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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朱月十話]討伐魔王之後不想出名,於是成為公會會長 2[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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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11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19-11-12 22:08 编辑

  討伐魔王之後不想出名,於是成為公會會長 2
  ——————————————
  作者:朱月十話
  插畫:鳴瀬ひろふみ
  譯者:偽善
  圖源:被海關退件覺得心累的路過
  掃圖:撸管娘
  錄入:kid
  修圖:撸管娘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前公會會長瑟列妮帶來一件危險的委託,找上了為追求和平的日常生活,而經營著『銀水瓶亭』的迪克。
  「主人已看清事情的全貌……!」
  迪克依薇蕾妮所言,解開隱藏的謎題,前去救助仰賴自己的獸人少女及公會會長姊妹。但是,震撼王都眾公會的重大事件幕後黑手,似乎是熟知迪克過往、情仇交織的女性!?
  「如果有一天我要求你動手,你一定要殺了我喔?」
  網路上人氣首屈一指的病嬌女主角登場!不想引人注目的英雄,其不為人知的過去即將揭曉──!


  作者簡介
  朱月十話
  活躍於「成為小說家吧」網站,定居關東地區的輕小說家。這次將深入支撐王都的組織之一──冒險者公會內部,展開新故事。主角實際上擁有什麼程度的力量呢?撼動冒險者公會與王都的事件,幕後操縱者又是誰?另外,也請各位不要移開目光,享受與新登場人物一起活躍的魔王,以及各個前任勇者──她們的心境變化。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獅子神月與新事件
  第二章 『冰之洞窟』與猛獸的祕密
  第三章 王都最大的公會
  第四章 灰色的惡意
  第五章 長生不老的師傅和唯一的徒弟
  後記
  Additional o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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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我有時會夢到過去的事。
  每次夢到,我都再次體認到,我並沒有忘記她。
  那個我非常重要──卻不得不離開的人。
  『──一定要回來喔。我會在這裡一直等待著。』
  「……唔。」
  我鮮明而強烈地回想起她的銀髮,以及超乎人類的美貌。
  然後在床上跳了起來,確認那是一場夢。
  「……怎麼了嗎?主人。您作了什麼夢嗎?」
  這裡應該是我的房間,床邊卻出現了身穿女傭服的薇蕾妮,她似乎正要叫我起床,彎身湊近看著我。
  晨光從窗簾縫隙照進來。如果是平常,我會提醒薇蕾妮不可以擅自進我的房間,現在我卻無意這麼做。
  「算是吧……作了一點夢。抱歉,麻煩妳叫我起床。」
  「……不,我只是覺得偶爾比主人早起,欣賞主人的睡臉也不錯。請問,主人不生氣嗎?不罵我擅自進來有何居心嗎?」
  「我才不會說那種話。有妳在……該怎麼說,幫了我大忙呢。」
  「唔……是、是嗎?那麼,這就表示我可以隨時來叫主人起床吧。既然如此,我今後也會早起……」
  醒來看到薇蕾妮陪在身邊,令我放下了心。我並沒有回到過去,流逝的時間並未回溯。
  她似乎為我擔心,卻還是一如往常露出微笑說: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聽說會產生夢魘的夢比較好。」
  據說夢是在整理記憶。既然如此,我會不時夢見往事,代表那段往事在我心中並沒有解決。
  「如果您一直那樣愁眉苦臉,喝酒時會嗆到的喔。我做了早餐,得請主人在吃早餐之前恢復平常的主人才行。」
  薇蕾妮離開房間。我現在誠心感謝這個距離感。
  我遲早有一天會告訴她。那一天絕對不會太遠。
  我會這麼想,或許是因為久違的夢境,帶給我和平常不一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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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獅子神月與新事件
  
  
  1 水瓶亭的命名者
  
  艾爾貝王國的曆法,以被稱為『星神』的眾神名字命名。那也用於公會的名稱,我的公會就是取自水瓶神的名字。因此名為『銀』『水瓶』亭。
  這不是我取的,而是由前公會會長所命名。她在我就任成為會長的三個月前,因公會業績不佳,離開會長一職。
  前會長絕對不是一個無能的人。她只是熱愛賭博。
  她現在也偶爾會來我店裡露臉。
  事情發生在今天的晚間營業時段開始後不久,我一如往常地坐在吧台角落的位子喝酒。
  一名留著長長的碧色秀髮,服裝宛如舞孃的女子在我身邊坐下──她總是不問一聲,就直接坐在我旁邊。
  「又來借錢嗎?」
  「哎啲哎喲,別這麼冷淡。我偶爾也會為了別的事情……不對,為了包含那件事的要事而來喔。」
  笑得依然故我的她,名為瑟列妮•蘿拉。她原本是S級冒險者,據說甚至有望晉升SS級,但因為運氣很差,甚至有『倒楣女神瑟列妮』之稱,這導致她從王都舉債潛逃。
  據說她在賭博連連失利卻賭性堅強,不惜借錢也要孤注一擲,結果公會資金差點被債主扣押。她為了不連累公會成員,選擇辭去會長,純粹當作個人債務償還。
  她在我成為會長的一年後,毫無預警地回到王都。據說她之前都在艾爾貝國內流浪,回到王都後,依然故我來到我的公會小屋投宿;從那之後,她每隔幾個月就會來造訪這家店。
  薇蕾妮一看到瑟列妮,表情變得有點慍怒。其他客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每天看著薇蕾妮的我分辨得出來──但是,她為什麼要生氣呢?
  「……客人,請問要點什麼呢?」
  「請給我迪克推薦的酒。只要是迪克推薦的酒,就不會錯了吧。」
  「請您在店內不要像這樣提到其他客人的名字。那是本店的規矩。」
  「喔,確實有說過那種規矩呢。那麼,他是我的小弟,就叫他小弟好了。」
  瑟列妮依然故我地笑著。雖然不聽別人的話,但她並不是壞人,總之我決定先為她上酒。
  「小、小弟……我的年紀是比妳小,但妳一點都沒有姊姊的感覺。」
  我用眼神指示酒譜給薇蕾妮──她應該接收到了,卻顯得很不高興。
  (呃──妳在生什麼氣?)
  (我沒有生氣。主人和瑟列妮閣下的距離很近,是主人如此希望並且允許的事,我也不能怎麼樣。}
  (唔……是、是她總是愛靠過來。該說是她特別中意我嗎……)
  瑟列妮只是坐在我旁邊面向我而已,那對豐滿的胸部就快要抵到我的手肘;從剛才開始,每當她若即若離地碰到我,薇蕾妮就散發出緊繃的不高興氣氛。
  (……哼,現在就原諒你們。只要以客人身分上門,我也一樣可以和主人坐得那麼近。)
  薇蕾妮雖然鬧著脾氣,依舊不動聲色地按照我的指示調酒。
  首先取出深紫色的『紫暗果實』製成的香甜濃稠的酒,再注入和麒麟奶酒不一樣的『賢人山羊』奶酒。紫暗果實有益眼睛,濃縮了該成分的酒,具有能夠一舉消除各種眼睛疲勞的效能。
  瑟列妮的職業是『魔法射手』,必須勤於護眼。我設計這款調酒不僅是為了她,也想提供給我家公會的其他射手──瑟列妮將紫白酒混合後品嚐,似乎相當中意般滿足地笑了。
  「嗯……這甜美的香氣與濃醇的口感……好像會上癮呢。居然為我準備了這種酒……小弟,你期盼我會再來對吧?你這樣招待我,會讓我忍不住窩在這裡不走呀。」
  「唔……客、客人。這款調酒從很久之前就是我們的招牌之一。雖然姑且只提供給特定客人……」
  「是嗎?對不起,好像是我想太多了。說到這個,店主換人了對吧……小弟,你是從哪裡勾引到精靈的?而且還是這種美女。」
  「不是勾引,是發生了許多事……」
  就算是膽識過人的瑟列妮,若知道薇蕾妮是魔王,也會大吃一驚吧。因此我決定暫時先隱瞞事實。
  「不過,幸好她是精靈。如果她是獸人,我就必須提醒你注意了。」
  「請問妳說的注意,是要注意什麼呢?」
  薇蕾妮代替我回應。
  瑟列妮察覺到我的意圖,彷彿閒話家常般,面向薇蕾妮傾斜著酒杯娓娓道來:
  「我這陣子在王都外四處走訪,期間造訪了幾座獸人的村子。獸人大多住在山中或森林深處,但是他們為了知道『外面的世界』或是『其他種族的生活』,有時會來到外界。然而人類大多將獸人視為『亞人』。似乎也有人類一看到擁有獸類特徵的獸人,就會打歪主意呢。」
  「艾爾貝的法律不允許歧視獸人。如果對他們為非作歹,一定會遭到制裁吧。」
  「對,是那樣沒錯。但是你們要記住一點──正是因為光照不到,黑暗才會是黑暗。」
  看到獸人產生的歹念──是指想要剝取獸人的毛皮之類的嗎?
  伯貝奇亞軍試圖捕捉並迫害虎獸人,艾爾貝人民之中也的確有人歧視獸人。
  「……瑟列妮,妳是來通知我某件事的嗎?既然妳會講這件事,就表示那是和獸人有關……」
  我問到一半,瑟列妮就豎起一根手指伸到我面前,制止我說下去。如果她的手指再往前一點,就會碰到我的嘴唇──她時常會和我靠得太近。
  「這是你身為公會會長的信念吧?不管任何情報,都具有支付代價的價值。而我要求的代價是……你明白吧?」
  瑟列妮取出兩顆骰子,放在桌上。她喜歡用賭博決定大小事──總是拿非同小可的東西當作賭注。
  對,瑟列妮沒錢的時候,就會拿『自己』當賭注。她會離開王都討生活,是因為她在導致她辭去會長的那盤賭博中借了賭金,而遭到債主逼婚。
  一賭博就失去理智的瑟列妮夢想一次翻本,『用自己當擔保品』借錢。據說原本指用工作還錢的意思,但對方完全誤會了。瑟列妮認為是自己不好,說了讓對方誤會的話,於是離開王都避風頭,結果冒險者的流浪生活似乎很適合她的個性,她很享受現在的境遇。
  「要是我贏了,就提供我一點情報嗎?關於那個牽涉到獸人的案件。」
  「既然是以『我』當賭注,就表示我會服從小弟。但是,在你得手之前,得按照程序才行。五次決勝負如何?」
  「好。我就接受這盤賭局。」
  「客人,雖然我也很在意賭局的內容,但根據剛才的說法,我很擔心能否收到這次的帳款。白吃白喝的話……」
  我們會很困擾──在薇蕾妮這麼說之前,瑟列妮諂媚地笑了笑,將自己錢包中的所有錢倒在掌心。只有三枚銅幣。
  「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一貧如洗了。所以,如果你們能夠不計賭局結果,收留我過夜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賭局使用的骰子是稀有金屬製,只要變賣換錢,想必能夠輕易籌措到住宿費和餐費,但瑟列妮為了和我賭一場,因此才找了藉口將骰子帶來吧。她有重視那種『情調』的傾向。
  由於薇蕾妮也對骰子很感興趣,因此我將骰子遞給了她。不料,她彷彿想到什麼般微微一笑。
  「怎、怎樣……?」
  「沒事。我本來以為她是麻煩的客人,但請容我訂正。她似乎曾經是一位擁有『玩心』的迷人女性呢。」
  「不是曾經,而是現在進行式的好女人喔。因為小弟不輕易露出破綻,讓我們彼此都覺得自己的女性魅力正受到考驗吧。」
  「我有同居這項壓倒性的優勢……」
  「妳們兩個是不是莫名地意氣相投啊……?」
  薇蕾妮不等我指示,直接幫瑟列妮再續一杯。瑟列妮以嫵媚的動作舉起玻璃杯湊到嘴邊,朝我送秋波──配上那身宛如舞孃的服裝,實在太撩人了,希望她能節制一點。
  
  艾爾貝的曆法,一年分成十二個月。現在是五月,稱為『獅子神月』。艾爾貝全年氣候溫暖,只有八月炎熱。據說那是因為艾爾貝王國的氣候受火精靈王影響,而八月是火精靈力量最強的時候。
  王都人口密集,有時到晚上都還殘留暑氣,穿少一點會比較舒適。
  「……就算是這樣,那也太暴露了吧?」
  打烊後,我們走上二樓,要在客廳與瑟列妮進行賭局,但是──特地換掉女傭服的薇蕾妮,不知為何打扮得比我和瑟列妮更像要『決勝負』的人。
  「呵呵……答應玩骰子的人是主人吧。說到骰子就想到賭場,說到賭場就想到這套服裝。」
  「唔……妳、妳腰不要彎那麼低,快要穿幫了。」
  「薇蕾妮很內行喔。妳從看到骰子的時候,就決定這麼做了吧。」
  瑟列妮和薇蕾妮互相眨眼示意──簡直就像十年老友,我卻懶得吐嘈她們明明今天才剛見面。
  該吐嘈的是薇蕾妮的服裝吧。那套衣服的存在感太強了,果然很難視而不見。
  「在認真地討論完獸人議題後穿成那樣是怎麼回事?」
  「兔子是幸運動物,據說在賭場是吉利的象徵。既然如此,打扮成這樣並不會不自然。而且瑟列妮閣下已經穿上決勝服了。」
  「哎呀,被識破了嗎?小弟這個人呀,以為我總是打扮成這樣,很傷腦筋對吧。雖然我在外套底下的確大多總是穿著這套衣服啦。最近很熱,我想穿得涼快一點。」
  由於瑟列妮穿著使人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擺的暴露服裝,薇蕾妮似乎也燃起對抗意識──打扮成不宜見人的模樣。
  薇蕾妮戴著不知道是從哪裡買來的兔耳髮帶。儘管偽裝成白精靈卻凹凸分明的肢體上,穿著宛如束縛衣的黑色皮衣。雙腿套著在王都屬於貴重品的網襪,以及貴族女性喜好的高跟尖頭鞋。
  她的手則戴著白手套,看起來同樣莫名撩人。不對,因為她身著拚命強調性感的裝扮,也難怪看起來很撩人──而那身衣服沒有肩帶,只靠薇蕾妮的胸部卡住才沒有滑落。
  「……妳是從哪裡買來那種衣服的?」
  我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裡擺,如此問道,薇蕾妮看到我的反應似乎很滿意,恢復魔王的口吻回答。看來只要在見證勝負的時刻,她的口氣就會自然改變。
  「女性是擁有許多祕密的生物喔,主人。別以為和我住在一起就知道我的一切。」
  「妳講得還真開心啊……我反而希望妳能肯定,我身為屋主卻能不過度干涉住客私生活的倫理道德觀。」
  「呵呵……主人的確一直留意著絕對不在浴室撞見我洗澡的畫面。我都知道喔,在我洗澡的時候,主人就連脫衣處都不會靠近。」
  「喔,果然是那樣呢。假如小弟過著不檢點的生活,身為前輩的我就必須提醒小弟;但如果小弟太過克制,就得讓小弟適度不檢點才行。」
  「妳左一句不檢點右一句不檢點,我實在無法苟同……唉,算了。」
  雖然我很懷疑對這兩個人──尤其是對瑟列妮,是否有必要表現得如此正人君子、帶著紳士的風度,但我也沒有因此就不感到害羞,這點也讓我覺得女性是難解至極的存在。
  「……說到這個,我這身打扮和我認真時的裝備也有共通之處。當主人像這樣將我掛在脖子、沉在胸部間的護身符拿出來時……當時護身符刮過胸口的感覺,我到現在也還忘不了。」
  「那、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印象有這麼深刻嗎?那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吧?」
  「當時主人沉著得不像十三歲少年……就算種族不同,但我明明比主人成熟多了,從那之後,我的胸口卻還是疼痛不已。」
  「妳說的疼痛,並不是指護身符刮到受傷吧?如果妳受傷了,我會負起責任治療……不對,既然是五年前的事,事到如今無濟於事了。」
  「……這、這個嘛……如果主人你願意的話,請你務必那麼做……」
  「好了好了,不要進入兩人世界。小弟,猜兩顆骰子的點數加起來是偶數還是奇數,如何?」
  「唔嗯……現在想想,這是第一次和主人一起『玩』……」
  雖然薇蕾妮有時也會休假,外出、和女同事一起去吃飯買東西,但至今的確不曾和我兩個人一起『玩』。
  「對,這是遊戲……得玩得盡興才行。所以,規則是每輸一次,輸家就要脫掉一件衣服。」
  「唔……跟、跟衣服沒關係吧。是說,妳該不會就是為了那個目的才找我賭的吧……」
  儘管以正常狀況來說會是女性感到害羞,但是在這兩位年長女性面前,我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被吃掉了。
  「身為堂堂魔王討伐隊的一員,『遺忘的迪克』要拒絕這項提議……你不會說這種沒出息的話吧?」
  「唔……」
  薇蕾妮先發制人挑釁。我大可以在這時保持冷靜,但我多少也是有自尊的。
  「夠了,我知道了。就照那個規則開始遊戲。就算妳反悔也來不及了。」
  「居然這麼順利……而且還可以借宿,真是好事連連。」
  就算苦口婆心勸告瑟列妮,也只會讓她開心而已,我把放在客廳當擺設閒置的骰盅拿過來。
  薇蕾妮將兩顆骰子放進骰盅,搖得喀啦作響後,在桌上的骰盤上鬆開蓋子,於打開之前問我們:
  「是偶數,還是奇數?」
  「……偶數……吧。」
  「那麼,選擇的順序就採用輪流制好了……我選奇數。」
  「那就這麼決定了……主、主人,你在看哪裡。」
  (我才想說「既然妳會在意,就別打扮成那樣」咧。)
  兔耳髮帶,配上一彎腰胸部就呼之欲出的黑色皮衣。她在那種狀態下,露出傲視群雄的微笑,分外強調女性魅力。
  「啊啊……我好興奮。要是輸了,就會被小弟脫光……」
  即便瑟列妮接著說了引人遐想的話,我也不會因此亂了方寸。我專注於決勝負時,能克制所有邪念──透過『精神防禦』的魔法。
  「──勝負揭曉!」
  薇蕾妮大喝一聲,同時打開骰盅的蓋子。兩顆骰子滾落到骰盤。骰子彈跳、滾動,即將靜止──我用魔法強化動態視力、加速思考,推測這樣下去兩顆骰子的點數合計將會是4──偶數。
  (唔……還不行……!)
  但是我沒停住骰子。而是藏匿魔力,從骰盤背面干涉、賦予它旋轉力,彈飛另一顆骰子。
  「呵呵……看來我們的想法一樣……壞孩子。」
  「唔……!」
  瑟列妮把手伸進桌子底下──滾動的骰子動態出現變化。瑟列妮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運用擅長的水精靈魔術,利用空氣中的微量水分干涉骰子的動態。即使看不見,水卻飽含於空氣中,就算那不是液態,仍然能夠借助水的力量。
  偶數、奇數、偶數、奇數──骰子點數目不暇給地變化。那同時也是我和瑟列妮在桌子底下運用魔術干涉的較量。
  ──然而最後讓較量回到起點的,是薇蕾妮的風精靈魔術。
  只見骰子滾動的骰盤之中產生氣流,兩顆骰子都飄浮到空中──因為始終無法分出勝負,我和瑟列妮停止干涉,決定把結果交給運氣。
  「……1和4。合計5,是奇數。」
  「第一戰是我輸了呢。薇蕾妮小姐也相當有一套……在桌子下的較量也很熱烈,我可以接受。」
  「不,我並沒有特別偏袒哪一方……如果瑟列妮閣下要脫,我也要負起連帶責任吧。」
  「妳、妳啊……妳那身打扮,光脫一件就很危險了吧。妳就別管了,做好荷官就好。」
  「我很感謝薇蕾妮小姐的美意,但我身為賭徒,就讓我依約付出賭金吧……那麼,從鞋子脫起好了。」
  瑟列妮脫掉鞋子──就算是脫鞋子,看到遮住的光腳露出來,仍讓人靜不下心。原來我喜歡光腳嗎?
  「……果然還是讓我也脫吧。就當作是同時在進行女人的較量。」
  「……隨妳高興了。從鞋子或手套脫起喔。在這種事上不需要展現妳豪爽的一面。」
  「小弟,雖然你假裝從容不迫,但是你有做好接受情勢瞬間逆轉的覺悟嗎?我可是陷入逆境反而更強的類型喔……呵呵。」
  舞孃的衣服脫掉兩件就很致命了,瑟列妮明白這點嗎?算了,要是進入危險領域,到時候我就勸降,直接問出情報吧。
  話雖然這麼說,不過我的確不見得會一直贏,可不能鬆懈。
  
  ──於是,從第二戰開始便純粹比運氣。
  但我直到第三戰左右才終於想起,我忘了瑟列妮的外號。
  「呵、呵呵呵……看來小弟也是相當了不起的賭徒呢。完全不讓我看穿你的情緒……」
  「我並沒有操作骰子點數,完全是比運氣……我可以說句話嗎?」
  「慢、慢著,主人!說那種話對瑟列妮閣下未免太……!」
  瑟列妮脫就跟著脫、身上只剩束縛衣保護身體的薇蕾妮如此說道。
  差不多該勸她們不必再脫了,不然好像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明明運氣這麼差卻喜歡賭博,在前提上就搞錯了吧?」
  「呵呵……呵呵呵。正因為我知道輸掉的快感,沉醉在勝利美酒時的至上幸福更是不同凡響。」
  陷入絕境還會笑,作為賭徒或許是不錯的資質──但是就我的角度來說,再讓她脫一件就真的不妙了,我好想勸她投降。
  第四戰的骰子擲出,我獲得了四連勝,瑟列妮正陷入天人交戰,煩惱要脫上面還是下面。若是放著不管,她好像真的會脫,但她似乎還懂得堅持到底的矜持。
  「……接、接下來才是勝負的關鍵。衣服……賭金還沒輸光就要收手,這違反我奉行的主義。小弟,你看著吧。我要展現前輩的人生姿態……!」
  「哇……慢、慢著!要是就這樣放任妳脫,不就顯得我好像是讓女性賭博後,看賭輸的女性脫衣為樂的壞蛋嗎?饒了我吧……!」
  「嗯……只要不會造成主人的負面評價,就可以脫嗎?那我們保密不就沒問題了……呣呣……嗯呣、呣呣呣……!」
  薇蕾妮一逮到機會就想慫恿,我訴諸武力阻止她。我本來並不想摀住女性的嘴巴,但這麼做才能夠阻止下定奇怪決心的兩人。
  「……小弟真是的,甚至弄得薇蕾妮小姐淚眼婆娑的……真是過激……」
  「啊啊,麻煩死了……我知道了,我來脫,相對的,妳要告訴我情報!再繼續放任妳們脫下去,該說我也要到達極限了嗎……總之我非常困擾!」
  「那怎麼行……贏家居然主動脫衣服,這違反決勝負的美學。不惜吊胃口拖延賭局……在中斷期間,我感覺快急壞了。」
  「唔嗯……吊胃口是相當高等的技術。我也是既期待、又迫不及待……不得不說主人真壞心呢。」
  她們的反應讓我很想說「妳們看起來真的很開心耶」。不知何時,正題不再是情報,而是脫光我或者被我脫光了──事到如今吐嘈也太遲了嗎?
  總之,不枉我誠心誠意懇求,交涉最後終於成立,瑟列妮以情報支付第四戰輸掉的份。
  ──但是,在賭骰子的時候,她們為了搖骰子,似乎動得太激烈了,導致衣服有點凌亂。薇蕾妮只靠胸部張力支撐的衣服雖然保持著危險的平衡,但已經有點移位了。
  「總、總之……既然談妥了,在聽之前,我去拿點飲料過來。」
  「主人坐著等就好,我去……」
  「不,你們兩個坐著。公會小屋我也很熟了,就算現在變了一個樣,倒杯茶還不成問題……」
  她們兩人說完便站了起來,導致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她們的衣服至今都靠著男人難以仿效的力量──胸部張力支撐,似乎加上流汗的關係,在她們站起來時,致命的上下晃動,導致她們的衣服往下滑落。
  「呀啊……!?」
  「啊……」
  薇蕾妮和瑟列妮果然反射神經過人,她們迅速按住了胸部。但是保持動態視力強化的我,處於能夠用高速化思考解析視覺資訊的狀態──也就是說,我的視覺超越了兩人的反射神經。
  

  
  (……兩人都如藝術品般……不、不對,現在不是評價的時候……!)
  「……你、你看到了嗎……?」
  「沒、沒有啦……事、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該說不算看到嗎……?」
  「不算是看到,不就是看到了嗎……唔!我竟然會犯下這種失誤……」
  「如果是賭輸脫光就算了,居然是因為意外……啊啊,該怎麼辦才好。我不敢看小弟的臉了……!」
  看著泫然欲泣的兩人,我心想「既然如此,妳們就不該提出奇怪的較量」,但我沒說出口。正因為她們如此認真看待,我也才能夠全心投入賭局,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是場愉快的較量,但看來得下工夫防止走光才行。」
  「……你那種沉著的態度令人有點火大,但是算了。因為我也很愉快。」
  「但是妳是從哪裡弄來那對兔耳的?情報部的咲夜小姐是月兔人,妳不覺得尷尬嗎?」
  「……沒、沒辦法呀。在賭場工作的女性就是要戴兔耳。只是幸運的象徵剛好是兔子而已,我不是在模仿咲夜閣下喔。」
  「這種同事之間的對話真好……總是和小弟在一起,薇蕾妮小姐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妳找到了理想的職場呢。」
  「……現在還不遲,回來不就好了嗎?欠債只是一時,只要向主人借錢還清,就能解決了吧。呃,雖然這不是我這個隨從該說的話。」
  「那麼做的話,我就不能稱呼他『小弟』了。而且我曾經一度離開公會,吃回頭草違反我的主義。」
  她雖然看似脫離常軌,但似乎還是有自己的原則。我也無意挽留她一直待在公會──若是她還清賭債回到王都,到時候我倒是願意陪她討論今後的打算。
  「回歸正題……雖然總覺得始料未及,支付了相當於五連敗份的賭金,但約定就是約定,我就把情報告訴你吧。其實今天我會來這裡,是為了給小弟看這個。」
  「……這是……皮革碎片……?」
  我拿起宛如被強行撕破,小小的皮革碎片加以觀察。
  「對,好像是。這是在王都附近的森林目擊到的猛獸身上的東西。因為牠試圖襲擊人類飼養的家畜,自警團的魔術師施展魔法想要擊退牠……牠就這麼逃進一個叫作『冰之洞窟』的地方,只留下這個。」
  既然猛獸身上戴著皮革製品,就表示牠本來受到飼養嗎?也就是說,牠逃離飼主,因為太餓才襲擊家畜。
  「如果這是某種東西的一部分,看這個形狀……是皮帶之類的嗎?」
  就在我正要詳細檢查是否殘留其他線索時──
  我從微量的魔力殘渣得知,這片皮革施了某種魔法。
  但是,我想進一步解析那是什麼作用的魔法,卻遭到妨害無法掌握。無論任何魔道具,我都能夠知道作用──以前我明明學過那個方法。
  (這片皮革……是某種魔道具的一部分,但製作者動了手腳,隱瞞自己的身分。能夠做到這種事的人……)
  「主人……怎麼了嗎?您對這片皮革有什麼頭緒嗎……?」
  「……沒有。只憑這片碎片,雖然無法知曉確切答案,但或許能夠成為線索。瑟列妮,這個就由我的公會調查。」
  「好,麻煩了。我也是受人之託,希望請王都的公會調查這片皮革,但我只有小弟可以依靠了……」
  「妳該不會是能因此獲得報酬……」
  只見瑟列妮表現得像是被戳到痛處,按住豐滿的胸部苦笑。
  「不、不是啦,我在偶然路過的村子自稱是冒險者,就受到委託了。你看,我姑且有S級的吊牌呀。」
  瑟列妮之前獲得S級認定,是包含了身為公會會長的評價,我想她現在的等級相當於AA級,但她毫無疑問擁有堅強的實力。
  
  結果,瑟列妮來『銀水瓶亭』是為了將自己的委託轉託給我們公會──但我一直到很久之後,才知道這片皮革碎片的真相。
  也是到那時候,我才知道碰到碎片時感覺到的懷念魔力的意義。
  
  2 流浪的影擊士和逃走的猛獸
  
  瑟列妮來我的公會小屋又過了幾天。這天入夜開店後沒多久,柯狄來到店裡。
  「唷,晚安。還是一樣生意興隆。」
  「是啊,託柯狄的福。怎麼了,妳今天心情很好耶。」
  雖然沒明說,但柯狄承認自己是女性。她以柯狄莉雅•布蘭涅裘的身分,享用著我為女性量身打造的調酒──但是,柯狄當然沒停止她的女扮男裝行為。
  身為騎士團長柯狄•艾爾斯登,她──不對,他今後也會率領眾多騎士保衛國家。這份決心堅定不移,但是跟尚未對我表明身分的時候相比,柯狄現在笑得自然多了。
  「嗯,怎麼了?迪克你才是,總覺得你的表情好像很開心。」
  「一臉倦容的摯友完全恢復精神了,我當然開心啊。」
  「謝謝。騎士團被貴族動員的情況大為減少了,這次週日似乎可以休半天假。」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盡可能過得怠惰一點喔,你平常操勞過度了。」
  「身體這種東西,哪怕只有一天不動就會生鏽。所以我不分休假,都會安排固定鍛鍊時間。」
  柯狄還是一樣一板一眼,我不禁笑了。無論何時看到他那份我所沒有的耿直,都讓我充滿好感──我能夠毫不造作說出「摯友」這種肉麻話,是因為沒有其他詞彙能夠形容他。
  「事情就是這樣,一放假我就想和迪克切磋比劃。只要申請使用魔法大學的訓練場,就算使用魔法進行實戰訓練,在防禦結界保護下,建築物也不至於毀損。」
  「不過會毀損時就是會毀損吧。倒是若要和柯狄比劃,我的身體感覺會久違地發出悲鳴啊。」
  「若沒有那樣,就不算訓練了。和騎士團的人訓練時,就算我同時對付好幾個人,身手也漸漸地退步。」
  那對我們來說是種煩惱。要在近身戰保持SSS級的強度,就需要有相對應的訓練份量,否則實戰的感覺會愈來愈生疏。
  因為成為『奇蹟的孩子們』認識了大家,我變得更強了。在用劍的方面上,我本來是無師自通,但我想是因為看了學過劍術的柯狄的動作,才突飛猛進到達嫻熟的境地。
  現在若將我的劍術水準換算成戰鬥評價會是多少呢?我很久之前試圖用測定器量過,不過──想到這裡,我的腦中浮現了毀壞後淪為廢物的測定器。
  既然測定器測不出來,就用「能夠跟上柯狄到什麼程度」來衡量就行了。想到這裡,我想像起久違和他交手的光景,情緒有些激昂。
  「你的眼神突然變銳利了。我可以當成你鼓起幹勁了嗎?」
  「喔,那當然。難得休假,就操到站不起來吧。」
  「剛剛才叫我過得瀨散一點,現在又說要操到站不起來……既然你這麼有幹勁,我也不由得滿懷期待啊。」
  「……咳。客人,『同性』聊這種話題,就算引人誤會也沒關係嗎?」
  吧台裡的薇蕾妮雙頰有些泛紅地勸告,在我們面前放了倒滿啤酒的玻璃杯。
  「既然是誤會倒也無妨。因為我們『都是男人』啊。」
  只要一般客人沒發現自己的真面目,倒也無妨──柯狄的言下之意想必是這個意思,但和我碰杯微笑的他,即便是含蓄來說,也帶有一絲性感。
  那時以『小小靈魂』狀態看見的景象,必須從記憶消除才行──柯狄的胸甲看起來會比其他男性騎士的胸甲厚上許多,是因為容納了儘管纏裹起來仍在發育成長的胸部。
  「那麼,當您喝太多的時候,可以請那邊那位客人幫忙解毒,對吧?」
  「那、那有點……呃,有點太早了吧。該說無法立刻轉換心情嗎……」
  若要在喝得爛醉時幫忙解毒,就要用手按住肝臟部位,使用回復魔法。而說到肝臟在哪?就位在右肋骨最下方的內側。
  也就是說,離胸部很近──應該說,那並不是女性可以隨便給男人看的部位。
  「……對、對不起。我既然要繼續做這種打扮,就應該豁出去才對。」
  「不、不會啦。別在意,那是很正常的反應。」
  「既然是摯友就沒關係呀?……抱歉,我這樣說太壞心了。」薇蕾妮表示。
  薇蕾妮表現出淑女的餘裕,但她的確曾經大膽地讓我碰她的胸部──我想起這件事,血就衝上臉頰。
  不可以對女僕,也不可以對摯友懷抱太多遐想。但是,從剛才就一直在含蓄地觀察我側臉的柯狄,明顯和至今那些『同性朋友』不一樣。
  「……我下次喝太多時,可以拜託你嗎?」
  「好、好啊。在無傷大雅的範圍內就沒問題。」
  「到時候也容我在場同席吧。我看現在的客人鑄成大錯的可能性太高了。」
  「……會嗎?迪克,你連我這樣的半吊子都……」
  從以前我還以為柯狄是男人時,便時常覺得他的動作莫名性感。就連這種想法都算背叛友情嗎?
  「才不是半吊子,柯狄你做得很徹底,我反而很佩服你……」
  說到一半,門鈴叮鈴作響。
  隨後進來的人,是在硬皮甲外面披著黑外套,留著蒼黑頭髮的年輕男子。說是年輕,其實對方的年紀比我大了一輪。
  我認得他的模樣。他是目前以王都為據點的數名SS級冒險者之一。
  那名臉頰帶傷的男子來到薇蕾妮前面,面無表情地提問。他的體格天生魁梧,肌肉卻不會過度發達肥大,結實而精鍊。
  但是說穿了,SS級和SSS級之間果然存在無法跨越的高牆。其他人和他對峙時可能會覺得他是威迫感的化身,但是我和柯狄感受不到什麼太大的壓力。
  「……這間公會的會長在嗎?」
  「非常抱歉,客人。現在是夜間時段,只有酒館營業……」
  薇蕾妮也毫不動搖,沉著地應答。男子並沒有露出不快的表情,只是靜靜閉上眼睛。
  男子那張臉儘管面無表情,卻一表人才,去當風靡王都的舞台演員感覺也行得通。即使臉頰有傷,但那也發揮了賦予那名男子強悍印象的作用。
  「……那麼,麻煩妳帶一個口信給他。不准來『冰之洞窟』。假如這個公會的人敢過來,我可無法保證他們的性命安全。」
  『冰之洞窟』──前幾天從瑟列妮那裡獲得情報後,我透過情報網得知,其他公會也接獲了關於『冰之洞窟』的委託,於是便商洽認識的公會,將委託轉手給我們公會。
  遺落那片皮革碎片的猛獸,逃進了『冰之洞窟』──而讓那隻猛獸逃走的動物商提出委託,希望能捕捉那隻猛獸。
  為什麼會讓動物逃走?採用何種飼養方式?雖然在意的事很多,但我認為首先應該接受委託,調查詳細情形,於是請劍術大師萊雅、射手麥琴利組成的隊伍執行這個委託。
  萊雅的隊伍這次加入了名為里格爾的青年,代替平常待在騎士團而無法同行的提米絲。里格爾目前是B級,但前途看好,因此這也是希望他能在這次工作和A級的萊雅、麥琴利一起行動、累積經驗,而做出的考量。
  「客人,只有您單方面的說法,我方也難以立刻掌握情況。不嫌棄吧台席的話,可以請您坐下嗎?」
  「……我無意久待。但身為同行,有必須配合的規矩吧。我知道了,那我就入境隨俗吧。但是,我想說的話不會改變。」
  他要求我們公會從這次委託抽手。
  對於他,身為醉漢的我有一件事能做。
  我朝薇蕾妮使了個眼色,指示她也為男子上啤酒。男子依舊面無表情,凝視著放在眼前的啤酒。
  「……看來你們好像不是打算用酒敷衍。」
  「先歇一口氣之後再說。如果有什麼事要告訴這間店,之後再提也不遲吧。」
  我向男子攀談,男子靜靜瞥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並不是在品頭論足,真的只是看了我一眼而已。
  「你有事要去那個叫作『冰之洞窟』的地方,對吧?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
  為了不讓其他客人聽見,柯狄壓低音量問道。只見男子喝了啤酒後,不是面向柯狄,而是盯著薇蕾妮開口說道。
  他大概猜測柯狄是公會的重要人物吧。看他現在的樣子,可以肯定他沒有注意到我。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我是冒險者,所屬『青射手亭』。委託人似乎表示,就算讓公會互相競爭,也要捉到逃走的猛獸……但那只是在浪費時間。我一個人去追『那個』就夠了。」
  「客人,恕我冒昧,能否請您出示所屬證明呢?」
  「……這個可以嗎?」
  男子表現出順從的態度,從衣服中取出掛在脖子的公會吊牌給薇蕾妮看。
  公會吊牌是刻著冒險者所屬資訊的小鋼板。我只瞄到一眼,就曉得上面的資訊內容了。
  塞克特•庫魯西法,SS級冒險者,所屬『青射手亭』。年齡二十二歲,職業是『影擊士』。似乎是從半年前開始隸屬於『青射手亭』。
  這表示他之前是在國內其他地方當冒險者,半年前才來到王都嗎?雖然我沒資格說這種話,但他為什麼要刻意加入知名度低的公會?
  最大的疑問是,他為何如此執著於捕捉猛獸的委託?這份委託的報酬並不是天價,應該是符合危險度的行情價才對。
  「我看到您的身分證明了。雖然無法掌握事情全貌,意思是『青射手亭』想獨占委託嗎?」薇蕾妮表示。
  「這是我的個人私事。和『青射手亭』沒有關係。」
  「話可不能這麼說吧。你是冒險者吧?代表所屬的公會辦事可是理所當然的喔。」
  「沒你的事就不要插嘴。我說的是叫這間公會的會長出來。」
  塞克特冷淡地反駁,柯狄聳聳肩。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我決定透過薇蕾妮詢問他某件事。
  「在客人心目中,那隻猛獸是特別的存在嗎?」
  雖然聲音小得快要消失在酒館的喧囂之中,但確實傳進了男子──塞克特的耳朵。
  塞克特沒有回答,仰杯喝起啤酒。他一飲而盡後,便不發一語地起身,離開店內。
  「什麼都不回答,代表那就是回答嗎?」
  柯狄露出嚴厲的視線,但並沒有追逐塞克特,而是喝著自己的酒。
  「這個嘛,我想就是那樣……」
  我想得到好幾個可能性。一是塞克特和動物商熟識,或是有某種因緣,想要親自捕捉逃走的猛獸。也有可能相反,他對逃進『冰之洞窟』的猛獸懷恨在心。
  這些都只是推測,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前往捕捉猛獸的萊雅隊伍,將會被塞克特視為妨礙者,面臨相當大的危險。
  雖然影擊士和名稱給人的印象不同,真要說起來是負責輔助的職業,但A級冒險者和B級冒險者組成的隊伍,絕對打不赢SS級冒險者。
  「逃離動物商的猛獸……是嗎?」
  「怎麼辦?要不要我也來幫忙?」
  「不,沒那個必要。好了,你別在意,繼續喝吧。」
  這是我應該思考的問題。柯狄似乎諒解這點,並沒有再多說。
  真的需要協助時,我會依靠柯狄。但是這個問題還在應該由我的公會單獨解決的範圍內。
  塞克特為何能夠鎖定我們公會是有可能競爭工作的公會?關於這點,雖然我想誠心肯定塞克特的調查能力,但是我另外有種更強烈的想法。
  「……看你的表情,好像發生了什麼好事。」
  「這個嘛,是啊。不管起因為何,總之得到了一個和優秀冒險者交談的機會呢。」
  「只招待啤酒無法滿足剛才那位客人……就是這麼回事對吧。」
  薇蕾妮說得沒錯。我身為公會會長的考量是,「如果能夠延攬塞克特,就能夠為我的公會帶來正面影響吧」。
  雖然還不曉得他加入『青射手亭』的理由,但如果順利,或許能夠挖角他。掌握關鍵的,正是這次的委託。
  不和塞克特起衝突,尊重他的目的,並且達成委託。
  只派萊雅的隊伍會有危險,儘管這麼做很像貪圖方便,但我想拜託『她』協助。
  「需要做好馴服猛獸的準備對吧。」
  沒錯──無論塞克特有什麼想法,我們為了決定對策,都需要預先知道一項資訊。
  那就是逃走的野獸的來歷。只要運用我的公會的情報網,要知道答案絕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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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冰之洞窟』與猛獸的祕密
  
