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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文库] [川口士]魔弹之王与冻涟的雪姬4 12.29 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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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5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9 00:57 编辑

魔弹之王与冻涟的雪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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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口士
插画:美弥月いつか
扫图:SARIKA2011
翻译:伊希莉亞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原帖:https://tieba.baidu.com/p/6267488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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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6 14:54 编辑

序章


異形的怪物,兩眼閃爍著紅光俯視著自己。
體型雖與平常人並無二致,但是其身高卻超達三十切爾(約三公尺),肩膀高高隆起,臂膀如同桅杆粗壯。肌膚異常的白皙,額頭上長著三隻尖角。
就算是再怎麼膽大包天的成年人,在看到這樣的怪物後想必都會落荒而逃吧。
但是桂妮薇亞卻毫无怯意,正面與這樣的怪物對視著。
她的手中握著一把單刃劍。這把劍的設計十分的奇特,有著由漆黑色與金色交錯而成的刀身、如同用來保護手腕般有著半圓型狀的劍柄以及一條從劍柄處延伸出來的黃金鎖鏈。雖然看上去就如同工藝品一般,但劍身上卻纏繞著一股令見者折服的霸氣。
不知何時,桂妮薇亞的左右兩旁出現了幾位男女。他們分別是有著『黑騎士』別名的布琉努王國的騎士羅蘭、享譽一騎當千盛名的吉斯塔特王國的戰姬琉德米拉·露利葉以及蘇菲亞·歐貝達斯,還有手持奇特黑弓的年輕人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
「──我們上吧!」
桂妮薇亞衝上前頭,朝怪物發起挑戰。儘管她巧妙地躲過怪物用巨臂揮出的一記橫掃,卻被緊跟而來的伸縮自如的尖角給擊飛出去。
有人溫柔地將飛在空中的桂妮薇亞給抱住。而此人正是羅蘭。看著為自己平安無事而感到高興,嘴角露出和藹笑容的羅蘭,桂妮薇亞同樣回以微笑然後站起身來。
她重新與同伴會合與這個怪物互相對峙。五人同時從正面發起總攻,而有著龐大身軀的怪物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灰飛煙滅了……。

作夢作到這裡時,桂妮薇亞醒了過來。
眼前一片漆黑。秋分時節寒冷的夜風,透過肌膚傳了上來。在月光的照耀下,僅剩窗邊有著些許的光芒。
這裡不是戰場,而是她位於港口都市多尼斯的宅邸的臥房。
「是夢啊......」
總算是反應過來的桂妮薇亞,沒有絲毫氣餒,反而開心地笑了出來。
不論是自己與魔物戰鬥這件事,還是與羅蘭等人並肩作戰這件事,毫無疑問都是事實。 雖然多少也有一些與現實有所出入的地方,不過這畢竟是自己的夢,稍微有些不同也沒關係吧。
在眼睛稍微習慣黑暗之後,桂妮薇亞扭了扭頭。那把她在夢中拿著的劍,正豎立在牆壁邊上。『其刀刃由閃電所锻製而成』,在武勳詩中被如此為後人謳歌傳頌的這把劍,其真面目正是亞斯瓦爾王國的寶剣『王者之劍』。
——只要有這把劍在的話,我就能繼續和羅蘭卿並肩作戰了 。
初次與羅蘭相會時的場景,又再一次浮現在桂妮薇亞的腦海中。一年前,由於自己想要親眼目睹真正的戰場的這個想法,她帶領著少量的隨從,造訪了位於布琉努王國西方邊境處的納瓦拉城堡。
當時救下不幸遭遇盜賊的自己的,正是率領著別動隊的羅蘭。
從衣著打扮來看,應該能輕易明白桂妮薇亞是有著高貴身分的名門貴族了吧。但是,羅蘭除了沒有把她綁作人質,甚至還沒有要求任何回報。
這對於從小就對圓桌騎士的傳說耳濡目染的桂妮薇亞而言,羅蘭那無與倫比的強大以及高潔的人品,正是她所憧憬的理想中的騎士。當然,這並不是說亞斯瓦爾那裡就沒有任何像他這樣的騎士,只是羅蘭那與眾不同的強大給當時的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從未受過正式的劍術訓練的自己,居然能與那樣的羅蘭並肩作戰。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是不是也能像『霸王』瑟菲莉亞一樣,帶領著士兵向前衝鋒呢?
如果事情發展順利,自己成功取回王國的安定和平,諸侯貴族們以及侍奉宮廷的重臣們一定也都會認同這樣的自己吧。如此以來,自己作為女王登上王座也不再是夢想了。
──父親大人的狀況是不是有所好轉了呢。
撒迦利亞國王,於今年春天開始就一直臥病在床。桂妮薇亞雖然曾在春末去探過病,但當時的父親睡眠時間比起床時間還要長,身形日漸消瘦,甚至到了食不下嚥的地步。
儘管自己作為女兒希望父王能早日康復,但桂妮薇亞心中卻不免有一絲不安。
如果說,撒迦利亞國王現在醒來的話,會採取怎樣的行動呢?
如果他看見自己的子嗣門相繼因事故以及病故而亡,而身為第一公主的自己和身為第一王子的傑梅因為了爭奪王座而反目成仇的話。
──毫無疑問,他會下令我們停止繼續這樣爭鬥下去吧。
而這也正是問題所在。為了平息事態,父親他會不會指名兄長繼承王位呢?
在亞斯瓦爾是認同女王登基的。但是,在已知歷代的統治者中只有寥寥可數的女性登基成為女王的情況下,想必事態會朝對自己不利的方向發展。基本上父王還是會任命身兼王族直系血脈的哥哥來繼承王位吧。
桂妮薇亞雖然也有王位繼承權,但政績卻遠遠比不上傑梅因。如果父王如此決定的話,事情就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不過我認為父王不會如此隨便的做出決定……。
為什麼,撒迦利亞至今為止從未指明讓傑梅因繼承王位呢?關於這件事,桂妮薇亞其實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由亞斯瓦爾島發跡,將領土擴張至大陸的亞斯瓦爾,王國內部同時存在了「島之民」以及「大陸之民」這兩股勢力。撒迦利亞國王同時顧慮兩邊人的感受,在宮廷的人事任命方面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可謂煞費苦心。
但是,傑梅因卻沒有效仿父親的做法。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得到了大陸之民的大力支持,梅傑因選擇重視大陸之民,輕視島之民。如此一來,撒迦利亞國王也不好任何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不然的話,想必島之民們一定會極力反對此事吧。
然而,這件事只需梅傑因轉念一想便能輕易解決。自己不能因此大意。
最理想的情況下,自己必須得在父親醒來之前跟傑梅因決出勝負。
桂妮薇亞絕不討厭自己的父親。儘管父親他沒有任命老師來指導自己,也沒可於自己任何立功的機會,甚至沒有介紹任何能夠支持自己的諸侯貴族給自己認識。
但是,父親給予了自己自由。拖他的福,才造就了現在的自己。而且,父親每次都會專心聆聽自己旅行各地的所見所聞。
──但是……。就算這是一條與哥哥們和父親大人背道而馳的道路,自己也將繼續走下去。
桂妮薇亞的紅色眼眸,直直地凝視著『王者之劍』。
雖然她還無法對此侃侃而談。但是,這份理想確確實實存在於她的心中。周遊國內各地,探索圓桌騎士的因緣之地,與各式各樣的人們相遇,相互交流累積經驗,最終令她孕育了這樣的想法。
過去的自己,只是單單不想輸給那兩位有著得天獨厚的環境的哥哥們罷了。
現在的自己則恰恰相反。是因為有著想要實現的理想,才不想輸給他們的。不論是哥哥,還是父親都一樣。
現在還不能把『王者之劍』的存在公之於眾。
如果被父親得知此事,他一定會下令讓自己歸還這把劍吧。畢竟這可是建國神話中的寶劍。
但是,『王者之劍』對桂妮薇亞而言,是獨一無二的王牌。不論對方是誰,她都不會交出去的。
──決定要贏給你們看。
桂妮薇亞對著靜靜佇立在原地的寶劍,默默起誓道。
──話又說回來……。
桂妮薇亞翻過身來。在得知了艾略特的死訊之後,她時不時會思考一件事情。雖然這件事她迄今為止都沒怎麼在意,但二哥的這番話卻靜靜地塵封在她的記憶深處。
──為什麼我跟妳都還活著呢?
為什麼會選擇先殺害比起我們兩個還要遠離權力鬥爭的弟妹們呢?
在戰後處理告了一個段落以後,桂妮薇亞曾託瓦魯調查弟妹們的死因,但直到現在卻都毫無進展。
──傑梅因哥哥會不會知道些甚麼呢。想必他也有著手調查才是吧……。
就在腦袋中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的時候,睡意再次席捲而來。
於是桂妮薇亞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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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9 00:57 编辑

1 慶功宴


海風伴隨著秋天的涼氣以及潮水的氣味迎面吹來。
亞斯瓦爾島東南沿岸的港口都市多尼斯,今天依舊朝氣蓬勃。
諸侯的船隻以及商船依序抵達港口,造船廠中熾熱的吶喊聲和槌子的敲擊聲不絕於耳。主婦們結伴成群逛著大街上的鬧市,街道旁的吟遊詩人手持豎琴,高聲歌頌著讚揚桂妮薇亞公主的詩頌。
直至近日為止,多尼斯的居民們都還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以殘虐無度的性格臭名遠揚的騎士萊斯特於前段時間曾佔領過這座小鎮,並且大肆迫害小鎮的居民們。萊斯特下令緊閉所有城門,城牆上滿是他麾下的士兵們,就算想要搭船從海路逃離這座小鎮,也會被潛伏在港灣處的海龍給擊沉。在萊斯特的強取豪奪下,這座小鎮頓時化作屍山血海。
直至十天前,多尼斯才從如此山窮水盡的狀況下解脫。
由亞斯瓦爾、布琉努、吉斯塔特士兵們所共同組成的聯合軍一齊攻打多尼斯,在激戰的最後終於成功討伐了萊斯特。萊斯特不只將士兵甚至還將海賊納入自己的麾下,但在他戰敗後他們宛如一盤散沙四散而逃,又或者選擇向聯合軍投降。
儘管多尼斯引以為傲的大燈塔在戰鬥中遭到破壞,城鎮還有三成遭到萊斯特的部下放火燒毀,但從暴政下解脫的喜悅感,讓居民們能抓緊開始進行小鎮的復興作業。
當然,形勢也絕非一片大好。搬運燒毀的建築物殘骸的青年們各個愁眉苦臉,前往郊外的墓地供奉花朵的少女跟孩童們也都死氣沉沉的。哀嘆失去家人以及往昔生活的居民也絕非少數。
就算如此人們依舊跨步向前,為了取回多尼斯往昔的生活而揮灑汗水拼命努力。儘管寒風隨著日期的推移日漸加強,小鎮上下的這股活力卻絲毫不見衰減。
「──這就是船屋嗎。真驚人啊……」
艷陽高照,堤格爾跟米拉滿臉佩服,抬頭高仰位於街道旁櫛比鱗次的高聳建築。兩人身穿樸素的麻布衣,披著厚實的外套,打扮成旅人的模樣。米拉肩膀上扛著有著『破邪的穿角』別稱的龍具拉斐亞斯,不過她事前有裹上好幾層厚布,讓別人無法輕易辨別出這把武器。
在十天前的時候,兩人曾路過這附近。當時這裡還有許多被燒毀的房子,氣氛十分沉重。不過現在那些建築物的殘骸都已經被收拾乾淨,甚至還有三座住宅正在建造當中。這災後重建的速度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我聽說每拆解一艘船隻,就能取得兩、三棟房屋的建材,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呢。」

米拉的眼眸中滿是對這項自己從未接觸過的技術的好奇之心。
在亞斯瓦爾王國這邊,自古以來就有這種將廢船解體用於建材的建築方式。不過這與其說是技術,不如說是漁夫們的生活智慧吧。總而言之,託此之福靠著解體海賊們的船隻,居民們花上短短數日就能重新建設出臨時收容所。
「這扇門、那扇窗還有屋簷居然都是從船上拆下來的啊。如果不是事前知道的話,我根本就不會發現。而且這樣的完成度讓人完全無法想像是臨時趕工建成的呢。」
仔細觀察著門扉還有屋簷,米拉如此感嘆道。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堤格爾詢問米拉道。
「在吉斯塔特那邊沒有類似的做法嗎?就算沒有船,也能拆解馬車之類的來當作住家的建材吧……」
「基本上沒有吧。畢竟這種事我連聽都沒聽過。布琉努那邊呢?」
「這個嘛……其實我也不清楚。不過也有可能只是我剛好不知道而已。」
堤格爾面露難色如此回答道,米拉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向他。
「怎麼回答的這麼謹慎,真不像你的作風。」
出了什麼事嗎,米拉以視線對堤格爾投以疑問,而堤格爾則露出笑容回答道。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只是……在跟這座小鎮裡的人們深入交流後,總有種自己並不是真的了解布琉努的感覺。」
這又是什麼意思呢,正當米拉打算如此詢問時,從遠處傳了來呼喚堤格爾的聲音。放眼望去,一位在路邊攤販賣水果酒的中年女性正朝著這邊揮手。堤格爾也同樣輕輕揮手致意。兩人就這樣朝著攤販走去。
賣水果酒的中年女性臉上露出笑容,來回打量著堤格爾跟米拉。
「唷,這孩子還挺可愛的嘛。你今天應該不是來巡邏的吧。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約會囉。」
「不會,而且我現在正好口渴了。阿姨,可以給我們來兩杯水果酒嗎?」
堤格爾面帶微笑點完單後,女性立刻拉開嗓門回了一句「好的!」。
堤格爾交出銅幣,用雙手接下裝滿水果酒的兩個陶杯。就在這時,米拉注意到了女性右手臂上的灼傷痕跡。傷疤由手肘延伸至手腕,似乎還剛癒合沒多久。
「嗯?這個啊……這個傷疤是在小鎮起大火時留下的。不過已經基本不會痛了哦。」
注意到米拉的視線,女子露出爽朗的笑容。
「畢竟有許多人死在了那場大火中啊,我算是運氣挺不錯的人了。」
堤格爾二人向她鞠躬致意之後,就離開了攤販。她那豁達樂觀的個性真是幫上了大忙。
重新振作起精神以後,米拉看了一眼杯中的內容物。水果酒呈紅色色澤,由於還使用了藥草,所以有些許的香氣迎面撲鼻而來。試著喝了一口後,米拉雙目閃爍說道。
「裡面有加入黑莓的果醬對吧。這種微酸的味道真是不錯。」
「能合妳的胃口真是太好了。下次記得要當面說給那位阿姨聽哦。」
堤格爾面露笑容如此說道,然後大致交代了一下自己是怎麼與那名賣水果酒的女性認識的。
自多尼斯解放的那天以來,堤格爾每天都率領著自己的親信拉夫納格以及吉斯塔特的士兵們在鎮上巡邏。由於這座城鎮將來得當作根據地來使用,所以這麼做既可以保證小鎮的治安,還能藉此來向居民們示好。
儘管只是枯燥乏味的巡邏工作,只要持續下去的話總會有人開始注意到自己。由於堤格爾的態度舉止絲毫沒有任何壓迫感以及嚴肅的成分在裡面,所以不久後就出現了好幾位開始向他打招呼的當地居民。
「由於身為漁夫的丈夫經常開船前往布琉努,所以那位阿姨似乎從以前開始就對布琉努人有所好感的樣子哦。」
「畢竟從這座小鎮開船前往布琉努也只需一天的時間。所以對布琉努有所好感的居民才會有這麼多吧。」
「向我打招呼的人中,有蠻多人都是這樣的。而且啊,關於布琉努北部的近況他們甚至比我還要清楚。像是布琉努北部出產的起司還是蘋果酒的做法等等,我從他們那裡學到了許多新的知識呢。」
「身為布琉努人的你,居然被住在亞斯瓦爾的居民教導布琉努的事情……?」
米拉不由得瞪大雙眼,但不一會兒就露出釋然的表情笑了起來。
「這樣啊。畢竟你這個人啊,總是好奇心特別旺盛呢。你肯定老老實實地告訴了他們,自己從前一直待在阿爾薩斯那邊,所以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吧?」
這次輪到堤格爾瞪大雙眼看向了米拉。
「妳是怎麼知道的?」
「畢竟你這個人特別好懂啊。不知道才奇怪吧。」
得意洋洋地回答完以後,米拉將身體靠向堤格爾身邊。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在船屋前問你的時候,你會回答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原因吧?」
「還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米拉妳呢。」
堤格爾像是舉雙手投降般聳了聳肩,喝下水果酒。
「對布琉努北部的情況不太了解的布琉努人,即便是貴族也不在少數吧。尤其是在阿爾薩斯那樣的鄉下地區,基本上只會得到關於王都以及當地的情報而已。──但是轉念一想,或許只是因為我自己沒有積極去獲取相關情報罷了。」
過去的堤格爾,曾認為自己只需要在意阿爾薩斯周邊的事情就夠了。
即便十四歲時前往奧爾米茲,去外面的世界增廣見聞,堤格爾還是沒怎麼將視野著眼於布琉努整體過。
雖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沒有閒功夫去在意那些事情,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對於布琉努輕視弓箭手的這項潮流感到相當不快。過去,父親帶著自己造訪王都尼斯的時候,堤格爾曾因為使用弓箭一事而遭到周遭眾人的取笑。
「關於布琉努的現狀,恐怕我還得花上不少時間去打聽詢問吧。既然如此,首先我該做的就是認清自己的無知。」
「確實挺像你的作風呢。」
笑容中充滿著對戀人的善意,米拉如是說道。
二人走回大道上後,麥酒、紅茶以及塗滿蜂蜜的麵包等等琳瑯滿目的食物立刻印入眼簾。在大道的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會設置一個篝火台。在日落以後用來點亮街道。
這項措施是身為三國聯軍總指揮官,同時也是多尼斯的新任統治者的桂妮薇亞公主下令辦理的。今夜她準備在自己的住宅舉辦慶功宴,為此她還事先邀請居民們跟她一同享樂。
儘管這是一種拉攏討好居民的手段,不過堤格爾跟米拉都能理解其中的重要性。若是不把作為根據地的小鎮居民拉攏為自身的同伴的話,也就得不到他們的協助。
「那邊的紅茶該不會也在裡面加了山羊奶吧……」
米拉不由得眉頭深鎖。前段時間,她曾喝過桂妮薇亞公主所泡的红茶,但公主居然做出了在红茶裡加入山羊奶此等蠻橫行徑——至少對米拉而言是如此。
「現在似乎取得不了太多的山羊奶哦,羅蘭卿是這麼說的。」
像是在安慰她般堤格爾笑著說明道,米拉聽完後陷入沉思歪著腦袋。
「等到這場戰鬥的结束以後,我要不要試著推養在红茶裡加入果醬的飮食習慣呢......」
感覺她真的會幹出這種事情來,堤格爾此時強行轉換話題。
「對了,我聽蘇菲說多尼斯募集了超過五百位義勇兵,桂妮薇亞公主有打算讓他們參戰嗎?」
為了加入桂妮薇亞的麾下和她一同戰鬥,據說有不少人從附近的村莊以及小鎮聚集至多尼斯。然而堤格爾對此卻相當不感冒。考慮到自己這邊和傑梅因王子的兵力差,只要能成為戰力本該募集哪怕一個士兵。但是,響應號召而來的這群人本是村莊以及小鎮中的壯丁 。若讓他們在戰鬥中失去性命,想必那些村莊以及小鎮也會一併失去活力,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來重建家園吧。
「桂妮薇亞公主似乎是打算讓他們看守多尼斯哦——我們先去那邊休息一下吧。」
米拉停下腳步,用手指了指十幾步外的小廣場。廣場內放置著好幾張長椅,正適合來小歇 一會兒。
「時間也差不多了,讓我聽聽你的答案吧。還是說,還要绐你一點時間嗎?」
在半刻鐘之前,米拉給了堤格爾一個課題。但這對於堤格爾而言卻是一個大難題,在老實告知米拉自己無法馬上想出解答時,米拉提議要不要去小鎮上邊散心邊繼續想。兩人之所 以會像現在這樣走在大道上,也是因為這個缘故。
「大體上是想好了啦。不過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可不可行......」
堤格爾灰頭土臉地回答道。對此米拉沒有絲毫氣餒,反而還有些高興地點了點頭。
「這樣就足夠了。那麼馬上就讓我來聽聽你有何高見吧。」
「但是,在這裡談這件事真的可以嗎? 如果被誰給聽見的話……」
堤格爾眉頭緊蹙。在廣場上到處有著談笑風生的主婦們以及玩著九柱戲的孩童們的身影。九柱戲是一種在地面上豎起好幾根木棒,用木球來將其擊倒的競技遊戲。(保齡球的前身)在布琉努以及吉斯塔特那邊也十分流行。
「在這邊談的話,也能馬上就注意到有誰靠近過來不是嗎。盡量把聲音壓低就行了呀。」
這麼說也有道理。兩人就這樣一同走進了廣場中。


『凍漣的雪姬』琉德米拉·露利葉以及『光华的耀姬』蘇菲亞·歐貝達斯於約莫一個月前率領吉斯塔特軍前來亞斯瓦爾王國,當時正是亞斯瓦爾島即將迎來秋季的時候。
當時,亞斯瓦爾的現任國王撒迦利亞正臥病在床,而第一王子傑梅因和第二王子艾略特正角逐著下任國王的寶座。吉斯塔特選擇協助艾略特,企圖從亞斯瓦爾榨取利益。堤格爾則作為客將來輔佐米拉。
然而,吉斯塔特的計畫卻徹底撲了個空。在攻下港口都市多尼斯之後不久,艾略特就不幸身亡了。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吉斯塔特軍才能作為王子的友軍待在亞斯瓦爾國境內。然而由於事態的發展,他們淪為了這場爭鬥的局外人,而且還沒有任何物資補給的管道。
就在這時,蘇菲也就是蘇菲亞將目光轉向了身為第一公主的桂妮薇亞。
桂妮薇亞雖然選擇了布琉努軍作為同伴介入這場霸權爭奪之中,但她在亞斯瓦爾這邊幾乎沒有任何同伴。亞斯瓦爾的諸侯們大多都是傑梅因跟艾略特的擁護者,除此之外的也都向外表明了中立的立場。
桂妮薇亞身為公主,至今為止沒有創下任何政績,還是個埋頭專研圓桌騎士傳說的怪人,而這也導致幾乎沒有任何人選擇擁立她。
作為外交使節曾數次來訪亞斯瓦爾的蘇菲,在當地結識了好幾位亞斯瓦爾的諸侯。以讓這些諸侯擁立桂妮薇亞為條件,蘇菲成功說服桂妮薇亞讓她與吉斯塔特軍聯手。
對於桂妮薇亞而言,既然已經選擇了布琉努軍作為自己的同伴,吉斯塔特軍的介入無疑會造成麻煩。不過如果能讓亞斯瓦爾的諸侯加入我軍的話,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於是就這樣,桂妮薇亞組建了一支由三國將士共同組成的混合軍。


