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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義勇騎士
琉德米拉·露利葉醒來的時候,早晨才剛剛過去。
從床上翻起身來,微微地舒展身體。用熊皮製成的毛毯相當暖和,儘管身上只穿著內衣也不會感到寒冷。
──自從來到這個國度以後我才發現,果然還是睡在地面上適合我呢。
雖然還想再睡個四半刻鐘,但在窗戶旁邊,明媚的陽光已然透過窗簾間的縫隙灑進室內。拉開遮住室內的窗簾,晴朗的藍天底下是一片碧藍之海。由於煌耀的霸軍所屬的艦隊停滿了碼頭,港口那邊相當熱鬧。
米拉轉移視線,看向倚靠在床頭邊的自己的龍具。
有著『破邪的穿角』這個別名的拉斐亞斯正靜靜地佇立於此,像是感受到了米拉的視線一般,埋藏在槍尖的紅寶石閃耀著光芒。米拉對此回以微笑。
「是啊。今天也讓我們一起加油努力吧。拉斐亞斯。」
這裡是小鎮瑪莉艾歐鄰近港口的宅邸的其中一個房間。
昨天下午,以煌耀的霸軍自稱的三國聯軍進駐了這座小鎮。
桂妮薇亞與小鎮鎮長進行交涉,最終借到了三座宅邸、幾間旅館以及神殿。三座宅邸分別由三國的指揮官們當作住宅來使用,而旅館和神殿則是士兵、船員和划船手們的住宿場所來使用。對小鎮鎮長而言,這麼做能夠避免小鎮居民和軍隊發生衝突產生混亂,可說是求之不得。在高興地答應了以後,趕在夜晚來臨前備妥一切所需。
在這之後,桂妮薇亞讚揚那些立下戰功的人們,並約定好事後給予獎賞。接下來,士兵、船員、划船手不分彼此,所有人一起舉起麥酒慶祝這場勝利。比起逼迫他們緊繃神經,她更加重視這種讓士兵們團結一心的活動。瑪莉艾歐的一隅如同祭典一般熱鬧非凡。
米拉並沒有隨著士兵和船員們起鬨,而是接受了桂妮薇亞的邀約,和提格爾、蘇菲一同出席酒宴。
──用餐期間是沒出什麼大事,不過之後就……堤格爾沒問題吧?
米拉一邊穿上軍服,一邊想起昨晚的事情。用餐結束以後,堤格爾收到漢米許的邀請,和拉夫納格一同消失在了夜晚的街道上。
「我能立下戰功都是拜您所賜。」
受到公主讚揚的漢米許,無數次地向堤格爾道謝,儘管堤格爾只是簡單的回以一句「我什麼也沒做哦」,不過還是笑著為他祝賀。看這樣子,應該會弄到挺晚的吧,米拉一邊目送心上人一邊想道。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昨天能兩人一起慶祝勝利呢。
拿著拉斐亞斯走進走廊。看見蘇菲正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她身著白綠交加的禮服,手中拿著龍具薩德。向米拉道早安。
「早安,米拉。堤格爾的話現在還在睡哦。」
由於她說得太過自然,米拉想都沒想就回以一句「謝謝」。
「……等等,妳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剛剛還看過他的睡臉呀。還真是可愛呢。」
看著滿臉笑容的蘇菲滿不在乎地回答道,米拉不禁目瞪口呆。還差點把拉斐亞斯給弄掉了。
「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也是聽高爾英尼卿說的,不過堤格爾似乎到了早上才回來的哦。不由得讓我有些在意。畢竟堤格爾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呢。」
米拉由於大受打擊,青瞳中滿是不安地望著蘇菲。在戰場上天不怕地不怕的這位戰姬,此刻就猶如年輕的少女般狼狽不堪。
看著這樣的米拉,蘇菲不禁笑出聲來。像是在讓道一般,將身體靠向牆邊。
「妳去叫他吧? 下午的軍事會議可別遲到囉,」
「我、我知道啦。」
看出蘇菲正在調侃自己,米拉昂首闊步離開這裡,就像是在掩飾害臊一般。
來到堤格爾的房間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任何反應。試著轉了轉門把,發現並沒有鎖門。米拉嚥下口水,踏進房中。
由於窗簾還關著,屋內相當昏暗。堤格爾胸口裹著毛毯躺在床上,靜靜地熟睡著。
米拉靜悄悄地關上房門走向床邊。低頭看著心上人。
「真是的,你也睡得太香了吧……」
儘管語氣中有些許愕然,米拉神情裡滿是對堤格爾的憐愛之情。臉上帶著微笑欣賞著這幅天真無邪的臉龐,米拉心中突然湧現一股想惡作劇的念頭。
「──堤格爾。」
米拉輕聲細語道。堤格爾並沒有因此醒來,就連鼻息也沒有任何變化。稍微提高音量,再次呼喊他的名字。然而依舊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這可不能怪我哦……。都要怪你自己沒有起來。」
不斷地替自己的行為辯解,米拉屏住呼吸,將臉湊近堤格爾。惡作劇的念頭早已從她的心中煙消雲散,緊張、羞澀和些許興奮佔滿她的整個心頭。
胸口的悸動越發強烈,米拉一邊握緊手心,一邊輕輕地吻了堤格爾的額頭。
屏住呼吸,慢慢地移開嘴唇。口中吐出灼熱的氣息。
「還沒起來呀……。那麼這一招如何。」
米拉再次彎下腰來。依序地吻了堤格爾左右兩邊的臉頰。
將臉移開的時候,她早已面紅耳赤。嘴角微微上揚。
「居然還沒起來呀。真拿你沒辦法……」
米拉的一雙青瞳,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堤格爾的嘴唇。一想到接吻的話堤格爾會不會真的醒來,就讓她不禁有些卻步,但是轉念一想,既然做到那種地步都沒醒來的話,接吻鐵定也是沒問題的。而且米拉自己心中,其實一直在催促著自己趕快與堤格爾接吻。
就在這時,堤格爾微微地扭了扭頭。米拉嚇得縮成一團。
在約莫五秒的短暫沉默以後,看著堤格爾沒有醒來的跡象讓米拉安心地鬆了口氣。重新審視他的睡臉以後,米拉眉頭一皺。
堤格爾的脖子上有著一顆像是痣一樣的東西。將臉湊近一看,米拉瞪大雙眼。
在堤格爾脖子上的,居然是有著唇形的口紅印。
米拉先是對此驚愕不已,隨後一股憤怒的烈火從心底沸騰燃燒。
是蘇菲做得嗎?雖然這挺像是她會幹的事情。但是,也有可能是在酒場時弄上的。畢竟他可是一直喝到早上才回來的。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只有一個,就是讓這個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米拉在床上挺出身子,大膽地抱住堤格爾的腰。一邊注意著別讓自己壓到堤格爾,一邊將臉埋進堤格爾的脖子。伸出舌頭細心地、仔細地舔掉口紅印。
「你這樣可不行哦。居然被這種東西弄髒身體……」
除了口紅的味道以外,隱約還嘗出一股雜味。是堤格爾的汗水。直到嘗不出口紅味為止,米拉持續地轉動舌頭。至於堤格爾醒來的時候該怎麼辦這種小事,早已從她的腦海中消逝無蹤了。
米拉暫時鬆開嘴巴。唾液化作一條銀色絲線自嘴唇垂落下來,拉到一半的時候就靜靜地斷了開來。
口紅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了。但是,米拉並沒有因此感到滿足。
「虧你在晚宴的時候還吃我的醋呢,都怪你自己太沒有防備了啦……」
面紅耳赤的臉蛋磨蹭著堤格爾的胸口。為的是將自己的氣味轉移至他的身上。充分地享受過結實胸板的觸感以後,把嘴唇貼到脖子上,一邊輕咬一邊吸吮。這絕不是什麼下流的事情。因為我們兩個早已是心意相通的戀人了。
堤格爾眉頭微微一皺,發出不成詞彙的呢喃聲。但似乎還沒完全擺脫夢中世界,青年一邊扭動身體一邊伸出雙手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右手抓住米拉的手臂,左手揉著她的胸部。從軍服上面撫摸著她那豐滿的乳房,就像是在努力辨別其真面目般肆意把玩。
米拉努力地抑制住即將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拍開堤格爾的手,慌忙地從床上起身。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堤格爾總算睜開了眼睛。
「……早安,堤格爾。你昨晚好像玩得挺愉快的嘛。」
此時此刻帶著笑容道著早安的,正是一如既往的琉德米拉·露利葉。
離開宅邸的堤格爾跟米拉,打扮得和在多尼斯的時候相同,以一副旅人的裝扮在小鎮中行走。當然,米拉有用布來裹住拉斐亞斯。
儘管還沒到中午,人潮依舊絡繹不絕。畢竟直到昨天早上為止這裡都還在傑梅因的支配之下,米拉還以為小鎮的居民們會屏氣凝神觀察我軍的情況,但現在看來他們就像是在過著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一般。
當然也有一些孩童以一副珍奇的眼光看著聯合軍的士兵們,同時也有一些母親拉著自己的孩子離開,還有一些船員正瞪視著士兵們,不過氣氛還沒危及到會引發衝突。
「看來桂妮薇亞殿下還有羅蘭卿都有好好看管他們的士兵呢。」
除了幾座大豪宅以外,大部分建築物的牆壁都是由花崗岩紊亂凌散地堆砌而成的。由於面向港口的建築物大多也是如此,想必這是一種相當耐海風的堅硬石頭吧。在這樣的牆壁之上,有著由薄石板所堆砌而成的屋頂,這樣的設計在堤格爾二人的眼裡看來相當樸實無華。
兩人一同走進一家酒場當中。
由於店面十分小巧玲瓏,桌子就佔了總體面積的一半以上。朝氣蓬勃的對話聲錯綜交雜,店員小妹匆忙地四處走動。烤肉和烤魚的香氣同時朝兩人迎面撲鼻而來。
走到空無一物的餐桌旁,店員小妹開始向二人點餐。米拉點了水果酒和幾道料理以後,店員小妹明顯地歪頭納悶道。
「不需要麥酒嗎?」
「不好意思哦。這個男人昨天喝太多了,宿醉到現在都還沒醒。」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們店最有人氣的就是麥酒和麥酒燉牛肉呢。下次你們還是在酒醒的時候來比較好哦。」
店員小妹離開以後,米拉轉身看向堤格爾。一邊苦笑一邊問道。
「所以呢,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呀?」
「沒妳說的那麼多啦。但是,除了麥酒以外我還喝了亞斯瓦爾產的蘋果酒和火酒之類的。還點了馬鈴薯、鱈魚還有炸黃豆當下酒菜。比起這個……」
以一副有些認真的表情,堤格爾換了個話題。
「雖然我還沒認真繞過一遍,不過這座小鎮妳是怎麼想的?」
在堤格爾壓低聲音詢問以後,米拉眉頭微微一皺。
「這個啊……。雖然沒給我留下什麼壞印象,不過明顯比多尼斯要遜色不少呢。」
關於多尼斯的情況,兩人其實只知道其遭到大火燒毀後的景象。但就算如此,只要在小鎮中稍微逛逛的話,便不難發現那裡確實是一座會有各國商船造訪的為數不多的港口都市。
雖然瑪莉艾歐也是相當成熟的一座小鎮,但和多尼斯相比,其規模還是太過狹小了。
「既然如此的話,也有可能不選擇這裡當作我們的根據地吧?」
「真是那樣就幫大忙了。憑我們現在的兵力,根本守不下這座小鎮。」
保護一座港口都市,不只要在陸面上還得在海面上佈下兵力。現在,聯合軍的士兵總數就算加上傷者也不滿八千人。而另一邊,傑梅因軍麾下恐怕還有數萬名士兵。
「想太多也沒用。殿下鐵定也有自己的想法,等問了以後再提意見也不遲。」
轉換心情以後,堤格爾以輕鬆的語調如此說道,而米拉也笑著點了點頭。
料理也正巧端了上來。由鱈魚、貝類、海白菜熬煮而成的濃湯、燕麥粥、黃豆炒羊肉還有蘋果酒依序擺到桌上。堤格爾先是向米拉道謝,隨後便將濃湯送入口中。對還殘留著些許疲倦的胃而言,濃湯和粥是那麼的溫和可口。
「話說回來,不論是濃湯還是粥都有一股奇特的味道呢。是不是使用了不一樣的鹽巴啊?」
「──使用的是由海水製成的海鹽哦。」
桂妮薇亞和羅蘭正站在兩人視線的前方。這意想不到的遭遇讓堤格爾跟米拉不禁有些錯愕,不過更讓他們驚訝的是二人的打扮。