  
  1 冰狐和月兔族
  
  我決定把混在酒館來店客人之中的莉莎叫過來,詢問身為情報部員的她,關於提出這次委託的動物商的事。
  莉莎確實遵守我的方針,為了避免其他客人知道我們在討論委託的資訊,表現得像是在閒聊八卦。
  「我聽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只要你願意請我喝杯好喝的,我想我自然就會鬆口喔。意下如何,小哥?」
  「怎麼,妳已經醉了嗎?既然發生了什麼事,我就聽聽妳怎麼說吧。」
  「是,請務必聽我道來。願意陪我說話的男人居然只有小哥……唉,真不知道哪裡遇得到桃花呢。」
  莉莎其實在男性公會成員之間廣受歡迎,但她似乎沒有自覺。雖然那也很神奇,但她就算不是演戲,也總是把沒有桃花掛在嘴邊,可見她真的是單身吧。
  柯狄貼心地把位子讓給莉莎,挪了一格移動到隔壁的位子。
  「這邊這個小哥則是帥到令人有點難以親近呢。該怎麼說呢,你的氣質很高貴,在我這個庶民眼中過於耀眼了。」莉莎對柯狄這麼說。
  「沒這回事。我也和他一樣,只是喝點小酒享受微醺的感覺而已。」
  「雖然大家都說這家店的啤酒不同凡響,但我比較喜歡像果汁的酒。嚐過一次就欲罷不能了呢。」
  既然如此就點濃度低的酒──我向薇蕾妮點單。因為莉莎的酒量不太好,以稱為『紫寶石』的果實製成的利口酒為基底,再用份量偏多的乳清稀釋。乳清如果不冷藏,很快就會酸敗,因此這是只有像本店一樣擁有冰窖的店家才能夠製作的調酒之一。
  「哇啊……好美。這家店真的知道很多這種會討女孩子歡心的東西呢。」
  我很想糾正莉莎,這並不是女性限定的調酒,但是我現在正假裝成客人,不能這麼做。莉莎知道這是我指定的調酒,才故意在開玩笑。
  但是她似乎是真的很喜歡這種調酒的味道,只見莉莎舉起玻璃杯湊到嘴邊,白皙脖子發出咕嚕聲嚥下之後,手捧著臉頰恍惚陶醉。
  「呼啊,真好喝……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戒不掉這家店。」
  「這家店為了避免客人醉到走不回去,也有促進解酒的飲料。老闆,來杯『清爽檸檬水』吧。」
  這是將果實榨汁後加入天然水稀釋,再用香草增加風味的飲料,具有縮短解酒時間的功效。由於幾乎不含糖分,很多客人會在最後喝了清爽檸檬水再回去。這麼做的客人隔天不會宿醉,能夠神清氣爽工作,也會提高他們再來光顧的機率,這就是我的規劃。所以,清爽檸檬水的價格,是勉強打平成本的銅幣八枚。
  柯狄見狀,也點了相同的飮料,然後看著我苦笑。
  「如果喝到宿醉,會給你添麻煩。嗯……好喝。哦,原來有後勁如此清爽的飮料。」
  「美形先生沒喝過嗎?」莉莎問。
  「哈哈……若是我在這時候回應,不就顯得我自信過剩了嗎?先不說這個,能不能說有趣的事給我聽呢?」
  今天有柯狄幫忙帶動話題,我更是只有沉迷在杯中物的份。但是這並無大礙,就這樣吧。
  如果今天對方是男人,我一點都不會在意,但是一想到今天是身為女性的柯狄,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就會產生不一樣的看法,真的很過意不去。我在柯狄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拍打臉頰,要自己繃緊神經。
  「那個啊,是關於動物的事情。在王都想要養動物,就必須向動物商購買,對吧?飼養沒登記的動物,會發生傳染病等種種問題,所以在王都只能飼養經過檢查的動物。」
  蜜拉露卡在把飼養的妖精鳥進獻給國王時經過檢查,因此沒有問題。我和蜜拉露卡接觸火龍時,也請火龍放牧場的修勒爺爺事前調查過火龍特有的疾病,確認過安全,所以也沒問題。
  「因為這種嚴格的制度,在王都要飼養動物是非常昂貴的事情。動物商這門生意在這種現況中依然能夠成立,是因為貴族想要作為玩賞之用的動物。但是,常見的小狗、不親人的狼、貓……這些普通動物的市場需求並沒有那麼大。這麼一來,動物商自然會卯足勁想要捕捉珍稀動物。」
  「這……與其說是賣動物,不如說和賣稀有寶物換錢沒什麼兩樣。」
  「沒錯沒錯。而他們好像會互相搶奪貴重的動物、發生爭執。聽說王都有名的動物商是卡拉姆德亞商會,他們一手包攬貴重的動物,大發利市。不過也有不太好的風聲……」
  根據事前的調查,到此為止的狀況,也在我掌握之中。
  出入我們公會的威特姆商會也同樣將動物當作商品之一。卡拉姆德亞商會買賣的動物盡是很難弄到手的動物,威特姆商會儘管調查了對方的進貨管道,卻遲遲無法掌握,困擾之餘曾前來找我們公會商量煩惱。
  光看目前檯面上的資訊,卡拉姆德亞商會的買賣沒有問題。
  然而,塞克特執著於卡拉姆德亞商會逃走的動物。是因為那是貴重的動物嗎──不對,感覺似乎有某種更根本的問題。
  「莉莎小姐,那個不好的風聲是……?」
  薇蕾妮催促莉莎繼續說下去。莉莎潤潤喉以後接著說了下去:
  「這是我今天才剛獲得的情報。稍早之前,卡拉姆德亞商會進了名為『冰狐』的動物,預定賣給貴族。但是,沒有人見過,大家都猜是夢幻動物。而那種動物的毛皮,聽說好像和某種獸人種非常相似。」
  雖然她說得相當具體,但其他客人並沒有聽見,倒也沒關係。莉莎大概也認為,就算要繼續演下去,若說得太婉轉,就無法傳達事態嚴重性吧。
  「某種獸人種……是指『青狐族』嗎?從『冰狐』這個名字看來,我猜牠的體毛是水色或是青色的……」
  「老闆妳很熟悉這方面的知識嗎?我只是聽來的而已,一點頭緒也沒有……」
  『青狐族』。光聽名字猜測,八成是擁有青色系體毛、宛如狐狸的獸人種吧。
  「唉~我知道的有趣事情就只有這些了。對不起,沒頭沒尾的。」
  「不,這件事非常耐人尋味。莉莎小姐,『有趣話題的謝禮』,請容我稍後答謝。」
  「可以嗎!?謝謝您♪那麼,如果又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我會帶來分享的!」
  「好的,哪怕是找到好男人的話題,也請大方告訴我喔。」
  薇蕾妮意外喜歡那種八卦,她比我還清楚公會成員的戀愛情事。據說女性公會成員聚集在一起,就一定會聊戀愛話題。我和麥琴利或里格爾一起喝酒時,頂多是在聽他們訴說工作的辛苦,聽他們最近的活躍,稱讚他們做得好而已。
  我思考起「偶爾也該舉辦男女聚餐嗎?」。稱呼我為大哥的里格爾經常計畫開那種飯局,但據說不由我開口,就沒有幾個人願意參加,里格爾經常覺得很落寞。
  只不過,我並沒有想要幫尋覓良緣的莉莎找對象送作堆之類的雞婆念頭。我目前沒立場干涉別人的情路──若是結了婚可能就另當別論,但我的信條是希望這種事能順其自然。雖然現在情勢漸漸演變成我不能一直這樣保持被動的狀況了。
  「那麼……迪克,你聽了莉莎小姐的話有什麼想法?」
  柯狄發出宛如呢喃的聲音這麼說。雖然我根本在思考別件事,但是關於莉莎帶來的情報,我當然已經在腦中整理出頭緒,想好該採取的對策。
  「她帶來的話題相當有意思。知道這件事和不知道這件事有著天壤之別。就是因為能夠聽到那種資訊,我才戒不掉當個酒鬼啊。」
  「你明明根本就沒醉。你的眼睛總是比這家店的任何人都雪亮。」
  「呵呵……雖然眼神像是沒睡飽呢。我也想看看這位客人瞪大眼睛的樣子。我很久沒看過了。」
  「我看起來這麼像沒睡飽嗎……?我平常就這樣啊。」
  我微微睜大眼睛,但兩人就只是相視而笑。
  
  柯狄回去且酒館打烊之後,我拜託莉莎,把某人叫來公會。
  那名女性平日擔任第七區情報部的負責人,統括莉莎等情報部員。我十分信賴她,甚至可以說她是在我公會的左右手。
  我從酒館後門來到後巷,聽著遠處傳來狗的遠吠聲等她。那也是獲得許可後飼養的動物嗎──以往我總是毫無感觸地聽著狗叫聲。
  等了一段時間,也沒聽到腳步聲,後巷便突然出現氣息。就在月亮隱沒在雲後,真正的黑暗降臨的幾秒間,她忽然出現在面前,單膝跪地向我俯首行禮。
  「……讓您久等了,會長。咲夜•卯月前來報到。」
  「嗯,抱歉這麼晚還叫妳出來。謝謝妳來,咲夜小姐。」
  她擁有白髮和白皮膚、以及宛如兔子的獸耳,是名為『月兔人』的獸人族。這個種族的頭髮天生帶有顏色,但她先天白髮,擁有其他月兔人沒有的紅眼。左眼附近的淚痣極具特徵,是個給人冷硬印象的美女。
  月兔人能夠消除氣息、提高聽覺聽見普通人類聽不見的聲音,非常適合從事需要隱密行動必備能力的職業。他們的魔力也很高,具備高水準的魔法適性。
  而且他們普遍都穿得很暴露。遮蓋苗條身體的防具面積很小,顯露出月兔人比較缺乏和人類相同的羞恥概念。
  她不僅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毫無防備的模樣對男性堪稱凶器──如果常人抱著玩玩的心態出手,最後被她一擊殺掉也不奇怪,她就是這樣一個擁有S級實力的強者。
  「有急事要拜託妳。希望妳能調查某個地點。」
  「今晚以內,對吧?我知道了。這是獲得許可的調查嗎?還是要透過調查掌握證據呢?」
  「不好意思,這次是後者。抱歉,讓妳像是賭博一樣。」
  「不會。會長的指示從來不曾出錯。調查您所推斷的地點,就是我的任務。」
  那並不像是推理那麼高級的東西,目前只不過是想像。
  但是,我懷有一種自信──卡拉姆德亞商會有某種串連『青狐族』和『冰狐』的內幕。
  「這次是牽扯到獸人族的問題。或許會害妳覺得有些不愉快。」
  「會長不需要道歉。您並沒有歧視獸人。假如對方對獸人為非作歹,就會成為接下來要調查的對象吧?」
  「還在推測階段就是了。若是能夠掌握到證據,將會成為用來說服某人的重大材料。」
  「遵命。那麼,至於地點……記載於這份文件對吧?」
  咲夜小姐發動『隱密』隱身。她前往的地方是卡拉姆德亞商會。
  潛入調查是粗暴的手段,但目前的狀況只能這麼做。如果事情正如我的想像,卡拉姆德亞商會應該有能夠干涉獸人的某種魔道具才對。
  「主人……您認為果然是那樣嗎?」
  我回到店裡,發現薇蕾妮在等著我。我叫她先休息,但她似乎很在意而沒去睡覺。
  「薇蕾妮也有底嗎?獸人族之中,有人可以憑自己的意志引發返祖現象『獸化』。如果有能夠讓獸化的獸人就此固定的魔道具……」
  「固定獸化……我並沒有想到這點。是嗎?魔道具嗎……我本來預設的頂多是施展魔法使得獸化變不回去。」
  和某獸人種──青狐族擁有相似毛皮的『冰狐』。我推測那八成是青狐族獸化後的存在。
  假如『冰狐』原本是獸人,那麼『冰狐』是塞克特認識或深交的人,以致塞克特不希望其他公會干涉,想要自己應對,這個來龍去脈便十分可以理解了。
  「能製作出那種魔道具的人,不會是泛泛之輩吧。雖然也有可能是偶然得到……」
  做出這個推論時,我想起一個人物的身影。
  教我如何製作魔道具──可以說是我最大恩人的人物。
  如果是她,恐怕就有可能。但是,我不希望是她。因為讓獸人固定保持獸化,是踐踏獸人自由意志的行為。
  但是,現況已經不容我再繼續含糊了。只要有瑟列妮提供的線索,就能夠充分調查清楚。
  「瑟列妮帶來的東西,恐怕是『冰狐』身上佩戴的東西一部分。從形狀研判,是皮帶……不然就是項圈,或者是戴在四肢某處的物品。上面所施加的魔法是『支配』……還有一個,就是某種強化魔法。」
  「從那股微量魔力就知道那麼多嗎……主人是在哪裡學到那種技術的……」
  「……以前有人教過我。現在不要問更多。」
  「是嗎……我知道了。主人已經看清這次事件的全貌了,對吧……」
  我只是湊齊必要的情報,從中理出頭緒而已。我並沒有看清全貌。我還不想現在就認定誰是製作魔道具的人。
  先等咲夜小姐的報告吧。如果她的報告證實了我的推論,就表示卡拉姆德亞商會雖然是委託人,卻從事犯罪行為。即便捕獲『冰狐』也不能交給商會。
  然後還有塞克特的問題。在『冰之洞窟』干涉他的時候,若只交給萊雅的隊伍,很有可能會導致隊伍三兩下就全滅──我絕對要避免這種情況。
  務實的作法是派人監督。不過實力足以應對塞克特,還能臨時徵召出動的人非常有限。
  
  2 優美的探索者與商會的真相
  
  咲夜接獲公會會長迪克的指令,前往位於第十大道的卡拉姆德亞商會總部。
  她的職業是『探索者』。這不是以隱密潛入為專長的職業,但是論她調查機密情報的能力,連諜報專門職業都望塵莫及。她在『銀水瓶亭』雖然不是專門負責諜報,但所屬情報部。負責整理公會收到的情報,有時也會親自實地調查。
  月兔人的壽命比人類長,但她的容貌和年齡不至於兜不起來。儘管宣稱年齡不詳,但那是因為到了某個年紀以後就不再計算。
  四年前,她透過某件事遇見迪克,因為一些緣故加入迪克的公會。至今為止,咲夜對級別這種東西不感興趣,到冒險者公會登記才第一次知道冒險者強度。光是為了自衛而練就的防身術,戰鬥評價就接近10000;再綜合月兔人的特殊能力,以及探索者的職能,總計強度為32384,判定為S級冒險者。
  擁有這個數值的人,不到王都人口的一萬分一。SS級的人就更少了,SSS級甚至等同於神。這是咲夜的認知,但因為魔王討伐隊的成員以及薇蕾妮從不濫用力量,大眾並沒有體會到真實感。
  (話雖如此,也不能把一切都交給那位處理。)
  咲夜消除腳步聲、藏匿氣息、披著灰色外套隱藏暴露的裝扮,毫不在意營業到深夜的酒館的喧囂聲,經過酒館門口,前往目的地。沒有人留意到她。
  最後她離開鬧區,進入商店林立的街區。卡拉姆德亞商會占有這個街區的四分之一。
  環繞的高牆之中有庭院,以及兩層樓高的豪奢宅第。咲夜看著手邊的資料,留意到一個項目:最近因買賣稀有動物而急速成長。
  (會長似乎猜對了。這棟宅第中傳來微弱的獸人氣味……)
  咲夜確認沒人看她,用力踏穩地面,跳上空中。她一個後空翻,越過足足多出她身高一倍的圍牆。降落在圍牆內側之後,咲夜發覺庭院前方有放狗看守。
  狗是兔子的天敵,但在月兔人眼中並不是特別值得害怕的威脅。咲夜朝著跑過來的一群狗伸出手,小聲唸咒:
  「『幻影』。」
  相當於初級幻術的魔法發揮效果──猛烈跑過來的狗兒們毫無招架之力,當場停下腳步,躺在地上露出腹部。
  看到那群狗似乎很舒服的樣子,咲夜忽然溫柔地微笑。她身為月兔族,雖然在本能上不喜歡狗,但只要狗不攻擊過來,就覺得牠們很可愛。
  咲夜擺平看門犬,繞到宅第背後。然後看中建築物附近的樹,無聲地衝上樹幹,輕而易舉跳到宅第的屋頂。
  從外觀就看得出宅第有閣樓。咲夜靠近閣樓房間的小窗戶,一眼就發覺到異常。
  有痕跡顯示已經有人從這裡入侵。本來顯然是從外面用鎖鍊封住的窗戶,留下被某人扯斷鎖鍊強行打開的痕跡。
  只有獸人才能以這種暴力解決──人類也不是辦不到,但除非像迪克那樣使用強化魔法,否則很難徒手扯斷鋼鐵鎖鍊。
  (入侵者很有可能還在這裡面。)
  咲夜固然感覺到風險,但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迎接戰鬥。為了應對敵人的攻擊,她詠唱了使物理攻擊無效化的魔法『朧霞』。這不是探索者的技術,而是月兔人特有的魔法。
  她打開窗戶,無聲降落在屋內。咲夜的紅眼,能在接近全黒的狀況照樣看得見東西;敏銳的聽覺,能夠從聲音的回響正確掌握空間。
  曾經有人揶揄,月兔人是與生倶來當盜賊的種族。但迪克給予他們的評價是,在潛入陰暗迷宮或遺跡時十分可靠。
  ──現在,她的能力派上用場,識破了消除氣息的獸人就近在身旁。
  「……被發覺了嗎?但是算了。妳沒有毫無預警地攻擊過來,表示我們的目的相同。」
  潛藏在黑暗之中的是獸人──狼人族的男子。他不年輕,卻也不到老人的年紀。
  他的裝扮看似是盜賊,但咲夜判斷那不是他的本行。盜賊基本都使用短劍戰鬥,但狼人族男子似乎擁有武術造詣,這點從他的站姿無意識地顯露出來。
  「沒想到有人捷足先登。看來你不是來行竊的。」
  「不,我要找的東西已經找完了。只知道『那曾經在這裡』就夠了……妳也回去吧。我接下來要將這間屋子的人全部殺光。」
  男子在找什麼──咲夜掃視房間內,以獲得推測的材料。
  有好幾條疑似有人用過的毛毯被遺棄在閣樓房間。
  她自然而然想像得到這裡發生過什麼事。幾名獸人曾經被監禁在這裡。
  「能否撥出一點時間談談呢?我來這裡也有目的,不能就這麼聽從你的話離開。」
  「妳感覺很靈光,所以應該已經想像到了吧?這間商會買賣的商品正是『獸人』。我在找的……女兒,也曾經在這裡。不是已經賣掉,就是他們害怕形跡敗漏,將她移送到其他地方了。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讓卡拉姆德亞得到報應。」
  「卡拉姆德亞商會應該是在買賣『稀有動物』,而不是買賣奴隸……表面上是這樣。」
  「表面上是這樣。不過事實上,他們收購了冒險者或盜賊團捉來當作奴隸販賣的獸人。」
  咲夜從迪克的推論,以及在這裡看到的真相,導出某個結論。
  但是為了證明那個想法,她無論如何都需要得到一項證據。
  「假如殺光這間屋子的人,就無法保障你要找的人的安全了吧?」
  「妳的意思是要我冷靜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有理由報復他們。只是因為我女兒對人類城鎮感興趣,就被這間商會的人欺騙抓走了。」
  「他們……卡拉姆德亞商會會受到報應的。但是,我的意思是,你不能選擇在現在奪取他們的性命,讓他們輕鬆解脫。這世上存在生不如死的人間地獄喔。」
  狼人族男子瞠大眼睛。他本來根據這名女性溫和的語氣和容貌,以為她是非戰主義者,然而從她口中卻說出了自己作夢也想像不到的話。
  男子不禁覺得,她的話語懷藏著對人類的敵意,遠比自己更深。
  「……聽妳的話,我女兒平安無事回來的可能性就會提高嗎?」
  「對。至少與其現在行凶加強他們的警戒,不如放長線釣大魚比較好。為了在公開場合制裁卡拉姆德亞商會的罪行,就必須取得證據。」
  「證據……這間屋子裡多的是那些傢伙把獸人當作商品的痕跡吧。」
  「不,他們買賣的純粹是『稀有動物』……所以應該有用來偽裝的道具才對。令嬡是不是擁有獸化能力呢?」
  一部分擁有獸化能力的獸人族,傾向於藏匿能力。
  擁有獸化能力的人會引發返祖現象,一般認為是和『純血種』同等的血統。他們在同族之間受到敬畏,但有時會因為其他同系統的獸人希望獲得那個血統,而淪為獸人村子之間的爭奪對象。
  「難道人類也發現了純血獸人的價值嗎?」
  「獸人獸化之後,在他們眼中和『稀有動物』是一樣的東西。於是商品價值便暴漲了……」
  「我女兒在獸化之後,也隨時可以恢復原狀。在那種狀態下,不可能被當作動物。就算直接賣掉,買方很快就會察覺到那是獸人……」
  男子說到一半,彷彿察覺什麼般打住話語。
  「沒錯,照理說很快就會察覺,卻沒有被發覺。正因為如此,商會才能夠打著動物商的招牌招搖撞騙。他們掛羊頭賣狗肉的方法,必定隱藏在這裡。」
  咲夜如此斷言。男子半晌都沒有回應,他撿起一條遺落的毛毯。那大概是他女兒用過的毛毯吧。男子放開那條毛毯,彷彿在祈禱般用拳頭抵住額頭。
  「……我是居斯塔夫。狼人族的居斯塔夫•沃夫岡。」
  「我是……咲夜•卯月。」
  咲夜沒說出自己的種族。世間一般認為月兔族已經滅亡,就算居斯塔夫不會危害自己,也不能輕易表明身分。
  「妳叫咲夜嗎……這個名字很少聽到。所謂相逢自是有緣吧。我已經明白我們的目的有部分一致了。現在就聽從妳的吧。」
  「是。接下來需要暗中調查,您具備隱密的技術嗎?」
  「八成比不上妳,但我不曾被人類發現過。雖然我看起來或許像不可靠的大叔啦。」
  居斯塔夫擁有相當於A級的實力。咲夜判斷他的隱密技術沒問題,決定分工調查宅第內部。
  
  在屋內,卡拉姆德亞商會雇用的警衛,沒有識破咲夜施展了『隱密』的隱密狀態,使她得以自由行動。
  ──咲夜破解商會會長的房間機關,發現了隱藏房間。
  (這裡……是藏匿不公開交易紀錄的地方……還有祕密財產。)
  那恐怕是將獸人當成稀有動物販賣後獲得的鉅款。咲夜考慮向迪克提議將這筆錢當作營救遭到販賣之獸人時的保障金,同時翻開黑色皮革封面的交易紀錄,確認是否有可用情報──然後……
  (這是……『魔道具』的進貨紀錄。沒明記交易對象……如果這份紀錄沒錯,還剩一件未使用。)
  咲夜發現了上鎖的金庫。只要有月兔族的聽覺,以及靈巧的指尖,她就能以名為開鎖器的工具開鎖。
  慎重,但盡可能迅速。咲夜動手解鎖金庫──從這間房間感受到宛如淤泥般沉積的惡意,令咲夜渾身不愉快。
  
  3 獨居的鬼族丫頭和猛獸的項圈
  
  『冰之洞窟』是三層構造的洞窟。第三層深處有『冰精』(一種水精靈)棲息的湖泊。
  湖水受冰精影響結冰,其中透明度高的部分可作為『永久冰塊』。由於是由冰精之力凍結成冰,能夠在常溫的狀態下帶回。
  在八月的暑氣之中,冰精之力會減弱,『永久冰塊』仍然會融化;遇到這種時候,只要用板車載大量冰塊,蓋上稻草或木屑,堆疊好幾層,就可以帶回九成冰塊了。
  既然『冰狐』逃進洞窟,維持我的店──『銀水瓶亭』的冰窖所需的冰塊,就無法進貨了。但那是細微末節的問題,這次案件比預想中的愈加深遠且重大。
  我不知道瑟列妮是否有想到這麼深,但卡拉姆德亞商會一案,原因在於人類對獸人的歧視──他們竟然把能夠對話的存在,當成稀有動物買賣。
  「種族對立嗎?伯貝奇亞軍也是,為什麼會瞧不起獸人呢?是因為獸人擁有人類沒有的能力,反而讓那些人類覺得自卑嗎?」
  「有人喜歡讓強者屈服,從中獲得喜悅。所謂的貴族,特別容易陷入那種傾向……在我國也有人擁有不值得嘉許的支配欲。雖然在我的治世下,不允許私下迫使他人從屬的行為。」
  獸人變化而成的稀有動物。透過得到那種動物,滿足支配欲──這是應該唾棄的行為,卻有人喜好那種事,我藉由情報網充分理解這點。透過公會接到的委託所接觸的人之中,也存在著壞人──愈是知道他們的想法,就愈是覺得必須連潛藏在黑暗的委託都發掘出來,盡量解救遭受暴力不合理凌虐的人。
  就連SS級的塞克特,在這次案件都失去先機。可見卡拉姆德亞商會背後,有可能有足以翻弄SS級冒險者的高手。
  但是我的公會能夠對付他們。因為公會裡有以自由身分協助的SSS級冒險者。
  「話說回來,主人,您想拜託我的事是……」
  「喔,等我一下。我得先製作指示書給前往『冰之洞窟』的隊伍才行。」
  我面向事務室的桌子,攤開繪製了『冰之洞窟』內部概要的地圖,思考要請萊雅他們如何行動。薇蕾妮幫我泡了杯香草茶放在面前,站在我旁邊望著地圖。
  她身上仍穿著女傭服,但摘下了頭飾,變回黑暗精靈的模樣。聽說對她來說那個模樣最輕鬆,但是因為她鮮少這樣示人,令我覺得很新鮮。
  「這張地圖相當詳盡。這是主人製作的嗎?」
  「為了取得冰塊打造冰窖時,我曾經自己去過。『冰之洞窟』本身沒那麼危險。只不過需要應對有時湧出的魔物,希望前往者至少要有B級。」
  「關於『冰狐』的強度,主人的看法如何?」
  「委託書上面寫相當於B級。但這點值得質疑。」
  「考慮到『青射手亭』的男子……塞克特,冰狐搞不好有可能和他同樣是SS級,或是相當於S級的魔物。」
  「是有這個可能。只能拜託有辦法安全應對塞克特以及冰狐雙方的人了。」
  「呣……鬼族丫頭嗎?光劍勇者也是人選,可是如果對手是猛獸,艾琳應該比較習慣應付吧。她的野性身法令人驚嘆。」
  「沒錯。妳漸漸能夠看穿我的想法了啊,薇蕾妮。」
  「我一直看著主人,為了向主人獻策,總是不斷動腦。雖然目前並沒有值得嘉許的成果。」
  語畢,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就口,更換蹺起的腳。她是故意的,還是我想太多呢──深夜這個時間帶潛藏著魔物。因為平常不會產生的念頭會掠過腦中。
  「……呣。總覺得送現在的主人出門,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據說緊迫的情況,會使得男女感情急速加溫呢。」
  「咲夜小姐工作時,不會胡思亂想吧。」
  「話雖如此,但我換腿蹺腳時,主人的眼神變銳利了喔。」
  「唔……那是因為妳故意當面蹺腳啊。我得考慮採取措施,增加裙子長度才行。」
  「凡是主人的嗜好,我隨時都準備好配合了喔。呵呵……總覺得我終於像成熟姊姊般能玩弄主人了。」
  讓薇蕾妮開心,總令人覺得不甘心。如果放任她的自信增長,將來似乎會招架不住,我從現在就開始戰戰兢兢了。
  
  艾琳家離我的公會很近,她住在第十二大道之中最高等級的集合住宅。
  話說回來,住在第十二大道最高階層的人,不外乎是情報販子的頭目,或是提供疲憊男女一時享樂的店家老闆之類的家人。能夠和這些膽識過人的女子稀鬆平常地當鄰居,也是艾琳的厲害之處。
  她住的集合住宅,是好幾間相同形狀的兩層樓建築連在一起,最裡面那間掛著「修沛利亞」的門牌。
  不直接寫「艾琳」,是因為擔心一旦世人知道她是魔王討伐隊一員,會將她家當成觀光名勝。她對左鄰右舍自稱為『艾璃』,設法防止身分曝光。
  使用放置在入口的呼叫鈴會吵到鄰居,我敲了敲門。以『2、1、3』的節拍敲門,代表我來了。居然連這種事都要使用暗號,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是種壞毛病。
  由於沒有反應,我本來還想再敲一次,但就在那之前鎖便打開了。
  「可以進來喔──」
  「好,抱歉這麼晚來叨擾。其實我有事想拜託……嗚哇!」
  我開門正要進去,便發現艾琳以意想不到的模樣站在那裡──不對,我開門時就覺得好像聞到了香皂的味道,沒想到艾琳才剛洗完澡,只圍著一條浴巾出來迎接。
  「別擔心,我聽暗號就知道是迪克來了。平常我不會穿成這樣出來見客。」
  「就、就算是我來訪也會有問題吧,穿成那樣……」
  「先不說那個,你來是有事相求吧?是緊急工作嗎?」
  平常紮起的頭髮放下的模樣、氣色良好充滿健康氣息的肌膚,都在在使我動搖,但她卻若無其事。
  這就是所謂男女之間的純友誼關係嗎?她沒有把我當成男人看待嗎?不,這樣就好,人只要追求太多,往往會迷失重要的事情。我自己都覺得這真是一點建樹都沒有的內心糾葛。
  「別站在那種地方,快進來。我得把頭髮擦乾才行,等我一下。啊,迪克可以幫忙用魔法弄乾嗎?」
  「啊,喔……是無妨。在那之前,妳先穿上衣服啊……」
  「現在很熱,穿上衣服會滿身大汗。到時候又得重新洗一次澡吧?」
  但是那條浴巾的質地沒那麼厚,遮得住的範圍也有限,下方稍嫌單薄。我有一種預感,她以那種狀態背對我會有危險──
  「那麼,我們去那邊弄乾頭髮吧。有迪克幫忙弄乾就會非常輕鬆呢~大家也說希望家家戶戶都有一個迪克喔。」
  艾琳一個轉身,爽快地背對我走去。從後面看得見不知道是臀部還是大腿的部分,而名為「我的理性」的大樹,正遭到斧頭狠狠劈砍──她的身材居然這麼火辣,只能說她簡直全身都是凶器。結實渾圓挺翹的臀部,配上緊致的雙腿。但卻看不到隆起的肌肉──保持女性柔軟曲線的肉體之美,簡直就是藝術品。
  「……你剛才是不是看到我的屁股了?你沒看到對吧?」
  「唔……沒、沒看到。該說只有一瞬間嗎……」
  艾琳才一走進客廳,就探出半張臉看著我。如果她再進一步探出上半身,即使圍著浴巾,似乎也能看到酥胸。
  「說、說得也是……畢竟迪克對女孩子的裸體沒什麼興趣。柯狄好像就有興趣呢。」
  艾琳彷彿放心般把臉縮回去。柯狄也是女性,她會有興趣是正常的,但現在似乎不要修正她的話比較好。
  
  我弄乾頭髮時使用的手法,是以魔力覆蓋梳子,一邊對頭髮施展回復魔法修復表面損傷,一邊去除多餘水分只留下保濕所需的水分。
  或許也是因為居住的地帶環境嚴酷,艾琳那頭接近桃色的頭髮十分強韌,不易受損;儘管如此,據說由我梳過之後,頭髮觸感完全不一樣,所以艾琳相當中意。話雖如此,但我上次幫她弄乾頭髮是在討伐魔王之旅的時候,已經睽違五年了。
  「迪克,已經可以了。謝謝你幫我弄乾頭髮。」
  「『為了慎重起見』可以讓我做一個收尾嗎?」
  「嗯,麻煩你了……啊……總覺得好溫暖。幫我弄乾頭髮之後還幫忙按摩,真是無微不至呢……我好像快睡著了。」
  因為我接下來要請艾琳前往『冰之洞窟』,我希望像在魔王討伐隊平時總是會做的那樣,配合環境施加作為最後王牌的強化魔法。
  所謂的保險,就應該要施加雙重保險。就算是艾琳,也有可能捲入難以預料的事故。希望這個魔法會在那種時候派上用場。
  (事前預設幾種情況……這麼一來,不管做再多保險都沒完沒了。我似乎很愛操心啊。)
  「……總、總覺得,迪克的手好溫柔……被迪克觸摸,我……」
  「再一下就結束了。客人,您的肩膀相當僵硬呢。」
  「嗯,算是吧。沒做什麼就很僵硬了。可是現在變得很輕鬆喔,你也可以幫薇蕾妮小姐和蜜拉露卡按摩呀。」
  會提到那兩個人的名字,就表示胸部大的人聚在一起,就會聊到肩膀僵硬的話題嗎──光是想像,我的臉就莫名發燙。
  「這次是特別的。如果我幫每個人都指壓,就好像我只是想摸身體而已吧。」
  「是、是嗎……不對,我知道你說的特別不是那個意思。但真的很舒服,我甚至想每天拜託你。就算只有弄乾頭髮也可以。」
  「每、每天未免太……至少隔一個月吧。」
  「好──啊哈哈,總覺得好像變回小孩子了。以前都是媽媽幫我弄乾的。」
  我想起小時候都是姊姊照顧我。因為父母經常不在家,兩個姊姊就像我的母親。雖然那是我很小的時候的事了。
  我偶爾會思念老家的家人是否過得安好,卻提不起勁回去。我家是一群獨立的人,家人都只把老家當成據點之一而已。這麼說別人或許會問我「不會覺得寂寞嗎?」,但我想家人也分成很多種。
  「不過……這樣啊,原來就算和迪克住在一起,薇蕾妮小姐也不會每天要你幫忙弄乾頭髮。她也有意外拘謹客氣的一面嗎?」
  「我可以預見改天艾琳就會談起這件事,啟發薇蕾妮了……算了,不是每天要我這麼做就好。先不說這個了,艾琳,上一份工作才剛結束,實在很不好意思,但我有急事要拜託妳。」
  「嗯,沒關係喔。很急是指明天嗎?」
  「對。有份交給萊雅他們的工作,和其他公會的委託重疊了,於是有個SS級冒險者介入。那名男子名叫塞克特,希望妳想辦法不要和他起衝突。」
  我給艾琳看委託的資料以便說明原委。艾琳連連應聲,瀏覽那份資料。
  「嗯,我大致懂了。不是要打敗冰狐,而是想活捉吧?那個叫塞克特的人,若在發現冰狐之前遇到我們,就可能攻擊我們嗎?」
  「是有可能……但是,只要我方不主動攻擊,大概就不要緊吧。感覺對方的目的只是自己先找到冰狐就好。」
  我向艾琳說明『冰狐』有可能是『青狐族』獸化的樣子,似乎和塞克特有某種關係。
  「……居然將獸化的獸人當成稀奇的動物買賣。欸,迪克,要不要毀了那個卡拉姆德亞商會?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能放著不管。」
  「我已經拜託咲夜小姐調查了。她應該快要回來了。」
  「啊,原來如此。咲夜小姐也是獸人,或許會生氣得殺個片甲不留。」
  「雖然無法保證她不會這麼做,但她應該也明白吧。隨時都可以制裁卡拉姆德亞商會,但應該採取正當的形式。」
  「嗯,既然已經決定要處罰了,那就好。唯有那件事我無法退讓。」
  艾琳使勁握緊拳頭。她身上一直只圍著一條浴巾,是因為剛洗完澡還很熱嗎?
  「艾琳,妳差不多該穿上衣服了……」
  「啊,對喔。對不起喔,我馬上換……」
  ──即使是無敵的武術家、即使是SSS級,還是會發生無法避免的意外吧。在看見艾琳身上的浴巾因為她站起來的動作鬆脫掉落時,我心裡產生了這個感想。
  魔王也一樣,胸部大的女性應該注意縱向動作才對──即使這麼想也為時已晚了。
  「啊……!」
  艾琳茫然地呆住了。我既無法動彈、也發不出聲音、陷入頭腦一片空白的狀態;平常隱藏在艾琳的武鬥服底下,明明鍛鍊得結實至極,卻不失柔韌的肢體,就暴露在眼前。
  據說運動會先從胸部瘦起,但不知道是因為艾琳流著鬼族之血,還是因為她本身很特別,完全看不出運動有妨礙到她的胸部成長。因為重量的關係,她的胸部也受到不少往下拉的重力,但仍然充滿張力和彈性,保持優美的碗形。
  平常她應該會立刻倉皇地遮住才對,但不知道是因為長髮蓋到胸部,還是刻意不遮掩──艾琳的手只是稍微掩住胸部,從她平常的狀況,絕對無法想像眼下如此寬鬆的防禦。
  「……迪克……」
  至今理應呼喚過好幾次的名字,如今聽起來卻不一樣。
  在這種夜晚迎接我來訪,讓我登門入室。因為對象是我就沒關係,展現只圍著一條浴巾的模樣,種種因素累積之下,為什麼我還有辦法保持冷靜?
  她似乎也這麼想。
  該說什麼話,都會成為臨門一腳。
  該說什麼話才好,就連自己都不曉得,我任由艾琳牽起手。
  

  
  「……如果是迪克,我……一直、一直都……」
  艾琳的手動了起來。這樣下去,我會碰到她的身體,就在我碰到她前一刻──
  「……會長,您正在忙嗎?」
  「呀啊……奇、奇怪,咲夜小姐,妳是什麼時候……?」
  艾琳慌忙放開我的手。至於我,則是思考完全停止了──然而和我的混亂相反,咲夜小姐臉頰稍稍泛紅,仍以沉著的口氣說:
  「我是不是應該再晚一點來拜訪……非常抱歉,沒顧慮到這種事。我等一下再來。」
  「沒、沒關係,不必等一下再來。我也正在等咲夜小姐。」
  「……在這種狀況,是嗎?」
  「啊,啊哈哈……呃,這是意外……對不起!」
  艾琳大概是要去換上衣服,她衝進了脫衣處。她沒有重新圍上浴巾,因此她的背影──不,我什麼都沒看見。就當作這樣吧。
  「……咳。因為出乎意料,讓我一時心生動搖,但在我心中,也會把它當成意外處理。」
  「啊、喔……感謝妳的配合。那麼咲夜小姐,事不宜遲……」
  「是。詳細等到回公會後再向您報告,首先請看這個……」
  咲夜從外套中拿出宛如皮帶的物品。上頭刻著魔法文字,鑲著疑似魔石的寶石。
  這不是人佩戴的首飾。而是給猛獸佩戴的項圈。
  「這就是在卡拉姆德商會發現的線索,對吧?」
  「是的。我幸運地在隱藏房間裡發現了僅剩的一個。」
  「做得好。之後就交給我處理。」
  「……那個魔道具,果然是……用來將獸人固定成獸化的樣子……」
  和瑟列妮提供的皮革碎片一樣──施加在項圈的魔法,目的是將佩戴者的意志納入支配。
  『冰狐』會逃離卡拉姆德亞商會,是因為這條項圈雖然能夠維持獸化的狀態,卻無法剝奪追求自由的本能吧。佩戴者能力愈強,魔法效力就愈差。
  於是冰狐順從本能逃走。而根據咲夜小姐的說法,卡拉姆德亞商會買賣的稀有動物幾乎都是獸化的獸人。
  最後剩下的疑問是塞克特和冰狐的關係。但無論他們有什麼關係,我們該做的事都已經確定了。只要取下冰狐身上的項圈,使冰狐恢復獸人的樣子,至今收集到的情報,和根據情報做出的推論就會全部串連起來。
  「咲夜小姐,謝謝妳。這個魔道具應該會成為重要的線索。」
  「是……能有所貢獻,是我的榮幸。」
  咲夜雖然繃著一張臉,但一聽到我的慰勞,就放心地撫胸露出微笑。
  「會長簡直像從一開始就看透一切。按照您的話行事,從來不會毫無進展。」
  「我只是根據直覺行動而已。沒那麼厲害。」
  「儘管如此,我依然覺得,果然今後也想繼續追隨您。」
  結果朝著營救獸人的方向行動,咲夜發自內心感到欣喜。
  關於她的過去,我只知道一點點。月兔族是滅亡的種族,她是倖存者。而她憎恨人類──我目前知道的只有這樣。
  正因為如此,我更加覺得。為了遏止人類和獸人繼續交惡,是該在暗中有所作為了。
  
  4 『冰之洞窟』和與影擊士的交涉
  
  萊雅、麥琴利、里格爾三個人,和接到迪克徵召參加的艾琳,一起前往王都北方的『冰之洞窟』。騎馬約一小時,他們接近了目的地。他們將『永久冰塊』溶入飲料攝取,提高對寒氣的抗性,即使氣溫隨著接近『冰之洞窟』一路下降,他們也不引以為苦。
  但是,從『冰之洞窟』第二層開始,氣溫將低到水無法保持液態。四人聽到這件事,在裝備外面穿著厚重的大衣,做好寒冷的對策。
  「大家都要穿多一點,以免感冒喔。」
  「是,艾琳閣下。雖然我本來就不太怕冷。」
  「嗯,是嗎是嗎?說到這個,萊雅小姐,妳從迪克那裡聽說虎獸人村子的事了嗎?」
  「是,聽說了。那個村子正是我的出身地。我又欠了迪克大人一個大恩情呢。」
  跟陪同提米絲初次造訪迪克時判若兩人,如今萊雅的笑容變多了。她身為武人,十分尊敬艾琳,在里格爾及麥琴利眼中,兩人的關係簡直就像師徒。
  「大姊,我們也想在大哥面前有所表現!請多指教!」
  「這傢伙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啊……里格爾,之前有吩咐你不可以叫大姊吧。」
  「啊哈哈,既然迪克是大哥,我是大姊,那就沒關係。如果只有我,就顯得格格不入呢。」
  這不是艾琳第一次和『銀水瓶亭』的冒險者組隊了。
  魔王討伐之旅時,因為所有成員都很強,所以看不出來;但根據迪克的經驗,據說由等級高的冒險者率領隊伍,會提高等級低的成員的成長率。
  儘管如此,透過為期幾天的冒險,冒險者強度能夠上昇5,就已經要偷笑了,足見冒險者要變強並非易事。里格爾他們清楚明白和艾琳同行的這個機會有多麼寶貴。
  「再接近洞窟會更冷,馬就拴在這帶好了。」
  「是,我來焚香防止其他野獸靠近。你們在這裡等著。」
  雖然將愛馬留在森林令萊雅有些掛心,但這時候迪克準備的『抱護香』就發揮了卓越的威力。那能夠消除馬的氣味,使其他野獸不會靠近。
  「大哥真的有很多法寶,好厲害喔。聽說這也是他自己做的,不知道那個人究竟都是什麼時候睡覺的?」
  「雖然迪克先生也很厲害,但他的友人杜克先生更厲害喔。非常博學多聞,連火龍都能夠輕鬆捕獲。」
  「杜克閣下……據說只要在公會累積實績,總有一天就能見到他。我們的修行還不夠……但我們會磨練身手,總有一天要直接請教他。」
  當三人心醉的人物──也就是迪克的臉浮現在腦中,艾琳不禁笑出來。她同時不小心想起裸體被看到的事,頓時漲紅了臉。
  「大姊,妳該不會是覺得熱吧?真厲害,哪像我穿這麼多,都還抖個不停。」
  「唔、嗯,是有一點,我不習慣穿太厚。沒關係,洞窟裡面很冷……」
  艾琳說到一半,察覺了一件事。直接沿著森林中的道路前進,就會抵達『冰之洞窟』──然而在那途中,傳來某人打鬥的聲音。
  ──金屬聲、風切聲,以及男子的慘叫。一群人正在交戰。其他三人似乎也察覺了,四人不發一語地互看點頭。
  四人一路上扼殺氣息、躲躲藏藏,盡可能趕路。只有艾琳先行一步,儘管如此,她仍沒能在戰鬥結束前趕上。
  在白色岩壁開口的巨大洞穴。那就是『冰之洞窟』的入口。
  洞口前方的空曠處,全副武裝的冒險者倒在地上。只有一個人站著──艾琳判斷,就是他幹的。
  那是一名擁有蒼黑頭髮、裝備硬皮甲的男子。他手中的武器,是在金屬圓圈加上刀刃的投擲用武器──『輪刃』。
  然而,他並不是全都用武器攻擊打倒冒險者,倒下的冒險者只有一部分人受傷。表示男子並不是展現壓倒性的實力擊潰冒險者,而是使出最小限度的力量打倒他們。
  「你就是塞克特先生嗎?聽說你來我們公會打過招呼?」
  「『銀水瓶亭』……還是其他公會?不管是哪個傢伙都不聽人說話。你們有長耳朵嗎?」
  男子雖然看似煩躁,但語氣並不粗暴。艾琳認為這比不由分說就開戰要好得多。
  迪克叮嚀過,不要和塞克特起衝突。但是,塞克特相當於SS級,是個久違能夠小試身手的對手,令艾琳的拳頭不禁技癢。
  「妳露出了好戰的表情。鬼族果然無一例外,都喜好戰鬥嗎?」
  「沒這回事,鬼族也有很多不是武鬥派的人。那不是重點,你接下來要進『冰之洞窟』嗎?我們也有事要進去。」
  「……與你們無關。不想變得像這些男人一樣,就不要多事。」
  「我們不會多事……我是很想這麼說啦,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找到『冰狐』,打算怎麼辦?」
  本來要無視艾琳進入洞窟的塞克特,此時停下腳步,然後轉過頭來。
  他要用手中的武器和冰狐戰鬥──視情況殺死冰狐。艾琳感覺到塞克特正如此暗示。
  「那就有點頭痛了。卡拉姆德亞的委託是活捉冰狐。」
  「這和妳沒有關係。我只想得到這種方法,能夠讓『那個』恢復原狀。」
  (來了……!)
  塞克特的話,引發艾琳宛如被電擊中的反應。
  她事前接到迪克吩咐。如果可以的話,在前往『冰之洞窟』深層之前,最好問出塞克特和冰狐的關係。
  從剛才的話可知,塞克特知道冰狐其實是獸化的獸人。也就是說,他認識冰狐。
  從『恢復原狀』這個說法亦可知,塞克特想救冰狐。但是,塞克特似乎認為那個方法就是『打倒冰狐』。
  (這種需要動腦的事,我果然還是想要像平常一樣,交給迪克處理呀……)
  艾琳拚命思考如果是迪克會怎麼判斷,在最後想出接下來的話──
  「我能平安地救助冰狐。因為我知道解除獸化,恢復原狀的方法。」
  「……妳是在哪裡知道那件事的?在這麼短期間內查到的嗎……?」
  「嗯。我要和冰狐格鬥,取下『項圈』。如果你辦得到這件事,我倒也可以袖手旁觀。但是,如果你想要打倒冰狐後再思考該怎麼做,那我就會阻撓你。」
  艾琳說到這裡,毫不隱瞞地釋放殺氣。這是考量到以塞克特的實力,不可能感受不出雙方之間的力量差距。
  艾琳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個行為或許會被當成挑釁,演變成戰鬥。艾琳往前伸出右手和右腳,擺出修沛利亞流格鬥術的基本架式。
  塞克特握著輪刃的手使力。但他不是要投擲,而是將輪刃的刀刃收起來,插進疑似固定收納位置的腰際皮帶。
  「……項圈嗎?就是那個原因導致『那個』失去理性……我可以這麼相信嗎?」
  原來他不知道冰狐化為猛獸無法恢復原狀的原因。艾琳在內心鬆了一口氣,拚命翻出從迪克那裡聽來的話回答:
  「雖然不知道取下項圈是不是就會立刻恢復原狀,但原因肯定就是那條項圈。或許你會認為,明明還沒直接看過,為什麼會知道那種事,但是我們在事前調查過了。我們公會的情報部是非常優秀的。」
  「……不。我最後看到的時候,『那個』的確戴著項圈。沒想到那個商會的人,居然持有魔道具……我沒考慮到這種可能性,只想著要弱化『那個』,將之帶出洞窟。我腦袋只想得到愚蠢的念頭,認定唯有那種方法了。」
  塞克特宛如自嘲般這麼說,他已經沒有要和艾琳戰鬥以排除掉她的念頭了。
  競爭從現在起變成並肩作戰。既然不需要和塞克特爭執,就能專心思考活捉冰狐的作戰計畫。
  「我們大可不必打倒冰狐或是弱化冰狐喔。你其實不想那麼做,卻覺得非這麼做不可,代表那個冰狐在你心目中就是如此重要對吧。雖然我還不曉得詳細情況啦。」
  「與其淪為魔獸住進這座洞窟,等著遲早遭人討伐,不如由我親手了結……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但那似乎是病急亂投醫。」
  「別這麼說,無論是誰,都不見得總能想出正確答案。只要沒有錯到底,在最後做出正確解答就好了。」
  艾琳這麼說的同時,里格爾他們也現身了。塞克特看著他們──彷彿在衡量每個人的實力。
  「雖然這不是我該說的話,但你們就算遇見冰狐也不要上前。恢復猛獸外型的『那個』,你們應付不來。」
  「唔,真的假的……大姊,既然如此,我們還能做什麼?」
  「里格爾你們負責應付其他魔物。我要專注於活捉冰狐。」
  「原來如此……那樣我們似乎就派得上用場了。瞭解。」
  「艾琳小姐,我帶了睡眠彈和麻痺彈。既然要活捉,我想我可以輔助……」
  「嗯,麥琴利可以輔助的話,那就使用其中一種……一開始先發射麻痺彈,注意不要打中眼睛。」
  「我會瞄準容易命中的軀幹。只要喝了昨天在店裡拿到的酒,就不怕手指會凍僵了。」
  里格爾昨天晚上帶著萊雅和麥琴利去迪克的酒館,喝了迪克準備的提升戰鬥評分的『牛奶』,以及各種輔助效果的酒。
  麥琴利將防止失溫的『矮人族火酒』裝在小瓶子帶了過來,在進入洞窟前喝了一口。
  「居然在挑戰洞窟前喝酒……你們公會還真奇特。」
  「只要不要喝到爛醉,酒對身體是有益的。我們公會會長也說過,這次工作結束之後,歡迎你再來喝一杯。」
  「……雖然我覺得沒臉過去。不過如果他允許我過去,我想為我的失禮道歉。」
  艾琳覺得迪克想挖角塞克特的心思並非毫無指望。
  只要SS級的塞克特加入公會,能夠指派給公會成員的工作將會更廣泛,迪克的負擔也會減輕。這個想法雖然很現實,但迪克在沒有自覺下攬了太多工作,令艾琳總是很擔心他。
  艾琳的確對於迪克不把負擔當成負擔的態度懷抱尊敬之意,但不能只是那樣。艾琳希望他時常來家裡玩,而且他也需要那種閒暇。
  具體而言,艾琳希望他最好可以每天都幫自己弄乾頭髮。一個月一次太少了。
  (要求他獎勵我的努力並不過分吧。迪克,請你做好心理準備喔。)
  「那麼,終於要攻略洞窟了。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是!」」」
  里格爾、萊雅、麥琴利都充滿士氣地回應。五人踏進散發寒氣的洞窟,一邊擊退宛如迎接他們般襲來的冰凍哥布林,一邊前進。
  
