑——他的內心應該想著「總算走到這一步了」吧。
        「話說回來,在下該附庸於哪一位呢?」
        待阿雷克西斯和瑪麗娜結束長吻後,提歐開口問道。
        「這可不行……」
        瑪麗娜回望提歐說道:
        「這將是一場由君主掀起的革命,在革命成功前,最適合盟主的自然是你。」
        「瑪麗娜說得沒錯。讓我倆附庸於你吧。提歐·柯涅洛,你將會成為初代皇帝。」
        「我會……成為皇帝?」
        提歐為之愕然。
        「請您接受吧。待革命成功的那天,再請您將聖印還給阿雷克西斯大人,而瑪麗娜大人則以皇后身分兼任宰相。至於提歐大人……不對,我倆只需返回西詩提那即可。畢竟這就是提歐大人最後的夢想呀。」
        「是和妳一起完成的夢想啊……」
        提歐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有勞妳用震撼的手法,將這項消息傳遍大陸各地吧。首要傳遞的對象,自然就是艾拉姆的魔法師協會了。」
        太陽已然西沉,周遭迅速地暗了下來。
        抬頭一瞧,薄雲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滿天的繁星在夜空中閃爍。
        希露卡取出了魔法杖。
        這是為了要與梅連提絲家的當家,同時也身為賢人委員會一員的泰伯利歐。·梅連提絲取得聯繫——

        6
        在三名盟主和希露卡.梅連提絲於營帳外頭對談之際,浩爾西亞侯爵的魔法師長霍斯提奥·飛格魯斯和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的魔法師長奥貝斯特·梅連提絲都留在營帳之中。
        外頭的說話聲都傳了進來。
        霍斯提奥臉色慘白,握著魔法杖。
        他剛向人在艾拉姆的飛格魯斯家族當家回報完盟主會談的內容。
        「真虧你還能一臉心平氣和的樣子。」
        霍斯提奥對奥貝斯特說道。
        奥貝斯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回望。
        「這樣啊。我曾聽說過你沒有心的傳聞……」
        他聽說奥貝斯特因此被視為危險人物,差點在魔法學校時代遭到篩選。不過,奥貝斯特的魔法造詣確實是超凡脫俗,才年屆三十,就成了名門克萊榭家的魔法師長。
        「我可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要讓三大勢力談和,我自然是張開雙手歡迎,畢竟這會讓大戰終結,並令大陸的局勢趨於穩定。然而,我萬萬沒想到三人會將聖印統合起來……」
        「這有什麼問題嗎?我等的職責僅是獻計,最後仍是由君主做決定。而皇帝聖印的誕生,應當也是魔法師協會的目的之一。」
        奥貝斯特以毫無起伏的口吻說道。
        「那不過是表面上的說法罷了。這可是會讓君主團結一致,並就此放棄爵位制度的事態喔。這等同於向艾拉姆宣戰啊。」
        「只要魔法師協會與皇帝訂下新的契約,就能在不起爭執的狀態下解決問題了。就如口耳相傳的說法一樣,只要渾沌時代得以告終,因渾沌而發生的事故、災害也會随之消失。大陸上的人們想必會為此感到歡天喜地吧。」
        「然而,這也會令魔法師失去異能,讓我等就此沒落,艾拉姆也會失去既有的繁榮吧。不對,這些財富說不定會被皇帝篡奪啊。」
        「艾拉姆的財富是從大陸各地匯聚而來,皇帝若是將之作為私財的話確實是會引發問題,但若是視為建立新國度的財源,那我認為有其正當性。」
        霍斯提奥感到一陣煩躁。
        就某方面來說,奥貝斯特的主張確實是有道理,但這絕非錐讓人信服的說法。一想到魔法師協會會有何反應,他就害怕得不知所措。
(又要有慘劇發生了。)
        霍斯提奥渾身發顫。
        這回應該真的會讓戰火遍及全大陸吧。他剛從當家口中得知,協會已經要採取大規模的動作了。
        「你目前還是德賽家的契約魔法師身分,這時不是該為德賽家想方設法,找出最佳的策略嗎?」
        「這是當然。然而,一旦爵位制度遭到放棄,就是我卸任的時刻了,會去思考在這之後的發展也很正常吧?不過,不屬於『正常』的你,應該是無法理解的吧……」
        「我也好好思考過了一番……」
        奥貝斯特靜靜地回答:
        「我要改變魔法師協會。偉大的米凱洛扶持君主,決心恢復秩序,正因為有這樣的理念,才有了魔法師協會的誕生。身為君主頂點的皇帝,是不應該和協會相互敵視的。若真的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那會變得怎麼樣?」
        霍斯提奥緊盯著奥貝斯特。
        「那就代表魔法師協會已是名存實亡,恐怕是淪為那個傳說中的組織『潘朵拉』的傀儡了吧?」
        「潘朵拉……」
        霍斯提奥感到背脊發寒。
        「你有聽過這樣的傳聞嗎——據說暗中支配著魔法師協會的,是由闇魔法師組成的地下組織……」
        「我確實是聽說過……」
        奥貝斯特點了點頭。
        「然而,在無法確認真偽的情況下,傳聞不具任何意義。」
        「這傳聞是真是假,很快就會見真章了。」
        霍斯提奥知道自己的話聲正在發顫。
        艾拉姆離此地並不遙遠。而在那座由魔法師協會自治的全大陸最大的都市之中,肯定正靜悄悄地展開大規模行動——
        在從希露卡口中收到三大盟主會談的結果後,梅連提絲家族的當家泰伯利歐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
        「我就覺得妳應該別有所圖……」
        希露卡曾宣布過自己的目標是讓三大勢力形成鼎立。泰伯利歐雖然感到懷疑,但還是如實呈報給賢人委員會,好不容易才獲得支持。
        畢竟若僅是維持鼎立的話,確實是符合賢人委員會的目的。而陽奉陰違的希露卡,則是策劃著讓聖印統合的計畫。
        然而,以梅連提絲家族的立場來說,他無法責備希露卡。因為依照家族的教誨,當上契約魔法師之人,就是只該為了君主一人奉獻心力。
        也因為如此,梅連提絲家族廣受君主們的信任,而這份信任也成了他們在魔法師協會裡發言的本錢。
        不過,梅連提絲在協會裡並非主流派閥。在檯面下,賢人委員會認為魔法師才是這片大陸的真正支配者。為了守護目前的體制,他們絕對是不擇手段。
        而三年前在大禮堂發生的慘劇,便堪稱是最為極端的手段。
        「這回一定得阻止他們……」
        泰伯利歐出聲嘟嚷著,握住了魔法杖。接下來得聯絡和自己意見相同的賢人委員,將他們拉到同一條陣線上才行。
        「我們不能受制於『古老的理念』,是時候打造新時代了。」
        就在這個時候——
        泰伯利歐的其中一名祕書官走入了他的辦公室。
        這名祕書官並沒有敲門……
        「我可沒叫你過來。」
        泰伯利歐瞪向這名祕書官。
        「在下並沒有受到傳喚……」
        祕書官以空洞的語氣回應。