桂妮薇亞身著以白色為基調的禮服,上面還披了一件黑色外套。亮麗的黑髮和白色的髮飾和平時別無二致。只要是看過她面貌的人,想必馬上就能認出她來吧。
羅蘭也一樣,身著以黑色為基調的衣服,上面披著一件毛皮大衣,腰間掛著一把樸素的劍。留給人深刻印象的精悍臉龐以及飽經鍛鍊的高身板相當惹人注目。
堤格爾偷偷地瞄了一下店內。如他所料,有一半以上的客人正以好奇的目光看向這邊。這一對男女是不可能不引人注目的。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們呢。剛好我們也還沒吃過飯。能不能讓我們一同共進午餐呢?」
桂妮薇亞口中一邊說著這樣的話,一邊不容分說地將手邊的椅子拉到桌子旁。這種絲毫不認為自己會被拒絕的態度,該說她天真無邪純真爛漫呢,還是該說她不愧為身負尊貴血脈的公主呢,堤格爾很是煩惱。米拉也以手抵額表示無奈。
「抱歉打擾了。沒想到你們二位也會來這家店呢。」
一邊拘謹地坐到椅子上,羅蘭一邊小聲道歉道。「是沒什麼關係啦……」,儘管堤格爾如此回覆他們,還是不由得發問道。
「那個,你們為什麼會來這間店呢? 而且,你們的這副打扮是……」
「殿下說想要隱藏身分逛逛小鎮並且讓我一同前往。我是殿下的護衛,必須得隨身佩劍。所以就想打扮成傭兵的模樣。不過等我真的走到大街上了,卻兩度被別人誤以為是人口販子……」
雖然很想問他們真的明白隱藏身分是什麼意思嗎,但是看見羅蘭的臉上盡是疲倦之色,堤格爾也就不忍追問了。這或許也不能怪他吧。
在兩名男子身旁,得意洋洋的桂妮薇亞正對米拉侃侃而談。
「如何呀。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變裝,不過看起來就跟旅人沒兩樣對吧。」
對此米拉只能回以苦笑。真希望她能別把披上一件外套和變裝畫上等號。
店員小妹前來點單。理所當然的,她也以懷疑的目光看向桂妮薇亞和羅蘭。堤格爾適當地為二人點了一些餐點,隨後從皮袋中取出大面額的亞斯瓦爾銀幣,立刻遞給了店員小妹。希望她能不要追究此事。
「這孩子是一位名門望族的大小姐。我們打算把她帶到多尼斯避難。」
堤格爾特地附加說明道。考慮到有許多為了躲避戰亂而前往亞斯瓦爾島的人,他才這麼說的。桂妮薇亞的氣質和美貌一覽無遺。羅蘭也面目嚴肅。這樣解釋應該說得通吧。
「那還真是不得了呢。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
店員小妹把銀幣收入裙擺的口袋以後,開朗地大聲說了一句「不可以造成其他客人們的困擾哦」,隨後便跑回廚房。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這一連串對話的桂妮薇亞,壓低聲音詢問堤格爾。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可以告訴我你那段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會解釋清楚的,在這裡還請您稱呼我為堤格爾。不必加『卿』。還有,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既然有變裝的打算的話,應該也會取一個假名才對吧。在堤格爾鄭重其事地詢問過後,桂妮薇亞驕傲地點了點頭。
「嗯。你就稱呼我為可爾契肯吧。」
這真的能算是假名嗎,堤格爾在心中納悶道。她的全名是桂妮薇亞·可爾契肯·奧菲莉亞·貝德維爾·亞斯瓦爾。但是,在這樣追究下去就要沒完沒了了,所以堤格爾也就當成是這樣了。
「我知道了。首先請恕我直言,你們的打扮太過顯眼了。」
桂妮薇亞像是在聽玩笑話似的,摀住嘴巴開心地笑了笑。
「你說什麼傻話呢。不管怎麼看,現在的我都是一位旅行的少女吧。」
「旅行的少女可不會穿著從外套縫隙就能看見的白絹禮服哦。」
堤格爾毫不留情地指責道。桂妮薇亞立刻把外套弄整齊,只可惜已經太遲了。
「所以我才會跟店員說,妳是一位正準備逃往亞斯瓦爾島的貴族大小姐啊。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人來追問妳的身分,但還請您先把這件事記下來。」
「至於羅蘭卿,就是一位身手矯健的保鑣。在這種公共場所你就稱呼殿……可爾契肯小姐為大小姐吧。」
米拉從中接著說道,完成了整個設定。二人則看著彼此點了點頭。
三年前,堤格爾在奧爾米茲生活的時候,兩人偷溜到鎮上逛街前都會想出各種各樣的設定,並且樂此不彼。編造這種虛假的故事可說是習以為常了。
「究竟為什麼會冒出想要逛街的……」
正當堤格爾問到一半的時候,從鄰桌傳來了用餐的男人們的對話聲。
「打贏勝仗的桂妮薇亞公主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誒,不過她似乎是一位喜歡旅行的人哦。據說她還帶著隨扈周遊了大陸和島嶼各地的樣子。」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她究竟打算對我們的小鎮做什麼。艾略特王子不是經常發表一些,要讓海賊來襲擊這座小鎮啦、要燒毀小鎮的一切啦,這種驚悚言論嗎?」
桂妮薇亞閉上嘴來,認真地豎耳聆聽。毫不掩飾。
──是這麼回事啊。
因為在意瑪莉艾歐的居民們是怎麼看待他們的,所以她才親自到鎮上打探情況。如此隨興的舉動簡直難以聯想到是一位公主所做出來的。
仔細聽了周圍的聲音以後,才發現連其他桌的客人也在聊煌耀的霸軍的事情。
「桂妮薇亞公主究竟打算對這座小鎮做什麼,嗎。說實在話,我真不希望她待在這座小鎮與傑梅因王子戰鬥呢。」
「不過士兵們倒是挺老實的。沒有四處打劫……」
「畢竟鎮長都發表聲明要全面投降了不是嗎。話說回來,也不知道傑梅因王子會如何行動……」
「聽說傑梅因王子推行密告制度,還接連處刑有謀反意圖的人呢。」
就在這時,料理端了上來。料理的內容大致和堤格爾二人的相同,在此之上還追加了一份麥酒燉牛肉。
「看起來好好吃哦。」
重新振作起來的桂妮薇亞,看著桌上擺放的各式料理,高興地拍掌出聲。安靜地喝著燕麥粥,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雖然這種粥不論是在島上還是在大陸上都能喝到,不過這碗粥的鹽份調整得特別好呢。就算不加入山羊奶也好好喝哦。」
「山羊奶能加入燕麥粥裡?」
聽到堤格爾的提問以後,桂妮薇亞高興地點點頭。
「雖然我覺得山羊奶和燕麥粥是絕配,不過也有挺多人在裡頭加入蜂蜜的哦。其他還有像是,島嶼的南部會加入磨碎的蘋果粒,臨海地區會加入煙燻小魚乾之類的……」
緊接著,桂妮薇亞將刺著竹串的羊肉串送入口中。和在喝燕麥粥的時候相同,她的餐桌禮儀相當的優雅。
「這個羊肉串撒太多鹽了。少加點鹽、再加點藥草的羊肉串更和我胃口……」
聽著她的感想,這次輪到米拉感到驚訝。
「可爾契肯,妳有吃過這類食物嗎?」
以一副聽到奇怪問題的表情,桂妮薇亞回答道。
「嗯。你們也知道我四處周遊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的事吧。也不能帶著廚師一起去那種地方,所以我都會在落腳的村子和小鎮裡面用餐。」
「是跟今天一樣,走進店家裡用餐嗎?」
看著接連拋下問題的米拉,桂妮薇亞搖了搖頭否定道。
「不是的。我是在鎮長、村長的家裡,或者是神殿裡頭用餐的。還有幾次我派出隨扈們買麵包和羊肉串回來,大家一起坐在馬車裡面享用哦。這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妳的吃相相當優雅而已。」
堤格爾露出微笑如此回答以後,桂妮薇亞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可以認為你是在誇獎我吧?」
「那當然。不過,我覺得妳以後還是別裝成旅人比較好哦。」
下次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吧。就在堤格爾說完以後,桂妮薇亞忽然扭了扭頭。
「你的脖子上有個瘀青哦。出了什麼事嗎?」
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米拉嚇了一跳,堤格爾撓了撓脖子問「是在這附近嗎?」
「我昨天喝到很晚才回來,恐怕是那時弄上的吧。摸了也不會痛,我想應該沒什麼大礙。」
堤格爾跟桂妮薇亞相視而笑的這副場景,一旁的米拉只能一臉鬱悶地默默凝視著。
當離開酒場時,已是中午過後。
堤格爾跟米拉與桂妮薇亞二人一同巡視小鎮各處。
旅人跟商人並不多。居民們一邊悠閒地喝著酒一邊傾聽著吟遊詩人的豎琴演奏,等待著這陣名為聯合軍的暴風消散而去。
逛過一些路邊攤滿足好奇心以後,桂妮薇亞用手指指向小鎮外的高地。
「站在那上面的話,應該可以觀覽這座小鎮的全景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呀?」
沒有任何人持反對意見,於是四人便一同前往高地。雖然路途相當陡峭,不過到處都有細木製成的階梯,所以並沒有花上他們多少功夫。
抵達高地以後。堤格爾跟米拉看著眼前的光景望洋興嘆。
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瑪莉艾歐的街道風光向外擴展開來。堤格爾一邊巡視著自己一行人走過的街道,一邊愉快地眺望著如同豆粒大小的行人。脫下外套的桂妮薇亞也同樣俯望著小鎮的風景,而後忽地回頭看向堤格爾三人。
「──有人提議要在與傑梅因開戰之前,把這座小鎮給焚燒殆盡。」
沒有任何開場白,使用與平時相同的口吻直奔主題。堤格爾眨了眨眼睛,米拉微微蹙眉。而羅蘭則板著臉。
漸漸式微的陽光照射下來,在地面上照映出四人模糊的身影。除了堤格爾一行人以外,此處再無他人的身影。以冷酷無情的表情和聲音,桂妮薇亞接著說道。
「瑪莉艾歐居民們的態度太過溫順了,似乎是這一點讓他們放心不下來。該不會他們其實私底下正策劃著什麼吧,乾脆就這樣把後顧之憂給一刀兩段還比較好,他們是這麼說的……。你們覺得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反對。」
率先回答的人是堤格爾。露出厭惡的表情,青年接著說道。
「這座小鎮的居民之所以老實歸順我們,正是因為我們沒有做出任何出軌的舉動。要是做出這種危害他人財產性命的事情,不只瑪莉艾歐,就連傑梅因王子支配下的所有村莊小鎮都將成為我們的敵人。而且──」
雖然堤格爾中途停了下來,不過在桂妮薇亞以眼神催促之後,他便開口說道。
「就算是從我個人的觀感來看,我也討厭燒毀小鎮這種行徑。父親曾教導過我,一名領主的工作就是讓居民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每一天。」
桂妮薇亞嘴唇微微一動,像是在喃喃自語些什麼。還真是個好父親呢。看起來像是在這麼說,不過實際上由於聽不見聲音而無法確認。
接下來,她轉頭看向羅蘭。黑騎士之所以沒有立刻發表言論,也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真心誠意。本來就不善言詞、知識有限的他,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將想法轉換為文字。
「您與我國國王進行交涉,締結了正式的協力契約。在下所指揮的布琉努軍會謹遵您的囑咐。但是──」
羅蘭的雙眼越發銳利。至少,在桂妮薇亞眼裡看來是如此的。
「在納瓦拉城堡相遇的時候,妳是這麼說的。由於擔憂著祖國的紛亂,所以妳想為這場毫無意義的鬥爭畫下休止符。」
「嗯。我確實有說過。」
桂妮薇亞點頭同意,在確認以後,羅蘭接著說道。