堤格爾跟米拉走進廣場,找了一張空著的長椅,隔了一點距離座了下來。
堤格爾從腰間繫著的皮袋中取出幾枚銅幣。看著青瞳中閃爍著期待的米拉,露出一副有些困擾的苦笑。說實在話,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回應她的這份期待。
──雖然我照自己的方式仔細思考過了,但還是不知道米拉會不會給予肯定啊。
重拾心情,堤格爾在長椅上用手指比劃出亞斯瓦爾王國全境的地圖。大致的地圖自己跟米拉都還深深地記在腦海中。自己只需粗略的把位置關係表明清楚就行了。
「首先是我們這邊。桂妮薇亞殿下作為總指揮官親自率領的,由亞斯瓦爾、布琉努以及吉斯塔特三方所組成的三國聯軍。兵力不足一萬。據點是多尼斯。」
堤格爾把一枚銅幣放在了亞斯瓦爾島的東南側。隨後,把另一枚銅幣放在大陸的位置上。
「對手是傑梅因王子。座擁亞斯瓦爾在大陸上的領土,而且還獲得了大陸之民的支持。根據報告來看,兵力高達六萬以上。」
在這種情況下我軍究竟該如何行動呢?
而這也正是米拉向堤格爾提出的課題。
堤格爾帶著米拉一邊在小鎮中四處閒逛,一邊在心中數次呻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出題的人不是米拉的話,恐怕他早就已經舉雙手投降了吧。
堤格爾把代表著我軍的銅幣移動至島嶼與大陸之間的海洋上。
「先是在海戰上取得一勝,接下來──」
接下來,堤格爾把銅幣移動至大陸上。放在代表著傑梅因軍隊的硬幣面前。
「必須在陸面決一死戰。想要打敗傑梅因王子的軍隊,我認為只此一策。」
米拉收起臉上的笑容,像是陷入沉思般托著下巴,仔細地觀察兩枚銅幣。
「說得再詳細一點。」
「我認為傑梅因王子並不會率兵攻打亞斯瓦爾島。而是會選擇在大陸沿岸等待我們自己送上門去。」
「在兵力差距如此懸殊的情況下? 難道你認為他不會想要盡早擊潰我們嗎?」
「自我們取得多尼斯以來,已經過去十天的時間了。然而據報告顯示,傑梅因王子仍舊沒有任何動靜。對此,我想到了兩個原因。其一,為了防範還有其他來自吉斯塔特以及布琉努的援軍出現,傑梅因才選擇了按兵不動。」
在聯合軍方面,吉斯塔特軍的指揮官分別是身為戰姬的米拉跟蘇菲,而率領布琉努軍前來的則是黑騎士羅蘭。他們幾個都是在吉斯塔特跟布琉努德高望重的人物,正常來說派送援軍過來支援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
「另一個呢?」
「我們這邊不是有一些原先擁立傑梅因王子為王,而後經由蘇菲遊說轉移陣營的亞斯瓦爾諸侯們在嗎?由於自己這邊的情報可能已經被這些人洩露,所以傑梅因應該會重新思考戰略方針吧。同時還要防範是否還有人要背叛自己。」
「分析得不錯。」
米拉抬起臉來。她的表情看起來宛若一位嚴厲的老師。因為她還有問題要問堤格爾。
「不過,既然對方處於無法行動的狀態,我們這邊不也同樣能按兵不動,積攢力量嗎?桂妮薇亞殿下目前充其量也只取得了亞斯瓦爾島一半的領土控制權吧。」
「到了冬天以後,船艦要航行於亞斯瓦爾跟吉斯塔特兩地之間會變得極為困難。而這也代表著,傑梅因王子能夠確信吉斯塔特這邊無法派遣任何援軍過來幫忙。由此來看,把時間拖太長也是相當危險的。我認為得盡早發起進攻。」
米拉再度把視線落在長椅上。用手指推了推象徵聯合軍的那枚硬幣。
「在海戰中取得戰果的話,我們也能選擇在大陸上建立據點吧?比起立刻發起最终決戰,依次攻陷重要都城來削減敵方的戰鬥力不是比較穩妥嗎?」
「考慮到雙方的兵力差距,我個人認為這麼做沒有太大的意義......」
「就是為了要縮短這個兵力差距,所以才更該拖延決戰的日期不是嗎?蘇菲能不動用一兵一卒,通過紙筆來增加同伴,同時削減傑梅因王子那邊的戰力。雖然這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策略,不過像這種能不訴諸戰爭就赢得這場戰鬥的方法可是還有很多的哦。」
聽米拉這麼一說,就連堤格爾也認為這樣做才是最穩妥的方法。看著雙臂交抱陷入沉思的堤格爾,米拉先是暗自竊笑,接著繼續說道「話雖如此......」
「這個方法也不一定就是正確的。如果戰事發展成短期決戰的話,我認為就得採取你的那個方案。所以說,我們得根據情況的不同事先準備好兩種以上的備案,我認為這樣才是最穩妥的作法。至於你這次的成績嘛......嗯,毫無疑問合格了哦。」
堤格爾總算是鬆了氣。自己的答案似乎達成了她的期待。把杯中的水果酒一飮而盡後,堤格爾一臉好奇地問道。
「話又說回來,我想出來的方案真的能幫上忙嗎?」
聯合軍的戰略方針,基本上是由米拉、蘇菲、羅蘭以及侍奉桂妮薇亞的老將瓦魯所決定的。其中應該沒有自己能夠介入的餘地才對。
米拉頓時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笑著回答道。
「那當然囉。這麼做也能讓我注意到那些自己欠缺考量的地方,而且身為指揮官可得學習制訂戰略才行哦。更何況——你不是想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嗎?」
米拉一邊歪著小腦袋一邊說岀最後一句話,堤格爾不由得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今後我得幫妳一起制定戰略的意思?」
考略到她的立場,自己確實比較適合來擔任與她共同商討戰略的職務。雖然堤格爾自顧自地得出結論,但米拉卻一邊擺動她那長及腰部的秀髮,一邊說了一句「稍稍有些不對哦」。
「我希望你能學會獨自一人推敲戰略方針,代替我率領奧爾米茲軍上戰場。」
堤格爾不禁有些愕然,直勾勾地盯著米拉的臉龐。儘管她的臉上掛著微笑,但從她那炯炯有神的青瞳中,可以看出她說的這些話並不只是單單在開玩笑。
「前段時間,你率領著亞斯瓦爾軍攻打下了巴哈姆要塞不是嗎?」
「那是因為有漢米許卿從旁協助指揮,所以事情才能那麼順利的啊。」
「作為指揮官取得漢米許卿信任的人,不正是你嗎?而且你還在今年春天和墨吉涅軍有過一戰,可見得你做為指揮官的才能正在開花結果。你一定能做到的。」
米拉探出身子,極力主張自己的看法。由於太過突然,堤格爾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只能默默承受米拉期待的目光。心中湧現出的不只是喜悅,還有超乎想像的困惑,不過困惑的心情也逐漸被喜悅的心情所替代。堤格爾展露笑顏,說了一句「謝謝妳」向米拉致謝。
「順便問一下,這應該不是待在戰姬身邊的必要條件吧?」
儘管確信自己的看法,堤格爾還是提出了質疑。米拉的父親,也就是拉娜──斯帕特拉娜的丈夫提歐托魯,據說曾是一位兢兢業業的宮廷官僚。
「這只是我的任性罷了。並不是成為戰姬伴侶的義務哦。」
「那真是太好了。」
看著笑容滿面的堤格爾,米拉不由得有些納悶。青年如是說道。
「這樣的話,我就比較能拿出幹勁來了。」
堤格爾想要共結連理的對象是米拉,而不是戰姬。如果她真心期待、信賴著自己,那麼自己哪怕赴湯蹈火也會回應她的這份任性。
「畢竟我可是得到了妳的認可,要和妳共度一生的人嘛。」
在堤格爾半開玩笑如此調侃道後,米拉立刻變得滿臉通紅。
「那、那那、那只是我的口誤啦……!比起這個,你想問的事就只有這些嗎?」
米拉先是硬生生地轉移話題。接著調整呼吸,面露難色低聲問道。
「關於桂妮薇亞殿下這個人,你是怎麼看的?」
堤格爾眉頭緊鎖。這個問題未免也太抽象了點吧。
觀察著青年的表情,米拉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這個提問方式不太好。於是補充說明道。
「我跟蘇菲礙於戰姬的身分,必須將吉斯塔特的利益擺在第一位不可,所以才選擇了協助她。但是你沒有這樣的立場吧?」
原來是這樣啊,堤格爾總算明白了米拉想問什麼。作為客將被迎入吉斯塔特軍麾下的堤格爾,若是採取了異於吉斯塔特方針的舉動,一定會孳生不少麻煩。恐怕就連桂妮薇亞也對堤格爾持懷疑態度吧。
「也就是說,妳是在問我個人的想法吧。說實在話,我不太能完全信任殿下這個人。」
關於桂妮薇亞這號人物還有著許多疑點。舉例來說,為什麼她會擁有被亞斯瓦爾王國奉為寶劍的王者之劍呢?據蘇菲所言,王者之劍在開國君主亞特留斯過世以後,就被深埋進遠離王都的深山裡面,歷代的國王都沒有找到過這把寶劍。女王瑟菲莉亞雖把自己的劍稱作王者之劍,但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她手上的是原來的那把。
雖然米拉跟蘇菲曾就王者之劍一事詢問過桂妮薇亞,但堤格爾聽說由於桂妮薇亞裝傻充愣,所以她們還是沒有得到問題的解答。
「不過,我還是想協助殿下。」
「為什麼?」
「第一個原因,殿下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出手幫忙的話,我們恐怕就已經被萊斯特……不,是托爾巴蘭給殺掉了吧。」
萊斯特的真面目,是由名為托爾巴蘭的魔物幻化而成的人類。
為了避免造成混亂,堤格爾等人決定掩蓋真相,謊稱萊斯特當時所使用的是妖術。儘管還是有人對此持遲疑態度,但由於托爾巴蘭化作土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所以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托爾巴蘭的強大是無庸置疑的。這隻魔物不只曾一度擊退羅蘭,甚至還使用能封印龍具力量的奇特鎖鏈把米拉跟蘇菲追逼至絕境。若沒有桂妮薇亞的闖入,恐怕自己一行人全都會死在那裡吧。
「第一個原因……嗎。那麼第二個原因呢?」
「第二個原因基本算是私事吧。理由是因為我的父親。」
撓了撓暗紅色的頭髮,像是有些害羞般堤格爾笑著說道。
「桂妮薇亞殿下曾說過,自己與父親見過一面,而且對父親抱有好感。父親甚至還教會了自己重要的事情。」
對於貴族而言,與他人的社交技巧十分重要。讓他國的王族記下自己的名字,對貴族而言是無比珍貴的殊榮。就算是為了父親,自己也該協助桂妮薇亞殿下。
「而且,殿下十分珍惜自己的子民。」
堤格爾自己也想要協助這麼一位人物。
「看來你挺看好桂妮薇亞殿下的啊。」
米拉先是噗哧一笑,接著露出安心的神色繼續說道。
「不過能事先聽到你的想法真是太好了呢。堤格爾,正如我剛剛所說,我們必須把吉斯塔特的利益擺在第一順位。為此還必須做好和殿下決裂的打算。如果事態真的進展到了那個地步,你大可放下心來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樣做沒問題嗎?」
感到有些意外,堤格爾望向戀人。米拉則露出笑容說道。
「只要能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就足夠了哦。好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還得為今晚的慶功宴做──」
正當米拉準備站起身時,一顆木球滾到了她的腳下。環顧四周,四名孩童一齊朝這邊跑了過來。似乎是在玩九柱戲時,不小心把球給踢過來的樣子。
把木球交回他們手上後,一名孩童以一副半開玩笑半好奇的表情問道。
「大哥哥大姐姐難道是男女朋友嗎?」
「嗯,沒錯。」
堤格爾堂堂正正地回答道。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現出憤怒或害羞的樣子,反而會迎來他們的取笑。孩童們故意發出驚訝的聲音。
「那,大哥哥大姐姐親過嘴嗎?」
另外一個孩童問道。米拉搶在堤格爾回答之前採取行動。拉近自己與堤格爾之間的距離,用右手轉動青年的臉朝向自己的方向,將嘴唇給貼了上去。注意力完全被孩童們所吸引的堤格爾,對這出乎意料的舉動完全來不及反應。
孩童們睜大雙眼,默默凝視著接吻的二人。這陣沉默持許了約莫五秒左右。米拉抬起臉龐,朝孩童們露出從容不迫的微笑。
「這樣就行了吧,趕快回去。」
孩童們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背對二人一同跑了回去。
在目送他們離開以後,堤格爾看向米拉說道。
「妳突然間是怎麼了啊?雖然我是挺高興的啦……」
僅僅是為了打發那些孩子們的話,她應該是不會做到這種地步的。
似乎是感到了害羞,米拉泛紅著臉,視線搖擺不定。
「這是獎勵啦」,米拉吞吞吐吐地擠出這麼一句話,接著又過了段時間才補充說明道。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就是你合格的那件事啦……」
堤格爾總算搞懂了是怎麼一回事。跟訓斥孩童們離開時的她截然不同的這副模樣,竟是這麼的惹人憐愛。米拉為了遮羞順勢站起身來。
「走吧。還得幫慶功宴做準備呢。」
今晚的慶功宴,是用來慶祝多尼斯順利取回和平,以及用來加強這些剛加入聯合軍的諸侯權貴們的向心力所特地舉辦的。米拉身為吉斯塔特軍的其中一名指揮官,非得出席這場慶功宴不可。而堤格耳則是由桂妮薇亞親自提出了邀請。
看著放著自己不顧漸漸走遠的米拉,堤格爾趕忙追上她,牽住她的手走在她的身旁。
米拉雖然沒有回頭看向堤格爾,卻牢牢地握緊了這位青年的大手。


潔白的滿月高掛在空中,照耀著小鎮與大海。
多尼斯的大道上滿是熊熊燃燒的篝火。人群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喝著招待的麥酒以及熱紅茶,嘴裡咬著麵包,和鄰座的人們談笑風生。風笛(bagpipe)的吹奏聲以及太鼓的打擊聲,與歌聲一同融入至夜色之中。
大道旁還有許多的路邊攤。雖然少了早晨時熱鬧的叫賣聲,不過在夜風中四處飄揚著烤羊肉以及鰻魚的香氣,和從裝滿濃湯的鍋中冉冉升起的渺渺白煙,讓參加慶典的人們不禁飢腸轆轆。每個攤販都大排長龍,人潮絡繹不絕。
「──光是看著這幅情景,就能感受到滿滿的喜慶感了啊。」
堤格爾一邊眺望著被篝火渲染的炫彩奪目的大道,一邊喃喃自語道。
他現在正站在桂妮薇亞公主宅邸的二樓陽台上。在這裡大街上的景象一覽無遺。
堤格爾身著以黑色為基調的禮服。平時天然捲的紅髮也特地用梳子給梳平。手上拿著裝滿麥酒的銀酒杯。
「比起這裡,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似乎更中意喧鬧的大街啊。」
以穩重的語調如此說話的人,是站在堤格爾身旁的高個男子。男子飽經日曬的精悍臉龐上帶著陳舊的傷疤,同時還有著寬厚的肩膀,以及即便從衣服上來看也十分結實的身板。
不過,從他的身上卻感受不到身為戰士的威壓感,身著緊繃禮服的他,讓人不由得想莞爾一笑。而他的手中也拿著和堤格爾相同的銀酒杯。
「嗯。畢竟我是鄉下出生的嘛。羅蘭卿呢?」
這位被稱作羅蘭的男子,一邊苦笑著一邊聳聳肩。
「我也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說實話,寶劍不在身邊讓我挺坐立難安的。」
「我也是。一不留神,手就會不自覺地摸索起箭矢……」
二人默默地相視而笑。
羅蘭是布琉努王國的騎士,身負納瓦拉騎士團團長一職。由於有著一頭黑髮一對黑瞳,在戰場上身著黑色鎧甲,再加上他驍勇善戰的一面,所以鄰近諸國甚至稱其為黑騎士。
堤格爾與羅蘭的相遇是在今年春天,當布琉努跟吉斯塔特組成同盟一同攻打墨吉涅王國的時候。堤格爾使用弓箭射倒墨吉涅軍引以為豪的戰象,看著這樣的他,羅蘭打心底感到佩服。
弓箭是膽小鬼才會使用的武器,這樣的觀念自古以來便在布琉努根深蒂固。由於弓箭手遭人輕視,即便取得一定戰果,也無法獲得正當的評價。
在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羅蘭對此也有相同的看法,然而堤格爾的表現卻輕易粉碎了他的這個想法。在那場戰鬥之後二人相互寒暄,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敬意。
在這場圍繞著多尼斯的戰鬥當中,堤格爾也與羅蘭並肩作戰,最終將托爾巴蘭給擊敗。儘管因為初次遭遇魔物而感到驚訝不已,羅蘭依舊沒有心生怯意,勇敢地向魔物發起挑戰。這份勇氣令堤格爾十分欽佩。
雖然堤格爾是作為吉斯塔特軍的客將,而羅蘭是作為布琉努軍的總指揮官來到這裡的。不過,兩人絲毫不在意彼此間立場的不同,反而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般相談甚歡。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尊父沒有試著教導閣下槍術或劍術嗎?」
羅蘭一邊把嘴湊到銀酒杯邊上一邊詢問道。對此堤格爾點了點頭。
「關於這件事我詢問過了父親的想法。父親他本來是打算等到我七歲的時候教導我的,但在此之前我就已經對弓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把自己想要發揮所長的想法告知了父親。雖然父親也曾警告過我這是一條艱辛的道路,不過當時還年幼的我還無法理解父親的苦心。」
「尊父還真的偉大啊。我若是處在尊父的立場上的話,恐怕不會做出相同的決斷吧。」
「羅蘭卿,你又是為何想要成為一名騎士的呢?」
堤格爾坦然自若地詢問道,羅蘭看向夜空默默不語。就在約莫十秒鐘以後,他一邊仰望著夜空一邊開口說道。
「在我小的時候法隆陛下曾主動向我打招呼。不過陛下當時還只是位王子。」
聞言至此,堤格爾不由得眨巴眼睛。關於羅蘭出生於王都尼斯這件事,他曾從父親的好友馬斯哈·羅達特那裡聽說過。不過就算如此,一國的王子會主動打招呼的對象,基本上都是那些有著一定權力地位的人才是。
──話雖如此,我自己也曾在狩獵祭偶遇過雷格那斯殿下啊……。
瞟了一眼大吃一驚的堤格爾,羅蘭接著緩緩說道。
「與其說是偶然,不如說是陛下的心血來潮吧。陛下從以前就是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閣下不也在亞爾薩斯與陛下會晤過嗎?」
堤格爾由於羅蘭的這番話而想起當時情景,對此心領神會。
在春末之際,堤格爾於墨吉涅一役後返回家鄉,而法隆王卻在這時突然登門拜訪。堤格爾跟其父烏魯斯都因此嚇得不輕。

「──在問過我的名子之後,陛下告知了我一件事。」
再度抬頭仰望夜空,隨後羅蘭開口說道。
「在侍奉建國君主夏立爾的騎士當中,也有一位名叫羅蘭的騎士。為了人民揮舞手中的劍被他視作為無上的榮耀,是一位騎士中的騎士。」
短暫的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先是喝了一口麥酒,隨後堤格爾問道。
「正是陛下的這番話,羅蘭卿才下定決心要成為一位騎士的對吧。」
「沒錯。而且我自己本來就比較喜歡活動筋骨。再說......要是沒有成為騎士的話,我可是就得去當神官了啊。」
聽聞至此,堤格爾在腦海中想像羅蘭身穿白色神官服的晝面,不禁令他啞然失笑。在被羅蘭瞪了一眼之後,堤格爾才邊抖著肩膀邊抿嘴憋笑。
「謝謝你告訢我這些。都是託了羅蘭卿成為騎士的福,我才得以從血流成河的沙場上存活下來。這一定都得感謝陛下才行呢。」
「照閣下這麼說的話,我不也是如此嗎。等閣下回到亞爾薩斯以後,希望您帶我轉達給尊父。都是託令郎的福我才得以在戰場上活命。」
「我一定會轉達到的。不過父親聽聞此事恐怕會嚇得不輕吧。」
「是嗎?既然都允許閣下學習弓箭了,我還以為尊父是一倨勇猛果敢的人物呢。」
該怎麼來解釋這件事好呢,在堤格爾準備開口說話的前一刻,自己又把話給吞了回去。
雖說是自己的任性要求,但父親居然把身為家族繼承人的自己送往異國他鄉。弟弟蒂安還是在堤格爾即將從奧爾米茲回來前不久出生的。
雖說這無疑是父親經過再三思量後做出的決定,但父親他或許是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更喜歡铤而走險的人也說不定。
「對了,關於那把弓身上不可思議的力量,尊父是否有什麼線索呢?」
由於這冷不防的一問,堤格爾不禁嚇了一跳。臉部僵硬的程度就能自己也能明白。
「……父親說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
想到這件事遲早會被別人知道。堤格爾做好覺悟,老實回答道。
不過,羅蘭的反應卻出乎了青年的意料。
「這樣啊。我還以為尊父是在知曉那把弓的力量的情況下,出於什麼考量才決定把它寄放在閣下身邊的呢……。看來閣下深受尊父的信任呢。」
羅蘭直抒己見,毫無冷嘲熱諷之意。而且對自己所說的話絲毫不感到懷疑,甚至沒有多加追問。在經過約莫五秒左右的時候後,反而是堤格爾率先詢問他。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那股力量是從何而來的呢。」
「雖然我確實是挺感興趣的,但你應該也不希望我問這種問題吧?」
「這樣好嗎?」
看著有些驚訝的堤格爾,羅蘭露出彷彿少年般的笑容說道。
「希望這件事閣下也能為我保密……。其實杜蘭達爾也擁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堤格爾瞪大雙眼看向羅蘭。把杜蘭達爾這把寶劍的祕密告訴他這種人真的可以嗎?
「陛下授予我這把劍的時候,曾這麼對我說道。杜蘭達爾並非只是一把有著華麗裝飾的寶劍,它擁有著超乎人類所能理解的力量。」
看著堤格爾呆愣的表情,羅蘭不由得抿嘴憋笑。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
「托爾巴蘭那傢伙……似乎也知曉杜蘭達爾的秘密。而且從閣下與戰姬殿下的反應來看,想必還有其他像他一樣的怪物存在吧。」
堤格爾點了點頭。這樣的魔物確實還有一隻沒有解決。
「等到將來遭遇怪物的時候,我或許得在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面前展示那股力量也說不定。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希望閣下也不要過於深究此事。關於戰姬殿下的武器以及桂妮薇亞公主手上那把奇特的劍,我也同樣不打算深究。」
「是這樣啊……。確實,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方法吧。」
先不說自己,不論是戰姬、羅蘭還是桂妮薇亞都是各王國的重要人物。像這種無法詳細說明的事情或許比堤格爾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多。倒不如說,羅蘭願意把自己的秘密說到這個份上,自己都該感謝他呢。
「那,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啊。」
羅蘭扭頭回身。在眼前的是一條短短的走廊。
在走廊前方有一間大廳,在裡面聚集著一群打扮穿著比堤格爾跟羅蘭都要更加燦爛奪目的人們。他們是要馬是在亞斯瓦爾島上擁有領地的貴族,要馬是資產雄厚的商人,除此之外的人也都是他們的家族親戚。仔細傾聽,便能聽見他們的談笑聲。
以多尼斯的重建以及和平為名目,桂妮薇亞招待這群人,舉辦慶功宴。
當然她的目的不只這些。為了角逐下一任的王座,她打算與自己的兄長第一王子傑梅因拚個你死我活。
這也代表著,公主得趁著這次慶功宴將這些出席的賓客們確實地拉攏成自己的同伴。

堤格爾與羅蘭一同回到大廳,而印入眼簾的光景令他不由得瞠目結舌。
一位身著青色禮服的少女,踩著優雅的步伐朝這邊走來。而此人正是米拉。
儘管長髮如往常般紮在後腦勺附近,不過從米拉那哲哲生輝的秀髮上不難看出她為此下了不少工夫。紮髮處還以一支白花髮簪來增添色彩。
禮服本身的設計也相當出彩,胸膛上暗色系的蕾絲搭配上胸口處的褶皺,大膽地露出香肩美背的性感設計。裙襬上縫有雪花的圖案,在不失文雅的同時露出一雙纖細美腿。
漂亮的臉蛋化上淡淡的裸妝,其美貌甚至不分男女讓見者都不禁為之興嘆。
堤格爾看著米拉的左手,一股喜悅之情悄悄湧上心頭。米拉中指上戴著正帶著一枚閃耀光芒的紅寶石戒指。那是在出發離開吉斯塔特之際,堤格爾親手為她戴上的戒指。
位於大廳的貴族、騎士、其妻女以及資產雄厚的商人,沐浴在眾人的目光下,米拉走向堤格爾跟前,若無其事地放慢腳步最終停了下來。
「妳真漂亮。」
以只限她一人能聽見的音量,堤格爾小聲耳語道。此時的他正拼命地抑制住自己想要當場擁抱米拉的衝動。不過,青年的臉頰還是不禁發熱泛紅。
米拉沒有看向堤格爾,而是默默地朝他身旁的羅蘭行了一禮,緊接著用手掌摀住嘴巴,抬頭眺望懸掛在牆邊的四種軍旗。偷偷地向堤格爾說道。
「謝謝。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已經盡量減少打扮了哦。畢竟今天的主角既不是我也不是蘇菲嘛。」
聽米拉這麼一說,確實在禮服上沒有過度的裝飾。堤格爾還以為是時間上來不及,所以米拉才慌忙地去找一件合身的禮服才這樣的,現在看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不久之後,蘇菲也走進大廳之中。她雖然也和米拉一樣身著純白色的禮服,不過胸口的位置大大敞開,甚至能從中窺探到她那深邃的乳溝。儘管如此,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氛圍卻令這樣的打扮不會流於粗俗。
淡金色秀髮順著肩膀自然滑落,位於胸口的綠寶石首飾閃耀著光芒。裙襬上有許多褶皺,看起來相當寬鬆。
蘇菲一邊向那些與自己四目相對的人們回以微笑,一邊不慌不忙地朝這邊走來。提起裙襬朝羅蘭行了一禮之後,站到米拉的身旁。
「看起來怎麼樣啊,堤格爾。」
「嗯,真的很適合妳哦。楚楚可憐……這麼說好像也有點不太對。該說是嬌艷動人還是溫文爾雅呢,總之會讓人無法將視線從妳身上移開……」
由於漂亮這一詞自己剛剛已經對米拉說過了,堤格爾絞盡腦汁想出除此以外的讚美之詞。結果米拉冷冷地說道。
「哼~。看來蘇菲的禮服打扮深得你心嘛。」
堤格爾立刻反應了過來。自己在稱讚米拉的時候明明只以一句漂亮讚美她,而在稱讚蘇菲的時候卻以數個詞彙來讚美蘇菲,會惹她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是的,這是因為……」
那句話中蘊含著自己對米拉百感交集的念想,如果自己這麼解釋的話她會接受嗎?儘管外面已然天黑,大廳內凉爽宜人,堤格爾的額頭上卻滲出了汗珠。拼命尋找合適的表達方法。
在堤格爾陷入窮途末路之時,位於大廳入口處發生的騷動救了他的一把。
而騷動的起因正是桂妮薇亞公主的登場。把烏黑的秀髮高高盤起,身著用金絲線巧妙裝飾的白色禮服。大大敞開的胸口處鑲有白銀毛皮的花邊,大膽開放的開叉裙襬,右腳至大腿深處全都一覽無遺。
不過,桂妮薇亞與兩位戰姬差異最大的地方,是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場。與楚楚動人的米拉還有蘇菲形成鮮明對比,桂妮薇亞挺起脊背,昂首佇立於大廳中央。美麗的容貌、華麗的打扮、以及遠在這兩者之上的滿溢出強烈意志的表情,令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看得出神。
「我,桂妮薇亞·可爾契肯·奧菲莉亞·貝德維爾·亞斯瓦爾由衷感謝諸卿蒞臨參加今天的晚宴。」
桂妮薇亞環顧一遍大廳,鄭重其事地向在場的人鞠躬行禮。
「在討伐了作惡昭彰的萊斯特以後,多尼斯也終於迎來了和平的曙光。想必於白天就抵達這裡的客人也看到了,這座小鎮離重建家園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不過,在復興家園一事上小鎮居民們都有著堅毅的信念,因此我堅信小鎮總有一天必將恢復往日的繁榮。」
輕輕地吸氣、吐氣之後,桂妮薇亞接著說道。
「數日前,艾略特兄長因傑梅因派出的刺客而死於非命。」
似乎還有人還沒得知這項情報。驚嘆聲在會場此起彼落。
短短的一瞬間,堤格爾臉上出現苦悶的表情。
殺害艾略特人並不是刺客,而是一位因他的暴行而失去兒子的吉斯塔特人。換而言之,艾略特會遭到殺害完全是自作自受。為了掩蓋這個事實而提議嫁禍給刺客的人,正是堤格爾。
要是被大家得知是吉斯塔特人動手殺害艾略特的話,想必那些原先支持艾略特的島之民們絕不會原諒吉斯塔特軍的吧。若與他們為敵,我軍將難與取得糧食和物資。所以才必須得想辦法將此事蒙混過關。
在堤格爾的注視下,桂妮薇亞繼續說道。
「我與艾略特絕非關係親密的一對兄妹。但是,我們同樣想為現在的亞斯瓦爾盡一份自己的心力。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選擇了聯手對敵。若非如此,我們或許還得花上一些時日才能奪回多尼斯,屆時想必會流淌更多的鮮血吧。」
說話告了一個段落,桂妮薇亞輕閉上雙眼一會兒。替死者的亡魂禱告。
不久後她睜開雙眼,如此說道。
「必須得盡早討伐卑鄙無恥的傑梅因,平息這場毫無意義的流血戰爭。但是,這件事僅憑我一人的力量是難以辦到的。還需要有志同道合的人協助我才能辦到。」
桂妮薇亞抬起右手,指向一面牆壁。四種旗幟一併懸掛在那面牆上。
它們分別是繡著紅龍──象徵亞斯瓦爾王國的紅龍旗,繡著黑龍──象徵吉斯塔特王國的黑龍旗,繡著一匹有著黑色鬃毛、血紅身軀的駿馬──象徵布琉努王國的紅馬旗,以及一位手持寶劍、頭戴王冠的女性側臉肖像旗。
最後一面旗幟是霸王瑟菲莉亞的軍旗。約莫五百年前,當亞斯瓦爾由於他國的侵略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時,這位偉大的女王挺身而出解救了自己的國家並進一步向大陸擴張版圖。
而下令懸掛這面旗幟的人,正是桂妮薇亞。
「吉斯塔特王國以及布琉努王國表明會為我提供協助。在這個國家裡,也有不少人已經發誓會效忠於我。亞斯瓦爾位於大陸上的領土,是霸王瑟菲莉亞跨越重重困難以後才獲得的珍寶。也是我們祖先的夙願。若是把這片土地拱手相讓給傑梅因,我們不僅愧對霸王瑟菲莉亞,也將無顏面對亞斯瓦爾的子民們。」
攥緊右拳置於胸口,桂妮薇亞再度回顧眾人。不知是否因為難以抑制胸中那份慷慨激昂,讓她的嗓音些許顫抖。
「希望你們能與我並肩作戰。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們心中堅信的正義。為了讓我們深愛著的人們迎來和平的曙光,絕不能讓從祖先們那傳承下來的這片土地在戰火中化為灰燼。」
在桂妮薇亞公主說完這一段話以後,大廳頓時安靜到連水滴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然而,桂妮薇亞的演講到此還沒完全結束。她將視線轉向一位男子,直呼其名道。
「巴納特男爵,請您過來一下。」
大廳內的氣氛泛起漣漪,喧鬧聲頓時此起彼落。
人群一分為二,一名男子從中走上前來。年齡目測約四十歲左右。身材中規中矩,圓臉由於緊張不由得有些僵硬。此人正是巴納特。
站在堤格爾身旁的蘇菲,一臉擔憂地注視著巴納特。在她的遊說下,這位男爵選擇背棄傑梅因,來到了多尼斯。
巴納特走至桂妮薇亞的跟前,單膝跪地。
「至今為止,我曾向撒迦利亞陛下以及傑梅因殿下二人獻上我手中的劍。但是,這是因為當時的我還不清楚桂妮薇亞殿下為人的緣故。然而桂妮薇亞殿下卻願意原諒我的無知,賜與我將功贖罪的機會。我謹此宣誓,將自己手中的劍獻於您。」
桂妮薇亞面目慈祥地低下頭看著他,隨後環顧起四周。
「或許已經有人事先得知此事了吧。巴納特男爵日前已宣誓效忠於我,而我也接下了他那把作為象徵的劍。藉此機會,。」
桂妮薇亞表情嚴肅。一個呼吸的間隔以後,她開口說道。
「由於出生地點的不同而疏遠彼此這種事情,我非常討厭。要是各位今後立下值得讚揚的戰功時,我也不會因為你的出生而有任何偏袒。我們同樣都是亞斯瓦爾的子民。還望諸卿能將此事謹記於心。」
堤格爾不禁瞠大雙目。關於島之民與大陸之民之間針鋒相對一事,自己早已從蘇菲那聽說。再加上,桂妮薇亞的支持者們大多是島之民。代替艾略特構築一個優待島之民的體制,才是這些人對桂妮薇亞寄予厚望的原因。
然而,桂妮薇亞剛剛卻公開表示自己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在與傑梅因決戰之前,居然做出這麼膽大包天的行為。而這也必定會引起島之民的反感,要是一個沒搞好,他們甚至有可能背棄桂妮薇亞投奔傑梅因。
「殿下的台詞該不會是妳幫她想的吧?」
壓低音量,米拉詢問蘇菲。然而有著一頭淡金色秀髮的戰姬卻搖了搖頭。
「雖然是我請求她替巴納特男爵等人的處境想想辦法的,不過我也不知道她會這麼做。現在看來,桂妮薇亞公主真是一位有勇有謀的人物啊。」
「有謀……?」
看到歪頭納悶的堤格爾,蘇菲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嘴靠近青年的耳邊輕聲細語道。
「即使不過問出生,實際上支持殿下的人也多是島之民不是嗎。既然如此,島之民們就會這麼想。只要他們能夠團結一致立下戰功,即便之後又有大陸之民加入我們,殿下身邊的親信也都會是自己這些島之民。」
堤格爾恍然大悟。她居然已經想到了這個層面了嗎。島之民想必會為了自身利益而奮勇殺敵吧。除此之外,他們還會拜託自己的親朋好友來一同加入桂妮薇亞的麾下。當然,巴納特男爵這些大陸之民也是如此。
雖然這麼做也有島之民為了獨佔戰功而排擠大陸之民的風險在,但是,巴納特同時還是吉斯塔特軍其中一位指揮官蘇菲的好友。只要示意他們這樣會招致吉斯塔特軍的不滿,桂妮薇亞也能藉此對這類行為實行嚴厲的懲處。
不久之後,大廳中贊同桂妮薇亞此次宣言的呼聲此起彼落。
「看來,她有先去找一些明事理的人,做好事前疏通的工作呢。」
米拉不禁苦笑。在她的視線前方,已經有好幾位諸侯單膝跪在桂妮薇亞的跟前,發誓自己會奮戰到底。如果能藉此使諸侯們團結對外,對於吉斯塔特軍而言也是好事。如此一來,自己一行人就能在亞斯瓦爾島全境上下補給糧食與物資。
就在這時,桂妮薇亞呼聲傳喚堤格爾等人。
「琉德米拉殿下、蘇菲亞殿下、羅蘭卿以及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可以請你們過來一下嗎?我希望能隆重地向各位諸侯介紹你們。」
堤格爾一臉茫然。自己不僅沒有身居要職,也沒有任何知名度。把自己選作同盟關係的代表人物是否有些不妥呢?
桂妮薇亞親切地介紹起米拉等人。戰姬和黑騎士名號響亮,在三人鞠躬致禮以後迎來了諸侯以及權貴們的熱烈掌聲。
最後輪到堤格爾打招呼的時候,桂妮薇亞如此說道。
「正是各位眼前的這位堤格爾維爾穆德卿,討伐了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萊斯特。假若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是我的部下的話,想必這次戰功最大的人一定非他莫屬了吧。可惜的是他已有所屬了。」
堤格爾感受得到,看向自己的視線中,有好幾道轉變為研究競爭對手的眼神。被他國的軍人立下戰功真的好嗎,桂妮薇亞藉此來煽動諸侯們的自尊心。
──實際上,是靠我們五人才總算合力將其打倒的啊。
不過現在的氣氛不適合戳穿這件事。而且,要是自己不小心把托爾巴蘭的事給說漏嘴的話,還會給米拉她們添麻煩。看來這裡只能選擇默認了吧。
在全員介紹一遍以後,桂妮薇亞舉起裝滿麥酒的銀酒杯高喊乾杯。
「為我軍的勝利以及亞斯瓦爾的未來! 乾杯!」
眾人應和,舉杯慶祝。侍者們依序把料理端進大廳。烤全羊、馬鈴薯燉雞肉、鰻魚烤串、堆得像山一樣高的麵包塔、黃豆和蕪菁熬煮而成的高湯等等料理散發出的香氣四處飄散。裝有麥酒的酒桶也放在旁邊。
「畢竟還得招待鎮上以及其他村莊小鎮的居民們,只準備這些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米拉的臉上浮現出苦笑。除了烤全羊這道料理以外,擺在桌上的盡是些使用日常食材的樸素料理,說不上有多奢華。麵包以及麥酒桶的數量也給人帶來一種質樸的深刻印象。之所以沒有任何人表達不滿和失望,是因為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親眼看過多尼斯街道的慘狀。
在慶功宴正式開始之後,米拉、蘇菲以及羅蘭身邊立刻湧上人潮。桂妮薇亞則是與其他的諸侯權貴一個個打招呼。
沒有任何人主動找堤格爾搭話。儘管有桂妮薇亞居中介紹,與米拉等人一比較,青年依舊相形見絀。優先向黑騎士跟戰姬問好也是理所當然的。
堤格爾靠在牆邊,一邊小酌麥酒一邊觀察米拉。這是她的親信高爾英尼親自來拜託自己的。為了不讓形跡可疑的人物接近米拉大人,還望您能親自看住她。即便高爾英尼不拜託自己,自己原本就打算這麼做,於是堤格爾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這個請求。
順帶一提,高爾英尼並沒有參加這次慶功宴。侍從跟副官正在其他房間裡面待命。拉夫納格以及輔佐羅蘭的奧利維應該也在那裡。
──雖然現在這樣能夠集中精神保護米拉,不過果然還是想找誰說說話啊。
就在堤格爾邊這麼想邊觀察戀人狀況的下一刻,馬上發生了一件令他惱火的事情。在與米拉交談的人裡面,有人數次要求與米拉握手,過分拉近自己與米拉的人在。甚至還有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米拉毛手毛腳的。
當然,米拉也沒有容許此等粗俗的舉動,她極其自然地拍開對方的手,滿面笑容拒絕對方的請求,不過堤格爾卻依舊很不是滋味。儘管堤格爾努力說服自己這就是她的工作,但還是不免有些怏怏不樂。
──要是我擁有足以與米拉並肩的地位的話,明明就能多少牽制一下那些人了。
自己究竟得看著這種鬧劇到什麼時候呢。
雖然想要離開大廳出去吹吹風,但為了以防萬一自己還是得好好盯著米拉。明明沒有吃上任何料理,卻不禁招呼侍者們替自己倒麥酒,通過喉嚨一飲而盡。
「玩得還愉快嗎?」
忽然間,有一名女性出現在自己面前。而她正是桂妮薇亞。由於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滿酒氣味,令堤格爾略感到些許不妙。別過頭來輕咳幾下以後,堤格爾才重新對她展露笑顏。
「嗯。亞斯瓦爾出品的濃醇麥酒真是不錯呢。」
儘管如此回答,堤格爾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只要銀酒杯一空,侍者就會立刻過來倒酒。所以自己至少也喝了七、八杯的麥酒了吧。
「剛剛真是抱歉。我原本是想好好介紹你的。」
看著桂妮薇亞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堤格爾搖了搖頭。
「請您不要介意。要是我也處於他們的立場,也會選擇優先與戰姬殿下和黑騎士殿下交流的。而且,雖然我個人很喜歡聽武勳詩,不過像這種誇耀自己英勇事蹟的事我可不怎麼會啊。」
「是這樣啊。不過關於你那把不可思議的黑弓,我個人是挺感興趣的呢。」
桂妮薇亞輕聲耳語道,大廳裡洋溢著的歡談之聲彷彿要將其掩蓋一般。堤格爾一邊將銀酒杯舉至嘴邊,一邊以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低語道。
「那把弓是馮倫家的傳家寶。其實我也對殿下手上那把王者之劍挺感興趣的,是否也能請教一下殿下那把劍的來歷呢?」
堤格爾委婉地反問回去,而桂妮薇亞也沒有繼續深究。
「我明白了。既然你都提到馮倫家了,那我這裡就賣給尊父一個面子吧。不過,有件事我還是想打聽一下。──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有聽說過一位名叫『魔彈之王』的人物嗎?」
「他是……?」
堤格爾並非故意裝糊塗,而是因為他有些醉了,所以才無法立刻想起這個名字。桂妮薇亞對此不疑有他,回答堤格爾的疑問。
「在圓桌騎士加拉哈德的軼聞中,曾有一段他在在布爾加斯消滅惡龍的故事,不過當地流傳的說法是有一位來自異國他鄉的弓箭手曾協助過加拉哈德。那名弓箭手手持黑弓,射出的箭矢直上雲霄,甚至連龍麟都能輕易貫穿……」
堤格爾難掩困惑地注視著桂妮薇亞。
根據被稱作『虛影的幻姬』這個別名的戰姬米莉茲的說法,魔彈之王似乎是個遠古傳說中的人物。傳說中,魔彈之王被女神授予一把不可思議的弓,擊敗所有擋在他面前的敵人,最終成為了一位國王。
米莉茲之所以提起這個傳說,絕不是因為她肯定馮倫家的傳家寶就是那把弓。單單只是因為她在目睹這把黑弓的力量時,突然想起了這個古老的傳說。
「圓桌騎士借助同伴以外的力量,並非什麼稀奇的事。但是,一想到你用這把弓擊敗魔物的事情,不知怎地讓我想起了這則故事……」
堤格爾略作思考以後,決定老實回答桂妮薇亞。
「非常抱歉,殿下。其實連我自己都還沒搞懂這把弓的力量是從何而來的。老實跟您說,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這股不可思議的力量的。」
桂妮薇亞直直地凝視著堤格爾的臉龐,不久後便展露笑顏。
「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雖然話題是由我發起的,不過果然還是別在這種場合聊這些比較好呢。對了,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對料理有沒有什麼偏好呢?」
「畢竟我出生的地方沒有富裕到能讓我選呢,所以基本上什麼東西我都能吃。」
堤格爾笑著如此回答道,桂妮薇亞也同樣回以笑容。「過來吧」,桂妮薇亞帶著堤格爾來到某張桌子面前。桌上擺著裝滿濃湯的鍋子、堆滿麵包的大盤子以及撲滿大量煮熟的漆黑貝類的盤子。貝類的大小有成年人的手掌般大,每顆貝類都緊閉著貝殼。而盤著的前方則放置著好幾根細長的刀子。
桂妮薇亞用雙手拿起小刀和貝類,以熟練的手法撬開貝殼緊閉的缺口。
「請吧。有點苦還請您小心食用。」
由於盛情難卻,堤格爾接下了貝類,咬下裡頭的貝肉吞入口中。果然,正如她所言,有一股強烈的苦味朝舌頭席捲而來。由於吐出來太過失禮,堤格爾只能強忍這股苦味,細細咀嚼以後在吞入體內。由於堤格爾的反應相當有意思,桂妮薇亞笑了出來。
「這是醒酒特效藥哦。是附近的漁村村民從自己的村莊作為禮物特地拿過來的。」
她拿起別顆貝殼,用小刀撬開。咬下裡頭的貝肉,細細咀嚼。
「這股苦味似乎在一部分人之中相當有人氣。紅茶也是如此,明明每個人都長著一樣的舌頭,卻各有千秋呢。要不要在嘗一顆試試啊?貝殼邊緣很尖銳的,要小心不要碰──」
當桂妮薇亞說到這裡時,一名男子朝這邊走了過來。這是一位身著絲綢衣體態文雅的中年貴族,從他那頭黑髮中能看見幾根混雜其中的白髮。臉上雖掛著和藹的笑容,其展現出睥睨一切的態度。
「殿下。抱歉,在您談的正歡時打擾您。」
「這不是德蘭伯爵嗎。宴會上還玩得愉快嗎?」
桂妮薇亞面帶微笑朝老伯爵行禮致意。然而對此,德蘭的反應卻只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相當愉快呢……雖然我個人是很想這麼回答您的……。不過殿下剛剛究竟是怎麼想的,才會說出那些話來呢!」
由於這出乎意料外的回答,桂妮薇亞不禁眨了眨眼。蒂德蘭繼續說道。
「居然說什麼要同等對待島之民與大陸之民。這絕對不行。請您跟我們約定,在取得勝利之時重用我們島之民,剝削大陸之民的財產以及領地分與我們。若沒有此等獎賞的話,相信不論諸侯還是騎士們都會失去戰意的。」
堤格爾裝出一副在喝麥酒的樣子,一邊掩蓋嘴角一邊觀察老伯爵。儘管他是擺出一副教育他人的嘴臉,但態度中卻絲毫沒有對桂妮薇亞的敬意。
德蘭將視線轉向擺放在桌上的料理,不禁有些愕然。
「擺放在這裡的料理也是。儘管這座小鎮才剛遭受戰火波及,無法拿出像樣的食物出來。但竟然以麵包來充數。甚至還有這種難吃的貝類……。料理也是自家的門面之一。想必有不少騎士對殿下感到失望吧。」
堤格爾握住銀酒杯的手,不禁注入了力量。這位老伯爵,藉著把自己的要求跟不滿說給堤格爾聽,準備來讓桂妮薇亞難堪。
「既然如此,你就留守在這座島上吧。」
儘管知道這裡自己不該開口,堤格爾還是忍不住發出生來。
「我們不強求無法戰鬥的人參戰。與此相對的,軍功就由布琉努軍跟吉斯塔特軍收下了。」
「別說傻話了」,德蘭嘲笑道。
「你還真以為,要是沒有島之民的協助,你們能贏過傑梅因的軍隊嗎?就算有戰姬跟黑騎士坐鎮,那也──」
「──伯爵殿下。」
桂妮薇亞以降至冰點的聲音蓋過德蘭的話語。
「吉斯塔特軍為了多尼斯浴血奮戰過。當然島之民也有上陣殺敵,不過……。可以請問你,你與你的士兵當時身在何處呢?」
德蘭被問得啞口無言,以憤怒的眼神看向桂妮薇亞。「還請您尊重亞斯瓦爾島之民的意志」,留下這段話後便倉皇離開。
堤格爾先是在心中破口大罵,隨後便深深低頭向桂妮薇亞致歉。
「非常抱歉。由於我的輕率舉動,造成了殿下不必要的困擾……」
「沒事的」,桂妮薇亞笑著搖了搖頭。
「托您的福,我也出了一口怨氣。我才該感謝您呢,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在堤格爾為此發楞的期間,一名貴族向桂妮薇亞搭話。她與對方開始攀談,把堤格爾一人留在原地。
──雖然殿下是這麼說的,不過這還是相當不妙吧。
就在這時,有好幾位年輕人朝堤格爾搭話。看著堤格爾剛剛的表現,似乎讓這群年輕人對堤格爾這號人物起了興趣。
堤格爾一邊與他們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一邊繼續守望著米拉。