  5 吹雪的幻狐和武神的神髓
  
  在亞爾貝王國,指稱『洞窟』的東西分成兩種。一種是沒有分層、自然形成的地形。
  另一種是分成兩層以上,有時亦稱為『迷宮』的洞窟。這種洞窟有時並非自然形成,有的是出於人類或魔物之手,也有的是出於精靈的意志製造的迷宮。
  『冰之洞窟』本來是魔物建造的地下迷宮,在失去支配者,遭到放置後,換成水精靈進駐,環境因此改變。
  洞窟一旦充滿精靈力,配合那個環境的生物就會聚集過來。魔物也一樣,被迫離開原本生長環境者,會拚命尋找適合自己的棲身之處。
  或者,也有生物會配合環境適應,產生變異。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哥布林。
  哥布林會變異為『冰凍哥布林』或『火流哥布林』因應環境。雖然也有哥布林會無法適應而喪命,但是由於牠們的數量很多,變異之後的哥布林會再度增加到某個數量。
  『冰之洞窟』的第一層,有幾十隻哥布林成群棲息。牠們會果敢地襲擊冒險者,但憑C級冒險者就能夠擊退,有B級的實力則不構成威脅。目前牠們也不會使用毒之類的特殊攻擊。因為在『冰之洞窟』附近採取不到毒。假如哥布林來到洞窟外為害,冒險者公會將發布C級以上的討伐委託。
  住在第一層的其他生物沒有攻擊人的習性,可以放著不管。偶爾會看見冰凍史萊姆,牠們在『冰之洞窟』東方湖畔的村莊被當成寶貴的珍饈。由於調理起來很費工夫,不建議外行人食用。儘管冰凍史萊姆很值錢,但是想要捕獲牠們,就需要相當於B級的實力,否則雖不至死,卻很有可能會吃敗仗。
  冰凍史萊姆具有史萊姆標準的習性,會將捕捉到的對手的裝備融解後吃掉。牠們不會捕食動物性物質,只會吃無機物,偶爾會有冒險者遭殃,陷入窘境。在遇到那種情況時,無論受困的是男性還是女性,最好朝冰凍史萊姆撒鹽解救他們。不知為何,只要向冰凍史萊姆撒鹽,牠們就會厭惡地逃走。
  來到第二層經常遇到的是雪狼。牠們雖然是狼,卻會吐出冰息,C級冒險者有可能全滅。因為雪狼一定會近十隻成群攻擊,以那個數量吐出的冰息,會造成莫大的損害。必須先發制人,確實一隻一隻地解決削減數量,抑制冰息的損害。為了保障安全,必須由B級以上的冒險者組隊。
  面對一度挑戰落敗的對手,牠們就不會再攻擊。因此,有時其他魔物會率領雪狼群。當遇到那種情況時,平均B級的隊伍最好見好就收。
  可以想見率領雪狼者,具有A級以上的戰鬥能力。牠們會成為全滅的原因,因此冒險者公會在『冰之洞窟』第二層以上的委託,都會記載『潛在危險度:A級以上』這條注意事項。
  由於『銀水瓶亭』會定期確認『冰之洞窟』的環境,很難發生這種情況,但凡事沒有絕對。
  所謂萬一,就是一萬次有可能發生一次──這點需要銘記在心。
  
  ──『銀水瓶亭』編纂 迷宮攻略資料 『冰之洞窟』篇 第一章節錄──
  
  在號稱是杜克•梭佛製作的資料所記載的魔物之中,艾琳他們遇到了哥布林和冰凍史萊姆,因為早就做好對策,因此順利地擊退了牠們。
  在來到通往第二層的斜坡後,艾琳他們一邊警戒一邊下坡。根據資料,這一帶很有可能出現名為『雪狼』的魔物。
  (……真的全部都和迪克說的一樣,真是可怕。他好像研究魔物生態的學者。)
  一進入第二層,前方便突然吹來強烈寒氣。乘風飛來的白色冰冷物體碰到一行人的肌膚就消失了。
  「這是……雪……?」
  「停留在第二層嗎……你們四個人都不許大意。恐怕在這前方……」
  「喂喂……不是只有一隻嗎?那群是怎麼回事……!」
  通往第二層的下坡。在那前方的寬敞空間,白色猛獸成群聚集。
  ──雪狼。那群雪狼圍成圓圈圍繞某人──簡直就像在崇拜對方。
  「那就是冰狐……率領著雪狼群。」
  「牠好像變成這個迷宮的頭目了。雖然我早就覺得有可能會變成這樣。既然如此,果然得請三位加把勁了。」
  「是,大姊請專心應付冰狐!我們和衝過來的雪狼戰鬥!」
  「一旦雪狼靠太近,我方就會很吃力……拜託你們兩個了。」
  「我知道。直接承受冰息有可能會凍傷,請小心。」
  萊雅和里格爾拿起武器,擺出應戰姿勢。麥琴利在兩人後方,為強弩裝填火焰彈。
  「三、二、一……我們上!」
  艾琳衝過去,塞克特追隨在後。塞克特在與敵人接觸之前,發動了他身為影擊士的拿手絕招──干涉敵人的影子,使敵人停住不動的『影縛』。
  「──與吾影相連者。留在原地,不許動。」
  「嗚哇,當場停住……相當有一套呢!」
  即使艾琳讚賞,塞克特也面不改色,他投擲輪刃,將中了『影縛』停住不動的雪狼群一網打盡──然而雪狼群在飛奔離地的瞬間躲過『影縛』,將里格爾和萊雅視為獵物,幾隻聯手撲了過來。
  「好快……但是!」
  里格爾劍光一閃,一隻雪狼退縮了。這時麥琴利的火焰彈命中,趁著火焰燒得雪狼群卻步的瞬間,萊雅跨步上前,從刀鞘出刀一次斬斷兩隻雪狼。
  艾琳確認他們略勝一籌,朝著浮現在陰暗之中的冰狐身影高高跳躍。
  在塞克特眼中,艾琳看似跳得太高了──但是他明白艾琳是刻意跳到接近窟頂。
  冰狐的眼睛捕捉到空中的艾琳,發出銀色光輝。冰狐颳起冰雪風暴,遮蔽艾琳的視線──然而她直接使出閃耀紅光的魔力覆蓋全身加以防護,同時蹬了窟頂一腳、翻轉身體,使出踢擊強攻冰狐。
  「修沛利亞流格鬥術奧義……『天崩破山腳』!」
  加入足以使窟頂出現裂痕的步法──『震雷』,將所有力量轉化為踢向冰狐的推進力。
  【『──這孩子相當了得。但是,那是碰不到的。』】
  (唔……!?)
  一陣毛骨悚然,艾琳嚐到宛如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總覺得好像聽到了某人的聲音。而本來以為肯定會命中的踢擊撲空,削掉了洞窟的地面,地面以艾琳為中心塌陷。
  (剛才那是冰狐的聲音……?不對,不是那樣。冰狐的後面有某個人在……某人在強化冰狐……簡直就像迪克為我們做的那樣。)
  「──別鬆懈!」
  下一瞬間,塞克特帶著嘶喊投出的輪刃,穿過了遮蔽艾琳視線的風雪。
  「嗚嗷──!」
  鏗的一聲,輪刃遭到彈開。隱身在風雪之中的冰狐瞬間現身,又再度融入雪中消失。
  「只要這陣風雪不歇,就只能用眼睛以外的方式察覺『那個』的位置。」
  「我想也是……!」
  事前就認識冰狐的塞克特,早已習慣感應牠的氣息。然而就連他都無法靠近冰狐。『影縛』在這陣風雪之中,無法成為阻止冰狐的有效手段。
  「冰狐身上施加了強化魔法!應該比你知道的冰狐強上一層!」
  「唔……後面,躲開!」
  「咕唔……!」
  艾琳趕緊跳開,但猛如疾風的冰息打在身上,使身體一部分冰封在雪塊之中。
  雪已經積到膝蓋,武術家最重要的步法因此受到限制。
  【『抓到了。只要妳的腳不能動,彼此都省得吃那麼多苦。』】
  「還沒完……!別妨礙我們的對決!這是我和冰狐的對決……!」
  「──嗚嗷嗷嗷!」
  冰狐立刻朝艾琳追擊。牠一甩尾巴,颳起的雪就凝結成槍的形狀射出。
  即使艾琳用魔力覆蓋身體作為防禦,仍然會被貫穿。冰狐身上所施加的魔法就是如此強大──甚至能夠貫穿SSS級的防守。
  艾琳承認自己的天真,做好受傷的心理準備。她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排除萬難抓到冰狐,睜大眼睛面對即將到來的痛苦──就在這時……
  迪克碰到頭髮時的感覺再度重現。艾琳並沒有發覺當時流入體內的魔力──但是,那總是『在那裡』,他在『保護』著自己。
  (好溫暖……這是,那個人的……迪克的、魔法……!)
  ──『熱風結界』──
  艾琳看過那個魔法。在對付使用冰精靈魔法的對手時,迪克為了防禦而使用的魔法──『熱風結界』成為護盾,抵禦冰狐發射的雪槍,徹底守護了艾琳。雪槍遇熱熔化,接連蒸發消失。
  「唔……魔法……妳並不是只會格鬥的武術家嗎……!?」
  塞克特發出驚愕聲。在水精靈之力極度增強的這座洞窟,輸入艾琳體內的火精靈之力一口氣湧出,局部提高她周圍的溫度。艾琳腳下的風雪蒸發,襲來的冰槍全部蒸發消失。
  「居然用這種方式保護我……我的身邊果然需要有那個人陪伴才行。」
  艾琳露出微笑。受到她的模樣以及前所未有的鬥氣震懾,冰狐無法追擊,停止不動。
  「你不必出手喔。我說過了,包在我身上吧?」
  本來要牽制冰狐的塞克特停下手的動作。以魔法防禦了冰狐的攻擊之後,從艾琳身體湧出的魔力性質,出現明顯的變化。
  ──一陣搖曳,包覆艾琳身體的紅色魔力量進一步地增加。
  艾琳的桃色頭髮愈來愈接近純正的紅色。看到從她眼眸發出的紅光,塞克特體會到自兒時以後就再也不曾感受過的心境。
  駭人。
  絕對不能觸碰。塞克特絲毫無法動彈,看著艾琳的魔力爆炸性膨賬。
  「……妖豔的鬼神……艾琳•修沛利亞嗎……?」
  凍住艾琳周圍地面的冰雪陸續融化。彷彿已經不需要般,艾琳脫下身上的大衣,只留下武鬥服。
  「……你有辦法過來我們這邊嗎?果然很難嗎……?」
  冰狐看到艾琳的模樣,也第一次微微退後了。
  她的身體湧出的魔力,密度實在太高了。頭上那短而不顯眼的角迸發紅色閃電,周圍的雪彷彿不被容許存在,蒸發形成球形空洞。
  「迪克怎麼不一開始就提醒我呀?冰這種東西,只要熔化掉就好了。」
  艾琳溫和地微笑,和凶神惡煞的模樣一點都不相襯。
  冰狐後面的『某人』送了這等強敵過來。艾琳很感謝對方和冰狐。
  (我們的迪克是世界第一。所以不管對手使用多麼厲害的強化魔法,我都絕對不會輸……!)
  就在塞克特眨了一次眼睛的短暫時間,艾琳的身影從原地消失,移動到相隔甚遠的位置。
  被艾琳繞到背後的冰狐高亢鳴叫,甩動尾巴射出冰刃──但艾琳赤手空拳接住冰刃並用力握緊,將之捏成粉碎。
  能夠對現在的她使出有效攻擊的對象,只有同樣是SSS級的人。
  儘管如此,冰狐仍試圖做最後的抵抗──野性覺醒的猛獸,即使搏上性命,也得保護棲身之處。但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艾琳用普通的手刀,切斷冰狐身上的項圈。
  「──麥琴利!」
  「唔……給我打中啊啊啊啊!」
  里格爾和萊雅在擊退雪狼的同時,後方的麥琴利正好在裝填麻痺彈。他回應艾琳的聲音,發射麻痺彈──正要移動以迴避的冰狐,這才發覺腳被固定在地面。
  『影縛』。冰狐將注意力轉向艾琳的攻擊的瞬間,塞克特趁機干涉冰狐的影子,將冰狐的腳束縛在影子上。
  【『──今天我就先網開一面撤退。但是,我只是給予你們一些緩衝時間而己喔。』】
  「是輸不起吧。我才不聽這種話。」
  從某處傳來了說話聲,艾琳表現出凜然的態度笑著回答。
  麻痺彈命中冰狐的身體。只見過了片刻,冰狐闓上對入侵者充滿敵意的眼眸,身體停止不動。冰狐的身體小得連艾琳都能夠抱在懷裡。一想到竟然是這隻小小猛獸在操控風雪大鬧一場,艾琳就不由得苦笑。
  「原來是這麼可愛的狐狸,令我捏了一把冷汗……看來我也還差得遠呢。」
  艾琳的模樣已經恢復原狀。因為風雪肆虐,除了塞克特,沒有人看到她先前是什麼樣子。
  她看著切斷的項圈。項圈的邊緣部分稍微被撕裂了──冰狐在受到支配以前,曾試圖自行脫掉項圈。艾琳想像牠當時那個模樣,便感到很痛心。
  「……解除『影縛』。已經沒必要了。」
  塞克特解除魔法後,冰狐當場躺下。而在艾琳眼前,冰狐的外形逐漸變化──變成人的外形。即使正在沉睡,也明顯看得出那個人容貌端整,肌膚白得和周圍的積雪不相上下;儘管外表給人稚氣的感覺,但在艾琳眼中,對方的發育程度比祐馬更明顯。
  ──更根本的問題是……艾琳撿起脫掉的大衣並穿了起來,同時眨了眨眼睛問塞克特:
  「……呃……她原來是女孩子呀?」
  「看到這樣子,妳還會以為她是男的嗎?」
  塞克特若無其事說完,脫下自己的外套替少女披上。艾琳還來不及理解,只是愣怔地凝視著發出細微鼾聲的少女。
  隨後過來的里格爾、萊雅、麥琴利看到冰狐的真面目,也同樣發出驚呼,艾琳這下才終於能夠接受眼前的現實。
  
  6 冰狐的真面目和新的伙伴
  
  青狐族獸化後的存在──冰狐,艾琳他們很快就會將冰狐帶回來。牠恐怕已經恢復獸人的模樣了吧──儘管我如此希望,但不親眼看見就無法知曉。
  無論如何,我必須在我們店裡款待那隻冰狐。冰狐或許會因為卡拉姆德亞商會做過的事,對人類抱持不信任感。我們和卡拉姆德亞商會不一樣,並不想破壞人類和獸人的關係──說穿了,就是想建立友好的關係。
  不知道能不能順利。並不是每次都能夠在事前摸透對方的狀態下,迎接對方來店。
  即使不知道能否成功,也要盡我所能。那就是把事情全盤交給艾琳他們,在店裡等待的我該做的工作。
  (青狐族……希望能夠找到他們會喜歡的東西。)
  我前往位於王都第十大道的『卡露蒂菈食品店』,這是一般人不知道的好地方。那家店販售著店主在艾爾貝國內四處旅行後收集的各種食材,只要去那裡,應該就能找到我要的東西。
  
  距離晚間時段開店還剩一小時左右,艾琳他們帶著冰狐回來了──塞克特•庫魯西法也在一起。
  「大哥,我們回來了!艾琳小姐是最大的功臣喔!」
  「我回來了,迪克。總算是把她帶回來了。項圈已經拿掉囉。」
  「喔,做得好……這孩子就是冰狐……嗎?」
  在塞克特懷裡長著尾巴的少女。她身上裹著疑似屬於塞克特的外套,即使被抱著搬過來時受到晃動,她也沒有醒來,睡得非常沉。但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看樣子快要恢復意識了。
  塞克特只見過一次喝得爛醉的我,現在才首度領悟到我似乎是公會會長,稍微瞠大了眼睛。但那僅只於一瞬間,他很快就恢復平常的面無表情。
  「原來你是……公會會長嗎?我當時以為你只是一般常客,看樣子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啊,不會啦,我才要說抱歉,沒有一開始就表明身分。」
  「不,我才是對不起,做出像是威脅的舉動。要是沒有這個公會協助,我早就做出無法挽回的憾事了。請容我為至今的無禮全盤致歉。」
  塞克特抱著少女,深深低頭行禮。從那樣子能充分感受到,塞克特和少女的關係很親近。
  「那件事就別再放在心上了。塞克特,託你的福,我們得以知曉卡拉姆德亞商會的惡行。我們不打算放任他們逍遙法外。」
  「……他們將獸人捕捉起來,變成猛獸的外形,並作為商品。你的意思是,你們已經掌握那些證據了嗎?」
  對於塞克特的疑問,薇蕾妮代替我回答。她身穿女傭服,今天戴著眼鏡──因為蜜拉露卡說過她在魔法大學時都戴著眼鏡,薇蕾妮似乎因此產生了興趣。
  「根據本公會調查的結果,確認卡拉姆德亞商會販賣的稀有動物,其真面目是獸人。只要向公家機關報告,他們應該就會介入商會調查。」
  「是嗎?卡拉姆德亞的人果然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獸化的人當作動物,而是主動捕捉獸人……因為卡拉姆德亞和我的公會關係匪淺,我並不是很想懷疑他們。但既然找到了證據,就不能再說這種話了。」
  「那是怎麼回事?塞克特的公會和卡拉姆德亞商會有什麼關係?」
  塞克特垂下眼簾,看起來若有所思。我知道要公開自己所屬公會的資訊很困難,但這件事非聽不可。
  ──就在我以為沉默會就這樣持續下去時,清澈的嗓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靜。
  「……兄長大人,不可以再隱瞞了。小女子能像這樣活著,是託這幾位的福。」
  不知道那是不是青狐族特有的說話方式,少女的口吻極具特徵。她披著外套,從塞克特的臂彎下來。
  身高矮得讓我要低頭往下看的少女──她打著赤腳,但她不以為意,圓滾滾的眼睛仰望著我。她掀開蓋住頭的外套,彈出一對狐耳。
  「兄長大人……塞克特看起來是人類,卻是妳的哥哥,那就表示……」
  「各位幸會,小女子的名字叫作彌都波。兄長大人是小女子同父異母的哥哥。」
  她彬彬有禮,不只對我,也對其他人低頭行禮。塞克特依然面無表情──不對,他是以哥哥的身分,守在一旁看著妹妹低頭行禮嗎?不過話說回來,聽到兩人是兄妹還真是驚訝,他們站在一起,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我的父親是青狐族。母親是人類。生下來的孩子不是人類,就是獸人,不然就是一半一半。我屬於前者,髮色則是繼承父親。」
  「我就覺得你的黑髮帶蒼藍色,原來是這麼回事……」
  蒼黑色的頭髮雖然的確極具特徵,但並不能因此斷定是繼承了獸人血統。
  薇蕾妮似乎也沒發覺,可見不可能光憑塞克特的外表,就識破他流著獸人血統。
  「但是,那位……彌都波小姐看起來具備和兄長截然不同的外觀特徵。」
  「小女子的母親也是青狐族。青狐族偶爾會發生返祖現象……小女子因此擁有獸化的能力。艾琳小姐,先前給您添了莫大麻煩。」
  「我不要緊,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彌都波有沒有受傷?我很久沒和強者戰鬥了,下手還滿重的……」
  「不,艾琳小姐確實有手下留情了,在外形獸化的那段時間,小女子就隱約知道了。艾琳小姐幫忙切斷項圈時,小女子覺得全身變得輕鬆舒暢,得以變回原本的自己。小女子在艾琳小姐等人趕到以前,以為再也無法恢復原狀就自暴自棄,身體變得愈來愈不聽使喚……」
  那想必是相當恐怖的遭遇,彌都波眼眶溼潤。艾琳跪下來抱住她,摸著她的頭,拍了拍她的背。
  「我們出生的村子位於終年積雪的深山。妹妹天生就擁有這種外表和能力,不允許長時間離開村子。儘管如此,族長依然答應了妹妹無論如何都想去外面世界一次的心願,但是……就算要來到人類城鎮,當初不應該直接來王都,應該循序漸進才對。假如當初在人更少的鄉下城鎮生活……」
  「不,塞克特先生,你和令妹並沒有任何錯。我不希望你們兩個後悔來到王都。在決定今後該怎麼做以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嗎?」
  儘管經歷過這種遭遇,依然決定留在王都,是很不容易的選擇吧。但是彌都波自願來到外面世界,如果就這樣帶著失望回到村子,也太鬱悶了。
  「小女子認為,兄長大人是不想怪罪有一宿一飯之恩的『青射手亭』。但是,話也不能這麼說……將小女子抓起來,交給卡拉姆德亞商會的人,就是『青射手亭』的……」
  「……也就是說,妳獸化的樣子曾經被『青射手亭』的關係人士看過?」
  「是、是的……小女子在滿月的時候,有時候會擅自變成猛獸的外形……於是……」
  聽了彌都波的話,塞克特閉上眼睛。
  他不知道這件事──正因為信任『青射手亭』,才會加入吧。因此,聽了妹妹的話,得知自己所屬公會背叛了他們,直到現在他才首次殺氣高漲。
  「看樣子好像需要給他們最後的處罰。或許會少一個競爭對手公會呢。」
  「……不需要再勞煩這間公會了。我要去找『青射手亭』的會長問出真相。」
  「意思是要做個了斷嗎?我是建議讓他們接受公家制裁。」
  「你打算阻止我嗎?」
  「不,在揭發他們的惡行之前,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無法干涉。」
  公會之間並不是絕對不會發生糾紛。有時個人之間的爭執會發展成公會之間的抗爭。
  如果我們公會和『青射手亭』互鬥一事曝光,到時候雙方公會的活動將受到限制。因為公會之間互鬥,視同擾亂王都秩序。
  ──但是,就算如此,我的意思並不是什麼都不做。
  「但是,既然像這樣知道原委了,我希望你和令妹能夠平安無事。你們都來到我店裡了,就讓我盡一下道義吧。」
  「……你說道義?我只是單方面冒犯你們而已。即使我能夠賠罪、補償,也不能要求這間公會盡任何道義……」
  「我們一開始也不知道卡拉姆德亞商會的盤算,只是當成普通委託想要捕捉冰狐。如今這份委託在事實上告吹了,關於冰狐今後的動向,將冰狐帶來這裡的我們有責任。這是敝公會主張的義務,同時是公會會長秉持的主義。」
  塞克特以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薇蕾妮。我想也是,我對於自己說出了像是濫好人的話也有自覺。
  「我就老實說吧。我在尋求像你這樣的人才。而我也想創造獸人不會遭到歧視的環境。我相信就算不行使高調的權力,也能實現那件事。這座王都一定會成為令妹能夠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能不能讓我助你們一臂之力呢?」
  「……唔,大哥,你這個人真的是……」
  「我還以為你只會成天喝得爛醉……原來你在思考那麼遠大的事情……」
  「果然是提米絲大人的姊姊大人仰賴的人……恕我僭越,我著實欽佩。」
  我很想對里格爾他們三人說「別太抬舉我了」,但又不能開玩笑掩飾。
  我朝塞克特伸出右手。有一段時間,塞克特什麼話也沒說──不料彌都波拉著哥哥的手,讓那隻手握著我的手。
  「小女子是彌都波•庫魯西法。假如你允許的話,請允許小女子和兄長大人一起投靠貴公會。」
  「……彌都波,那太依賴人家了。這間公會為我們做了那麼多,我們不能再……」
  「如果可以的話就好,你們在王都的期間,能不能在『銀水瓶亭』工作呢?我保證待遇會比現在的公會更符合你的實力。也會準備住處讓令妹可以安心生活。這並不是慈善事業,無需客氣。」
  在場所有人都緊張地吞口水,關注交涉是否會成立。
  只見塞克特比我想像中還快做出回應,握住我的手。裝備了陳舊手甲的手,訴說著他豐富的戰鬥經驗。
  「等到塵埃落定後,我想在這間公會工作。請多指教了,公會會長。」
  塞克特沒有笑,但是他的話語誠懇至極。妹妹彌都波仰望哥哥,開心地微笑。
  只要走錯一步,塞克特或許就會在不知道解救妹妹的方法下傷害妹妹。面對製造出這種狀況的人,我們必須採取應有的措施才行。
  
  7 青狐族兄妹和故鄉的果實
  
  『青射手亭』協助卡拉姆德亞商會買賣獸人。
  由於實際被捉的彌都波這麼說,我選擇相信這件事。現在我們完全沒有材料證明兩個組織有所勾結,我們手上只有情況證據,就算舉發卡拉姆德亞,也無法追究『青射手亭』的責任。
  這麼一來,果然就需要關鍵性的證據──就在我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咲夜從酒館後門走了進來。她似乎靜靜地聽了我們的對話。
  「會長,有形跡顯示,卡拉姆德亞商會將關在他們商館閣樓的獸人移送到其他地方,那個地方已經查出眉目了。」
  「妳還是一樣傑出呢,咲夜小姐。那麼,那個地方是?」
  「請看這張地圖。是位於第十一大道的這間旅館。表面上是普通的便宜旅館,有目擊情報指出,深夜有卡拉姆德亞商會的人搬進大件貨物。恐怕是地下室有隱藏房間吧。」
  聽說獸人疑似遭到監禁,塞克特和彌都波的表情蒙上陰霾。塞克特也一樣,但彌都波更是明顯十分憤怒。
  這名少女並沒有畏縮,她打算戰鬥。聽說她讓艾琳費了些功夫,可見這副痩小的身體,果然蘊藏了不小的力量。
  「也請讓小女子做點什麼。小女子雖然也想報仇,但並不僅是這樣而已。小女子想解救同樣受困的人。」
  「……我也想出力。在王都之中,我不打算輕易開殺戒。我向你們承諾,我不會採取損害這間公會評價的作法。」
  塞克特和彌都波──SS級冒險者,以及讓艾琳拿出幾成實力的獸人少女。雖然我想只有這兩個人就足夠了,但我決定再派一個人和他們同行。
  「我來為兩人帶路……這樣可以嗎?」
  「可以,妳願意帶路,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抱歉,讓妳一直不眠不休地工作。」
  「不,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我感受到咲夜小姐想拯救獸人的意志。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進一步調查並鎖定監禁的場所,她甚至或許早就獨自採取行動,救出受困的獸人。
  「萊雅、麥琴利、里格爾。你們三個的工作就此告一段落。好好休息吧。」
  「是!我們雖然也想同行,但人數太多會很顯眼。」
  「如果需要人手,我們會做好隨時都能出動的準備。」
  里格爾和麥琴利這麼回答,暫時回到公會成員的宿舍。
  「……公會會長閣下,可以的話,我也想和咲夜小姐他們同行……同樣是獸人,我想為受苦的人盡一份力。」
  「不要緊嗎?妳才剛完成任務回來,不會累嗎?哎,雖然是有回復這個辦法啦。」
  「唔……謝、謝謝關心。但是,您不需要擔心。我對體力有自信。」
  雖然萊雅這麼說,我仍施展『治癒之光』回復萊雅的體力。趁這個機會,我對所有人也施展了『治癒之光』──才四個人而已,並不會消耗多少魔力。
  「甚至還幫我回復……會長如此貼心,我也不得不動心呢。」
  「因為回復魔法很消耗魔力,就連本行的僧侶都會遲疑……我從平常就對會長的慈悲心欽佩不已。」
  「……公會會長究竟是什麼職業?」
  「討厭啦,兄長大人,會長大人的職業一定就是公會會長。對吧?」
  「真不巧,我並沒有隨身攜帶公會吊牌。那上面應該有寫才對。」
  我說著這種話矇混過去,但一想到我的公會吊牌寫著什麼──就實在不能示人。
  被核定為SSS級冒險者,並討伐了魔王之人,職業會被稱為什麼?若是這件事曝光的話,我至今的低調行事就沒意義了。
  ──但是我最近會想,如果繼續按照現在的做法,我暗中干涉檯面的同時,是不是自己主動衝得太過頭了?
  得回歸原點才行──就在我這麼心想時,艾琳看著彌都波,露出察覺到什麼的表情。
  「啊,對了。彌都波,妳只披著那件外套一定會冷吧,去換件衣服以後再走比較好吧?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我幫妳拿衣服過來?」
  「店裡二樓也有瘦小店員用的、和我同款的女傭服……您想要穿哪一件呢?」
  「可以嗎?既然如此,小女子……呃,選哪件好呢……?」
  艾琳的武鬥服──開高衩的連身裙裝,和女傭服。這兩件在彌都波心目中似乎是不分軒輊的選擇。
  「……既然要在這家店工作,就隨時穿得到女傭服,所以艾琳小姐,能借妳的衣服嗎?」
  「嗯,我知道了。那麼等我一下喔,我趕快拿過來……啊,忘了一件事。迪克,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艾琳為了回家一趟,剛從後門出去就招手示意我過去。看樣子她似乎有話想在其他公會成員不在的地方說。
  「怎麼了?」
  「呃……是關於彌都波的事。既然是我說的話,我想迪克應該會相信這並不是胡說八道……」
  「……我看妳好像很難以啟齒。別顧慮,儘管說。」
  即使我這麼說,艾琳仍然猶豫了半晌──是這麼難以啟齒的事嗎?
  「那個……我和彌都波戰鬥時。要是沒有迪克的強化魔法,或許就會陷入危險了。因為對方也用了強化魔法。」
  「強化魔法……那是怎樣的感覺?」
  「簡直就像還有另一個人在場,並且看著現場。我有迪克幫我施展的魔法,而那種感覺就和這個一樣……這是我多心了,對吧?」
  敵人和我一樣使用了強化魔法。
  強化並不是我的專利。但是艾琳一度陷入險境,就表示敵人會使用和我一樣,或是和我相近的強化魔法。
  「啊……對不起,說了害你擔心的話。別擔心,我託迪克的福獲勝了。這就證明了『遺忘的迪克』是王國最強的強化魔法高手喔。」
  「……那絕大部分是艾琳的實力就是了。但是,謝謝妳。」
  「唔……哪、哪裡的話,就不必謝我了。只不過,如果你願意改天為我做些什麼,當作這次工作的酬勞,我會很開心的……就、就這樣,我去拿衣服過來!」
  艾琳這麼說完,便跑回家了。以她那速度,她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我回到店裡,薇蕾妮以五味雜陳的表情等著我。
  「彌都波小姐將成為本店店員,希望她有隨時都穿著女傭服的心理準備……總覺得像是輸給了艾琳大人,我覺得有點不甘心。」
  「還不確定要把她分派到哪裡,要不要請她當店員,是接下來必須決定的事呢。彌都波和塞克特先生在一起會比較好吧?」
  「會長,對我不需要使用敬語。我是部下,所以你別這麼顧慮。雖然這不是我這個雇員該說的話。」
  「我知道了,稱呼塞克特就行了吧。」
  「對不起,兄長大人就如外表所見,有不知變通的部分。」
  「……真抱歉喔。」
  塞克特雖然冷冷地回答,但看起來並不是在生氣。彌都波也知道哥哥不會真的動怒,才在開玩笑吧。
  「那麼,在換衣服之前,您要先沐浴嗎?還是回來以後再洗呢?」薇蕾妮問。
  「啊……對、對不起。小女子好幾天沒洗澡了,會很在意對吧……味、味道之類的……」
  「其實還好。因為我的外套沒有味道。」
  「兄長大人就是這副德性……那只是因為小女子願意忍受將就穿。你幾天沒洗衣服了?」
  冒險者多半露宿野外,很容易習慣自己的體味,這種時候就會重新體認到養成沐浴習慣的重要。我以前也曾經流連山野,好幾天沒洗澡。姊姊們經常押著我去洗澡,現在我非常可以體會她們的心情。洗澡是好事,雖然放一缸熱騰騰的洗澡水很奢侈,但最好每天洗澡。
  「薇蕾妮,那麼可以請妳盡快帶她去洗澡嗎?考慮到她要穿艾琳的衣服,那樣似乎比較好。」
  「可以嗎?小女子好久沒洗澡了,竟然可以現在就實現……這間公會真好。兄長大人也這麼覺得吧?」
  「恢復精神是好事,但不要太興奮了。我也有羞赧的感情啊。」
  「令妹這麼可愛,不過就是活潑好動了一點,還請包容她吧。」
  「薇蕾妮小姐真溫柔呢……小女子喜歡姊姊。小女子能不能住進這裡?兄長大人一個人住外面就好了,小女子會去找兄長大人玩的。」
  「妳為什麼擅自……不,算了。隨妳高興吧……」
  被妹妹逗著玩的塞克特不知所措。看著他這副模樣,感覺快忘記他是SS級冒險者了,但我透過『情報網』所知,他在『青射手亭』期間留下的實績,和他的實力相符。
  對他而言,這次從牢裡救出獸人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任務。既然咲夜也會同行,我可以一如往常在店裡一邊小酌,一邊安心地等待。
  「……會長,要雇用彌都波小姐當看板服務生嗎?我想她也有情報部的資質。」
  「哦,咲夜小姐也看中她了嗎?畢竟彌都波似乎相當優秀呢。」
  「是的。要不要測一次冒險者強度看看呢?」
  彌都波的實力和咲夜小姐相比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獸化會變強,她現在獸人狀態的實力可能相當於A至S級。
  因為測定器被我弄壞了,需要再買個新的。或者帶他們兩個人去找測定師也行。
  
  如同咲夜小姐的預想,疑似是卡拉姆德亞商會用來監禁獸人的旅館,有隱藏的地牢。由『青射手亭』的公會成員負責警備,但也只有B級和C級的男子各一名,塞克特等人在被兩人察覺身分以前,就將他們打倒並綁了起來。
  被關在牢裡的是狼人族少女和狸人族男子。兩人都擁有獸化能力,戴著固定獸化狀態的項圈,分別囚禁在不同牢房。
  只要戴著項圈,意識就會恢復野性。不同種類的猛獸大多會因此互相攻擊,據說有時會因為無法順利調教,而將之遺棄。
  塞克特他們聽到這件事都怒從中來,但並沒有當場懲罰協助監禁的旅館老闆和『青射手亭』的兩名男子。
  將兩個組織的惡行公諸於世的材料已經收集齊全了。既然如此,塞克特和彌都波都沒有必要直接向他們下手。
  塞克特扛著兩名被救出的獸人回來,我請附近的密醫幫兩人治療後,讓他們靜養一晚。咲夜表示她見了狼人族少女的父親,為了將少女交給父親,已經和密醫談妥了。
  ──我的店今天也熱鬧哄哄。
  蜜拉露卡和祐馬來到店裡,今天在包廂和艾琳一起喝酒。里格爾他們也和回來的萊雅聚首,在客桌席談論今天冒險的成果,歡樂地嬉鬧著。萊雅總是沉默寡言,順著男士們的話題應和之餘,偶爾會做出宛如在警告人的犀利發言。
  另一方面,吧台席則是坐了衣服和艾琳相似、用帽子遮住狐耳的彌都波、塞克特以及咲夜小姐三個人。咲夜小姐很少在這裡喝酒,她今天似乎心血來潮,一邊和薇蕾妮聊天,一邊喝著用柑橘系果汁稀釋的紅蘿蔔利口酒。
  「總是辛苦您了,咲夜大人。今天看您心情特別好的樣子呢。」
  「是的。工作總是很充實,但今天有特別值得開心的事情……」
  儘管我很在意兩名成熟女子的對話,但是我準備了東西要招待坐在旁邊的彌都波,以及坐在隔壁再過去一個位子的塞克特。
  「雖然不知道合不合兩人的口味,但我準備了飲料。若不嫌棄的話,還請你們喝喝看。」
  只見薇蕾妮走過來,在我面前放下依照我的指示調配的酒,以及不含酒精的飮料。
  「唔……這香味是……」
  我久違地把兩個玻璃杯放在杯墊上,順著吧台滑過去。
  「……九尾果兌山羊奶……為什麼,這個會……」
  將九尾果去皮,取出白色果肉磨泥過篩後,加入香料和蜂蜜調味,和冰過的山羊奶一起放進搖酒壺搖勻。那就是招待彌都波的『九尾奶昔』。
  而招待塞克特的,則是用九尾泡蘭姆酒釋出風味的『九尾蘭姆酒』。我在實際嘗試前,還不知道泡一天能釋放出多少精華,不過結果是順利成功了。
  九尾有著不是能夠挑起食慾的青色外皮,但把皮剝掉以後,裡面果肉是白色的。然而實際拿來泡蘭姆酒後我才知道,果肉似乎含有黃色色素,只見九尾蘭姆酒呈現淡淡的黃色。
  「喝喝看吧。這應該是青狐族熟悉的味道……」
  「你是什麼時候弄到這個的?是為了我們準備的嗎……?」
  我沒有回答。我不認為一切都會符合自己的預想,而且我也還不曉得那味道是否能夠滿足他們。
  「……小女子就不客氣了。嗯……咕嚕……咕嚕……」
  彌都波雙手拿著酒杯,慎重地喝下第一口。她似乎相當中意,以驚人的速度喝了起來。
  「……有母親大人的味道。是我們村子的……是母親大人為我們做的那種味道……不僅如此……啊啊,原來九尾果能夠做成這麼好喝的飲料……」
  彌都波再度喝了起來。她在『冰之洞窟』或許沒飽餐過吧。
  塞克特也同樣拿起那杯蘭姆酒湊近嘴邊。他瞠大眼睛,側眼看過妹妹的反應後,自己也同樣仰杯嚥下第二口酒。
  「……在下雪的日子,我有時會喝酒暖和身子。但居然拿九尾來泡酒……你是從哪裡獲得這種靈感的……」
  「這裡是酒館。為了喝美酒喝到醉,我可是不惜勞力啊。你們能喜歡就再好不過了。」
  只要解決無法穩定取得材料的問題,兩道飲品都會毫無疑問獲得好評。而且值得開心的是,九尾有恢復魔力的附加效果。
  「……公會會長大人真的很有一套。和小女子才剛認識不久,就這麼會討小女子歡心。」
  彌都波面帶笑容這麼說,眼淚從她的眼眸滑下,那想必是想起故鄉的眼淚吧。
  薇蕾妮取出手帕,遞給彌都波。塞克特看著拭淚的妹妹,拿著玻璃杯起身走到我這邊。
  「……這是令人懷念的家鄉味。公會會長,抱歉,遲來向你打招呼,能請你重新指教嗎?」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彌都波也拿著玻璃杯伸向我。
  我用木製啤酒杯和塞克特及彌都波碰杯之後,重新提醒他們:
  「在我來店裡喝酒時,把我當成普通的醉漢。禁止叫我會長。」
  塞克特和彌都波面面相覷。薇蕾妮和咲夜小姐看著這邊微笑──露出有點傻眼的樣子,彷彿在說「又做無謂的掙扎」,但我對於奉行的主義可不會讓步。
  青狐族兄妹接受我的要求,兩人一起展露笑靨。
  我這時第一次知道,原來名為塞克特的男子也會笑。我想那是身為哥哥的他,在妹妹面前本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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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王都最大的公會
  