「在多尼斯開慶功宴的時候,妳曾說過你們同樣都是平等的亞斯瓦爾國民。在這個小鎮中也有一座供奉圓桌騎士的神殿,世代流傳著妳引以為傲的圓桌騎士的傳說。即使是這樣,妳還覺得他們不是妳應當去守護的亞斯瓦爾國民嗎?」
桂妮薇亞睜大雙眼,彷彿晴天霹靂一般呆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黑騎士。
羅蘭的這番話讓她的內心產生了劇烈的動搖。因為他口中說的,正是過去的自己。自己曾說過的這些話,也絕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她是真的想平息國內現在的亂象。不是呆站在原地等待別人去解決,而是如同霸王瑟菲莉亞一般主動站上戰場。
這些她並沒有忘記。但是,現在的自己竟被眼前的事情蒙蔽了雙眼。
最後,桂妮薇亞看向米拉。青髮的戰姬兩手插腰,一臉傻眼地望著這位公主。
「妳呢,想怎麼做? 聽完這兩人的話以後,妳還想燒掉這個小鎮嗎?」
搖了搖頭,桂妮薇亞否定道。米拉凶狠地睥睨著她。
「既然如此,妳就老實地來拜託我們啊。說妳想藉助同盟的力量阻止來這群笨蛋諸侯們。妳是算準這兩個老好人一定會提出反對意見來,才故意拋出這個話題來的吧。雖然我明白妳不想欠下太多人情,但這種態度真的讓我很不爽。」
得到老好人這個稱呼的兩位男生面面相覷。因為知道她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再加上兩人真的沒辦法反駁這個說法,所以就老實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姑且還是說一下吧。我和堤格爾維爾穆德持相同意見。別的我就不多說了。」
說完了自己應當說的以後,米拉閉上了嘴。
腳下的野草隨著微風晃動。桂妮薇亞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
「謝謝你們。」
對堤格爾三人回以微笑。
西邊的天空染上朱紅色,風中的寒氣正逐漸增強,在桂妮薇亞宅邸的會議室中,聯合軍的主要幹員們齊聚一堂。吉斯塔特軍的代表是堤格爾、米拉、蘇菲三人,布琉努軍的代表是羅蘭和奧利維,桂妮薇亞軍則是桂妮薇亞、瓦魯以及亞斯瓦爾的貴族們。
牆壁上張貼著好幾張地圖,而桂妮薇亞和瓦魯就站在牆前。堤格爾等人座在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一同望向年輕的公主。
「──真是不好意思哦,蘇菲。給妳添麻煩了。」
堤格爾以其他人聽不見的音量,小聲地向蘇菲道歉。
堤格爾、米拉、桂妮薇亞和羅蘭回到宅邸後才知道,在他們逛街著這段期間,蘇菲、瓦魯和奧利維三人正緩緩地推動著這場會議的流程。這讓堤格爾產生了些許的罪惡感。
「你不必在意哦。像這種事情就交給熟知亞斯瓦爾的我來辦就行囉。」
語畢後,蘇菲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將嘴巴湊向堤格爾的耳邊。
「不過,你有這份心意真的讓我很高興哦。要是可以的話,你今晚能來幫我揉揉肩膀嗎?」
「妳要是肩膀痠痛的話,我很榮幸為妳效勞呢。」
以一副憤怒的表情,米拉從旁插嘴道。雖然她也很感謝友人的幫助,但這跟那是兩碼子事。絕對不能讓堤格爾跟蘇菲兩人單獨相處,米拉默默地下定決心。
就在蘇菲一邊苦笑一邊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軍事會議正式開始了。
桂妮薇亞首先向參加會議的人們打聲簡短的招呼。隨後便馬上進入正題。
「我軍從現在開始該如何行動呢……。首先先聽聽瓦魯的意見吧。」
聽到公主這番話以後,有著紅霧這個別名的老將走上前來。
「在先前的海戰當中我們所俘虜的三千多名士兵,有一千多人發誓歸順桂妮薇亞殿下。剩下的兩千名士兵,已經跟著加魯達特一起送回亞斯瓦爾島上的多尼斯了。」
「那些準備追隨公主殿下的人值得信任嗎?」
其中一名亞斯瓦爾貴族如此問道。瓦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回答道。
「桂妮薇亞殿下說自己信任他們。我會遵從殿下的旨意。」
既然紅霧都把話說得這麼白了,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反對。雖然這名貴族看起來並沒有完全接受,但還是先老實地退了下來。瓦魯則接著說明道。
「裝載戰馬的船剛剛已經抵達港口了。據報告指出,馬匹的健康沒有任何問題。」
以羅蘭為首的眾人安心地嘆了口氣。直至海戰的結果出來以前,裝載戰馬的船都待在多尼斯待命。沒有騎乘戰馬的騎士根本不算是個騎士,無法在戰場上充分地發揮他們的機動性。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也不為過。
「保護多尼斯的義勇兵也在剛剛抵達了這個小鎮。我讓他們組建五十至百人的部隊,前往各個小鎮村落傳播桂妮薇亞殿下的名聲。」
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行動。既然人數已遠低於對手,就得在其他方面多下功夫。
接著,瓦魯將視線轉向牆上的地圖。
「昨天深夜,我派出了兩隊偵查兵前往南邊和西邊調查情況。據報告指出,在傑梅因作為據點的巴爾韋德有四萬以上的士兵把守。」
整間會議室熙熙攘攘的。明明昨天才擊敗了倍於自己的敵軍,卻還是有著這麼懸殊的兵力差距。諸侯們不禁唉聲嘆氣。
但是瓦魯接下來所說的話,轉瞬間就讓這股悲觀的氣氛煙消雲散。
「其中還包含薩克斯坦軍的騎兵。數量大約兩千至四千上下。」
其中一名諸侯怒不可遏表情僵硬,而一些人的額頭則直冒青筋。有人翻倒椅子站起身來,也有人驚訝地喊出了聲。
「傑梅因那小子找誰不好,偏偏找了薩克斯坦聯手嗎……!」
「果然,那個男人根本沒有統治這個王國的資格。選擇追隨那個男人的諸侯們是腦子有病吧。」
「居然連最基本的原則問題也給忘了。染上大陸的俗氣,變得如此卑鄙下賤。」
諸侯們對傑梅因的怒罵聲此起彼落。薩克斯坦對亞斯瓦爾人而言是長年的宿敵,光是聽見這個國名就讓他們的心靜不下來。而薩克斯坦王國居然還借了兵馬給傑梅因。傑梅因會遭受如此責罵也是理所應當的。
另一方面,羅蘭佩服地感嘆一聲「嚯」。
「不拘泥於固有形式,選擇和薩克斯坦聯手,還挺有一套的。」
「他們厲害嗎?」
三人當中,和羅蘭坐的最近的米拉詢問道。由於吉斯塔特和薩克斯坦之間沒有國境線的緣故,就算有國家之間舉辦的座談會,也幾乎沒什麼交戰的機會。
「該怎麼說呢,雖然薩克斯坦與我國布琉努相比並不會給人特別精悍強壯的印象。但是,薩克斯坦軍中沒有弱兵,指揮能力也相當不錯。除此之外,他們經常會使用像是投石機這一類兵器。」
等到他們發洩完怒火以後,瓦魯舉起手來。確認會議室重歸寧靜後,他回頭望向地圖。
「關於在昨天的戰役中逃往小鎮納維亞的傑梅因軍,他們似乎留下自己的軍艦,早早地逃離了小鎮。還有,在瑪莉艾歐附近的盧克斯要塞中,只發現了數十位敵軍士兵的身影。傑梅因似乎打算把巴爾韋德周邊定作決戰之地。」
盧克斯是一座位於瑪莉艾歐西南處,得花上一日的馬程才能抵達的堅固要塞。要從這個小鎮南下前往巴爾韋德的話,是絕對無法忽視的敵軍重鎮。
但是,傑梅因卻選擇放生這麼一座堅挺的要塞。只留下少數幾名士兵監視他們的行動。
「看來他相當清楚該把士兵用在何處呢。還真是棘手。」
米拉眉頭一皺。儘管坐擁五倍於這邊的兵力,傑梅因也沒有絲毫大意。為了避免被各個擊破,果斷地捨棄了要塞,把兵力集中在一塊。讓士兵待在巴爾韋德周邊待命也是如此,充分地利用了地利之便,還打算將我軍引入敵陣深處一網打盡。
「雖然我軍也有巴爾韋德周邊的地圖以及其城館的平面圖,但是這座都市戒備森嚴。從北往東是一連串連綿的小山丘,南部有河流經過,西部則是茂密的樹林。城牆高聳厚實。在此之上,還有五萬名士兵把守,從正面交戰毫無勝算可言。」
就像是說完了該說的事一般,瓦魯退到後面待機。取而代之的桂妮薇亞則站上前來。在環顧一遍諸侯們後,她嚴肅地宣言道。
「我軍將不會前往巴爾韋德,而是要去鎮壓西邊的港口都市納維亞、西南邊的盧克斯要塞以及盧斯克要塞以南的小鎮布爾加斯。」
在蘇菲的指引下,堤格爾跟米拉凝視著牆上的地圖。從瑪莉艾歐沿西南街道走四、五天的路程,就能抵達這個名為布爾加斯的小鎮。
「納維亞和盧克斯就算抵抗也不成問題。據悉布爾加斯的守備也相當薄弱,想必花不了多久就能成功鎮壓了吧。──此乃誘兵之計。」
最後的這段話,讓諸侯們訝異地看向桂妮薇亞。
「公主殿下,請問您說的誘兵到底是指……」
「把傑梅因和他旗下的軍隊從巴爾韋德給引出來。」
理解公主意欲何為的幾人不禁感嘆了起來。桂妮薇亞臉上露出微笑。
「我是想讓傑梅因這麼想的。我們之所以避開與他的正面決戰,是想藉著擴張勢力版圖一邊讓他們的陣營分崩離析,一邊擴充自己的兵力。如果傑梅因有所動作的話,我們就能選擇更有利的戰場交戰。」
「要是傑梅因待在巴爾韋德一動不動該怎麼辦呢?」
其中一名諸侯這麼問道。桂妮薇亞嬌豔地笑了笑,而後立刻回答道。
「到那時候,我們就四處聲張我軍已經佔領的納維亞和布爾加斯的消息。至少,是不會有任何壞處的吧。」
「在下有一事想冒昧請問公主殿下。」
至今為止都默不吭聲的一位年輕諸侯,操著大嗓門站起身來。
「在我軍前去鎮壓納維亞和布爾加斯的期間,敵人要是舉兵攻打瑪莉艾歐的話,我們該如何是好呢?要是讓傑梅因奪回這個小鎮的話,他一定會趁勢攻打上亞斯瓦爾島,直指王都科爾切斯特不是嗎。」
好幾位諸侯面色不安地面面相覷。要是傑梅因派出四萬名士兵牽制煌耀的霸軍,自己在率領剩下的一萬名士兵攻打亞斯瓦爾島的話,桂妮薇亞根本就不可奈何。年輕諸侯的指謫相當精闢。
但是,桂妮薇亞晃了晃黑髮搖了搖頭。
「那種事是不會發生的。因為我不打算讓士兵留守這座小鎮。」
由於太過出乎意料,年輕的諸侯頓時傻了眼。
「殿下是不打算保護瑪莉艾歐嗎……?」
「讓士兵留守並非保護小鎮的唯一方法。」
桂妮薇亞臉上掛著微笑。
「在中午的時候,我逛了一遍這個小鎮。城牆既低又薄。甚至還差點容不下不足一萬的我軍。這個小鎮並不適合打陣地戰。傑梅因的軍隊之所以沒有留守這裡,想必也是因為他們深知這個道理。」
年輕的諸侯動作生硬地點頭表示同意。其貢,他也知道這件事。
桂妮薇亞的笑容中,隱约地帶著一絲寒氣。
「但是,還請你仔细想想。要是我們平白無故拋棄這個小鎮的話,傑梅因會怎麼想呢?你覺得他會高高興興地來奪回這個小鎮嗎?」
被桂妮薇亞問道後,年輕的諸侯低聲呢喃道。
「會懷疑這是個陷阱吧,畢竟是那位大人......」
傑梅因的猜疑心相當的重,諸侯們都深知此事。
「當然,傑梅因也有可能打算將計就計前來奪回這個小鎮。不過考慮到這個小鎮的结構,要再度奪回來絕非難事。況且,就算傑梅因真的成功登上了亞斯瓦爾島,那片土地上全都是他的敵人。想要攻下王都絕非易事。」
在亞斯瓦爾島上的諸侯們大多都是支持艾略特的。然後,他們還認為是傑梅因派出剌客殺死了他。在諸侯們干擾傑梅因使其行動缓慢的期間,桂妮薇亞早就能想出許多對策來應付此事了 。
「公主殿下,請恕在下剛才失禮了 。 」
年輕的諸侯深深地低下了頭,總算是想通了的樣子。待他回椅子上座好後,另一名諸侯站起身來。他是一位看似和藹慈祥的矮小老人。
「殿下,請恕在下失禮,能否請您也聽聽在下的意見呢?」
僅僅一剎那的時間,桂妮薇亞微微的皴了皴眉。但是,她還是默默地點點頭,准許了這名諸侯的發言。年老的諸侯以一副閒聊家常的語氣陳述自己的意見。
「在下提議,在徵收完糧食和物資後,就放火燒了這個小鎮,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堤格爾跟米拉不禁回頭望向這名諸侯。
──難不成這位老人,就是桂妮薇亞公主先前提到的……?