        這天晚上,以賢人委員會第三席泰伯利歐·梅連提絲為首,多名魔法師遭到暗殺。
        後世將這起事件稱為「艾拉姆大肅清」。
        而這正是另一樁慘案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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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9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肅清

1
奥圖克條約盟主提歐·柯涅洛的契約魔法師——賽佛德·拉特齊斯止不住臉上的笑意。
這並不是因為感到開心而笑,毋寧說恰恰相反。每當遇到這種狀況,他就不知為何會露出笑容,現在更是到了無法忍住笑意的地步。
因此,他一邊笑著,一邊望向窗外。
呈現在窗外的是艾拉姆的夜景。艾拉姆的路燈總是大放光明,有時甚至亮到遮蔽天上的星光。
然而,今晚窗外的亮光明顯有異。鎮上各處都傳來火光,將夜空燻出了一片焦黑。
艾拉姆發布了宵禁令,負責警備的傭兵們慌慌張張地在街道上來來往往。而一小群身披黑色連帽斗蓬的集團也參雜在這片騷動之中。這支集團看起來正朝著賽佛德所在的宅邸前進。
「看來他們出動了代理人嗎……」
忍俊不禁的賽佛德笑了出來。
所謂的代理人,指的是和隸屬於魔法師協會的特務機關簽訂契約的人士。表面上,他們負責處理發生在艾拉姆近郊的渾沌災害和投影體,但據說在暗地裡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工作。
外交的基本乃是收集情報。賽佛德的手底下有好幾名影子,也牢牢抓住了好幾個情報來
源。
當然,他有時也會涉及一些危險的祕密。在這種時候,若是不能在踩過線之前煞車,就會惹來殺身之禍。他自認自己很能判讀那條線的位置。
然而,一旦狀況有變,「線」的位置也會随之變動。他雖然沒有越線的打算,但自己如今所站的位子,似乎已經超過那條線了。
他雖然早已做好逃出艾拉姆的準備,但對方的動作卻快了一步。
也因為這樣,他最為信任的影子也不見蹤影了。
(既然都是死路一條——)
賽佛德取出魔法杖。他剛剛才和當上初代皇帝的提歐·柯涅洛的契約魔法師長希露卡·梅連提絲通訊過。
「……有什麼事嗎?」
希露卡的聲音從魔法杖上的小型渾沌儀流瀉而出。
「不好意思,在妳正忙的時候打擾妳……」
賽佛德笑著開口。
光是這麼一句話,似乎就讓希露卡若有所悟。從魔法杖上傳來了略帶緊張的急促呼吸聲。
「請別在意……」
希露卡似乎是換了個地方,同時以壓抑過的語氣回應道。
「魔法師協會採取行動了。」
「咦?」
希露卡發出了驚呼聲。
「已經有動作了嗎?」
「我不認為他們預測到你們會讓初代皇帝誕生。不過,妳應該在魔法大學學過『要預測各式各樣的事態,並預先做好準備』的做法對吧?」
「我確實有學過……」
「協會只是實踐了這樣的做法罷了。」
「但即使如此……」
「是啊,他們的動作也太快了。我真的是深有同感呢。」
「請您快逃吧!現在就逃!」
希露卡大叫道。
「為時已晚了。特務機關已經派員前往這座宅邸,我不可能從他們的眼皮底下溜走。」
「賽佛德老師……」
希露卡倒抽了一口氣。
「艾拉姆正在針對君主派的魔法師進行大規模肅清。就連我這種底層人員似乎也難逃一死。」
「那麼,梅連提絲家族呢?」
「他們應該是優先處理的對象吧。我不曉得肅清的對象會擴大到何種層級,不過,魔法師協會顯然已經選擇了與君主對決的道路。」
「他們要捨棄魔法師協會的……米凱洛的理念嗎?」
「畢竟所謂的理念,往往只是好用的藉口罷了。」
「然而,魔法師協會便是基於這樣的理念,讓勢力得以擴張到大陸各地,若是捨棄這樣的理念,姑且不論艾拉姆的市民,各地的民眾都會不服的。」
「我也有同感啊。恐怕對協會來說,皇帝聖印的威脅就是如此之大,甚至讓他們不得不拋棄理念吧。也不曉得是他們無暇顧及面子,還是背地裡還有其他的陰謀呢……」
賽佛德苦笑道。
「總之,魔法師協會已經是君主的敵人了,而且全無交涉的餘地。這也代表我的任務將到此為止了。」
「賽佛德老師!」
希露卡悲痛的吶喊從魔法杖上傳了過來。
「別放在心上,我原本就是個尋死未遂之人。這世上實在是充斥了太多毫無道理的事,害我老是得拚命壓抑住自己的笑意。不過,看來我已經沒有忍耐的必要了啊……」
就在這時,他聽到階梯下方傳來了有東西被破壞的聲響。
「希露卡·梅連提絲,我打從內心感謝妳。我曾以外交魔法師的身分四下奔走,並一度讓大工房同盟和幻想詩聯邦順利談和;雖然曾遭到大禮堂血案而粉碎,卻又在妳的手中重新得以修復,也再次促成了阿雷克西斯·德賽和瑪麗娜·克萊榭的婚事。請代我向那兩位獻上祝福。」
「這是……賽佛德大人開闢的道路……」
希露卡的聲音變得極為沙啞,講話也變得斷斷續續。
她肯定是正在流淚吧。
眼淚不具備任何價值,不過,為他人流淚的人心則是價值非凡。賽佛德覺得自己收到了相當不錯的餞別禮。
「這個世界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變化,是我也無法預測的事。就我看來,恐怕會引爆一場史無前例的激烈大戰吧。不過,希露卡·梅連提絲,希望妳能協助提歐·柯涅洛大人完成奇蹟——這就是我的願望。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辦法親眼見證奇蹟出現的那一瞬間。」
賽佛德這麼說著,像是要道別似的,對著魔法杖行了一禮。
背後傳來好幾個人衝上階梯的腳步聲。
「我一定……會達成目的的……」
希露卡帶著哭腔的話語傳了過來。
「看來差不多了。等結束這次通訊後,就把魔法杖折斷吧。嵌在魔法杖上頭的渾沌儀,會一直與大禮堂的渾沌儀聯繫在一起。你們的所在位置隨時暴露在他們眼底下,至於透過魔法杖進行的通訊,也都要當作會遭人竊聽。」
「怎麼會……」
希露卡說不出話來。賽佛德總覺得似乎能聽見血液從她臉上褪去的聲音。
「魔法師協會的黑暗遠比妳想像得更為深沉。不對,說不定那團黑暗才是協會的本質呢。」
房間的門扉被人帶著吱嘎聲推了開來。
賽佛德連忙切斷魔法杖的同調。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不能讓希露卡聽到。
他轉過身子,只見三名男子無言地走入房內,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把匕首。
「我沒有抵抗的打算。給我一個痛快吧,因為我怕痛啊。你們應該也和我結過什麼梁子吧?」
賽佛德這麼說完,便緩緩地攤開了雙臂。
其中一名男子靜靜地走近。
賽佛德露出了笑容。
他笑得心滿意足。
(這世上實在充斥了太多毫無道理的事。不過,偶爾也會直讓人想大呼痛快的事。)

2
在結束與賽佛德·拉特齊斯的同調後,希露卡緊盯著魔杖,再次不出聲地哭了好一陣子。
待在艾拉姆的梅連提絲家族魔法師說不定也遭到了肅清。希露卡完全提不起試著和他們通訊的念頭。除此之外,想必也有許許多多的魔法師被視為君主派,在這次的行動中遭到肅清了吧。
然而,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之中。希露卡抹去眼淚,鎮定心緒。
魔法師協會有所動作,其實也算是在她的預料之中。
正因如此,現在就得開始為決戰作準備。
大工房同盟、幻想詩聯邦和奥圖克條約的軍隊全都聚集於此,而艾拉姆離此地也不遠。
但話又說回來,雖說三大勢力順利談和,也決定要讓聖印統合為一,但不見得所有的君主都會贊成這樣的做法。