  
  1 公會之王和水中的潛伏者
  
  公會成員宿舍還有兩間空房間,但由於無法當日備妥寢具,於是我提議塞克特和彌都波在我家過夜。
  「我明天就會正式脫離『青射手亭』。目前我還有行李留在租的住處,我想在今晚以內整理完。雖然沒什麼非帶走不可的重要物品啦。」
  「既然如此,小女子也來幫忙。小女子也放了一點行李在那裡。」
  「妳的東西不多,我會全部一起打包。妳今天就在這裡休息吧……那麼,麻煩你了。」
  塞克特將彌都波交給我們,正要先離開一趟。
  「塞克特,你打倒了『青射手亭』的人吧?你將他們留在監禁獸人的旅館嗎?」
  「對。因為是從後面一擊打昏,他們大概不知道是我們下手的。但是,由於我們接下來要舉發『青射手亭』,他們應該也會失業流落在街頭了……」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他們協助作惡。但是真正的責任,可說在於提供工作的『青射手亭』上。視情節輕重,他們或許能去其他公會重新就業。」
  自稱是動物商的卡拉姆德亞商會,不但監禁獸人還販賣人口。這在王都可是重罪,商會將會被處以暫停營業的罰則或是勒令解散,『青射手亭』也或許會面臨罷免公會會長。
  負責判斷的是國王直屬的法務廳的眾審問官。這群人為了讓眾人遵守法律,在必要之時,甚至可以行使武力。有些公會有能力以武力抵抗,但審問官有要求騎士團等國有戰力協助的權利,國內表面上可說是沒有組織敢違逆審問官。
  像我們或是『白山羊亭』這種擁有強力冒險者的組織,確實是有能力違法,但無謂地擾亂國家並不是好事,我對現行法律也沒有什麼不滿。
  「我猜,『青射手亭』公會會長是在知情的情況下,還協助卡拉姆德亞的惡行。考慮到這點,可以想見公會會被勒令在一定期間內暫停活動,或是罷免會長。」
  這麼一來,就有件令人在意的事了。
  『青射手亭』是排行第一的公會『白山羊亭』旗下的公會。既然我們的干涉將導致『青射手亭』的惡行曝光,甚至停止活動,那就必須小心觀望『白山羊亭』如何看待我們了。
  只不過,我剛創立公會的時候,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公會都加盟在『白山羊亭』旗下。後來我設法讓三座公會退出加盟,呈現目前的狀態。
  賓斯柏克特的部下雇用的冒險者所屬於『※紫天蠍亭』,而『紫天蠍亭』也加盟於『白山羊亭』旗下。『紫天蠍亭』以暗殺等骯髒事為業,也有觸法之嫌,是惡名昭彰的公會。『白山羊亭』知道這種情形卻置之不管。(編註:第一集譯為「紫蠍亭」,因考慮到作者的命名規則,本集開始修正為「紫天蠍亭」。)
  如果是統領八大公會的『白山羊亭』造成王都的黑暗面──這個想法忽然掠過我腦海,但我個人並不是很喜歡馬上就聯想到陰謀論。
  「公會會長,你怎麼了?」
  「喔,沒有啦。告發『青射手亭』和卡拉姆德亞商會一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情報部已經湊齊證據,就剩將證據提交給審問官而已。」
  然而,我並不覺得,只是揭發兩個組織的罪狀,事情就結束了。
  不知道是『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還是所屬人物。關於這次買賣獸人的事件,我感覺到有人在背後穿針引線的影子。
  要刺探對王都擁有莫大影響力的公會內情,就必須慎重行事。看樣子召集情報部所有人商議一次比較好。
  
  『白山羊亭』旗下的公會裡,並不是完全沒有我認識的人。
  在和『紅雙子亭』發生業務衝突時,我為了磋商,而見過『紅雙子亭』的女性公會會長。雖然最近這陣子都沒見面,但若要問『白山羊亭』的事情,她或許是適當的人選。除此之外,獨立公會『黑獅子亭』的男性會長也是我認識的人。因為他和『白山羊亭』處於對立關係,或許能夠從他那裡取得協助。
  但是,如果『白山羊亭』潛藏著超乎想像的黑暗面,屆時難保會發展成整座王都都陷入騷亂的情況。做好事情會變成那樣的心理準備後深入調查,真的有意義嗎?我在公會小屋二樓的事務室裡,思考了快一個小時。
  「主人,怎麼了嗎?您看起來面有難色呢。」
  「『青射手亭』加盟於『白山羊亭』。也就是說,我們或許會和『白山羊亭』對立。」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公會成員或我們的親朋好友或許也會面臨危險。雖然很希望對方沒有那麼惡毒,但假如獸人買賣一事是有人在背後穿針引線,那個人物的存在可以說是王都的猛毒。我能夠理解主人警戒的心情。」
  薇蕾妮能夠如此諒解,我的心情也輕鬆了幾分。
  我並不害怕『白山羊亭』。但是,我並不是想發揮自己的力量和『白山羊亭』互鬥,稱心如意地掌控這座王都。
  「……可是,既然那個『猛毒』實際存在,如果不主動出擊,就有可能出現像彌都波或遭到囚禁的獸人那樣的受害者。」
  「既然如此,只要去調查就好。就像以往那樣派出情報部。事情就發生在這座王都之中,要隱蔽也有其極限。只要『銀水瓶亭』的迪克•西佛拿出真本事,就能夠揭穿所有的情報吧?」
  建立這個情報網,本來是為了尋找只有這座公會能夠解決的委託。
  縱然有時會得知其他公會的內情,但那也是和其他情報相關的附加情報,我不曾下令情報部刺探公會本身。
  十二座公會各有各的存在意義和角色任務。就像我不希望受到外部干涉,我至今也認為干涉其他公會是種禁忌。
  然而這次論結果,我干涉了其他公會的活動。
  而我甚至認為,不只是『青射手亭』,我需要知道所有公會的實際情況。
  暗中干涉,讓事情轉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我並不是希望一切都稱心如意──但是,我開始覺得應該那麼做了。
  為了改變獸人遭到迫害的狀況,只是一一應對案件根本來不及。我察覺了這點。
  「身為主人的女僕,我接下來的發言實在過於偏激,尚祈見諒。不過身為前任魔王,我就毫無忌憚地說了。主人應該成為這座王都全公會的主導者。」
  「唔……妳、妳為什麼會得出那種結論啊?我當排名第十二的公會會長剛剛好。我可沒有傲慢到對其他公會出手。」
  「有能力的人居上位並不叫傲慢。人們把受人需要、具備資質足以率領他人的人稱為『王』……主人應該成為全公會之王。表面上排名第十二也無妨,我認為主人應該掌握實權。為了實現主人的理想,我感覺您非這麼做不可。」
  就如同她事先聲明的『身為前任魔王』,她的進言大膽至極。
  但是,我也不是從來沒思考過這些事,因此這點也令我懊惱。
  我想要不出名,在幕後獲得最大的利益。
  我想要過著平穩隨興的生活,承接感興趣的工作,和以往一樣成天喝酒度日。
  我的公會發展到了和當初懷抱的理想幾乎接近的階段。
  所以,我不需要對其他公會擁有影響力。至今我一直都這麼認為,但現在狀況改變了。
  減少獸人和人類之間的摩擦──更進一步的理想是想直接消除兩者間的摩擦。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就必須干預其他公會的行動。
  「……我並不是想支配其他公會。只要能夠掌握最起碼的內情就好。」
  「儘管如此,那也算是很大的進步。我認為主人隨時能夠掌控這座王都。因為情報是強力的武器,而主人已經成立了能夠比誰都收集到更多情報的機構了。只要有心,您甚至能夠對遠地產生影響力。因為有多少轉移魔法陣,就等於這間公會有多少據點。」
  意思是叫我取下國家嗎?實質上的暗中支配者──表面上由國王統治,而我成為背後的王。
  我這麼思考後不禁笑了。因為我覺得,那種存在正是所謂的『魔王』啊。
  「呣……怎麼了?您覺得我說的話太誇大其詞了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覺得薇蕾妮不愧曾經是魔王。當然我指的是正面意思。」
  「……干預主人的方針,以女僕的身分來說可是失職了。但既然主人不覺得不快,就還在容許範圍內吧。」
  薇蕾妮儘管語帶自嘲,但正因為她肯定這樣的自己,才能露出這樣的微笑吧。
  「總之,目前暫時和以往一樣行事,一旦有需要就採取行動。祈禱『白山羊亭』內部並沒有腐敗吧。」
  「到時候只會讓主人有正當的理由,暗中掌握王都全公會。我覺得那樣比較好就是了。」
  薇蕾妮對我的評價毫不動搖。她才是明明擁有傑出能力的人,卻當我的部下浪費人生,這樣好嗎?我忽然思考起這種嚴肅的問題。
  但是,她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我所擔心的事。從她的眼眸中,感覺得到她對我今後成就的期待。
  「主人的能力,或許只有我們理解就夠了。但是侷限在此就太可惜了,我這種想法很任性嗎?」
  薇蕾妮的眼眸散發出宛如水晶的光輝,凝視著我。
  她說她喜歡和我說話。她說為了加深理解,需要累積大量對話的時間。
  得說些什麼才行。現在這氣氛不太妙──但打破均衡的人是薇蕾妮。
  「雖然很期待主人下一步棋怎麼走,但今天就先暫時休息吧……」
  「唔……妳、妳是想要在這個時機『籠絡』我嗎?真是一點都不能大意耶。」
  「我總是在思考那件事喔。無論何時都不會忘記侍奉主人,這是女僕的職責。」
  「慢、慢著。大家都留在這裡過夜,妳要考慮時間和場合……」
  「……你總是考慮時間和場合,讓薇蕾妮小姐做各種形形色色的事情嗎?」
  ──就在這時,我的時間凍結了。
  「唉~我本來就猜到了,但聽到真的是那樣後,總覺得有點不公平。嗝。我也很努力呀,我想要獎勵~」
  「唔……蜜拉露卡、艾琳……嗚哇,妳們滿臉通紅喔!」
  「唔嗯,這樣不行……妳們兩個好像有點喝多了。」
  蜜拉露卡和艾琳本來皮膚都很白,一泛紅就十分明顯。雖然我先前就覺得她們點下一杯酒的速度太快了,但沒想到她們居然醉成這樣。
  「祐、祐馬呢?她不能喝酒,應該沒醉才對。」
  「小祐馬她啊,在和彌都波一起洗澡。我和蜜拉露卡要等之後洗~就先過來看一下這邊的情況,結果看到迪克和薇蕾姊在卿卿我我,於是躲起來靜觀其變了。」
  「我們並沒有卿卿我我,只是相談甚歡而已。關於兩個人的……不對,關於公會的未來。」
  雖然沒說錯,但薇蕾妮說話時不知為何挺著胸,艾琳笑得很開心,蜜拉露卡則是──鼓著腮幫子,一看就知道在生悶氣。
  「……迪克只顧公會、公會,我們的未來就無所謂了嗎?這次也不肯找我幫忙,而且明明叫你帶慰勞品來魔法大學,卻好一陣子都沒來……今天要不是我主動來,你早就忘了我吧?」
  「沒那種事,我打算等告一段落之後再帶慰勞品過去……」
  「哼嗯~~真的嗎?你知道我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麼嗎?」
  「迪克很會觀察別人的喜好~塞克特先生他們也是一次就淪陷了。我也好想喝喝看那杯酒~嗝……啊~好熱。反正要洗澡,乾脆脫了吧。」
  「那麼,要不要脫了,順便請主人幫忙解毒呢?」
  「天啊……!妳、妳就算要起鬨也該有個限度……」
  我試圖制止薇蕾妮,導致我發覺得太遲,無法挽回情勢。我不曾看過蜜拉露卡酩酊大醉,所以不知道她的酒品有多差──因此我想全力主張,這個情況實屬不可抗力。
  「嗯!……我也好熱。到了差不多快要穿不住長袖的季節呢……」
  那件衣服究竟要怎麼脫呢──我曾經產生這個疑問,然而一旦在眼前實際示範,視線卻集中在別的地方。
  因為胸部太大,白襯衫呈現袋狀──蜜拉露卡袒露胸口,一顆一顆地解開鈕釦,慷慨露出底下的誘人肌膚。
  

  
  「……你得幫我解毒才行。因為是在迪克的店裡喝醉的,迪克必須負責喔……艾琳也脫了吧?」
  「我、我嗎!嘿嘿……可以嗎~哎,既然蜜拉露卡都脫了,我也可以脫吧,大概啦。」
  「……!?」
  我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艾琳突然脫起武鬥服──儘管要解毒就必須脫衣服露出腹部,但這也未免太大膽了。
  「那麼,我也脫好了……因為我也一樣不勝酒力呀。」
  「照理說,薇蕾妮應該要忙著做老闆的工作,妳是什麼時候喝的啊……要是連妳都脫了,我真的會很困擾……唔,慢著……!」
  「呼……感覺好一點了。迪克,不要一直盯著我看,趕快治療。」
  「我也要。不可以亂摸喔~?但如果只有一下下的話就沒關係。」
  她們現在憑著醉意壯起了膽,等到解毒完後恢復神智,我會不會遭到殲滅?我總覺得艾琳應該不會氣成那樣,是我太小看她的貞操觀念了嗎?
  薇蕾妮也已經把女傭服的圍裙脫了。
  「據說裸體圍裙非常討男性歡心……但看來要進入那個階段還早吧。畢竟只是像這樣脫掉衣服,就滿害羞的了。」
  「迪克比我還常下廚,感覺很適合圍裙呢。」
  「……我覺得那點子非常棒。」
  「我、我可不脫喔!而且我沒必要脫……別把圍裙遞過來!」
  我失去了逃走的時機,而且酒醉對身體不好──看來我得豁出去了。也許我應該在彌都波和祐馬洗完澡出來以前逃走才對,但總覺得這麼做會惹得三人大為光火。
  「蜜拉蜜卡,妳那個樣子還不能接受治療吧?我來幫妳脫。」
  「嗯……妳不要硬拉啦,這是特別訂製品……不,不是那裡吧。」
  艾琳解開扣在藍色上衣前面的皮帶,同時還表現出不小心搞錯的樣子,觸摸著蜜拉露卡衣服底下撐起襯衣的飽滿胸部。
  「呼……嗯……在、在摸哪裡啊?妳這個人……」
  「我只是想知道蜜拉露卡是不是變得比我大了嘛!嗯,感覺差不多吧?」
  「以那個年紀而言,妳們兩個發育得很好。我也毫不遜色就是了。」
  「那我也來量一下薇蕾姊的胸圍好了……哇,沉甸甸的……」
  「受到主人的視線注目,就彷彿是活了五十年以上再度迎接成長期呢……嗯唔……害我每天都心癢難耐……」
  艾琳的行為應該解釋成天真爛漫嗎──蜜拉露卡和薇蕾妮的反應太過撩人,就連正視都很困難。
  「……迪克,你就這麼討厭解毒嗎?時間也晚了,你是累了嗎?」
  「並、並不是那樣啦……就算之後酒醒,妳們也不要大發脾氣喔?」
  我事先提醒她們,但只有這種時候,她們三個人都不馬上回應。
  總覺得好像是趁著重要的同伴喝醉時,向對方做出壞事──但是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就沒有退路了。
  我站到坐著的蜜拉露卡前面,打開她的襯衫。不料蜜拉露卡主動撩起襯衫底下的襯衣。那是連身裙型的襯衣,因此露出了白得耀眼的大腿──以及在那深處,雖然不算樸素,卻比我想的要清純許多的白布料。
  蜜拉露卡有發現自己走光了嗎──不,她儘管主動撩起衣服露出腹部,卻似乎不敢看我,撇過臉去稍微發抖。
  「唔……快、快動手……你一直看著我,會讓我很坐立不安……」
  「我知道了……那就開始了。『解毒之光』。」
  相較於回復傷口的治癒,解毒魔法的難度更高一點。因為酒有專門的解毒魔法,沒有對症下藥的話,就不會發揮效果。
  我的手籠罩在淡淡的水色光芒中,觸摸著酒造成負擔的部位──蜜拉露卡的右胸下方。手會碰到胸前的豐滿果實的下側,多少是情有可原。但是那份柔軟的觸感,令我不自覺吞了吞口水。
  「……那、那裡……不對,現在是在治療……嗯嗚……」
  她說很熱似乎是真的,肌膚因流了一些汗而溼潤。彷彿會吸黏的細嫩觸感,令人很想長時間觸摸──蜜拉露卡稍微扭動身體,隱藏在撩起的襯衣底下的胸部便呼之欲出。
  「……好。這樣就大致解毒了。抱歉,花了點時間。」
  「……已經,結束了嗎……?」
  「呼啊啊……我還以為會摸胸部呢。要是被做了那種事,蜜拉露卡晚上就真的睡不著了吧。」
  「如果是為了治療而摸,我個人倒是……沒,沒事,我會相當害羞……」
  「胸、胸部和治療沒關係啦。蜜拉露卡,不快點扣起來的話,會感冒喔。」
  蜜拉露卡一副目前還可以觸碰她的樣子,我主動拉著她的手,讓襯衣恢復原狀。裸露的大腿也蓋住了一半,再也看不見白布料。
  「呣……主人也汗流浹背的吧。您不要緊嗎?」
  「那麼在幫我們解毒完之後,你可以先去洗澡喔。祐馬她們好像也洗好了。」
  「……我得見證你會不會做和治療我時不一樣的事情。要是你敢碰奇怪的部位,就要扣分喔。」
  酒意全消的蜜拉露卡既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殲滅』我,而是比平常更溫和地應對我。
  
  我幫艾琳、薇蕾妮解完毒之後,醉意全消的她們漲紅了臉(紅到我看了都害羞起來),暫時回到客房。
  我走去浴室,用溫水沖淋身體。彌都波今天洗了第二次澡,看樣子她喜歡溫一點的洗澡水。
  「……嗯?」
  雖然我不是很在意,但浴缸的水面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有人潛伏在水中。難道是刺客嗎?不對,在普通情況下,應該是留下來過夜的某人才對?個子小到能夠躲進浴缸,是祐馬嗎?還是……就在我思考到這裡的時候……
  「……嘩啦──!是小女子──!」
  看到彌都波彷彿等不及般從浴缸中站起來,我才發覺──剛才艾琳說洗好澡的人只有祐馬,彌都波還沒洗完。
  
  2 微醺的狐狸和鬼神化的影響
  
  從浴缸出現的彌都波當前,我思考著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狀況,同時不著痕跡地用毛巾掩護腰部以下。
  彌都波偏偏毫無防備。和祐馬相較之下,是什麼部位我就不說了,總之上天賦予的成長曲線存在著顯而易見的差異。
  要不是照例有長髮遮住,我勢必要立刻離開浴室了吧。以現在這個情況,我勉強不會立刻退場。
  先前的九尾奶昔讓她大受感動是事實,雇用兄妹一事令她感到我對她有恩,倒也不是不能想像;話雖如此,外表比我小五歲左右的少女,在浴室對今天才剛見面的我報恩,這種情況怎麼想都不太可能發生。
  雖然不太可能發生,但彌都波確實在浴室埋伏,開心地看著我。
  「啊~迪克大人看起來有兩個……三個……變成好多個了。你變成那麼多個,小女子該怎麼辦才好……」
  「妳看到什麼了……嗯?妳怎麼全身都好紅……洗澡水這麼溫,不可能洗到頭暈吧……」
  思考到這裡,我隱約察覺到彌都波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變成這樣。
  「……該不會,妳喝了塞克特的酒之類的……?」
  「嘿嘿……對不起。因為兄長大人留下泡酒的九尾沒吃,小女子覺得可惜就嚐嚐看,沒想到美味得驚人,就全部吃光了。」
  「妳、妳吃了那個嗎……?泡過蘭姆酒的九尾?」
  「起初覺得很苦,但咬下去就甜得好像會融化一樣,等小女子發覺時已經全部吃光了。小女子很久沒吃到那麼美味的東西了。」
  蘭姆酒很烈,即使只是少量,都遠比利口酒容易醉。既然吃了泡過蘭姆酒的九尾,大人還另當別論,以彌都波這個年紀會醉也無可厚非。
  「然後,小女子把剩下一點點的酒也喝掉了。小女子雖然也喜歡牛奶,但或許更喜歡酒……兄長大人,改天會不會再留給小女子呢?」
  「妳問我也沒用……彌都波這個年紀不能喝酒,今後禁止喝酒。」
  「好啦~什麼嘛,迪克大人也好像哥哥……認識了薇蕾妮小姐和迪克大人,等於多了姊姊和哥哥,小女子好開心呀……嗝。」
  雖然不至於語無倫次,但她現在也是想到什麼就不加思考說出來的狀態──也就是說,很普通地醉了。
  要使用解酒的魔法,就需要觸摸當事人的腹部。然而這個情況有可能遭到誤解,所以也行不通──早知道應該改良解毒魔法,改成手不接觸到就能解酒。
  「小女子很喜歡這裡的浴室。之前住的地方,要去外面的澡堂才可以洗澡。獸人去澡堂的話,其他人會很在意,所以小女子不太好意思去。」
  「原來是這樣嗎……聽說萊雅也都是借用提米絲家的浴室。」
  「原來如此。那位老虎姊姊在回去時對小女子說,有煩惱就儘管告訴她。小女子愈來愈喜歡這間公會了……」
  「我的公會不會歧視獸人。今後也不會改變,放心吧。」
  「……迪克大人……」
  我這麼說並不是想要讓她感動,但不勝酒力、臉頰稍稍泛紅的彌都波,彷彿感動至極般露出迷濛的眼神凝視我。
  她的年紀恐怕比祐馬小──不對,感覺差不多吧?最近就連對比我小四歲的祐馬,我有時都會覺得她長大了,那麼會覺得彌都波儘管稚氣,卻還是位女性,也無可厚非──呃,現在不是肯定自己的時候。
  哥哥塞克特正在整理『青射手亭』那邊的住處,我卻和他的妹妹裸裎相見,身為公會會長,我應該盡全力慎重其事,四平八穩地解決這個狀況。
  「彌、彌都波。妳這樣溼淋淋的會感冒,差不多該出浴室囉。先出浴室的祐馬怎麼了?」
  「祐馬小姐大概去下面的酒館稍事休息了。小女子說想答謝迪克大人,祐馬小姐就對小女子說了加油,然後自己離開了。祐馬小姐也說,總是很感謝迪克大人,想答謝迪克大人……」
  嘩啦一聲,彌都波單腳踩著浴缸邊緣,出了浴缸走過來。多麼不拘小節。是因為她醉了?還是因為她對我的感謝就是如此強烈?
  最近不小心連續看到碧翠絲、艾琳兩名女性的裸體,彌都波的身體和她們相比毫不遜色,具有嬌小狐耳娘獨到的魅力,這確實是非常美妙,但我得先冷靜下來。
  彌都波搖了搖溼掉的尾巴和耳朵甩掉水氣,笑得很開心。如果是因為喝醉導致她的羞恥心下降,等她事後發覺,不會造成心靈創傷嗎?身為她的雇主,我非常擔心這點。
  「迪克大人的肌肉真發達……比兄長大人還壯吧。」
  「沒、沒有啦……這個嘛,畢竟所謂的公會會長,就要準備隨時出動啊。」
  「這樣啊……如果比艾琳小姐還強,對付區區小女子,似乎只要彈額頭就能擺平了。」
  我雖然常駐酒館,但也會用強化魔法增加負荷,以免肌肉退化,然而由於塞克特的體格很好,我以為我的身材看起來不過是一般鍛鍊程度,彌都波卻還是以陶醉的表情看著我。她看哥哥的視線和看我的視線,意義當然不一樣──她一直看著我,令我坐立難安。
  喝醉的女性會變得比平常大膽一點,這種事我見過好幾次了,但在浴室面對面,又是另一個次元的問題。先前艾琳借衣服給彌都波穿,是因為彌都波在外套下什麼都沒穿,但我作夢也沒想到會像這樣實際目睹到她的身體。
  「……啊,迪克大人想不想試試彈額頭?你可以試一次看看喔。」
  彌都波隨手按著額頭笑了。那個動作使得蓋住胸部的頭髮不再發揮遮蔽物的功能。
  「唔……妳、妳不要把手抬起來比較好。我先暫時出去。不然對不起塞克特。」
  「雖然兄長大人還把小女子當成小孩子,但小女子才不是小孩子。小女子是喜歡兄長大人,可是小女子已經是大人了。」
  我提到她哥哥的名字,似乎讓彌都波覺得自己被當成小孩子,只見她噘著嘴反駁。
  但是她滿臉通紅,果然是醉了吧。我以為她在生氣,她旋即露出令我差點放鬆的笑容,催促著我坐下。
  「別說那些複雜的道理了,請讓小女子答謝你。這都要怪迪克大人不該在小女子洗澡的時候進來。其實小女子本來是打算之後再幫迪克大人按摩的。」
  我很高興她想要答謝我的心意,但總覺得獸人少女很快就親近我了。莉可那時候也一樣,我或許有什麼令獸人容易親近的要素──氣味嗎?
  「嗚哇……背好寬。比父親大人還寬……」
  「妳幫父親刷過背嗎?真是孝順的女兒。」
  「沒、沒有啦,那是在小女子更小的時候……明明父親大人的身體比人類大多了,這是為什麼呢……」
  男人用背影說話──這麼說好像也不對?總之彌都波似乎覺得我的背影比實際上還寬闊。
  儘管相當難為情,但既然她幫我刷背是純粹想答謝我,我也不需要無謂地心慌。
  彌都波用起泡的毛巾刷洗我的背,輕柔的力道令我發癢。但我也漸漸習慣了。等她幫我刷完背,果然我還是先出浴室吧,就在我這麼思考的時候──
  

  
  有一對東西充滿彈性地抵住我的背。兩個軟綿綿的物體,接觸到背脊兩側隆起的肌肉,我不禁停住不動。
  「小女子的手從後面搆不到……迪克大人,請你舉起雙手。」
  「這、這樣嗎……?」
  要是我問她「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抵到我了?」,似乎反而會害她難為情,於是我聽從彌都波的話。而當我一舉起雙手,毛巾就滑進我的腋下,我差點扭動身體掙扎。
  即使身為SSS級、即使是魔王討伐隊的一員,腋下還是會怕癢。即便如此,又有誰能夠責備我?被碰到腋下也紋風不動,像那種沒有人味的傢伙,毫無疑問是魔像之類的東西吧。
  「唔……彌、彌都波。差不多了吧,可以沖乾淨結束了……」
  「現在只洗了半邊,所以還不行喔。真厲害啊,迪克大人身體側邊的肌肉也很結實。哪像小女子軟呼呼的。」
  居然害她對男人的肌肉這麼感興趣,令我非常對不起塞克特。但是這種宛如拷問的時間終於快結束了。
  「這樣就行了吧……迪克大人,先沖一次水喔。」
  我敢斷言,託彌都波的福,我的忍耐度受到了相當紮實的鍛鍊。如果現在測量冒險者強度,我在忍耐層面會上昇1分吧。人可是會不斷成長的生物。
  「嘿咻……那麼小女子要沖水了喔,迪克大人……呀啊!」
  「唔……!」
  會在浴室發生的意外當中,最常發生的事就是滑倒。
  我察覺到彌都波快摔倒的徵兆,為了避免她摔倒撞到頭,一心為了扶她而以電光石火的速度採取行動。
  「……對、對不起,我的腳沒站穩……」
  「別在意,倒是妳有沒有受傷?」
  「沒、沒受傷,但是……小女子總覺得,胸部軟呼呼的。」
  「…………」
  我的手也覺得軟呼呼的,應該說我手上的觸感,和先前抵住背部的物體相同。
  「……迪克大人……」
  來到這裡以後,彌都波已經是第二次用這麼淒切的語氣呼喚我了。我心想,應該在第一次她這麼叫我的時候,就爽快地離開才對。
  雖說是意外,但我不小心踏進了必須負起責任的領域。我攙抱住彌都波的時候,右手和左手為了扶住她,而不小心直接碰到了。
  彌都波的臉變得通紅,看著我的眼眸再度迷濛,她彷彿發燒般地說了一句:
  「……頭好昏……不行了……」
  「……彌、彌都波?」
  只見彌都波的狐耳軟趴趴垂下,身體也失去力氣。
  是因為我攙抱住她,導致她醉得更厲害了嗎?還是她本來就處於快要睡著的狀態,努力醒著表達對我的感謝?
  不管是怎樣,必須拜託祐馬或艾琳,或者是蜜拉露卡或薇蕾妮幫她穿上衣服才行。
  到時候要是她們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說明才好?若能在以「彌都波似乎吃了泡過蘭姆酒的九尾醉倒了」這種理所當然的事實,合情合理地解釋後,打開活路倒好──要是行不通,我就會變成勾引剛認識的獸人少女,在浴室弄昏人家的大壞蛋了。
  「……迪克大人……背……好大……」
  我一邊思考彌都波到底覺得我的背有多寬闊,一邊抱起她,盡可能表現得俯仰無愧,板著一副紳士的臉孔逃離浴室。
  迪克先生,你對彌都波小姐做了什麼?我必須淨化你那種汙穢的靈魂才行。虧我還相信迪克不會做那種事,爛透了。沒想到迪克是這種人──我祈禱不會演變成這類最糟的情況,來到客廳求救。
  「嗯……小祐馬的手,好溫暖……」
  「艾琳小姐,請妳靜靜地不要動……很快就結束了……好厲害,居然這麼……」
  連續遭逢到令人措手不及的情況,令我很想逃避現實,當成自己也洗澡洗到昏倒作夢了。
  但是,若要全盤相信我的眼睛看見的東西,目前的情況就是在客廳的沙發上,艾琳正掀起衣服,對祐馬露出雪白的腹部,而祐馬正觸摸著她的肚子。
  我作夢也想不到,原來這兩個人那麼親密──這當然是天大的誤會,更仔細看清楚才知道,艾琳的身體產生了宛如紅與黑混合的魔力,那股魔力進入祐馬的身體就變成潔淨的紅色,再回到艾琳的體內。
  淨化魔力──不對,是淨化靈魂。
  每當艾琳一進入鬼神化,靈魂就會遭到鬼神之力侵蝕。而祐馬能夠用碰觸靈魂的能力和她本身的淨化能力,讓艾琳恢復原狀。
  我只會解酒,所以很慶幸隊伍有祐馬在。艾琳也總是很感謝祐馬。
  「……呼哈~謝謝。十分神清氣爽呢。對不起喔,小祐馬明明也累了。」
  「不會,有需要請隨時告訴我。讓艾琳小姐的靈魂保持清淨,是我畢生的志業。」
  「小祐馬……真的是出外靠摯友。要是沒有小祐馬,我想自己早就變成魔王了。」
  事到如今,我才終於發覺到為了讓冰狐──彌都波恢復原狀,艾琳曾經變化為鬼神。
  艾琳的冒險者強度,在普通狀態是95000左右,其實以這個數值,本來是無法晉升到SSS級的。
  但是艾琳化為鬼神時的戰鬥評價明顯躍升。說穿了,就和獸人族的獸化一樣,艾琳也是發生返祖現象的鬼族。
  鬼族曾經是擁有地表最強戰鬥力的種族。艾琳能夠自主發揮當時的力量。但是,鬼族的破壞衝動非同小可,假如過度施展鬼神化,她有可能會受到破壞衝動支配。
  施術結束後,艾琳重新穿好衣服,摸了摸祐馬的頭。祐馬柔柔地笑著,顯得有些害羞地接受艾琳的感謝之情。
  「……不好意思,妳們在忙嗎?艾琳,抱歉,害妳使用力量了。」
  「不要緊,我不會變成鬼神的。只要有小祐馬在就不要緊。」
  「是,請放心吧。已經淨化乾淨了……啊啊……艾琳小姐的靈魂變得純白潔淨的……我也想幫忙洗滌迪克先生的雜念呢……」
  凡事都瞞不過祐馬──因為她看得見靈魂。我沒有做虧心事。但是艾琳很罕見地不發一語盯著我瞧。地表上存在能夠勝過這股壓力的男人嗎?
  「……迪、迪克。剛才受你照顧了。我要向你道謝。」蜜拉露卡說。
  「啊、喔。蜜拉露卡和艾琳似乎都恢復精神,真是太好了。」
  「……?迪克先生,你的臉好紅。要不要幫你鎮靜?」
  「小祐馬,我一直很想說,那個『鎮靜』聽起來可能會引人遐想喔。」
  「……?鎮魂對我而言,是非常美妙的事情……原來這是會引人遐想的事情嗎?」
  「啊、啊哈哈……對不起,是我想太多了,別放在心上。」
  祐馬真的不知道意思,艾琳也無法進一步說明,因此笑著敷衍。
  艾琳經過淨化似乎神清氣爽,不知道能否也能掃除我的邪念?既然如此,請祐馬以不會送我上天國的程度,為我鎮魂一次或許會比較好。先不說這個了,我得拜託她們幫助彌都波。
  
  3 三公會會談和會長的尊嚴
  
  塞克特和彌都波搬進了公會的宿舍,塞克特配屬至主要負責實行委託、有時探索洞窟的『探索•實行部』,彌都波則以見習身分配屬至『情報部』。
  因為彌都波表示想當店員,所以在薇蕾妮底下學習酒館服務生的工作。聽說她在來我的公會以前都關在家裡不太能往外跑,正覺得很拘束,能在外面工作令她開心得不得了。
  「彌都波小姐會朝氣十足地打招呼,所以常客對妳的評價很好呢。今後也請繼續保持。」
  「是!小女子今後也會努力的!」
  現在剛開店沒多久,就在薇蕾妮勉勵彌都波時,客人正好進來了。
  一名是在黑色長髮上綁著紅色緞帶,披著暗褐色外套的女性。她在外套底下穿著女用襯衫和裙子,看得出她正盡可能保持低調。
  另一名則是將銀髮往後梳紮起,身材高大肌肉結實的男子。年齡堪稱壯年,但藍色的眼眸目光銳利,魄力強到彌都波一看到他就嚇了一跳。他也穿著接近黒色的深藍色外套。但由於體格壯碩,不管打扮成什麼樣子都很引人注目。
  他們兩個人分別是『紅雙子亭』與『黑獅子亭』的公會會長。女性名為雪莉恩•哈笛斯,男性名為雷歐尼德•巴蘭許。
  「歡迎光臨,客人,我來為您帶位。」
  「喔,迪克,你什麼時候生了女兒啊。另一半居然是狐人族,還真是不容小覷。」
  別看他外表充滿魄力,雷歐尼德先生的個性還滿輕浮的。居然說彌都波是我女兒,真是言過其實了。真希望他至少說她是我妹妹──這麼說可能會對不起塞克特啊。
  「小女子是迪克大人的女兒……薇蕾妮小姐,妳覺得呢?」
  「就算設定成是我和主人的女兒也沒什麼問題。」
  「顯然大有問題吧。雷歐尼德先生,我們上次見面才半年前喔。就算獸人成長速度再快,她都不可能是我的女兒吧。還有,在店裡不要叫我的名字。」
  「……我願意像這樣穿著外套過來,你就要感謝我了。外面熱得要命,裡面很悶呢。」
  雪莉恩──暱稱是雪莉──搖著外套替自己搧風。因為她很怕熱,光是現在這個六月天似乎就夠她受了。
  「我和她是偶然在路上遇到的。迪克,你放心。」
  「……你的年紀大到可以當我的爺爺了,別人才不會誤會。」
  「哈!哈!那麼我就盡爺爺的本分,改天和孫女約會好了。」
  雷歐尼德先生已屆抱孫子的年紀,在公會會長之中也是元老級。冒險者強度54820,儘管比年輕時低,卻保持SS級的水準,他是『黑獅子亭』的現任領導者、身經百戰的槍鬥士。
  至於雪莉則是從事紅魔法士這個特殊職業。她和我一樣是萬能型,但會用的魔法種類不同。
  她不僅會攻擊魔術和回復魔術,還練就了其他特殊用途的魔術。那是用來籠絡男性的魔法。儘管因為我有耐性,所以對我不管用,但雪莉的魔法對男性會發揮無與倫比的強效。將這點納入評價,她的冒險者強度為33927,相當於S級。
  根據規定,公會會長最低需要有S級。但是因為公會會長鮮少親自執行委託,會長的強度並不會決定公會的地位。這兩座公會,在十二公會之中可以說同樣屬於中階層。
  「彌都波小姐,請帶兩位前往包廂。」
  「是,遵命。這邊請。」
  雪莉和雷歐尼德瞥了我一眼之後,進入簾幕區隔的包廂席。白天客人很少,而且大家專注在吃午餐上,沒有人發覺兩名公會會長來到店裡。
  雪莉喜歡和自己的暱稱同名、口味偏甜的雪莉酒。我看她似乎口渴,就推薦她適合補充水分的柑橘果汁和雪莉酒的調酒。
  雷歐尼德先生點了一杯黑啤酒,於是我也點了同樣的東西。我們這次集合並不是為了喝酒,但難得來酒館,我想盡量款待他們。
  「那麼,祈求三間公會的繁榮,首先乾杯吧。乾杯!」
  雷歐尼德先生彷彿要助興,將滿滿一木製啤酒杯的黑啤酒豪邁地喝光。雪莉則是喝了一口輕聲說『好喝』。
  「呼……讚。這家店的啤酒果然不同凡響。」
  「……迪克,我聽說你有事要談。發生了什麼事嗎?」
  雪莉淡然地說。不知道是有自覺還是沒自覺,一坐下就脫掉外套的她,將豐滿過頭的胸部靠在桌上。既然雷歐尼德先生不介意,我也不好意思指正,就這麼繼續話題:
  「雪莉,『白山羊亭』都分發什麼樣的委託給妳的公會?只要是能夠透露的範圍就好,可以告訴我嗎?」
  「……關於那件事,我從之前便打算再多觀察一下以後就說。原來迪克已經發覺了?」
  「怎麼,是怎麼回事?『白山羊亭』幹了什麼嗎?這我可不能置之不理。」
  在雷歐尼德先生即將激動起來的時候,彌都波端了續杯啤酒過來。是薇蕾妮看到雷歐尼德先生已經喝完,叫彌都波端過來的吧。
  「客人,為您送上續杯啤酒。」
  「喔喔,真機靈。謝謝妳,小小姐,這是小費。拿去買喜歡的東西吧。」
  「咦……可、可以拿嗎?不對,可以收下嗎?」
  「可以,妳就收下吧。這個人付了小費就不會收回。」
  彌都波接過金幣,鞠了一個躬後告退。聽說雷歐尼德先生不攜帶比銀幣小的錢,而且不拿找錢,所以他雖然是公會會長,卻沒有積蓄。
  雪莉等彌都波走掉之後,隔了片刻後才繼續說下去。她要講的事重大到不方便輕易給我的公會成員聽到吧。
  「最近『白山羊亭』提供的工作之中,有類似『實驗』的委託。」
  「實驗……?」
  「用來確認魔道具效果的委託,而且是尚未在市面流通的新魔道具……吧。上面是沒這麼寫,但光看委託書的內容,我只能這麼聯想。」
  突然聽到了不祥的消息──令我對『白山羊亭』的信賴突然大幅動搖。
  讓旗下的公會實驗未核可的魔道具。如果那是事實,在那個階段就有可能已經觸法了。卡拉姆德亞商會使用的項圈也是魔道具,依據用途而定,有些情況光是持有魔道具就會違法。必須提出使用申請、獲得核准,否則無法在王都中使用。
  「那個新魔道具,是怎樣的東西?」
  「……我沒接下委託,所以沒看到實物。但是,就委託書內容所見,我想是能夠操縱行動的東西。」
  「催眠的魔道具嗎……竟然有這種事。那種東西一定不會被拿來用在正經的用途上吧。」
  這項情報,加重了『白山羊亭』涉及買賣獸人的嫌疑。
  為了將彌都波他們當成稀有動物販售而使用的獸化項圈也一樣,換句話說,就是用來催眠獸人的魔道具。
  如果他們不只對獸人,對人類也製作了催眠的魔道具──對於那種魔道具的用途,我無法有太好的想像。
  「那個委託由其他公會接下了嗎?」
  「……因為我很在意,就問了其他公會。已經確認有幾間公會拒絕了,但『紫天蠍亭』沒有回答。」
  「雪莉小小姐,這樣不要緊嗎?妳去探聽,不就被那些傢伙盯上了嗎?」
  「放心吧。既然『紫天蠍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我也有心理準備一戰。雖然很麻煩,但那沒辦法。」
  雖然雪莉是帶著想睡的眼神說這句話,但她有身為公會會長的尊嚴和強烈自覺。
  雪莉拿起玻璃杯湊到嘴邊,以酒潤喉,接著那雙好像快睡著的眼睛轉向我。
  「……要和『白山羊亭』作對很難。接下魔道具實驗委託的公會,會有『白山羊亭』送去的幹部坐鎮,防止情報洩漏出去。『紫天蠍亭』就是這樣了。」
  「意思是,假如雪莉小小姐接下委託,早就被『白山羊亭』介入掌控了嗎?」
  「應該就是那樣。『白山羊亭』有兩名SS級幹部。一旦他們介入,公會內部將會被弄得亂七八糟……」
  塞克特即使擁有SS級實力,也沒有干涉其他公會的野心。如果『白山羊亭』的幹部和他不一樣,是那種為了掌控其他公會而不擇手段的人──
  雪莉的肩膀微微發抖。她直到今天都感受且承受著『白山羊亭』的幹部隨時會來的威脅。
  「早知道我應該更早瞭解『白山羊亭』的動向才對。對不起,遲了一步。」
  「……沒那回事。照理說,既然加盟於『白山羊亭』旗下,我就不能違抗他們的命令。但是,他們至今確實提供了我們好工作。只是狀況改變了而已。」
  「是『白山羊亭』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公會會長改變主意……應該找他們直接談談嗎?迪克,你的看法是?」
  「關於我們起疑這件事,還是先繼續隱瞞比較好。要是『白山羊亭』採取行動牽制我們,人數一多就會很麻煩。」
  話雖如此,考慮到旗下的雪莉的處境,當務之急是讓她安心。
  雷歐尼德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只見他將第二杯剩餘的啤酒喝完,雙手環在胸前說:
  「『白山羊亭』說過,想要從冒險者公會的立場,維持王都的秩序。我總覺得那個理念的意義扭曲了。」
  「……現在還不清楚。或許只是我過度解讀了……其實不能這麼做,但我留下了『白山羊亭』提供的委託之複本。希望迪克你可以過來看一下。」
  我想過把這件事委託給情報部員,但我也明白雪莉希望我親自去看的心情。
  只要別讓『白山羊亭』知道我去了『紅雙子亭』就好。就像以前還沒成立情報部時,由我親自採取隱密行動那樣。
  「我知道了。我會拜訪『紅雙子亭』。」
  我這麼回答後,雪莉彷彿鬆了一口氣般按著胸口。她進店裡之後,頭一次放鬆表情。
  她一直很緊張吧。考慮到她公會的處境,這也難怪。她來這裡時,應該有想求助的念頭。
  但是會長背負著公會所有成員的人生。所以不會輕易訴苦。雪莉也擁有那份堅強。
  雪莉重新朝玻璃杯伸出手,但她的手正在發抖。我察覺到這點,起身將掌心對著雪莉的手,詠唱『安詳之光』的魔法。
  魔法發揮效果,她的手不再發抖了。但雪莉垂下眼簾,自嘲地說:
  「……真慚愧。現在明明不是因為這種事畏懼的時候了。」
  「沒關係啦,偶一為之。這個叫迪克的男人,在緊要關頭很可靠。絕對不會拒絕美女的請求。」
  「這個嘛,確實是大多不會拒絕啦。有困難的時候就是要互相幫助。話說回來,你們兩個要不要吃點東西再走?」
  雪莉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緊接著,她的肚子咕嚕地叫了。
  「……我剛來不及吃早餐……真是難為情。」
  「有什麼關係,那是活著的證明啊。那我想吃肉。迪克啊,你就久違發揮一下廚藝吧。」
  「我請了優秀的廚師,已經不必由我親自下廚了。」
  薇蕾妮──雖然她也是其中之一,但我還雇用了其他廚師。點完菜之後,很快地傳來了撲鼻香味,因為我很在意雪莉快要咕嚕叫的肚子,所以先上了焰核桃的小菜。雷歐尼德則是開心地笑著,再度給彌都波小費,將她端來的續杯黑啤酒豪邁地灌入喉嚨。
  我不知道雪莉的公會是否真的差點被迫協助惡行。也為了確認這點,我必須拿到『白山羊亭』持有的未核可魔道具。
  那個魔道具來自哪裡?是誰製作的?還是從外面帶進來的?
  我建立的情報網對『白山羊亭』是否管用?現在正是要考驗這件事的時候。
  
  4 襲擊者和解放極限
  
  和兩名公會會長談完事情,我在那天的夜間時段結束之後,於深夜前往『紅雙子亭』。當我正要離店時,彌都波和薇蕾妮過來送我出門。
  「迪克大人,這麼晚還要出門,真是辛苦了。如果有小女子幫得上忙的地方就好了。」
  「不,妳們兩個工作一整天都累了吧。我今天只顧著喝酒,還有很多體力。」
  「路上小心。如果主人在兩點以前回來,希望到時候您可以陪我聊一下。」
  「小女子也想熬夜……可是兄長大人會擔心。明天可以留下來過夜嗎?」
  「可以,隨時歡迎。主人就算兩個人同時來也能應付。」
  「同時是什麼啊……」
  「小女子和薇蕾妮小姐同時……果、果然是指那個嗎……」
  「彌都波小姐,關於『那個』,我們改天再重新從長計議。」
  我是不知道薇蕾妮有什麼企圖,但她笑得很開心。不過,既然是和彌都波一起,希望她不會盤算什麼尺度太大的事情。
  