「可以請陛下選派我軍抓住的俘虜當中,大約一千名左右的士兵留在這個鎮上嗎?我們就宣稱是傑梅因命令他們,放火燒了這個小鎮就可以了。接著,我們就將這一千名士兵處刑,並以此來嫁禍到傑梅因的頭上。到時我軍可以宣告眾人,雖說瑪莉艾歐已經宣示效忠於我軍,但傑梅因這種燒毀小鎮的報復行動簡直是毫無人性可言的舉動。」
桂妮薇亞默默地望著老人以若無其事的表情述說著這個可怕的計謀。
「在失去人望、士兵逃竄、缺乏冷靜的情況下,傑梅因也就沒有和我軍對抗的資本了。到時候便能輕鬆取下傑梅因的首級。」
老人說完以後,一股不祥的氛圍壟罩著整間會議室。堤格爾將頭從年老的諸侯身上撇開。因為他相當清楚自己的臉色有多麼難看。
諸侯們的反應則分為各式各樣的。有人撫摸著喉嚨像是聽見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也有人以一副欽佩的表情點頭贊同。
桂妮薇亞完全不掩飾自己的不快,瞪視著這位老人。
「你今早也向我進言過了吧。說是不知道這個小鎮的居民在秘密籌畫什麼,必須得斬斷後顧之憂什麼的。」
「在下確實有這麼說過。」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做事方法。既有擅長舞劍的人,也有擅長射箭的人。而你的這個意見實在是跟我合不來。下次請你提出更有營養的建議來。不是凡事非得燒毀小鎮、處刑俘虜。」
聽到桂妮薇亞的這番話,年老的諸侯謝罪道「是在下考慮的不夠周道」。有幾位諸侯安心地嘆了口氣。但是,堤格爾覺得他並沒有因此改變原來的打算。看來有必要嚴加戒備才行。
確認沒有其他人想發言以後,桂妮薇亞環顧一遍在場的所有人。
「如同昨天的勝利所表示的一般,在各位強大的實力和勇敢的迎戰下,我軍最終贏得了勝利。也因此,想必有不少人對不能和敵軍正面作戰感到不滿吧。」
好幾位諸侯的身體微微一顫。他們都是在海戰當中沒有取得如同預期般戰果的人。想必在下一次的交戰當中,他們一定會卯起鬥志奮勇殺敵的吧。絕對不能在這裡澆他們冷水。以毅然決然的表情桂妮薇亞接著說道。
「但是,我不能僅憑著你們有滿腔的熱血,就做出挑戰數倍的敵軍這種魯莽的事情。如同你們剛剛義憤填膺的舉動一般,想必在傑梅因麾下的諸侯當中,也有人正懷疑著自己是否跟錯了陣營。我想給這些人一些考慮的時間。」
諸侯們面面相覷。要是單憑敵軍的數量而退縮的話,他們還能藉著訓斥主帥的懦弱來表達他們的戰意,但是她還表達了自己對身居敵軍陣營中的諸侯們的仁慈,如此一來便難以反駁。
「在下再次感受到了殿下的溫柔。在下願遵從殿下的旨意。」
一位名為托巴亞斯的年輕人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隨後其他人也爭相贊同這個提議。
「不過,選擇布爾加斯作為目標還真是不錯呢。把那裡當作引誘那傢伙離開巴爾韋德之後的迎擊場所正合適。」
一位諸侯如此說道以後,他身旁的諸侯則冷嘲熱諷道。
「該不會閣下只是想泡湯吧? 布魯加爾作為泡湯勝地可是相當有名的呢。」
聽到這番話,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就在會議室內的氛圍一片祥和的時候,桂妮薇亞重道了一遍前往布魯加斯的決定,並且宣告解散這場會議。
與此同時,傑梅因正在自己在巴爾韋德城館的房間內,聽取一道非比尋常的報告。派往布魯加斯的一千名士兵竟被全數殲滅。龍確實存在,而且還摧毀了包含布魯加斯周邊的村莊和小鎮。
「你說、什麼……」
看過報告書的傑梅因,用力地將手中的銀杯扔向地上。光是這種僅存在於童話故事中的生物出現於此就夠讓人不快的了,而這頭龍居然還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搗亂。連帶損失了一千名士兵。
──難道你是想說我根本不配登上王座嗎!
由於出乎常理的事態,一股憤怒的感情油然而生。
「如果劍跟槍真的無法對付龍的話,那麼究竟該怎麼辦呢? 不對,誘導桂妮薇亞的軍隊前往那裡,讓他們彼此之間互相殘殺也是種辦法吧……?」
關於該如何做到這一點,就連萊托瓦吉也無法馬上想到什麼好主意。
「總之先觀察下情況吧。要是牠不離開布魯加斯的話,災情也就不會更進一步擴大了。」
無可奈何的傑梅因聽從了他的建議,但是心中的怒火依舊在熊熊燃燒著。
等到堤格爾一行人回到宅邸的時候,皎白的月亮已高掛在夜空上閃耀著光芒。
與米拉等人告別以後,堤格爾手持煤油燈走到自己的房間前。正當他準備伸手開門的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眉頭微微一皺。
──有人在裡面。
拉夫納格已經在宅邸的入口見過了,所以並不是他。既然如此的話,難道是小偷嗎?但是,就算豎起耳朵來聽也聽不到什麼。
下定決心,謹慎地把門打開。理所當然的,房間裡面一片黑壓壓的。舉起煤油燈環顧四周,在床上看見一團用毛毯蓋著的物體。看起來就像是裹在人的上頭一樣。
堤格爾把門給打開,將煤油燈放至桌上。慢慢地走向床邊。先是以冷漠的眼神低頭看向毛毯,隨後便立刻匍匐在地板上,從床的下緣窺探裡頭的東西。堤格爾驚訝地瞪大雙眼。頓時說不出任何話來。
「那個……」,潛伏在床下的一道嬌小的身影,直率地對自己投以一道問題。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就在裡面呢?」
堤格爾的雙眼適應了黑暗,眼中映入一位黑長髮少女的容顏。是他的一位熟人。不過少女的頭部以下裹著一個像是外套一樣的衣服,不近點看根本認不出來。
堤格爾嘆了口氣,從床邊離開站起身來。不久之後,少女從床下爬了起來。毫無膽怯的樣子,急忙地行了一禮。
「好久不見,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雖然打招呼確實很重要,但是米莉茲,妳就沒有什麼其他先該解釋的事情嗎。」
堤格爾一臉傻眼地俯視著少女。這位可愛的入侵者名為米莉茲·格林卡,有著『虛影的幻姬』這個別名的吉斯塔特的戰姬。年齡十五歲。雖然她把米拉稱作「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來仰慕著,但同時也有著無留情面的一面。
「不管怎麼說,能請妳先把衣服穿好嗎?」
米莉茲身上的外套左右敞開,掉落至地板上。一陣嶄新的衝擊朝堤格爾襲來。因為在這件外套底下,她居然什麼也沒穿。
雖然腰間穿著內衣,但那也僅僅是一件覆蓋住胯下的細繩丁字褲而已。她用手掌摀住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胸部。然而這副姿色卻一點也不惹人遐想,既是因為她那整體上貧弱的身體,也是因為她完全沒有感到害臊的樣子。
「妳的衣服呢……?」
感到頭痛的堤格爾出聲詢問道,米拉茲則將視線轉向床上。看來她的衣服似乎就在毛毯下面呢。
「我知道了。可以請妳趕快把衣服穿上嗎?還有,以後可不准在別人面前隨便露出自己的身體哦。」
「說得也是。不知道為什麼,和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會想起自己在故鄉的村莊裡頭發生的事呢……」
儘管對她裝傻的反應感到傻眼,堤格爾還是先回頭背對著她。為了一防萬一,堤格爾的視線一直盯著正敞開著的大門。
總有種不祥的預感。隨後,這個預感就靈驗了。
「堤格爾,我有話想──」
米拉突然出現看向門內。在她眼前的,是近乎裸體自己當作妹妹來對待的少女,和正站在她面前的心上人。米拉轉瞬間面無表情地看著堤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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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妳聽我說!」
感受到一股恐懼直灌脊背,堤格爾拼命地大聲解釋道。要是冷靜下來的話,不論是誰也能發現此事有著諸多疑點。但是,米拉就像是沒有聽見他的這番話一般,靜靜地踏進這個房間當中。被這無言的壓力所折服,堤格爾完全動彈不得。
站在堤格爾跟前的米拉,把右手伸向青年的臉上。
然後,用一根指頭輕輕地摸了摸堤格爾的鼻子。
「你到底在害怕些什麼呀。」
米拉無奈地笑了笑。向著還沒恢復冷靜的堤格爾說明道。
「不就是米莉茲的惡作劇嗎?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這孩子會出現在這裡。你要是老是這麼慌張的話,只會被她捉弄的哦。」
「不愧是琉德米拉姊姊大人。」
躲在堤格爾身後的米莉茲探出頭來讚許米拉。
「順帶問一下,要是站在這裡的人不是我,而是住在這個小鎮上的娼婦或是其他女性的話,姊姊大人會怎麼做呢?」
「這個嘛」,米拉歪了歪小腦袋,臉上浮現出不詳的笑容。
「鼻子這種器官,整個凍住以後似乎挺好切碎的吧。」
當然這只是玩笑話而已。但是,堤格爾卻怎樣也笑不出來。
在米莉茲穿好衣服的期間堤格爾準備了對應人數的椅子,米拉則去把蘇菲給叫來並且泡了四杯的紅茶。還在裡面加入無花果的果醬。米拉本來就是為了邀請堤格爾喝紅茶才來到他的房間,所以早就準備好了熱水。
在約莫一千秒左右的時候以後,四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
「雖然我有許多想問的,不過還是先問問妳為什麼要躲在我的床底下吧?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不過妳不也可以躲在米拉或蘇菲的床底下嗎?」
「我當然也有想過呀,不過我馬上就注意到這樣會被琉德米拉姐姐大人她們的龍具給發現,於是就作罷了。」
「要是只是躲在床底下的話,拉斐亞斯還有我的薩德想必立刻就會發現了吧。」
聽到蘇菲這番話,堤格爾望向了倚靠在牆上的黑弓。雖然它也是個相當值得信賴的搭檔,但看來在這種時候,還是不能期待它做出警告使用者這種貼心的舉動。
米莉茲啜飲了一口紅茶,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銀杯看。
「不論是香氣還是味道都跟我以往喝到的完全不一樣呢。這是這個國家的紅茶嗎?」
「嗯。雖然茶葉同樣產自墨吉涅,但似乎是在運輸至亞斯瓦爾的過程中讓風味產生了變化哦。因為挺有趣的,所以我就試試跟哪種果醬比較配。截至目前為止最配的就是無花果果醬了。」
堤格爾感到相當佩服。雖然早就知道她對紅茶有著異常的熱情,但是沒想到她居然能在行軍期間進行這樣的嘗試。而紅茶也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在果醬溶入後喝進口中,能聞到一陣清淡的芳香,一股微微的甜味滲入舌尖。
「確實相當好喝哦。也難怪妳會那麼自豪。」
堤格爾讚許道後,米拉說了一句「謝謝」輕輕地點了點頭。蘇菲則帶著微笑從旁說道。
「這種話還是留到你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再說比較好哦,堤格爾。米拉可是拼命地抑制著想要手舞足蹈的心情哦。」
「我想米拉姊姊大人應該會在一人獨處的時候,連同忍耐的份一同沉浸在那股幸福感當中的哦。」
米莉茲冷靜地說道,似乎是在想像那幅光景,蘇菲低下頭來肩膀一抖一抖的。一看就是在憋笑的樣子。於是米拉瞪了一眼蘇菲。
「所以呢,妳到底是來這個小鎮做什麼的?」
算是順道為心上人解圍,堤格爾詢問米莉茲。雖然她擁有一招能瞬間來往各地的龍具,但是想必她也不會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就出現在這。正常來講都會認為她接到了吉斯塔特的什麼密令。
果然,米莉茲端正坐姿後,朝堤格爾等人低下了頭。
「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你們帶我到巴爾韋德呢?」
三人面面相覷。巴爾韋德是傑梅因王子的據點。居然想跟著去那裡,看來事態絕不簡單。於是米拉問道。
「能說說妳的理由嗎?」
「這就說來話長了,請你們見諒。事情得追溯到秋天剛開始的時候──」
在這段開場白後,米莉茲開口說道。
被叫到王都席雷吉亞的她,從上一代的虛影的幻姬凡倫蒂娜那接到了某條命令。她讓米莉茲查出,在春天遠征墨吉涅的時候,把吉斯塔特和布琉努的情報賣給敵軍的內奸到底是誰。
在米拉和蘇菲遠征的這段期間,想必這個內奸會在她們兩個所統治的奧爾米茲和波利西亞的境內蠢蠢欲動吧。在這樣的考量下,米莉茲遵從凡倫蒂娜的指示,如同字面上意思那般飛往兩個公國。然後,總算是查明內奸的身分了。
「妳真的查出來了嗎!?」
堤格爾不禁大呼出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為自己失禮的舉動說了一句「抱歉」,便重新坐回椅子上。畢竟布琉努的國王法隆曾委派堤格爾接任查出內奸的聯絡官這個職務。這件事跟他可說是息息相關著。
就像是在说我不介意似的,米莉兹先是轻轻摇头,随后接著说道。