目前三名盟主回到了各自的陣營,報告著會議的結果,並等待麾下君主們首肯。
不過,與君主們訂下契約的魔法師們若是得知協會將與君主敵對,也難以預測他們會有何反應。被視為君主派的魔法師們在艾拉姆遭受肅清的事實,應該也透過魔法杖傳開了吧。而以魔法杖進行的通訊,全都會遭到協會竊聽。
「不加緊腳步的話……」
希露卡為了說給自己聽而開了口。
接著,她返回了營帳之中。
營帳裡聚集著奥圖克條約的有力君主們。
在得知三大盟主會談的結果是讓提歐當上皇帝後,裡頭充斥著歡慶的氣息。雖然希露卡接下來的動作無疑是澆下一盆冷水,但事關重大且狀況危急,也不得不這麼做了。
(從現在起,我得多加留意周遭的狀況。)
希露卡在內心低喃道。
因為還不知道魔法師協會會使出什麼樣的手段。
協會擁有的不只有魔法,還有著高度的技術和富可敵國的財力。特務機關也大量聘僱了邪紋使等擁有異能之人。
營帳裡歡聲雷動。
希露卡踏入其中,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請眾人肅靜。
不過,在她開口之前,提歐便察覺到了希露卡,用力拍了拍手。
「請各位聽一下。」
即使在喧鬧之中,提歐的說話聲還是十分清晰。
營帳很快就靜了下來。
接著提歐轉身看向希露卡,對她點了點頭。
明明當上了皇帝,但他一點兒也沒變。提歐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眼觀四面,並能準確地看出該做的事。
「謝謝您。」
希露卡行了一禮,走到了提歐的身旁。她斂起表情,環顧起條約的君主們。
迄今為止,他們都被迫打上一場又一場艱辛的戰役。在三大勢力順利談和,並決定讓盟主提歐當上皇帝後,他們肯定覺得從此擺脫了戰爭。這讓希露卡感到心頭一沉。
「就在剛才,駐紮在艾拉姆的外交魔法師傳來聯絡……」
希露卡語氣平淡地切入主題。
「艾拉姆目前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被視為君主派的魔法師接連遭到肅清,與我聯繫的外交魔法師也已經遇害了。」
說到這裡,希露卡暫時打住話語。
隸屬於條約的君主們登時臉色一變,掀起了一片譁然。
「是因為皇帝聖印誕生的關係嗎?」
拉席克輕咳了一聲,這麼開口問道。
「我認為正是如此。魔法師協會似乎將以皇帝為首的所有君主都視作敵人了。」
「為什麼呢?魔法師協會的目的應該就是協助君主才對啊?」
雷加利亞伯爵賽裘·史崔亞問道。
「我原本也是這麼認為……」
希露卡點了點頭。
「我原本以為那是協會創立的理念,但隨著時代過去,所謂的理念似乎也變成了好用的藉口。」
「反而是協會比我們這些君主過得更為富足,也擁有強大的武力呢。」
哈曼女王愛多奇雅·卡拉哈嘆了口氣。
「不過,若是所有君主都附庸於皇帝之下,那君主和艾拉姆之間的勢力強弱應該就會一舉逆轉了吧?」
奇爾西斯的書記王尤格·達拉拉斯從懷中取出紙張,在振筆疾書的同時這麼說道。
「協會應該就是害怕這一點吧,而這樣的狀況成了現實,是以他們拋棄了好用的藉口,露出猙獰的面孔……」
拉席克嗤之以鼻。
「那麼,我等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遭到殺害的外交魔法師曾表示,這次已無交涉餘地。所以,我們只剩下開戰——與艾拉姆的魔法師協會一戰這條路了……」
希露卡這麼說完,營帳之中登時被沉默所籠罩。
所有人都很清楚,協會握有強大的力量。
「就沒有其他的方法嗎?」
提歐靜靜地問道。
「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希露卡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明白了……」
提歐用力地點了點頭。
「就以鎮壓混亂為由,向艾拉姆展開進軍吧。我會向聯邦和同盟請求協助,以大軍包圍艾拉姆,要求魔法師協會棄械投降。就算只是好用的藉口,魔法師協會也一直對外宣稱自身乃是為了援助君主而存在的組織,大陸上的人們也都是這麼相信。背叛的是協會那一方,正義與我等同在。」
提歐這麼宣言後,拉席克率先高舉拳頭,吆喝助威。
其他的君主們也跟著效法。
希露卡向君主們恭敬地行了一禮。
「那你們這些魔法師有什麼打算?」
待吆喝聲告一段落後,愛多奇雅出言問道。
「所有的契約魔法師應該都被迫在跟隨君主或是返回協會之間做出抉擇吧。我認為應當交由各位自行判斷。」
莫雷諾·多爾忒斯、勞莅·哈得利和愛芮特·哈爾卡斯等人也在營帳之中。
「能請您准許讓我等魔法師商量嗎?若是在諸位面前,我等恐怕無法遵循本心發言。」
希露卡望向提歐,向他申請許可。
「可以呀。」
提歐爽快地點了點頭。
「謝謝您。」
希露卡向提歐道謝後,便對魔法師們使了個眼色,先一步走出營帳。

3
在三名魔法師的陪同下,希露卡朝著距離陣地不遠的雷努河前進。
待與營帳拉開一段距離,並確認四下無人後,希露卡便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三人。
「從剛剛開始就持續有人想和我的魔法杖同調,一直震動個不停啊。」
賽維思伯爵拉席克·達彼多的契約魔法師——莫雷諾·多爾忒斯一邊鏘啷地搖響身上的飾品,一邊抓起了頭髮。
「大概是因為資訊很混亂的關係吧。」
效忠哈曼女王愛多奇雅·卡拉哈的勞莅·哈得利點了點頭。
「那麼,你們幾個有什麼打算?」
侍奉雷加利亞伯爵賽裘·史崔亞的愛芮特·哈爾卡斯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才想問愛芮特大人有何打算呢。」
希露卡回問道——因為愛芮特是裡面最難看透心思的一個。
「我可不能拋下賽裘大人呢。就算回艾拉姆去,大概也過不了快樂的日子吧。」
愛芮特聳了聳肩。
        「想不到妳這麼重情重義啊。」
莫雷諾調侃道。
「應該說是捨不得吧。畢竟賽袭大人就像家裡養的小狗一樣,老是來拜託我各種大小事。」
「妳居然說出口了……」
莫雷諾為之傻眼。
他雖然經常對主君拉席克出言調侃,但多少也是有所收斂吧。
「學長應該不會背叛拉席克大人吧?畢竟他都買給你這麼多昂貴的裝飾品了。」
妝點在莫雷諾全身上下的這些裝飾品,都是每次打了勝仗之後,拉席克賞賜給他的獎賞。
若全部換算成金錢的話,價碼應該相當可觀。
「就算沒和他要這些東西,我也不會背叛的啦。雖然不滿之處還挺多的,但那個人是個值得侍奉的君主喔。最重要的是,他把我的才能捧得很高啊。」
「畢竟對一般人來說,要看出學長的才能並不容易呢。」
「這是在誇我嗎?」
「這是當然了。」
希露卡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接著她望向勞莅。
「學姊有什麼打算?」
「老實說,雙親剛剛捎來了訊息,要我回艾拉姆去……」
勞莅的表情相當陰鬱。
「我記得哈得利家族原本就是魔法師協會的主流派嘛。」
莫雷諾苦笑道。
「那麼,學姊做出了什麼回覆呢?」
「我不會回去……」
勞莅搖了搖頭。
「我告訴他們,希望從今以後就當成我已經死了。我不能背叛愛多奇雅大人的信任。那位大人雖然看似任性妄為,但其實是個非常溫柔、宛如少女般純真的人物。就連悖德的行為,她都願意放開心胸去包容呢。」
「聽學姊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她原本以為勞莅有可能就此折回艾拉姆,畢竟這代表要與雙親為敵。
「總之,各位願意留下,讓我相當安心。再來就是不在場的魔法師了……」
希露卡取出魔法杖,眺望了好一會兒。