  『紅雙子亭』位於第九大道。第九街區南北向細長,『紅雙子亭』位在南端,離住宅或商店街有點遠。
  雙子亭的規模比我的公會大很多,占地內具備了事務所、訓練所、員工餐廳。入口本來應該總是有公會成員警備才對──
  而那個公會成員所在的值班室的門,如今卻遭到破壞,嚴重到遠遠就看得見。
  附近本來應該有路燈,現在這一帶卻接近黑暗,只有月光照明。定睛一看,街燈被某人砍倒,懸掛的玻璃燈也破了。
  我探頭看值班室。一名男子癱坐在裡面,皮甲被割破,頭也流出鮮血。
  「喂,發生了什麼事?是遭到某人襲擊嗎?敵人有幾個人?」
  所幸男子沒有生命大礙,我立刻使用『治癒之光』幫他回復。只見男子抬起蒼白的臉,露出害怕至極的表情說:
  「六、六個左右……他們未經許可突然就想闖進來……我一制止他們,那邊的門就被破壞……中了風刃魔法……我、我……」
  「我明白了,總之你先冷靜。這不是你的責任。你曉得是誰襲擊嗎?」
  「……不、不曉得……只不過,雪莉大人吩咐過,『白山羊亭』的人或許會來……要是他們來了,不要馬上放他們進來,先去呼叫她……」
  「……所以,你認為他們或許是『白山羊亭』的人?」
  男子一邊發抖一邊點頭,就此低下頭。他應該經歷了相當恐怖的遭遇吧。
  ──我也得快點才行。不管侵入者的目的為何,這座公會目前正遭受攻擊。
  「總之直到事情結束為止,你待在這裡別動,那樣比較安全。」
  「……我、我……連看門的責任都沒盡到……」
  「畢竟是突然遭到攻擊。情有可原。我會讓對方謝罪的。」
  我拍拍男子的肩膀要他冷靜之後,來到外面發動『隱密』魔法。再用『消音』魔法消除腳步聲,以最快的速度奔馳而去。
  
  在看見『紅雙子亭』公會總部外觀的時候,我察覺到情況很緊迫。
  從三層樓建築物的三樓傳來打鬥聲,而一樓的出入口和值班室一樣遭到風魔法破壞──敵人最起碼有S級以上。『白山羊亭』的SS級幹部可能也來了。
  會留下破壞痕跡,就表示敵人為了讓『紅雙子亭』無法向審問官控告,準備了對策──或者是想要將『紅雙子亭』打個落花流水,使之停擺嗎?
  (原因是什麼……難道是要報復雪莉拒絕委託嗎?若是如此,根本就是惱羞成怒。)
  在確定敵人是什麼人以前都無法斷定。我進入公會的一樓──因為化身為『假面救星』使用的假面遮不住嘴,這次我做了能夠完全遮住臉的鐵假面。
  儘管連我自己都覺得缺乏緊張感,但我的腦袋冷靜至極。因為我接下來將看見的光景,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薇蕾妮的話掠過腦中。應該要掌握全公會的實權──如果『白山羊亭』正當地經營公會,我就不需要思考那種事了。
  「世事無法盡如人意啊……唉,沒辦法。」
  我本來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都來到這個階段了,就不會猶豫。
  不管襲擊者是誰,我要擊沉他們所有人。雖然我不喜歡這種做法,但只能讓我的假面和恐怖一起珞印在對方的記憶裡了。
  我從損壞的門大方地闖入。即使是深夜,仍有幾名冒險者留在公會總部,我抵達時已經是他們和襲擊者交戰之後──但『紅雙子亭』公會成員已全部倒下,站著的人只剩兩名男子。
  他們其中一個人一看到我,就進入戰鬥態勢。一個是魔法師,一個是劍士──我拔出長劍,識破男子砍過來的劍路避開後,用劍脊重擊男子的背部,打得他飛出去。
  「嗚咕啊!」
  「唔……這、這傢伙是什麼人……這間公會有這種假面男嗎……?」
  「我的身分不重要吧。所以你們本來正要做什麼?」
  我發出經過鐵甲面變聲的扭曲聲音這麼問道。
  「『火炎球』!」
  魔法師沒回答我的問題,使用火精靈魔法攻擊我。對方發射了相當於一人環抱大小的巨大火球,是威力相當強的魔法。
  ──但是,居然在建築物中使用火魔法,實在缺乏危險意識。這需要教育一下。
  「『防壁牢籠』。」
  如果只是防禦魔法,火焰經過反射會噴得到處都是。要避免這種情況,只要將防壁展開成『牢籠』,壓制住敵人的火炎球就行了。
  只見『防壁牢籠』將火炎球包了起來,急速縮小後和火焰球一同消失。男魔法師見狀,驚愕地瞠大眼睛。
  「居……居然會……!」
  在我面前吃驚,就等於是給我拉近距離的機會。在他眨眼之後,我已經移動到他的身旁。
  「『寂靜印記』。」
  「唔……你、你做了什麼……魔、魔力、魔力無法使用……!」
  「會在屋內使用火魔法的傢伙,不需要魔法的力量。你就暫時反省一下吧。」
  「你、你你……你這這……咕噎!」
  就在男子連「你這混帳」都說不出來的同時,我忽然想起彌都波對我說過的話,用手指彈了男子的額頭。由於指尖經過魔力強化,發出了響亮的聲音。
  摔飛出去的魔法師額頭冒出了煙。頸子浮現我所刻下的封印魔法的文字──有些魔法文字會像『小小靈魂』那樣需要使用特殊的顏料,簡易的魔法文字則可以當場刻印。
  話雖如此,『寂靜印記』的效果,從我現在施術之後,會持續一個星期。這段期間都無法使用魔法,對冒險者而言是相當大的風險──但考慮到這次襲擊的罪狀,我倒也不需要替他擔心這種事。不管怎樣,他們暫時要坐牢了。
  一樓的公會成員全部昏了過去──不,不對。
  剛才倒下的兩名男子,本來正要做什麼?一名女性公會成員護著身體坐在地上──她身上的裝備正要被剝掉。
  我開始覺得,只是打倒而已還太便宜他們了。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但每次我都覺得──意圖用力量讓女人屈服的匪類,沒有活著的價值。
  「……唔、假、假面先生……公會會長她……雪莉大人她,在樓上……比剛才那些人更危險,甚至無法相提並論……!」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救她。襲擊的傢伙全部都在樓上嗎?」
  我邊問邊幫她和其他倒下的公會成員施展『治癒之光』。見其他同伴逐漸恢復,還相當年輕的女性公會成員吃了一驚。
  「謝、謝謝、非常感謝您……您的大恩大德,總有一天一定……」
  「我想妳留在這裡會很不安,如果有事就叫我。我會很快結束一切回來。」
  「……是,請小心……拜託你,請保護雪莉大人……」
  我再度施展『隱密』,上去二樓。
  留在深夜公會的人比預想多──那是因為雪莉警戒著『白山羊亭』來犯嗎?
  二樓有三名男子,弄得室內一團混亂,他們正在找東西。他們也檢查倒下的公會成員裝備,搜刮值錢的東西。
  眼見一群不法之徒行凶做惡,我感到更加寒心。
  ──我們是為了保護這種傢伙,才和魔王戰鬥、促成停戰的嗎?
  至今我都盡量不去思考這種愚蠢不堪的想法。接著,我靠近一名專注於翻箱倒櫃以致於沒察覺我的男子,狠狠地瞄準他的側腹部踢了一腳。
  「呃啊……!」
  男子倒下,靠近房間裡面的兩人發覺了我的存在。
  「你、你是什麼時候……一樓那些傢伙在幹什麼!」
  「吵死了,不要驚慌!只要礙事就殺掉!」
  「殺掉嗎?你們認為,殺掉這座公會的人也無所謂嗎?」
  「唔……嗚哇!嗚哇啊啊!」
  ──『限定殲滅型六十六式•粒子斷裂陣』──
  剩下兩名男子持有的金屬武器化作黑屑瓦解崩落。
  剝奪戰鬥能力的方法多得是。但是在上三樓之前,得先問這些傢伙一件事才行。
  「這、這傢伙……到底是怎麼……」
  「怪物……魔、魔族。這傢伙,是魔族……!」
  「就說了,不要輕易貶低魔族。有人遠比你們這些傢伙正派多了……先不說這個,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白山羊亭』的人嗎?還是……」
  「──嗚啊啊啊啊!」
  離我較遠的男子下了最後賭注──掏出預藏的短刀,朝我衝過來。
  ──和艾琳練習空手對打的時候,她叫我使用武器。
  而且,她教我的是對方手持武器時的應對方法。我將對方刺出短刀的手固定住,直接將男子摔倒在地,踩住男子的背。
  「我應該說過『回答我』。你們要聽話啊。」
  我從不再動彈的男子身上移開腳。男子雖然不到瀕死的地步,但明顯呈現無法戰鬥的狀態。
  就我所見,這幫人是A級,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無法否認我做得太過火了。但是我現在覺得就算做得太過火了點也沒關係。
  「……你們是奉『白山羊亭』的命令過來的嗎?可以回答我嗎?」
  「就、就算幹掉我們,也絕對贏不過那個人……活該,哈哈……哈哈哈……咿……!」
  陷入自暴自棄狀態而哈哈大笑的男子,發出痙攣的聲音。
  男子笑著當場坐下不動,他已經失去戰意了。
  「這樣就是第三次了。你要怎麼辦?我都無所謂。」
  「殺、殺了我們也沒有任何好處……就說了沒有任何好處,住、住手!別過來!別過來啊啊!」
  我只是走過去,對方就害怕到不行。
  在我學會如何使用魔法、在我遇見『師傅』以前,一直都是那樣。
  等到發覺時,大家都很怕我。一想起那時候的事,我就不由自主地想笑。
  「……如果這次學乖了,就尋找其他生存之道吧。」
  我只是站到他眼前,男子便口吐著白沫昏倒了。現在的我似乎失去了自制力。
  我本來還在內心某處,期待『白山羊亭』沒有完全失去最大公會的自覺。
  那只不過是過於天真的想法,甚至連遭到背叛都算不上。
  若勉強『紅雙子亭』就會違反我的主義。既然如此,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打破並重建現在『白山羊亭』的支配體制。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接下來要拯救雪莉。我現在將心神集中後走上三樓,然後──
  「──羅蒂,拜託妳!我來制止他……!」
  「是,姊姊大人……呀啊啊啊!」
  失去照明、只有淡淡月光照亮的公會會長室,雪莉和她的妹妹羅蒂正在和某人戰鬥。
  室內凌亂不堪──簡直就像風暴過境。
  「小姐們還真賣命啊。那麼這招如何……?『烈風刃』。」
  眼前浮現和實際風景不同的景象──幾秒後的未來。
  如果敵人的招式就這麼發動將會如何?
  肆虐的風刃將撕裂雪莉和羅蒂。
  考慮到敵人和雪莉她們的實力差距,她們會受到致命傷。
  既然如此,該怎麼做才能阻止這件事發生?
  即使比敵人晚出手,但只要搶先發動魔法介入就行了。我辦得到這件事──只要省略詠唱。
  ──『防壁二重牢籠』──
  「這是……」
  「……魔法……那個人的……」
  魔力構築的牆壁將正要使用『烈風刃』的男子包裹起來──使用雙層防壁是正確的決定。
  敵人是SS級,而且實力在雷歐尼德先生之上……冒險者強度恐怕超過80000。
  「哈哈哈……真有意思……!」
  儘管魔法遭到封殺,敵人──金色頭髮朝天豎立的男子仍開懷大笑。防壁之中狂風大作,但風精靈魔法對他本人並沒有產生效力。
  他的武器是長柄大鐮刀,搭配一襲黑色外套,彷彿自以為死神的裝扮。
  「煩死了……炸飛吧!『烈風刃』!」
  男子從內側累加魔法,打破防壁。男子擺出「怎麼樣?」的得意表情,但我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藉著從窗戶照進來的月光,看得出雪莉和羅蒂負傷的模樣。我發動回復魔法,同時和眼型上揚的男子對峙。
  「先說好,別以為剛才那招就壓制我了喔?要打倒那兩個傢伙,根本不需要使出全力。不過你就不一樣了。」
  「怎麼,輸不起嗎?你等級雖然高,度量卻很狹小。」
  我稍微挑釁了一下,男子的表情明顯變了。太陽穴浮現根根血管,顯而易見地流露憤怒。
  「……敢瞧不起我的傢伙,我都殺光了。你也會成為其中之一!」
  我不禁苦笑,他就是這麼典型的『殺人狂』。
  我沒空應付這種人。儘管這麼想,但這個等級的對手,也不可能一擊就打昏。
  對著前方揚起大鐮刀砍過來的男子,我拿著從進屋就沒收起來的長劍擺出架式。即使戴著假面,雪莉仍從我的戰鬥方式,察覺出我的身分。
  

  
  「唔……可以看到他認真起來的樣子……羅蒂,看清楚了。」
  「是、是的,姊姊大人……!」
  讓以為自己很強的人見識上面的世界,打擊對方的信心。雖然我不認為這是值得誇獎的嗜好,不過──
  我至今一直對自己的身體施展反轉的強化魔法,而我現在將由此造成的『負荷』解除。
  ──『解除負荷•解放極限』──
  「什麼……!?」
  在那瞬間,男子原本充滿自信的表情扭曲,和二樓那些男子臉上浮現的感情沒有任何差別。
  
  5 SSS級的領域
  
  『限定拘束』是平時限制我的能力,應該稱為逆強化魔法的東西。
  拘束項目包括肌力、魔力以及思考速度。
  我用魔法對思考回路施加一定負荷,使之總是處於戰鬥狀態,或是進行高度戰術考察的狀態。一旦卸除負荷,將思考回路全部投入實戰,會發生什麼事?
  擺脫束縛的思考速度會快上幾十倍。
  換句話說,就是能夠在需要瞬間判斷的場面下,確實採取最適當的行動。雖然不存在正確測量的手段,但常人跟不上我的狀況解析速度。
  眼前打扮得如同死神的金髮男,還無法理解我產生了什麼變化吧。
  然而,他對自己害怕未知對手這件事感到屈辱,驚愕的表情立刻染上怒意。
  「……可惡啊啊啊!」
  他舉起大鐮刀之後,用風精靈之力加速,縮短距離。
  先下手為強──他是根據經驗如此判斷的吧。無論我是誰,只要他在第一擊使出未知的攻擊,我為了應對就只有接招或是躲避兩條路可走。
  但那個理論的前提是,『我在第一擊時看不出來』男子要做什麼。
  「喔啊啊啊啊啊!」
  男子揮出鐮刀橫掃──我用施加『斬擊強化』的長劍接下一擊。
  男子一聲奸笑,配合眼尾上揚的眼睛,嘴角彷彿嘲笑般揚起──
  「『破亂風刃』!」
  精靈魔法發動了。鐮刀是魔道具,會隨著對方的魔法改變形狀。收納的十字刀刃彈了出來,變化為鐮槍。借助具備『精靈反應結構』的武器,將風精靈的力量利用到極致,使出招式。魔力的流動、現場存在的風精靈反應、根據以往經驗的推測、從鐮刀發射的多重風刃。即使鐮槍遭到抵擋,風刃卻不會受阻,朝我襲來。
  然而,在那一剎那,我對著他自以為勝利即將到手而露出的得意笑臉,回以一笑。
  識破之後,就剩回擊而已。只要使出反擊,為下一擊鋪路。
  ──『斬擊次數強化』──
  原本笑著的男子瞠大雙目。和先前一樣,在表現出遊刃有餘的下一瞬間吃癟。
  相信自己很強的絕對自信被戳破。本來應該生出無數道將我切碎的風刃,卻全部被我回擊、抵禦下來,難怪他會信心破碎。
  「風刃……是不錯。但就只是增加攻擊次數而已,這種技倆是打不中我的。」
  「──開什麼……!」
  這傢伙擁有使出大招後還能立刻追擊的實力。如果是S級以下,在能夠再度使用精靈魔法前,勢必會出現空白時間,他卻能順暢地銜接下一次詠唱。
  「……我要將你和這座公會一起颳走……!風精靈啊,颳起暴風,破壞一切歸為虛無……『破嵐』!」
  「迪克……!」
  「唔……姊姊大人,那位假面先生就是迪克大人嗎……!?」
  雪莉會擔心得呼喚我的名字也是情有可原,她至今就連我實力的一部分都沒有機會見識。
  雖然知道我是前勇者、很強,卻沒有實感。以前她淡淡地這麼說,我表示改天有機會請她親眼判定我強不強。
  然而,像這樣解放全力的一部分,讓我重新體認到──
  除非同樣是SSS級的對手,否則不足以讓我完全使出真本事。
  大鐮刀男的金髮在即將颳起的暴風之中倒豎。體內的魔力凝聚,風精靈與之呼應,即將產生足以席捲我們、破壞建築物的力量。
  「不可能……我居然會害怕,這種事不該存在!」
  「──不該存在嗎?既然如此,這樣你要怎麼辦?」
  我當場奮力揮劍。
  這是模仿柯狄的『光劍』、我自學的招式──『魔力刃』砍斷了只有我看得見的東西。
  所謂的魔法是如何發動呢?許多人和精靈締結契約,以自己的魔力當作代價,借用精靈的力量干涉世界,進而引發變化。
  火精靈產生火;水精靈產生水,有時引發極低溫造成凍結;土精靈使土隆起形成牆壁,也能夠以精靈的力量操作魔像。
  風精靈產生風,甚至產生暴風。但那些都不是魔法師自力從一開始建構,從而引發現象。說到底,不過是按照固定的手續,借用精靈的力量而已。
  既然如此──只要切斷干涉精靈的魔力路徑,不按照經由契約簡化的手續就無法使用魔法的『現今世代的魔法師』,將無法使用所有魔法。
  「為……什麼……喂、喂……開什麼玩笑!我、我不可能會失敗……!」
  即將發動的『破嵐』沒有引發任何現象,無疾而終。看似揮砍空氣的『魔力刃』已經切斷了魔力的路徑,他卻渾然不覺。
  「可惡……!風精靈啊,將這些傢伙打碎、打爛!『破嵐』、『破嵐』!」
  單看那個魔法的威力,足以破壞這棟公會的建築物。
  SS級的冒險者,能以一個小時攻下千名士兵駐留的要塞,這也是SS級實力的基準之一。
  然而,若由光是戰鬥評價就超過十萬的人出手,那種程度的要塞不到一分鐘便會面目全非。我和蜜拉露卡、柯狄、艾琳正屬於那種領域。
  我的戰鬥評價沒有正確測量過,論理論值,我和一般狀態的艾琳格鬥互有勝負,由此可見有9萬。那只不過是近身戰鬥的評價──不包含魔法的評價。
  男子大概是SS級,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SSS級的對手。就如同我對上A級一樣,不管我再怎麼放水,都不會輸給對方。
  連自己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的男子,終於接受無法使用魔法的事實。
  ──接著,他不是對著我,而是對著在遠處觀看的雪莉和羅蒂舉起握緊的鐮刀。
  「要不是有人礙事,我早就給妳們戴上項圈,結束這一切了……混蛋!」
  「姊姊大人……這裡交給我……!」
  「羅蒂,不可以!憑我們根本……!」
  由六名S級冒險者組隊,才好不容易能夠打贏一名SS級冒險者。雪莉和羅蒂會遭受一擊就失去戰鬥能力也不足為奇。
  鐮刀男自認為即便無法使用魔法,光靠鐮刀就能夠解決S級。但是,如果他以為我身在現場會坐視不管,那他也太孤注一擲了。
  「『戰鬥力賦予』──『戰鬥力下降』。」
  我將我的戰鬥評價分給雪莉和羅蒂。在近距離加上短時間的情況下,一次能夠賦予的戰鬥評價是五萬──然後……
  我同時讓鐮刀男的戰鬥力下降了。他雖然和風精靈締結契約,卻完全沒有對抗我的強化•弱化魔法的手段,直到朝羅蒂砍過去的瞬間為止,他都沒發覺自己的能力嚴重下降。
  「唔……!?」
  男子現在感受到大鐮刀的重量增加了好幾倍吧。
  在解放極限的狀態下,我的『戰鬥力下降』會讓成年男子的身體能力變得和嬰兒沒什麼兩樣。即使是SS級,也會掉到相當於B級的程度,威力強到連我自己都覺得宛如惡夢。
  「哈啊啊……!」
  羅蒂下定決心,用流星錘猛地一擊。大鐮刀被彈開,男子鬆開武器──憑他現在的戰鬥力,甚至無法持握武器。
  「姊姊大人,趁現在!」
  「好……『鞭縛』!」
  「嗚喔喔……!」
  雪莉用鞭子纏繞並束縛對手。她使用的鞭子射程範圍長得可怕,霎時間將男子吊上屋樑。
  「你們這些傢伙……!我要殺了你們……絕對要殺了你們……!」
  我可以充分體會這有多麼屈辱,但一想到他想要做的事,我完全無法同情他。
  在男子被吊起來時,疑似是他身上的東西、宛如皮帶的物體因作用力掉落在地。我將之撿起來確認──是魔道具。
  那和艾琳帶回來的東西──戴在彌都波脖子的項圈很相似。當時的那條項圈被切斷了,因此無法使用,但這條項圈還能用。
  「剛才你說過打算操縱雪莉和羅蒂對吧……不僅是獸人,你們還做了能夠支配人類的道具嗎?究竟是為了什麼?」
  「和你們沒有關係……唔,廢話少說,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啊啊啊啊啊!」
  男子在空中瘋狂掙扎。但雪莉的鞭子技術不是蓋的,不管弱化的男子再怎麼亂動,都沒有鬆脫的跡象。
  「這就是要求我們接下委託測試的魔道具……」
  「是操縱他人、使人聽話的道具吧。居然帶這種東西來,想要操縱我們……他們是想要隨心所欲地操控『紅雙子亭』吧。多麼可怕的一群人。」
  雪莉的雙胞胎妹妹羅蒂,容貌和姊姊相似,然而髮型上有很大的區別。雪莉的頭髮長長地披在背部,羅蒂則是及肩的中長髮。但是兩人都繫著相同的緞帶,身上散發和年齡不一致的嫵媚氣息。
  羅蒂抱著自己的身體,用看著衣冠禽獸的眼神望向被吊起來的男子。她有精神潔癖,對於男性,除了姊姊認可的人以外都絕不放鬆警惕。
  男子本來一副只差沒吐口水的態度,但似乎領悟到抵抗也沒用,頹然地垂下頭。
  「……臭娘們……我絕對要強姦妳們……先殺後姦……」
  「還沒屈服是很了不起,但嘴巴放乾淨點。我也不是聖人。」
  換作是祐馬,即使是這種典型的敗類,她也會傳揚神的話語勸導對方吧,但我可沒那麼寬容。
  「……但我頭一個會殺了你,摘下那愚蠢的面具!」
  「你已經沒有發言權了。不允許你汙辱他。」
  雪莉仰望著男子淡然說道。男子狠瞪著雪莉──但雪莉只是望著他,他的眼神便逐漸失去了力量。
  『紅雙子亭』的雪莉──其魔法是操縱『芳香』。她和花精靈締結契約,能夠召喚特殊的植物,使它們產生『芳香』。如果我在毫無防備下貿然聞到也會出事。
  「……雖然這和你們做的事很像,感覺不是很愉快,不過就請你暫時聽話吧。」
  「……是……遵命,大小姐……請隨心所欲地使喚我……」
  本來激烈反抗的男子變得安分且順從。不管看幾次都覺得恐怖──她的芳香也出於魔力,因此我能夠阻絕,但這對其他男性來說,幾乎是無敵的能力。
  本來這種魔法在對上風精靈魔法使時,會因為芳香被吹散而居於下風,但以現在的狀態,便能夠順利發揮效果。
  雪莉『呼』地吐了一口氣,將芳香固定在金髮男周圍,以便他持續吸聞芳香。把被吊起來的男子放下之後,他自動自發地趴在地上,作勢要舔雪莉的鞋子。
  「你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我很受不了。」
  「是……非常抱歉,大小姐……」
  「交出公會吊牌。然後把來這裡的目的全數供出來。」
  雪莉接過男子的公會吊牌後,將之交給我。上面記載著『克萊夫•加蘭德』這個名字、SS級冒險者、所屬為『白山羊亭』的資訊。
  我決定和雪莉她們一起聽聽克萊夫這名男子的供述。『白山羊亭』出於什麼想法行動──以及想用這條項圈做什麼。
  但是,在聽男子供述之前,雪莉和羅蒂重新看向我,不掩感嘆地凝視著我。
  「你戴著假面過來,我起初還不認得你。但我安心多了……」
  「我和姊姊抱持著同樣的心情。迪克大人……不,您果然是特別的人。因為您實在太強了,我彷彿在看一場戲。」
  我本來以為可以打一場更有緊張感的戰鬥,雖然事與願違,但我並不覺得遺憾。兩人平安無事最重要。
  當我正要這麼說,從正面看向兩人時,才發覺不妙──我依然處於解除能力限制的狀態。
  (『限定拘束』。)
  我復原先前解除的負荷,不然我的所有感官會太敏銳。
  說到那會產生什麼問題,就是從視覺獲得的資訊,將分析出遠比平常更多的資訊量;即使對方穿著衣服,但光是盯著,就會看出裡面的體型。
  「……?怎麼了嗎?」
  「喔,沒有,沒事。先不說這個,趕快來談正事吧。」
  「是……啊啊,你那淡泊的個性也很文質彬彬。像你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姊姊大人……」
  「羅蒂……妳不用多嘴。萬──他誤會了,我會很傷腦筋的。」
  只要我解放極限,就連她是否真的感到傷腦筋,我都能夠看穿,並分析她的感情吧──自己說這種話也很奇怪,但這已經超越了人類的領域,必須自重才行。
  接著我看著趴在地面、一動也不動的克萊夫,切實感受到,雪莉的能力同樣是運用得當就會超越S級範疇的強力武器。
  
  6 另一名幹部和最強的棋子
  
  克萊夫已經因為雪莉的能力變得百依百順,關於襲擊『紅雙子亭』並大肆破壞一事,以及傷害公會成員一事,將在供稱之後再予以他處罰。
  「接下來要問你幾個問題。無論你的回答內容如何,你都要彌補做過的事。」
  「……是。請儘管問……既然您是大小姐認識的人,我必須像尊敬大小姐一樣尊敬您。」
  他本來滿口粗話,卻突然換了措辭,我總覺得很詭異。是雪莉用芳香魅惑對方後,要求他表現出禮貌的態度吧。
  「姊姊大人,服從的魔道具似乎無法量產,只搜出了兩個。果然只有我們姊妹的份……事情就是這樣吧。啊啊,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是誰指示你們襲擊我們公會的?」
  雪莉一開始就提出深入核心的問題,照理來說,克萊夫非回答不可。
  「我接到公會會長按血印的指令書,服從指令行動……因為我覺得那個指令很有趣。讓大小姐們屈服,任由我隨心所欲擺布,是這次指令賦予我的優惠。這次失禮冒犯……嗚咕!」
  『叩』一聲,流星錘前端的鐵球落在克萊夫頭頂。我一回神便發現羅蒂的眼神失去了光輝──再加上身處昏暗之地,連我都心驚膽寒了。
  「儘管已經使他變得無力了,但他講的話實在太下流,差勁透頂。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男人生而為男性的錯。現在正好有鐮刀,乾脆把不要的部分砍掉比較好……姊姊大人和迪克大人不這麼認為嗎?」
  「他八成有前科,所以我不會阻止妳。但妳那個表情很恐怖,還請盡量克制。」
  「迪克在害怕……他明明就連剛才的戰鬥都表現得遊刃有餘。羅蒂,好厲害……」
  「啊……姊、姊姊大人,我做了什麼值得姊姊大人稱讚的事情嗎?剛才我失去了意識……啊,流星錘擅自……」
  這樣下去,羅蒂似乎會當作手擅自動了起來,讓克萊夫變性(物理)。
  那些事不是重點,我想問出大致的情報。
  「對幹部下重要指令時,公會會長都會按血印嗎?」
  「我、我……來到王都……和『白山羊亭』簽契約時,上面的內容就是那樣……公會會長和我同格,所以說起來我根本沒有理由服從……」
  「喂,認真回答我。才挨了一錘而已,你怎麼就搖搖欲墜了。」
  我抓起克萊夫的衣襟。但我忘了──這麼說來,我對雙胞胎姊妹和克萊夫使用過輔助魔法。現在的羅蒂擁有相當於SS級的力量,克萊夫則是弱化降至B級。流星錘的一擊沒有造成致命傷,就表示羅蒂拿捏過力道──真是好險。
  「你會服從『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和『白山羊亭』簽契約,是有理由的吧?理由是什麼?」
  「……那是因為……『那位大人』幫忙提升了我的力量……」
  「那位……那個人不是公會會長……?」
  對於雪莉的問題,克萊夫默不回答。不對,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
  目前的資訊顯示,克萊夫原本的實力比現在低,是稱為『那位大人』的某人激發出他現在的力量。
  『白山羊亭』有人能夠辦到和我的強化魔法相同的事情。對方沒有公然現身,而是賦予克萊夫力量,獲得克萊夫的忠誠。我覺得那和我不想出名的態度有相似之處,不禁露出苦笑。
  本來以為是『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為了加強對旗下公會的支配而採取行動,但情況似乎沒有那麼單純,而是公會會長背後有某個人。
  「既然那個某人在王都,要掌握對方的所在之處,應該不是不可能。」
  「雪莉,今後我們要暗中合作。可以在這座公會設置轉移魔法陣嗎?這樣一來,不管發生什麼狀況,我都能夠立刻過來救援。」
  「唔……轉、轉移魔法陣,那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好意思接受,明明沒那麼遠……」
  「那、那怎麼行……我們也是擔任公會會長的人。不能依賴其他公會會長到那種地步,但如果姊姊大人堅持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羅蒂瞄了雪莉一眼。雪莉非常過意不去,但這也難怪。
  一般而言,設置轉移魔法陣需要封入轉移魔法的結晶,那是即使潛入遺跡迷宮長達好幾個月,都不見得能拿到一個的稀少品。
  但假如這次事件中,兩人在察覺到入侵者的階段時呼叫我,就能夠毫髮無傷地迎擊了。一考慮到這點,我便覺得在和我關係友好的公會設置轉移魔法陣比較妥當。
  「關於轉移魔法陣的使用方式,你也願意教我嗎?那應該是非常寶貴的機密才對……」
  「使用方式本身不難。只是人類目前無法從頭製作而已。」
  「克萊夫先生,這是機密,請你當作沒聽到……啊,原來你聽不見啊。」
  「……大小姐……水,給我水……給我水……」
  「真拿你沒辦法。喂,別死喔。」
  流星錘的一擊果然很重,克萊夫的意識逐漸模糊,我只好在他身上施展回復魔法。羅蒂的流星錘攻擊和回復魔法的迴圈,似乎能夠作為凶惡的拷問手段,但現在沒空在意這種事了。
  「已經有公會會長被這條項圈操控了嗎?」
  「紫……蠍亭的會長……想要奪走項圈加以利用而攻擊我,被我反將一軍……」
  「他為何顯得很驕傲……?」
  「羅蒂,這樣沒辦法談正事,不可以用流星錘。現在的妳,打到地板或牆壁都會產生破壞。」
  『紫天蠍亭』會長已經戴上從屬的魔道具,也就是與我們為敵了。
  由於那個公會的性質,我不怎麼想趕快解救他們,但若他們與我們為敵,那的確很麻煩。
  ──不,不能再磨磨蹭蹭下去了。
  『紫天蠍亭』主要在承包暗殺,或承接壞人的委託。那些工作已經超出冒險者的本分,但正因為這種差事也有其需求,他們才免於被裁撤。
  既然『紫天蠍亭』已經成為『白山羊亭』的傀儡,最好讓內部變得正常。若就這樣放置不管,他們將淪落為惡棍集團。
  但是這麼一來,『白山羊亭』會察覺我的動向,並採取對策。視情況而定,可能會變得很麻煩。
  那麼,該怎麼做才好──揭發『白山羊亭』的真面目,解放遭到操縱的公會。只要兩件事同時進行就好了。
  「我知道『白山羊亭』是因為『紅雙子亭』不聽話,所以想將其作為從屬魔道具的實驗對象了。但為什麼要採取這種強硬的手段?」
  「強硬手段……這是什麼話?站在我們的角度,旗下公會不聽話就是反叛,反叛者不需要意志。乖乖聽話的『黃雙魚亭』、『橙金牛亭』都按照指示行動了。像『青射手亭』那種不能用的傢伙,應該更早切割才對……哈哈哈……!」
  即使處於魅惑芳香的支配下,克萊夫的本質依舊沒變,他嘲笑著不在場的人。眼見羅蒂殺氣大增,我舉起手制止。
  她的職業是『決鬥士』。和看似乖巧的外表相反,旨在保護姊姊而成為鬥士的她,為了獲得高超戰鬥力,內在是滿滿的鬥爭本能。
  「我知道這個人不是一切的元凶。但是迪克大人,我無法忍受繼續聽他說話。」
  「我也感同身受,但半途而廢最要不得。羅蒂,妳先下樓一趟,看看公會成員的情況。」
  「是……對不起。姊姊大人就拜託迪克大人了。」
  羅蒂下樓離去。剩下的雪莉雖然似乎也不好受,但仍留了下來。
  「妹妹的正義感很強,要是繼續聽下去,她或許真的會殺了對方。」
  「別擔心,我也有相同的心情,一定會讓他們後悔……克萊夫,最後一個問題。剛才沒提到的公會,是另一個幹部去處理的嗎?」
  「……不對。幹部……表面上……『那位大人』……唔……啊啊啊啊啊……!」
  克萊夫突然抱住頭陷入痛苦。
  無論置身怎樣的狀況,都絕不能說出那件事的緊箍咒──另一名幹部封了口,不讓克萊夫透露自己的身分。
  不,已經可以斷定了。那名幹部正是讓白山羊亭腐敗的原因。
  克萊夫對另一名幹部使用『那位大人』這個稱呼。不必想也知道那意謂什麼。
  「也就是說……另一名幹部表面上偽裝實力,實際上收服克萊夫,將『白山羊亭』納入實質上的支配下,意圖隨心所欲地操控全公會。」
  「就是這麼回事吧,魔道具的來源也是那傢伙。」
  「……太缺乏警戒了。外來的高等冒險者……讓那種人進入最大公會,就蘊藏著讓對方掌控公會的危險性。」
  雪莉咬著嘴唇顯得懊惱,但這不是她的責任。因為『白山羊亭』在那名幹部加入以前,一直都善盡最大公會的角色任務。
  正因為如此,至今雪莉才沒退出『白山羊亭』旗下,接受其指派的工作。敵人就是利用這層信賴關係,企圖一口氣掌握一切。
  在王都,公會擁有強大的影響力。分成十二座公會,也是因為不讓冒險者的力量集中在單一公會。艾琳不能在我的公會正式登記,亦是由於這個緣故。
  然而,有人想要打破長年的規矩,將全公會納入支配下。
  那和我的理想產生了正面衝突。十二座公會各司其職,我的公會盡可能保持低調,扮演特殊的職責──枉費我好不容易建構出這種結構,一旦有人企圖干涉其他公會、掌控最大公會,一切將會前功盡棄。
  「雪莉。當其他公會陷入危機時,由我的公會幫忙解救,妳覺得建立這種體制是一種傲慢嗎?」
  「……如果是在今天見識到你的實力之前,或許會有點那麼認為。但是,現在的我完全不這麼想。我不僅不覺得傲慢,甚至覺得至今你都不運用真正的力量很神奇。」
  我用過,只是不引人注目、沒有拿出真本事而已──就算我這麼說,雪莉也會很傻眼吧。
  還是她會覺得欽佩呢?因為她看我的眼神,已經和以往不同了。
  「接下來『紅雙子亭』將和我的公會締結合作體制。這樣可以嗎?」
  「……我才想拜託你呢。我想做到今後即便不依靠『白山羊亭』,也能靠我們自己取得委託。」
  「那滿困難的。我們公會目前仍深受貴族和民眾信賴。兩個的弱小公會聯手能做什麼?大小姐,我不會害您。您釋放我,再向『白山羊亭』低頭吧。這是為您著想……嗚咳!」
  「閉嘴。」
  繼妹妹之後,這次輪到雪莉動手了。她高高抬起腳後落下,使出下壓踢──因為她處於強化狀態下,衝擊貫穿了地板出現裂痕。
  「……我沒資格說妹妹,我做得太過火了……擅自動手真的很抱歉。」
  「不,別放在心上。原來如此,雪莉的魔法雖然能夠讓人聽話,卻無法讓人不多嘴啊。」
  「……迪克?」
  我將回收的兩條項圈之一,戴在昏倒的克萊夫脖子上。
  「這下狂犬也會變得安分,再來就交給羅蒂吧。」
  「……迪克,你該不會非常生氣吧?因為你的樣子和平常一樣,我之前沒看出來。」
  「我不太會把憤怒表現出來,而且平常也沒有需要生氣的事。」
  我這麼說完,雪莉展露久違的笑容。因為她一直很緊張,看到她的笑容,我就安心了。
  「那麼……我也去雷歐尼德先生那裡一趟好了。」
  「很少看到迪克到處奔走呢。該不會你平常總是這樣吧?至今就算偶爾看到你,也以為你只會買醉而已……」
  「妳的評價是正確的。我有在做事的事,希望妳不要宣揚。應該說,這次到處奔走的我不是迪克,而是『鐵假面』。」
  「……那看起來好悶熱。可以拿下來嗎?」
  我摘下鐵假面。由於沒有流汗,我只感到一種解放的感覺。
  「裡面的人是迪克真是太好了。勤勞的你和喝醉的你,是同一個人呢。」
  「不,被當成同一個人,我會很困擾的……」
  「太麻煩了,當成同一個人就好。」
  「喂、喂……妳戴那種東西不要緊嗎?」
  不知道雪莉起了什麼念頭,竟然戴上我摘下的鐵假面。
  「……如何?」
  「感覺還不錯,雖然我不建議雪莉戴。」
  「……那真是可惜。雖然太大了,但戴起來很舒服。」
  這段對話非常和平,毫無緊張感。雖然在昏厥的克萊夫面前做這種事,氣氛很微妙就是了。
  總之,『紅雙子亭』決定和『銀水瓶亭』建立了合作體制。
  下一步該怎麼走?找出克萊夫稱為『那位大人』的另一名幹部,解放遭到支配的公會。
  為此,果然需要借助『同伴們』的力量。
  恐怕我得誠心誠意地,請求等我指名的騎士團長閣下協助這次事件。從一開始就派出最強的棋子以期萬全,這是從這次襲擊首要學到的教訓。
  
  7 勇者的師傅和公會正常化作戰
  
  確認克萊夫被關進『紅雙子亭』的拘留室後,我出去了一下。
  我先前有請莉莎前去察看『黑獅子亭』的動向。我以她帶在身上的連絡用魔道具呼叫她之後,確定要再等幾分鐘,等她過來這裡。如果『黑獅子亭』遭到襲擊,我本來打算立刻趕過去,但既然她要過來這邊,那麼我應該是只要聽聽狀況就好了。據說雷歐尼德先生也正在自家呼呼大睡。
  我公會裡的情報部員,為了能夠隨時取得連絡,隨身攜帶著魔道具,只要在相當於王都內的距離範圍,隨時可以互通訊息。那些全部都是我一一賦予魔法製作的東西。
  魔道具這種東西,凡是會用魔法的人,只要知道作法就做得出來。像支配項圈這種東西亦然,只要擁有必要知識,並非無法製作。
  (收服克萊夫的另一名幹部……外來的冒險者。能夠收服SS級冒險者的人,擁有SS級以上的力量。)
  能力據說是千年一人的『奇蹟的孩子們』,以及我們交手過的魔王──薇蕾妮。
  除此以外擁有SSS級力量的人物,我活到現在只知道一個人。就是教我魔法的師傅。
  我十三歲時參加魔王討伐隊,從那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師傅。
  師傅本來就自由自在、浪跡天涯,現在應該早就忘了我,在某處一時興起下收個徒弟、做喜歡的事過活吧。
  但是,用強化魔法提高克萊夫的能力,甚至自己製作從屬的道具──辦得到這種事的人,我果然只想得到那個人。
  在世界各地出現,有時締造為人傳頌的善行,有時成為令人髮指的邪惡化身,外號是『灰色小丑』。
  她現在人在這座王都,和我敵對──我不願這麼思考,也不希望是這樣。但是考慮到她的個性,即便如此也不足為奇。
  ──我就是希望小迪殺了我,才想要培育小迪的喔。
  笑著說出那種玩笑的她,既像小孩子、又像永遠追不上的大人。直到最後,我都不懂她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師傅真正的想法,就這麼離開她去討伐魔王,沒有回到她身邊。
  是她收了新徒弟,安插進『白山羊亭』呢?還是由她親自出馬呢?
  或者只是我一廂情願,將這一切和自己的記憶連結,其實另有會強化魔法的其他人在?
  但是,有能力收服SS級冒險者的人,除了我們和薇蕾妮以外,不可能輕易冒出來。
  我無法斷定那個人就是師傅,但無論對方是誰,都免不了一戰。
  既然如此,我能做的事,就只有盡我的全力,封殺對方。
  就在我這麼思考著的時候,莉莎抵達了。她看見遭到破壞的門後瞠大眼睛。
  「這、這是,看起來像是被局部龍捲風吹壞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紅雙子亭』遭到『白山羊亭』幹部襲擊,勉強熬過去了。『黑獅子亭』似乎平安無事,對吧?」
  「是、是的,沒發生任何事。啊,但是有發現可疑人物徘徊,我把對方交給『黑獅子亭』的守衛了。」
  敵人大概是計畫用項圈操縱雪莉,從而利用她魅惑男性的能力。只要將雪莉和羅蒂兩人一起納入支配下,就能夠掌握『紅雙子亭』。
  至於『黑獅子亭』,敵人僅止於刺探而已。可能是因為敵人將擊垮對立公會擺在其次,而將完全支配旗下公會這件事擺在第一順位的緣故。
  「不過話說回來,會長,這次是怎麼了?你平常不是都說干涉其他公會違反規矩嗎?」
  「我現在也這麼認為,但凡事都有例外。唯獨這次,有必要知道其他公會的內情。」
  「我明白了,既然會長那麼說準沒錯。那麼,咲夜小姐他們取得的情報都彙整在這裡了,我這就向會長報告。」
  『白山羊亭』旗下的七座公會中,最近出現巨大變化的是『紫天蠍亭』、『青射手亭』、『綠巨蟹亭』這三間。『青射手亭』由於監禁獸人一案遭到處罰,已經停止活動,因此目前活動中的公會剩兩間。
  兩座公會都不再公開『白山羊亭』指派的工作內容,並不再接受一般委託。有風聲指出所屬冒險者將大量退出,但不知道真相為何,這件事不了了之,從此以後沒傳出任何消息。
  「在兩座公會不再接受一般委託的階段,以一般委託為生的冒險者應該會退出才對,實際卻沒發生那種情況。恐怕是公會會長或幹部施壓吧……如果發生了那種事,末端的人會洩漏內情也不奇怪,實際上他們卻各個守口如瓶。只有可能是被下了封口令之類的,進行了情報管制吧。」
  「是嗎……意思是那些公會已經完全淪為『白山羊亭』的傀儡了吧。」
  「是的,咲夜小姐也說過那些人殺氣騰騰的,到了貿然接近就只有戰鬥一途的地步。『紫天蠍亭』也一樣,在不久前明明是起碼還能溝通的組織,現在卻完全無法溝通。」
  之前艾琳和『紫天蠍亭』交戰時,我認為他們只是站在公會的立場執行委託而已。
  但如果並非如此,不僅是『紫天蠍亭』,『綠巨蟹亭』也不再是正當的冒險者公會,成了染指犯法工作的公會──是在『白山羊亭』干涉之後,還是從以前就開始了?目前無法斷定。
  「放著狀態異常的公會不管,我個人也覺得非常危險。會長,該怎麼辦才好呢?」
  「接下來交給我。」
  「真、真的好嗎……?要一口氣搞定『白山羊亭』和情況不對勁的公會嗎?會長出馬應該辦得到,可是、那個……雖然講這種話不中聽,但會長主動做這麼大動作的事,該說是不像你的作風嗎……」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不過為了和以往一樣過著隱居生活,就必須打造出適當的環境。」
  莉莎起初愣了一下,片刻之後噗哧笑了。
  「呵呵呵……我放心了,那非常符合會長的作風。」
  「莉莎,妳最好和咲夜小姐會合,暫時集體行動。最可怕的事,莫過於敵人各個擊破公會成員。」
  「是,我知道了。只要我們情報部員徹底確保安全,就不會那麼容易被抓,或是遭遇危險。等狀況穩定以後,請再通知我們。」
  「好。現在輪到武鬥派出場,拜託你們了。」
  莉莎點點頭,消失在夜色中。依她的個性,只要下令保護好自己,就會徹底實行吧──咲夜小姐和其他情報部員也一樣。
  接下來,為了同時壓制三座公會,必須決定如何分配成員。面對不同的公會,適任者也不一樣。
  我來找出『白山羊亭』的另一名幹部。面對那個人,即使是魔王討伐隊的同伴,或許也無法毫髮無傷──既然如此,就由我直接對付。
  無論對手是誰,都要毫不留情地迅速搞定。我再也不想看見有人像『紅雙子亭』中受傷的公會成員那樣受苦了。
  