「蒂娜姊姊大人将他们称为『反国王派』。由十位上下的诸侯所组建而成的党派。这个集团里既有同时握有爵位和领地的诸侯,也有因为一些事由而遭除名的诸侯,还有一些历史悠久的名门诸侯。应该是没有生活困苦的人在里头的。他们的共通之处就是,对国王陛下的谋反之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米莉兹将紫瞳转向堤格尔身上。
「至於反国王派该如何处置,我已经拜托蒂娜姊姊大人处理了。为了和跟我一样在调查内奸的人见面,我飞到了布琉努那边。那个人告诉我说布琉努也同样出现了反国王派。由一群对布琉努国王抱有异心的诸侯们所组建而成。两个反国王派秘密地联手在一起,偷偷地将国家的情报卖给墨吉涅。」
堤格尔和米拉一脸惊愕地看著米莉兹。登时哑口无言。虽然他们早就想过内奸不只一两个仁,但是这个规模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像。
苏菲收起脸上的微笑,以淡淡的语调质问道。
「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亚斯瓦尔向两个反国王派提供资金援助之类的事情吧? 而且照这样看来,墨吉涅也跟此事脱不了干系呢。」
米莉兹瞪大双眼,不禁感叹道。
「没错,两国都有介入此事。等到我国与布琉努打算进攻墨吉涅的时候,墨吉涅会诱导两军深入敌阵尽量地延长战线,接下来再由亚斯瓦尔来攻打布琉努。」
堤格尔背脊一凉。要是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些叫反国王派的家伙们当然也会把情报一并卖给亚斯瓦尔军。布琉努恐怕会因此面临一场艰难的苦战。
而且,在進攻墨吉涅的時候布琉努軍所倚靠的龍還被露薩露卡殺害,也因此遭受墨吉涅軍的奇襲,陷入滿身瘡痍的狀態中。
「事情之所以沒有進展成那樣,是因為撒迦利亞國王此時恰好病倒了對吧。」
米拉如此確認道,米莉茲點了點頭。
堤格爾表情複雜地抬頭看向天花板。說實在話,堤格爾其實相當同情撒迦利亞國王。罹病以後,孩子們相繼殞命,而且僅存的孩子們還將別國的軍隊引進國內,讓王國四分五裂爭奪王位。
但是,當堤格爾聽見國王正準備攻打布琉努時,雖然還沒到幸災樂禍的地步,但還是暗自慶幸,覺得國王病倒的還真是時候。
就在這時,堤格爾忽然想起某件事,於是詢問米莉茲。
「對了,薩克斯坦跟這件事沒有關係嗎?」
「據我所知,薩克斯坦跟此事沒有任何關聯。」
米莉茲搖頭否定道,堤格爾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薩克斯坦王國東西相鄰布琉努和亞斯瓦爾。與亞斯瓦爾之間的關係自古就相當惡劣,常常發生各種糾紛。而且和布琉努之間的關係也說不上是多麼要好,雖然彼此沒有發生過什麼較大的戰役,但在國境處時常傳來領土糾紛等問題。
「是因為他們不想和亞斯瓦爾或墨吉涅聯手吧?」
米拉不禁苦笑起來。堤格爾則歪頭感到納悶。先不論亞斯瓦爾,薩克斯坦和墨吉涅之間難不成也有什麼鳩葛嗎?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蘇菲笑著說明道。
「大約十年以前,薩克斯坦曾舉兵攻打過墨吉涅。他們帶著一千艘軍艦,遠渡南方海域。帶著兩百艘軍艦迎戰如此龐大的軍隊,還獲得了壓倒性勝利的人,正是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爾。似乎就是在那場戰役以後,他才開始被人稱作『紅鬍子』的哦。」
堤格爾感嘆不已。雖然這種故事往往會誇大敵我的兵力差,但既然勝者是那位克雷伊修的話,恐怕這說得都是真的吧。既然他們之間曾有過這樣的恩怨,也難怪薩克斯坦會如此警戒著墨吉涅了。
拿到米拉剛泡好的紅茶後,米莉茲再度展開話題。
「直到不久之前,撒迦利亞國王的手下似乎都是以多尼斯為據點和反國王派的人會面的。但是,隨著兩位王子之間的對立加劇,聽說他們把據點轉移到了巴爾韋德。」
「居然能即時下令轉移根據地,看來他們的鼻子挺靈敏的嘛。」
米拉對此嗤之以鼻。要是他們就這樣待在多尼斯的話,或許就會死在托爾巴蘭所喬裝的萊斯特的手上了。真可以說是相當明智的判斷。
「但是,現在就連他們還在不在巴爾韋德都是一個問題。說不定已經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堤格爾看向米莉茲。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問妳呢,妳知道我軍現在的情況嗎?」
「我完全不知道哦。畢竟光是收集情報就把我忙得焦頭爛耳了呢。」
聽到米莉茲的回答,三人互相交流了一下視線。最終決定由堤格爾作為代表進行說明。
聽完以後,米莉茲眉頭緊鎖地環顧三人。
「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呢……?」
「算是我們沒有灰心喪志、經過努力一番以後的成果,吧……」
撓了撓暗紅色的頭髮,堤格爾無力地笑了笑。說真的,堤格爾能明白她現在的感受。畢竟自己三人也是如此。
「這是為了吉斯塔特的利益才做出的決定哦。雖然還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不過只有這點我能抬頭挺胸跟妳這麼說。」
米拉如此說道,而蘇菲也同意地點了點頭。
「事情就是這樣,妳想跟著去巴爾韋德也沒關係,但希望妳能在等等好嗎。等到與傑梅因王子的這場戰鬥結束以後。」
米莉茲一臉困擾的樣子。
「可是,我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耶。」
「我沒說讓妳跟我們一同戰鬥。畢竟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任務。打仗的時候我會派護衛跟著妳在後方待機,這對妳也是個不錯的經驗吧。」
「說得也是。光是親眼看看戰場就是個不錯的體驗了哦。」
米拉也贊同道,米莉茲低下頭來說了一句「那麼,就萬事拜託了。」
儘管之後打算在暢談一會兒,但是考慮到米莉茲舟車勞頓,他們還是早早地結束了這場會面。況且堤格爾他們也不能在出發離開小鎮的前一天熬夜。
三位戰姬離去以後,堤格爾橫躺在床上。煤油燈的燈火還未消散。
聽完米莉茲的那番話以後,他有一個相當在意的地方。之所以沒有當場詢問米莉茲,是因為那是一件相對個人而且不怎麼重要的小事。
突然間,一道黑影印入視線中。出現在堤格爾正上方的某樣東西,遵從重力法則垂直落下。腹部遭受打擊,堤格爾發出如同青蛙被輾斃的聲音。深深地嘆了口氣後,就連堤格爾也不禁面露難色,以責備的目光瞪視著坐在自己腹部上的少女。
「忘了什麼東西嗎? 不管怎麼說,請妳下次好好地開門進來可以嗎。」
這名少女正是米莉茲。和離開房間的時候不同,她的肩上扛著一把由鲜红和漆黒色交錯而成的長柄大鐮刀。而這把鐮刀正是她的龍具艾薩帝斯。
「其實我本來就想這樣做的,畢竟想來到這個房間就得經過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和蘇菲亞大人門前的走廊不可。」
米莉茲一邊回答一邊從堤格爾身上離開。堤格爾從床上起身。她是因為有事不想說給那兩個人聽,才特地又跑過來的吧。首先得仔細聽聽她怎麽說才行。
「因為剛剛的整人實在是太失敗了,反而是我被你绐嚇了一跳,所以就想再挑戰一次。」
「妳是想讓我把米拉叫來罵妳一頓嗎。」
即使堤格爾拋下狠話威脅道,米莉茲也只是誇張地聳了聳肩 。
「剛剛我有話忘了跟你說,所以才偷偷地跑過來了——有關你任務的事情。」
紫色的瞳孔直直地盯著自己,讓堤格爾心中的焦躁瞬間煙消雲散。
剛剛他所想的正是此事。法隆國王曽任命自己擔任聯絡員的職責。要是有信件要偷偷地寄給吉斯塔特的某人時,會經由堤格爾居中轉達。
「米莉茲,我果然是誘餌嗎?」
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疑問,片刻過後,就得到了「沒錯」的肯定回答。
「這樣啊……」
不可思議的是,自己—點也不感到失落,反而有些安心和理解。其實早在最初的階段,堤格爾就有想過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如此重要的職責,怎麼可能會交绐乳臭未乾的自己來負責呢。
以平淡的口吻,米莉茲接著說道。
「在布琉努與我商討的那位大人,可是给予你相當高的評價哦。說是沒見過像你這般惹人注目的誘餌,還說等你回到布琉努後,請務必前往王宮一趟。」
堤格爾露出苦笑。要是有身為誘餌的自覺才做出惹人注目的舉動倒還好,因為誤認為被委以重任才做出這些事情來的話,不就只是一個小丑而已了嗎?話又說回來,自己最近的行動真有那麼引人耳目嗎?
「該說得我都說了,先告辭囉。」
米莉茲重新握住大鐮刀。由鮮紅和漆黑色交錯而成的曲刃閃爍著光芒。但是,她卻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像是剛剛想起似的,米莉茲問道。
「對了,那個熊布偶你有帶在身上嗎?」
「嗯,那當然。」
立刻理解她為何問這個問題,堤格爾點了點頭,自床上起身,從放在黑弓旁邊的行李袋中,拿出一個手掌大小般的布偶。這個布偶是米莉茲前往亞爾薩斯的時候,從待在宅邸工作的侍女蒂塔那裡收下的護身符。
「我放心了。那座小鎮的氛圍和我的故鄉十分相像,所以我也相當喜歡哦。──看來你相當重視自己的故鄉呢,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這次,米莉茲真的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堤格爾隱約看見她的臉上掛著一抹微笑。不過她的臉龐有一半被陰影所遮蔽,所以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堤格爾一直心不在焉地盯著少女原本站著的地方。
──故鄉嗎。
堤格爾想起了父親、弟弟、蒂塔和侍從巴多蘭的面容。還有那些與自己親暱的獵人、獵手們、跟隨自己遠征墨吉涅的領民們的臉龐。大家是否還安好呢?總有股想要見他們一面的衝動,是因為自己正身處在離亞斯瓦爾如此遙遠的異國他鄉的緣故嗎。
──父親大人,我絕不會做出有損馮倫家名譽的行動的。
堤格爾看向東方,如此發誓。在這之後,堤格爾就躺回了床上。
隔日正午過後,煌耀的霸軍便啟程離開瑪莉艾歐。
褪色的草原隨風沙沙起舞。撒下地面的和煦陽光,彷彿在向人們述說秋分已過的事實。
吉斯塔特軍約一千五百人加上桂妮薇亞軍約兩千人組成的煌耀的霸軍,筆直地朝布爾加斯前進。自他們啟程離開瑪莉艾歐已經過了一天的時間。
出發當天的早晨,桂妮薇亞將煌耀的霸軍一分為二。第一軍是由布琉努軍和桂妮薇亞軍所組成的混合部隊,第二軍則是由吉斯塔特軍和桂妮薇亞軍所組成的混合部隊。第一支軍隊負責鎮壓納維亞和盧克斯,而第二支軍隊則負責正壓布爾加斯。
「截至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傑梅因軍接近的跡象。」
位於吉斯塔特軍的前頭騎著馬匹前進的米拉,不禁有些訝異地喃喃自語道。
「敵軍或許還在打探我軍的動向吧? 根據第一軍的聯絡報告,敵軍似乎在瑪莉艾歐附近吃盡了苦頭。」
一邊騎馬待在她的身旁,堤格爾回答道。
自瑪莉艾歐啟程的時候,米拉曾獻上一策。
在第二軍離開瑪莉艾歐以後,第一軍讓士兵待在瑪莉艾歐附近伏擊,等待傑梅因軍的現身。果不其然,傑梅因軍的偵查部隊前來探察瑪莉艾歐的情況,遭受我軍箭雨的猛攻便慌忙撤退了。
「說得也是。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既然還在搜尋我軍的動向的話,等到接近布爾加斯再思考對策也還來得及吧。」
米拉也知道傑梅因並不愚蠢。恐怕他就如同盯上獵物的野獸一般,正等待著跳出來猛撲的絕佳時機吧。要是將五萬人一口氣全軍出動的話,就算米拉和蘇菲再怎麼驍勇善戰,也絕對無法靠這支人數不滿四千的軍隊戰勝對手。
「話說回來,自從離開瑪莉艾歐以後,你好像就時不時會一個人發呆想事情的樣子呢。」
「真是敵不過米拉妳呢。」
堤格爾先是露出苦笑一下,隨後立刻變回嚴肅的表情。
「在瑪莉艾歐開軍事會議的時候,提議要燒毀小鎮的那名諸侯妳還記得嗎?」
「那種事不可能馬上就忘掉吧。」
面露不悅地回答後,米拉注意到堤格爾的狀況稍微有些奇怪。承受著她好奇的視線,堤格爾面露苦色地開口說道。
「事先說好,我並不是肯定他的做法。只是,要是進展順利的話,那個提案確實能大量減少傑梅因麾下的士兵數量,與此同時我軍也能反客為主。或許接受那個提案對士兵們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至今為止,吉斯塔特軍已經出現了超過四百名的死者。比起讓他們死在異國的大地上,消逝在異國的海洋中,不更該想方設法讓他們活下去回到故鄉睡個安穩覺嗎?盡量讓更多的士兵們活著回家才是一位指揮官的責任不是嗎?