在慶功宴開始將近一刻鐘的時間以後,米拉終於從諸侯權貴的手中解放出來。裝有料理的盤子幾乎都空蕩蕩的,僅剩原本一半的人還留在大廳。大部分的人要麼回客房休息,要麼開熟人聚會。
現在該做什麼呢,堤格爾對此感到迷茫。雖然現在自己可以走到米拉身邊。但是,還是等到慶功宴正式結束以後在過去比較好吧。儘管以這種方式守望米拉有些難受,但這畢竟還是自己的職責。
忽地,米拉朝這邊看過來。與自己四目相對。正當堤格爾想著是不是偶然時,她突然朝自己駛了使眼色,隨後便踏著輕快的步伐朝陽台走去。不久後,同樣結束了與諸侯間對話的蘇菲,滿臉笑容朝這邊走來。
「你快去吧。我會幫你們爭取時間,不讓任何人接近陽台的。」
「感激不敬。」
感受著胸口波濤洶湧的鼓動,堤格爾小聲地向蘇菲致謝。堤格爾把銀酒杯放在桌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大廳。朝走廊走去。
滿月靜靜地照耀著站在陽台上的米拉。
堤格爾停下腳步,如同時間靜止一般分毫不動,靜靜地凝視著她。沐浴在月光下回首微笑的她,美麗得無以言喻。
夜風緩緩吹來,吹動她那頭青色秀髮。彷彿以此為信號般,青年再度跨步向前。一步一步,縮短自己與戀人的距離。純白的禮服如同童話故事的產物,令米拉看起來宛若妖精一般。
「──妳真漂亮。」
脫口而出的,是和剛剛相同的話語。儘管灼熱的感情湧上心頭,自己還是想不出任何除此以外的話語。僅此一言,便能述說自己心中無窮的思念。
「謝謝你。」
米拉敞開雙臂迎接戀人。青瞳中則有些許濕潤。
儘管立刻就想衝上去抱緊戀人那身著禮服的纖細身體,堤格爾卻忽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因為堤格爾注意到了,從米拉胸口延伸出來的褶皺上,沾著一根頭髮。由於是根棕色頭髮,所以大概是某位在大廳中與她攀談的人掉落的吧。
看著堤格爾一臉不悅地抓起頭髮扔掉,米拉不禁笑出聲來。
堤格爾故意咳嗽幾聲重新調整姿勢,再次將米拉擁入懷中。從米拉身上傳來的溫暖、甜美的香氣,以及透過衣物感受到的柔軟肌膚,令堤格爾感動至極。打心底湧現出的那股焦躁感逐漸消散開來。希望此刻能永遠持續下去。
「時不時會看見你用猙獰的表情看向我這邊呢。」
米拉一邊環抱堤格爾,一邊壞心眼地問道。「沒這回事……」,堤格爾雖反射性地否定道,然而沒多久後,他便「嗯」的一聲承認了此事。緊抱著她的雙臂逐漸注入力量。儘管這個舉動就如同孩童宣示主權一般,她依舊沒有任何怨言。
堤格爾用手掌輕撫米拉身後露出的美背。用自己的手牢牢掌握住,她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以及曼妙的身體曲線。
米拉從口中吐出了細微的吐息。嬌豔的吐息令堤格爾渾身燥熱。用手掌在她的背上四處摸索,把手指伸入禮服的內側。
「住、住手,在這種地方做也太……」
就算是米拉也不禁慌了起來,然而堤格爾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雖然堤格爾把手掌拿開,但取而代之的是用五隻手指撫摸她的肌膚。左手慢慢移動至她的腰部下方。
隔著禮服撫摸臀部,不禁令米拉哆嗦一下。輕輕的嬌喘聲刺激著鼓膜,撩起青年的慾火。,堤格爾鬆開擁抱。準備把自己的嘴唇貼到她那細嫩的櫻唇上。
「不行!」
然而就在這時,米拉伸出一根手指擋在中間,把堤格爾的嘴唇推了回去。堤格爾先是眨了眨眼,隨後以眼神詢問米拉其中的緣由。
「這不是廢話嗎,我現在可是塗著口紅的。而且我也不想把你的嘴唇弄髒。」
「……是我錯了。」
雖然米拉的回答令堤格爾始料未及,不過卻相當有道理。畢竟在這之後他們還得回去大廳,到時或許會有人注意到米拉嘴上口紅的異樣。
「你這完全就是喝多了吧。忘了問你,你剛剛跟桂妮薇亞殿下聊什麼聊得那麼開心啊?」
米拉像是剛剛想到似的這麼問道,不過後半段的話聽起來特別刺耳。這點就連現在的堤格爾也明白。於是他連忙解釋道。
「我們真的沒聊什麼啦。要是看起來真是那樣的話,也只是因為我跟公主殿下的陪笑技術不錯罷了。」
關於和桂妮薇亞的對話,堤格爾毫不保留和盤托出。米拉則微微皺眉。
「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啊。烏魯斯卿究竟和殿下說了些什麼呢。」
「我完全沒有任何線索。父親大人只說過自己曾與殿下說上一些話。而且父親大人也不是那種會特地去討好殿下的人,可能他無意間說的什麼話恰巧直擊了殿下的內心深處吧。」
在堤格爾看來,父親並不是一位不擅於稱讚他人的人。不過,他不會過度稱讚初次見面的對象,而且也不會用那些詞藻華美的詩句稱讚對方。
「原來如此。既然是這樣的話,再怎麼想也是不會有答案的吧。」
米拉立刻打住繼續想下去的念頭。現在只需要知道,桂妮薇亞對堤格爾的黑弓中蘊含的力量感興趣就足夠了。
「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米拉展露笑顏。堤格爾苦笑以對。
「一起回去大廳還是不太好吧。我再稍微吹吹風好了。」
儘管說得挺像一回事的,不過堤格爾其實是因為別件事才無法動彈。把米拉抱入懷中,享受她的肌膚觸感,令他身體的一部份膨脹到連穿著禮服都能看出來的程度。保持著現在這個狀態根本沒臉回去大廳。
「這樣啊。那麼我就先走囉。」
不知是接受了堤格爾的說詞,還是看穿了他內心所想之事,米拉轉身背對戀人。然而,正當她打算踏入走廊的那一刻,卻扭過頭來看向這邊。
「──想要追隨桂妮薇亞殿下,你真的完全沒有冒出過這種想法嗎?」
由於壟罩在黑夜之中,堤格爾不清楚米拉此刻的表情。究竟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呢,堤格爾歪著納悶,最終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她難道是忌妒了嗎?就像自己忌妒那些靠近米拉身邊的男人一樣。
堤格爾走至米拉身旁,輕輕握住她的左手。
「只要妳還沒有討厭我,我會一直待在妳身邊的。」
語畢,堤格爾抬起她的左手,輕輕吻向她的手背。抬起頭來說道。
「一直沒找到機會說,謝謝妳。」
堤格爾指的是紅寶石戒指的事。堤格爾放開手後,米拉把左手放至自己的胸前。像是在保護戒指一般,雙手交疊在一起。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儘管還是看不清米拉的表情,卻能聽說她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青色秀髮隨風搖曳,她再次朝大廳走去。堤格爾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上,為了不忘記方才的觸感,他慢慢地握緊拳頭。


在一處與堤格爾二人不同的陽台上,羅蘭正靠在牆壁上休息。凝視著黑夜的雙目中滿是疲憊之色。說真的,羅蘭其實想立刻脫掉穿在身上的緊身禮服。
「我果然還是不習慣這種場合啊……」
羅蘭年僅十三歲就成為騎士,還在二十歲那年被法隆王授予寶劍杜蘭達爾。由於當今世上沒有其他獲得此等殊榮的騎士,所以羅蘭其實也有過不少被迫參加宴會的經驗。今天的晚宴其實已經算是其中規模較小的一類。
然而,不論是與人群的疏離感還是喘不過氣來這兩方面,基本上還是與至今為止參加的宴會別無二致。他甚至還覺得,空揮兩百下木刀的訓練比起參加宴會還要輕鬆許多。
像是花語、都市的流行時尚、人際關係等等話題,羅蘭基本上都沒什麼興趣。關於戰場上發生的事情以及武器的知識之類的話題,羅蘭同樣也不擅長對這些侃侃而談。所以他只能側耳傾聽對方所講的話,盡可能真誠地回答他的問題,不過這樣反而會被對方視為無趣的男人吧。
身為他的親友、擔任騎士團副團長的奧利維,不論是面對貴族的大小姐、官僚的親戚還是肥胖臃腫的商人都能應對如流。要是他也在場的話,相信亞斯瓦爾人一定會多少對布琉努軍抱持著比較好的印象吧。
「雖然有點丟臉,不過下次還是請奧利維跟我一起出席宴會吧。」
就在羅蘭哀聲埋怨之時,耳中傳來朝這邊走來的腳步聲。
沒有敵意。羅蘭端正站姿,等待腳步聲的主人出現。
「我看到這裡有人就走過來了……。沒想到你還沒走啊。」
出現的人是桂妮薇亞。她的左右手上各自拿著一只銀酒杯。她將其中一只遞了過去,不過羅蘭慎重地拒絕了她。
「感謝您的美意,不過麥酒我已經喝很多了。」
「裡面裝的是水哦,這樣你還不喝嗎?」
彷彿惡作劇成功的孩童般,桂妮薇亞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羅蘭帶著苦笑接下銀酒杯,一口飲盡。冰涼的水多少緩解了他身上的疲勞。
「我看你在大廳裡一直板著臉呢,有什麼不合你意的地方嗎?」
桂妮薇亞如此問道,而羅蘭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不知道該在那種場合說些什麼罷了。在布琉努時我也經常不知所措。抱歉,做出了這種搞壞氣氛的事來。」
「那就跟我一樣了呢。」
似乎有些高興,桂妮薇亞笑了起來。
「我也是,不太擅長應付宴會。畢竟我聊得基本上都是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這類的話題,所以經常被別人當作怪人公主呢。」
這個評價不是十分恰當嗎,羅蘭如此想道。
忽地,桂妮薇亞傾斜身體靠了過來。感受著她身上的重量,讓羅蘭不由得有些慌張。要是被誰給看見的話會成大問題的。
「殿下……」
「作為同樣不擅長應付宴會的同伴,就讓我依靠你一下可以嗎?讓我能夠放鬆歡談的對象,在這裡除了你就沒有別人了。」
羅蘭嘆了一口氣。就算讓她走開,她鐵定也不會聽進去的吧。這位公主殿下就是這種人。
「要是我對殿下做出什麼不好的事的話,可就……」
「當初我用肌膚溫暖你冰冷的身體時,你不也什麼都沒做嗎?」
羅蘭曾因與海賊戰鬥而不小心落海。桂妮薇亞親自跳進海中,撈起失去意識的黑騎士。在這之後,桂妮薇亞還脫掉衣物,以絲綢內衣的姿態貼在羅蘭身上,利用自己的體溫救下自己。
羅蘭對此只能缄口不言。在與托爾巴蘭的那場戰鬥中也是她救了自己。如此說來,這點小小的要求自己真的沒什麼好拒絕的。
忽地,羅蘭看見桂妮薇亞左手上的污漬。定睛一看,她的大拇指上正滲出鮮血。注意到羅蘭正盯著自己手指看的桂妮薇亞,微微皺眉。
「這是在大廳不小心被貝殼割到的。我還以為沒在流了呢……」
然而,桂妮薇亞並沒有把話接著說下去。因為羅蘭抬起了她的左手,把嘴巴湊上大拇指流血的地方。黑髮公主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黑騎士。
「失禮了……」
低頭致歉的羅蘭,似乎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相當困惑。這不是他經過大腦後的行動,而是反射性下的產物。
桂妮薇亞緊緊握住自己的左手,再次靠向羅蘭身上。為了不讓他看到現在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她開始尋找別的話題。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問題都行。」
「你究竟為何想要成為騎士呢?」
羅蘭不禁苦笑起來,這讓他想起慶功宴前與堤格爾的對話。居然得講兩次自己的童年回憶,今天還真是個奇妙的一天。
自己是孤兒,在神殿長大,與身為王子的法隆邂逅,羅蘭將這一切和盤托出。語畢後,桂妮薇亞以平穩的語氣問道。
「但是,你自己真的想要成為騎士嗎?」
這或許是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羅蘭不禁陷入沉思。自而時起就在體格以及運動方面有著出類拔萃的他,從未對成為騎士這一點抱有疑問。雖然對養育自己長大的巫女有些抱歉,不過這依舊沒有改變他的決心。
「嗯。在被法隆王搭話那天開始,我就沒考慮其他的出路。」
羅蘭以充滿堅定信念的口吻回答道,隨後感到有些疑惑。
「我也有一件想問妳的事。──你是真的想要成為女王嗎?」
似乎聽到了些許吞嚥口水的聲音。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
「在成為騎士團團長以後,我經常被別人問道……為什麼我會想成為騎士呢。」
「根據我的經驗,這些人大多是憧憬著身為騎士的我,又或者是找不到自己的前進道路的人……。基本上都是這兩類人。」
「你,一直是我的憧憬。」
以蓋住羅蘭聲音的音量,桂妮薇亞娓娓道來。
「不論是孤身一人還是統領騎士的時候,你一直都是那麼的堅強,即便大敵當前你也絕不會產生任何怯意,甚至還能擊敗敵軍,保護布琉努遠離敵軍的摧殘不是嗎。根本沒有人不會憧憬著這樣的你才──」
「殿下。我現在想問的,是你之所以想成為女王的理由。」
靜靜打斷桂妮薇亞的話語,羅蘭再次投以相同的問題。為了不讓自己繼續說下去黑髮公主閉上嘴巴,抬頭仰望掛在夜空中的月亮。
「──羅蘭卿,你相信命運嗎?」
桂妮薇亞輕聲細語地問道。然而羅蘭的回答卻有些隐晦曲折。
「雖然我不完全相信所謂的命運。不過,當法隆王向兒時的我搭話的那一刻,我確實感受到了命運的存在。」
原來如此。如此喃喃自語道以後,桂妮薇亞不禁莞爾一笑。
「對我來說讓我相信命運是存在的那一刻,是在我獲得了王者之劍的時候。」
由於她冷不防地說出的這個單詞,讓羅蘭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不過,他馬上就冷靜了下來。以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桂妮薇亞繼續說道。
「雖然我曾夢想著自己成為一位女王,不過那終歸只是願望罷了。兩位兄長既年輕又健康,還有著那麼多的支持者,我根本沒有任何與之相抗衡的資本。但是,由於我實在不想輸給他們,所以就打算靠自己來打開現狀,不過……」
父親臥病在床,弟妹們相繼殞命,王都對她而言已然變成十分危險的場所。桂妮薇亞為了避免自己被捲進兩位兄長的權力鬥爭,才會選擇離開王都。
「我一邊遊歷那些我曾拜訪過的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一邊觀察著事態的發展。而且我也認識當地的居民,熟悉當地的地形。然而,就在我拜訪一座祀奉著騎士貝德維爾的古代神殿之時,卻遭受了不知名刺客的襲擊。」
桂妮薇亞逃進神殿當中。然後,就在她拼命尋找躲藏地方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道暗門。她毫不猶豫跑進了暗門之中。
「暗門的前方是一座祭壇,上面供奉著一把單刃劍。也就是王者之劍。我拿起王者之劍,擊退襲擊而來的刺客們。這個發現……不對,這場邂逅在我看來絕非偶然。」
亞斯瓦爾王族的姓氏裡,必定會帶著其中一位圓桌騎士的名字。
帶著貝德維爾姓氏的自己,在祀奉著這位騎士的神殿中獲得失傳已久的寶劍,這不禁讓桂妮薇亞感受到了命運的存在。就像在叫自己繼承亞特留斯以及瑟菲莉亞的遺志一般,讓桂妮薇亞下定決心加入這場內亂之中。
「當然,我的原因不只這些。因為父親病倒、弟妹們殞命而陷入混亂的這個國家,讓我想盡自己的一份心力。不能將王位讓與傑梅因兄長和艾略特兄長的最大理由,是因為我知道他們在戰後一定會捨棄大陸或島嶼其中一方的子民們。」
因此,桂妮薇亞決定尋求他國的幫助。在與布琉努結盟以後,旁觀兄長們的戰鬥,打算抓緊時間鞏固自己的勢力。
但是,她的計畫卻落空了。沒想到在與傑梅因交戰之前艾略特就已經先死了,不論是和吉斯塔特聯手,還是讓以巴納特為首的大陸諸侯們歸順於她,這些事情全不在她的計畫之中。
「既然事情進展至此,就不免得與兄長一戰了吧。我也做好了成為女王的覺悟。不過,由於事情進展得太過突然,不由得讓我有些懷疑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語畢,桂妮薇亞羞愧地垂下頭來。驚訝於自己居然向羅蘭吐盡苦水的同時,一股不可思議的安心感油然而生。或許她真心某處希望,這個人能夠聽聽自己所背負的事物。
「──殿下。」
聽到這不解風趣的聲音,桂妮薇亞抬起臉來。羅蘭凝視著黑夜,繼續說道。
「妳已經站在戰場上了。戰場上的局勢千變萬化。」
「也就是說,接下來也將發生許多我始料未及的事嗎?」
「妳最好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不過殿下,妳的部下和我們正是為此而存在的。」
儘管羅蘭說話有些支支吾吾,不過桂妮薇亞依舊認真聆聽。因為她知道,這位黑騎士正為了自己努力編織話語。
「您在大廳中的演講,讓我明白了您所持有的覺悟。接下來您要做的,就是貫徹這份信念。如同照亮黑夜的松明之火一般。如此一來,我們就會為您擊退敵軍、掙脫陷阱、開闢道路。在下雖身為布琉努人,但一定會為了帶領殿下登上王座,揮舞手中的寶劍。」
桂妮薇亞雙手緊摀胸口。頓時一語不發。為得是將這一言一語牢牢記在心中。隨後才以一句「謝謝你」,向羅蘭道謝。
「──要是,你能成為我國的騎士的話就……」
「殿下」,羅蘭簡短的一聲打斷了桂妮薇亞的話語。搖了搖頭以後,黑騎士如此說道。
「月亮遙不可及。」
這是布琉努自古以來就有的諺語。平淡的拒絕之語,讓桂妮薇亞不滿地嘟起嘴來。以毫無根據的故事反駁道。
「圓桌騎士當中,可是有人能投擲長槍至月亮上的哦。」
羅蘭聞言不由得瞪大雙目,隨後緩緩地搖了搖頭。
「找出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不正是妳接下來的職責所在嗎。」
桂妮薇亞垂下頭來。安心感和遺憾同時湧上心頭。如果羅蘭真的答應自己的請求,自己恐怕會在高興的同時感到失望吧。自己還真是個自說自話的女人啊,她在心中如此自嘲道。
抬起頭來,滿月的光芒正照耀著自己二人。
「月色真美。」
「是啊。」
羅蘭雖然不是個解風情的男人,不過月亮的美麗還是能理解的。回以短短的贊同之語,在公主的伴隨下一同默默地抬頭仰望月亮。
受到圓月照射的兩道影子,就這樣保持重疊一動不動。