正在治療傷患的海嘉·皮亞羅札可以晚些再行確認,但德雅朵莉·尼可萊、潔蕾米·霍爾和雷帕圖·艾亞斯等提歐魔法師團的成員,以及滯留在附庸君主領地的條約魔法師們,就得確認他們的意向了。
「怎麼了?」
勞莅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根據賽佛德大人的說法,只要將魔法杖帶在身邊,協會就能鎖定持有者的所在位置,就連通訊也會被竊聽的樣子……」
「我是有聽說過這樣的傳聞呢……」
勞莅皺起臉龐。
「真的假的啊?」
莫雷諾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不過,既然有這樣的可能性,就不該随意啟用魔法杖的功能。況且,以前確實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希露卡嘆了口氣。
「監視所有魔法師,並加以管理。一旦逃脫了,就派出特務機關找出來抹殺。哎,如果連這點程度都做不到,就沒辦法維持那麼巨大的組織了吧。」
愛芮特以一副置身事外的口吻說道。
「賽佛德老師建議我將魔法杖折斷。」
希露卡握住魔法杖的兩端,示意要將之折成兩段。
「折斷魔法杖?」
莫雷諾手搭上了掛在腰間的魔法杖。
「那不就代表沒辦法施展魔法了嗎?」
「會變得很艱難呢……」
希露卡將臉湊近魔法杖。
這柄魔法杖跟著她很久了,她終究還是有些不捨。然而,這同時也是協會綁住「家犬」用的鎖鍊。
在進入魔法學校成為學生後,學校便會配發魔法杖。而且,學校在指導學生施展魔法時,都一定是以握著魔法杖作為前提。
在腦中描繪魔法的形象,揮動魔法杖,詠唱咒文——課程的內容就是這些步驟的反覆訓練。若是能花上更多時間施展的話,就可以略過魔法杖和咒文的步驟,不過,若要進行即時詠唱,這二個步驟缺一不可。
魔法杖同時也具備通訊功能,更是渾沌濃度的檢測器。對於隸屬於協會的魔法師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隨身物品。
「在做過必要的聯絡後,我們就折斷魔法杖吧。畢竟說不定還有其他的魔法——或是詛咒施加在上面呢。」
愛芮特這麼說著,啟動了魔法杖,開始做最後的通訊。
「詛咒!」
莫雷諾慌慌張張地將搭在杖上的手指抽開。
「看起來是沒什麼變化……」
勞莅反而是抽出了魔法杖,仔細地觀察細節。
「一想到對話會遭人竊聽,心情就好不起來呢……」
希露卡像是在為自己開脫似的嘟嚷了一句後,開始操作起魔法杖。
她開始依序聯繫條約的契約魔法師們。
她先告知三大勢力的會戰和戰後三大盟主會談的結果,並提及目前正在艾拉姆上演的狀況。
收到聯絡的所有魔法師都已經得知了這些訊息。
他們大概是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吧。
最後,提歐的魔法師團沒有任何一人離開。
德雅朵莉才剛剛產下亡夫歐伊根·尼可萊的孩子,她表示望讓自己的孩子繼承尼可萊男爵家的當家之位。
潔蕾米和雷帕圖所屬的家族都被視為君主派,受到了肅清,現在甚至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了。
「……隸屬於條約的契約魔法師之中,還是有一些人決定轉投協會呢。也有人刻意不理會我的同調。」
在聯絡了一輪之後,希露卡嘆了口氣。
「我們畢竟只是遵從爵位制度和君主訂定契約,並不是所有人都發自內心效忠主君。」
莫雷諾難得地正色說道。
「雖說立場不同,但雙方都同是人類,因此最後看的還是信賴關係。」
勞莅點了點頭。
愛芮特雖然沒有開口,但似乎沒有異議。
「話說回來……」
「無論大禮堂血案也好,這回的肅清也罷,協會為什麼這麼懼怕皇帝聖印誕生呢?」
希露卡像是在喃喃自語似的沉聲說道。
「大概是因為當大陸所有的君主都附庸於皇帝時,魔法師協會也只能乖乖臣服的緣故吧。」
莫雷諾以一如往常的口吻說道。
「我原本也是這麼認為……」
希露卡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在君主分成好幾個勢力的狀態下,協會才能主張自己身為調停者的立場。要是君主們團結一致的話,立場就尷尬了呢。」
「這點道理我當然懂!」
希露卡不悅地說。
「我的意思是,協會的理由不只如此!」
「妳是指他們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學長難道不覺得,如果沒有其他因素在後面推動的話,協會也沒有必要做出如此蠻橫的行為嗎?」
「現在想破頭也沒用。只要打上一仗,一切就會水落石出。」
愛芮特說道。她還是和往常一樣豁達。
「也是呢。現在也只剩下開戰這條路了……」
養父奥貝斯特也對推測興致缺缺。因為一旦推測落空時,就有可能招來風險,進而導致重大的失誤。
「也去確認其他勢力的魔法師動向吧。願意追隨君主的所有魔法師,都要將魔法杖折斷。雖然會失去遠距離的聯絡手段,也無法即時詠唱魔法,但這部分就只能靠智慧和努力去彌補
了。」
若是耗去太多時間,協會就會重整態勢。
由於進行著肅清,只有陷入混亂的現在才是唯一的機會。雖說才剛結束一場激戰,但她打算明天就開拔前往艾拉姆。
等待著他們的肯定是一場艱辛而痛苦的戰役吧。
然而,這次應該是貨真價實的最後一戰了——

4
漫長的一日結束,時間來到了深夜。
傳令兵不斷往來三大勢力之間,最後終於決定在明天上午拔營,也排出了行軍順序。
前鋒為白天沒有參戰的聯邦,同盟和條約依序在後。
雖然條約的君主全數留了下來,但據說在同盟和聯邦裡有不少君主直接拔營,就此返回本國。至於理由各有不同,有些君主不服三大盟主會談的結果,有些君主則是害怕協會的報復。
不過,留下來的君主們都有著與魔法師協會一戰的覺悟,也同意在戰爭結束後附庸於提歐皇帝之下。
至於魔法師們也有大半選擇返回艾拉姆。
率先決定離開的,是侍奉德賽侯爵家的魔法師長霍斯提奥·飛格魯斯。他雖非主流派出身,但主張只要身為魔法師,就該唯協會是從。而贊同他想法的魔法師們也跟著離開了。
阿雷克西斯從剩下的契約魔法師之中,選了卡特·梅連提絲作為魔法師長。
如此一來,三大勢力的盟主們的魔法師長就同是梅連提絲家族出身了。然而,梅連提絲一直以來都是君主派的代表,加上如今受到主流派的肅清,是以沒人提出反對。
而希露卡現在則是和提歐待在同一處營帳之中。
提歐裹著毛毯,已經沉沉睡去。希露卡則是為了安排明天的拔營和之後的行軍,正十萬火急地撰寫著軍令。會變得如此忙祿,主要還是因為無法使用魔法杖的關係。
由於昨晚睡不著覺,白天參加了激戰,又在三大盟主會談時同席,隨後又收到艾拉姆的君主派魔法師遭到肅清的震撼消息,現在的希露卡已是身心俱疲的狀態。
然而,這時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做了。希露卡喝著艾維因為她泡的茶,繼續振筆疾書。完成的軍令堆疊成一座小山。
一想起泰伯利歐當家、同族的魔法師們以及賽佛德·拉特齊斯等遭到肅清的魔法師,她的內心就為之一痛。然而,還有更多的生命會在往後殒落。
(到底是為什麼呢……)
希露卡一直對於魔法師協會如此害怕皇帝聖印誕生的理由耿耿於懷。愛芮特雖然勸過她多思無益,她也認為言之有理,但就是無法完全從腦海中抹去。
是為了守住財富和權力嗎?然而,這只需向皇帝交涉就得以保存。提歐對魔法師協會並不抱有私怨,也不打算擺出強硬的態度。
他應該還是會以拔除協會的特權作為前提進行統治吧。
但即使如此,艾拉姆的繁榮應當還能維持好一陣子,而協會也沒有必要做出肅清君主派這種蠻橫的行為才是。
就在這時。
「希露卡,妳睡了嗎?」
愛雪拉的聲音從營帳外頭傳了進來。總覺得她說話的口吻和平常不太一樣。