  隔天早上,我在魔法大學附近的訓練場,召集了魔王討伐隊的成員們。
  「迪克,我要去哪裡好?去似乎最危險的『紫天蠍亭』比較好嗎?」
  「艾琳去的話應該是不要緊,但『紫天蠍亭』有很多人會使毒。比起近距離的格鬥,保持距離戰鬥似乎比較好。」
  「我明白了,那我去吧。他們的工作過去曾涉及到騎士團的人。身為騎士團長,我一直很想和他們打聲招呼。」
  暗殺或是綁架──這些不是冒險者的工作,但他們卻幹起了那行,換言之他們就是黑暗公會。而如今要闖入那裡的是光劍勇者,可真是因果循環。
  「祐馬可以去『綠巨蟹亭』嗎?那座公會有魔像師,有祐馬的能力就能夠使之無力化。只要請艾琳護衛,對手就無法越雷池一步吧。」
  「好的,我知道了。畢竟魔像要寄宿精靈或人的靈魂才會動。能夠幫上忙是我的榮幸。」
  「好,我絕對會守護小祐馬!就算化為鬼神,也可以馬上請小祐馬鎮魂。畢竟鬼神化狀態若耽擱一段時間會很麻煩~……」
  除了破壞衝動以外,鬼神化似乎還有很多副作用。因為艾琳不想多言,我也就沒問。
  「那麼,也就是說,由我和迪克去『白山羊亭』嗎……?畢竟是最大的強敵。但有我們兩個人在,他們應該不是對手。」
  「希望事情就如蜜拉露卡所言。從狀況研判,『白山羊亭』中可能有SSS級的敵人存在。」
  我這麼說完,大家都一陣緊張──但是,柯狄、艾琳、蜜拉露卡三名武鬥派的眼眸,隨即點燃非比尋常的鬥志。
  「迪克,我完成自己的任務後也會立刻趕過去。」
  「只要像和薇蕾妮小姐戰鬥時那樣,以完整的隊伍戰鬥就絕對不會輸。或許有點卑鄙,但那就是我們『魔王討伐隊』。」
  「對方擁有怎樣的能力,我有點感興趣呢。希望不要一瞬間結束就好了。」
  真是的,世上沒有比這群人更可靠的了。假如克萊夫對上這三個人,就會得到更好的『教育』,比由我這種人來教他世間多廣大,更有益好幾倍。
  「還有,迪克。這次的事結束後,如果你願意在這裡陪我鍛鍊,我會很開心的喔。其實我以為你今天也是找我來鍛鍊,還為此準備了一番。」
  「抱、抱歉。我會盡早撥出時間的。」
  「嗯,我知道了。都這麼叮嚀過就沒問題了吧。要是你忘了,我會很寂寞的。」
  柯狄轉換心情,拿出實戰用的長劍,而非練習用的劍。這就表示,在這次的作戰中,將鮮少有機會見到以『光劍』作為劍使用的場面。
  接著所有人不約而同取出假面。只有我一個人取出遮住全臉的鐵假面,不知為何受到所有人注目。
  「……那個假面的造型比較好看。下次我也要戴那個。」蜜拉露卡說。
  「討厭,迪克真是的。你都一個人偷跑。」
  「就是說啊。而且那還可以完全隱藏真面目,也請迪克幫我做好了。」柯狄說。
  「迪克先生,你戴起來非常合適♪感覺更像正義使者了。」
  「沒、沒有啦……我只是覺得,總是戴著相同假面會被鎖定。」
  這四個人的一體感是怎麼回事──雖然他們本來就很要好,但似乎變得更加要好了。
  我們的隊伍從討伐魔王之旅那時就完全沒變。自稱為假面救星後,我有更多機會切實感受到這點。發生動亂還說開心,可能不太道德,但所有人朝相同方向前進,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事。
  和擾亂白山羊亭的存在對峙的時刻,已經不遠了。我們期待著那一刻到來,一離開訓練場,就各自散開,分頭展開作戰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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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灰色的惡意
  
  
  1 『紫天蠍亭』和光劍勇者
  
  柯狄和迪克等人分開之後,單獨前往位於第五大道的『紫天蠍亭』。
  比起『銀水瓶亭』所在的第十二大道,這裡的治安應該沒那麼差,卻是十二公會中所屬成員性質最接近邪惡的公會,柯狄對此感到疑惑。
  但是,實際造訪『紫天蠍亭』的所在地,那個認知就大幅改變了。『紫天蠍亭』位於住宅集中的街區,但建築物為了藏木於林而偽裝成民宅,將總部設置在地下。
  (若沒做虧心事,應該不會採取地下公會的形式。這就表示,或許從一開始,公會會長之中也有人心懷不軌吧。)
  柯狄的目的,是解放被項圈操控的公會會長。
  『紫天蠍亭』的最高等級冒險者是S級,面對那種程度的對手,柯狄可以毫髮無傷地讓所有人失去戰鬥能力。
  但是在找到公會會長以前,還是盡量不要被發現比較好。柯狄克制住想要正面突破壓制的念頭,繞到建築物背後。
  基地內有猛獸看守,從正要繞到後面的柯狄眼前跳出來。『紫天蠍亭』也不容小覷,竟然調教狼而非狗當作看門之用。
  (我滿喜歡狗的,狼也……不對,有點可怕。)
  「吼嚕嚕嚕!」
  「嗽喔喔喔!」
  兩匹身軀龐大的狼與飢餓的野獸沒兩樣,張大嘴巴滴著口水撲向柯狄。柯狄為了挫挫牠們的銳氣,伸出右手、高速詠唱呼喚光之劍精。
  ──『閃燦帷幕』──
  「嗷嗚!」
  眼前強光乍現,兩匹狼大吃一驚,隨後痛苦地滿地打滾。柯狄接著從劍精賦予的魔力劍中,選擇能夠不殺生就擺平兩匹狼的型態,解放力量。
  ──『魔力劍解放•鈴鳴』──
  柯狄召喚出形狀宛如音叉的魔力劍,發出讓生物陷入睡眠的聲音。如果有迪克在,就不需要這招了,但柯狄想盡量追上無所不能的他,持續鑽研著魔力劍。
  正要爬起來的兩匹狼當場坐下、臥倒,之後再也不動了。看著兩匹狼露出毛茸茸的肚子躺平,柯狄露出微笑。
  「這模樣真可愛,不管哪種動物都一樣。」
  柯狄接著嘗試能不能讓屋內的人也睡著,但聲音被牆壁阻絕了。柯狄一邊確認音之魔力劍的性質,一邊確認後門沒有陷阱後,將『光劍』插進門縫,安靜無聲地切斷門鎖。
  只要門能稍微打開,柯狄就可以朝屋內投射劍精控制的光,利用光的反射掌握內部構造。
  (要是這個方法不管用,我當年就不敢冒險和迪克一起旅行了。)
  之所以沒發生在旅館換衣服時被迪克撞見之類的意外,是因為柯狄總是隨時掌握著迪克在旅館中的位置。儘管覺得抱歉,但當時的柯狄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迪克知道真面目。
  迪克起初很冷漠,不知道在想什麼。當時柯狄不曾接觸過和自己實力相近的男性,因此過分警戒他,而柯狄如今也在反省了。
  一起旅行後才知道,迪克對女性溫柔得難以置信。不管其他三個人再怎麼任性,迪克即使會表現出缺乏意願的樣子,最後仍會全部答應。看著那樣的他,柯狄想要撤銷以前抱持的「男性不可信任」的念頭。
  (我是不是有點浮躁了?是因為真實身分曝光,終於可以不必再隱瞞身分,所以安心了嗎?我只想到自己,真不喜歡這樣。)
  柯狄邀迪克一起鍛鍊,是因為他們是朋友。但是,柯狄也不是非要迪克遵守那個約定。
  儘管如此,自己卻再三叮嚀是為什麼呢?「當初果然不該暴露真實身分的」、「迪克是從什麼時候發覺的?」、「是不是問他一次比較好?」,柯狄愈想愈停止不了這些念頭。
  柯狄將思緒紛雜的腦袋切換回來,入侵建築物。從後門進去就是廚房了,然而廚房中沒有放置儲備糧食。只有外觀看似普通住家,裡面並沒有生活感,甚至散發腐敗的霉味。柯狄推測,恐怕只有接待外來訪客的地方整理過。
  柯狄受不了霉味,在羨慕迪克的鐵假面可以遮住整張臉的同時,拿出手帕蒙住口鼻。柯狄露出苦笑,感嘆自己簡直成了盜賊,躲在暗處迴避從通道朝這邊過來的男子,趁男子背對這邊時從後面架住對方,固定他的手。
  「唔……!」
  「你不要動就是幫了我大忙。你準備去外面察看狼的情況嗎?我讓那兩匹狼睡著了。」
  「…………」
  男子一理解手被完全固定住,就放棄了抵抗。柯狄抽出他腰際上佩帶的淬毒短劍,一把扔了出去,用『光劍』射穿破壞它。
  「……!?」
  男子感到驚愕,卻發不出聲音。他無法以肉眼確認光的速度,應該只看得見扔出去的武器遭到熔毀──柯狄應用『光劍』發射的光線能帶著熱能。那稱為『光熱線』,即使對上金屬,也能夠如切奶油般切開,亦能燒光照射的物體。
  原本是短劍的東西掉落在地上,已經熔解到看不出原形。理應習慣暴力場面的男子害怕起來,膝蓋顫抖不已。
  「按規定,除了在王都外驅除害獸,不得使用塗在武器上的毒。你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嘎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爭最後一口氣,男子突然瘋狂掙扎,試圖掙脫柯狄的束縛──但是柯狄制伏住男子,在不得已下讓男子的肩膀脫臼。
  在男子發出痛苦的哀號前,柯狄按照迪克以前教的,瞄準頸根施以手刀。一如所想,男子當場倒下。
  (我果然不適合潛入任務……沒辦法像迪克那麼俐落。)
  「喂!發生了什麼事……呃啊!」
  雖然打算靜靜了結,但敵人聚集了過來。柯狄用『閃爍帷幕』招呼敵人後,和對付那些狼時一樣,使用『鈴鳴』使之無力化。
  柯狄從昏倒的三人內選中一個,拍打著對方的臉頰將之叫醒,從他口中問出前往地下的入口。只要操作一樓走廊蠍子雕像的毒針部分就好──問出這件事之後,柯狄一個手刀,再度弄昏對方。
  所屬公會成員都持有淬毒的短劍,並有經年累月使用的痕跡。也就是說,從這個狀況可以斷定,這座公會是殺手集團。
  然而,儘管柯狄覺得這不是騎士團長該有的想法,但無論是再怎麼凶惡的對手,如果比自己弱得太多,就算只是手下留情、隨便打發而已,仍然會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弱小。
  (迪克會創立公會的理由之一就是這麼回事嗎?)
  柯狄也一樣,多了部下以後,自己戰鬥的機會就減少了。以前覺得很無趣,現在卻生出「原來我是那麼得天獨厚」的想法。
  為了前往地下,柯狄轉動鑲嵌在走廊牆壁中、蠍子雕像的毒針部分。只見走廊牆壁的一部分左右分開,出現通往樓下的階梯。
  走下階梯後也出現好幾名敵人,柯狄在此時第一次拔劍。他使著連魔力劍都不是的普通長劍,用純粹的劍技擊退敵人。鎖鏈鐮刀、山刀、機械弓、吹箭──出現了拿著各式各樣武器的傢伙,柯狄命令劍精『自動反擊』,用光線擊墜投射攻擊,自己則堅守近身戰鬥,將對手一一擊退。
  (一樓的敵人也一樣,大家在戰鬥時都不說話……刺客集團都是這樣嗎?)
  這群敵人都不發一語地瞄準要害攻擊,儘管看不慣緘口不語的敵人,柯狄仍打倒了近二十名敵人,抵達最後的房間。
  從一樓開始,空氣就相當凝滯,來到地下後瘴氣更濃了。公會會長會在最後的房間裡嗎?還是──柯狄繃緊神經,操作用來開門的機關。
  齒輪構造的沉重鐵門朝左右打開,在進入房間的柯狄正背後,某人從天花板降落,迅速地朝柯狄揮舞凶刃。
  「──去死。」
  沒有混雜任何情緒的純粹殺意。上毒的鉤爪朝柯狄的背揮過來。
  理應中了鉤爪的柯狄,身影卻扭曲模糊、消失不見。緊接著,在昏暗的房間中,柯狄的身影增加為三個。
  ──幻影。但是成像遠比普通幻影魔法產生的幻影更加精細。柯狄能夠自在地操縱光,操控進入對方視野的光,要以此增加自己的幻影易如反掌。
  身穿深紫色破爛外套,臉和全身都纏著繃帶的凶手──就是『紫天蠍亭』公會會長的模樣。柯狄認出了他的脖子上戴著的項圈。
  他和克萊夫•加蘭德交戰所受的傷並沒有經過治療。雖然不知道那是因什麼來龍去脈造成的,但柯狄感到一絲憐憫。
  「你很痛苦吧。已經不需要再戰鬥,弄得那樣滿身瘡痍了。」
  「──殺啊啊啊啊!」
  公會會長聽不進柯狄的勸說,朝柯狄聲音傳來的方向使出裂帛的一擊──他身體前傾,以貼近地面的高度衝過來,舉起雙爪。
  但是柯狄的『光幻影』沒那麼好應付,並不會因此就被砍到本體。
  操縱進入敵人眼球的光──支配視野,就表示也能完全打亂對方的方向感。即使瞄準聲音傳來的方向,卻攻擊至相反的方向。
  鉤爪徒勞揮空,在那瞬間爪子從根部遭到割斷,剝奪公會會長意志的項圈也同時被斬斷。
  柯狄僅有一瞬間召喚『光劍』揮砍──為了對親自迎戰的公會會長表達敬意。
  「現在先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以後,就要請你為至今的所作所為做出補償了。」
  柯狄最後選擇的魔力劍是『鈴鳴』。
  公會會長沒有配備防音裝備──既然從事暗殺行業,應該會想到防範聲音的措施才對,柯狄判斷他是因為遭到項圈操控,甚至無法運用原本的知識。
  和項圈一起被切斷的公會吊牌掉在地上。柯狄撿起吊牌,看到職業欄寫著『神偷』,由此可清楚知道他以前也是扮演著冒險者的角色,靠著累積實績當上公會會長。
  小偷的能力雖然又稱為『盜賊』,但冒險者的小偷並不是『賊』。然而,由於性質擅長開鎖技術和隱密行動,經常淪落為刺客或竊賊。
  看到實際變成那樣的『紫天蠍亭』公會會長,柯狄心想:冒險者公會必須堅守本分,也就是持續『冒險』。有些委託是為了私欲而用錢借助他人的力量,而冒險者公會不能變成專門接受那類委託的存在。
  迪克願意理解這個想法嗎?是他的話,一定會願意聽進去──柯狄如此相信,拾起切斷的項圈,離開『紫天蠍亭』。
  然後,柯狄又想到一件想拜託迪克的事。
  不同於魔王討伐之旅,柯狄想和迪克他們來一場『符合冒險者本分的冒險』。因為柯狄發現到,儘管獲得認可成為SSS級冒險者,卻不曾做過純粹符合冒險者本分的事情。只不過,自己身為騎士團長,要騰出那種時間,就必須請長假了。
  ──然而就在這時……
  「……唔!」
  柯狄從迪克給的連絡用魔道具──魔石耳環感應到迪克和蜜拉露卡正在和敵人交戰。
  難以置信的是,兩人無法壓制對手──感覺得出雙方不相上下。
  柯狄決定連絡『銀水瓶亭』的公會成員以及騎士團的部下,將『紫天蠍亭』的事後處理交給他們,自己趕去迪克他們那邊。前往位於第一大道、王都最大公會的總部。
  
  2 鬼神和聖女,以及楚楚可憐的災殃
  
  『綠巨蟹亭』位於王都第八大道,許多操縱無生命之物的『人偶師』屬於這座公會。
  人偶師會使用『人偶創製』、『巨人創製』這類魔法,將精靈或浮游靈寄宿在無機物,從各種素材製作出能夠隨心所欲操作的人偶,但祐馬的鎮魂之力不僅能干涉浮游靈,就連精靈的靈魂都能夠干涉,只要有她在,就能夠完全封住這類魔法。
  為了用地面的土塊作為材料召喚魔像,『綠巨蟹亭』佔地廣大,但作為防衛主力的魔像如今無法發揮機能,艾琳和祐馬得以不費吹灰之力突破警備,一舉抵達公會會長所在處。其他公會成員的實力最高只有A級,沒有半個人能夠絆住艾琳。
  兩人抵達公會總部頂樓,在此守候的公會會長一進入戰鬥態勢,艾琳就毫不留情地瞬移到其背後,拿捏力道一擊打昏。
  「唔……什、什麼人……」
  「對不起喔,等到妳起來時就全部結束了。我看看,項圈是這個嗎?」
  公會會長是女性精靈使,身穿暴露的民族傳統服飾。艾琳一邊想著這對迪克太刺激,一邊取下她的項圈,在附近找到外套替她蓋上。
  「艾琳小姐,不要緊了嗎?啊……好像順利結束了。哇,有好多各式各樣的人偶呢……」
  之後進來的祐馬看到房間裡的人偶,感嘆其數量可觀。艾琳推測精靈使也可以操作這些人偶,但這次一具人偶都沒動,始終整齊地並排在櫃子裡。
  「小祐馬對這座公會而言好像是天敵呢。仔細想想,討伐魔王之旅的時候,也完全沒出現過魔像。」
  「據說魔王軍不是使用精靈,而是使用魔族或人、動物的靈魂製作魔像,所以我進入敵方所在地時,總是會幫忙淨化周圍。」
  「小祐馬做這麼多都完全不會累,真的很了不起。在我看起來,那個淨化之力總是保持擴散的狀態……只是待在附近就會覺得心平氣和。」
  「討伐隊的各位似乎看得見,但我自己覺得這樣是自然的狀態……」
  只看潛在魔力,祐馬在討伐隊之中擁有最高容量。但是她只將魔力用於鎮魂,因此沒有納入戰鬥評分。
  只靠鎮魂能力就獲得SSS級認可,艾琳心想這是多麼離譜的事情。至於本人完全沒有「將魔力應用在其他事」的想法,甚至還有「捨棄物理戰鬥能力、捨棄應用廣泛的魔法,專精於鎮魂」的想法。因此迪克總是說「祐馬保持這個樣子,就是她自成一格的完成型」。
  「唔嗯──果然有小祐馬在真是太好了,在魔王討伐隊也是擔任療癒角色。不管經過怎麼殺氣騰騰的戰鬥,只要有小祐馬在就會覺得溫馨。」
  「我很高興能夠聽到艾琳小姐這麼說。因為祭司的職責就是安定大家的心靈。總有一天,大家一起攜手前往神的國度……」
  「小祐馬,總之妳先帶迪克領略神的國度吧。因為那個人好奇心旺盛啊。」
  「不、不了……雖然我非常想那麼做,但靈魂離開肉體太遠,會再也無法碰觸這個地表,應該說會昇天……所以……」
  艾琳看著祐馬即便戴著假面卻仍忸忸怩怩的模樣,總覺得很擔心。
  以前艾琳也對世俗之事絲毫不感興趣,專注於和父親修行武術,但住進王都以後,艾琳的耳朵開始接收到關於男女關係的各種知識。
  (小祐馬因為個性天然所以不知道,但迪克還真能忍……「幫男人鎮靜心癢難耐的思緒,他們就會安分」、「讓男人昇天」,在風化區上班的大姊姊們也經常開玩笑將這些話掛在嘴上……)
  「艾琳小姐,妳有什麼煩惱嗎?」
  「呀啊……不、不是的喔?我只是覺得迪克還真能忍……不對,我只是在想點事情而已……」
  「艾琳小姐的靈魂發出桃色的波動……這是鬼神之力和人類靈魂之力混合而成的嗎……?不,這好像是靈魂中的某個慾求洩漏出來了。」
  「不、不可以說!我並沒有想要讓他昇天啦!」
  艾琳衝向祐馬,摀住她的嘴,但不至於讓她呼吸困難。祐馬即便嘴巴被摀住,仍然可以繼續講話,不過她只是微笑地點點頭。
  「好的,我會將艾琳小姐的心情深藏在心底,因為我們離昇天還早嘛。」
  「啊、啊哈哈……唉~我們是怎麼回事。即使這樣分頭行動,仍然迪克長迪克短的,到底多依賴迪克啊。」
  「沒這回事喔?」
  「咦……是、是這樣嗎?小祐馬已經脫離迪克自立了嗎?」
  艾琳感到意外而提出疑問。只見祐馬撿起倒下的公會會長的項圈,緊緊握住──她的淨化之力連魔道具殘留的魔力渣滓都能夠消除,刻印的魔法文字逐漸消失。
  「我這幾個月,沒見到迪克先生也能夠忍受。因為我感覺到迪克先生在王都內過得很好。即使不見面也不要緊,可見我已經獨立了。」
  「……是嗎?但是,連迪克離開這座王都,妳也感覺得到嗎?」
  「這、這……不要緊的。我們在王都外從事假面救星活動的時候,迪克先生也會時常來探望我們……」
  「咦,原來是這樣嗎?真是的,一臉懶得出門的樣子,實際卻完全不是那樣。迪克很照顧人、很會做菜、不管任何請求都不會拒絕。」
  「他就是這種人,所以沒什麼機會和他約見面,令人感到很痛苦。現在我能夠去酒館真是太好了,多虧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允許。」
  艾琳從祐馬的話中感覺到,她也想見迪克。
  只是沒自覺而已,祐馬同樣以迪克為中心行動。從組成魔王討伐隊那時候起就一點都沒變──想到這點,艾琳的內心就充滿暖意。
  「我本來想要禮讓蜜拉露卡,但我們都還年輕,不能老是顧慮,對吧?」
  「……?請問顧慮是顧慮什麼?」
  「沒什麼,沒事……」
  就在艾琳隨口回答時,她們從耳朵戴著的魔道具耳環感應到,迪克和蜜拉露卡正在和敵人展開交戰。
  「唔……迪克先生現在很緊張。就如之前所聞,名為『白山羊亭』的公會有和我們同級的人……」
  「嗯,得趕快過去才行。我想想,在這裡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嗎?」
  「之後的事交給迪克先生的公會就好,我們趕緊前往第一大道吧。」
  「小祐馬,要我揹妳嗎?還是抱妳?」
  「呃、呃……麻煩請揹我!」
  艾琳揹起祐馬,打開窗戶一躍而出,飛身來到外頭。憑她的跳躍力,要跳到隔壁街建築物的屋頂上並非不可能。
  「迪克,要記得保留我的份喔!」
  「妳、妳還是一樣厲害呢,艾琳小姐……!」
  祐馬雖然拚命抓緊艾琳,但她早就知道其實沒那個必要。因為艾琳背上的安定感,甚至令她覺得比其他任何交通工具都安穩。
  ──時間回溯到幾刻鐘前,迪克和蜜拉露卡抵達『白山羊亭』的時候……
  
  ◆◇◆
  
  位於第大道的『白山羊亭』不愧是統括八座公會,擁有最大規模的公會。光是佔地,就可以說是匹敵魔法大學。
  由於『隱密』對複數的人也有效果,我不走正門就進入基地內。蜜拉露卡也熟能生巧,信任我的魔法效果,即使進入守衛的視線範圍內仍大膽地前進。
  基地內有稀疏的樹林,穿過樹林就來到了公會總部附近。
  「迪克的『隱密』,就連對話都不會被敵人聽見……你改造既有魔法的技術,總是令人嘆為觀止。」
  「蜜拉露卡會誇獎我還真稀奇。」
  「該肯定的部分,我就會坦率地肯定。在那種事賭氣是沒意義的。」
  她那種是非分明的個性,似乎也是她這個教授受到學生仰慕的理由。只要努力就會獲得稱讚,我覺得在那種老師底下學習是好事。
  「最簡單明瞭的攻略法,就是將敵人全部趕出這裡,使用蜜拉露卡教授的殲滅魔法。」
  「要是在王都中做出那種宛如破壞魔的行徑,就算瞞過眾人的眼睛,我也會感到良心不安。我想要一輩子活得俯仰無愧。」
  「我完全同意妳的看法……等一下,蜜拉露卡。」
  ──看樣子似乎被敵人發現了。我本來就不認為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在我的『隱密』生效的狀態,S級以下的敵人直到遭到攻擊前都不會發覺。
  但如果S級的敵人運用某種方法提高戰鬥評分,取得相當於SS級的力量,那就另當別論了。或者,如果和我同等的人物有方法察覺我們入侵,並且能夠告知部下,那麼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隱密行動。
  「以為穿過樹林就不會被發現了嗎……蠢貨!」
  在公會總部周圍戒備的是兩男兩女的冒險者。兩名男性是前衛,所有人的力量相當於S級──看來對方似乎還是無法用強化魔法量產和克萊夫同等力量的人。
  強化的極限會隨原本的實力改變。A級可以提升至S級──我的強化魔法在壓抑實力的狀態下,頂多只能提升戰鬥評分3000分。
  然而敵人身上施加的強化,補正效果看起來超過那個數值。
  (果然只有那個人了……我不認為那種高手會有好幾個……)
  但是,如果有我不知道的SSS級冒險者在前方等著……儘管會很棘手,我卻也希望是那樣。
  「你們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居然擅閬『白山羊亭』,別以為可以全身而退!」
  年紀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筋肉結實的『槌鬥士』穿過樹林衝向我展開肉搏戰。
  (使用魔法武器嗎……?使出『分解』會很費工夫。既然如此……!)
  「──喔喔喔喔喔!」
  槌鬥士高舉長柄槌敲過來,力道猛烈得槌柄看起來都彎曲了。這招叫作『碎骨』,意圖用打擊造成對手骨折。這可以說是槌鬥士戰鬥方式的基礎,但我個人的想法是:這不過是單純凶殘的戰法。
  然而,前提是打得中才行。我判斷不需要用武器抵擋,只用體術避開。
  由於武器相當重,導致破綻很大。如果男子沒想好第一擊落空之後的補救措施,就到此結束了──我本來是這麼想,然而……
  我刻意不對破綻百出的敵人使出打擊,而是拉開距離,拔劍發動『斬擊強化』。
  「乖乖上鉤不就好了……唔!」
  「──破哏還太早了吧。過度依賴借來的力量可不是好事。」
  強化魔法之中,有種魔法可以反射物理攻擊一次。『物理反射』──在賦予他人的強化魔法內,有些種類可以重複賦予。我為了破解那個魔法,以魔力強化射出硬幣,誘使『物理反射』發動,然後將彈回來的硬幣接住備用。
  (師傅……是妳嗎?妳對我應該沒有什麼執著……卻……)
  「──借來的力量哪裡不好!你們休想妨礙那位大人!」
  師傅能夠輕易地收買、掌握人心。就像第一次遇見我時,她曾經試圖做的一樣。
  但是她無論何時都反覆無常,拒絕受到善惡拘束,總是從心所欲、為所欲為。
  『我雖然尊敬小迪的溫柔,但也想把你的溫柔踐踏得體無完膚。我既喜歡你喜歡得難以自己,同時也討厭得想立刻摧毀你呢。』
  她的話語在腦中復甦。
  我當初是不是應該回去師傅身邊一次呢?但我要是那麼做,或許會如同眼前的他們一樣迷失自己。
  「──迪克,你不專心喔。我來代勞吧,請你重新振作。」
  ──『廣域殲滅型十式•地裂岩碎陣』──
  「什麼……!?」
  正要再度攻擊我的男子、正要從遠處施展攻擊魔法的女子、正要從樹蔭朝我們投擲短刀的男子──剩下一名女子是負責回復的嗎?
  無關乎前鋒後衛的距離,從蜜拉露卡腳下展開的魔法陣,一口氣將他們吞沒,一瞬間切開地面,改變地形。
  「嗚喔喔喔……!?」
  即使是彪形大漢也只能大叫了吧──自己腳下的地面突然隆起出現斷層,形成堪稱斷崖絕壁的高低落差。
  為了一網打盡被分開而陷入混亂的他們,我選擇的是硬幣──雖然實際上任何投射物都行啦。我發動『射擊誘導』的魔法,用硬幣射擊所有人的額頭擊倒他們。我預料到他們所有人身上都施加了物理反射,朝剩下三人各射擊兩發。
  「既然都這麼招搖,就沒有必要隱密行動了。迪克,請當我的護花使者。無論敵人是誰,我都會為你殲滅。」
  看著挺著胸這麼說的蜜拉露卡,我心想:現在的蜜拉露卡強烈體現了可靠這個詞,甚至讓我覺得──現在的我想追隨的人不是師傅。
  「……受妳照顧了,大小姐。接下來我不會再猶豫了……我們上!」
  憑著我和蜜拉露卡的默契,我抱起她,以附近的樹梢作為立足點縱身而起──跳上公會總部的屋頂。
  我不是害怕見到師傅。
  只是難以決定,和『灰色小丑』重逢時,該從哪句話開頭,讓時間再度轉動。
  我不打算殺她,但我要請她從『白山羊亭』收手。
  我知道我說這種話,會使她不動聲色地激昂起來。就算是現在的我,要平息她的憤怒,也會有點棘手吧──但那純粹只是棘手,我完全無意屈服。
  
  3 重逢之時和未實現的約定
  
  我們朝『白山羊亭』的屋頂跳過去的同時,一群冒險者出來迎擊,正要接連朝我們發射攻擊魔法或投射武器。
  「就和那位大人說的一樣!在空中不可能躲開,發動總攻擊!」
  「『火炎球』!」
  「『冰結槍』!」
  火球和冰槍飛來。屬性固然不統一,但威力相當於S級的攻擊魔法,如果毫無對策正面接招,多少會受到傷害。
  但是我懷裡的蜜拉露卡只瞥了一眼,就解析出敵人所有攻擊──在接近我們之前,保持一定距離下『分解』消滅所有攻擊。
  ──『限定殲滅型九十一式•絕對領域陣』──
  限定殲滅型本來應該只到八十幾式,不過現在新增到九十幾式。雖然還有其他魔法陣可以用來防禦,但這次的魔法陣不分魔法和投射武器都能一律阻絕。
  (不愧是蜜拉露卡。要是使用那種魔法,即使對上一國的軍隊都不怕啊。)
  因為戰鬥中沒空悠哉地講話,我和蜜拉露卡透過魔道具耳環以念力對話。
  (凡是已知技能,這個魔法陣都能夠全部抵擋。為了配合眼下的情況,省去用眼睛觀察解析的勞力,我將所有攻擊模式事先輸入魔法陣了。它和以往的防禦陣相比,展開速度慢了約十分之三秒,但驗證結果顯示,它足以應用在實戰上了。)
  只用思考進行對話,就會充分明白蜜拉露卡的腦筋轉得有多快。不然就不可能將幾百種的魔法陣全部背起來,因應狀況展開。
  「那、那是怎樣……魔法沒打中就消失了……!?」
  「怎麼可能……現在的我們不可能輸給S級的傢伙!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從這些話聽得出他們完全沒預想過SSS級冒險者會攻過來,我切實感受到至今自己在王都消除存在感的成果。
  

  
  ──然而,眼看他們驚慌失措的模樣,我察覺到了異常。
  要是『她』預料我們會從上方突襲,會只派公會成員迎擊就結束了嗎?
  (迪克,敵人的情況……有問題!)
  我很快就明白蜜拉露卡想說什麼。敵方魔法師想要阻止我們就這麼著地,嘗試第二波迎擊──但是,凝聚的魔力量和第一次截然不同。
  (未知的技能……除了精靈魔法以外還隱藏了……不,不對……!)
  (──那是借來的力量。『代行發動』……!)
  已經明顯到不必直接見到人了。對方在挑釁我。
  代行發動是我一開始不會用魔法時,師傅為了激發我的資質,在指導之際使用的魔法。
  以往我不知道釋放過剩魔力的方法,每每造成魔力失控,給別人添麻煩,當時那個魔法彷彿是為我改變人生的神蹟。我第一次學會的魔法,是在師傅的魔法知識原封不動流進身體的情況下學會的──我代替師傅,發動她的魔法,用身體學會。
  但是,以這些公會成員的資質,承受不住代行發動。即使經過強化,只有S級實力的人用了SSS級的魔法,不僅會魔力枯竭,甚至會因為魔力位相反轉引發自我崩壞──為了彌補不足的魔力,準備發動的魔法將吸收周圍人的魔力。維持生命所需的魔力光是消耗過量,就會導致生命危險,一旦耗盡就更不可能安然無事。
  再仔細看,出來迎擊我們的公會會員全部戴著項圈。如此一來,即使是有可能導致自己死亡的行為,他們也無法違抗命令。
  (意思是不原諒吧。妳不原諒我沒回到妳身邊。)
  (……迪克……?)
  不管怎樣,不能讓魔法發動。敵方的魔法師有三名,只有切斷魔力的連結,讓他們的行動不再受到操控這個方法了。
  在不拔劍的情況下施展魔力刀刃──那麼做還是太慢了。我向蜜拉露卡傳達自己的想法,她毫不猶豫地展開魔法陣,將三名公會成員納入範圍後發動魔法陣。
  (──趕上啊!)
  ──『限定殲滅型六十六式•粒子斷裂陣』──
  蜜拉露卡從空中展開魔法陣,只瞄準項圈進行破壞。再慢一點就會給予魔法發動的時間,而蜜拉露卡成功趕上了。
  隨後,我和蜜拉露卡一起降落到屋頂,我就地放下她,接著衝了上去,揮舞用魔力強化的劍。這次不是『斬擊強化』,而是在長劍上賦予『寂靜印記』。如此一來,就能夠暫時封印攻擊對象的魔力,使之無法干涉外界。比起用打擊直接刻印魔法文字,這種作法效果時間較短,但只要能夠維持數小時就沒有問題。
  「唔……!」
  「嗚……」
  敵方公會成員因項圈受到破壞,和操作者之間的魔力連結遭到切斷,一個個倒下了。
  「蜜拉露卡,幸虧有妳幫忙,如果讓剛才的魔法發動就糟了。」
  「是呀……對方突然使出未知的魔法,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那是『寂靜之劍』嗎?在這種時候非常有用呢。」
  她說完這句話以後,似乎還有話想說。我在她開口詢問前,自己主動回答:
  「接下來要戰鬥的對手,是教我魔法的人。」
  「教迪克魔法……為什麼那個人,會做出讓公會陷入混亂的事呢?」
  「我想,現在我當上公會會長在做些什麼,那個人都看在眼裡。」
  「……如果那個人因為看不慣你做的事,便篡奪公會為非作歹,那就只是在遷怒罷了。」
  會抱持像蜜拉露卡那樣的感想是人之常情,一點都沒錯。
  但是合乎常識的想法,對她不管用。她本身和號稱擁有千年一見才能的我們一樣,都是超乎常理的存在。
  「什麼篡奪,拜託妳不要講得那麼難聽。我只是『好心回來』這座公會。」
  「……!?」
  那道說話聲『從後面』傳了過來。
  要從建築物內上來屋頂,就必須走我們前方的階梯。
  ──既然如此,她是怎麼繞到我們後面的?
  原因無他,因為對方甚至不用轉移魔法陣,便獨力實行轉移。如果是她就辦得到──和我相遇時,她也是像這樣忽然現身,調皮地笑著。
  模樣和以前幾乎沒變。自稱不老不死的她,經過五年的歲月體現了那句話。
  清澈得彷彿會把人吸進去的藍天下,銀色長髮映著光芒波浪起伏。彷彿全身帶著光芒──但是,那和祐馬的神聖光輝不一樣。
  她身上的光輝冰冷而毫無生氣,宛如阻礙他人理解的簾幕。所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叫過她『師傅』。
  「帶著『楚楚可憐的災殃』一起來,是因為想到有我在嗎?覺得一個人打不贏我嗎?明明都長那麼大了,心卻還是保持小時候那樣呢。」
  看著那彷彿目中無人卻毫無邪氣的笑容,我的內心同時湧現互相違背的情感。
  ──非常懷念,還有同等的心痛。
  「像那樣戴著假面是為什麼?明明瞞著我也沒有意義。」
  「……是啊,沒錯。我應該在來到妳面前之前,先摘下來的。」
  我一摘下假面,蜜拉露卡就一句話也不說地接過去幫我拿著。
  師傅看到我的臉便非常喜悅──儘管如此,我必須展現我現在的樣子。
  為了一一糾正她對我的錯誤想法。
  「小迪果然沒變,依然是我知道的小迪。為什麼要偽裝自己,守護這種不安定的國家呢?」
  在小時候的我眼中,她是無法望其項背的大人。然而如今我的身高超越了她,已經不覺得永遠敵不過她了。
  但是,即使身在只要有心就能瞬間拉近距離的地方,仍然無法靠近。師傅看起來好遙遠。
  「真不巧,以我現在的身分立場,不能永遠把自己當成小孩子。」
  「小迪可以不必逞強喔。小迪看到我的時候,覺得很懷念吧。不管我做了再怎麼惡毒的事情,小迪都覺得既然是我就沒辦法吧?那是因為小迪想要接納我喔。」
  「唔……我不說話靜靜聽著,妳就開始胡說八道。就算妳是迪克的老師,但做的事讓人可不能坐視不管。妳擾亂王都打算做什麼?」
  即使被蜜拉露卡逼問,師傅的笑容也毫無陰霾。師傅毫無防備一步一步走近我們。
  「不要再靠過來了。超過一定距離,我就會發動攻擊喔。」
  「既然妳會空間魔法,應該遲早也能夠使用轉移魔法陣。要不要我教妳怎麼用?我想現在的小迪也能夠使用,我會像以前一樣教小迪的。畢竟不教你們的話,就沒有任何要素會讓我輸掉了啊。」
  師傅充滿自信,她擁有足以佐證自信的龐大力量──
  師傅唯獨對我總是很溫柔。
  那樣的師傅宛如詛咒般不斷對我說:「如果有一天我要求你動手,你一定要殺了我喔?」
  「……妳的心為什麼病了呢?以前我不肯去瞭解,而且當時的我很弱小,也沒有那個資格,但現在不一樣了。」
  「真的是那樣嗎?明明連我的名字都還不敢問,稱得上有什麼改變了嗎?」
  彷彿看透一切的那雙眼眸、像這樣只有調侃我時流露惡意的嘴角,我都討厭得不得了。
  身披的斗篷底下穿著宛如仙女的裝束,眼眸卻蘊含彷彿會把人拉進去的無盡黑暗。而且,她竟然也在自己的脖子上戴著項圈──那是對應從屬的項圈,用來支配的魔道具吧。
  如果問她將那個魔道具做成項圈形狀的用意,她應該會回答「所謂的支配,就像是自己也受到支配物束縛」這種話。
  「呵呵……原來如此。看你們沒有魔力連結,可見小迪果然忘不了我。小迪確實記得,我曾經說過願意收下小迪。」
  在蜜拉露卡面前,師傅毫不留情地想要挖開我的舊傷。
  以為自己很強、以為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人的時候,也是師傅糾正了我的錯誤。
  ──她用強力壓制我,說要教我人類最美、也最醜陋的部分。
  我不記得那時候我說了什麼師傅才放開我,和師傅之間盡是不堪回首的記憶。
  蜜拉露卡擔心地看著我。讓她露出那種表情,身為男人真是慚愧至極──但我也不是永遠都是師傅說的那個樣子。
  「……直到妳剛才提起過去,我都忘了這件事,我也以自己的方式活在當下。」
  「我沒忘喔。因為我沒忘,所以小迪也絕對不會忘。我應該就是這樣教你的喔。」
  「迪克,不需要再說了。不管這個人和你是什麼關係都無所謂。」
  蜜拉露卡的魔力凝聚起來,隨時能夠展開魔法陣。不是殲滅,就是破壞。即使面對這種威脅,師傅仍然不為所動。
  「迪克不是妳的所有物。妳自認現在也支配著他?真不巧,這個人可沒有弱到會乖乖聽某人的話。」
  「沒有任何人能夠介入小迪和我之間,因為小迪依舊在使用我教他的魔法。」
  「那又怎樣?並非學生就註定無法超越老師吧。」
  「蜜拉露卡,不要緊。我完全沒動搖。」
  「……迪克。」
  我拿著出鞘的長劍擺出架式。師傅見狀,同樣拔出腰際佩帶的劍。不必使用重劍也能夠獲得十足破壞力的師傅,從以前就使用細劍。
  那是一把稱為『妖精劍』、由稀有素材打造而成的劍。那把劍適合用魔法強化,就我所知,在魔法師使用的劍之中是擁有最強威力的武器。
  我曾經有段時期尋求同等的武器,後來領悟到沒必要。
  這是因為,用『妖精劍』能夠做的事,我用普通的劍也能夠重現。只不過,現在與師父交戰能否超越『妖精劍』,不試試看就不知道答案。
  我的劍和魔法都是跟師傅學的。正因為如此,我必須在此時超越師傅。
  不然,師傅的時間就不會轉動。如果她依然不承認我的變化,依然以為自己支配著我,她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小時候的我已經不存在。我選擇了我的路,離開了師傅,所以不打算回去了。
  「用這把劍將你傷到死不了的程度再治療,不斷循環……你就是這樣學會回復魔法、生死關頭的應戰之道以及劍技的。過來,小迪。我會像以前一樣照顧你。」
  「是啊。不是練習,抱著決一死戰的心態打一場吧。不然,妳永遠都不會明白。」
  「……不懂的人是小迪。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呢?」
  「唔……」
  就連蜜拉露卡都倒退──步。面對這麼淒厲的殺氣,SS級冒險者恐怕會屈服於威迫,一瞬間停止思考吧。
  剛開始接受指導時,我也是那樣。
  但是踏上魔王討伐之旅時,我已經──
  一片寂靜中,戰鬥開始了。師傅轉移到我眼前,妖精劍微微閃耀,輸入魔力施展的第一次斬擊是『斬擊強化』──我用同一招與之交鋒、抵銷,用魔力緩和衝擊之後,師傅在第二擊疊加『斬擊次數強化』,產生無數魔力刀刃;我識破了這招,以同樣次數回擊。彼此的魔力互相激盪、彈開,我防範著受到波及,往後跳開,緊接著師傅以『轉移』繞到我的背面。
  ──拜拜,小迪。
  蜜拉露卡從遠處扯開嗓門大喊。但我心想「別那麼擔心」。
  殺氣從後面逼近。刺出的劍刃輕易突破我的防禦強化魔法,貫穿心臟──在這個感覺產生的前一秒──
  我繞到師傅背後,發動了先前交鋒時醞釀的『轉移』。
  背部被我的劍抵住,師傅的動作靜止了。她沒有叫出聲,可以說是果然厲害。
  「妳是不是太一廂情願認定勝負了?我完全沒說我無法自力轉移喔。」
  「迪克……!」
  蜜拉露卡發出驚嘆聲。很少有機會聽到她這麼開心的聲音。
  但師傅也不是省油的燈,並非我直接刺出劍,這場戰鬥就會結束。只見師傅再度轉移,和我拉開距離。她大概是認為即使追擊,也只是重複同樣的事吧。
  「……太好了。要是你這樣就死掉,就表示我對你的培育失敗了。」
  「能回應妳的期待就好。千萬不要放水啊,師傅。」
  我和五年前不一樣了。無論讓師傅知曉這件事會造成怎樣的結果,這場戰鬥都必須打赢,讓一切終結才行──絕對得成功。
  