就在羅蘭跟桂妮薇亞抬頭仰望月亮之時,與她敵對陣營的傑梅因王子也同樣在看著月亮。但是,他的臉上滿是不快。
傑梅因今年二十七歲。以前雖是一位有著秀麗面容的青年,但現在全身上下都是贅肉,帶著圓臉跟大肚子。身上穿著寬鬆的絲綢衣,其上還披著一件由毛皮編織而成的長袍。手中拿著由寶石裝飾而成的銀酒杯,裡面裝著亞斯瓦爾產的葡萄酒。比起麥酒,葡萄酒更加投其所好。
這裡是亞斯瓦爾王國位於大陸側的都市,巴爾韋德。霸王瑟菲莉亞舉兵攻打大陸之際,最初的根據地就是這裡。這裡不僅易於防守,也有一段漫長的歷史。也是因為如此,傑梅因才把這座都市當作根據地來使用。
現在,他就站在巴爾韋德的城館裡面,埋頭苦思某一件事。
「看來桂妮薇亞真想跟我打啊。」
亞斯瓦爾島的諸侯們正在前往妹妹作為根據地的多尼斯,今早他接到了這樣的報告。傑梅因安排間諜和士兵前往戰略要衝,希望能盡早獲得亞斯瓦爾島周邊的情報。
「那ㄚ頭也是瘋了。就這麼想要成為第二個瑟菲莉亞嗎?」
毫不掩藏心中的憤怒,傑梅因破口大罵。比起艾略特,妹妹的行動似乎給他帶來了更大的衝擊性。在他得知妹妹與布琉努軍聯手的時候,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傑梅因對妹妹的評價並不高。
「父親就是太寵桂妮薇亞那ㄚ頭了。作為第一公主的她,根本沒有好好做弟妹們的榜樣。」
傑梅因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他曾數次勸戒過撒迦利亞國王此事。但是,父親完全沒有想斥責桂妮薇亞的意思,反而讓她隨心所欲。
「傑梅因啊,有一個像桂妮薇亞一樣的人不也挺好的嗎?那ㄚ頭既不偏頗大陸之民也不偏愛島之民,而是認為得好好對待兩邊的國民。這一點跟著重於大陸之民的你還有力挺島之民的艾略特截然不同。我認為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事。而且,雖然你說我放任桂妮薇亞不管,不過這也代表著,我不會給予她特別的協助。」
現在想起來,傑梅因覺得父親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要藉此補償桂妮薇亞。撒迦利亞賦予女兒所想要的自由來滿足她的慾望。
──而這就是結果。那ㄚ頭根本不考慮王國的事情。反而帶來了多餘的戰亂,不知道有所節制,根本就是一條準備把這片土地吞噬殆盡的毒蟲。
布琉努不可能沒有任何條件就協助桂妮薇亞。他們究竟打算從這個國家中奪去多少的東西呢?不過,這事也不能全怪父親。傑梅因自己也認為桂妮薇亞幹不出什麼大事,而選擇放任她不管。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她已經不是我妹妹了。我絕對要讓妳為妳輕率的舉動付出代價。
父親醒來以後一定會很傷心吧,不過這一切都是為了亞斯瓦爾的未來著想。
「雖說如此,不過據說布琉努軍的總指揮官是那位黑騎士啊。看來這場仗不好打呢……」
不由得將所想的事給說了出來。
羅蘭的名聲,傑梅因也有所耳聞。雖然沒有跟他正面交鋒過,不過關於他的各種傳聞眾將領和士兵們早已告知自己。是個絕對大意不得的對手。
──不能打焦點都放在桂妮薇亞和布琉努軍身上。
協助艾略特的吉斯塔特軍也是重點對象。
根據報告指出,在艾略特身亡以來,他們仍舊逗留在港口都市多尼斯。恐怕他們還打算繼續在這個國家賴著不走吧。尋找代替艾略特的結盟對象,才不會讓至今為止投資的資金血本無歸。
雖然是一群卑鄙無恥之徒,不過據說擔任指揮的是兩位戰姬。不得有絲毫大意。
其他還有像是原先支持艾略特的亞斯瓦爾島諸侯們的動向也讓他很在意。雖然各個擊破沒什麼困難,但他們若團結在一起的話也不好對付。
──讓巴納特男爵他們逃走真是太失算了……。
傑梅因信任著巴納特男爵。打自己與艾略特開始,他就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的陣營。
正因如此,當得知他與歐魯范、巴佩齊合謀帶著主要幹員逃離亞斯瓦爾島的時候,傑梅因將他們留在大陸這邊的親族們抓起來一個一個處刑,以此向其他諸侯們殺雞儆猴。然而,這反而招致了他們的不滿。
忽地,一個想法從腦海中掠過。傑梅因的表情越發陰沉。
如果桂妮薇亞把布琉努軍、吉斯塔特軍、亞斯瓦爾島的諸侯以及逃離自己身邊的背叛者全部納入麾下該怎麼辦呢?
要實現此事絕不簡單。要有一個能夠分析全部勢力利害關係的調解者出現,這支聯合軍才有機會成立。而桂妮薇亞是不可能做得到這點的。
不過,在布琉努軍、吉斯塔特軍或諸侯當中或許就可能有這麼一號人物。
雖然也不是贏不了,不過自己還是先做好覺悟,到時候得面臨嚴峻的局面為好。
將銀酒杯湊近嘴邊。不知何時,酒杯已經空了。似乎是在他埋頭苦思的這段時間喝光的。傑梅因把手伸進長袍的袖口中,取出一只青銅製的鈴鐺。鈴鐺明亮清爽的音色與秋夜相互輝映。
從走廊的道路深處,出現了一位侍從。老人自傑梅因兒時起就侍奉於他。接到把葡萄酒帶來的命令後,老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隨即便去準備。
這位侍從一邊為銀酒杯注入葡萄酒,一邊以謹慎的態度報告道。
「殿下,萊托瓦吉卿已經回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以後,傑梅因的嘴角微微上揚。
「立刻傳喚他,直接帶到我面前來。」
萊托瓦吉是少數幾個他能信任的男人。今年三十四歲。雖然在宮廷裡不太顯眼,不過萊托瓦吉作為指揮官以及戰士都很優秀,在與布琉努軍和薩克斯坦軍交戰時屢建戰功。是一位擅長以樸質無華的戰術打勝仗的男人,而這一點也是傑梅因喜歡他的地方。
不久後,萊托瓦吉走到了陽台上。

他是一位高到需要抬頭才看的清的巨漢,長著一副精悍的臉。硬直的黑色短髮、濃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厚實的嘴唇以及濃密的體毛。一言以蔽之,是一個像大猩猩的男人。
儘管沒有任何惡意,每當傑梅因看見這個男人總會不自覺地笑出聲來。因為他同時能從萊托瓦吉的臉上感受到親近感以及奇特感。
沒有理會主子的反應,萊托瓦吉當場跪地進行報告。
「殿下,屬下把薩克斯坦軍給帶來了。數量約三千。全是騎兵。」
「做得好。」
傑梅因向萊托瓦吉表示慰問。
在得知艾略特與吉斯塔特軍聯手一事的時候,傑梅因也下定決心雇傭他國的軍隊,於是便派遣萊托瓦吉前往薩克斯坦。
亞斯瓦爾跟薩克斯坦是長年的仇敵,就算由於政治上的因素不得已聯手,也基本上是互相憎恨、互相仇視的關係。
為此,萊托瓦吉曾一度表示反對意見。「敵人可是吉斯塔特的戰姬。引入薩克斯坦軍來減少亞斯瓦爾人的傷亡,不也是挺好的嗎」,然而傑梅因卻力排眾議獨斷專行。傑梅因當然也知道這麼做這些人肯定會趁機燒殺掠奪祖國的人們土地,不過他同時認為只需把他們安置在眼皮子底下,就能好好約束他們的行動以及企圖。
「畢竟是你,或許早就聽說了吧,艾略特已經死了。現在是桂妮薇亞帶著布琉努軍準備跟我一戰。接下來只要殺了那個愚蠢的妹妹,這場令人厭惡的內戰也終於要畫下句點了。期待你的表現。」
「屬下必將竭盡全力。──話說回來,屬下有一件事想請問殿下。」
萊托瓦吉的嗓音中帶著些微的恐懼、害怕以及微弱的期望。
「把奧斯本子爵以及其親族的屍體掛在城牆外的是……」
「你說這個啊」,本來有些高興的傑梅因,忽然變了臉色。
「我之前不是遭到刺客襲擊嗎?不過托你的福才沒讓他們得逞。」
聽著傑梅因這番話,萊托瓦吉點了點頭。某日夏夜,四位亞斯瓦爾的年輕人偷偷潛入這座城館,手持毒刃準備行刺傑梅因。
「你們都說這是艾略特幹出的好事,而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所以就派其他人調查此事。」
要是我軍中潛伏著背叛者,準備在與敵軍交戰時從背後捅我們一刀的話,可就不妙了。儘管坐擁超過六萬的士兵,傑梅因也依舊沒有隨意行動的理由,就是為了防範這種可能性的發生。直到查出是誰幹出這件事為止,他都沒有攻打亞斯瓦爾島的打算。
然後在十天前,傑梅因查出了究竟是誰派來的刺客。
「奧斯本子爵居然想殺了殿下嗎?」
「沒錯。不過,那傢伙不是打算叛變到艾略特那裡去,而是打算擁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王族。僅此而已的話,我原本是打算只處刑他與他的家人而已,不過……」
傑梅因越說越激烈。原本抑制在體內的激情彷彿要噴湧而出。亞斯瓦爾的第一王子火冒三丈地繼續說道。
「居然連托露西拉也是那傢伙殺害的。」
萊托瓦吉抬起頭來,面色緊張地盯著傑梅因。
撒迦利亞國王總共有七位直系血脈,托露西拉是其中的次女,有著天真無邪的性格。雖然比起大陸這邊更加喜歡島上的風氣,不過她相當親近傑梅因。傑梅因也十分疼愛這個與自己相差十五歲的妹妹。
今天春天托露西拉罹患疾病,身體日漸消瘦,年僅十二歲就因病去世。
同一時期,除了托露西拉以外還有三位弟妹相繼殞命。傑梅因懷疑這些都是艾略特所為,所以曾暗自調查此是。儘管聽說他們都是因事故或生病而死,但接連不斷發生這種事情還是讓他對此事存疑。
「奧斯本那傢伙居然還口出狂言,說什麼『我只是趁著這些未來的害蟲還是蛆的時候斬草除根罷了』。還說什麼托露西拉遲早會加入島之民那邊,為我送上毒藥之類的話。於是我這麼對他說道。既然如此,我也趁著那這個未來的害蟲還是蛆的時候斬草除根,你應該不會有怨言吧。當我燒毀那傢伙的宅邸,把全部人聚在一起準備一一斬首之時,那傢伙居然還乞求我的原諒。於是我開出了條件,讓他選一個人活下去。」
傑梅因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聲,甚至還有些走音。一說起此事就讓他火冒三丈。萊托瓦吉再次低下頭顱,在短暫的沉默以後繼續問道。
「殿下,容屬下冒昧問一下……。這件事屬下剛剛才聽說,巴納特男爵他們的親族全被抓起來處刑了是真的嗎。」
「才剛回來就知道這件事啦。消息挺靈通的嘛。」
傑梅因告訴萊托瓦吉,巴納特男爵他們逃往亞斯瓦爾島這件事。由滿月的光芒照亮的黑夜之中,萊托瓦吉的臉色明顯產生了變化。
「殿下,屬下不會說懲處奧斯本跟巴納特這件事有錯。可是……」
「把謀反者跟背叛者斬首示眾有錯嗎?」
打算萊托瓦吉的聲音,傑梅因目眦盡裂地說道。
「要是放任奧斯本不管,他鐵定還會來暗殺我。要是流放巴納特的親族,他們一定會偷偷地跟巴納特取得聯繫,將我軍的情報洩漏到亞斯瓦爾島那邊。要是不盡早做出決斷,我軍就會從根基開始土崩瓦解。萊托瓦吉,你應該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可是殿下。接連處刑會引得人心惶惶。先不說奧斯本,巴納特他們的親族可以等到戰後再來處罰不是嗎。」
「你太天真了」,傑梅因露出冷笑。
「像你這樣值得我信任的人只占少數。大部分的諸侯則不是這樣。我們不好好抓牢韁繩的話,他們鐵定會得意忘形起來。」
然後,傑梅因開始闡述自己的某個想法。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組織一個,給予密告者獎賞、觀察諸侯動向的組織。
「殿下……」
萊托瓦吉沒有繼續勸誡梅傑因。就算給予密告者獎勵,也不一定能阻止傑梅因軍分崩離析。要是被布琉努或吉斯塔特看見端倪,反而會讓他們奪得勝機。就算真的以這種方式贏得戰爭,在這之後,傑梅因恐怕也不一定會解除密告制度。
──只能在贏得勝利以後給予建言了吧。
首要任務是贏得這場戰爭。萊托瓦吉這麼說給自己聽。傑梅因雖然是一位嚴厲的主子,但是對於那些忠義之士還是相當寬容的。要是以後這項優點得以增長的話,亞斯瓦爾的未來肯定不會朝壞的方向發展吧。
「對了,你還有什麼其他要報告的嗎?」
被傑梅因這麼問道以後,萊托瓦吉先是猶豫片刻,隨後點了點頭。儘管這種氣氛下談這件事有些不妥,但是他還是出於忠誠心說出口來。
「為了以防萬一,屬下有一事想稟報。」
傑梅因一邊擺弄著裝飾著寶石的銀酒杯,一邊點點頭催促他說下去。
「有報告指出布魯加斯附近有龍出沒。」
「龍……?」
聽到如此不吉祥的單詞,不禁讓傑梅因臉色鐵青。
龍棲息於常人無法進入的險峻深山或森林深處。由於基本沒什麼人有機會看見龍的身影,甚至有人懷疑龍是否真的存在。
傑梅因在腦海中描繪起周遭的地圖。布魯加斯在巴爾韋德以西徒步行走五、六日的某座高山以及森林一帶。山林中有間歇泉,以溫泉療養而聞名。就連歷代的國王當中,都有不少人因此慕名而來。
「難不成龍也喜歡泡湯?」
「屬下也不清楚,不過屬下曾看過猴子泡湯的景象。」
真不希望你用那副面孔冷不防地說出猴子這種話,傑梅因心中如此想道。
「真的是龍嗎? 不會只是看錯了吧。」
「雖然屬下也沒親眼目睹所以不好斷言……。但是,布魯加斯流傳著圓桌騎士加拉哈德打倒龍的傳說。」
「要是把圓桌騎士的傳說全部當真的話,遠古時代根本是龍群滿天飛吧。」
對於萊托瓦吉這番話,傑梅因只是一笑而過。
但是,也不能真的放著龍不管。傑梅因陷入沉思之中。
聽到龍的時候,最先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潛伏於多尼斯港灣的海龍這件事。據說海龍把五艘軍艦連同其上的士兵們盡數擊沉。
──這麼說起來,布琉努似乎是操縱著龍進攻墨吉涅的吧……。
難道說,是布琉努把龍帶來亞斯瓦爾這邊的?由於這個發想太過跳躍,傑梅因連忙搖頭否定。既然都要帶了,為什麼不帶去王都或多尼斯這些地方呢。根本沒有帶去布魯加斯的理由。
「派遣一千名士兵前往布魯加斯進行調查。說實在話,我可不想為這種瑣事煩心。讓他們即刻啟程。」
等到陽台上沉悶的氣氛稍微改變以後,萊托瓦吉開始詢問傑梅因亞斯瓦爾島的敵人動向。聽罷,他如同大猩猩的臉孔不禁湊在一塊。
「桂妮薇亞若是能成功統合各個勢力的話,恐怕會不好對付。請問,現在有多少軍艦停靠在瑪莉艾歐呢?」
瑪莉艾歐是位於大陸北側的港口都市。離亞斯瓦爾島相當的近,傑梅因計畫以這座都市為駐足點發起進攻。
「根據昨天的報告,已經聚集了四十艘軍艦。」
「最少也得一百艘,如果可以的話屬下希望能有一百二十艘軍艦。」
「有這個必要嗎? 據說布琉努軍帶了二十多艘軍艦,吉斯塔特軍也僅僅帶了十艘軍艦而已。」
傑梅因眉頭深鎖。即便有這個必要性,他也不喜歡在目不可及的地方聚集太多士兵。這會讓他操心是否有人會背叛自己。
「正因如此,才必須以壓倒性的兵力確實擊潰他們。桂妮薇亞公主的身邊,可是有那位『紅霧』跟著的。」
萊托瓦吉絲毫沒有任何退讓,極力說服自己的主子。傑梅因不禁低聲呻吟。
當有著紅霧這個別名的老將瓦魯決定跟隨桂妮薇亞的時候,他曾一笑置之。沒有接受自己與艾略特的邀約的這個男人根本不可能跟隨妹妹這種人。但是,當事後查明此事屬實之時,傑梅因肺都氣炸了。
「瓦魯卿是海戰的名將。為了保持士兵們的士氣,還請殿下批准……」
「……我明白了。就照你說的做吧。」
傑梅因深深地嘆了口氣。這裡需要當機立斷的勇氣。萊托瓦吉深深的低下頭來表達謝意,繼續說道。
「恐怕在冬季來臨之前,桂妮薇亞公主就會主動求戰吧。」
「要真是這樣,我們就無法以萬全的姿態來面對他們的來襲吧。那ㄚ頭雖然打算以多尼斯為據點,不過那座小鎮經過大火燒毀,就連引以為傲的大燈塔也損壞到不能用的地步。趁著冬季期間與亞斯瓦爾島上的諸侯結盟不是比較穩妥嗎?」
傑梅因歪頭納悶,萊托瓦吉搖頭表示否定。
「屬下認為,桂妮薇亞公主不可能有足夠多的金錢一直養著布琉努軍至春天。況且,若讓布琉努軍久住於多尼斯,不免會與亞斯瓦爾島的居民發生嫌隙。裝作一副要在島上過冬的樣子讓我們大意,實際上是想一鼓作氣橫渡海洋發起突襲。」
「所以才需要這一百艘軍艦來迎擊他們嗎?交由你來指揮如何?」
「屬下認為應該由加魯達特卿擔任指揮官。在操縱艦隊方面,能與紅霧相抗衡的唯有他。由於父親是船員,所以他自兒時起就相當熟悉船隻。冒昧問一下,殿下有聽說過『不沉的男人』這個別名嗎。」
「嗯,不論是與薩克斯坦、布琉努還是吉斯塔特交戰,其所搭乘的船艦都不會被擊沉的男人對吧。原來那是在說加魯達特嗎?」
像是剛剛想起一般,傑梅因回以疑問,萊托瓦吉用力地點了點頭。
「其參與的戰役,全部都以勝利告終。加魯達特卿似乎與生俱來就受幸運所眷顧。至少屬下是這麼想的。」
「好吧。就照你說的做。」
傑梅因面帶笑容點點頭。
「要是能在瑪莉艾歐沿岸擊敗他們,就能順著這股氣勢一口氣攻上亞斯瓦爾島了吧。就算失敗了,也只須放棄瑪莉艾歐退守巴爾韋德就好。除此之外,還能派遣別動隊迂迴至敵軍身後,截斷他們的糧食與物資。」
「關於桂妮薇亞的事先到此為止吧,南方的情況如何了?伊夫里基亞就算在怎麼說,也該掌握我國的現況了吧。」
伊夫里基亞,是從亞斯瓦爾搭船南下十天航程的一個王國。在大陸的各國之中,僅與亞斯瓦爾和墨吉涅有貿易往來。然而,他們之間的貿易往來並不怎麼盛行。雖然關係不算不好,但這種時候還是得小心戒備才行。
「現在還沒有任何動向。畢竟南海比北海要溫暖,不過當冬季到來時還是會鬧災荒的。關於這一點還是得嚴加小心。」
「分析得不錯。果然還是得趁著冬天做個了斷才行啊。」
語畢,傑梅因苦笑著嘆了口氣。
「統領百艘軍艦的經驗,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啊。要是其他人也能像你一樣,有足夠大的氣量認同別人的才能在自己之上就好了。」
「屬下也曾一度有過自己遠比他人厲害的時期。相信大家總有一天也能明白這個道理的。」
萊托瓦吉如此進諫。於此之上,他還建議傑梅因讓羅修負責巴爾韋德的守備工作。不管海戰方面的勝敗如何,都還會有下一次的戰鬥。為此,萊托瓦吉得事先做好準備。不能將時間浪費在這座都市的守備工作上。傑梅因允許了。
「戰場的事全交由你來處理吧。薩克斯坦軍也拜託你了。」
「屬下必將竭盡全力。」
萊托瓦吉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隨後便離開陽台。傑梅因獨自一人,以一副高傲的表情仰望月亮。
「桂妮薇亞啊,妳根本沒有統治這片亞斯瓦爾島大地的才能。不對,妳根本什麼都不是。因為,要將亞斯瓦爾的大陸以及島嶼染上色彩的人不是任何人,而是我傑梅因……」
只有他和月亮,聽見了這段低聲的呢喃。


萊托瓦吉離開傑梅因居住的城館,疾走在寒氣逼人的夜間小路上。
他的目的地不是自己的房子,而是同僚的宅邸。雖然現在的時間並不適合造訪別人,但考慮到明天以後的安排,他認為得現在跟他見個面。
在走了約莫五百阿爾昔(大約五百公尺)的距離後,他抵達了目的地。向出來接應的年輕僕從報上名號以後,他立刻被請進宅邸內。來到待客室,坐在沙發上等待主人的到來。牆邊的壁爐正燒著柴火,相當暖和。
不久之後,一位男人出現在待客室。年齡大約二十五歲上下,金色短髮再配上一雙碧眼,中規中矩的好體格配上緊實的肌肉。嘴角開心地微微上揚。
「好久不見,萊托瓦吉卿。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今天下午。抱歉在這種時間還來叨擾您,塔拉多卿。」
這位被稱作塔拉多的男子,像是絲毫不在意一般笑了笑。
「就算你是半夜來的我也十分歡迎。畢竟萊托瓦吉卿是那種除非有必要,要不然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塔拉多坐到萊托瓦吉對面的沙發上。年邁的侍女走了進來,在桌上擺放銀酒杯、葡萄酒、盛滿起司的拼盤。
「關於傑梅因殿下的事情,我希望能聽聽你的意見。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總感覺殿下變得有些著急。」
「這件事啊……。事情得追溯到十天以前吧,殿下掙脫了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與謹言慎行的萊托瓦吉相比,塔拉多說話方式相當直言不諱。雖然從萊托瓦吉那裡傳來責備的視線,不過宅邸的主人悠然處之,將銀酒杯湊近嘴邊。
嘆了口氣後,萊斯瓦吉只能說服自己沒有辦法。要求漁村出生的塔拉多一一遵守禮節的話,話題根本無法進展下去。只要自己別太在意這件事就行了。
「關於托露西拉殿下身亡的原因,你已經從殿下那聽說了吧?」
被塔拉多問到此事,萊托瓦吉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那件事讓殿下變了嗎?」
「大概不會錯吧。但是,我認為還有其他的原因。」
這番話,讓萊托瓦吉挺出身子。塔拉多擁有銳利的觀察力。三更半夜登門拜訪這位男子,也是因為他覺得能聽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殿下派出的刺客殺死艾略特的事情,你知道嗎?」
萊托瓦吉點了點頭。雖然傑梅因除了一句「弟弟死了」以外什麼也沒說,不過他雇傭刺客這件事,萊托瓦吉是知道的。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塔拉多帶著諷刺的笑容繼續說道。
「殿下之所以這麼憎恨艾略特,是因為他堅信弟妹們是遭艾略特殺害的。不管王座最後如何,殿下都有理由殺死艾略特。然而,殺害托露西亞公主的人卻是奧斯本。也就代表著,殿下出於錯誤的判斷派出了刺客。」
「這哪是什麼錯誤的判斷。與艾略特王子的對決本就不可避免。派出刺客不是大家都相當慣用的手段嗎?」
萊托瓦吉拼命為主人辯解。塔拉多則聳了聳肩。
「萊托瓦吉卿,你說得並沒有錯。但是,問題在於殿下是怎麼想的。殿下是一位嚴格的人。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都是如此。為了避免自己再度犯錯,他得變得比以前還要嚴謹。殿下恐怕是這麼想的吧。」
萊托瓦吉帶著沉痛的表情凝視著銀酒杯中的葡萄酒。
或許正如塔拉多所言。不論是密告制度還是看管諸侯這些發想,若是當成傑梅因王子矯枉過正的結果,也就不難理解了。真是夠受的了。
將銀酒杯中殘留的葡萄酒一飲而盡,萊托瓦吉深深地嘆了口氣。
「總而言之,只要贏下這場戰爭就行了。」
塔拉多驚訝地皺起眉頭。以一副大猩猩般的臉孔,萊托瓦吉釋然地笑了。
「以勝利來證明己身的清白。成為國王以後,想必殿下也能重新冷靜下來吧。」
「或許吧。不過,我推測的也不一定是對的。」
塔拉多拿起葡萄酒瓶,準備為萊托瓦吉倒酒,但被萊托瓦吉鄭重地拒絕了。雖然離開傑梅因的城館時自己像是迷路在濃霧之中般迷茫,但是他已經確定了自己該做的事。剩下只須朝著目的地勇往直前而已。
「塔拉多卿,換個話題吧,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萊托瓦吉詳細說明,自己準備在港口都市瑪莉艾歐附近的海域迎擊敵軍的計畫。然後,打算把其中十艘軍艦的指揮權交予塔拉多。這讓塔拉多不免有些震驚。
「十艘未免也太多了點吧。」
「你的指揮能力值得我給予這樣的評價。希望你天亮以後即刻前往瑪莉艾歐。」
「沒問題。對了,士兵的編制跟武器的選擇也能讓我自己來決定嗎?」
沒問題,萊托瓦吉如此回答道。塔拉多不禁破顏一笑。碧瞳中閃耀著喜悅的色彩。
「萊托瓦吉卿,我向你約定,我必將竭盡全力應戰。」
兩人緊緊握住彼此的手。隨後,萊托瓦吉便離開這座宅邸。