「怎麼了嗎?」
希露卡將筆放下,從椅子上起身。
接著看到了踢開毛毯的提歐。
希露卡露出微笑,將毛毯重新蓋上。提歐正發出平穩的鼾息。像這樣一看,他就像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青年。雖然提歐已經年過二十,但臉上還是殘留著些許稚氣。
一直到幾年前,他都還是個爵位未臻騎士的流浪君主。
而這名君主終於登上了皇帝大位。但即使如此,未來還是難以預料。和他倆相遇時一樣,現在依舊是隨時喪命也不奇怪的局勢。
希露卡掀開營帳的入口,邀愛雪拉入內。她沒有穿戴盔甲,露出肌膚的程度比平時更甚。
「希露卡……」
愛雪拉以空洞的眼神凝視著希露卡。
而在下一瞬間——
愛雪拉掏出了不知藏在何處的短劍,一把刺了過來。
尖銳的刀刃鎖定了希露卡的心臟直撲而去。
然而,她手中的短劍劍尖卻在即將碰觸到希露卡的瞬間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
艾維因語帶殺氣地說道。
他緊緊抓住愛雪拉手持短劍的手臂。
「就如你所見……」
愛雪拉的說話聲依舊空洞。
「我要殺了希露卡。在殺了她之後,我也要順便帶走提歐·柯涅洛的命……」
「為什麼?」
希露卡愣愣地緊盯著愛雪拉,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幾乎是本能性地想否定愛雪拉的話
「這是……妳新想到的玩笑吧?」
由於受到的衝擊過大,希露卡甚至無法好好思考。
自從被帶到艾拉姆之後,她和愛雪拉就情同姊妹地一同長大。愛雪拉將希露卡視為真正的妹妹般疼愛,希露卡也將她視為真正的姊姊般仰慕。
在決定與提歐訂下契約的時候,希露卡第一個念頭就是請她過來幫忙。當時的愛雪拉還是特務機關的代理人,但她卻拋下手邊的工作,二話不說地趕了過來。
「難道說,這是特務機關的命令?」
回過神來的希露卡向愛雪拉問道。
「那還用說,我可沒辦法辭掉特務機關的工作。我是提出了監視希露卡的行動作為名目,才獲得了待在妳身邊的許可。我將妳的一舉一動,以及暗地裡的策劃,全都一五一十地回報給機關了。」
「所以妳是間諜?」
對於艾維因的詢問,愛雪拉緩緩地點了點頭。
「真虧妳瞞得過我的眼睛。」
「大概是因為我是個外行的間諜吧?若是真正的影子出馬,應該馬上就會被揭穿了吧?」
愛雪拉總算將口吻恢復成平時說話的調調。
這時,希露卡想起了一件事,臉色登時變得蒼白。
「普莉希拉!」
聖印教會的聖女和愛雪拉睡在同一座營帳裡。
「有什麼事嗎?」
一道毫無緊張感的說話聲隨即傳了過來。
希露卡朝著隔壁的營帳望去,只見以毛毯裹著身子的普莉希拉探出了入口。
「妳沒事啊。太好了……」
希露卡安心地嘆了口氣。
「我又沒有收到要殺她的指令。」
愛雪拉苦笑道。
「大家都進來吧。要是騷動傳開的話就不妙了。」
不知何時醒來的提歐向眾人說道。
希露卡回頭看去,只見他坐起了上半身,將視線投了過來。
艾維因以繩子反綁愛雪拉的雙手,讓她坐在鋪在營帳的地毯上頭。
普莉希拉也維持著這身打扮進了營帳。
「妳願意解釋給我們聽嗎?」
提歐向愛雪拉問道。
「也沒什麼好說的……」
愛雪拉冷漠地回答道:
「特務機關下了指令,要我殺掉提歐·柯涅洛和希露卡·梅連提絲,所以我就照辦,然後失手了。」
「妳有一點說錯了——妳是故意失手的,沒錯吧?」
提歐雖然這麼詢問,但愛雪拉沉默不語。
「如果真的有心要殺掉我們的話,應該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才對。」
提歐再次說道。
「我又不是影子,哪知道什麼更有效的方法呀。」
愛雪拉像是在鬧彆扭似地說道。
「正因為妳是個外行間諜,妳才得以騙過艾維因的眼睛。既然如此,妳就該像個外行人一樣,直接對我們發起襲擊才對。然而,妳並沒有這麼做,而是模仿了真正影子的手法,企圖殺害希露卡。正因如此,妳才會被艾維因阻止。」
「在看到她離開營帳的時候,敝人就覺得這個女人的行動有些古怪。在她呼喚希露卡大人之後,突然就放出了殺氣,敝人這才勉強來得及阻止……」
艾維因說明起事發當時的狀況。
「原來如此……」
提歐點了點頭。
「不過,我認為與其刻意失手,不如從一開始就別理會命令比較好吧?」
「我哪有那個膽子忤逆機關……」
愛雪拉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欸,希露卡,可以幫我脫掉衣服嗎?把上衣脫掉就可以了。」
希露卡還沒完全回神過來,她也沒問愛雪拉的用意,就這麼照著話去做了。她卸去了遮掩愛雪拉胸口的布料。
一對豐滿的乳房彈了出來,像是在感到自豪似的連晃了好幾下。
「看我左邊胸部的下方……」
愛雪拉痛苦地說道。
希露卡照著愛雪拉的話去做,她捧起左邊的乳房,仔細打量著。
然後,她看到上頭烙有某種圖紋。
乍看之下像是邪紋,但其實並不一樣。
「是魔法陣!」
希露卡大吃一驚,總算讓頭腦恢復冷靜。
「妳難道被下了制約?」
希露卡凝視著愛雪拉。
「沒錯……」
愛雪拉點了點頭。
所謂的制約是一種詛咒,能強迫他人執行命令。
愛雪拉恐怕是被特務機關底下的魔法師烙上了這個魔法陣,並淪為忠實執行命令的棋子。
「嗚……」
這時,愛雪拉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的臉上也滲出油汗。
希露卡覺得不太對勁。
她再次觀察魔法陣,發現那片圖紋正發出紅色的光芒。
「對不起喔,希露卡……」
愛雪拉看似難受地露出微笑。
「我至今一直在勉強不違背命令的狀況下守護妳,然而,一旦被下了要把妳殺掉的命令,我就只能這麼做了。若要殺的只有提歐一人的話,我早就開開心心地把他給宰了。」
愛雪拉沒能完成指令,不僅如此,她現在的行動更是被歸類為違反制約吧。
詛咒因而生效,折磨起愛雪拉。這個詛咒極有可能會奪去愛雪拉的性命。
「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要是說出口的話,這個就會發動了。如此一來,我不就沒辦法守護妳了嗎?」
「愛雪拉!」
希露卡拚了命地想起解除詛咒的魔法。
然而,那並不屬於可以即時詠唱的魔法。
「趕不上了……」
希露卡覺得自己的臉孔再次變得蒼白。
然而——
「還來得及。」
有人否定了希露卡的話語。
是普莉希拉。
她摘下包裹身子的毛毯,身上只穿著貼身衣物。她臉上的神情近似走神,全身上下都發出了淡淡的白光。僅以少許布料遮蔽的胸口一帶,在這時浮現出光之圖紋。
那是聖印。
普莉希拉看著烙印在愛雪拉胸上的詭異魔法陣,緩緩地伸出了手臂。臉上展露微笑的她,讓人不禁望而生畏。
「消失吧……」
接著,普莉希拉只說了一句話。
然後——
烙印在愛雪拉胸口的魔法陣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就此消失無蹤。
不只如此,就連烙印在她全身上下的邪紋也跟著全數消滅了。
「咦?」
愛雪拉為之愣然。
「妳做了什麼?」
「咦?」
普莉希拉也是一臉困惑。
「……呃,總之,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她像是好不容易才想到該怎麼開口似的,露出了甜美笑容。
「謝謝妳,普莉希拉!」
希露卡撲向普莉希拉,用力抱住了她。
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自從愛雪拉在賽維思身負重傷以來,這是普莉希拉第二次救了她的命。