「──扣分。」
米拉的評判簡短而辛辣。她先是嘆了口氣,隨後戳了戳堤格爾的額頭。
「堤格爾,我們的職責並不只是讓士兵們活下去而已。賦予他們與戰功相應的名譽,也是同等重要的工作哦。」
「名譽……」
看著有些迷茫的堤格爾,米拉微微點頭繼續說道。
「正如你說的那樣,採用那個提案確實會讓我軍轉劣為優。但是東窗事發的時候,我軍就得背負處刑俘虜士兵和燒毀沒有抵抗的小鎮等等罵名哦。有些國家和將領確實會選擇不顧士兵們的權益而做出這種舉動。但這不是我的作風。」
「說得也是呢。」
堤格爾坦率地接受自己的過錯。居然到現在才想起這件事,明明不久前米拉才如此教訓過自己的。為什麼偏偏把這事給忘了呢。
士兵們想必也都以自己參與過的戰爭為傲。當然,裡頭也不免有人不是這麼想的,不過重要的是以哪種士兵為基準來思考這件事。
「對不起哦,米拉。看來我真的累了呢。」
「真是的。你可要振作一點哦。」
看著老實道歉的堤格爾,米拉再度伸出手指。這次是飽含愛意地,輕輕地戳他的臉頰。
「畢竟你可是我的……你可是我軍招來的客將呢。」
儘管米拉馬上矯正說詞,但還是因為剛才的失言泛紅著臉。蘇菲、米莉茲、拉夫納格和高爾英尼就在堤格爾二人的身後,欣慰地守望著這二人。
在行軍第三日的早晨,米拉接獲了另一則情報。由於明天將抵達布爾加斯的緣故,士兵之間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一組由十幾位男女所構成的旅人團夥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士兵們懷疑是傑梅因軍派出的偵查隊,於是將他們全抓了起來。但是,因為他們還帶著小孩所以就只是將信將疑而已。問過話後,得知這些旅人是從布魯加爾逃來這邊的。於是乎,士兵們把他們帶到米拉的面前。
「我還真不知道該誇你們勇敢,還是該訓斥你們草率呢。」
米拉不禁露出苦笑,命令抓捕旅人的士兵們每人交出一枚銀幣。然後將這些硬幣分給旅人們,才總算讓他們解除了戒心。
米拉詢問他們逃離布爾加斯的理由。關於布爾加斯,她們雖然有從桂妮薇亞、瓦魯以及率領桂妮薇亞軍的托比亞斯聽聞大致上的情況,但對於現狀可說是毫無概念可言。得想辦法在抵達布爾加斯之前獲取情報才行。
旅人們的代表,臉色鐵青回答道。
「山裡,有龍出現了。」
一瞬間,米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這段亞斯瓦爾語的意思。但在反覆詢問以後,其他旅人也說出了相同的話。
「身上滿是漆黑的鱗片,如同高山一般的龐大,展開彷彿能將天空完全遮蔽的巨大雙翼。簡簡單單地就把住宅和神殿給踩爛,還吃了無數個小鎮上的居民……。附近的好幾個村莊都已經被牠給破壞殆盡了。」
米拉雖然有些不敢置信,但還是下令釋放這些旅人們。朝著瑪莉艾歐的方向,他們慌忙地離開了這裡。在這之後,米拉把幾枚銀幣贈與抓到旅人們的士兵們。雖然她本打算嚴格地處置他們,不過畢竟是初犯,於是就饒了他們一馬。只要他們能因此收斂一點就足夠了。
在這之後,米拉把堤格爾、蘇菲還有托比亞斯都給叫來。命令士兵們在街道旁休息,分享從旅人那邊聽到的情報。
「難不成,你們想說龍這種生物是真的存在的嗎……?」
托比亞斯哈哈大笑。這個男人既開朗又有行動力。雖然才年僅二十四歲,卻熟練地統領著兩千名士兵。但是,做事缺乏警慎,米拉是如此評價他的。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你是怎麼看的呢?」
身為戰姬的米拉詢問自己的意見,堤格爾正言厲色地回答道。
「三年前,我曾在孚日山脈遇見地龍。根據桂妮薇亞公主的說法,布魯加斯被森林和高山所環繞。確實有可能有龍出沒。」
要說人類能否戰勝龍的話,堤格爾能斷言絕對是贏不了的。
如同山丘大小的巨大身軀、連鐵塊都能輕鬆撕裂的利爪與尖牙、鐵劍無法傷及其分毫的鱗片,有著上述特徵的猙獰猛獸便是龍這一生物。要毀滅一個村莊可說是輕而一舉的小事。
「就算不是龍,也有某個逼得居民只能集體逃跑的什麼,正在侵擾布魯加斯以及其周邊的土地。我們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蘇菲也緊繃著臉。而此時托比亞斯主動請纓道。
「讓我率領一千名士兵先去前方探路,妳們意下如何呢?」
他的目光閃爍著濃濃的戰意。蘇菲露出微笑勸戒道。
「托比亞斯卿,你還有指揮亞斯瓦爾兵們的義務。不該做出如此草率的行動。」
「我也同意。先派士兵前往北方和東南方調查,盡可能地收集情報吧。」
米拉也嘗試著說服他,但托比亞斯搖了搖頭。
「沒事的,我也沒有要讓從公主殿下那借來的士兵白死的打算。等到查明侵擾布爾加斯的究竟是什麼以後,我立刻就會歸隊的。況且,這又不是圓桌騎士的故事,我壓根就不覺得真的會有龍出現。」
米拉跟蘇菲尷尬地面面相覷。從托比亞斯的態度來看,能感受到他那強烈的競爭意識。他恐怕是想早吉斯塔特軍先一步取得戰功吧。除了受到功名心的利誘,他也想回應將士兵託付給自己的桂妮薇亞的那份心意吧。
因為這份積極性和統御力,桂妮薇亞和瓦魯才給予他如此高的評價吧。但在米拉和蘇菲眼裡看來,積極是沒問題,但積極到缺乏協調性就挺讓人困擾的了。
「請您等一下!」
以一副著急的面孔,堤格爾制止了托比亞斯。
「我認為那些旅人們所講的都是真話。這裡還是該停止行軍,盡量收集情報才是。要是龍出沒這件事屬實的話,那將對我們形成巨大的威脅。」
堤格爾深知龍的可怕之處。不只是因為他一個人與其戰鬥過,還是因為他親眼目睹過遭受地龍蹂躪的墨吉涅軍的慘況。所以才能夠明白。那個生物和野豬或熊完全不在一個檔次。絕不能輕易靠近龍的身邊。
「我記得你是,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對吧。」
托比亞斯雙眸帶著冷冽的輕蔑說道。
「雖然這麼說對身為戰姬客將的你有些失禮,但是我認為你的警慎態度已經能稱為膽小了。要是因為龍這種可疑的情報而止步不前,可是會給傑梅因派出軍隊前來圍剿我們的時間的。」
托比亞斯的話也基本在理。傑梅因軍還不清楚我軍的動向才是。要是在鎮壓布魯加斯這件事上耽擱太久,會讓他們的計畫整體崩盤的。
堤格爾閉上嘴來。就算自己繼續勸誡,也只會引來托比亞斯的反感而已。與此相對,米拉以和善的語氣說道。
「托比亞斯卿說得也有道理。但蘇菲也說過了,你還有指揮士兵們的義務在。這裡還是交給手下去調查,你覺得如何呢?」
托比亞斯表情稍微和緩了下來,但還是沒有改變想法的打算。
「沒事的,就由我帶兵調查吧。我明白戰姬殿下想表達的意思,但我也必須向部下們展現一下自己的威嚴才行。我不想被他們當成只會耀武揚威地躲在後方指揮的軟柿子。」
蘇菲微微地搖搖頭。吉斯塔特軍身為桂妮薇亞軍的友軍,雖然可以請求,但絕不能強求對方。
「還請您多加小心。」
目送托比亞斯率領一千名步兵奔向草原後,三人再度開始商量對策。三人判斷先讓托比亞斯離開比較好,才放棄說服他的。
「真的有龍的話,該怎麼辦呢?」
堤格爾詢問米拉跟蘇菲。戰姬們的答案簡單明瞭。
「就由我們來討伐牠。我之前說過的吧。龍具能夠劈開龍麟。」
「雖然我沒有與龍交戰的經驗,但是應該也能做到。薩德也跟我說了沒有問題哦。」
忽地,米拉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堤格爾。青瞳中滿是迷茫。堤格爾明白她心中的思緒,爽朗地笑了笑。
「米拉,妳可以試著多依賴我一點的。」
有著能夠覆蓋天空的巨大雙翼,那位旅人是這麼說的。至少那頭龍是能飛的那一類。自己的弓有很大可能派上用場。
凍漣的雪姬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凝視著心上人,笑著點點頭。
「嗯。蘇菲妳就負責保護我們,要是龍降落到地面的話由我來戰鬥。要是龍飛在空中的話由堤格爾來射牠。就這樣來吧。」
米莉茲先待在旁邊待命。因為現階段還不清楚詳細的狀況。
堤格爾三人把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叫來,向他們說明情況。
「高爾英尼卿請你負責統領吉斯塔特軍,拉夫納格你擔任高爾英尼卿的輔佐官,順帶幫忙看一下桂妮薇亞公主的軍隊。」
堤格爾代表三人下達指令。高爾英尼默默地行了一禮,然而拉夫納格似乎有些不服氣的樣子。不過,拉夫納格清楚就算表達不滿硬是跟上去,自己也只會拖堤格爾的後腿而已。所以至少也得開開玩笑目送主人離開。
「在故事裡面,打倒龍的人和美麗的公主結婚可是固定橋段哦。」
「要是真殺死龍的話,我會跟村民們收一頭整頭羊當伴手禮回來的。」
堤格爾也同樣回以玩笑,隨後三人便策馬離開軍隊。
托比亞斯部隊是由步兵所組建而成的,騎著馬匹的堤格爾三人要追上絕非難事。這附近是一片廣闊而平坦的草原。三人躲在零零散散生長的樹木陰影下,觀察著數百阿爾昔遠處的托比亞斯部隊。
「就這樣追下去會被他們察覺的。」
「但是迂迴也相當危險。畢竟我們不怎麼熟悉這附近的地理環境呢。」
堤格爾跟米拉一同面露苦色。這裡視野遼闊,就算僅僅三騎的身影也十分顯眼。但是,離開街道太遠也有迷路的風險。
「要使用我的龍技嗎?」
蘇菲提議道。她的龍具能使自己的身影不被他人所看見。
「蘇菲,拜託妳囉。等我們追過他們,就找個地方休息等太陽下山吧。」
蘇菲揮舞手中的錫杖,從錫杖尖端散發出的金色光輝化作粒子飄散開來。
「──炫目砂粒隱去吾身!」
光粒包裹住三人的身體。堤格爾不清楚現在他們的身影消失了沒。不過,蘇菲朝自己笑了笑。自己沒理由不相信她。
走出樹蔭。離開街道策馬奔馳。不久之後,他們隔著兩百阿爾昔並列著托比亞斯部隊前進。雖然還是能聽見些許的馬蹄聲,但想必會被他們當成是幻聽吧。
堤格爾一行人追過他們,接著奔馳了數百阿爾昔後回到街道上。
「──吶,堤格爾。」
米拉一臉緊張地呼喚青年的名字。
「如果那頭龍真的存在,真有黑色鱗片的話……」
她剛一開口說到這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過,堤格爾明白她打算說的事情。吉斯塔特那邊訂定了一條法律,不准殺害身披黑色鱗片的龍。其根源來自稱呼自己為黑龍化身的初代國王。
當然,如果真有龍四處作亂,她們也不會傻傻地遵從這條規矩。更何況,這裡不是吉斯塔特而是亞斯瓦爾的領地。但這畢竟是自她們小時候起就被傳授的常識,要是一個不小心被這件事給托後腿而導致事態嚴重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由我來解決牠。」
用力地點了點頭以後,堤格爾忽地有種奇妙的感覺,眉頭微微一皺。
──這是怎麼了……?