在巴爾韋德的城牆外邊,一盞燈火搖曳不定。
傑梅因屬下的士兵跟薩克斯坦軍都不在這裡。為了不讓住民感到害怕,他們在兩貝魯斯塔(大約兩公里)遠的地方安營紮寨。
燈火的真面目,是一道篝火。沒能在日落之前抵達城市的旅人,只能在城門邊上升起篝火,等待天亮的到來。
「真是的,自從來到這個國家就沒發生什麼好事……」
一位旅人一邊咬著羊肉乾,一邊發著滿腹牢騷。他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從火光照亮的褐色皮膚,不難發現他是一位墨吉涅人。雖然披著厚實的大衣、戴著頭巾遮住面孔,不過這麼做並不是為了隱瞞身分,而是因為太過寒冷了。
「羊肉的香辛料根本沒有入味。接受不了鰻魚的外表。連麥酒都這麼苦澀。最過分的是這裡也太冷了吧。明明秋天才剛開始,就有我國的冬天那麼冷……」
墨吉涅人本來就經不起寒冷。為了俘虜奴隸,墨吉涅曾多次舉兵攻打鄰國的吉斯塔特跟布琉努,不過他們一次也沒有在冬天攻打他國的紀錄。原因就在於士兵們無法忍受寒冷。有著『紅鬍子』別名,德高望重的王弟克雷伊修曾半開玩笑說過:「冬天根本沒法戰鬥。畢竟只要用一杯溫暖的葡萄酒就能引起士兵叛變了啊」。
一邊烤著火一邊口出惡言的這個男人,是因為接下了克雷伊修的命令才來到亞斯瓦爾的。其名為,達馬德。
達瑪德是第一次來到亞斯瓦爾。而且至今為止都對這裡沒什麼興趣,正是看中這一點,克雷伊修才會叫他「前往亞斯瓦爾,以一個外人的角度觀察那裡,然後再回來向我報告。」
就連達瑪德的主子愛紗公主,都以「這可是王弟殿下的密令喔」來鼓勵他,於是他總算提起興致接受命令,於兩個月前左右自墨吉涅出發。達瑪德駕馬奔騰橫,由南而北橫跨布琉努王國,打算前往位於亞斯瓦爾島上的多尼斯。
然而,此時的多尼斯在萊斯特的掌握之下。於是,達瑪德準備改變行程前往王都科爾切斯特,不過由於各國軍對以及海賊們錯綜複雜的局勢讓他感到危險,加上街道上起了濃霧所以他便放棄這個想法,離開亞斯瓦爾島渡洋來到大陸這邊。
在亞斯瓦爾島上耳聞傑梅因名聲的達瑪德,在蒐集完幾座小鎮和村莊的情報後,便打算前往巴爾韋德。為了躲避傑梅因軍的搜查而謹慎移動,結果讓他沒來得及趕上城門關閉的時刻。
「雖然旅行途中看了各式各樣的東西,不過這樣真的能算是有成果嗎……」
想起迄今為止的旅程,達瑪德獨自一人發起牢騷。他之所以一直抱怨,除了為了忘記寒冷以外,還有另一個理由。
把目光轉向城門,十幾根有著銳利尖頭的樁子豎立在旁邊。奧斯本子爵、其家族成員、侍奉其家族的人們,被樁子無情的串刺,曝曬於此。連獵犬跟馬匹也一同被串刺於此,可以說是做得相當徹底。
據看守城門的士兵們所言,直到日落以前還有大量的烏鴉群聚在這裡。雖然在黑夜下看不太清楚,現在他們的屍體上鐵定是爬滿了蛆蟲吧。為了無視這副慘狀,達瑪德只能持續思考其他事情。
「要是冬天來的話,真的會被凍死的啦。雖然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不過我可沒拿到什麼能夠昂首挺胸的戰果啊……」
還有,得找到保存期限看起來比較久的點心。要是真找不到的話,也只能把鰻魚乾當土產帶回去了。雖然感覺不管帶什麼回去,那位年幼的公主都會很高興就是了。
忽然間,達瑪德擺出嚴肅的表情。他感受到有東西正從黑暗深處靠近。由於寒冷而顫抖不已的身體,遵循著主人的意志擺起架式。在他抓住手邊的劍準備起身的同時,劍已經從劍鞘中拔了出來。
「──小偷嗎?」
以墨吉涅語急促地呼喊道,一個呼吸間格以後,一位騎士走了過來。
看著騎士因篝火而照亮的身影,達瑪德不禁眉頭一皺。騎士的體格可謂中規中矩。由於全身上下都包覆著盔甲,無法辨別出他是男是女。雖然沒有感受到任何敵意,不過他的腰間掛著滿是裝飾品的劍,所以還不能大意。
「你在這邊做什麼?」
騎士的嗓音有些低沉,還有一股奇特的鄉音。說得不是亞斯瓦爾語。
「如您所見。還是說,我看起來像是在優雅地品嘗葡萄酒呢?」
「在大量屍體的旁邊野營?」
「山賊跟野獸有很大的可能潛伏於黑暗當中。在怎麼說屍體也不會來襲擊我吧。」
這傢伙很強。達瑪德一邊回答問題,一邊如此想道。僅僅是站在原地不動,居然毫無破綻。從頭盔底下些微的縫隙中傳來的視線,甚至比夜風更為寒冷。
不久之後,騎士轉身背對達瑪德。
「你似乎沒有說謊。打擾了。」
「等等」,達瑪特立刻叫住對方。
「只有我一個人回答可不符規矩啊。都這麼晚了,你為什麼要來這邊?」
騎士舉起右手,指向城門。
「我是來視察城門周圍的。我是薩克斯坦的騎士,暫時都得待在這裡。」
達瑪德不禁面露苦色。不只布琉努跟吉斯塔特,就連薩克斯坦也加入了這個國家的內亂中了嗎?看來事態真的越發嚴重了。
──話雖這麼說,我國應該也以其他方式牽涉其中才是。畢竟王弟殿下也說過,早就派清楚國情的人來亞斯瓦爾了……。
騎士的背影消逝在黑暗當中。達瑪特將劍收回劍鞘中,然後席地而坐。
我到底該怎麼做呢?是繼續這樣旅行,直到親眼目睹王子跟公主的戰鬥結束以後再回國嗎。雖然這樣也是可以。但是,「所見所聞」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聽說有幾位墨吉涅的商人正駐足於巴爾韋德當中。
這是他在小鎮和村莊蒐集情報時得到的消息。這裡畢竟是貿易盛行的都市,有他國的商人開店生活在這裡也挺正常的。況且,巴爾韋德還是傑梅因的根據地。為了避免遭受戰爭波及而逃亡至此的人應該也不在少數。
達瑪德決定與這些商人談談後在做決斷。就在這時他意識到一件事,不禁罵道「可惡」。
「剛剛應該拜託那位薩克斯坦的騎士放我進去的。」
雖然很有可能被拒絕,但問一兩句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沒想到這一點的自己只能繼續在這裡忍受寒冷,而這也讓他滿肚子火。
夜晚還很漫長吧。想到這裡,達瑪德無奈地嘆了口氣。


慶功宴隔天的午後,在一家小酒場的單間內,堤格爾和漢米許把酒交歡。桌上擺放著一盤由鐵蠶豆和煙燻鯡魚燉煮而成的大雜燴。
漢米許今年二十四歲。高個子,有著一副與粗壯一詞相符合的體格。其中最惹眼的,是他那比右手臂粗上一倍的左手臂,據本人說這是長年鍛鍊長弓後的產物。
「卑鄙無恥的傑梅因。就算把他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咕嚕咕嚕地將陶杯中的麥酒一飲而盡,漢米許粗魯地破口大罵。
撒迦利亞國王還健康的時候,艾略特經常帶著同年齡的下級貴族以及下級貴族的兒子一起來到鎮上郊遊,而漢米許也是他的其中一位玩伴。
漢米許不善言詞,能聊的話題也不多,但是不可思議的是艾略特相當中意、信任他。漢米許當時便發誓要效忠這位年輕的主人。在艾略特與吉斯塔特建立同盟回來之時,得知消息的漢米許攜上愛用的長弓,率領著士兵立刻趕了過來。
由於他們之間關係匪淺的緣故,艾略特的死帶給了漢米許相當大的打擊。昨晚的慶功宴本來也招待了他,但是他直到最後都沒有現身。
有些擔心的堤格爾前去拜訪他,邀請他來酒館喝酒。之所以準備單間,既是為了引人注目的漢米許著想,也是為了聊一些不便讓他人聽見的話題。
堤格爾一邊聽著對傑梅因各式各樣的咒罵,一邊在心中感到愧疚。
在慶功宴的時候堤格爾之所以能臨危不亂泰然處之,是因為他根本不怎麼認識參加者,基本上都是米拉跟蘇菲會去招呼他們。
漢米許是與自己並肩作戰,一同攻打下巴哈姆要塞的同伴,堤格爾相當挺喜歡他那耿直的性格。一想到自己正欺騙著他,就讓堤格爾感到反胃。
──要是把拉夫納格也帶來就好了。
堤格爾之所以沒有讓年長的親信跟著過來,是因為他也知道艾略特死亡的真相。不該讓他和自己一同背負這份愧疚之情。
「漢米許卿,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當他把第三杯麥酒一飲而盡的時候,堤格爾以盡量平淡的口吻問道。漢米許的醉眼中放出一絲理性的光芒,像是在尋找答案一般視線游移不定。
「說實話我也很迷茫。討伐傑梅因,為殿下報一箭之仇的心情當然也不是沒有。只是……。」
視線落在喝光的陶杯杯底,漢米許以欠缺活力的聲音繼續說道。
「雖然是為了攻打下多尼斯才聯手的,但對艾略特殿下而言桂妮薇亞殿下曾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兩人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怎麼好。就算除去這一點來看,桂妮薇亞殿下似乎也沒有像艾略特殿下側重島嶼這邊的打算。」
為什麼,自己非得為了桂妮薇亞拚死拚活不可呢?就算她真的贏得這場戰鬥,也對我們根本沒有任何好處不是嗎?這個疑問一直深深地埋藏在漢米許的心中。
堤格爾能夠明白他的心情。要是自己處在同一立場,恐怕也會埋頭苦思好幾天吧。
堤格爾在腦中再次確認,接下來自己準備說的話。
──米拉她,告訴了我吉斯塔特現在的立場,在此之上還說了交由我自己來決定。
這決不是欺騙了漢米許的自己該說的事情。
但是,堤格爾十分清楚,不說的話自己鐵定會後悔的。
「我個人──」
堤格爾一邊用雙手握住空著的陶杯,一邊凝視著漢米許。
「希望能和漢米許卿在同一個陣營下戰鬥。我是這麼想的。而這毫無疑問是我真心話。但是,以我的立場不能邀請你。」
像是搞不清楚堤格爾這話的意思似的,漢米許眉頭深鎖。儘管明白這裡是單間,堤格爾還是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對於吉斯塔特軍而言,希望有像漢米許卿一樣的中立標竿,留在亞斯瓦爾島上。理由有兩個。一來,當桂妮薇亞殿下的勢力大增之時,也不會對吉斯塔特軍造成太大影響。」
桂妮薇亞之所以仰賴他國的軍事力量,也是因為她根本沒有軍事資本的緣故。儘管總算有幾位諸侯選擇和她聯手,她也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獨自打開現狀。
但是,要是和傑梅因的戰鬥連連告捷的話,情況就逆轉了。識時務的諸侯到時一定會轉而支持桂妮薇亞。對吉斯塔特軍而言這樣雖然能減輕負擔,但桂妮薇亞的發言權也會變大,說實話,希望這種事能夠適可而止就好。
「……另一個原因呢?」
「跟隨桂妮薇亞的諸侯當中,也不是全部都是向殿下宣誓效忠的人,有些人是因為不想跟隨傑梅因而勉強加入這邊的。要是他們團結起來與桂妮薇亞殿下對立的話,對吉斯塔特軍而言也是很困擾的。」
聽著堤格爾的說明,漢米許不禁發出苦笑。
「要是真的組成了那種諸侯聯軍的話,比起桂妮薇亞殿下的意志,他們肯定會更優先自己的利益吧。」
就像是同一支軍隊當中出現了好幾個地位相同的指揮官。要攻打哪裡、要怎麼布陣、要怎麼戰鬥,光是爭論這些就沒完沒了的情景,漢米許曾親眼目睹過。
「我是吉斯塔特的客將。」
堤格爾緊繃著臉繼續說道。
「基本上會遵從吉斯塔特的方針行動。──也有不少事情對你隱瞞了。」
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沉默。這便是,堤格爾現在所能做的。以對漢米許的信任為前提,絞盡腦汁所想出的話語。
一邊承受著壓在身上的重擔,堤格爾默默地等待漢米許的反映。粗曠的長弓手的雙目直視堤格爾所在的方位,但目光並不是在看著這位青年,而是其他的東西。
在約莫三十秒的時間過去以後,漢米許忽然問道。
「堤格爾維爾穆德,今年幾歲了呢?」
「十七歲。」
儘管對於這唐突的問題感到困惑,堤格爾還是老實回答了。漢米許深深地嘆了口氣。他的瞳孔中,散發出如同瞄準著獵物的弓箭手般強烈的光輝。
「居然得被年幼自己七歲的年輕人擔心,看來我也不中用了啊。就算是對自己推心置腹的朋友,我也會有十、二十幾件隱瞞他們的事情。更別說是出生不同國度,所追求所守護的事物都不同的你了。讓你為我煞費苦心了,抱歉啊。」
「啊,沒這回事……」
堤格爾頓時不知該如何答應,不禁有些含糊其辭。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某件事情,於是便詢問漢米許。
「對了,瓦魯卿曾拜託我問你……。漢米許卿你,認識一位叫做羅修的人嗎? 他是定居在大陸的諸侯,就住在巴爾韋德附近。」
在堤格爾還沒把話說完之前,漢米許便明顯有些面露難色。
「我認識。不過,他應該沒有加入傑梅因的陣營,保持中立才是。」
「據瓦魯卿所言,身處傑梅因陣營中的權貴諸侯以及騎士當中,就有他的名字。瓦魯卿認為會不會是因為要與我們一戰,所以傑梅因才再次遊說招攬大陸那邊的諸侯們。我軍的蘇菲也說,巴納特男爵曾對自己說過此事。」
「既然如此的話,想必他就是我所認識的那位羅修了吧。有什麼想問的嗎?」
「人品以及人際關係吧。有沒有可能說服他加入我們之類的……」
在堤格爾還沒說完以前,漢米許就搖了搖他那粗壯的頭。
「他是一個既耿直又頑固的人。既然都已經追隨傑梅因了,至少在這場戰爭結束以前是不會易主的吧。不過,這樣啊……」
像是抓到什麼頭緒一般,漢米許直直地盯著堤格爾看。
「堤格爾維爾穆德。要是桂妮薇亞殿下允許的話,我想要追隨殿下一同上戰場。抱歉,能請您幫我轉達給瓦魯卿嗎?」
堤格爾一臉驚訝地盯著漢米許。直到鎮靜下來以後,才詢問他理由。
「你跟羅修之間有過什麼因緣嗎?」
「大約十年前,我的叔父曾在戰場上受過羅修卿的照顧。對於想要報答這份恩情的叔父,羅修卿似乎說了今後自己要是出事了,就請你也來照顧我的女兒吧。」
「你的叔父現在還好嗎?」
堤格爾拘謹地問道,漢米許再度搖了搖頭。看來他的叔父已經去世的樣子。
「叔父跟我的關係很好。既然羅修卿選擇追隨傑梅因的話……。雖然不太可能說服羅修卿,不過至少得保護好他的女兒才行啊。」
堤格爾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盯著漢米許看。雖然他早該明白這件事,不過內亂就是如此。知音朋友之間也會互相戰鬥。
堤格爾想著該用什麼話來鼓勵漢米許,不過馬上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比起自己這個外國人,他更能清楚判斷局勢。身為布琉努人的自己不該干預過度。
「謝謝你,願意和我一同戰鬥。」
面帶笑容說出這短短的一句話,堤格爾向漢米許伸出手來。
漢米許也同樣面帶微笑,握住堤格爾的手。


兩位旅人正走在被午後的陽光照射亮的多尼斯的大街上。
兩人身披厚實的外套,戴著頭巾遮住面孔。其中一人的肩上扛著小小的皮袋,腰帶上掛著一把細劍。另一個人的肩上扛著一把長柄的大鐮刀。儘管已經使用布包裹住彎曲的刀刃,其形狀依舊一覽無遺。
兩人的打扮十分引人注目,所幸的是現在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畢竟現在的多尼斯,有各式各樣來自亞斯瓦爾島各地的人聚集於此,居民們關心的,只有今早從小鎮出發的三國聯軍的動向。
二人的真面目是吉斯塔特的戰姬。
「我還聽說這裡發生異常慘烈的戰鬥呢,沒想到重建的這麼快啊。」
頭巾底下以一副饒有趣味的視線看著街道的,是肩膀扛著大鐮刀的少女。名字是米莉茲·格林卡,今年剛滿十五歲。扛在肩上的當然是她的龍具。
「這種程度可不能說得上是重建好了。」
說出這句話的是腰帶掛著細劍的少女。她的右眼是金色的,而左眼居然是碧色的。由於瞳孔左右兩邊的顏色不一樣而常有人用「異彩虹瞳」稱呼她。
她便是伊莉莎維塔·法米那。有著『雷渦的閃姬』這個別名的戰姬,比米莉茲要年長兩歲,今年十七歲。
「半年前我曾來過這座小鎮,不論是高聳佇立的大燈塔還是傍晚時依舊活力十足的大街,這裡盡是一些讓人眼睛一亮的光景。一年以後你再來一次看看吧。一定會嚇到妳的。」
穿過大街以後,兩人停下腳步。在道路盡頭轉身面對面。
「米莉茲,謝謝妳。幫大忙了。搭船要十天航程才能抵達的地方,居然能在一天內穿梭還真是便利呢。」
米莉茲有一招,能一瞬間移動至別的場所的龍技。她就是使用這股力量,從吉斯塔特的路伯修公國來到這座小鎮的。帶著伊莉莎維塔一起。
「請您不用放在心上。我也剛好有事要來這個國家處理。對了,伊莉莎維塔大人為何要來亞斯瓦爾呢?」
在米莉茲的印象當中,她應該被任命為亞斯瓦爾遠征軍的第二陣。在冬天逼近的這個時期,雖然不太能出港,不過還是得以防萬一待在路伯修才對吧?
「這我不能跟妳說。就像妳也有事不能對我說一樣。」
看著聳了聳肩的伊莉莎維塔,米莉茲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自己確實也有不想被問的事。既然還不清楚她是不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就不可能告訴她。
伊莉莎維塔轉身背對米莉茲,輕輕地揮了揮手。
「看來妳比凡倫蒂娜還值得我信任呢。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報答妳的。」
絲毫不理會這邊的回應,伊莉莎維塔離開了這裡。米莉茲一邊目送著她的背影,一邊思考著為什麼其他戰姬對自己師傅的評價會這麼差。
「好,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首先得打聽旅店的位置,畢竟自己暫時都得待在這座小鎮蒐集必要的情報。
朝著聲音嘈雜的地方,米莉茲緩緩邁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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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6 14:59 编辑

2 煌耀的霸軍


這一支由桂妮薇亞擔任總指揮官的三國聯軍,正式命名為『煌耀的霸軍』。
據意氣風發地以此命名的桂妮薇亞所言,這似乎是古時的亞斯瓦爾語。
「霸軍一詞是取自霸王瑟菲莉亞所率領的『征地的霸軍』。」
挺起豐滿的胸膛,她侃侃而談。這個名字之所以能得到正式承認,是因為在征求大家意見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覺得名字這種小事不管怎樣都無所謂,所以都沒有否定或反駁的緣故。真正表示贊同的人只有堤格爾跟羅蘭二人而已。
煌耀的霸軍由亞斯瓦爾、吉斯塔特、布琉努的士兵們所組建而成。亞斯瓦爾兵的數量約莫四千、吉斯塔特兵的數量約莫一千九百、布琉努兵的數量約莫三千九百,總數比一萬還要少一點。全部的軍艦加起來還不足六十艘。
帶著這個數量的士兵,煌耀的霸軍自多尼斯的港口都市出發。今天是慶功晚宴的七天以後。由瓦魯擔任指揮官。
順帶一提,與進攻多尼斯的時候相比,亞斯瓦爾兵有七成以上的新面孔。由於桂妮薇亞在慶功宴上的宣言,以德蘭伯爵為首的幾位諸侯選擇離開這個陣營。現在還留守在港口都市多尼斯的,只有義勇兵而已。
自亞斯瓦爾島前往大陸,搭船僅需一天的時日。但是,聯合軍選擇穩妥地在海上航行,在第三天的早晨才抵達瑪莉艾歐的沿岸。
在這片海域擊敗敵人,可以的話順勢朝敵軍的勢力範圍長驅直入,建築橋頭堡。這便是聯合軍的如意算盤,要是傑梅因軍取勝的話,相必他們也會做出相同的舉動吧。趁著氣勢正旺攻打多尼斯,把多尼斯給據為己有。
此時,傑梅因軍的艦隊也在沿岸邊擴散開來。其數量正好一百二十。是煌耀的霸軍的整整兩倍之多。士兵的人數也將近兩萬左右。
不禁讓人覺得勝負早在開戰以前就已分曉。


在傑梅因軍的旗艦號『一角鯨號』的船頭上,加魯達特正在聽取偵查聯合軍部署回來的士兵的報告。
加魯達特今年三十三歲。有著一副飽經鍛鍊的高身板和端正的五官,其中,戴在左眼上的黑色眼罩最令旁人印象深刻。身著一件以黑色為基底上面佈滿金絲綢緞的上衣,腰間掛著一把彎刀。左手臂似乎不聽使喚,無力地垂在腳邊。
「這樣啊。雖然早有聽過傳言……不過,果然是紅霧在指揮嗎……」
加魯達特僅剩的紅色瞳孔深處,一道由憤努和喜悅交織而成的光芒即將爆發出來。五年前所失去的左眼,像是產生錯覺一般隱隱作痛。
「可以退下了」,剛一開口,加魯達特就注意到這位士兵的表情有些許僵硬。
「覺得不安嗎?」
「絕、絕對沒有這種事。畢竟擔任我軍指揮官的您可是『不沉的男人』啊。」

聽到士兵這番話,加魯達特嘴角微微上揚。說實在話,他其實不怎麼喜歡這個別名。不過他搭乘的船確實連一艘都沒沉過。似乎有很多人都跟眼前的這位士兵一樣把此當作一種美名來看待,既然如此自己只需默認此事就好了。加魯達特大大咧咧地笑了出來。
「你大可不必糊弄我。紅霧確實是一位恐怖的敵人。但是,你大可放心。因為我會讓你親眼目睹那傢伙輸掉海戰的場景的。」
加魯達特的表情毫無動搖滿是自信,連心情也隨之起舞的士兵用力地點點頭。行了一禮後便離開了。
確認周圍沒有旁人後,加魯達特用右手巧妙地卸下眼罩。輕輕摸撫緊閉著的左眼眼皮。以右眼睥睨著潛伏在這片海域中的敵軍將領。
「這五年以來,我每天都向圓桌騎士禱告……。期盼著我跟你成為敵人的一天。吹噓自己擊敗戰姬從而奪去父親的名聲、奪去我的左眼的卑鄙之徒。至今為止我曾作過數次擊沉你的夢。而今天,我就要讓夢化為現實了。」
說出滿腔的怒火以後,加魯達特才多少冷靜了下來。對手是海戰的名將,失去理智與之作戰是相當危險的。
忽地,加魯達特轉移視線,看見兩個男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兩人都是高個子,骨瘦如材。一塊黑布包裹著整張臉除眼鼻以外的部位,身著皮革鎧甲。腰間掛著短刀。
「我們也要戰鬥嗎?還是說,有目標了嗎?」
其中一個男人低聲說道。加魯達特則搖了搖頭。
「你們先在這艘船上待機吧。恐怕不需要你們出場了。」
兩人是傑梅因雇傭的刺客。儘管作為戰士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但最讓人期待的還是二人的暗殺技巧。要麼暗殺黑騎士、要麼暗殺其中一位戰姬,傑梅因是這麼命令加魯達特的。
──殿下的想法真的是正確的嗎……。
雖然加魯達特有著正確指揮艦隊的自信,不過他還沒狂妄到自己能以劍術戰勝以勇猛聞名的黑騎士和戰姬。若得確實地將他們打倒,訴諸這樣的手段也是沒辦法的事。
──只要我打贏瓦爾的話,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只要我軍取得勝利,想必布琉努軍跟吉斯塔特軍都會放棄桂妮薇亞吧。更重要的是,加魯達特不希望這場與瓦魯的戰鬥有旁人從中干涉。
涼風化作冷風吹拂著甲板。渺渺蒼空之下的廣闊海域染上一層鉛色。每一位士兵身上都披著毛皮大衣。甚至還有人因為大衣不夠暖和而戴上帽子和圍巾。
堤格爾、米拉以及蘇菲三人站在吉斯塔特的旗艦號『龍炎號』的船頭上。和士兵們一樣,三人的身上也披著毛皮大衣。
米拉跟蘇菲,可以使用各自的龍具拉斐亞斯和薩德來保暖,不過她們還是選了一件大衣穿上。大衣做得相當厚實,感覺就連流矢都無法貫穿。
「明明昨天為止都還是大晴天的。要是趁著昨天分出勝負就好了。」
抬頭仰望灰色的天空,米拉發起牢騷。而堤格爾正一臉緊張地凝視著遠方整齊排列著的傑梅因軍。
「雖然事前就有聽說敵艦超過一百艘,不過親眼目睹還是讓人嘆為觀止呢……」
在這場戰鬥當中,吉斯塔特軍的十艘軍艦被配置在右翼。羅蘭所指揮的布琉努軍的二十五艘軍艦則是在左翼,瓦魯所指揮的桂妮薇亞軍的十七艘軍艦位於中央,桂妮薇亞軍剩下的五艘軍艦則作為最後的儲備兵力位居後方,這便是聯合軍的佈陣。
桂妮薇亞軍這邊只有一艘大型艦。被稱作『大龜號』的這艘船,比其他軍艦都還要寬,造型圓潤流暢。在敵軍的衝角有可能突入的位置佈置著好幾塊鐵板,從船腹中延伸而出的船槳,左右兩邊合計約莫一百支。行動相當緩慢。
這艘船的主要任務在於,利用其龐大的體積以及重量來進行防禦和進攻。尤其是在碰撞的時候,與之相撞的船會因劇烈的搖晃而無法戰鬥。即使是被數艘敵艦包圍,也備有強行突圍的破壞力。
桂妮薇亞軍派這艘船打頭陣,打算用於防守陣地。
另一方面,傑梅因軍在中央佈置五十艘軍艦,左右兩翼則各自佈至二十艘軍艦,據說還有二十艘的除備兵力在後方待機。根據偵查隊的報告,桂妮薇亞軍的指揮瓦魯估算出了這個數字,而龍炎號的船長波尼爾也說「看來跟估計中的差不多呢」。
兩軍一同撤去船帆,大戰一觸即發。
──擔任敵軍指揮官的是名叫加魯達特的男人。就連漢米許卿也說他是一位有實力的將軍。
在跟隨傑梅因的眾將軍和騎士中,漢米許曾事先提醒過堤格爾其中得極需警戒的人物。
其中一位是萊托瓦吉,是一位稱得上是傑梅因左膀右臂的人物,不僅有著優秀的戰場指揮能力,從管理後勤部到與諸侯交涉樣樣都行,是一位全能的男人。
另一位,則是率領著這一支由一百二十艘軍艦所構成的艦隊的加魯達特。漢米許曾說過,若單論艦隊的指揮能力,他是一位與瓦魯不相上下的人物。
──還有就是,塔拉多這號人物。
在不知不覺之間,堤格爾的表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塔拉多這個男人曾率領著三艘船出現在吉斯塔特軍的面前,以弓箭射向蘇菲。儘管是漁民出生,卻有著優秀的統率能力,率領著數百名士兵屢建戰功,仕途一帆風順。「總而言之他很擅長戰鬥」,這是漢米許對他的評語。
──在這個戰場上,有什麼是我能做到的嗎?
正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站在身旁的米拉輕輕地拍了拍堤格爾的肩膀。
「冷靜下來,堤格爾。又不是讓我們和全部的敵軍戰鬥。而且,紅霧的指揮能力是貨真價實的。當然,你的射箭技巧也是如此哦。」
堤格爾轉頭看向揹在身後的黑弓。託訓練的福,他現在已經習慣了船隻的晃動,甚至連吹拂而來的海風都能憑感覺判斷風向。
「謝謝妳,米拉。妳說得沒錯。敵人有這麼多也就代表,這同時也是一個建立戰功的絕佳機會呢。」
向戀人道謝,堤格爾用左手拿起黑弓,輕輕地彈了一下弓弦。從指尖傳遞而來的細微震動讓他感到相當滿意。如此一來就算射出幾十支箭矢也沒問題。
就在這時,伴隨著「嘿」的一聲,蘇菲從背後抱緊堤格爾。
「怎、怎麼了嗎,蘇菲!」
由於這冷不防的舉動,堤格爾頓時驚慌失措。淡金色的頭髮磨蹭著臉頰,隔著大衣依舊保持著彈力與張力的雙乳壓在身上,讓堤格爾的臉頰不禁有些泛紅。蘇菲對此毫不介意,在堤格爾的耳邊輕聲細語道。
「今天從早上開始就好冷哦。吶,堤格爾。我們就這樣來溫暖一下彼此的身體吧。」
蘇菲環繞著堤格爾脖子的雙臂漸漸注入力量。由於壓迫的緣故更進一步變形的胸部刺激著後背,讓堤格爾有些焦急。然而,忽然有一股力量強行把她拉離自己身上。
「都給我適可而止,你們兩個!」
由於蘇菲突如其來的行動而陷入迷茫的米拉總算是回過神來,從旁把蘇菲給拉開。絲毫不掩飾內心憤怒地瞪視著蘇菲。
「現在可是大敵當前。馬上就要開戰了。要開玩笑之後再開!」
「啊啦啊啦,居然還把戰鬥當擋箭牌,還真是個不老實的孩子呢。」
「妳說什麼……?」
米拉扛在肩上的拉斐亞斯散發出白色光輝,一陣冷風朝蘇菲的臉上狂吹不止。蘇菲慌忙地離開堤格爾身上。這把槍型龍具,具有操縱寒氣的力量。
「太亂來了啦,真是的。我先講清楚,我剛剛可不是在玩哦。」
蘇菲一邊使用大衣的袖口擦拭臉蛋,一邊故作姿態噘起嘴唇。儘管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但從她的表情和聲音不難發現她不是認真的。堤格爾一臉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她。剛剛的惡作劇要不是鬧著玩的話,難道還有什麼深意不成?
注意到堤格爾的視線,蘇菲噗哧一聲笑了。
「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雖然這只是我的一點點小建議,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吧。」
無法理解她這句話中的涵義,讓米拉不禁眉頭一皺。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吹拂而過,讓她反射性地縮起脖子。堤格爾看著這幅情景,答案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是讓我注意敵軍的裝備嗎?」
「沒錯。答對囉。」
在海面上陣陣吹拂的冷冽狂風,對於傑梅因軍的士兵們一定也相當嚴峻才是。想必他們身上也披著毛皮大衣,重著好幾件衣服,頭頂上戴著帽子吧。在這種情況下,使用弓箭作為武器的堤格爾,只能瞄準衣服間的縫隙不可。
──在這麼遠的距離下,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看清傑梅因兵的穿著打扮。
不過,自己還能靠想像力來判斷。而這也正是他作為一位獵人最重要的武器。
「蘇菲,謝謝妳。看來我現在真的太緊張了呢。」
「能幫上你的忙就太好了。不過,我說來互相溫暖一下彼此的身體可是說真的哦。」