當時,普莉希拉能治好性命垂危的愛雪拉的能力固然教她吃驚,但她幾乎不敢相信普莉希拉能夠抹去強力詛咒——以及烙印在愛雪拉全身上下的邪紋。她的聖印究竟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她是真正的聖女啊……)
事到如今,希露卡才真正體悟到這個事實。
「要加入聖印教會嗎?」
普莉希拉笑著說道。
「趕、趕上了……」
希露卡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雖然很感謝妳的救命之恩,但這下沒了邪紋,我不就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守護希露卡了嗎……」
愛雪拉嘆了口氣。
「不過,我搞不好會先被當成暗殺皇帝未遂的犯人處決就是了?」
愛雪拉望向提歐。
「因為妳是刻意失手,所以稱不上是未遂。就某種層面來說,妳是賭上了性命,守住我和希露卡的命,我甚至想向妳道謝呢。」
「你這種個性就是讓我看不順眼……」
愛雪拉皺起了臉龐。
「可以再多說一些嗎?妳現在應該可以說了吧?」
提歐向愛雪拉問道。
「也是呢……」
愛雪拉點了點頭。
「我只是個底層員工,所以知道的也不多就是了。」
「我已經知道下令暗殺我們的是特務機關了。那個特務機關,應該也和大禮堂慘劇有所牽連吧?」
「那是當然……」
愛雪拉對提歐答覆道:
「把黑魔女藏在大禮堂講台側幕後方,讓她召喚出惡魔領主的,就是我們的組織呀。這個組織的名字是——潘朵拉。」
「潘朵拉!」
希露卡吃了一驚,將臉從愛雪拉的胸部上抬了起來,眼淚也止住了。
「所謂的潘朵拉,是僅對賢人委員會首席起誓效忠的祕密機關。主要的成員包括遭到篩選的闇魔法師,或是像我這樣的落第學生,以及吸血鬼之王或黑魔女那樣的協助者。組織的目的是『控制渾沌』。」
「不是讓極大渾沌時代再次降臨嗎?」
「讓極大渾沌時代降臨,對誰都沒有好處吧?不過,要是渾沌就此消滅的話,那就會很頭痛了。」
「因為沒辦法施展魔法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呢……」
愛雪拉對希露卡點了點頭。
「不過,我聽說這個機關繼承了創立魔法師協會的真正理念。」
「真正的創立理念……」
希露卡一直以為,魔法師協會是大賢者米凱洛為了援助君主,才以此作為理念創立出來的組織。
如果那只是虛偽的理念,真正的目的另有所圖的話……
「監視……或說是管理君主嗎?」
希露卡嘟嚷道。
「大概是吧。我想,他們迄今都是在暗中活躍,透過暗殺或計謀將那些有望成為皇帝的君主殺掉。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阻止不了君主們打算統合聖印的時代潮流。」
愛雪拉自嘲地笑了笑。
「協會在表面上援助君主,以降低渾沌濃度為己任,但實際上,他們卻是傾注全力,防止渾沌消滅的任何可能性……」
一直耿耿於懷的疑問,似乎終於有了一個解釋。
「那反過來說,這代表一旦皇帝聖印誕生,就會如傳聞那般讓渾沌全數消滅嗎?所以在得知提歐大人成為皇帝後,魔法師協會才會採取這麼粗暴的行動。他們捨棄了虛假的理念,而是以真正的理念作為原動力……」
當然,這只是希露卡的個人猜測,但卻能夠解釋協會的粗暴之舉。
不過——
「可是,為什麼會需要這種創立理念呢?如果原因只是『無法使用魔法』的話,我說什麼都沒辦法接受。」
希露卡像是在自問似地繼續說道。
「我覺得這是個很充分的理由呀。」
愛雪拉苦笑道。
「在沒了邪紋之後,我才發現事情有多嚴重。有很多人懼怕著失去原有的力量,那個吸血鬼之王不也是其中的一員嗎?不只是魔法師而已,君主和邪紋使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也因為這樣,潘朵拉的協助者相當地多——」
這時,艾維因忽然朝著營帳的入口走去。
「有什麼事?」
他對著營帳外頭出聲道。
「在下是傳令。」
隨即收到了這樣的回答。
由於無法使用魔法杖,因此提歐讓近衛隊作為傳令,定期地往返其他陣營,若是距離較遠的對象,則是派出快馬傳訊。雖然變得極為不便,但這也是經過判斷後,認為持有魔法杖的狀況會讓己方更加危險的結論。
「說吧。」
提歐將傳令兵招入營帳之中。
「三大勢力的各處陣地都發生了騷動。好幾名君主、魔法師和邪紋使都像是發狂了一般,正在到處大鬧著。」
「他們是潘朵拉的協助者……」
愛雪拉嘆了口氣。
「看來他們都收到了和我一樣的『指令』呢。」
「他們有多少人?」
希露卡問道。
「我不知道。像我這種底層員工,會收到的一向只有指令。」
愛雪拉搖了搖頭。
「總之,得去鎮壓他們才行。」
提歐站起身子,穿上盔甲。
「提歐大人,您要親自出馬?」
希露卡為之一驚。
「因為不曉得誰是敵人啊,直接出動會比較有效率。」
「說得也是呢。」
希露卡也站起身子,握住艾維因做給自己的掃帚。若是要「大掃除」的話,這肯定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我希望妳也能來幫忙。」
提歐拍了拍愛雪拉的肩膀。
「雖說不再是邪紋使了,但不代表妳無法戰鬥了吧?就某方面來說,妳是目前最可信的人。因為妳確實不是潘朵拉的一員啊。」
「我知道啦……」
愛雪拉露出看似不甘心的神情,站起身子。
艾維因迅速地割斷了她的繩索。
「雖說沒了邪紋,我就沒多少戰鬥力了,但我還是會盡我所能。」
「愛雪拉……」
希露卡再次抱住了愛雪拉。
「對不起,讓妳費心了。還有,我要謝謝妳——謝謝妳一直守護我。」
「我們不是家人嗎?若是要守護可愛的妹妹,至少也得賭上這條命呀……」
愛雪拉在她耳邊悄聲道。
「就算是真正的家人,應該也不會做到這種地步吧?」
希露卡也悄聲回應。
「因為那些人連結彼此的,就只有血脈而已呀。」
「也是呢……」
希露卡點了點頭。
姑且不論是不是真的要賭上性命,對於家人來說,是有必要投注這等份量的愛情與信任的。正因為她們彼此沒有血緣關係,才會更加注重這個層面。
(養父大人也對我投注了許多愛情。我就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在他決定將我篩選掉的時候,我才能坦然接受。)
希露卡真正的家人就不是如此。
在得知她有操控渾沌的能力後,他們把希露卡當作渾沌般忌憚,並對她施加虐待。
希露卡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愛情。就如愛雪拉所說,他們就只是一群除了血脈之外別無相連的人們。
「養父大人終於和我們同一陣線了。從今而後,我們隨時都可以去見他了。」
希露卡向愛雪拉搭話道。
「誰要去見那種人啊……」
愛雪拉像是在鬧脾氣似地說道。
「不過,我們是家人吧?」
「是呀……」
愛雪拉以不滿的語氣回答後,以細若蚊鳴的聲音繼續說道:
「可是,我不喜歡當女兒。」
聽到這句話,希露卡露出了微笑。
打從很久以前,希露卡就察覺到她對奥貝斯特的感情。畢竟就年齡上來說,他們也才相差十餘歲而已。
這樣的年齡差距反而不適合作為父女。不過,一旦他們成了那種關係,愛雪拉就不再是姊姊,而是媽媽了。
(不管是姊姊還是媽媽都沒關係。)
希露卡是這麼想的。
因為無論是何種變化,都不會改變他們是一家人的事實——

大禮堂像是象徵著艾拉姆一般,佇立在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
數年前,有一對男女在這裡舉辦婚禮,並因為「血案」的發生而遭到中止。
魔法師協會的首腦機關——賢人委員會的首席福勃托斯·袞西德正站在講台上,凝視著設置在台座上的巨大水晶球。
那是渾沌儀。
在透明球體之中,光明與黑暗正不斷地改變著形狀,看起來就像是兩頭吞噬著彼此的龍。