  4 成長極限和解放極限
  
  第一次拿到轉移魔法結晶時,我試圖解析其原理。
  那時候還不是能夠輕易拜託蜜拉露卡協助的狀況,後來我請薇蕾妮協助解析,結果得知幾項事實。
  首先,就實現遠距離轉移的魔法陣之記述,人類魔法師無法獨力重現。為了穩定地轉移到遙遠的座標,需要和近距離轉移截然不同的原理,而正因為那個原理無法複製,轉移結晶才會如此稀少。
  但是只要忽略「會消費大量魔力」這點,我也不是辦不到近距離轉移。
  「師傅也是因為解析了轉移結晶,才學會轉移的嗎?」
  「呵呵……這樣啊,原來小迪也會嗎?畢竟你擁有好幾顆轉移結晶呢。可是我明明沒教小迪怎樣才能解析記錄在魔道具上的魔法。」
  「妳教過我基礎吧。只要看得懂魔法文字,就會明白轉移結晶是基於什麼原理發動的。」
  「不對,小迪果然是特別的。『星之遺物』的魔法文字,對於普通孩子來說,並不是教了就看得懂的東西。」
  師傅對我產生不小的認可。很諷刺的是,這竟是藉由一次交鋒。
  我克制住忍不住為此喜悅的自己。由於『限定拘束』的作用,我連自己的情緒都可以控制。
  「星之遺物……那個轉移結晶,是其中之一嗎?」
  「還沒有人到達這座王國的遺跡深層呢。小迪也因為顧慮王國的調查部而沒去最深處吧?只要去了那裡,就會大致明白我說的事情。」
  「……為什麼妳要現在告訴他那種事情?」
  蜜拉露卡提出了問題。她似乎是刻意不介入我們剛才的過招,現在正集中精神,準備隨時將師傅納入魔法陣範圍──緊張感強烈到連我的皮膚都覺得刺痛。
  然而師傅也和我一樣,擅長封住對手的魔法。陣魔法就算發動得再快,但也很難碰到師傅吧。
  「因為我確定小迪會回到我身邊。他想知道的事,無論是什麼事我都想告訴他。」
  「妳明明真心想要殺了他……這雖然不是我該說的話,不過妳的愛很扭曲。」
  「呵呵……妳真沒資格說別人呢。妳逃避、傷害小迪,搞到快要被別人搶走。儘管如此又放不下,所以妳好幾次跑去酒館附近看著小迪,對吧?」
  「唔……」
  「蜜拉露卡,不要受她挑撥。她只是想要擾亂妳的心而已。」
  師傅究竟知道了多少──掌握了多少?『就算她什麼都知道也不奇怪』,這就是答案。
  只要想知道,就有辦法知道──那也是支撐師傅實力的能力。
  我建立的情報網是基於公會成員的調查而成。但是師傅只要靠近他人,就能夠讀取他人的記憶──她只不過在王都停留幾天,就能夠獲得龐大情報。
  所以她知道,我對她並沒有懷抱絕對的殺意。早知道從一開始就應該這麼做了──我對蜜拉露卡和自己施展了『精神防禦』魔法,防止師傅讀取我們的思考。
  「小迪真溫柔。即使被受傷的飛龍攻擊,小迪也拚命幫牠治療。」
  「是妳救了因此而受傷的我吧。」
  「嗯。因為小迪實在太笨了,我才想好心救一下好了。你現在也只是因為我一時心血來潮才保住一條命。」
  「妳這個人究竟是……!」
  剛對自己溫柔,又立刻說出傷人的話。以前我以為那是因為我是小孩,才不懂她這個大人。
  「就算是一時興起,妳的確認可了我的能力,並且收我為徒。所以我必須阻止妳!」
  「……有件事先說在前頭。在我來以前,『青射手亭』和『紫天蠍亭』就已經沒救了。他們跟不上時代,只接得到剛好養活所屬冒險者的工作,也無法開拓新工作。王都的十二公會,應該砍到剩一半才對。因為根本沒必要嘛。」
  「為什麼妳會如此瞭解公會?妳說回來是怎麼回事?」
  那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她為何會有『灰色小丑』之稱──
  十二公會為何以顏色命名。
  從一開始公會就只有十二座嗎?我知道並非如此。
  但我之前都不認為那件事和師傅有關。明明應該早就能看出其中的關聯,我卻刻意不去聯想到師傅的事。
  「假如小迪贏了,到時候我就告訴你。陣魔法是碰不到我的,別礙事喔。」
  「什麼……!?」
  「對付這個人,只有我的魔法行得通。在她面前多留幾手比較好……就像蜜拉露卡能夠解析物質的構造,她能夠解析魔法,當場破解。」
  「唔……那種事也太荒唐了。居然能夠當場解析我的魔法陣。」
  我明知道師傅也同樣能夠破解我的魔法,卻不告訴蜜拉露卡。明明只要看到接下來的戰鬥就會知道了。
  「在魔王討伐隊中,對付起來很辛苦的人,只有鬼族的那個孩子吧。她的瞬間攻擊力,在我至今看過的人當中也非常出類拔萃。騎士團那孩子和使用陣魔法的妳,只是要應付的話並不困難。『劍精』雖然棘手,也不是絕對無法對付……就像這樣。」
  我本來就認為若是師傅的話,的確有可能辦得到,但真的見識到便不得不老實承認她實在很難纏。
  和『劍精』一樣,世界各僅存一隻的稀少精靈之一,『盾精』──師傅將想必具有絕對防禦力的『盾精』召喚出來,變成圓盾的形狀,裝在手臂上。
  古代遺跡的壁畫上,有些壁畫描繪著身上裝備相同盾牌、手持長槍的女神。雖然師傅的武器是『妖精劍』,但我不由得想起那個女神的模樣。
  「居然召喚裝備……除了劍精靈以外,還有其他精靈擁有那種力量嗎……?」
  「也有鎧精靈喔。如果想變強,弄到手或許比較好。因為你們雖然是SSS級,防禦卻如此脆弱。」
  即使沒有殺氣,我依然隨時警戒著師傅的行動。她揮動『妖精劍』,想要朝蜜拉露卡發射魔力斬擊,但我發動轉移,介入斬擊的軌道,將斬擊反彈回去。
  「居然這麼拚命,小迪真的很珍惜這個女孩呢。」
  「……完全感覺不到殺氣。這個人不帶著感情……」
  「以前應該沒那麼糟才對。師傅,可以容我狂妄地下評語嗎?」
  直到蜜拉露卡遠離為止,我持續牽制著師傅。我也看得見師傅發動魔法瞬間的魔力流動變化──而且也能判別發動的魔法種類。
  「這面盾牌是打不壞的喔。我自己不管怎麼嘗試都無法破壞,所以小迪也辦不到。」
  我的力量到什麼程度,她自認已經心裡有底了。
  但是我還沒解除壓制。我無法判別師傅是否也發覺到了這點。
  如果她知道,不可能不採取任何對策。師傅一定也隱藏著祕密王牌。
  「不試試看就不曉得。就算無法破壞盾牌,還是有方法打倒對手。」
  「憑你現在的魔力辦不到。現在的小迪過得這麼壓抑侷促,絕對赢不了我。」
  ──不對。
  我五年前離開她身邊之前,也只是沒確認而已。
  這五年,師傅的威迫感也好、魔力容量也罷,全都沒有變。我並不認為這是因為她的實力沒有變化。
  討伐魔王之後,我為了不間斷地訓練自己,自行創造了一套持續對身體施加負荷的作法。從中發現的副產物,就是解放極限。
  她不知道那件事──如果她當作這是沒必要知道的事的話。
  冒險者強度大概相當於SSS級的人,若不追求讓自己的實力更上一層樓的方法……
  「……別這樣。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並不是我的思考洩漏了。只是看見我的表情,師傅的態度就變了。
  「為什麼要可憐我?小迪你應該不是那種人才對啊。比我弱,一直追在我身後,今後也要一直、一直、永遠保持那樣才行。」
  「我才沒有可憐妳。現在的我,不會輸給妳。我只是明白這點罷了。」
  「……小迪為什麼會這麼想?像小迪這樣受到戰鬥方式束縛的人,不可能贏過我。根本不想要殺我的小迪,要怎麼樣打倒我?」
  我沒有受到任何事物束縛。只是她擅自定義,相信我會回到她身邊。
  我沒有表明這件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一直期待師傅忘了我。期待師傅一直像那樣過著浪跡天涯的日子,捨棄一切漂泊到下一個地方。
  「小迪無法打破這面盾牌,也無法讓攻擊命中我。小迪你──」
  ──就在師傅說到一半的時候,我轉移到師傅眼前。
  配合揮劍的動作和轉移的時機,我在出現的同時使出斬擊。
  「唔……!」
  用盾牌防禦的師傅,臉上第一次顯現感情。像這樣近看就會發現,彷彿時間真的在她身上靜止般,她還有著宛如少女的面貌。
  永遠是少女,無法成為大人。如果她真的不老不死,就表示她一直活在那個界線上──和我們不一樣,無法成長。
  「我在那個村子裡一直等待……一旦小迪回來,我就要在教你戰鬥方法的那個地方,讓你實現約定……可是……!」
  防禦我的攻擊之後,從盾牌產生魔力的力場,意圖將我炸飛。
  那道力場也是以盾精為媒介發動的一種魔法。只要解析速度和發動反魔法的時機追得上,在我面前就沒有意義。
  為了提高速度,除了使用那招,別無他法。我將平常封住的能力發揮到最大極限。
  即使明知道,展露那招對師傅會造成多麼大的絕望。
  ──『負荷解除•解放極限』──
  抑制全身的枷鎖鬆脫並卸除了。映入眼簾的景物,配合我解放的能力產生變化。
  思考速度破錶,解析盾精產生的力場──防禦結界,編構出抵銷防禦結界的魔法並展開。
  「唔……為什麼……你明明不可能比我快……唔,我明明不可能輸……!」
  「……妳不是要求我殺了妳嗎?為什麼卻說那種喪氣話?」
  「──你明明是屬於我的,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感情──她和所謂的沒有感情果然不一樣。
  她只是對我以外的一切不感興趣,自從遇見我以後就一直如此。
  我借用艾琳的招式。從她和我的空手對打練習中學會的那個奧義,轉用於劍技,再加上這次戰鬥的要素,僅限這場戰鬥的招式。
  ──『修羅殘影劍•轉移千裂』──
  消耗魔力變出具有實體的殘像,同時攻擊複數敵人的修沛利亞流格鬥術奧義。
  

  
  再組合轉移魔法,將殘像瞬間移動到敵人周圍,同時使出斬擊。每一擊都施加了『斬擊次數強化』,如此一來──
  「唔……呀啊啊啊啊……!」
  如今我封住盾精的防禦結界,她必須只靠劍和盾牌本體接下無數斬擊。
  那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但是最初近百的斬擊,她悉數回擊。雖然持續全方位完全反擊,卻仍因追不上而筋疲力盡。
  「迪克……那招是,艾琳的……」
  「我本身的招式沒那麼強大,所以請教別人是最好的。」
  「……你的冒險者強度,才不是十萬多一點的程度。就算我們四個人加起來對付你也……」
  「那句話言過其實了。我的招式比不上正牌的。只不過是身兼百藝,樣樣都不精通,卻方便自由組合就是了。」
  蜜拉露卡以「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好」的表情笑了。讓她露出那種表情,我深感抱歉。
  如果是現在,她知道我會使用她的『陣』也不會太驚訝吧。因為我在她面前將艾琳的『修羅殘影拳』重現了大約八成。
  「……嗚……咕……」
  承受斬擊而遍體鱗傷的師傅屈膝跪下。師傅雖然刺出『妖精劍』,但解放極限的我的一擊遠比平常更加犀利,使得妖精劍的劍身也出現無數傷痕,劍刃也缺損了。
  照理應該能夠防禦『光劍』的盾牌,也變得傷痕累累。本來光亮如鏡的表面呈現面目全非的狀態,但那些傷痕正逐漸修復──盾精似乎擁有自我修復能力,能夠填補自己的破損。
  模仿『光劍』的魔力劍,能夠造成盾精損傷。雖然不知道能否破壞,不過根據捕捉到的手感,我想我的魔力劍和柯狄對打也不會折斷。
  戰鬥剛剛結束,揹著祐馬的艾琳、柯狄,以及薇蕾妮都抵達現場。她們也看到了我解放極限的模樣,我立刻收劍,再度抑制力量。
  「迪克……起初我還以為你陷入苦戰,結果你卻將對方打得落花流水啊。」
  「……剛才的迪克,我光看就興奮激動……之後會為我說明原委嗎?」艾琳說。
  「迪克先生,那位就是『白山羊亭』的幹部……啊,衣、衣服變得破破爛爛的……」
  祐馬慌張起來,薇蕾妮看了祐馬一眼,逕自脫下自己的圍裙走上前,蓋住師傅的身體。由於我並不是用斬擊造成師傅重傷,而是消磨她的魔法防禦,進而耗盡她的體力將她擊敗,因此沒有嚴重出血。
  儘管如此,我親手造成她的裝備破爛不堪是事實。防具破壞到一絲不掛,圍裙底下是幾近裸體的狀態。
  薇蕾妮在師傅旁邊蹲下,看著她的模樣,似乎有什麼想法。薇蕾妮靜靜凝視她半晌。
  「……萬萬沒想到,主人的師傅是『那群人』。沒想到『那群人』真的實際存在……然後主人還打倒她了。」
  「『那群人』……薇蕾妮,妳知道師傅的事嗎?」
  和『白山羊亭』關係匪淺,擁有相當於SSS級的實力,卻不斷流浪的師傅。
  如精靈般外表不變,卻不是精靈。師傅的真實身分究竟是什麼人?薇蕾妮即將告訴我答案。
  
  5 公會的創始和她的真實身分
  
  我們已經決定改天向審問官報告關於在『白山羊亭』發生的事。
  前往『紫天蠍亭』、『綠巨蟹亭』調查的騎士團,和同行的審問官一同查清他們所從事的工作觸犯王國法律後,拘押了公會會長及公會成員。據說今後會一一審問,依照罪狀輕重判刑。
  『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埃特娜•費爾鐸並非因為戴上項圈而受師傅牽制,而是自願聽從師傅。
  師父的外號是『灰色小丑』。我從埃特娜•費爾鐸口中得知那個外號的意義。
  從前艾爾貝王國的冒險者不屬於公會這個組織,而是以個人身分承接並執行委託。或者也有冒險者只為了獲得名聲或寶物而出發冒險,不承接委託。
  但是一百年前,王國首度出現冒險者強度超過SSS級的人物──師傅,她親手創立了公會。
  師傅將自己的公會命名為『蛇夫亭』,以公會會長的身分集結了優秀的冒險者,執行王都民眾或貴族的委託,獲得民眾絕對的信賴和名望,甚至匹敵國王。最初的公會只有一間,因此沒有象徵色,而是『無色』。
  然而,師傅從一開始就不考慮一直留在王都。
  創立公會十年後,師傅突然銷聲匿跡。在毫無預警下,冒險者陷入莫大的混亂。
  失去絕對的領袖人物後,四名SS級和八名S級冒險者如同師傅當初那樣,仿效師傅的作法創立自己的公會。
  對於師傅爽快拋棄自己創立的組織、再也沒有回來,剩下的公會會長中有些人難以平復情緒,罵師傅欺騙了他們、罵師傅宛如『小丑』。
  他們用其他公會會長沒選中的灰色──代表不吉利的灰色為師傅冠上『灰色小丑』之名。沒錯,當時的公會會長也都沒聽過師傅的名字。
  儘管如此,只有『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瞞著其他公會一直崇拜著師傅。即使改朝換代,始終不變地將師傅神格化、崇敬師傅。
  這並不是出於師傅的手筆。只不過『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始終相信,只要師傅有心,就能夠再度支配所有公會,將廣大冒險者納入旗下。
  『白山羊亭』為了在真正的主人回來時為她準備匹配的位子,致力鞏固最大公會的地位。
  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三座公會退出『白山羊亭』旗下。從那時候起,『白山羊亭』就將我視為應注意的人物。
  但是『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調查我的來歷之後,不考慮摧毀我的公會,執意加強支配剩下的公會。
  ──然而,時代即將改變。我們討伐魔王回來之後,魔物數量顯著減少,以討伐魔物為主的冒險者失去了工作。
  首先是『紫天蠍亭』,接著是『青射手亭』步入歧途。『綠巨蟹亭』也同樣無法適應時代,於是接受『白山羊亭』的邀約,完全為『白山羊亭』吸收。
  就如師傅所言,王都已經不需要多達十二間的公會。
  為了維持權力而尋求從屬項圈的人,是『白山羊亭』的公會會長。師傅答應那個請求,製作了項圈──所以不能說沒有罪。師傅明知項圈的用途,仍製作項圈,讓『白山羊亭』的公會成員戴上,下了形同叫他們捨棄性命的命令。
  儘管如此,我沒有立刻讓師傅到審問官那裡投案。
  事到如今說這些或許太遲了,但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告訴師傅,所以我帶師傅回到了公會小屋。
  
  總不能讓師傅睡薇蕾妮的床,我換了床單後讓師傅睡我的床。
  已經過了兩小時,師傅還沒醒來。她為了防禦我的攻擊,導致魔力一時枯竭,雖然只要供給她魔力就好,但這並不簡單。
  並非技術問題,而是我不知道師傅願不願意接收我的魔力。
  所以,我甚至不敢碰她,幫她補充魔力,而是等她自然恢復。
  她是我揹過來的──就連這麼做都十分遲疑,是因為我還尊敬著師傅。
  她教我如何生存,在我前往討伐魔王的時候,鼓勵我放手去做。
  現在我終於明白她放任我的理由,她相信我會回到她身邊。
  因為我沒有告訴她,不管她再怎麼要求,我都不想殺她。
  「主人,我端飲料過來了。要不要稍微換班呢?」
  「不了。她隨時能夠轉移……我不看著,她或許會不見。謝謝妳如此貼心。」
  「……主人這樣向我道謝,我會感到無所適從。雖然心事重重的主人,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啦。」
  薇蕾妮的口吻變成前魔王的語氣,在床邊的桌子放下飲料。那是使用了『密希卡草』的冷茶,那種香草具有安定心神的效果。
  喝一口就彷彿紆解胸口鬱悶般通體舒暢。薇蕾妮露出微笑,換掉師傅額頭上冰敷用的布。
  「薇蕾妮,妳好像知道師傅是什麼人。這個人不是精靈……其他亞人中,我也不找不到這麼長壽的種族。她究竟是……」
  「使用著強大的魔法、擁有通曉萬物的知識,而且不老不死。在各地流浪,崇敬就給予祝福、作祟就給予詛咒。在魔族之間也流傳著世上有這種存在。」
  到此為止我也知道。那種存在稱為什麼──從哪裡來,往哪裡去。薇蕾妮似乎知道線索。她看著沉睡的師傅,繼續說:
  「她恐怕是被稱為『遺留者』的存在。神還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創造了自己的現世化身……而有一部分的化身存活至今喔。」
  第一次看到她擁有的力量時,我曾這麼想過──
  她簡直就像神的使者。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我也想起了──我將這個想法說出口時,師傅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她露出非常寂寞的神情說:「唯有一件事,是我自己辦不到的喔。」
  「……這個人太超脫常識,不管她的真實身分是什麼,我都不會驚訝。但如果她是那個『遺留者』,她究竟活了多久?」
  「從人類誕生在這個世界時就一直存在……也有這個可能。」
  我一直以為自己絕對無法理解。每當師傅說,她是把我作為能夠殺掉自己的存在培育著我,我總是不懂她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但是,如果薇蕾妮的假設正確。
  這就表示師傅一百年前在王都創立冒險者公會時,也是為了找出有能力殺死自己的冒險者,可是眼看沒有那個可能性而選擇放棄,銷聲匿跡。
  經過八十年,她在同一個艾爾貝王國的角落發現了我。為什麼會回到曾經路過一次的國家──是因為在八十年的歲月,她已經走遍全世界了嗎?這必須問她本人,才會知道答案。
  但是,這樣就說得通了。如此一來,我也能夠接受她希望我殺她的理由。
  因為她活得太久了。而且,如果她唯一辦不到的事,就是自行選擇死亡──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能認同這個人的願望。等她醒來,我要率先否定她。」
  「還真嚴格啊。但是勸諫師傅的荒唐行為,也可以說是徒弟的職責。」
  「……雖然是個不成材的徒弟啦。我對她說了謊,直到最後都一直騙她。」
  ──我會教你生存所需的一切,相對的,你最後要殺了我喔。
  ──你或許會覺得我在胡說什麼,但這對我而言,是十分懇切的問題喔。
  ──只要遵守那個約定,你就是自由的。在那之前,我也甘願受你束縛。
  「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遵守約定。一旦離開她身邊前往討伐魔王,我就打算……再也不回去了……!」
  我的手使力握緊,握在手中的冰冷玻璃杯彷彿快要被我捏碎。
  我一直不去正視,自己做出了多麼惡劣的背叛。我無法認同她想死的願望。我無法奉陪那種傻事。
  我對師傅一無所知,就這樣正當化自己的行為,悠哉地活到今天。只要自己開心就好,只做自己希望做到的事情,只追求自己的幸福。
  明明從一開始,我得到的東西全部是師傅給的。
  「……不要這樣責怪自己。」
  就在玻璃杯快要碎掉的時候,薇蕾妮的手覆在我的手上。
  她從後面抱住坐著的我。不該流的眼淚沿著我的臉頰滑落。
  「在主人心目中,她是很重要的人物。既然如此,接下來重新來過就好。她做的事是罪行,但應該不是沒有方法補償。」
  

  
  「……是我逼師傅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們可不允許主人像這樣獨自背負一切。主人的個性其實有多麼一板一眼、把自己逼得多麼緊,我在身邊看著主人,所以都明白。正因為如此,我放不下主人,也不打算坐視不管。如果主人把自己逼得太緊,在心上留下無法挽回的傷口,到時候我們才真的不得不設法處置躺在那裡的她喔。」
  雖然帶著半開玩笑的態度,但薇蕾妮是認真的。
  抱著我的手很纖細,卻蘊含著『絕不放開』的強烈意志。
  「……我們會服從主人的決斷。我想只有在卡拉姆德亞商會捕捉販賣獸人一事上,她應該要負起某種責任……但『白山羊亭』及其他觸法的公會,本來就腐敗了。他們只是向回來的她求救而已,不是嗎……?」
  「那……還不清楚,也要等師傅醒來以後……」
  任由她自行回復後,我才體會到原來人的回復速度如此緩慢。但是現在只能等待。
  假如師傅希望自己就這樣死掉,應該也是沒辦法的。我已經無意再傷害師傅──但是,如果我剛才施展的招式真的足以致死,我將會後悔莫及。
  「主人似乎在顧慮什麼,但如果她的心臟停止跳動之類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那麼不管主人說什麼,我們都會不擇手段讓她恢復。因為我們也想等她醒來以後跟她抗議,告訴她主人是我們的中心,不要隨便玩弄主人。」
  「……如果可以,還請高抬貴手。就算是我,要是師傅和大家打起來,感覺也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阻止。」
  「……唔。仔細一看才發現你臉上有哭過的痕跡呢,拜託你不要展現脆弱的一面。光是像這樣抱住主人,我就已經瀕臨極限囉。」
  薇蕾妮臉頰泛著一抹紅暈,取出手帕幫我擦拭臉龐。
  我心想,要是被看到這種樣子怎麼辦──但師傅果然還沒清醒。相對的,我從後面感覺到不祥的動靜,緩緩地轉過頭。
  「……喂,悶不吭聲地偷看很沒品喔。」
  蜜拉露卡、祐馬、艾琳以及躲起來的柯狄也乖乖就範地現身。
  「本來覺得在別處等比較好……但早知道要講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應該在場的。」
  「吸吸……嗚嗚。迪克先生原來一直很難受……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人,本人卻要求殺了自己……還沒辦法把那件事告訴任何人……」
  「該怎麼說呢?超級不坦率的……雖然我不該說這種話,但我不禁這麼認為。但因為迪克打倒了師傅大人,現在才能夠坦率地說出心聲吧……啊,對不起,我沒有哭喔?」
  「……你的煩惱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深啊。相較之下我的煩惱太渺小了,還真難為情……不覺得你那樣很狡猾嗎?」
  柯狄這麼說,但有些事正因為是摯友,才說不出口。
  而且我本來打算一輩子都不說。然而若是那樣的話,我就無法向她們敞開心扉了吧。
  ──可是,一想到全部被她們聽見了──
  我實在也無法強辯自己能夠抑制情緒,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逐漸發燙。
  「……剛才那幕,拜託你們當作沒看見。我只是眼睛突然痛了起來而已。」
  那個藉口是否行得通,看五人的表情就一目瞭然。
  大家帶著好像快要笑出來,卻又快被我惹哭的表情,陸續進入房間。
  然而,薇蕾妮彷彿在主張「這是我的東西」般抱緊我,越過肩膀探出頭,滿足地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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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長生不老的師傅和唯一的徒弟
  
  
  1 回想和開始轉動的時間
  
  知道自己不需要睡覺,是在知道回復魔法能消除睡眠不足造成的疲勞時。
  恢復魔力的基本方法就是睡眠,身體要發育成長也少不了睡眠。但是我有時會這麼想──一旦不需要睡眠的話……
  所謂的睡眠,可以說是在浪費有限的人生。只要不睡覺,在我腦中的事物就會持續運作,能處理更多想做的事。
  ──儘管如此,我仍然配合他人入睡,在清晨起床,做每天必做的酒館開店準備,進貨食材,指示公會成員。
  尋找只有我的公會有能力接的委託,並只接那種委託。像這樣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獲得難以到手的報酬,增加能做的事──有一段時期,我的目標只有這樣。
  不過實際開始經營公會,配合公會成員的能力、活用他們的力量成了我的第一考量。從事危險工作時我會充分考慮,有需要時我會協助達成委託,致力於讓公會整體成長。
  這五年,我一直擺在第一的事情,就是不讓任何一名公會成員在委託中喪命。
  這不需要重新思考,是身為公會會長,理所當然之舉。作為交付公會成員工作的人,我認我最應該注意他們的安全。
  但是那個想法,以及人命不該斷送的念頭,卻和師傅沒有交集。
  人會輕易死掉,那並不是悲傷的事情。
  死彷彿理所當然般到來,不需要害怕。所以,殺死自己不需要猶豫。
  說著這種話的師傅,我既覺得恐怖──同時也感受到對於超然存在的憧憬。
  我本來應該一直都敵不過師傅,但開始接受師傅指導後的某天,我發覺了──
  再這樣學下去,我會超越她,會得到能夠如她所願的力量。
  
  我不打算睡,打算一直清醒看著師傅。
  儘管如此我卻作了夢,就表示我沒能完全自律吧。
  還是因為薇蕾妮和大家都來到我身邊,讓我安心了呢?
  她們說要幫忙顧店,和薇蕾妮一起離開房間後不久,我似乎就睡著了。
  我想起和師傅相遇的當時──想起十歲時的事情。
  小時候,我無法駕馭隨著成長增強的魔力,有時候會意外地發動魔法,年紀相仿的孩子們都很害怕我、遠離我。
  我們家代代務農,但父親很早就退休,並且將家業讓給長男──我最大的哥哥繼承,自己則重拾年輕時的志向,離家當冒險家。母親也夫唱婦隨,不過家裡的孩子們──包含我在內已經有能力自食其力,因此都尊重父母所望。
  我服從三個哥哥和兩個姊姊的意思。雖然我從五歲就幫忙家務,但大哥在父母離家之後,說我可以繼續做個小孩子。
  然而,我沒有可以一起玩耍的朋友。一開始有──但在某天碰見魔獸時,我一個人擊退魔獸後,全村的人都和我保持距離。
  ──迪克很異常。那孩子被惡魔附身了。
  小孩子竟然不當一回事地打倒了大人都害怕的魔獸。就只是這樣,我就足以淪為眾人恐懼的對象。
  於是我開始往山裡跑。在山裡,即使魔法失控也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而且我原本就喜歡探險之類的活動,既然需要幫忙的家務變少了,就換成去山裡,在那段時間我學會野營,有時甚至好幾天不回家。當我弄得渾身泥巴回來時,姊姊們就會押著我去洗澡──哥哥們則笑著說:「你一定會成為大人物。」
  在我以往的狹隘世界,我覺得年紀差很多的哥哥們都比我傑出許多,無法輕易追上。成為大人是我的憧憬,我想趕快長大成人。
  我也多少覺得,如果要見出外當冒險家的父親和母親,只要我也長大成人,選擇相同的道路就好了。他們兩人雖然有時會回來,但停留的時間短暫,而我們也沒有理由挽留。
  我並不討厭這種家庭型態,也無意責怪父母。
  不久後,家中只留下大哥,其他哥哥們也紛紛離鄉背井,出外旅行。我想這就是這個家的血統。
  隨著我離家窩在山裡的時間愈來愈長,我快要忘了和人交談這回事。相對的,我學會從魔力的流動讀取野獸的感情。
  但是連野獸都恐懼我。山裡棲息的野獸無法接納我這個人類,不僅不靠近我,有時還會攻擊我。
  即便如此,我在山裡住久了,感官變得趨近無限敏銳,我感覺自己愈來愈不像普通人。在險峻深山求生的日子,不自覺增強了我的能力。
  
  ──然後某天,我在傾盆大雨之中衝進深山洞窟避雨,遇見了一隻受傷的二足飛龍。
  飛龍是冒險者的討伐對象,牠好不容易拖著一條命逃過來,對於即將傷重而死的恐懼以及對於人類的憤怒,促使牠攻擊試圖靠近的我。
  我以為像飛龍這麼強大的生物,或許就會懂我的心情。
  現在我明白,當時的我已經快要失去正常神智了。
  我不想因為魔力失控給家人添麻煩,而我因此不回家的同時,也害怕是不是有一天連家人都會忘了我。
  飛龍不接納我,牠揮舞爪子,吐出火焰。我不死心,試圖幫飛龍塗上我在山裡採草藥後磨碎製成的藥。
  飛龍因痛苦而昏厥後,我才塗上藥。這時我的意識一度中斷了。
  我不在乎自己會變成怎樣。
  如果飛龍就那麼死掉的話──只有這件事會讓我後悔。最後我想起了家人,終於朦朧地想──
  在這裡死掉沒有意義。我感覺那樣非常寂寞、空虛。
  我有想做的事。想要像父親和母親一樣出外冒險,看見未知的世界,然後──
  想要像普通人一樣,活在人群之中。
  還是普通小孩子的時候、和村子的朋友玩耍的日子,在我腦中斷斷續續地流過。
  
  就結果而言,當時救了我的人是師傅。據說她看見受傷的飛龍飛向山裡,不知為何起意追過去看看,在滂沱大雨的山林中一邊轉移一邊移動。
  然後,她不知何時站在我眼前。湊近看著身負燒傷和龍爪抓痕而變得殘破不堪的我,朝我伸出手心──使用了『快癒之光』。
  清醒時,我在火堆旁,枕著師傅的大腿。
  搖曳的火光中,我第一次看見擁有剔透銀髮的師傅,美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存在。
  她撫摸我的頭,觸摸我的臉頰,微笑著溫柔地對我說話。
  從聽到她聲音的那時候起,我就醉心於她,她確實奪走了我的心。
  「你的名字叫作迪克•西佛對吧?」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的……」
  許久不發的聲音相當沙啞,感覺不像自己的聲音。師傅掩嘴笑了起來,催促我閉上眼睛。
  「再睡一下比較好喔。不要緊,這孩子很感謝你。牠只是很痛、很難受,忍不住掙扎而已。」
  她懂飛龍的心情。
  和我一樣,我終於找到同伴了──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使我的胸口熱得焦灼如焚。
  剛遇見時,她極其溫柔。
  直到後來,知道她其實對生死不感興趣以前,我都對她懷抱著接近信仰的感情。
  柔軟的大腿觸感。雖然看似年齡相差不大,但依偎她時的安心感,甚至令我自覺將無法自拔。
  我曾經以為,為了她,我什麼都願意做。
  該做什麼才能夠表達感謝之情?
  該怎麼做才能夠獲得她的歡心?直到我這麼問,她以一貫的笑容回答我為止。
  
  暖色的光照著我的臉頰,那不是火堆的光。
  明明印象中時間才中午,醒來時卻已經是黃昏時分。
  我發覺有人在觸摸我的頭髮。我趴在師傅昏睡的床邊,打了瞌睡。
  撫摸頭髮的手指動了。我想就是因為被這麼觸摸,我才會夢到往事。
  我就是像這樣遇見她,喊著師傅、師傅,跟在她後頭到處跑。
  她說我是屬於她的。直到五年前,那都是不爭的事實。
  在我失去和他人的連結後,讓我失而復得的人,是不希望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她。
  但是,我要賭上最後的希望對她說。五年前,我害怕讓她失望而不敢說出來的話。
  「我希望師父活下去。」
  喉嚨疼痛起來,發出嘶啞的聲音,這也和初次相遇時一樣。
  師傅摸著我頭髮的手指停住了。我還不敢抬頭。
  「不要叫我殺了妳。對我而言,那和殺了自己是一樣的。」
  沒有得到回答。我知道,要改變她的心並不容易。
  師傅依然不發一語。停住的手指微微地動了。
  ──然後那隻手揉了揉我的頭。這時我終於抬起頭,看著師父。
  她靜靜地微笑。大大的眼眸映著我,映著窗戶照進來的光芒,肯定了我。
  「……在你心目中和生命一樣重要的人,不是只有我。我回到王都,充分明白了這點。」
  「我……」
  「你本來就應該活在人群之中。我只是幫你鋪路。我不過是一時興起救了你,你根本不需要視為那麼大的恩情……可是,不知不覺間我卻依賴著你。」
  她的雙眸中,已經沒有要求我殺她時的瘋狂。
  彷彿從漫長的惡夢中清醒。我的話傳達給她,讓她聽進去了。那是在我離開師傅以前,不管再怎麼希冀都無法實現的事情。
  「我第一次害怕失去。我以為由你結束我的生命,就不會寂寞了。我明明很久以前,就忘了寂寞這種心情……真奇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師傅……其實妳一直很寂寞。只是沒發覺而已。」
  

  
  明明不該把如此傲慢的認定說出口,但回過神時,我已經將之說出聲了。
  我想,就算師傅打我一巴掌也無可厚非。我才活了不到二十年,像我這樣的人懂什麼?
  但是,事情不如我的想像。
  師傅在床上別過臉,望向窗戶。她的長髮隨著從窗戶吹進來的微風搖曳,試圖遮住她臉頰上發光的水滴。
  「……迪克•西佛。你現在果然依舊是淘氣的『小迪』呀。」
  「……對不起。我自認有所成長,但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嗎?」
  師傅沒有面向我。她似乎在賭氣,不過倒也不是那樣。
  這是因為,她在笑。不是小丑的笑臉,而是很自然、連我都開心起來的笑容。
  「……師傅,妳接下來必須四處謝罪,也不知道能不能獲得原諒。如果妳現在還把我當成徒弟,我也會一起負責。這樣一來,這次的事就算是一次了結了。」
  「小迪的意思是要賣恩情給我,希望我不要死嗎?」
  「這……是啊。就憑這種程度的恩情,讓師傅聽進我的話……」
  應該是不可能的──在我這麼說之前,師傅擦掉眼淚,轉頭看著我。
  「我輸給了小迪,其實沒有發言的權利,但我可以要求你一件事嗎?」
  「……除了『殺了我』以外,任何事我都會答應。」
  「等到小迪變成老爺爺,即將死掉的時候,到時候請帶我走吧。在那之前,我都會盡可能地不麻煩小迪、活下去。」
  那是她最大的讓步──儘管如此,我仍然不由得說出喪氣的話:
  「……既然如此,我會尋找師傅也能夠衰老而死的方法。」
  「那真的存在嗎?至少就我至今尋找的結果都一無所獲。」
  「不然……我也變成不老不死好了。那樣大家會生氣嗎?」
  「如果能夠和小迪在一起,大家或許會希望就維持這樣。」
  如果我說了那種話,蜜拉露卡她們會笑嗎?還是會對不老不死感興趣呢?
  但是,我也成為不老不死的存在,不見得是唯一的答案。
  既然師傅不希望死,如今決定讓師傅不再孤獨,方法應該多得是。
  一想到她背負的罪行,我想平靜的日子不會馬上開始──儘管如此,也比以往好多了。
  「我有一件事要問師傅。從相遇到現在,我就一直很在意。」
  「我的名字?那個呀,我忘了。總覺得我很久很久以前有過名字,但後來就沒有人那麼稱呼我了。」
  「原來是那樣嗎……」
  我以為現在就能夠問出她的名字,但既然師傅這麼說,也就沒辦法了。
  「我也被稱為『遺忘的什麼來著』,或許是繼承自師傅吧。」
  「你現在才察覺?而且小迪也和我一樣都是公會會長,你和我的行為很相似喔。雖然情報網還有改進的空間啦。可以說你大致上都表現得很優良吧。」
  總覺得很久沒有受到誇獎了。最後一次已經是很久以前,連是什麼時候都不記得了。
  「……和亡靈碧翠絲一樣,今後我也會變成類似小迪眷屬的存在。我是第二個獲得小迪家名的人呢。」
  「可、可以嗎?師傅和碧翠絲的情況不同……」
  「家名就從小迪姓,至於名字就請小迪幫我想吧。雖然我不討厭小迪叫我師傅……可是小迪變得比我還強,已經脫離『我的徒弟』這個名號了呢。我得承認你獨當一面才行。」
  「……那還真是光榮。那麼我也認可師傅這個人,首先,我希望師傅做一件事。」
  「小迪,你的表情好像惡作劇的頑童。你想要我做什麼?」
  師傅的表情既納悶又開心,我要求師傅接受加入這座公會的必經儀式。
  首先是幫忙酒館夜間時段開店前的準備工作。和前輩薇蕾妮、彌都波,以及想必在樓下的蜜拉露卡她們一起。
  
  2 假面酒館和狼人族父女
  
  師傅竟然願意乖乖聽我的話,以往我完全無法想像,但她一口答應幫忙,並表示想在換衣服之前洗個澡,現在正在入浴。
  浴室的門經過防水加工以免受潮。即使在王都也只有一部分住家會做這種事,就連貴族都不知道這種加工方式。這使用了我去卡露蒂菈食品店時,對方說『發現了稀奇東西』而給我看的『蠟樹皮』,取出這種樹皮含有的汁液,經過某種加工,就會變成具有防水效果的物質。
  只要利用這個,似乎就能夠做出雨天和濕地皆適用的鞋子等,但因為需要大量的『蠟樹皮』,這項技術在王都普及的日子似乎還很遙遠。
  ──先不管這個,從浴室傳來不知為何一起洗澡的彌都波和師傅的聲音。彌都波是夜間時段的服務生,她也說了想在開店之前洗澡。
  「做了讓小女子保持猛獸外形的項圈……為什麼要直接告訴小女子呢?」
  我不曉得浴室裡的情況,只聽得到聲音。師傅和卡拉姆德亞商會捕捉彌都波一事也有關連──她似乎主動向彌都波坦承了這件事。
  「迪克因為我是師傅,說要和我一起為我做的事情道歉,但我自己也知道那樣不對。如果妳恨我,要怎麼對我都無所謂。」
  我本來就認為師傅可能會說出那種話。她知道自己做的事很惡毒,所以也理解被自己傷害之人的負面情緒。
  以往師傅就算被人怨恨,大概也不在乎。但現在的師傅看起來似乎因為和我打了一場,而有了很大的改變。
  「小女子原諒妳。因為,若非小女子變成狐狸外形、躲避壞商人,也無法來到這裡。兄長大人也是,來到迪克大人這裡以後,每天都精神奕奕。因為在『青射手亭』時,有的工作會讓兄長大人內心相當痛苦。」
  「……真的可以嗎?我願意做任何補償。」
  「沒關係。小女子感覺得出來。剛才看見的迪克大人,該怎麼說……像小女子這樣的小不點說這種話雖然很奇怪,但迪克大人看起來像小孩子一樣純真。小女子看得出來,他見到師傅真的很開心。」
  或許彌都波說的沒錯,但聽到別人這樣談論我,令我感到頗為侷促。
  我只是要拿擦身體的毛巾過來而已,不該再偷聽了。我本來想要出聲說「毛巾放在這裡喔」,但最後選擇作罷,打算直接離開脫衣處。
  「對了,既然妳是迪克大人的師傅,小女子可以當妳的徒孫嗎?」
  「……我很久很久以前去過青狐族的村子,所以或許也知道彌都波的村子。那裡有一種叫作九尾果的植物,我將它進行改良,使其在冰天雪地中也能夠結出豐碩的果實。現在也依然栽培那種作物嗎?有發現其他更美味的東西嗎?」
  聽到這段話,我心想──我之前就認為九尾經過品種改良,變得更適合食用。既然就連此都和師傅有關聯,光是放眼這座艾爾貝王國,便不知道殘留了多少她的功績。
  雖然不是一切皆如此,但活得久就是這麼一回事。一想到師傅不斷旅行不只是因為一心求死,我就放心不少。
  下樓一看,薇蕾妮正對新人──應該說,正對幫忙顧店的魔王討伐隊成員交代工作內容。
  「既然各位要幫忙,今天就得請各位將我當成老闆、團隊領導者來信任、跟隨我,可以吧?」
  薇蕾妮以魔王的語氣說道。
  「講話固定使用接待客人用的語氣比較好吧……突然改變會造成客人誤解喔。」
  「請問,老闆不是迪克先生嗎?」
  蜜拉露卡和祐馬,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分別換上制服。柯狄穿著男侍者裝,其他三人該說是穿女服務生的制服嗎?應該說和薇蕾妮一樣穿上了女傭服。
  這麼一看,柯狄似乎非常受女性歡迎。據說貴族千金到現在仍然期盼他出席晚宴,如果他真的出席,想必會像宮廷戲劇的演員一樣風靡全場吧。事實上,也的確有純女性的劇團,聽說相當火紅。
  然後其他三人──似乎只有祐馬的女傭服尺寸不合,胸部尺寸稍嫌寬鬆,另外兩人都完美地撐起薇蕾妮尺寸的女傭服。艾琳的裙襬比較短,這似乎是她的堅持,薇蕾妮則堅稱『裙襬要長,減少肌膚露出是僕從的守則』。我純粹以老闆身分,在心中替所有人的店員打扮評分為合格。如果我明白地說出來,似乎會換來蜜拉露卡看著下等生物的眼神。
  「主人是應該稱為幕後老闆的存在。我則是受雇的老闆、這間酒館營運的總負責人。請各位聽從我的指示……」
  「那麼,老闆。雖然衣服都換了還說這種話,但我不想穿著這身衣服接待男性顧客,可以專門待在廚房幫忙嗎?」
  「放心吧,因為蜜拉露卡若遇到認識的人來店,露出臉會很困擾,所以妳要戴著假面。」
  「唔……我可沒聽說這件事。戴著假面接待客人,豈不是像可疑的店家嗎?」
  「但是,的確……我也一樣,雖然我認識的人不太可能來這裡,但要是部下來就困擾了……戴著假面或許不錯。」柯狄表示。
  「大家作一樣的裝扮,就沒什麼好害羞的,我覺得沒關係♪」
  祐馬是聖職者,但總是很合群,應該說具備稀有的開心果資質。只要她贊成,就會形成『既然祐馬這麼說就這麼辦』的氣氛。
  