被蘇菲暗送秋波,堤格爾頓時不知該做何反應。正當米拉揚起眉毛準備抗議的時候,號笛聲響起。緊接著,連大氣都為之震動的大太鼓聲隨之響起。
「要上囉,堤格爾!蘇菲!」
迅速切換表情,米拉跑了起來。右手握緊拉斐亞斯,左手抓住堤格爾的手臂。堤格爾被她拉了過去,而蘇菲面露微笑跟在二人身後。
離開船頭回到甲板後,有三個男人站在那裡等著堤格爾三人。他們分別是堤格爾的親信拉夫納格、侍奉於米拉的高爾英尼以及既是羅炎號的船長也是這十艘吉斯塔特軍艦的總指揮官波尼爾。
三人身上也披著毛皮大衣,不過拉夫納格在大衣底下還穿上厚實的上衣,頭頂上甚至帶著一頂帽子。高爾英尼頭帶鐵盔身穿皮鎧,波尼爾戴著黑帽,身穿紅衣,拄著拐杖,打扮的和平時並無二致。
「拉夫納格,冷靜不下來嗎?」
看著面露苦色咬著煙燻鰻魚的拉夫納格,堤格爾不禁笑了出來。
在亞斯瓦爾這邊,通常會將鰻魚的頭部切除以後再開始燻製,而拉夫納格咬著的,是在此之上繼續切細的煙燻鰻魚。堤格爾也曾吃過,以絕妙的技術調整鹽味、脂肪的比例,雖是燻製而成的卻十分有嚼勁,非常適合當麥酒或火酒的下酒菜。
「少主,看到這麼誇張的大軍,換誰也冷靜不下來好嘛。」
拉夫納格一邊叼著燻製鰻魚,一邊將目光轉向位於遠處的傑梅因軍。原來他也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正當堤格爾打算說些什麼來鼓勵他時,高爾英尼說道。
「想必對方也是這麼想的吧。我們這邊可是有我國吉斯塔特引以為豪的戰姬,以及討伐了萊斯特的堤格爾維爾穆德坐鎮。拉夫納格殿下,就讓我們來好好利用這些大人們的威望來恫嚇敵人吧。」
僅僅是換了一個說法,初老的騎士就成功讓拉夫納格冷靜了下來。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拉夫納格向高爾英尼道謝致意。
波尼爾走到米拉跟蘇菲的面前,行了一禮。
「我軍將保持現在的航線前進,與敵軍的左翼發生碰撞。」
「瓦爾卿要求我們直到正中午前都得糾纏住敵軍,你看可行嗎?」
米拉詢問道。
今早,位於中央的桂妮薇亞軍曾發出這樣的指示。
以太陽現在的位置來估算,直到瓦魯所說的時刻到來還要約莫一刻鐘左右。
「只就得看敵軍如何出招了……」
以慎重的口吻,波尼爾繼續說道。
「再出發離開多尼斯的時候我曾說明過,軍艦的戰鬥方式大致分為兩類。其一,是利用衝角撞擊敵艦,在敵艦的船腹上撞開一個洞來使之沉沒……」
衝角是裝備在船頭底下的武裝兵器,正如其名,是一個朝著正前方揚起的巨大尖角。大部分軍艦還會磨尖衝角,使用金屬補強圓木的韌性。裝備衝角的船隻要是能從正面撞上敵艦的話,就能輕易刺穿敵艦的船腹,讓海水滲入敵艦中使之沉沒。
波尼爾繼續說明道
「其二,是利用梯子、木板、繩子這些工具來進行移動,以白刃戰來壓制敵艦的方法。雖然前者才是海戰的主流,不過我軍將使用後者來壓制敵軍。」
「由我跟米拉搭上敵艦大鬧一番。這便是這個策略的核心。」
抱著自己的杖型龍具,蘇菲愉快地笑了笑。在這場戰鬥當中,她跟米拉是身為一位戰士來戰鬥,而不是身為指揮官來戰鬥。這麼做的用意是想以壓倒性的實力來挫敗敵軍的士氣。拖延敵軍的行動,以此來換取時間。
「沒錯。想必敵軍會採取前者的方式來行動吧。既然有著成倍的船隻,就算一換一,他們還是佔據優勢的。總而言之,指揮會有我來負責,請妳們放心。」
向波尼爾低頭致謝後,堤格爾立刻環顧四周。
甲板上,吉斯塔特的士兵們早已嚴正以待。他們要麼手持弓箭要麼手持巨盾,腰間上都掛著一把短刀。有人正與旁人談笑風生,也有人正板著臉凝視著大海。甚至還有人像拉夫納格那樣咬著燻製鰻魚。
號笛聲響起。他們頓時渾身一震,走至船緣列隊。堤格爾一行人與他們四目相對,互相點了點頭,加入隊列當中。堤格爾跟拉夫納格站到左舷的角落,接近船頭的地方。拉夫納格為了保護自己與堤格爾而準備了巨盾。
米拉跟蘇菲位於右舷船頭附近。高爾英尼則站在米拉跟蘇菲的身旁待命。數名船員跟著波尼爾,站在跟士兵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那些傢伙開始行動了。」
身旁的士兵喃喃自語道。於是堤格爾跟拉夫納格看向南方。
傑梅因軍乘風破浪,開始向前推進。
撞擊在船隻上的碎浪聲,彷彿就像是開戰的號角一般。


吉斯塔特軍將十艘軍艦一字縱向排開。作為旗艦的龍岩號,位居前列承受敵軍的第一波攻擊。雖然這麼做有風險,不過考慮到得讓米拉跟蘇菲搭上敵艦,還是打頭陣比較好。況且。兩位戰姬身先士卒的情景會讓士兵們的士氣高漲。
以把箭矢搭上黑弓的姿勢,堤格爾觀察著駛來的傑梅因軍的左翼。
有十五艘軍艦待在原地不動,另外十艘則朝這邊衝了上來。呈一縱列,以最短直線拉近距離。由於看見船頭底下類似於衝角的兵器,恐怕正如同波尼爾所料,他們打算利用正面衝擊來擊沉我軍。
「敵軍的速度好快啊。」
「對了,船長好像說過吧。這附近有由南往北的海流。」
堤格爾回憶起,今早和波尼爾吃早飯時的對話。就像是潮汐變化一樣,據說海流也是由無數條不斷變化的洪流匯聚而成的。說實在的,堤格爾也不了解其原理構造。
「海流?那是什麼啊?」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你就把這一帶想成是一條寬廣的河川吧。敵軍位居上游,而我軍位居下流。」
「……也就是說,敵軍能夠乘勢而下,而我軍得逆流而上的意思囉?」
拉夫納格眉頭深鎖。就在他們交談的期間,兩軍之間的距離更進一步的縮短。站在船頭看著敵艦的堤格爾,不禁睜大雙眼。
敵艦的左舷上滿是士兵。而另一方面,敵艦的右舷則沒有任何士兵。
──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這個疑問立刻得到了解答。敵艦沒有選擇直接衝撞上來,而是稍微改變航向朝龍炎號的左側前進。見此,堤格爾他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敵艦的左舷上,弓箭手們井然有序的排成三排。一排有大約五、六十人左右。他們為了不擋住後排的視線,甚至還分為了前後三排。
「舉起盾牌!」
堤格爾一邊大聲吶喊,一邊當場倒臥在地。咚,耳邊傳來了大太鼓的聲音。
緊接著,從傑梅因軍的船上飛來大量的箭矢。無數的箭矢呈拋物線狀射上龍炎號。吉斯塔特兵的悲鳴聲此起彼落。
隔了沒多久,第二波箭雨便射了過來。箭雨把打算反擊而站起身來的好幾名士兵給射倒。
一齊鬆開弓弦,第三波箭羽劃破海風飛馳而來。在海面上形成一層黑影,充斥著殺意的箭雨從天而降。數支箭矢射進甲板中,承受著箭雨的士兵們痛苦地蜷縮在地。絲毫沒有任何反擊的餘地。
而且,這還遠遠沒有結束。在第二列跟第三列的士兵們射箭的這段期間,第一列的士兵們又把新的箭矢搭在弦上。大太鼓聲再度響起。
──這戰術還真是了不得啊。
被拉夫納格守護的同時,堤格爾悲憤交加地發出感慨。
正是為了這個作戰,敵軍才將士兵聚集在左弦。為了不讓軍艦因此翻覆,想必他們在右舷放上了大量的重物吧。利用接連不斷的箭雨封住我軍的行動進行消耗,接下來再讓待命的軍艦朝他們發起進攻。
在吉斯塔特軍無法動彈的情況下,敵軍打頭陣的船隻通過了龍炎號的左側。緊接著,敵軍的第二艘船同樣射入大量的箭矢。吉斯塔特軍只得舉起盾牌抵擋箭雨。
「少主,該怎麼辦!這樣下去可就束手無策了!」
拉夫納格有些焦急地說道。他兩手握住的盾牌表面,已經有超過二十支的箭矢插在上面。其中有幾支貫穿了盾牌,甚至可以從內側看見箭頭。
「我知道!」
堤格爾隨即起身。當然,不是真的站起身來。他盡可能地蹲低身體,倚靠船緣露出一半的臉來。由於又有一波新的箭雨襲來,讓他慌忙地縮起脖子。
──這樣下去,就連警告後方的友軍也做不到啊。
看著被箭雨單方面襲擊的龍炎號,其它的軍艦真的能夠理解狀況嗎?雖然加強防禦固然是好事,不過要是把這看作單純的射箭戰的話,他們毫無疑問也會被單方面擊敗的。箭矢的密度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不論哪艘船上,都沒有搭載這麼多位弓箭手。
該怎麼辦?一定有什麼事是自己能做的。
米拉跟蘇菲不能離開右舷。因為敵人很有可能也朝那邊發起進攻。波尼爾位於中央,和米拉她們一樣不能離開崗位。
──要是繼續保持下去,或許波尼爾殿下或米拉她們能找出打開局面的手段,不過……。
那樣也太窩囊了。就算是為了她們,自己也得想點辦法。
──畢竟我可是那個琉德米拉·露利葉的客將啊。
堤格爾再一次,從船緣探出臉來觀察敵艦的情況。拉夫納格慌忙地舉起盾牌。箭矢彈反的聲響不絕於耳,衝撞著鼓膜。堤格爾一邊用手心擦拭滲出的汗水,一邊咬緊牙關定睛凝視。
感到有些驚訝,堤格爾睜大雙眼。他還差點因此而喊出聲來。站在敵艦上的是自己曾見過的青年。一頭短色金髮,揹著弓箭,左腰上掛著一把彎刀。
──塔拉多……!
從正面接近吉斯塔特軍,用箭矢射向戰姬的膽大包天的男人。難道是他想出了這個戰術的嗎?
「──多虧了你,我總算是想到自己該做什麼了。」
嘴角浮現出笑容,堤格爾伸手摸向掛在腰間的箭筒。
現在開始反擊也沒有意義。目標是下一艘船。
敵軍的第二艘船從龍炎號的左側通過。緊接著,第三艘船漸漸逼近過來。
脫掉身上的大衣,堤格爾站起身來。舉起黑弓,搭上箭矢,用力拉緊弓弦。
第三艘船上的士兵們雖然也拉緊了弓弦,但還沒有射過來。
──因為這個距離你們還射不到吧。
他們射出的弓箭的飛行距離,目測也就一百八十阿爾昔(約一百八十公尺)上下。堤格爾認為,一艘聚集了接近兩百名弓箭手的船上,能射出這種成績已經相當不錯了。
瞄準好目標。堤格爾平平淡淡、不加思索地射出這一箭。
不受風力引響,箭矢劃出一道大大的曲線飛馳而去,射入傑梅因軍的軍艦中。儘管沒有聽見任何慘叫聲,堤格爾還是冷靜地確認瞄準的目標有沒有被擊倒。
堤格爾面向吉斯塔特的士兵們。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大聲呼喊道。
「反擊! 舉弓射箭!」
吉斯塔特的士兵們一臉愕然地看著堤格爾。目光中盡是憑我們幾個人要怎麼發起反擊的錯愕感,不過還是有幾個人緩緩地站起身來,舉弓搭箭。由於堤格爾的聲音和表情中充滿著無可動搖的自信,所以才讓他們動了起來。
傑梅因軍的第三艘船,馬上就要抵達射程距離。
把新的箭矢搭到黑弓上的同時,堤格爾大聲呼喊道。
「射箭!」
吉斯塔特軍和傑梅因軍雙方同時射放箭矢,在兩船之間搭建起一道充斥著敵意的黑色彩虹。彩虹隨即消逝,箭雨同時襲向兩方陣營。
箭矢擊向盾牌,刺穿毛皮大衣,悲鳴聲四起。受到沉痛打擊的一方,是傑梅因軍。觀察敵艦的反應,堤格爾下令吉斯塔特兵們再次攻擊。士兵們吆喝應和。總算是回過神來的拉夫納格,詢問堤格爾其中的緣由。
「少主,你究竟做了什麼啊?」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射倒了號令官而已。」
堤格爾一邊凝視著敵艦一邊回答道,拉夫納格則是歪頭納悶「號令官?」
「敵軍沿著左舷排成三排,還按照順序射放箭矢。如果沒有號令官是不可能做到這些的。恐怕在他們射箭以前傳來的那個大太鼓聲,就是信號。」
「……所以少主才越過三百阿爾昔瞄準像是號令官的人嗎?」
看著啞口無言地低聲詢問的拉夫納格,堤格爾點了點頭。
「嗯。能夠一次就擊倒真是太好了呢。」
這還得感謝蘇菲。堤格爾在心中默念道。正是因為與她的那段對話,自己才能想像中敵人的行動模式,並且留意細節做出應對。
「怪不得他們會陷入混亂。他們鐵定想不到敵人中有人能做到這麼扯的事吧……」
以「做得事很扯」來稱呼自己的主子,拉夫納格深深地嘆了口氣。
吉斯塔特軍射下箭雨。雖然傑梅因軍也打算應戰,但其動作毫無章法可言,被乘勝追擊的吉斯塔特軍給一舉擊潰。
就在快要殲滅敵人的同時,第三艘船駛離了這裡。堤格爾跟拉夫納格首先確認了士兵們的情況。所幸,受重傷的人並不多。堤格爾一邊下令把這些人運至右舷,一邊把逐漸接近的第四艘船的號令官給擊殺。
「由於不能破壞陣行,所以才沒有停下來觀察狀況嗎……」
朝這邊駛來的十艘敵艦,呈一條縱列等速而行。要是第四艘船緊急煞車的話,就會被後方的軍艦撞上。又或者是因為停止前進的話,會讓敵軍看出自己的破綻來。也因此,就算他們覺察出第三艘船的異樣,也只能繼續前進。這對堤格爾而言正好。畢竟敵軍佔有人數優勢,得抓準機會乘勝追擊才行。
緊接著,吉斯塔特軍繼續朝後續的敵艦發起箭雨猛攻,隨後第七到第九這三艘船選擇與吉斯塔特軍拉開距離。似乎在觀察情況,連箭都沒射。
不過,最後的第十艘船選擇朝龍炎號發起突擊。理所當然的,船頭裝有衝角。
堤格爾回頭看向波尼爾。初老的船長同樣看向這邊。彷彿在說一切都交給我似的,波尼爾緩緩地點了點頭。堤格爾同樣回以飽含信賴的和藹笑容。
敵艦迅速逼近。敵我的距離立刻縮減至三百阿爾昔以下。
波尼爾從容鎮定,命令船員們讓龍炎號後退。隨後,從掛在船頭的龍嘴中吐出火焰。
不知是不是因為被火焰嚇到,敵艦的航向有了些微調整。目標由龍炎號的船腹,改為從左弦處伸出來的數十根船槳。要是左舷的船槳被毀的話,龍炎號將會陷入動彈不得的處境。
敵艦乘風破浪,勇往直前。龍炎號的划船手們,發出如同怒號般的吆喝聲。把左舷的船槳一同拉了回來,收入船艙當中。
波尼爾早已預料敵方的目標是船槳。敵艦的衝角最終只擊向海浪。
吉斯塔特軍同樣以箭雨招呼這艘敵艦。
站在自家的船尾,塔拉多一臉驚愕地看著同伴的軍艦。緊隨他們而來的船隻,幾乎都受到了吉斯塔特軍嚴酷的打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由三排弓箭手所組成的,毫無止盡的箭雨。這個戰術曾為他獲得無數的勝利。雖然也有敵人嘗試反擊,不過沒人能在箭雨當中採取統一的行動。至今為止都沒有損傷如此慘重的情況。
──從第三艘至第六艘全被幹掉了? 出了什麼事? 第七、八、九艘似乎打算謹慎行動……。第十艘船怎麼樣了?
從這裡無法看清更加詳細的情況。
──給予吉斯塔特軍打擊的只有第一艘,以及我所搭乘的第二艘船嗎?
在與吉斯塔特軍拉開足夠的距離以後,塔拉多下令船隻調頭回去,在海面上劃出一條弧線,回到待命的友軍身邊。所幸,吉斯塔特軍並沒有發起追擊。
放下好幾艘小船與其它船隻聯繫,確認目前的狀況。由他所指揮的十艘船當中,有超過半數遭到亂箭掃射,死傷人數相當慘烈。
「這可不是用損傷慘重就能形容的啊……」
塔拉多大大地嘆了口氣,撓了撓自己的金色短髮。由於打擊太大而目瞪口呆。
「雖說有兩位一騎當千的戰姬在對面啦,不過沒想到我苦思良久的這個戰術居然一點用也沒有。」
開戰前自己居然還那麼有自信,簡直是腦袋出問題了。。
不久後,從損傷慘重的五艘船接駁回來的船員們開始報告情況。聽著他們的報告,塔拉多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除去一人以外的四人,居然都說了同樣的話。
「在抵達射程距離之前,號令官就被射倒了」,他們如此回答道。
塔拉多只回以一句「這樣啊」,便聽取其他像是傷亡情況等等的情報,隨後下達讓他們向後撤離的命令。說完後便讓他們回到各自的船上。
塔拉多走向船頭。凝望著距離這裡數百阿爾昔遠,整齊排列的吉斯塔特軍。
──這有可能嗎?
把船員們的報告在腦內驗證一遍。從遠處射過來的弓箭,有可能是長弓高手射過來的。但是,船隻晃動不定,還有海風吹拂。號令官帶著帽子,身披大衣。在這種情況下,真有可能做到一箭斃命嗎?
一艘船還能解釋成蒙中的,但是現在是四艘。一定是對方特意瞄準過的。
「有誰能做到這種事呢……」
就在塔拉多語帶憤怒咬牙切齒之際,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位青年的身影。這位青年徒手抓住塔拉多射向戰姬的箭矢,射向躲在陰暗處的部下,還成功擊中了他。
一定是那傢伙。塔拉多得出結論。雖然沒有證據,但他想不到還有誰能做到。
「我記得他是叫堤格爾……。對了,是叫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那傢伙似乎和戰姬挺親密的。」
塔拉多緊繃著臉凝視吉斯塔特軍。清澈的碧瞳中,寄宿著一股昂揚而起的霸氣。
這個結果是自己的疏漏所導致的。正是因為自己滿腦子都在想該如何對付戰姬,所以才兵敗滑鐵盧。下一次交戰時,得把堤格爾這號人物納入計算之中。
「不過,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次了啊……」
塔拉多的事線轉向南方。自己所率領的十艘軍艦,並非傑梅因軍左翼的全部戰力。剩下的十五艘軍艦,應該馬上就會作為第二陣朝吉斯塔特軍發起進攻了吧。
把士兵跟船員的治療交給波尼爾處理以後,堤格爾、米拉還有蘇菲一同走來船頭。
「進攻恐怕還沒結束吧……」
堤格爾帶著疲倦感嘆了口氣。傑梅因軍的戰艦排成一條縱列朝這邊駛了過來。雖然無法掌握準確的數目,不過鐵定在十艘以上。
「那些傢伙由我來處理,這裡就交給你們兩個囉。我也差不多搞清楚海戰是怎麼回事了。」
米拉臉上浮現出滿懷戰意的笑容。堤格爾擔心地看向她。難不成她打算登上敵艦嗎?儘管如此,敵人的數量也太多了點。她一個人上會不會太勉強了呢。
「沒事的。」
為了讓思慕之人安心下來,米拉笑了笑,隨後便讓堤格爾跟蘇菲離開船頭。蘇菲似乎相當信任米拉的實力,笑著鼓勵了一句「加油哦」。
米拉定睛凝視駛來的敵艦。海風吹動頭髮。波濤撞擊在龍頭上,化作毛毛細雨滴在她的頭上。儘管如此,米拉依舊不為所動。
──堤格爾的活躍表現我已經見識到了。
如同在多尼斯時所說的那樣,堤格爾的成長速度令人刮目相看。正因如此,自己才想成為那個在他心目中想要常伴左右的存在。
敵艦筆直衝了上來。似乎抱著即便兩敗俱傷也要擊沉這艘船的打算。米拉先是露出冷笑,隨後便把拉斐亞斯插在甲板上。回應使用者的意志,槍尖中央的紅寶石綻放耀眼光輝。
下個瞬間,龍炎號船頭底下的衝角發生了異變。衝角從根底凍結起來,以驚人的速度裹上一層薄冰。霎時間,以衝角為蕊心長出一支粗長的冰槍。衝角的寬度連同長度一同增倍。
傑梅因軍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儘管船長手足無措地命令船員們改變航線,但米拉是在充分引誘他們以後才解放的龍具。根本不可能來得及。
冰之槍貫穿敵艦。數十道慘叫聲此起彼落,蓋過了嘈雜的撞擊聲。
「趕緊後撤!」
米拉呼聲喊道。沒過多久,龍炎號開始後撤。途中,冰之槍折斷開來,只剩下附著其上的冰塊殘留在敵艦的船腹。緊接著,海水開始湧入船腹上的破洞。
冰之槍並非因偶然才折斷的。而是米拉命令拉斐亞斯切斷的。為的是讓他們難以堵住洞口。
米拉轉移視線。右側,有兩艘敵艦朝這邊駛來。原來如此,米拉感到佩服。要是處理剛剛那艘船花上太久時間的話,現在這兩艘船恐怕就從兩側夾擊了吧。敵人絕非魯莽之徒。
──不過,你們不該先仔細想想,我們之所以讓旗艦打頭陣的緣由嗎?
輕輕地吸氣,吐出。再次向拉斐亞斯下達命令。
緊接著,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兩艘敵艦產生劇烈的傾斜。然後,手足無措的他們身旁的海面上,一塊巨大的冰塊露出了冰山一角。
當然,這也是米拉所做的。倚靠拉斐亞斯的力量,從敵艦的船底上生成兩座冰山。冰山的體積相當於軍艦的一半。
儘管傑梅因軍避免了軍艦的翻覆,還是對突然出現的冰山感到動搖,進而發生指揮失誤。就如字面意思般,雜亂無章的船槳纏到一塊,最終撞在一起。好幾十根船槳奏出一場刺耳的交響曲,隨後一一折斷化作無數殘骸漂泊在海面。無法動彈的他們,只得老實地等待友軍來救下他們。
龍炎號的甲板上被歡呼聲所掩沒,不只堤格爾,就連蘇菲跟波尼爾也驚嘆不已地凝望著米拉的背影。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凍漣的雪姬就成功將三艘敵艦給擊退。
米拉沒有驕傲顯擺,而是冷靜環顧四周。她的目光最終停在一艘觀察這邊情況的敵艦上。明明已經進入弓箭手的射程範圍內,他們卻還沒從友軍的慘敗中緩過神來,一點進攻的想法都沒有。
「──不及格。」
以一副處刑人的表情和語調,米拉低聲嘟嚷道。目測與敵艦之間的距離,緊握拉斐亞斯,後退十步左右。一層潔白閃亮的寒氣包裹住她的全身。
一道寒氣從米拉腳下向上迸發而出,在甲板上至成一條光滑的冰道。直至船緣跟前冰道才劇烈地向上彎曲,一路延伸至海面上方才停下。
與此同時,米拉的軍靴上也覆蓋住一層冰薄。擺好前傾姿勢,她優雅地向前邁進。伴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響,冰靴穩健地滑行在薄冰之上。米拉坦然自若地緩緩加速。因為她相當清楚,絕不能猶豫不決或手下留情。
敵軍觸手可及,還不打算接近龍炎號。就算他們臨時改變主意,這艘船上還有堤格爾跟蘇菲在。還有波尼爾也是。一定沒有問題的。
以驚人的速度從冰道上跳出去的米拉,一邊沐浴在海風中一邊在空中起舞。堤格爾等人以及傑梅因的士兵們,都一臉愕然地仰望著她。兩艘船上同時發出嘈雜的聲音。
離敵艦的距離大約一百阿爾昔有餘。儘管米拉的跳躍十分驚人,但是連一半的距離都沒有跳到。當然,關於這一點米拉心裡也很清楚。
「──拉斐亞斯!」
呼喚手中的龍具。海面上的一點從中心被寒風刮開,伴隨著激烈浪花長出一座冰之尖塔。這不是垂直佇立的尖塔,而是嚴重傾斜的。
米拉降落至尖塔的頂端,隨後再度以冰靴在冰上滑行。就在即將跌入大海之前,用力踩踏尖塔。伴隨著一道寒氣,米拉再度跳到空中。
這一跳成功地跳到敵艦上。伴隨著一道轟鳴聲降落在敵艦上,以弧形曲線在甲板上滑上一段距離以後,米拉總算是停了下來。傑梅因的士兵們各個啞口無言,盯防著這個荒唐的闖入者。由於眼前發生的一切太出乎想法的緣故,他們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呆站在原地。
米拉輕輕撥開凌亂的劉海,舉起槍來。青瞳中閃爍著冷澈的戰意。
「──放馬過來。吉斯塔特的凍漣的雪姬,可是特地來為你們上一課的哦。」
聽到這句挑釁,傑梅因的士兵們總算是回過神來。他們團團包圍住米拉,兇猛地揮舞著手上的劍跟斧頭朝米拉襲來。
一道白色閃光過後,天空中飄散著紅色鮮血。準備砍向米拉的傑梅因兵,額頭被切開倒在甲板上。米拉接連放了幾槍,又有三名敵兵噴出鮮血倒下了。看見這非比尋常的技藝,傑梅因的士兵們停止了行動。雖說在人數上佔據壓倒性的優勢,但即便有勇無謀地發起突擊也只會被反殺而已。
就在這時,其中一名士兵把斧頭丟向米拉。幾乎同一時間,米拉身後的士兵怒吼著砍向米拉。
米拉仍不為所動。先把飛過來的斧頭打回去,隨後頭也不回的,朝後方滑動手中的槍柄。一棒刺向接近自己的士兵腹部。太過大意的士兵被米拉擊飛,倒在甲板上。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告訴你們一件好消息吧。我可不會追進海裡哦。」
聽到這番話,好幾位士兵們看向海洋。跳進去的話,就能得救了。
「不要隨便聽信那傢伙的話!」
一位有著隊長風範的男人怒吼道。
「她剛剛說自己是吉斯塔特的戰姬吧! 你們忘了嗎,她的首級可是價值十萬枚金幣啊!」
米拉不禁有些意外,看向這名傑梅因兵。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斥責、鼓舞同伴,可以說是相當有膽識。比起其他人,必須先打敗他才行。
米拉腳踢甲板衝了上去。拉斐亞斯的槍尖割裂大氣,順勢貫穿兩名傑梅因兵的咽喉。絲毫不理會倒在地上的敵人們,米拉瞪視著這位有著隊長風範的男人。她朝男人使用一記銳利的突刺,隨後將黏在槍尖的鮮血給甩乾,而此時的甲板上則多了一具新的屍體。
之後的戰鬥可以說是一面倒。儘管俗話常說寡不敵眾,但米拉卻獨自一人壓制著士兵們。傑梅因的士兵們分成四、五人一隊襲向米拉,然而沒有一人能用自己的刀刃觸及米拉。
米拉毫不手軟地揮舞著拉斐亞斯,伴隨著揮灑在甲板上的血雨,將士兵們給逐個葬送掉。割開頭顱,貫穿喉嚨,有時還會用長柄擊倒他們。
其實米拉是特意在這裡展現自己勇猛善戰的一面的。其中一個原因,在這裡加深他們對戰姬實力的印象有助於今後的戰鬥。居然使用操縱冰這種奇特的力量來擊敗我軍,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除此之外也有必要讓同伴看看,自己並不只是個會濫用龍具力量的人。
不久之後,龍炎號便前來救援。以堤格爾為首的吉斯塔特士兵們聚集於船頭,朝傑梅因的士兵們射下箭雨。最終他們的士氣跌落谷底,一一扔掉手上的武器跳進海中。如同宣言的一樣,米拉並沒有繼續追擊他們。