在大禮堂外頭,「肅清」正依照計畫執行著。
這是因為發生了「絕對不該發生的事」。
大工房同盟、幻想詩聯邦以及奥圖克條約——
三大勢力的盟主舉辦會談,締結了和約。不僅如此,阿雷克西斯·德賽和瑪麗娜·克萊榭兩人還附庸了條約盟主提歐·柯涅洛。
雖說是遵循著爵位制度,但這也代表著皇帝的出現。
而若是世上的所有君主前來附庸皇帝,就有可能讓皇帝聖印真正誕生。
「『潘朵拉大人』……」
福勃托斯對著渾沌儀發出呼喚,靜靜地行了一禮。
只見渾沌儀裡頭的光明與黑暗緩緩扭動,像是皮影戲般映出了一名女子的輪廓。
「秩序的時代似乎即將到來。」
福勃托斯抬起臉龐繼續說道。
接著,他將手按在水晶球的上頭。
「不能讓渾沌的時代宣告終結……」
女性的說話聲——不,女性的「理念」在福勃托斯的內心響起。
「因為這代表世界的『終結即將開始』……」
「在下明白……」
福勃托斯出聲回答了「潘朵拉」。
「無論如何,在下都會拚命阻止。這都是為了讓世界永存。」
說完,福勃托斯回過身子。
只見一名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吸血鬼之王啊,該你出場了。」
福勃托斯對男子喊道。
「包在我身上吧……」
吸血鬼之王迪米托列這麼答覆後,随即化為一片黑霧,接著又變為一群鳊蝠,朝著唯一一扇敞開的天窗向外飛去。
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夜空染上火紅。
這就像傳聞中的永夜之森的光景。
據說那裡不分晝夜,總是呈現出紅黑兩色,像是被夕陽照耀一般。
(這樣就行了……)
福勃托斯閉上雙眼,在內心低喃著。
(因為唯有這麼做,才能讓這個世界免於毀滅……)
第十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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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9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llson 于 2019-10-19 12:38 编辑

後記

自從第八集上市後,已經經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在此向各位獻上第九集。
由於動畫已經決定於明年一月開播(註:此指2018年》,因此基於這方面《不能說》的理由,上市的期間也有所調整。不過,明明有充裕的執筆時間,這回還是大幅延長了截稿期限,讓相關人員添了許多麻煩。請容我借用篇幅向諸位道歉。
雖然踏入這行已經將近三十年,但並不代表撰稿的速度會随之加快呢。由於體力變差許多,每天能寫的字數也逐漸減少,不如說變得愈寫愈慢了。雖說重點在於要日復一日地累積稿量,但每當截稿期還遠在天邊的時候,就總是無法避免自己的步調鬆懈下來。
另一方面,動畫版的製作則是相當順利,就連幕後配音都已經開始錄製了。我也多次前去打擾,當我聽到提歐、希露卡和其他角色們搭上配音時,就真的有種「他們被賦予生命了」的感覺。
作畫方面雖然尚未全數完成,但看得出動感十足,也在表現方面下足了功夫。身為原作者,我相當看好動畫版,也期待完成的那一天。
在故事方面,也幾乎完全網羅了小說本篇的開頭到結尾。雖然要將故事塞進兩季長度的動畫之中可說是難如登天,但在相關人員們的努力不懈下,總算是得以實現。
關於動畫版的詳細資訊,還請各位上官方網站參詳一番。也希望各位讀者能期待開播的那一天。
接下來將話題拉回小說。
《皇帝聖印戰記》的本篇故事雖然峰迴路轉,但似乎能依照當初的預期,在第十集為故事劃下句點。此外,故事的收尾似乎能和我一開始的設想如出一轍的樣子。只剩下最後一集了呢。不過,如果能累積足夠的人氣,也許還有撰寫外傳的機會吧。
非常感謝陪我走到這一步的各位,也希望各位能繼續陪我到結局。這次的作品似乎得以順利完結,身為作者的我也是鬆了一口氣。
那麼,這是從頭到尾都在講述大戰的一集。
前半段是在布雷特蘭德近海爆發的諾爾德和聯邦的大型海戰,後半則是三大勢力展開的決戰。在本系列剛開始的時候,戰爭還只是數百人的規模,随著故事推進變成了數千人的規模,最後終於成了數萬大軍之間的碰撞。随著故事進展而擴大規模的戰爭場面,正是奇幻戰記小說的醍醐味呢。
提歐的爵位也是扶搖直上,在這一集終於飛上了頂端當上皇帝。從騎士爵位開始的奮鬥,僅過了三年多就當上了皇帝::關於這方面的不合理之處,還請各位以看待奇幻戰記小說的心胸多加包容。若是從頭讀起的話,應該不會覺得太過突兀才是。
明明都到了第九集,這回卻還是出現了許多新角色,在這方面也算是不太尋常呢。不過,若是想讓戰爭描寫得更有分量、更具臨場感,那麼僅此一役登場的角色們就意外地顯得重要。雖說是大場面的戰爭,但終究還是一名又一名的人類齊聚一堂的場面。
在如雨般落下的箭矢之中,握著船槳控船的漁夫——
緊握長槍、準備迎戰以高速突擊而來的騎兵們的士兵——
在己方陷入劣勢時,向奮戰的士兵們給予鼓舞的附庸君主——
在收到士兵和附庸君主們接連戰死的消息時,盟主內心的苦惱——
當然,在現實之中,戰爭是絕對不該發生的。不過,我認為若是純屬虛構的話,倒也可以將戰爭視為娛樂的一環。
戰爭包含著會讓人心生雀躍的部分。若是以片面之詞否定戰爭的話,就會錯看人類這種生物的本質。
然而,現實的戰爭存在著犧牲者的痛苦、存在著失去親朋好友的傷悲、存在著對於敵人的恨意,這些情緒會彼此相繫,成為下一場戰爭的火種。
所以,戰爭不該存在。
任誰都能明白這一點。然而,戰爭迄今仍未絕跡,而泱泱大國們也從未捨棄戰爭作為最後手段。
人類在科學方面持續發展,就連對於宇宙深淵或是時間都開始構築了理論;然而,若是要讓戰爭絕跡的話,人類應該也得在精神方面多加進化吧。
我衷心期盼著人類能在不久的將來抵達那樣的境界,並朝著名為截稿的戰場衝鋒而去。
下一集預計會在動畫播映期間出版。這次要是沒能守住截稿期限的話,我就一定會被視為戰犯處決了……
一七年九月

作者水野良
插畫深遊
譯者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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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9 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llson 于 2019-10-19 13:25 编辑

第十卷过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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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9 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备用楼占楼。