  
  「艾琳大人,關於您的裙子長度,就算囉唆,我還是希望您再三注意……」
  「咦,裡面是襯褲,所以不要緊吧?」
  「即使稱為襯褲,依然視同內褲,這是淑女的守則。平常的開高衩連身裙裝也有挑逗刺激主人的危險,我個人對此有種危機感。」
  「那、那並不是那個意思啦,該說是身為武術家的守則嗎……」
  「儘管我認為不該把守則一直掛嘴上,可是我也有身為魔法大學教授的守則,要是被大學知道我打工當女服務生的話,我會無法作為表率,所以請讓我負責內場料理。」
  「蜜拉露卡大人有料理執照嗎?」
  「唔……突、突然搬出那種規定太卑鄙了。妳無論如何都堅持要我接待客人嗎?好呀,我就幫妳殲滅所有人。」
  也難怪蜜拉露卡會那麼害羞。如果由她來接待客人,男性顧客會不由自主看得入神吧──驚人的是,即便穿著薇蕾妮的尺寸,對蜜拉露卡來說依然太緊,她的胸部快要撐破衣服了。
  (一直往那個部位看不好……但是……原來我喜歡女傭服啊……)
  薇蕾妮第一次穿上女傭服的時候,我心中的驚訝勝過一切,但是換成平常只看過其他裝扮的她們穿上,為什麼會如此動心呢?
  柯狄注意到祐馬的袖子太長而幫她反摺,讓她確實地露出手。她也確認一遍其他人的服裝,最後將自己的襯衫領子調正。
  「不能讓迪克失望,我們這些新人要努力工作才行。那麼,假面呢?」
  「假面是必需品呢。那麼,今晚『銀水瓶亭』就舉辦假面舞會好了。」
  「不必跳舞也沒關係,但若能成為戴假面的正當理由就太感謝了。如果這被當成是我們的嗜好,總覺得好丟臉。」
  「不過,很棒呢。舞會……我從來沒看過。」
  「哼哼,那麼等迪克下來以後,我來教妳舞步吧。在這間店裡,我偶爾也會上場表演。」
  艾琳一跳舞,與其說是舞會更像是武鬥會。她在故鄉的祭典中,擔任奉舞祭祖的舞者,但那似乎是類似武術的演舞。
  「我也學過一點舞步……」
  「好像很有趣,但以我這身打扮,會負責當女性的護花使者吧。」
  「女性顧客會很開心的。今晚雖然是當作店內主題日,號稱為假面舞會,但日後或許也可以舉辦實際在舞會廳跳舞的活動。只是主人或許不喜歡太熱鬧鋪張呢。」
  「不,那可不見得喔。」
  儘管現身時機有點奇怪,總之我很平常地出現。大家一看到我,頓時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放心表情。
  「早安,迪克。看樣子你似乎和她談妥了。」
  「是啊,今後也不會敵對了……該說是安置在我這裡嗎?總之似乎會變成這種感覺。她或許不會住這裡,而是住在碧翠絲的宅邸裡。」
  「是嗎?我還以為你們會同居……」
  「畢竟迪克還正值青春期,不方便住在一個屋簷下。師傅看起來和迪克沒差多少歲,她到底幾歲呀?」
  如果師傅是『遺留者』,而且正如薇蕾妮所推測的,大概會是相當離譜的數字吧。就算回答大家「或許她從人類在世界誕生時就活著」,大家也只會啞口無言。
  但是反過來說,在大家眼中,師傅的年齡看起來像幾歲呢?
  「其實我也不清楚。只看師傅的長相,看起來像幾歲?」
  「關於年齡,雖然憑想像臆測不太好……但只看外表的話,和我差不多吧。」
  「唔嗯──我也覺得看起來不像比我們大,和迪克相比,那個人看起來像妹妹,雖然也沒那麼小。」
  「那個人看起來比我成熟許多,該說是包容力嗎……如果不斟酌措辭,直接表達,我感受到類似母親的慈愛。雖然也有非常孤獨、空虛的部分,但我想她其實是非常溫暖的人。」
  祐馬與其說是看外表,不如說是看見靈魂吧。她確實感受到師傅不安定的地方。
  既然蜜拉露卡和艾琳那麼說,師傅看起來果然和我年紀相仿。從相遇時就完全沒變,髮型固然有些微不同,但頭髮長度也沒改變。
  「看起來和我一樣,或是再小一點吧。甚至曾經一瞬間覺得她宛如少女。」柯狄說。
  「是嗎?那麼就是十六、十七歲囉……對外就這麼宣稱吧。薇蕾妮,等她們兩人從浴室出來後,可以幫師傅換衣服嗎?」
  「遵命。今天人員充足,蜜拉露卡大人就依照希望的配置安排吧。其他人若有什麼志願,也請提出來。」
  接下來順利地分配完工作,蜜拉露卡和祐馬負責在吧台擔任薇蕾妮的助手。
  柯狄和艾琳則負責外場,先從浴室出來的彌都波也加入她們的行列。
  至於說到師傅──看到由薇蕾妮幫忙穿好衣服出來的師傅,老實說,我也不禁拜倒在師傅的石榴裙下。
  「原來小迪店裡的孩子,都穿這種衣服工作。這是小迪的嗜好?」
  「不、不是……是薇蕾妮的影響。」
  「然後主人就喜歡上這種衣服了,現在似乎也欣喜若狂……」
  「我也覺得不錯。而且我特別喜歡這個頭飾,要我常常穿這套衣服也行喔。」
  師傅喜歡怎樣的衣服,我完全不知道──我懷疑自己至今都看到她什麼。
  然而,不管師傅再怎麼合適女傭服,總不能一直盯著她欣賞。現在還不是可以沉醉在喜悅中的情況──不能忘記這件事。
  「一開始我會自己看著學,可以觀摩嗎?」
  「是,可以……」
  薇蕾妮回答到一半時,叮鈴鈴的聲音傳來,門鈴響了。
  接著,咲夜小姐帶著兩名客人進來。一個是體格儼然是戰士的狼人族男子。一個是同種族的少女,年齡大概和彌都波差不多,和男子一樣有著一頭黑銀交錯的頭髮。
  師傅似乎察覺到他們是什麼人。起初靜靜地凝視咲夜小姐,接著轉而靜靜地注視著兩名狼人族。
  「會長,由我來介紹。這位是居斯塔夫•沃夫岡先生,和他的千金彌彌亞小姐。」
  遭到卡拉姆德亞商會囚禁、差點被賣掉,擁有獸化能力的狼人族少女。以及,為了救她而來到王都的父親。
  少女──彌彌亞曾經因為師傅做的項圈而保持獸化狀態。她緊張地將我們一一看了一遍。
  「初次見面,我叫作居斯塔夫。聽說協助綁架我女兒的人在這裡……」
  「就是我。是我做了用來捕捉妳的項圈。」
  師傅主動這麼說,走到兩名狼人族面前。居斯塔夫身材高大,體格搞不好是女兒的三倍大,相形之下顯得師傅如孩童般嬌小。
  居斯塔夫瞇起眼睛看著師傅,憤怒情緒有些高漲──但被彌彌亞握住手後搖了搖頭。
  「……我女兒沒事。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多虧那些傢伙把我獸化的女兒當成重要商品,才避免了最糟的情況。這個女人做了那個缺德的項圈,而利用那個項圈的是卡拉姆德亞商會。我的要求是,再也不要做這種項圈。還有,如果可以,回收妳所散播的項圈。我必須帶女兒回村子。儘管我打算採取行動解放已經被賣掉的獸人,但我想先讓家人安心。」
  「爸爸……對不起。都怪我嚮往外面的世界,離家出走……」
  「不,妳不需要道歉。爸爸已經原諒這一切了。只要妳平安無事,就是最好的回報。」
  居斯塔夫將手放在彌彌亞的肩膀這麼說。隨後他們作勢要離去,薇蕾妮從背後叫住他們。
  「兩位客人,如果不嫌棄,請再多留一會兒。雖然還沒開店,但是老闆及全體員工都希望能夠招待兩位。」
  「……可以嗎?在王都,有很多人討厭獸人吧?」
  我懂居斯塔夫擔心的心情,但是我的公會始終如一,一律不歧視獸人。
  我走到兩人面前,然後說了那句話。只有這件事不能交給薇蕾妮代為發聲。
  「在這間酒館,什麼種族都沒關係。如果方便的話,吃點美味的東西再走吧。」
  現在回想起來,卡拉姆德亞商會一案是這次的發端。
  歧視獸人。將獸人當成稀有動物買賣──為了防止這種事再度發生,今後必須採取行動。
  作為師傅的徒弟,我也想藉由款待居斯塔夫父女,向他們謝罪。
  不知所措的居斯塔夫看向彌彌亞的臉。少女以圓滾滾的眼眸仰望父親之後,依然以緊張的樣子看著我。她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好奇接下來將發生什麼事。
  
  3 邁向破冰之路,從徒弟邁向師傅
  
  夜間時段開始營業,客人陸續上門。見到戴著假面的魔王討伐隊成員,客人們似乎仍感受得到假面底下的美貌,男性顧客雖然在意她們的真面目,卻沒有不解風情地探究。
  柯狄則受到女性顧客歡迎,明明是第一次接待客人卻有模有樣。艾琳也活潑地替客人帶位,發出宏亮的聲音傳達點單。
  在貧民街頑強生存的男性常客互相乾杯,模樣顯然另有隱情的女子在角落的位子品嚐行家喜好的調酒,里格爾和麥琴利互碰啤酒杯,塞克特也罕見地加入他們。
  萊雅、莉莎以及咲夜小姐似乎很在意師傅。師傅本人則是超乎我想像學得很快,只是除了接待客人時太冷淡這點需要稍微注意,她和柯狄、艾琳她們一同平順地負責外場。
  師傅在工作之餘,一直留意著能否過來這裡。因為項圈而遭到囚禁的彌彌亞,果然還是很害怕師傅。
  師傅還沒有開口道歉。她似乎以為坦承協助綁架彌彌亞後,父親居斯塔夫就會懲罰她,但結果並非如此。
  即使女兒被拐走,居斯塔夫──不對,他年紀比我大,應該加敬稱吧──居斯塔夫先生仍沒有責怪師傅,關於這點我也很意外。
  狼人族父女現在坐在吧台席,略顯侷促不安。女兒彌彌亞雖然手放在大腿上、身體縮成一團,但似乎覺得酒館的喧囂很新鮮,好奇心受到撩撥,毛茸茸的尾巴配合著聲音輕柔地搖擺。
  「……那邊的獸人,很平常地露出耳朵呢。在外面走動時,大部分獸人都會戴兜帽遮住耳朵。這間酒館真的不歧視獸人嗎?」
  「並不是王都所有人都對獸人持有偏見。萊雅的主人是擔任騎士團百人長的人類女性。兩人彼此建立了難以仿效的信賴關係。」
  「是嗎……看來並不是在王都生活的所有獸人都遭到鄙視。」
  居斯塔夫先生摸了摸狼毛質地的下巴鬍鬚,垂下了三角形耳朵。獸人會從耳朵流露出感情──這點彌彌亞也一樣,她一邊聽我們說話,一邊想要拿掉兜帽。她很在意耳朵被蓋住吧。
  不過話說回來,父親剛毅,女兒嬌小──祐馬家也是這樣,因此祐馬似乎對這對父女產生了親近感。祐馬在吧台中接受薇蕾妮的指導,小心不要消泡地為居斯塔夫倒黑啤酒。蜜拉露卡則是自告奮勇製作彌彌亞的飲料。她不愧是教授,為了分毫不差地按照配方製作,甚至用上磅秤量重量。
  「讓您久等了,客人。」
  「嗯?我還沒點任何東西。」
  「是那邊那位客人……不對,是老闆招待的。」
  雖然流程和平常一樣,但我的身分不是在角落獨酌的醉漢,因此感到莫名難為情。居斯塔夫接過黑啤酒,愣了半晌,最後發出一聲低笑,嘴角浮現笑意。
  「彌彌亞,爸爸可以喝嗎?爸爸今天不會喝醉。」
  「……不必在意我。爸爸,喜歡酒,盡量喝。」
  就外表推測的年齡對比,她講話不夠流暢,是因為還沒擺脫被抓時的打擊嗎?──一想到這點,我不禁覺得鬱悶。
  「依我之見,你完全不需要過意不去……那個叫咲夜的月兔族帶我找到了女兒。是你的公會救了我女兒。你的同伴會做那個項圈,想必有什麼隱情,但我不懂複雜的事情。我只能肯定一件事,即使我對那個女孩復仇,彌彌亞也不會高興。」
  「……那個人做了項圈,這件事我現在依然感到害怕。但既然是這座公會救了我,而且會幫忙看住那個人,不讓她做壞事,那我就能夠放心了。」
  師傅從遠處望著我們,聽著我們的對話。即使看著她的眼眸,我也不曉得她在想什麼。
  「我頭腦單純,完全無法理解。可恨的對象是恩人身邊的人,這太複雜了。而那個可恨的對象是那種少女,就令人更無所適從。既然要做壞事,真希望她的外表可以更凶惡一點。」
  「……居斯塔夫先生,彌彌亞也願意就這麼原諒她嗎?」
  「……老實說,我不記得獸化時的事,不知何時已經在醫生那邊,看到爸爸來接我。所以,我害怕的只有被戴上項圈的時候。不過現在已經拿下來了。」
  語畢她露出頸部。既沒有項圈的痕跡,也沒留下綑綁造成的疤痕。是拜獸人卓越的回復力所賜吧。
  「我來這裡,是想要道謝。咲夜小姐說,她侍奉著這裡的主人。」
  我終於明白彌彌亞對這座公會及我們比較有好感的理由。因為彌彌亞感謝救了她、幫助她和父親見面的咲夜小姐。
  而且,父女沒有懷疑我和師傅聯手捕捉獸人──果然也是因為咲夜小姐說明得當的緣故吧。正常看到我和師傅的關係,會懷疑我們共謀也不足為奇。
  「客人,抱歉在談要事的途中打擾。啤酒就是要享受泡沫,還請在泡沫消失前飲用。」
  「喔,也對。那麼……女兒受你們照顧了,容我重新鄭重道謝。」
  「……爸爸,乾杯呢?」
  彌彌亞戳了戳居斯塔夫的手肘這麼說。只見他露出苦笑,將身體往後縮以便女兒也能夠一起乾杯後,三人碰了碰杯。
  「乾杯。」
  「喔,抱歉。女兒似乎很嚮往這種酒館的互動。」
  「長大以後,就可以像爸爸一樣喝酒,所以我一直很期待……可是,這好像不是酒。」
  「妳要喝酒還太早了一點。據說在王都要十六歲以後才可以喝酒。」
  居斯塔夫先生知道王都的法律。他來到王都是為了營救女兒,雖然看似對王都沒有好印象,但似乎不是完全不想瞭解王都。
  獸人有意要理解人類,卻有很多人類將他們拒之門外,這是出於「獸人比人類強,成群結黨就能夠驅逐人類」的恐懼。
  實際上也有人類受獸人支配的地帶,所以會有這種恐懼也情有可原。但是人類在王都做的事情,是多數派仗勢欺人,對獸人施加壓力的統治。
  「或許不是所有人類都能夠接受種族差異,但我希望可以從現在起減輕芥蒂。避免人類利用獸人這種事再度發生。」
  「……只要像你這樣的人變多了,或許就不是不可能。不,我明白我也該採取行動。老爸已經老了,我將成為下任族長。身為狼人族代表,我想號召其他獸人族,和人類和議。」
  居斯塔夫先生以及虎人族族長玄孫女莉可──只要借助他們的力量,艾爾貝王國全獸人代表和人類代表,或許就能夠共聚一堂,一同思考所有種族在今後的發展。
  也可以和國王陛下交涉,請國王陛下呼籲召開大規模的全種族會議。但首先應該進行的前置工作是,我和以往一樣暗中行動,一一取得各種族的理解。
  獸人提防王國的干涉,分散在各地生活。要讓他們集合起來也不簡單吧。必須事前說服王國的獸人歧視派,使他們的態度軟化後,引導他們互相理解才行。若不在此一基礎下集合雙方,有可能會釀成悲劇。
  如果人類和獸人能夠和解,將會成為王國歷史上的重大事件。
  我想將這份留名青史的工作,交給站在表面舞台的人物。我只是在鋪路──沒錯,就讓國王陛下的千金、擁有王位繼承權的瑪納莉娜百世流芳,不對,千古流傳吧。當然也需要和她商量,尊重她的意願。
  我並不完全是因為想代替師傅道歉。
  只不過是在與獸人交談、知曉獸人心思的過程中,產生想要做些什麼的念頭罷了。
  「……嚴肅的話題先暫時擺一邊。這酒感覺很美味……這種酒,我在村子不曾喝過。」
  居斯塔夫先生舉起啤酒杯湊近嘴邊,喝下黑啤酒。
  他頓時驚訝得停了一下──接著把剩下的黑啤酒一飮而盡。
  「唔……哈啊……這是什麼?這酒是怎麼回事……好喝。太好喝了……!」
  才第一杯就已經眼睛發紅,居斯塔夫先生有些興奮地讚嘆。彌彌亞在旁邊感到驚訝,但看完父親的喝相之後,轉而看著自己的飲料。
  那是在牛奶中加入狼人族喜好的『月莓』果肉糖漿,分成黃色和白色兩層的『白月』。彌彌亞似乎只聞味道就發覺是月莓,用雙手包住玻璃杯湊近嘴邊。
  『咕嚕』一聲喝了一口後,彌彌亞的眼睛瞬間閃閃發亮。她看向我和薇蕾妮,以及吧台裡的蜜拉露卡和祐馬,嘴巴一開一闔,卻發不出聲音──她太感動了。
  居斯塔夫先生將手放在女兒頭上,要女兒冷靜。彌彌亞顯得很害羞地漲紅了臉,再度喝起飲料。
  據說獸人喜愛出生地的果實,不分男女老幼都會運用各種方式食用果實。這次我朝甜食的方向發揮他們喜歡的食物味道。
  製作『月莓』糖漿使用的蜜,是在『女王殺人蜂』這種魔物的巢穴採集到的特殊蜂蜜,她似乎很中意那高雅的甜味。
  「……我第一次吃到這麼甜的月莓,用來塗麵包似乎也很好吃。」
  「可以裝進瓶子外帶,不嫌棄的話請當作伴手禮收下吧。這相當耐放,帶回村子應該也沒問題。」
  「是啊,不只是我女兒,我也想讓妻子品嚐。在我們居住的那片土地,即使想吃甜食,也不容易取得……」
  砂糖是貴重物品,在艾爾貝王國內,部分地區完全無法取得砂糖。據說在那種地區,商隊鮮少帶來的砂糖,甚至會以等重的黃金交換。
  『女王殺人蜂』有毒,對於一般人來說是危險魔物,但我能夠解毒,所以毫不畏懼,曾經潛入巢穴調查生態。從調查結果來看,似乎能飼養殺人蜂量產蜂蜜,只要把方法傳授給獸人,他們也能夠自產甜食吧。
  「我們不瞭解彼此的文化。就像黑啤酒獲得居斯塔夫先生的歡心,狼人族的名產或許也會打動許多人類的心。這樣的想法也許很現實,但我也思考過用這種方法彌補鴻溝。」
  「……搞不好只是我嗜酒如命喔?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你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祐馬再倒了一杯啤酒,轉交給薇蕾妮,由薇蕾妮端給居斯塔夫先生。第二杯酒上桌後,居斯塔夫先生像少年般面露喜色,但因為在女兒面前而不得不自重,乾咳了一聲。
  「咳。交流飲食文化嗎……我從來沒想過。為了說服同胞,這種方法或許可行。老實說,狼人族有很多人像我一樣愛酒……嗯?這個香味是……」
  「本店不只供應酒。這是香草烤肋排。」
  一端出適合下酒的食物,父女的肚子就不約而同咕嚕叫了起來,他們似乎什麼都還沒吃。
  「……這個,要用這支三叉工具和刀子吃嗎?」
  「那麼,我就為客人簡單地解說餐具用法。」
  狼人族平常都是用手抓取食物。虎人族則會使用餐具,這在每個種族間似乎存在著差異。
  彌彌亞也依樣畫葫蘆地學著使用餐具,忍住不用手抓,她先將薇蕾妮切成小塊的肉放進嘴裡。
  「呣唔……!」
  「~~~~!」
  兩人的尾巴彈了一下。彌彌亞感動到從椅子上跳起來,有些興奮地拍打著父親的背。柯狄和艾琳從外場看著兩人,也開心地笑了。
  「這個肉是怎麼回事……這個靠近骨頭的部位,應該不會如此柔軟才對。到底要怎麼弄才會……」
  「用果汁或是乳製品醃漬,肉的纖維就會軟化哦。」
  「……我這下明白了,俗話說『臉頰快要掉下來的美味』就是形容這回事。真厲害……這個肉,不是肉。我覺得是更美味的別種東西。」
  肉會隨調理方式改變滋味。我認為那不該侷限於人類專屬的技術,也應該傳授給熱愛吃肉的獸人。
  而且據說完全不吃青菜的他們,吃了蜜拉露卡從廚房端來的沙拉後,再度品嚐到未知的感動──因為他們不管吃什麼都津津有味,廚師也從廚房探出頭表示欣慰。
  
  直到酒館打烊前,居斯塔夫父女都暢飲著酒水和飮料,並且嘖嘖稱好,最後居斯塔夫先生心花怒放地和里格爾他們勾肩唱起歌。在這種時候,里格爾和誰都能打成一片的開朗個性十分可靠。
  塞克特也被拉了進去,居斯塔夫得知他和彌都波是兄妹,便介紹彌彌亞給他們兄妹,希望他們和女兒好好相處,彌都波也爽快地答應了。她們很快變得親近,彌彌亞的話也多了起來,開始展露笑容。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
  彌彌亞和彌都波一直聊到接近打烊,最後是居斯塔夫先生開口叫她。
  「彌彌亞,差不多該告辭了。人家還得收拾。」
  「……好。彌都波,改天見。」
  「嗯,還要再來喔,彌彌亞。」
  店裡所有人一起目送兩人。師傅一直不發一語,從稍遠處看著,居斯塔夫先生對她說:
  「我和彌彌亞受到這座公會幫助,這樣就和妳做的事扯平了。但就算我們原諒妳,這個國家的法律也會制裁妳吧。」
  「不管任何處罰我都願意承受。因為這是唯一能報答小迪為我的付出的方法。」
  「是嗎?既然如此,我這邊就算了。彌彌亞,怎麼辦?」
  居斯塔夫一問,彌彌亞彷彿下定決心般,走到師傅面前。
  「……不是對我,妳必須對那個大哥哥說對不起。」
  「……嗯。即使今後每天道歉都還不夠,對吧?」
  彌彌亞究竟察覺我和師傅的關係到什麼程度?──少女的直覺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敏銳。
  「再也不要為非作歹,這是叔叔我倚老賣老的老人言喔。就這樣,改天見,公會會長。」
  「路上小心。有事隨時找我們。」
  狼人族父女離開酒館。最後彌彌亞朝我們低頭行禮後,才追上父親。
  「……那麼。迪克,雖然一件重大工作結束了,但留下的課題似乎堆積如山。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柯狄這麼說完,里格爾和麥琴利就從旁邊冒出來打岔。
  「大哥,那個狼大叔非常高興喔!他說很久沒看到女兒笑了!」
  「彼此年紀相仿,似乎交到了朋友,真是太好了。這也是多虧會長的人品好,吸引大家聚集在此。」
  麥琴利偶爾會說出不像溫柔男會說的青澀論調,但我想這也是這個男人的優點。難怪可以和熱血型的里格爾相處愉快。
  此時換萊雅和咲夜小姐一臉嚴肅地走過來。她們今天似乎也一直對酌,增進了不少情誼。
  「解決獸人和人類的問題……這不屬於冒險者公會處理的問題範疇,我曾經有一段時期這麼認為。但如果是會長率領的公會……」
  「我服從會長的意思。至今亦然,今後亦然。請將我當成您的手足,盡情運用。」
  「謝謝妳們兩個。為了回應妳們的期待,我會設法試試。」
  魔王討伐隊的成員,今天也拚命幫忙到這麼晚。我虧欠她們愈來愈多了。
  「今後也絕不引人注目……對吧?為了這個目標,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嗎?」柯狄說。
  「就你的個性,這個想法實在很狂妄,但我認為滿好的。要是有人反對種族和解,就一律殲滅吧。」
  「無論是誰,只要願意對話,一定能夠心意相通。然後所有人一起接受引導,前往約束之地。」
  「那樣子好像上天國……因為是小祐馬所以就算了,我也和父親談談看,拜託父親擔任鬼族代表好了。因為獸人和鬼族的立場相近,我一直很在意這件事。既然都要在一起,大家相親相愛不就好了?這是我的想法。」
  四個人依舊意見一致,十分可靠。但如果是以前的我們,並不會產生「為了讓世界變得更好」的這種動機吧。
  從一開始就思考這件事的柯狄,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充滿正義感。我想我花了五年時間才終於追上她。
  「小女子和兄長大人聽了也大受感動。加入這座公會是命運的指引呀。」
  「公會會長,我也全面贊同那個志向。」
  「迪克先生居然會這麼認真……那也是因為見到師傅的緣故嗎?」
  繼彌都波和塞克特,莉莎這麼問我。我已經向今天店裡的所有公會成員介紹過師傅了。
  「……我已經不是師傅了。因為我沒有事情可以教小迪了,現在是我被小迪教導。」
  「被、被教導……貼身指導嗎?今晚不讓妳睡的意思嗎?」
  「那是我的台詞嗎……感覺我一輩子都不會說那種話。」
  「那麼,師傅打算向主人請教什麼呢?請告訴敝人當作日後參考。」
  薇蕾妮問道,師傅思考了半晌──從她穿上那件女傭服後,她第一次微微展露微笑回答:
  「我希望小迪教我大家聽了會笑的事情──這種想必是誰都知道的、理所當然的事情。」
  要等到師傅贖罪之後,我們才能對答案吧。
  傷害他人、踐踏人心,師傅再也不會重演這些事了。
  那終究只是期待,還是會真的實現呢?曾經一度離開的不肖徒弟,今後想要在她身邊守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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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初次見面,我是朱月十話。從第一集持續捧場的讀者,很榮幸能再見面,在此重新問候。
  本作是將「成為小說家吧」連載版修改而成的單冊書籍,另外將其作為系列作品,經過重新組織以方便閱讀。這集特別在開頭大幅變更,但故事骨幹並沒有變。
  首先從這集開始登場的人物瑟列妮,她的定位雖然是『銀水瓶亭』前公會會長,但至今在網路連載版中並沒有登場。趁書籍版改稿的機會,得以描寫她是這樣的人物。她在本集只有開頭有戲分,但下集我也想安排她出場的場面。因為在本集對她的描述僅止於『熱愛賭博的奇女子』,沒有更深入的描寫。
  倒也不是作為交換,但網路版有迪克遵守和蜜拉露卡的約定,帶食物去魔法大學慰勞她的故事,這部分沒有收錄在書籍版。儘管我希望今後網路版和書籍版都能夠各有千秋,但因為蜜拉露卡的戲分少了一次,所以下集我想以某種形式增加作為補償。希望各位不要覺得是特定女角在書籍版獲得優待,而是當成增加了一個插曲。
  在上集的後記也預告過,本集出現了對迪克有著非比尋常執念的人物。我想也有讀者是先讀後記派,因此我在此避免提到詳細的內容,但筆者也思考著,如果產生了像迪克和她那樣的因緣際會,究竟有多少人能夠回應她的願望呢?筆者果然會和迪克做出相同選擇吧。只是筆者假使轉生到本作的世界,肯定不會是魔王討伐隊,而是村人A或是魔物A,總之得先設法存活下去才行。
  這集敵我雙方都有許多新人物登場。關於『雪莉』『羅蒂』姊妹,我收到了非常棒的人物設定。關於這對形成鮮明對比的姊妹,我在後面準備了『如果黃湯下肚會如何』的全新創作插曲。在本作的艾爾貝王國,十六歲就可以飲酒,而迪克年滿十八歲。這部分參考歐洲國家,據說有過『喝葡萄酒代替水』的時代。一般有『異世界=中世紀歐洲世界觀』的印象,這點在本作也一樣,希望讀者在想像情景時能夠先在心中奠定下這個基礎。為了在文中充分傳達這點,今後筆者也會精益求精。
  紙短情長,恕我致謝辭。這次也拖到很晚才交稿,給責任編輯造成莫大麻煩。承蒙責任編輯仔細研讀書籍範圍的原稿,不僅指出該修正的地方,還指出「這裡很有趣,應該多加發揮」的部分,給人責編正是書籍版第一位讀者的感覺。能在這種情況下進行作業令人非常感激。
  負責插圖的鳴瀬ひろふみ老師,這次也承蒙您設計許多角色,繪製迷人的插圖。今後我也會和讀者一樣期待老師的插圖,繼續創作。
  在此也要向校正、編輯部的各位致上謝意。因為之後還有插曲,請容我不在此道別,而是以這樣的話作結。
  這是那邊那位客人推薦的。要不要來份飯後甜點呢?
  
  朱月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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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dditional order
  
  
  紅雙子和魔王的影響
  
  雪莉恩•哈笛斯和夏綠蒂•哈笛斯。除了頭髮長度和黑痣位置以外,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名少女,在復原的『紅雙子亭』客廳等待著來客。
  「姊姊大人……他會開心嗎?我們並不擅長料理,而且這次的濃湯做得也不是很好……」
  「……款待講求心意。如果不行,做其他事就好了。」
  「其他事……那、那個,雖然是請教過薇蕾妮小姐,但要是我們突然實行那件事,迪克大人不會『退避三舍』嗎?」
  「不、不曉得呢……但我想向迪克道謝。他救了我們……所以,我不想毫無表示。」
  姊姊很內向保守,對男性沒有免疫力。甚至可以說和羅蒂一樣討厭男人,只有迪克打開了雪莉的心扉。
  從那時候起,羅蒂就擔心迪克會不會向姊姊展開攻勢,姊姊不僅以美貌著稱,而且身材出眾、嗓音甜美、無懈可擊,但迪克只有工作時會找姊姊。
  (假如雷歐尼德先生夠貼心,之前公會會長會談時,姊姊大人或許就可以和迪克大人獨處了……不,不對,現在是因為我也知道迪克大人是傑出的男性,但如果當時姊姊被搶走,我想我一定會鬧彆扭……啊啊,真傷腦筋。)
  「……羅蒂,妳習慣那件衣服了嗎?我還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與、與其說是衣服……圍裙不是那樣穿的吧……?」
  雪莉和羅蒂沉默地面面相覷。羅蒂被姊姊盯著看,最後再也無法忍耐地別開眼睛說:
  「……雖然試著穿上了。但要我沒喝酒壯膽就穿成那樣出現在迪克大人面前,我實在辦不到。」
  「……為了那種時候,我準備了祕密武器。只要有這個,迪克也會……」
  那是透過薇蕾妮而得到的東西,據說是平常總是喝啤酒的迪克十分鍾愛的名酒,其名為『黃昏的布倫塔爾』。
  只要在謝宴端出這個勸酒,迪克應該也不會拒絕。雪莉動用平常沒使用的公會會長報酬,砸了大筆金錢買下這瓶酒。雪莉撫摸著瓶身標籤,神情緊張地看向羅蒂。羅蒂感受到姊姊的決心,只是不發一語地點頭回應──既然姊姊能獲得迪克『寵幸』,自己也必須獲得才行。
  儘管外貌相同,羅蒂卻認定自己的女性魅力遠不如姊姊,她認為自己必須大膽進攻才行。就像使用流星錘戰鬥時那樣,一旦發現迪克的破綻,就要展開一場女人間的較量。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本來明明認為,姊姊大人要嫁人也好,要接近迪克大人也罷,都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本來只是打算邀請迪克用餐,藉此答謝他而已,不知何時卻演變成大事件了。
  原因無他,這正是因為雪莉問薇蕾妮『迪克做什麼會開心』,並將薇蕾妮的話全部當真的關係,羅蒂也因為想對初次產生好感的男性做些什麼,儘管覺得哪裡不太對,卻仍一味猛衝。
  
  ──在當事人雪莉和羅蒂的關注下,迪克喝完最後一匙充滿雙胞胎姊妹心意的濃湯。
  之後,迪克指導兩人該怎麼煮會更美味,在羊皮紙寫下改良的食譜。在那之前,雪莉和羅蒂都無法勸酒,但羅蒂終於鐵了心踏出一步,成功讓迪克喝下了名酒。
  等迪克心情歡暢、喝得微醺之際,便進行下一步來讓他開心──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姊妹卻反過來被迪克勸酒,只喝了一杯名酒,就迷上絕佳的口感和沁人心脾的滋味,等回過神來,兩個人已經喝光一整瓶酒。
  然後,迪克無法放著喝醉的雙胞胎姊妹不管,讓她們在寢室躺著,自己待在客廳──但不久後雙胞胎姊妹開門出來,迪克看到她們的模樣就呆住了。
  「雪、雪莉,羅蒂……妳們那身打扮是……?」
  沒錯──她們一絲不掛的身上只圍了一條圍裙。薇蕾妮居然把自己構想卻沒有實行的事情,拿來鼓吹兩人,向她們說這是會讓迪克最為開心的答謝行為。
  「呼啊……迪克,我最喜歡你了……」
  「姊姊大人,那種話,太肉麻了不口以縮~離克大人也很困老不是嗎~」
  「原、原來如此……妳們兩個的酒量這麼差啊。不要緊,我會當作沒看到的。」
  「你在說什~麼啊,是因為離克大人不一起喝,偶們才喝料的不是嗎~?」
  「……胸膛……好硬。為什麼和我們不一樣呢……?」
  「當、當然不一樣吧……唔……」
  雪莉整個人趴在坐在沙發的迪克身上,解開他的襯衫鈕釦,像是要確認男女的『不同』,不加思索地將自己隔著圍裙的胸部,抵在迪克經過鍛鍊的身體上。
  「姊姊大人,也要讓偶加入才行喔~偶之前就覺得離克大人的手臂好耶實~硬邦邦的不是嗎?怎麼會這麼硬~」
  「嗚哇……妳、妳的酒品更糟糕……唔、咕……!」
  迪克想起被薇蕾妮抓著手貼住胸部的事。本來似乎對男性有潔癖的羅蒂,現在做了很接近的行為──手臂被豐滿的雙峰大方夾住,正面還有雪莉,她撥起長長的黑髮,舔了一下嘴唇。
  平常嫻淑的女性,在這種時候或許更開放。迪克這麼想的同時,戰戰兢兢地擔心雪莉接下來會做什麼。
  「……迪克,好可愛。像這樣近看,眼睛圓滾滾的。」
  「那、那只是因為妳醉了,看起來才會覺得是那樣……」
  「嗯嗚……啾。迪克,鎖骨也好可愛。羅蒂好像會喜歡……啾……」
  「棒極惹~非常漂釀。姊姊大人在親,偶也要親~……啾……嗯嗯……」
  (不、不妙……再這樣下去,我的理性會……這對雙胞胎,喝醉後太危險了……!)
  雙胞胎姊妹吸吮著迪克的左右鎖骨,手觸摸腹肌一帶──迪克判斷已經到極限,便將手伸進雙胞胎的圍裙底下,觸碰他判定是酒在作怪的部位。
  「嗯嗚……不、不行……那裡……」
  「啊嗚嗚……離、離克大人……偶也要和姊姊大人一起……啊……!」
  不只是『解毒之光』,迪克還使用了祕密絕招『鎮靜之光』平息兩人的興奮。只見姊妹當場虛脫,趴在迪克身上發出微弱的鼾聲。
  「……吁……」
  「……咕……」
  「真、真是好險……」
  雖然喝醉時的嫵媚姿態和投懷送抱都非比尋常,但這樣睡著的模樣,卻又殘留著符合年紀的純真。
  然而無法動彈的迪克,心想裸體圍裙的背面似乎會很冷,同時又想著非禮勿視,只能仰望著天花板嘆氣。
  在那之後,薇蕾妮得知雪莉和羅蒂按照自己教的採取了行動,很懊惱被搶先了一步,爾後再如法泡製就了無新意了。
  「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建議她們兩個戴兔耳嗎……還是去問師傅閣下,就會發現主人其他弱點了吧。」
  「妳、妳啊……別去問師傅那種事,她會對我很傻眼的。」
  迪克似乎是認真地這麼想,但薇蕾妮露出莞爾的表情。
  「怎、怎樣?妳那是什麼臉……慢著,妳該不會已經跟師傅說什麼奇怪的話了吧!」
  「不是奇怪的話,是交換情報。和主人師事的女性互相深入理解,是女僕的職責。」
  「呵呵……你們兩個還是一樣感情很好呢。我不要打擾你們比較好嗎?」
  迪克的『師傅』也同樣寄居在『銀水銀亭』。雖然迪克還不習慣不分晝夜地和師傅見到面──薇蕾妮卻急速和師傅親近,迪克覺得好像陷入了某種包圍網。
  「師傅閣下,我想請教主人的弱點……」
  「小迪沒什麼弱點,但我知道他哪裡怕癢。不知道現在是不是也一樣?還有,他對老家的姊姊們非常沒轍喔。」
  「哦,這還真是令人好奇……我們就一邊喝下午茶,一邊慢慢仔細聊吧。」
  「慢、慢著,妳們竟然背著我聊那種事……!」
  「小迪也可以聽喔?我不會隱瞞小迪任何事情的。」
  師傅說出這種話,迪克反而無法繼續爭論。只能目送準備一同度過雙人下午茶時間的她們離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迪克認為這該不會是紅顏禍水的時候,魔王討伐隊的成員和公主姊妹一起來找迪克,是在這之後過了半刻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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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典小冊子
  
  
  過夜聚會和摯友的對話
  
  從『銀水瓶亭』的後門出去,走路不到幾分鐘的地方,就是艾琳住的房子。那是一橫排兩層樓高住家的其中一間,在第十二大道屬於經濟比較寬裕的人會租的住宅類型。
  在已成慣例的『銀水瓶亭』聚會後,蜜拉露卡通常會直接回家,但她今天決定去艾琳家過夜。
  艾琳家在穿過門之後,有一座麻雀雖小五臟倶全的前院,排放著花的盆栽,似乎是艾琳的嗜好。
  「妳在這裡一個人生活好像綽綽有餘。雖然我也沒資格說人家啦。」
  「在王都內,光是有附院子,房租就會水漲船高。但若沒有一點自然環境,我會覺得住起來很不舒適。」
  「迪克也說偶爾會懷念山上的景色……妳是考慮到這方面嗎?」
  蜜拉露卡自認為盡量問得像隨口一問,但艾琳敏感地察覺到女性之間特有的微妙心思,搖搖手微笑。
  「這麼小的院子,迪克才不會感興趣啦。妳看,我雖然在這裡種了花,迪克卻沒有任何表示。」
  「意思是……迪克偶爾會來這裡?」
  「啊、啊哈哈……蜜拉露卡,妳該不會現在也很在意吧?那是誤會,我和迪克什麼也沒有。我們只是朋友。雖然我希望他把我當成摯友啦。」
  艾琳半開玩笑地這麼說,蜜拉露卡看到她的笑容,露出了苦笑。
  「妳和迪克什麼也沒有,反而讓我更焦急呢。明明是我一直保持距離卻說那種話,妳應該覺得我有毛病吧?」
  「沒那回事,因為我覺得我才是最焦急的。所以……今天我想好好和蜜拉露卡談談。」
  「如果是要談該怎麼處理迪克的問題……我們都是大人了,應該個別思考吧。不過,陪友人商量煩惱,也不是什麼壞事。」
  兩人相視而笑,一起走進艾琳家。迪克裝設的魔道具起了反應,自動點亮照明──艾琳以自由冒險者的身分接到迪克仲介的委託時,迪克答應艾琳的請求,幫艾琳家弄了和公會小屋居住區同等程度的設備,作為事成的賀禮。
  「那麼先洗澡吧。喝過酒之後就想清爽一下,對吧?」
  「是呀……妳、妳在看什麼?手不要做出那麼可疑動作。小心我殲滅妳喔。」
  「呿,果然不行嗎?我還想說蜜拉露卡和迪克和好以後,胸部又變得更大了。」
  「唔……那、那有什麼因果關係呀?依照那種邏輯,妳是因為和迪克一直很要好,才會發育得那麼好嗎?」
  「咦!妳、妳要這麼反擊嗎?我、我和迪克並沒有奇怪的關係,雖然我確實有意識到對方,但對方完全沒發覺,所以也沒有彼此心意如何的事實喔?」
  「……原來妳也很苦惱。我卻沒神經地誤會了妳……」
  「蜜拉露卡對迪克的誤會更大吧?雖然我認為一起旅行的人之中,最信賴迪克的人就是蜜拉露卡了。」
  艾琳說完對蜜拉露卡微笑。蜜拉露卡看著她的笑容,回想自己為何有段時期和迪克、艾琳保持距離的原因。
  (因為妳和那個人距離那麼近,卻仍然說出那種說,所以我以為自己敵不過妳。我曾經覺得,若是妳和迪克一起獲得幸福,那樣也好喔。)
  「妳看,妳又露出那種表情。蜜拉露卡真的很溫柔呢。」
  「那、那種表情是指什麼……我自認並沒有那麼明顯地把心情寫在臉上喔。」
  「在腦中思考很多、為了周圍的人思考時,蜜拉露卡就會露出正視自己、傾聽內心聲音的表情。我想迪克也已經發覺……嗯──他對那種事很遲鈍,應該是完全沒發覺吧。那是他美中不足的地方呢。」
  「……那是迪克周圍許多人的困擾吧。」
  「小祐馬大概真的能明白迪克的心情吧。我曉得的,頂多就是迪克幫忙施展強化魔法,胸部好像就會變大而已吧。」
  「這……感覺要是祐馬聽到這句話,會想請迪克幫忙略施強化魔法。她雖然顧及聖職者身分克制自己,但似乎很在意迪克身邊女性眾多……偶爾也會盯著我的胸部看。」
  「啊哈哈,可見小祐馬也是女孩子呢。我能夠親手確認受人羨慕的蜜拉露卡的成長,果然是摯友的特權呢~」
  「啊!……妳、妳又來了,不許胡鬧……!……討厭,妳就是愛惡作劇。」
  兩人上演著如果迪克看到會既自制又羨慕的光景卻渾然不知,艾琳從後面抱住抵抗的蜜拉露卡,確認她的胸部大小,低聲說了一句話:
  「……改天我們兩個一起請迪克幫我們以魔法按摩好了。肩膀僵硬的毛病很嚴重吧。」
  「妳、妳那個主意……也好,既然是兩人以上去拜託迪克,就不會遭到誤解了吧。如果有時間,再去碧翠絲的宅邸休養也不錯。」
  假面執事的招待,意外抓住了同伴們的心,迪克將在這天的週末猛烈反省這件事。雖然是為了表達平日的感謝,但對他而言,幫兩名妙齡女子魔法按摩,依舊是需要相應忍耐力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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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2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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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12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这插图应该很不错啊
发表于 2019-11-12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愧是這部小說(畫風真不錯),男主真的是呆頭鵝呢還是?
发表于 2019-11-12 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錄入 工作辛苦了
发表于 2019-11-14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惜師傅沒有更有病一點
发表于 2019-11-14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录入
发表于 2019-11-14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樓主分享
发表于 2019-11-19 04: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錄入 這書果然很有趣 這種大智慧型男主果然很捧 但我覺得師傅打得有點快 再拖一下也行
发表于 2019-11-19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突然想起某暗影大人,迪克是天然的暗之實力者的感覺。
发表于 2019-11-24 00: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绯君 于 2019-11-24 00:11 编辑

其实,师傅很多时候都在原地踏步,而男主从小就是一个异常,每一次冒险就会强上许多,对魔法和剑术理解上面有自己想法,实践,所以男主的成长会超过师傅,也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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