擔任煌耀的霸軍左翼任務的布琉努軍,才剛開戰就被傑梅因軍右翼給玩弄在股掌之間。
然而,這並不是說他們受到多沉痛的打擊。其實他們根本還沒開戰。對指揮布琉努軍的羅蘭而言,敵人的行動基本可以用「很煩」來一言以蔽之。
傑梅因軍右翼一靠近布琉努軍,就會一邊放箭一邊用「連弓箭都不會使用的猴子們」、「把酒桶放在床邊的葡萄酒狂魔」、「你們老媽的股間就跟發霉的起司一樣臭耶」諸如此類讓人難以入耳的話來挑釁他們。
但是,當布琉努軍準備攻擊的時候又緊急向後撤退,等到布琉努軍不想追的時候又返航再次接近他們。順帶一提,布琉努產的葡萄酒跟起司其實大受鄰近諸國的好評。
站在布琉努軍的旗艦『喜洋號』的船頭上,羅蘭很不痛快地唉聲嘆氣。雖然布琉努的騎士跟士兵們都身披毛皮大衣,不過他就像是絲毫不畏懼寒冷般身穿黑色鎧甲,揹著不敗之劍【杜蘭達爾】。
「真是一群煩人的傢伙。明明有著人數優勢,卻不管堂堂正正地正面挑戰我們。」
「明明得知我方有黑騎士坐鎮還敢靠過來,在我看來已經算相當有膽識了。要是我的話就會隨便找一些藉口糊弄,拔腿就跑了呢。」
在羅蘭身旁開著玩笑的這個人,是納瓦拉騎士團的副團長奧利維。兩人有著相當長的一段交情,視彼此為獨一無二的摯友。
把鎧甲上披著的毛皮大衣的衣襟弄整齊,抬頭仰望灰色的天空,奧利維接著說道。
「對方因為恐懼你而選擇避戰不是正合我們意嗎?直到太陽升至中天為止,我們還得等上一段時間才行。」
要是進入白刃戰的話,士兵難免會有傷亡。羅蘭面露苦色說道。
「就我個人而言,也不想讓士兵們平白無故地送死。但是,我就是不喜歡他們這種做法。而且,他們故意用來惹怒我們的誹謗讓我很不是滋味。」
「這才是我們的騎士團團長嘛。剛剛來過甲板的騎士以及士兵們,跟你也有同樣的想法。還說了想要罵回去哦。」
看著有些愉悅的奧利維的表情,羅蘭眉頭一皺。雖然他對這種事不感興趣,不過士兵們的要求還是得聽聽看才行。
「怎麼樣的?」
「長弓笨蛋、連呼吸都有麥酒臭味、去吃你們的煙燻鯡魚啦、說話有鄉音的蠻族、你家老婆比起你更中意鰻魚……。大致上就這些。」
羅蘭不禁感到頭疼。根本是小孩子吵架。不對,就連孩子說得話都要比他們更像樣一點。
「去跟他們講把怒火發洩在戰鬥中。」
「嚯」,奧利維瞇起雙眼。一股無畏的戰意溢於臉上。
「準備好要還以顏色了嗎?」
羅蘭點了點頭,隨後轉移視線。
西面方向,桂妮薇亞軍正和傑梅因軍的中央本隊進行死鬥。面對數量將近三倍的對手,桂妮薇亞軍還是成功頂住了壓力。
「距離又拉開了。」
在開戰的時候,布琉努軍還沒有離桂妮薇亞軍這麼遠。經由反覆挑釁,傑梅因軍右翼成功誘導布琉努軍離開桂妮薇亞軍身邊。羅蘭他們雖然也試著讓我軍回到本來的崗位,但傑梅因軍右翼卻不厭其煩地反覆挑釁。
「那些傢伙恐怕是想藉此來孤立我軍和殿下軍隊的聯繫,再各個擊破吧。」
雖然做法很讓人火大,但即使佔據人數優勢依舊不焦不躁,採取這種堅若磐石的戰術還是挺讓人佩服的。
「不過,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就趁著現在享受你們僅剩的自由吧。」
全身上下散發著鬥氣的羅蘭如此說道,隨後奧利維也露出冷笑。
「差不多是時候了。現在行動的話,看上去就像是去救援公主的軍隊吧。」
「那麼,就讓划船手們稍微加把勁吧。全軍向西前進。敵人恐怕會以為挑釁還有用,趕忙追上我軍吧。然後再趁機擊潰他們。」
接到羅蘭的命令,布琉努軍的二十五艘軍艦開始移動。和至今為止打算回到崗位時大不相同,布琉努軍大幅度更改航行方向,踏破浪濤朝西方前進。
這個行動頓時讓傑梅因軍右翼慌了神。正如羅蘭所想的那樣,他們的職責就是牽制布琉努軍的行動,要是讓羅蘭等人跑到中央戰場就麻煩了。於是他們趕忙追上布琉努軍。海面波濤洶湧,描繪出好幾道白色航跡。布琉努語跟亞斯瓦爾語的怒吼、吶喊、辱罵聲交雜在一起,大海的一隅頓時躁動起來。
忽地,布琉努軍停止前進。一同回頭,勁直駛向追著自己的傑梅因軍右翼。伴隨著怒罵聲,如同一頭猙獰野獸襲擊而來。
傑梅因軍右翼驚愕不已,並立刻理解這是陷阱。布琉努軍裝作要去幫助桂妮薇亞軍的樣子,為的就是引他們上鉤。就算想拉開距離,也因為剛剛追得太緊而做不到。就連隊列也亂成一團。就算如此他們依舊鼓起勇氣,準備好迎擊布琉努軍。
以喜洋號打頭鎮,備有衝角的布琉努軍軍艦依次撞了上來。
槳帆船之間互相撞擊的聲響,就猶如擊穿巨岩的落雷那般響亮。悲鳴聲的合唱此起彼落。船腹被刺穿的船上,士兵跟船員們慌忙地四處奔走,把船上備著的小船投放入海中。
被刺穿的船已然回天乏術。就算想堵住洞口,源源不進的海水根本讓他們無從接近洞口。事已至此,士兵跟船員們只得爭先恐後的跳進海中。海面上和船上同時淪為人間煉獄。
被衝角撞上而受損的軍艦並沒有因此舉白旗投降。敵人,就在自己的眼前。為了來到敵艦上,彼此的軍艦船緣同時響起喀滋喀滋地摩擦聲。
敵意在體內迅速地高漲起來,兩軍的士兵們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咆嘯。不論是布琉努軍還是傑梅因軍,都擺好梯子和木板勇敢地登上敵艦。緊隨著軍艦相撞而來的,是人類之間的互相碰撞。
揮砍劍刃,揮下斧頭,用盾牌互相碰撞。噴灑出來的鮮血染紅鎧甲,染紅梯子,就連海面都有一瞬間染上赤黑色。布琉努語和亞斯瓦爾語的辱罵聲滿天飛,不論是聽的人還是喊的人都開始情緒激昂起來。
用力過猛而失去平衡的人和身受重傷無法站起身來的人相繼落海。還有人選擇抓住敵人,一起跌落海中。
在怒號和慘叫聲錯縱交雜的戰場中,尤以羅蘭那恐怖的戰鬥方式惹人注目。他手中的杜蘭達爾發出陣陣低鳴聲,把傑梅因士兵們的頭顱連同頭盔一起砍下,又或者是把他們的身體連同盔甲一起斬斷,敵人只能一邊噴灑鮮血一邊跌入海中。
羅蘭一邊彈反白刃、躲避流矢、用寶劍格檔扔來的斧頭,一邊向前跨步。每前進一步,就砍倒一到兩位傑梅因的士兵。不禁讓人覺得唯一能夠死裡逃生的方法,便是在杜蘭達爾抵達面前以前跳入海中。
然後,奧利維也充分地活用了,羅蘭這份遠超常人的英勇善戰。
羅蘭登上敵艦斬殺十二、十三名傑梅因的士兵以後,徹底抹消敵軍的戰意,隨即奧利維便把他叫回喜洋號上。然後,當喜洋號找到新的獵物撞上去以後,再鋪上梯子送羅蘭上去。羅蘭離開以後的敵艦,就派遣布琉努的騎士以及士兵上去,將傑梅因兵一舉掃蕩乾淨。
雖說黑騎士已經不在眼前了,但要他們立刻忘記恐懼維持高漲戰意,根本是不可能的。傑梅因兵連備戰態勢都無法擺好,被布琉努軍步步緊逼。
就這樣讓四艘敵艦無法動彈以後,剩下的敵艦總算開始與布琉努軍拉開距離。碰撞之際,有八艘敵艦因衝角撞上而沉沒,傑梅因軍右翼損失將近一半的戰力。反觀,布琉努軍連一艘軍艦也沒沉沒。
「怎麼辦?要追嗎?」
在喜洋號的船頭上,羅蘭向奧利維問道。儘管黑色鎧甲上被敵人的鮮血給染紅,不敗之劍卻不可思議地沒有沾上任何鮮血和脂肪。不過,其使用者的臉上還是浮現出了疲倦之色。
「別管他們了。趁著這個機會,讓士兵跟划船手們稍作休息一下吧。」
如此回答的奧利維,同樣頭髮凌亂,臉上滿是疲倦。雖然他並沒有親自下場與敵兵廝殺,不過無時不刻戰在喜洋號的船頭觀察戰況的變化。就精神層面的消耗來說,恐怕比羅蘭還要大吧。
「而且,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聽到奧利維這番話,羅蘭抬頭看向灰色的天空。
太陽馬上就要升至中天位置了。


在中央戰場,傑梅因軍取得了優勢。傑梅因軍這邊連一艘船都沒被擊沉,與此相比,桂妮薇亞軍已經被擊沉了三艘。海面上,桂妮薇亞的士兵們哀號連連,臉色鐵青地漂浮在波濤間。
傑梅因軍的士氣之所以如此高漲,是因為他們在開戰的初期階段就成功讓位居前頭的大龜號無法動彈。
傑梅因軍的指揮官加魯達特,注意到對手打算把大龜號當作保護屏障使用以後,便下令朝桂妮薇亞軍發起猛攻。以三艘對一艘的形式使用衝角擊沉敵艦,利用海流發起突擊迅速接近敵艦,讓一整隊士兵登上敵艦,使用各式各樣的戰術迫使桂妮薇亞軍後撤。
就這樣孤立行動遲緩的大龜號,然後裡用衝角把右側的船槳一個個給破壞掉。大龜號雖然打算利用左側的船槳與傑梅因軍拉開距離,不過這正巧中了加魯達特的陷阱。划了一條圓弧曲線的大龜號,就這麼擱淺了。加魯達特早已事先得知淺灘的存在,所以才故意誘導大龜號的行動。
「瑪莉艾歐的沿岸可是我們的勢力範圍。這個地方有著怎樣的地形風貌,我們可是瞭若指掌的。」
失去大龜號的桂妮薇亞軍,只得默默承受傑梅因軍的猛攻,沒有一點組織反擊的徵兆,只是一味地後撤而已。
考慮到人數上壓倒性的差距或許已經算是相當善戰了吧,不過士兵和船員們的奮戰,也只不過是延長了他們敗北的時間而已。
「雖然我也不覺得能輕鬆攻陷他們,但沒想要居然這麼難纏。」
在傑梅因軍的旗艦一角鯨號的船頭上,加魯達特佩服地喃喃自語道。
不過,他的語調比較像是在讚頌敗者的善戰一般。對我軍的勝利深信不疑。
「不過,這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居然會找錯該跟隨著主子,看來那位紅霧將軍的運氣也走到盡頭了呢。」
站在加魯達特身旁的副官露出一副嘲笑的嘴臉。加魯達特在思考片刻以後,詢問身旁的副官。
「左右翼有什麼動靜嗎?」
「布琉努軍和吉斯塔特軍都沒有任何前來救援的跡象。現在恐怕正受我軍左右兩翼的牽制吧。」
副官立刻回答道。位於帆柱頂端的士兵,巡視遠方的敵人和友軍的動向,透過身體語言來傳達相關訊息。加魯達特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告知副官。
「挑三十艘體力尚存的船艦。把眼前的敵人一舉殲滅。」
「船長是打算發起突擊,從正面擊潰那些傢伙吧?」
聽著副官激昂憤慨的說話聲,加魯達特搖了搖頭。
「要是我們真採取那樣的行動,可就正中紅霧的下懷了。」
撇了一眼天空上的灰雲後,單眼的指揮官開始向滿臉疑惑的副官說明道。
「紅霧這個人,不可能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還選擇在這片海域和我軍作戰。恐怕,那傢伙心中有兩個方案吧。其中之一,忍耐到與布琉努軍和吉斯塔特軍會合,在借助黑騎士和戰姬的勇猛善戰擊潰我等。但是,想必那傢伙也判斷出,現在的局勢不適合使用這個戰術吧。」
「也就是說,他會使用另外一個方案吧? 那個方案到底是……」
看著一臉不安的副官,加魯達特手指天空──準確來說是太陽才是。
「當太陽升至中天的時候,這片海域附近的海流會發生變化。雖然現在是由南向北流,但到時海流會徹底反過來。」
一個呼吸的間隙過後,副官驚訝地睜大雙目。要是海流方向發生改變,敵方的速度將變快,而我方的速度將變遲緩。儘管沐浴在寒冷的海風當中,他的額頭上還是不禁浮現出汗珠。
「紅霧那傢伙想必也早就知悉此事了吧。所以才一直等待那個時機的來臨。他之所以命令士兵們堅持忍耐下去,就是因為從中看見了反敗為勝的戰機。當海流方向一發生變化,那傢伙就算犧牲半數以上的船艦也會想辦法擊沉我搭的這艘船吧。」
「那麼,我們就先後撤來鞏固防禦……」
說到一半的時候,副官又把話給吞了回去。要是繼續拖下去的話,布琉努軍跟吉斯塔特軍或許就會與桂妮薇亞軍會合成功。加魯達特嘆了口氣。
「所以我才叫你挑三十艘船艦。趁著現在,以突襲敵軍兩側的形式迂迴制敵軍身後。來一個前後包抄。」
副官不禁感嘆。如此一來就算海流發生變化也沒有任何問題了。桂妮薇亞軍必須謹慎處理身後的敵軍,難以集中火力攻向他們。
其實在開戰初期,加魯達特就能採取這個戰術。因為警惕著瓦魯所以才沒這麼做。雖說只是一時的但要把自己的軍隊一分為二,要是有什麼陷阱的話該怎麼辦呢,所以他一直沒有實行這個計畫。
但是,在使用各種手段攻打桂妮薇亞軍以後,加魯達特確信了。就算自己將軍隊一分為二,瓦魯也什麼都做不到,因為他已經沒有多餘的餘力了。
副官接到指令立刻衝了出去,船頭上僅留下加魯達特一人。
「馬上就要結束了,紅霧。我會挖去你的左眼,讓你深知自己的罪孽再把你斬首示眾,然後供奉到父親的墓前。也不枉費我向圓桌騎士禱告的那些時間呢。」
從嘴中吐露惡毒的話語,加魯達特臉上浮現出殘酷無情的笑容。就連迎面吹拂而來的海風,對現在的他而言都是那麼的清爽。

加魯達特的命令傳遍全軍上下,傑梅因軍乘風破浪向前邁進。先是二十艘軍艦從正面射下箭雨,又或者是佯裝要突擊的模樣引起敵軍注意。然後,由十五艘構成的兩支別動隊,捲起浪濤穿過桂妮薇亞軍的兩側。
識破他們意圖的桂妮薇亞軍當然也有進行阻撓,然而桂妮薇亞軍還得應付正面的敵人,所以無法徹底擋住他們。最終還是讓他們通過了。
「很好。接下來只需要不留情面全力擊潰他們而已。」
加魯達特把副官叫來,打算下達旗艦向前進發的命令。這麼做不單單只是為了掌握戰局,也是因為他認為已經贏了才變得如此大膽。
「敵軍已經開始四散而逃了呢。」
副官輕蔑地笑了笑。但是,加魯達特卻笑不出來。摸著正向前駛進的軍艦船頭的獅子雕像,定睛注視著桂妮薇亞軍。為的是理解他們這麼做的企圖。
帶著寒氣的海風自身旁吹拂而來,吹動著他的頭髮。加魯達特抬起劉海,彷彿注意到某件事而張大嘴巴。
加魯達特以一副糟糕了的表情回頭看向副官,大聲呼喊道。
「快點讓我軍的船艦都散開! 現在立刻!」
由於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副官一臉疑惑地歪著腦袋。明明待會就要發動總攻了,為什麼還要特地散開陣行呢?加魯達特大聲地催促他趕緊照做。
兩人的頭頂上,太陽終於抵達了中天的位置。
下個瞬間,一陣強烈的狂風自東方朝西風呼嘯而來。一角鯨號劇烈地晃動著,加魯達特失去平衡,而副官跌了個四腳朝天。從船上各處頓時傳來此起彼落的悲鳴聲。
一邊扶持副官起身,加魯達特表情漸漸絕望起來。現在下達命令已經太遲了。狂風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逐漸增強在海面上捲起浪濤。
加魯達特走至船頭,一邊扶著船緣一邊觀察敵軍的動向。和自己等人一樣,桂妮薇亞軍也飽經暴風和驚滔駭浪的洗禮,船艦產生左右的傾斜。
但是,有著豐富海戰經驗的加魯達特能夠明白。他們沒有自亂陣腳,冷靜地操縱著船艦。彷彿就像是早就預料到這陣狂風的到來一般。


位於桂妮薇亞軍最前線的,是旗艦『紅刃號』。
這艘船是多尼斯的居民贈與桂妮薇亞的。他們將自己擁有的船中損害最少的進行修理,將象徵亞斯瓦爾的赤龍裝在船頭以後獻給她。同時,這也是多尼斯歸順於桂妮薇亞的象徵。
桂妮薇亞對他們表達謝意,把赤龍的赤改為紅,把這艘船比喻為自己的另一把刀刃,取下了這個名字。
現在,桂妮薇亞跟瓦魯站在紅刃號的船頭邊。
桂妮薇亞身著以白色為基調的禮服,手中拿著王者之劍。體型壯碩的瓦魯則穿著樸素的皮革鎧,披著一件大衣。腰間掛著一把細劍。
因狂風而捲起的海水如同雨水一般灌注下來,兩人早已全身溼答答的。桂妮薇亞的頭髮沾在她那泱泱不樂的臉上,就連禮服裙襬都有雨珠滴落。雖然出於倔強和自尊讓她保持著毅然決然的態度,但感覺只要她稍微放鬆警惕,就隨時可能會立刻倒在甲板上。在此之中沒有失去其光輝的,就只剩桂妮薇亞手握的王者之劍而已。
「沒想到會進展得如此順利呢。」
一邊用手擦拭著滴到臉頰的海珠,桂妮薇亞一邊仰頭看向瓦魯。一邊凝視著前方,體格壯碩的老將靜靜地回答道。
「若對手的想像力在豐富一點的話,輸的可能就是我軍了吧。太陽升至頂天位置的時候海流會發生改變……‘。既然都被任令指揮這種規模的艦隊的話,想必對方也是知曉這點小事的。」
但是,他似乎沒有將天候也一併納入考量中。
說出這番話的瓦魯,聲音中隱隱流露出遺憾的情感。
在這附近的海域上,放晴數日以後的陰天,中午會颳起短暫的一陣如同暴風般的狂風。瓦魯早已知悉這一點。所以才花了兩天的日程抵達只需一天日程就能抵達的目的地。把戰事往後拖延一天,為的就是達到這個效果。
「話說回來,敵軍的指揮官加魯達特卿和你,過去是不是有什麼過節啊?」
以一副若無其事的語氣,桂妮薇亞轉換了話題。
「我記得剛出發離開多尼斯沒多久,就從偵查兵那聽說了這個名字呢。」
就在這時,桂妮薇亞清楚地看見瓦魯眉頭微微一皺。
「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與吉斯塔特軍交戰的時候,他與他的父親曾在我的指揮下戰鬥。」
雖然毫無隱瞞和敷衍搪塞,然而瓦魯卻沒有直視桂妮薇亞,如此回答道。桂妮薇亞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隨後想起某件事歪著納悶道。
「是你打敗戰姬的那場戰鬥嗎?」
「是的」,如此肯定道的老將,表情變得比平時還要僵硬許多。
「加魯達特的父親在那場戰鬥中殞命,而加魯達特的左眼跟左手臂也……」
就在瓦魯說到一半的時候,一名士兵來到船頭彙報戰況。老將暫時停下對話,傾聽士兵的報告。而桂妮薇亞也是。
「我軍身後的敵軍起火冒煙。似乎是我軍的儲備兵力所為。」
迂迴至桂妮薇亞軍後方的傑梅因軍三十艘別動隊,也和本隊一樣身陷狂風巨浪當中。密集的陣型反而拖累了他們,同伴的船艦相繼碰撞在一塊。
因為船槳纏在一起而無法動彈還算是好的了,有的船因為船槳全部折斷而無法控制。還有的船遭到同伴船上的衝角所貫穿,悲鳴和慘叫聲不絕於耳。
船上的士兵和船員們左搖右擺,撞在一塊纏在一起,在甲板上東滾西爬。還有人被拍打至船上的浪濤所吞沒。木桶滾來滾去,木箱被狂風颳走。綑綁著的繩子纏住滑下甲板的士兵腿部。現在根本不是戰鬥的時候。
就在這時,作為儲備兵力待命於桂妮薇亞軍後方的五艘軍艦衝入其中。五艘船中有四艘船沒有載人,而是堆積著大量裝滿油的木桶和綑成束的柴火。僅有一艘船上搭載著船員和划船手,他們的任務是牽引無人艦搭上海流,並放火燒了這些船。
就這樣,乘上海流的四顆巨大火球,從傑梅因軍別動隊
的背後發起突襲。就算是別動隊,也不會無視這些儲備兵力的動向。早就分出好幾艘船,打算當一有動作就迎擊他們。但是,任誰也沒有想到會陷入這種情況。
為了躲避火球而慌亂失措,導致別動隊以近乎自滅的形式迎來崩壞。
「辛苦你們了。」
聽到桂妮薇亞笑著答謝道,前來報告的士兵感動得雙目發光,行了一禮後便離去了。年輕貌美的公主殿下,手執刀刃挺身站在最前線。蠻不在乎地置己身於狂風暴雨當中。這個舉動讓士兵們的士氣如日中天。
回到兩人獨處以後,桂妮薇亞微微轉動目光看向瓦魯。
「攻打多尼斯的時候也是,你似乎挺喜歡火燒船的呢。」
「畢竟人手不足啊。」
瓦魯淡淡地回答道,桂妮薇亞則眉頭緊蹙。這段話聽起來就像是在責怪由於自己的宣言而讓德蘭伯爵脫離我軍一樣,讓桂妮薇亞不快地閉嘴抗議。
以一副絲毫不介意主人反饋的冷靜態度,瓦魯接著說道。
「還請您別見怪,殿下。人手充裕的情況,反而是罕見的。──好了,風也差不多該停了吧。也是時候讓我們上場了。」
聽到這番話,桂妮薇亞重新整理好情緒。沒錯,首先得終結這場戰爭。
約莫一百秒後,風漸漸變弱。總得來看,狂風颳起的時間甚至還不到一千秒。
深深吸一口氣,桂妮薇亞瞪視眼前的敵人。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時間,要體無完膚地將他們給擊潰才行。
「突擊!」
這道命令當即傳至士兵和船員們的耳中,船上頓時傳來一陣助威的吶喊聲。


加魯達特鐵青著臉,站在一角鯨號的船頭上。
由於桂妮薇亞軍的突擊,傑梅因軍本隊被敵軍給沖散。有的船被衝角給刺穿,有的船被戰意高昂的敵軍給登上肆意蹂躪,這樣的報告接二連三地傳來。
「不行……還不行。要讓左右兩翼的艦隊回來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為了防止我軍的崩壞,加魯達特拼命地指揮。但是,隨著下達越多指令,他徹底明白戰況已經無力回天的事實。
由於有報告指出右翼的船艦正朝這邊過來,所以應當馬上就能會合了吧。不過,布琉努軍似乎也正朝著桂妮薇亞軍的所在地趕來。一想到黑騎士就登乘在那艘船上的光景,就讓加魯達特戰慄不已。與此同時,他想到還有一個手段能使用,於是便把副官叫來。
「接下來由你指揮。不必勉強戰鬥。讓我軍持續後撤,直到左右兩翼的船隊趕來。」
「閣下這是做何打算……?」
加魯達特將視線從提問的副官身上移開,睥睨著就佇立在自己眼前的紅刃號。
「我要登上窩囊公主的船艦,殺死紅霧。」
副官先是大吃一驚。隨後手足無措地說服這位無謀的指揮官。
「閣下,還請您不要為了一時的激情而誤了大局啊。我們還是乾脆點撤退吧。就算遭到傑梅因殿下的訓斥,我們也能在下次的戰鬥挽回汙名不是嗎?海戰的機會下次還會有的。想必萊托瓦吉卿也會這麼說的。」
看著副官意想不到的堅決,讓加魯達特不禁直直地盯著他看。隨後不禁苦笑起來。
一時的激情嗎。才不是呢。這份灼燒身體的怒火,自己早已背負著有五年之久了。但是,加魯達特並沒有把這件事道出,而是這麼說道。
「真要考慮大局觀的話,就更該讓我在這裡解決紅霧吧。那傢伙是對於公主而言是左膀右臂,而我對於殿下而言只是一位將領。只要紅霧不在的話,之後就能安心地交給萊托瓦吉卿處理了吧。──啊,對了。把那兩個人給叫來吧。」
僅存的單眼中寄宿著毅然決然的決心,加魯達特高傲地笑了笑。他打算把這兩名刺客當作開路先鋒來使用。