发表于 2019-10-19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日了狗日了狗,曾经委身其他人什么鬼,呀屎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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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llson + 2 淡定 很多卷以前她就把太守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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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9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大大 收錄迅速
发表于 2019-10-19 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收錄 工作辛苦了
发表于 2019-10-20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收錄辛苦了

果然最後的敵人就是魔法師協會啊

從大禮堂血案的發生,就知道魔法師協會暗地裡絕對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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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0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大分享期待第10
发表于 2019-10-20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的分享
发表于 2019-10-20 23:12 | 显示全部楼层
对比小说的内容,真切感受到当初动画把10卷书全部做完真是太赶了……哪怕分上下两部各做5卷书都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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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llson + 10 所以很多年前开始就基本不看广告番改编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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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2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ak00001 于 2019-10-22 11:00 编辑

我去!时隔多年,我都不记得上一卷讲什么了。后记里竟然还在说动画即将上映???恍若隔世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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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llson + 10 台版的话 一年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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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2 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普莉(XI)西菈(SA)!!!
咳咳咳跑错卷数了……
看完全本之后感觉本身剧情在当下时代算是不错的了……可惜动画过于贫穷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可惜了普莉西菈这么个好妹子了QAQ(话说当初还设想过她不死的的话结局会不会继续追随两人直到永远,可惜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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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16 + 16 明明感觉不是非那样不可...不派饭盒就搞定.
hillson + 10 是可惜了,前几卷的时候,还以为她背后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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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2 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录入!
发表于 2019-10-22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艾力克:我有跳帮战最强的军队
白公子:还没跳帮就给我们的十艘铁甲舰爆破了
艾力克:有铁甲舰就了不起啊
白公子:SORRY!有铁甲舰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海战虽说白公子擅长布阵占了很大因素,不过总感觉为啥是王牌正规军暴打土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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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llson + 10 对越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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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2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回就是結局了,總感覺每一集的故事都很短似的。
出場的人物也太多,不是主要角色的記不了名字。
這次的故事結局,希望不會是像《新羅德斯島戰記》般,大量主要角色都死了,男女主角也是下落不明的,結局是和平還是繼續紛爭也沒有定論,個人不太喜歡這種不清楚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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