堤格爾握緊手中的黑弓,一邊將手伸往箭筒一邊四處張望。這種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當在森林或山野狩獵的時候,遠方的熊或狼將自己視作獵物時就會投以這樣的視線過來。奇怪的是,這附近根本感受不到野獸的氣息。
堤格爾抬頭仰望天空。就在這時,他看見遠方有一道身影。
由於這震驚的一幕,堤格爾屏住了呼吸。某個生物長著一雙如同蝙蝠一般的翅膀,正由南往北直直地飛馳而來。長長的脖子、纖細的雙腳、帶著一條尾巴。而這個生物正是飛龍。
米拉跟蘇菲也注意到了這頭飛龍,愕然地凝望著天空。
「何等的龐然大物……」
米拉嘀咕道。堤格爾深有同感。這頭飛龍比泰納帝家的那頭還要大上兩倍。既然有著如此體積,要毀滅小鎮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們趕快回去吧。」
蘇菲一臉緊張地這麼說道。雖然還不清楚那頭龍的目標是什麼,但是無論牠襲擊哪裡無疑都會造成巨大的損壞。
──得通知托巴亞斯他們回頭才行!
堤格爾一行人倉促地策馬狂奔。複數的悲鳴和慘叫聲傳進了三人的耳中。在托巴亞斯小隊原本所在的地方,有一個如同黑色小山丘的東西。
「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堤格爾憤怒且悔恨地咬緊牙關。那頭龍是把托巴亞斯他們當作獵物才降落的。恐怕是因為他們的人數比較多的緣故。而且旅人們也說過這頭龍曾把人類給吃下肚的事情。把人類作為糧食來攻擊的可能性,也得納入考量中才是。
「我來打頭陣。」
米拉手執拉斐亞斯,跑在兩人的前頭。堤格爾用右手抽出弓箭,但是並沒有架到弓弦上。要是在這裡射出蘊含『力量』的箭矢的話,會將桂妮薇亞兵們也給捲進去裡頭的。
忽地,黑色小山丘蠢蠢欲動。展開雙翼,抬起頭來看向這邊。似乎是注意到了堤格爾一行人的行蹤。下個瞬間,飛龍昂首擺頭大聲咆哮。大氣為之震動,馬匹們嚇得呆站在原地。堤格爾跟米拉立刻踢開馬鐙跳到地面上,而蘇菲則是被馬匹給甩了下來。堤格爾當機立斷地接住了她。
「妳沒事吧,蘇菲。」
「嗯,幫大忙了。不過這也太──」
由於狀況太過慘烈,蘇菲甚至無法繼續說下去。
草原就像是經歷過龍捲風一樣留下一個大坑洞,被鮮血染成紅色的草皮屍橫遍野。飛龍的四周倒著一群無法動彈的士兵,還能夠行動的士兵也丟下武器和鎧甲倉忙逃竄。僅僅是飛龍來自高空的一擊,就讓托巴亞斯的部隊土崩瓦解。
必須得趁現在打倒飛龍,米拉蹬向地面衝了出去。飛龍似乎也注意到了米拉,微微地扭了紐頭,把啃食完畢的屍體扔了過來。米拉立刻跳到一旁躲開這一擊。
被扔到地面上的,是失去左手臂和腰部以下部位的托巴亞斯。他的臉部因恐懼而扭曲,虛無地瞪視著天空。當然,他早已沒了呼吸。
米拉青瞳中滿是憤怒之火。她筆直地衝向飛龍。但還沒等她抵達能夠施展龍技的距離,飛龍就拍打起翅膀,兩腳蹬地飛向空中。米拉只能待在地面上瞪視著飛龍。
堤格爾跟蘇菲趕到米拉的身邊。三人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觀察飛龍的情況。飛龍沒有選擇逃跑而是盤旋在空中。
堤格爾眉頭一皺。飛龍的背上有著無數根像是背鰭一般的小突起。這些背鰭恐怕是沿著脊椎長出來的吧。不過之前遇到的飛龍身上有這樣的東西嗎?
「就照我們之前計畫的來做吧。」
蘇菲如此提議道,堤格爾冷靜下來點了點頭。現在不是研究飛龍身體的時候。得在牠失去興致離開以前,解決掉牠才行。
堤格爾將弓箭搭上黑弓。米拉的拉斐亞斯和蘇菲的薩德分別溢出白色光輝和金色光輝,聚集至堤格爾的箭頭上。
飛龍瞄準堤格爾一行人,擺出架式準備俯衝而下。堤格爾雙足踏地,拉緊弓弦,瞄準飛龍。從牠盤旋在空中的情況,預測牠的速度。得射出一發讓牠無法閃避的箭矢才行。
飛龍伸直雙翼呈前傾態勢,開始急速下落。
堤格爾打算射出箭矢的瞬間,傳來了一道彷彿風被撕裂開來的奇妙聲響。這道聲音使堤格爾等人震耳欲聾,方寸大亂。不只是如此,彷彿在配合這道聲音一般,飛龍以驚人的加速度俯衝而下。
蘇菲似乎在說些什麼,恐怕是準備使用龍技吧。一道光的薄膜隨即出現保護三人。剎那間,纏繞著暴風的飛龍從堤格爾等人的頭上飛馳而過。地表陷落,噴湧而出的石塊和土塊以怒濤之勢朝三人襲來。
──究竟是怎麼了……?
堤格爾不禁屈膝跪地。用握著箭矢的手胡亂地敲打著耳朵。雖然鼓膜似乎沒有被震裂,但是仍然聽不見任何聲音。像這樣的攻擊,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飛龍從上空俯視著堤格爾一行人。似乎是對三人還平安無事感到有些困惑的樣子。米拉將堤格爾給扶起身。
「你沒事吧,堤格爾。」
「嗯……。抱歉讓妳擔心了。」
與此同時,飛龍再次急速下落。蘇菲再度展開光之結界。而米拉也做好使用龍技的準備握緊長槍。
但是,飛龍還是以相同的加速度俯衝而下,將結界外側的一切連根拔起。米拉跟堤格爾都無法捕捉飛龍的身影,因此無法下手。三人周邊的草原化作一片荒野,面目全非。
──簡直跟魔物一樣兇猛。
就在這時,堤格爾看見空中的彼端飛來了什麼。似乎也是一頭飛龍。難不成還有同伴嗎?堤格爾感到不寒而慄,不過牠們之間的氛圍相差甚遠。有著黑色鱗片的飛龍也警惕著剛剛出現的飛龍盤旋在空中。
──而且,好像有人乘坐在那頭飛龍身上的樣子呢。
黑色鱗片的飛龍襲向剛剛出現的飛龍。這頭飛龍慌忙地拍打起翅膀,躲過了這次突襲。但似乎沒有完全避開的樣子,失去平衡落到了地上。堤格爾並沒有看錯,果然有人坐在那頭龍的背上。
在離堤格爾他們約莫五十阿爾昔的地方,飛龍滑行著陸。
「怎麼搞得,怎麼會有野生的龍給襲擊我呀……!」
乘坐在飛龍背上的青年,以一副害怕和緊張交雜的表情抬頭仰望天空。
這名青年便是薩安·泰納帝。
布琉努正要入秋的時候,薩安出發離開了家鄉涅梅塔庫。他得知了布琉努軍介入亞斯瓦爾內亂,打算藉實戰來測試一下駕馭飛龍的自己的實力,於是便飛來了亞斯瓦爾。
由於父親持反對意見,他只能趁著夜色乘上飛龍偷偷離去。雖然回家的時候鐵定得面對怒不可遏的父親,但是只要自己建立戰功的話他或許多少會原諒自己的,這就是他心中的如意算盤。
要說為何會剛好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話,是因為薩安並不是從涅梅塔庫直接北上縱貫布琉努領地,而是選擇以朝西方橫跨薩克斯坦領地的形式進入亞斯瓦爾。他是因為以下幾個理由才選擇從這條路線入國的。
飛龍不能不疲不倦地持續飛行。至少,泰納帝家養的這頭是不行的。當牠肚子餓的時候還會心情不好。而且,薩安自己也無法長時間地騎在龍上飛行。畢竟騎龍相當耗費體力與精力。
既然如此,就得在離開布琉努以前借宿在村莊或集落不可,但是,要是有人得知自己的真實身分後,跑去告訴父親也不好。畢竟泰納帝家是代表布琉努的大貴族之一,而且薩安還是這個家系裡的嫡長子。
更何況如果選擇北上的話,就得路過與父親對立的大貴族嘉奴隆的領內。薩安對嘉奴隆有種莫名的恐懼。
而且,這也是一次測試騎乘飛龍能否用來偵查的好機會。
布琉努軍協助桂妮薇亞公主的消息,薩安在進入亞斯瓦爾王國位於大陸側的傑梅因王子的勢力範圍時就已經得知了。雖然薩安沒有勇氣接近巴爾韋德,但就算只從上空觀察西邊的情況也一定能有所收穫的。
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是以義勇騎士參加這場戰鬥的。據說布琉努軍的總指揮官是那位自己抱著競爭意識的黑騎士羅蘭。
薩安想要立下功勞,挺起胸膛加入戰鬥。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薩安腦海中正陷入混亂當中,拼命地整理手中的情報。
畢竟太陽也快下山了,想著差不多該找個村落降落稍微休息一下的時候,突然有一頭野生的飛龍襲向自己。而且這頭飛龍還比薩安的飛龍大上兩倍。
「騙人的吧? 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龍啊!? 難不成是因為這裡是盡是深山野林的偏僻鄉下嗎!?」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一頭野生的龍把自己視作敵人這件事。或許是不小心侵犯了牠的勢力範圍吧。總而言之這是一次攸關性命的危機。
躲過野生飛龍的突擊。不過其實薩安只是拼命地抓住自己的飛龍的背部罷了。飛龍為了活下去才使盡全身的力量勉強避開了這一擊。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飛龍用力過猛,所以才導致失去平衡墜落在地。儘管避開了這正面衝突,但因為滑降到地面的緣故,飛龍暫時無法行動。
接著堤格爾一行人奔跑至正破口大罵的薩安身邊。
這對堤格爾他們而言,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展開。為什麼薩安會出現在這裡?為何他會騎著飛龍過來?想問的事情有山一樣多。
但是,堤格爾先暫時把想問的事情藏在腦海的角落。身為獵人和戰士的思維,才能引導出最適合這個情況的行動。
「──薩安卿,可以請你將力量借給我們嗎?」
此時如此說道的堤格爾,總有一種不由分說的壓迫感。
蘇菲再次展開龍技,形成一道新的結界。淡金色的秀髮凌亂飄逸,側臉上盡顯疲態。由綠色和白色交織而成的禮服也被飛揚的塵沙所弄髒。
站在她身旁的米拉,焦躁難耐地握著手中的拉斐亞斯。
「──靜止的世界啊。」
結界的四周遭到凍結,形成一片寒冰屏障。雖然當初的計畫是讓蘇飛來承受飛龍的攻擊,由米拉來打倒飛龍的,但堤格爾他們已經放棄了這個計畫。飛龍的行動過於迅速。就連堤格爾這位獵人都無法準確捕捉住牠的移動軌跡。
然後堤格爾現在正與薩安共乘在飛龍背上。堤格爾坐在薩安身後,將自己的身體和他的身體牢牢地用繩子綁再一起。要想在這種情況射箭的話,就得保持如此緊貼身體的姿勢,不過也因此,就算有什麼狀況堤格爾也不會一個人被甩下飛龍。
黑鱗的飛龍一邊盤旋在上空一邊觀察著這邊的情況。明顯是把他們四人和身下的飛龍當作敵人給殲滅。
「──喂,馮倫家的飯桶!」
薩安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快瞪視著堤格爾。
「是因為戰姬殿下拜託我,我才特地讓你騎上我們泰納帝家的飛龍的。原本的話,像你這樣的人充其量也只能擔當誘餌的角色吧。給我好好記清楚自己的立場!」
「我知道。」
堤格爾勉強地回答道。現在需要薩安……準確來說是需要飛龍的力量。
從地面上射箭的話,想必是不可能射到的。在飛龍加速飛行之前,就算是帶著『力量』的箭矢也可能因為距離太晚而射偏。但是,要是在加速以後射箭,也會因為目標太快而無法瞄準。所以必須得想辦法接近對方才行。
薩安也有不得不協助堤格爾的裡由。其一,就如他剛剛所說的一樣受到了米拉還有蘇菲的請求。而且,米拉所統治的奧爾米茲還和泰納帝家有所交流,是自己不能拒絕的對象。
再加上,自己這頭飛龍正滿懷敵意地看著對面那頭黑鱗的飛龍。飛龍一些細微的舉動,將牠的這個想法傳達給了薩安。而且薩安也討厭單方面被輾壓的這種感覺。得讓牠好好見識一下泰納帝家所飼養的飛龍的實力。
「怎麼能被這種在鄉下長大的土包子龍給瞧不起呢!」
黑鱗的飛龍停止盤旋,開始急速下降。米拉跟蘇菲擺出備戰架勢。
飛龍的俯衝產生了一陣暴風。米拉製造出的冰牆瞬間被吹垮在地,一陣狂暴的旋風將土壤、雜草、灌木等等所有的一切給捲入其中。緊接著,一道刺耳的風切音直擊鼓膜。用利爪將米拉和蘇菲給抓住的這頭飛龍,保持著這個姿勢再次飛翔到了空中。
為了追上黑鱗的飛龍,薩安的飛龍張開羽翼拍打翅膀。捲起的這陣旋風,將兩個人類和一頭飛龍運到天上。不論是堤格爾還是薩安都一言不發,不是因為他們現在都聽不見聲音的緣故。
堤格爾將箭矢搭上黑弓。箭頭上已帶著『力量』,是在地面上時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絕對不能射偏這一箭。薩安露出驚訝之色看著堤格爾的這支箭,但還是把疑問留在心中抬頭怒視著黑鱗的飛龍。
「因為你這傢伙的緣故,搞得本少爺不得不載什麼弓箭手,甚至還得協助他射箭不可!」
當然,這段話連身為本人的他也聽不見。
黑鱗龍一邊悠哉地盤旋著一邊瞄準堤格爾二人。堤格爾先是定睛凝望,隨後瞪大雙眼。黑鱗龍背上的無數根突起,不自然地膨脹起來了。
「──要來囉!」
直覺如此告訴他,於是堤格爾大喊道。儘管飛龍不可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但似乎還是從這段急迫的吶喊聲中感受到了什麼。張開羽翼朝一旁飛躍。隨後,黑鱗龍筆直地猛衝而來,貫穿了他們原本所在的空間。風聲就如同雷鳴一般響徹不斷。
「簡直就像是閃電一樣……」
堤格爾不禁感嘆道。不過這也就不難理解了。就像是閃電之後會有雷鳴聲轟轟作響一般,這頭龍飛走以後也會有奇妙的聲響讓聽覺失靈。
──不過,總算是讓我看清楚了。
堤格爾在射箭的時候是用全身去感覺的。利用眼睛來捕捉獵物的行動,利用鼻子來捕捉獵物的味道,利用耳朵和肌膚來捕捉風吹草動。再加上自己積累的知識和經驗,射出箭矢使其命中目標。剛剛是因為鼓膜被震得發麻,所以才沒有瞄準成功。
「喂,你要射就趕快射好嗎。這不是你的任務嗎?」
薩安似乎在喊些什麼,但是堤格爾聽不見。他的目光已經鎖定在了黑鱗龍的身上。
黑鱗龍總算是注意到了堤格爾手中的這支箭。一副避諱的樣子,雙眸中迸發出劇烈的光芒。眼睛瞇成一條絲線。
背上的突起膨脹起來。堤格爾沒有放過這個瞬間。
箭矢離開手指。箭矢一邊散發著白色和金色交織的光輝,一邊像是被吸引一般飛向黑鱗龍的所在地。與此同時,黑鱗龍也正準備朝這邊發起突擊。
一聲巨響響起,就像是巨人使用鐵槌敲擊大地一般。
鐵劍也無法傷及其分毫的飛龍的巨大身軀,化作粉末一掃而空。折斷的尖角、碎裂的尖牙、肉片、骨頭、各種內臟散亂四周。唯一還保持著原來形狀的一張翅膀,就這樣落在了米拉跟蘇菲的面前。
「雖然之前已經有看過一次了,不過還真是一股恐怕的力量呢……」
蘇菲滿身泥濘地仰望著天空。在她視線前方的,是正在安撫著驚恐地盤旋飛行的飛龍的薩安,以及抓緊著薩安背部的堤格爾的身影。由於射出這支箭的後座力,導致繩子似乎有些鬆開的樣子。
「還好使用這把黑弓的人是你。」
「事到如今還說些什麼呢。」
米拉輕輕地拍了拍蘇菲的肩膀
「沒問題的。堤格爾是最清楚這股『力量』的人哦。」
米拉也同樣抬頭看向堤格爾。她的青眸中盡是對青年的信賴和愛慕之情。
托巴亞斯小隊的慘狀,可以說是完全超出了想像。
活著留下的人不滿兩百,死者大約三百至四百,逃跑的人則超過四百以上。即使堤格爾三人馬不停蹄地跑來,也造成了如此多的傷亡。要是再晚個三十秒的話,他們真的會照字面上的意思一樣全軍覆沒了。
根據活下來的士兵們的說法,飛龍的第一次急速俯衝便打散了他們的陣型,每一名士兵都陷入了恐慌的狀態。由於風切音所導致的鼓膜疼痛也助長了恐慌的氛圍。
第二次急速俯衝的時候,飛龍降落在了地面上。肆意地踐踏人類,妄為地吃下人類。這決定性的一擊徹底粉碎了托巴亞斯小隊。
還不到半天的時間,高爾英尼就率領著第二軍抵達,他們同樣被眼前的光景給驚呆了。隨後,從堤格爾一行人那聽說了事情的緣由,埋葬了死者。
看見薩安的臉時,拉夫納格曾一度露骨地表示厭惡之情,但在堤格爾說明薩安是來協助他們之後,他立刻就把全部的話語吞回了喉嚨裡。
代替托巴亞斯指揮桂妮薇亞兵的,是一位名為渥雷的年輕人。比起悲傷,他的表情更像是日暮途窮了一樣。
在遠離埋葬死者的地方一貝魯斯特(約一公里)的地方,堤格爾一行人設置了一座營地,把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簡約地向薩安說明一下。
「你居然是吉斯塔特軍的客將……?」
薩安以懷疑的目光看向堤格爾。要是只有堤格爾一人這麼說的話,他大概還會嗤之以鼻吧。但就連米拉和蘇菲也這麼說的話,他也只能相信確有其事了。
「他是我軍的……不對,是知道了我國的重要機密。也是因為如此,才帶著他與我軍同行的。」
蘇菲如此說明以後,薩安歪頭納悶道。
「所謂的機密是? 當然,我並沒有要詳細詢問的意思,不過……」
「這樣說吧。你知道剛剛那股打倒龍的力量是從何而來的嗎? 其實那是我們戰姬所擁有的力量。」
堤格爾跟米拉先是驚訝,後是佩服。她並沒有在說謊。但是,隱瞞了關於堤格爾這把弓的力量的情報。不過這對於蘇菲而言也算是一次艱難的抉擇。雖然龍技的情報不是一定得保密,但是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為好。
不過,既然都已經被看見了,就有必要好好進行說明。
「戰姬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這件事,想必薩安卿也是有所耳聞的吧?」
「我是聽過類似的傳聞……」
薩安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事實。不過,薩安至今其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過。畢竟憑藉人類之軀呼雷喚風這種事情,他心中還是保持著懷疑態度的。
「也就是說,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是因為此事才與妳們同行的吧?」
「沒錯。布琉努軍的指揮官羅蘭卿也知曉著此事。」
羅蘭知道戰機的力量還有堤格爾黑弓的力量。雖然他不是一位健談的人,但是想必也會跟他們統一口徑的吧。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物。
聽到羅蘭的名字,薩安總算是能夠接受了。而且,要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他怎麼也無法理解為何區區一位小貴族的兒子能夠擔當他國的客將一職。
就在說明完堤格爾的事情之後,他們開始協商今後的打算。
「該怎麼辦?要不要原路折返回到北方的盧克斯要塞呢?」
堤格爾詢問米拉和蘇菲的意見。堤格爾認為先不管布魯加斯,與第一軍會合才是當務之急。桂妮薇亞軍的士氣低落也是個隱患。
但是,米拉搖頭否定道。
「保持原定計畫前往布魯加斯吧。」
米拉這麼主張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為傑梅因軍的動作太過緩慢的緣故。或許傑梅因早就知道這片土地上有龍出現的消息了。也因此,不論我軍如何行動也不見得對方有任何反應。既然如此的話,現在就是鎮壓住布魯加斯的絕佳時機。
而且,他們還必須確認一下遭到龍侵襲的城鎮的被害情況,根據情況來予以復興的協助。講得難聽一點就是博取聲望,不過這對現在的煌耀的霸軍而言相當重要。
隔天的時候,煌耀的霸軍的第二軍就抵達了布魯加斯。
不輸給剛被燒毀時的多尼斯的悽慘景象,映入了堤格爾一行人的眼簾中。
布魯加斯的居民本來是警戒著煌耀的霸軍的,但是當他們聽見堤格爾他們發現並打敗了那頭龍,而且渥雷率領的桂妮薇亞兵們深表同情並準備幫忙他們復興小鎮以後,就接納了堤格爾一行人。桂妮薇亞兵們似乎是把他們所失去的四百名戰友影射到了這座小鎮居民身上。
由於野生的龍恣意地破壞、啃食人類的緣故,小鎮有一半以上損毀。要由他們自己來重建家園似乎有相當大的難度。
根據他們的說詞,傑梅因似乎也知道了龍的存在,還派遣了一千名士兵趕往此地。但馬上就被龍所殲滅,在得知煌耀的霸軍登陸以後就選擇放生了他們。
「我要是傑梅因的話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畢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是真有野生的龍出現的話,也就只能捨棄一切逃離那裡了。就跟地震還有海嘯那些天災一樣。」
還真是頭可怕的龍呢。畢竟就連兩位戰姬一同聯手也無法立刻得出解決辦法。從堤格爾那邊聽說這頭龍的特徵後,蘇菲是這麼說的。
「那應該是嵐龍哦。是一種被稱作飛龍亞種的龍。將風儲存在體內,藉由背後的氣孔噴出,產生驚人的加速度,是以此而聞名的一種龍。」
小鎮的居民畏懼著薩安的飛龍,不過在得知牠十分老實安分後,也就沒有像對待膿包一般小心翼翼的了。不過他們還是不怎麼靠近牠。
當桂妮薇亞和羅蘭所率領的煌耀的霸軍的第一軍抵達布爾加斯的時候,已經是數天以後的事了。聽到事情經過的她們雖然相當驚訝,但在親眼目睹了小鎮的慘況和飛龍的翅膀後也只能相信了。桂妮薇亞把鎮長叫來,約好一定會幫他們復興小鎮。
至於薩安•泰納帝則以義勇騎士的身分正式参戰,隸屬於布琉努軍。順帶一提,討伐龍的戰功也是歸他所有。這是堤格爾'米拉、蘇菲一同讓給他的。
就算到處宣揚堤格爾討伐龍的消息,想必也不太會有人相信。但如果是龍打倒了龍的話就相當有說服力了,這件事想必會給予傑梅因軍心理上一記沉重的打擊,蘇菲是如此判斷道的。
雖然堤格爾有一些遺憾,但是就算自己主張打倒了龍也無法給出詳細的說明,自己今後的立場也會有些尶尬。像戰功這種東西,杲然還是該在人類之間相互拚搏的戰場上建立的。
煌耀的霸軍將布爾加斯從龍的危機中給解放了出來。
這件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周邊地域,最终傳至了傑梅因軍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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