海風將怒號、悲鳴、臨死之人的呻吟聲連同血腥味一同運了過來。
站在紅刃號的船頭上,桂妮薇亞跟瓦魯一同守望著士兵們的戰鬥。
桂妮薇亞的紅瞳中,帶著些許羞恥和憤怒。
原本她是打算衝在士兵們前面,登上傑梅因軍的旗艦一角鯨號深入敵營的,然而瓦魯卻制止了她。而讓她真正打消念頭的是接下來瓦魯所說的話。
「妳是打算用手中的寶劍奪走士兵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嗎?」
聞言,桂妮薇亞瞬間羞恥地滿臉通紅。她完全沒想到這個層面上。
「士兵們建立的戰功,同時也是殿下您的戰功啊。」
「說得也是。搶走別人的機會確實不好……」
反省著的桂妮薇亞,在瓦魯的陪伴下待在了原地。
傑梅因軍的中央本隊,一邊持續後退一邊拼命抵抗,但在桂妮薇亞軍的猛攻之下,一艘又一艘的軍艦被擊沉。現在他們只剩不到十艘的軍艦而已。
直到剛剛,傑梅因軍的右翼才總算趕來正面戰場,然而幾乎同時,布琉努軍也趕到了,導致戰況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布琉努軍來到桂妮薇亞軍的後方,專心攻打傑梅因軍的別動隊。
儘管吉斯塔特軍和傑梅因軍的左翼還沒抵達,但不論是誰都看清了這場戰爭將迎來怎樣的結局。
忽地,從背後傳來了慘叫聲。桂妮薇亞和瓦魯一同回過身來。
三個全身濕透的男人站在那裡。
站在前頭的男子身著以黑色為基調的衣服,覆蓋住左眼的眼罩讓人印象尤為深刻。手中拿著被鮮血染紅的劍,腳下倒著一名士兵。
待在他身後的兩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異質的氛圍。帶著冷酷殺意的雙目,直直看著桂妮薇亞。
看著這位帶著眼罩的男人,瓦魯驚訝地瞪大雙眼。
「加魯達特……」
桂妮薇亞頓時語塞。敵軍的指揮官親自登船作戰這種事,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是怎麼過來這的……?」
「搭乘小船來到附近,以船槳為立足點上來的。這點小事當過船員都能做到。」
加魯達特若無其事地回答道。隨後筆直地朝這邊走來。現在,由於士兵們幾乎都已經登上了敵艦,沒幾位士兵還留在這艘紅刃號上。
手握細劍的瓦魯制止住了拿起王者之劍打算上前應戰的桂妮薇亞。
「這裡請交由我來處理。這些人沒有必要讓殿下您動刀。」
「別說傻話了!」
桂妮薇亞以強硬的口吻怒斥道。一旦進入白刃戰,這位老將馬上就會上氣不接下氣。而且敵人人數占優。根本不可能放著他一人戰鬥。
「讓殿下置身險境的罪孽,還請您讓老身這副老骨頭來償還。」
「讓你一個人獨自戰鬥,才是對我而言最大的恥辱。」
連一名部下都守護不了,根本沒有手握王者之劍的資格。桂妮薇亞一邊瞪視著加魯達特,一邊小聲詢問冥頑不靈的瓦魯。
「你該不會是,覺得這個男人父親的死有自己的責任吧?」
「您說什麼呢。我只是覺得當孩童的對手是大人的責任罷了。」
雖然瓦魯笑著回答,但桂妮薇亞明顯能聽出,他的話語中明顯夾雜著許多複雜的情感。看來已經無法阻止他了,這是她唯一得出的結論。
「我知道了。就讓我們兩個一同戰鬥吧。」
在遠離二人一段步數的地方,加魯達特他們停下了腳步。以一副銳利的眼光,加魯達特滿懷憤怒與憎恨地大聲罵道。
「為什麼,身為紅霧的你還要奪走父親的榮耀。擊退吉斯塔特戰姬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我的父親啊!」
瓦魯的回答相當平淡,同時簡潔有力。
「因為那場戰鬥是由我擔任的指揮官。」
加魯達特僅存的單眼充血,心中高漲的憤怒瞬間噴發出來。以憤怒的聲音向身旁的男人們下達指命。
「公主給你們處理!」
「請您退下,殿下。」
瓦魯背著桂妮薇亞衝了上去。同時大聲呼喊「敵襲!」。接下來在士兵們趕來以前,自己只需爭取時間足矣。
瓦魯正面迎擊踢向甲板迎面衝來的二名男子。以細劍格擋其中一位揮出的一記猛烈斬擊。隨後轉動手腕,朝敵人的頭部斬去。然而,這一擊卻遭另一位敵人給彈開。
反擊的片刻過後,其中一位踢出一記精準的踢擊。正當這記踢擊即將擊中肩膀的時候,瓦魯立刻做出判斷。配合船的晃動傾斜自己的身體。
一道撕裂大氣的聲音傳來,瓦魯的臉頰旁邊遭受一個閃耀著深灰色的物體貫穿。男子的鞋尖裝著一把細刃短刀。
「居然還藏著這種小東西,看來你們不單單只是戰士吧。」
正當他準備重整架式時,另一人朝他發起進攻。男子右手拿劍,左手握著一個像是針一樣的東西。
瓦魯擋住男子刺出的劍。船隻隨之晃動。同時間,一道閃光自男子的左手發出。緊接著,瓦魯感到臉頰有些疼痛。似乎是被男子射出的針給刺中了。
船隻的晃動救了他一命。瓦魯一邊朝男子砍去,一邊深深吐了口氣。剛剛那一擊明顯是瞄準眼睛射來的。
伴隨著一道如同野獸般的怒吼,加魯達特自正面襲來。瓦魯也吆喝一聲迎戰。刀刃交相碰撞,海風中閃爍著火花。局勢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男人們從瓦魯的兩旁衝了過去。瓦魯倒吸一口涼氣。儘管已經被他們超過,但只要現在自己轉身背對加魯達特就能一擊將他們擊斃。
「現在是左顧右盼的場合嗎!」
加魯達特放聲大喊。儘管他的劍技粗糙,每一擊都氣勢十足。來往十個回合以後,瓦魯已經氣喘吁吁。還有幾道汗水滑過他的臉頰。
「向父親的在天之靈謝罪然後受死吧!」
加魯達特將劍直直刺向瓦魯的左眼。瓦魯一邊向後翻仰,一邊用劍擋住敵人的刀刃,順勢滑開。用盡全力,把加魯達特的劍給捲起。
然而,此時卻有一件事超出瓦魯的計算之中。由於太過疲憊的緣故,劍從他的手上滑走。兩把劍纏繞著彼此漫步空中,最終落在離兩人有段距離的地方。
彼此都是赤手雙拳。只有瓦魯一人是這麼想的。
加魯達特露出陰險的笑容,隨後拔開自己的左手。左手肘附近的地方脫離開來,伴隨著一道沉悶的聲音滾在甲板上。這是一隻義手。然後,手肘前端原本是手臂的地方,插著一把深灰色的刀刃。
但是,加魯達特並沒有立刻發起攻擊。因為吹拂在二人之間的海風,把含糊不清的慘叫聲和些微的血腥味帶了過來。他一邊警戒著瓦魯一邊轉動視線。
「──比我想像中還花時間呢。」
出乎意料的光景,讓加魯達特驚愕不已。在他的眼前,兩位刺客倒在血泊當中,而桂妮薇亞正以一副戰士的表情朝這邊看了過來。
「妳真的是,那個桂妮薇亞殿下嗎……?」
連對瓦魯的怒火都一併忘卻,加魯達特驚愕地發出聲來。在他看來,桂妮薇亞是一個只知四處玩鬧,沒有任何優秀才能的公主。根本不可能有著能夠將老練的刺客給擊敗的實力。
就在這時,有一支箭矢滑破海風射來。加魯達特因動搖而反應遲緩。左腳被貫穿的單眼海將,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當場倒下。
桂妮薇亞朝他走了過來,將王者之劍抵在他的咽喉。
「殺了我」,加魯達特大聲放話。桂妮薇亞冷淡地回應他的要求。
「輸的人可是你哦。你憑什麼對我下達命令。」
說完話的同時抽出劍來,桂妮薇亞狠狠地踢向加魯達特的臉。看著鼻血噴湧而出倒地的加魯達特,瓦魯刻不容緩地衝了上去。從上方鎮壓住他。
「辛苦你囉,瓦魯。」
桂妮薇亞慰勞老將道。之所以踹開加魯達特,是因為她發覺加魯達特打算捨命攻擊自己。比起用劍抵住喉嚨,還不如封鎖他的動作。
摀住因狂風而凌亂的黑髮,桂妮薇亞轉移視線。身旁的友軍船艦上,有著架起長弓的漢米許的身影。看來這支箭似乎是他所射的。
總算是注意到嘈雜聲,留在船上的士兵們趕了過來。代替瓦魯壓住加魯達特,將他左手臂上的刀刃給折斷。看著因為沒有及時趕來而低頭謝罪的他們,桂妮薇亞落落大方地表示原諒。
「不得不說這次就連我們也大意了。我就不追究了。還有,絕對不能讓這個男人自殺。還請你們小心看管這個人。」
還有,得大聲宣布加魯達特被捕的消息,桂妮薇亞如此命令道。如此一來既能提鼓士氣,也能讓敵軍土崩瓦解。
瓦魯一邊目送著運送同伴的屍體和押解加魯達特的士兵們,一邊出聲說道。
「殿下,抓捕加魯達特的功勞還請您算在漢米許卿頭上。」
察覺他的意圖,桂妮薇亞眉頭一皺。
漢米許作為艾略特的忠臣,時刻與桂妮薇亞保持距離。這是個絕佳機會,讓別人看見即使是這麼一個男人,如果立功的話自己就會正確地給予評價。就算漢米許對桂妮薇亞的態度不會因此改變,也能激起其他諸侯和士兵的熱情。
「你沒問題嗎?」
看著眉頭緊蹙的桂妮薇亞,瓦魯嘴角緊閉,嚴肅著點了點頭。
「讓我待在殿下身邊指揮這場戰鬥。我認為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我明白了……」
儘管還是有些無法釋然,但桂妮薇亞還是應諾道。將視線轉向戰場上。橫掃追擊敵人的工作,全權交由士兵們來處理也沒問題的樣子。瓦魯默默地守望著友軍的動向。
以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桂妮薇亞向身旁的老將問道。
「剛剛,你為什麼否定加魯達特的那番話呢?」
桂妮薇亞所指的,是打敗戰姬的人是加魯達特的父親,而瓦魯卻把這份勛榮奪去這段話。而瓦魯並沒有與以否定。也就是說這有可能就是事實。
像是早已得知她會這麼問似的,瓦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冷靜態度。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妳真的要聽嗎?」
桂妮薇亞點點頭催促他趕緊說下去,瓦魯將目光投向遠方。
「五年前,我曾在北方海域──也就是亞斯瓦爾島東部的廣闊海面上,與吉斯塔特軍有過一戰。然而事情的起因卻是一些枝微末節的小事。」
亞斯瓦爾島和吉斯塔特之間,散布著無數的零星島嶼。
幾乎沒有哪個國家主張擁有這些島嶼的歸屬權。考慮到管理的人力和費用,根本是一場不划算的買賣。也因此,不知何時起雙方默許了彼此一同使用這些島嶼。
在某座島嶼上,當吉斯塔特和亞斯瓦爾的軍艦一同停泊下來時,雙方開始爭奪較好的居住場所。儘管一開始時雙方還打算透過談話解決問題,但事態愈發不可控制,從爭論、瞪視直至毆打彼此,雙方都有人因此受傷。
再加上,暴風雨好恰不巧在這時席捲島嶼,還有人因此死亡。
最終雙方互相僵持不下。
「錯的是不願讓出自己地盤的對方,一戰大戰已是在所難免的事,再加上還有人提出吉斯塔特產的毛皮跟木材太過昂貴的問題,於是便舉兵攻打吉斯塔特。事後我才得知,吉斯塔特那邊似乎也陷入了相同的情況。」
撒迦利亞國王任命瓦魯擔任指揮官。
吉斯塔特軍則派遣有著『雷渦的閃姬』這個別名的,路伯修公國的戰姬前來迎戰。
「在指揮艦隊方面,是我略勝對方一籌。敵人有兩、三成的軍艦被我軍擊沉,最終陷入動彈不得的地步。──對了殿下。妳是否知道戰姬真正的恐怖之處在哪嗎?」
聽到這唐突的問題,桂妮薇亞眉頭微微一皺。她的一頭黑髮隨海風起舞。
判斷她無法立刻回答以後,瓦魯帶著畏懼的聲音向她公布正確答案。
「是她們作為一個戰士遠超常人的實力。講得白話一點。她們能憑藉一己之力打開戰局,突破重圍。能做得類似這樣的事情。」
桂妮薇亞腦海中浮現自己所知的兩位戰姬。米拉和蘇菲在多尼斯攻略戰中驍勇善戰的一面,確實是其中騎士們所無法比擬的。
「要是加魯達特是我跟殿下兩人聯手也打不贏的戰士的話,我恐怕就會命喪於此,而殿下也只能捨棄這艘船慌忙逃竄了吧」
儘管這只是假設,卻能從瓦魯的話語中感受到實感。一陣伴隨著戰慄的寒氣,自桂妮薇亞的脊背上掠過。她先是輕輕吸了口氣,隨後慎重地詢問道。
「難不成與你交戰的戰姬,登上了你所在的船上嗎?」
儘管指揮艦隊的戰鬥輸了,只要身為指揮官的瓦魯被殺害也是吉斯塔特的勝利。
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光景,老將臉色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簡直就不是人類。戰姬以漂浮在大海上的船隻殘骸為立足點飛奔而來,踏過船槳獨自一人來到我和士兵們的面前。而在迎戰戰姬的士兵們當中,就有著加魯達特跟他的父親艾琳加爾的身影。」
桂妮薇亞瞪大雙眼。瓦魯以沙啞的嗓音接著說道。
「其他士兵們根本傷及不了戰姬的一根寒毛接連被擊敗,其中只有艾琳加爾卿一人承受住戰姬的攻勢,不僅如此,甚至還讓戰姬受了傷。由於自身的傷勢,還有出乎意料的漫長戰鬥,戰姬打消殺掉我的想法,就這麼回去了。」
戰姬離去以後,瓦魯抱起倒在血泊當中的艾琳加爾。但是,懷中的他早已沒有任何呼吸。加魯達特則失去左眼,左手臂也被深深砍傷……。
說完話嘆了口氣,瓦魯以一副教師的面容詢問公主。
「擊敗戰姬的這項殊榮究竟該歸功於誰呢,殿下對此事是怎麼想的?」
桂妮薇亞沒有回答,紅瞳中滿是迷茫地仰望著老將。
在指揮艦隊方面,瓦魯擊敗了戰姬。
艾琳加爾他們賭上自身性命,阻擋了戰姬的猛攻。若瓦魯被戰姬所擊殺,亞斯瓦爾軍相當於是戰敗了,所以同樣也可以說是他們兩個擊敗了戰姬。
「戰鬥過後,我曾向撒迦利亞國王稟報過艾琳加爾的事情。在聽完詳情以後,陛下是這麼說的。擊敗戰姬的戰功,是屬於身為指揮官的你的──」
撒迦利亞的判斷也不算有錯。但是,桂妮薇亞看出,瓦魯的表情明顯有些鬱鬱寡歡。
「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艾琳加魯卿相當喜歡大陸那邊的風土民情。」
儘管瓦魯的回答相當委婉,不過桂妮薇亞立刻就懂了。
為了保持以大陸風土民情為重心的大陸派和以島上風土民情為重心的島嶼派之間的平衡,父王無時無刻不費盡心思。與其將功勳授予前者,還不如將此殊榮授予對派系爭鬥漠不關心的瓦魯,這便是撒迦利亞的選擇。
「對於陛下的決定我絕沒有任何怨言。我身為一軍的統帥,也是有自己的自尊心和追求的。若只有艾琳加爾卿一人受到表揚,想必我也會有不滿的吧。儘管如此,我也不能說加魯達特所講的就是錯的。」
看著桂妮薇亞一言不發的樣子,瓦魯停頓片刻後接著說道。
「如同一個人無法操縱船隻一般,一個人是無法戰鬥的。然而在大多數的場合底下,輝煌的勝利總是歸功於指揮官一人的頭上。指揮官就是這麼一個剝奪部下功勞的職務。如同俗話說的一樣,『以數以萬計的士兵為代價建立諸多功勳,最終亞特留斯才成為了一名偉大的王』。」
桂妮薇亞將視線從瓦魯身上移開,看著戰場的方向。吉斯塔特軍總算是與他們會合了。傑梅因軍左翼似乎也趕到了本隊身邊。由於這陣強風是由東向西吹來的,所以位於中央以西的這兩支軍隊才來的這麼慢。
「我也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
桂妮薇亞焦躁地眉頭緊蹙,噘起嘴唇小聲嘟嚷道。
說實話,她覺得瓦魯才擔當得起擊敗戰姬的殊榮。但是,就這樣把艾琳加爾當成一位被戰姬擊敗的小人物,也讓她覺得相當不妥。
「沒關係,這很正常。」
目光和主子一樣看向戰場的同時,瓦魯表情和緩地說道。
「這個問題既沒有錯誤答案也沒有正確答案。雖說如此,在大部分的場合下,如果沒有做出決斷的話反而會導致最嚴重的後果。還請您時刻警惕自己指揮官的這一面,一邊摸索精進一邊向前邁進。」
如果您真的想成為女王的話。儘管瓦魯沒有說下去,但桂妮薇亞確實聽到了這個聲音。隨後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
忽地,瓦魯跨步向前。眉頭緊皺,凝視前方。桂妮薇亞跟隨著他的視線,然而紅刃號的面前只有同伴的軍艦而已。在更前方的位置,桂妮薇亞軍正追擊著逃竄的敵軍。現在這裡只能聽見少許的悲鳴和水聲。
「怎麼了嗎?」
「掃蕩戰的情況好像有點……。雖然有點不太好說明,不過風聲似乎起了些變化。」
不知是出於不安還是卻乏自信,瓦魯的聲音有些微弱。
桂妮薇亞閉緊雙眼,集中精神篩選聽到的聲音。確實,聲音明顯和剛剛有些不同。
「開船前進察看情況如何?」
「還是算了吧。還不能確定是否會有其他人和加魯達特一樣發起奇襲呢。」
黑髮公主的想法立刻遭到了否決。
瓦魯的判斷是正確的。在過去約莫一千秒的時間以後,紅刃號接收到了這麼一個報告。在追擊傑梅因軍的軍艦當中,搶在前頭的桂妮薇亞軍的三艘軍艦和布琉努軍的一艘軍艦均遭到擊退。
「傑梅因軍中負責殿後的幾艘軍艦,射下毫不間斷數量龐大的箭雨。船隻的操縱技巧也相當巧妙,位於甲板上的士兵和船員有七成以上都……」
桂妮薇亞聽聞便大驚失色,瓦魯則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
儘管將這場戰鬥的勝利收入囊中,但在最終局面下,桂妮薇亞軍和布琉努軍卻多了出乎意料的傷亡。


傑梅因軍逃離戰場。化作滿身傷痕和疲憊的殘兵敗將。
在他們所經過的海面上,到處都有著扔掉的武器、鎧甲,木桶和木箱的殘骸,還有因戰鬥而損毀的船隻碎片,軍艦的航跡可謂一覽無遺。
他們既沒有將屍體拋進海中,也沒有將漂泊在海面上的同伴撈起。因為敵軍一直對我軍窮追猛打的緣故。口中默念圓桌騎士的名諱,對生者的幸運和亡者的靈魂進行禱告,便是此刻的他們所能做的全部事情了。
負責殿後的軍隊,是剛剛才與本隊會合的傑梅因軍左翼。由塔拉多所統帥的合計十九艘軍艦的艦隊。另一名指揮官已於剛剛的交戰中遭米拉討伐。
遭到堤格爾擊退以後,他們沒有選擇積極應戰,而是一邊牽制敵軍一邊觀察情況。直到戰場被那陣恐怖的強風所席捲以後,覺察到異常的他們立刻趕來中央本隊的所在地。
但是,等到他們抵達的時候,戰鬥早已分出勝負了。就連身為指揮官的加魯達特遭到敵軍抓捕的事情,塔拉多也是到這時才得知的。
「看來我們彼此都摔了個大跟頭了呢。」
既然已經被委以殿後的職責,塔拉多也只能想辦法來對付有著旺盛戰意急起直追的桂妮薇亞軍和布琉努軍不可。他們沉醉於勝利之中,為了建立戰功而一路乘風破浪,高歌猛進。
塔拉多率領五艘軍艦迎戰敵軍。而每艘軍艦上都乘載著排成三列的弓兵。與吉斯塔特大眼瞪小眼的期間,他們又重新補充了足夠的箭矢。
而這五艘軍艦帶著如同塔拉多預期般的戰果平安歸來。
位於桂妮薇亞軍和布琉努軍前頭船上的士兵們,一心想著把握機會登上敵艦,全部聚集在了船頭的位置。塔拉多則命令弓兵們朝此處射下箭雨。
原本還在嘲笑他們這些喪家之犬怎麼還在負隅頑抗的士兵們,就這麼被數以百計的箭矢刺穿身體。倒在了甲板上。
「──怎麼。這不是行得通嘛。害我都差點失去自信心了呢。」
站在船上看著這幅光景的塔拉多,碧瞳中閃爍著光芒,滿足地笑了笑。
以一副無所畏懼的表情,塔拉多看著聯合軍的動向。
看著前頭的四艘軍艦接連遭到反擊,接續其後的船艦困惑地停止前進。還有幾艘沒搞清楚狀況的軍艦,與友軍相互擦撞導致混亂產生。
「差不多該撤了吧。不過等回到巴爾韋德的時候,恐怕又有幾人要被處刑了吧。」
此時塔拉多所說的這番話,其實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然而不妙的是,聽到這番話的其中一名部下,在回到巴爾韋德以後偷偷把這番話當作塔拉多對王子的批判來告密。
塔拉多一邊用弓箭牽制著還打算追擊的桂妮薇亞軍,一邊慢慢地從戰場上退去。
在紅刃號上接到這份報告的桂妮薇亞,下令士兵們無須再繼續追擊下去,並且趕緊救下還漂泊在海面上的同伴與傑梅因軍的士兵們。
煌耀的霸軍的恐怖之處,已經深深植在逃竄的敵軍的腦海中。對於一位角逐下一代統治者寶座的人而言,這是掩飾自己仁慈一面的舉動。
「而且,我們同樣都是亞斯瓦爾人。能救下一位是一位,不是嗎。」
就算是在這個戰場上以敵人的身分來交戰的瓦魯和加魯達特,在五年前也一同肩並肩與吉斯塔特軍刀劍相向。想到此處,讓她不由得有些感傷
救出傑梅因兵的行動,吉斯塔特軍也有積極參與。
在亞斯瓦爾這邊,蘇菲和好幾位諸侯結交成了知心好友。為了與他們構築良好的人際關係,像這種地方絕對不能有所懈怠。儘管士兵中有人對此感到不滿,但還是沒有人敢違抗戰姬的命令。經由他們之手所救出的傑梅因兵絕不在少數。
既然都這樣了,布琉努軍也不能袖手旁觀,他們以協助桂妮薇亞軍和吉斯塔特軍的形式救出落海的士兵們。
為何我們非得幫助敵人不可,對著如此抗議道的騎士,羅蘭是這麼回答的。
「因為沉入海底的恐懼我相當清楚。」
據說這位騎士聽完便就此收聲。
就這樣,瑪莉艾歐海戰就此落幕。
在這場戰役中,煌耀的霸軍除了無人艦以外還損失了十艘軍艦,有超過兩千名的死者和同等數量的負傷者。考慮到敵軍的人數有我方的一倍之多,這可以說是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勝利。
另一方面,傑梅因軍損失超過四十艘軍艦。有三十艘以上遭到擊沉,而有將近十艘被煌耀的霸軍所奪去。死者將近五千人,負傷者約七千人,還有約三千人遭對方俘虜,情況可說是相當慘烈。
站在龍炎號的甲板上聽取相關報告的米拉和蘇菲,不禁面面相覷。
「妳怎麼看?」
「雖然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情況恐怕不容樂觀呢。」
把煌耀的霸軍和傑梅因軍的兵力差距納入考量的話,僅僅給予這麼一點打擊是完全不夠的。但要是亞斯瓦爾的海軍轉盛為衰,海賊們便會囂張跋扈起來。要是那樣的話,也會波及到吉斯塔特地區。
「既得贏又得控制別贏太多,還真是相當困難呢。」
蘇菲手撫臉頰,深深嘆了口氣。
一小部分的傑梅因軍逃往瑪莉艾歐,而傑梅因軍的大部隊則往港口都市納維亞逃亡。
結束救助士兵的任務後,煌耀的霸軍整齊對列,氣宇軒昂地向前行軍,趕在日落前抵達小鎮瑪莉艾歐。瑪莉艾歐完全沒有戰鬥的打算,迎接桂妮薇亞等人的到來。
煌耀的霸軍順利地在大陸上建造了橋頭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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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6 15:02 编辑

3 義勇騎士


琉德米拉·露利葉醒來的時候,早晨才剛剛過去。
從床上翻起身來,微微地舒展身體。用熊皮製成的毛毯相當暖和,儘管身上只穿著內衣也不會感到寒冷。
──自從來到這個國度以後我才發現,果然還是睡在地面上適合我呢。
雖然還想再睡個四半刻鐘,但在窗戶旁邊,明媚的陽光已然透過窗簾間的縫隙灑進室內。拉開遮住室內的窗簾,晴朗的藍天底下是一片碧藍之海。由於煌耀的霸軍所屬的艦隊停滿了碼頭,港口那邊相當熱鬧。
米拉轉移視線,看向倚靠在床頭邊的自己的龍具。
有著『破邪的穿角』這個別名的拉斐亞斯正靜靜地佇立於此,像是感受到了米拉的視線一般,埋藏在槍尖的紅寶石閃耀著光芒。米拉對此回以微笑。
「是啊。今天也讓我們一起加油努力吧。拉斐亞斯。」
這裡是小鎮瑪莉艾歐鄰近港口的宅邸的其中一個房間。
昨天下午,以煌耀的霸軍自稱的三國聯軍進駐了這座小鎮。
桂妮薇亞與小鎮鎮長進行交涉,最終借到了三座宅邸、幾間旅館以及神殿。三座宅邸分別由三國的指揮官們當作住宅來使用,而旅館和神殿則是士兵、船員和划船手們的住宿場所來使用。對小鎮鎮長而言,這麼做能夠避免小鎮居民和軍隊發生衝突產生混亂,可說是求之不得。在高興地答應了以後,趕在夜晚來臨前備妥一切所需。
在這之後,桂妮薇亞讚揚那些立下戰功的人們,並約定好事後給予獎賞。接下來,士兵、船員、划船手不分彼此,所有人一起舉起麥酒慶祝這場勝利。比起逼迫他們緊繃神經,她更加重視這種讓士兵們團結一心的活動。瑪莉艾歐的一隅如同祭典一般熱鬧非凡。
米拉並沒有隨著士兵和船員們起鬨,而是接受了桂妮薇亞的邀約,和提格爾、蘇菲一同出席酒宴。
──用餐期間是沒出什麼大事,不過之後就……堤格爾沒問題吧?
米拉一邊穿上軍服,一邊想起昨晚的事情。用餐結束以後,堤格爾收到漢米許的邀請,和拉夫納格一同消失在了夜晚的街道上。
「我能立下戰功都是拜您所賜。」
受到公主讚揚的漢米許,無數次地向堤格爾道謝,儘管堤格爾只是簡單的回以一句「我什麼也沒做哦」,不過還是笑著為他祝賀。看這樣子,應該會弄到挺晚的吧,米拉一邊目送心上人一邊想道。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昨天能兩人一起慶祝勝利呢。
拿著拉斐亞斯走進走廊。看見蘇菲正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她身著白綠交加的禮服,手中拿著龍具薩德。向米拉道早安。
「早安,米拉。堤格爾的話現在還在睡哦。」
由於她說得太過自然,米拉想都沒想就回以一句「謝謝」。
「……等等,妳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剛剛還看過他的睡臉呀。還真是可愛呢。」
看著滿臉笑容的蘇菲滿不在乎地回答道,米拉不禁目瞪口呆。還差點把拉斐亞斯給弄掉了。
「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也是聽高爾英尼卿說的,不過堤格爾似乎到了早上才回來的哦。不由得讓我有些在意。畢竟堤格爾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呢。」
米拉由於大受打擊,青瞳中滿是不安地望著蘇菲。在戰場上天不怕地不怕的這位戰姬,此刻就猶如年輕的少女般狼狽不堪。
看著這樣的米拉,蘇菲不禁笑出聲來。像是在讓道一般,將身體靠向牆邊。
「妳去叫他吧? 下午的軍事會議可別遲到囉,」
「我、我知道啦。」
看出蘇菲正在調侃自己,米拉昂首闊步離開這裡,就像是在掩飾害臊一般。
來到堤格爾的房間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任何反應。試著轉了轉門把,發現並沒有鎖門。米拉嚥下口水,踏進房中。
由於窗簾還關著,屋內相當昏暗。堤格爾胸口裹著毛毯躺在床上,靜靜地熟睡著。
米拉靜悄悄地關上房門走向床邊。低頭看著心上人。
「真是的,你也睡得太香了吧……」
儘管語氣中有些許愕然,米拉神情裡滿是對堤格爾的憐愛之情。臉上帶著微笑欣賞著這幅天真無邪的臉龐,米拉心中突然湧現一股想惡作劇的念頭。
「──堤格爾。」
米拉輕聲細語道。堤格爾並沒有因此醒來,就連鼻息也沒有任何變化。稍微提高音量,再次呼喊他的名字。然而依舊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這可不能怪我哦……。都要怪你自己沒有起來。」
不斷地替自己的行為辯解,米拉屏住呼吸,將臉湊近堤格爾。惡作劇的念頭早已從她的心中煙消雲散,緊張、羞澀和些許興奮佔滿她的整個心頭。
胸口的悸動越發強烈,米拉一邊握緊手心,一邊輕輕地吻了堤格爾的額頭。
屏住呼吸,慢慢地移開嘴唇。口中吐出灼熱的氣息。
「還沒起來呀……。那麼這一招如何。」
米拉再次彎下腰來。依序地吻了堤格爾左右兩邊的臉頰。
將臉移開的時候,她早已面紅耳赤。嘴角微微上揚。
「居然還沒起來呀。真拿你沒辦法……」
米拉的一雙青瞳,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堤格爾的嘴唇。一想到接吻的話堤格爾會不會真的醒來,就讓她不禁有些卻步,但是轉念一想,既然做到那種地步都沒醒來的話,接吻鐵定也是沒問題的。而且米拉自己心中,其實一直在催促著自己趕快與堤格爾接吻。
就在這時,堤格爾微微地扭了扭頭。米拉嚇得縮成一團。
在約莫五秒的短暫沉默以後,看著堤格爾沒有醒來的跡象讓米拉安心地鬆了口氣。重新審視他的睡臉以後,米拉眉頭一皺。
堤格爾的脖子上有著一顆像是痣一樣的東西。將臉湊近一看,米拉瞪大雙眼。
在堤格爾脖子上的,居然是有著唇形的口紅印。
米拉先是對此驚愕不已,隨後一股憤怒的烈火從心底沸騰燃燒。
是蘇菲做得嗎?雖然這挺像是她會幹的事情。但是,也有可能是在酒場時弄上的。畢竟他可是一直喝到早上才回來的。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只有一個,就是讓這個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米拉在床上挺出身子,大膽地抱住堤格爾的腰。一邊注意著別讓自己壓到堤格爾,一邊將臉埋進堤格爾的脖子。伸出舌頭細心地、仔細地舔掉口紅印。
「你這樣可不行哦。居然被這種東西弄髒身體……」
除了口紅的味道以外,隱約還嘗出一股雜味。是堤格爾的汗水。直到嘗不出口紅味為止,米拉持續地轉動舌頭。至於堤格爾醒來的時候該怎麼辦這種小事,早已從她的腦海中消逝無蹤了。
米拉暫時鬆開嘴巴。唾液化作一條銀色絲線自嘴唇垂落下來,拉到一半的時候就靜靜地斷了開來。
口紅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了。但是,米拉並沒有因此感到滿足。
「虧你在晚宴的時候還吃我的醋呢,都怪你自己太沒有防備了啦……」
面紅耳赤的臉蛋磨蹭著堤格爾的胸口。為的是將自己的氣味轉移至他的身上。充分地享受過結實胸板的觸感以後,把嘴唇貼到脖子上,一邊輕咬一邊吸吮。這絕不是什麼下流的事情。因為我們兩個早已是心意相通的戀人了。
堤格爾眉頭微微一皺,發出不成詞彙的呢喃聲。但似乎還沒完全擺脫夢中世界,青年一邊扭動身體一邊伸出雙手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右手抓住米拉的手臂,左手揉著她的胸部。從軍服上面撫摸著她那豐滿的乳房,就像是在努力辨別其真面目般肆意把玩。

米拉努力地抑制住即將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拍開堤格爾的手,慌忙地從床上起身。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堤格爾總算睜開了眼睛。
「……早安,堤格爾。你昨晚好像玩得挺愉快的嘛。」
此時此刻帶著笑容道著早安的,正是一如既往的琉德米拉·露利葉。


離開宅邸的堤格爾跟米拉,打扮得和在多尼斯的時候相同,以一副旅人的裝扮在小鎮中行走。當然,米拉有用布來裹住拉斐亞斯。
儘管還沒到中午,人潮依舊絡繹不絕。畢竟直到昨天早上為止這裡都還在傑梅因的支配之下,米拉還以為小鎮的居民們會屏氣凝神觀察我軍的情況,但現在看來他們就像是在過著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一般。
當然也有一些孩童以一副珍奇的眼光看著聯合軍的士兵們,同時也有一些母親拉著自己的孩子離開,還有一些船員正瞪視著士兵們,不過氣氛還沒危及到會引發衝突。
「看來桂妮薇亞殿下還有羅蘭卿都有好好看管他們的士兵呢。」
除了幾座大豪宅以外,大部分建築物的牆壁都是由花崗岩紊亂凌散地堆砌而成的。由於面向港口的建築物大多也是如此,想必這是一種相當耐海風的堅硬石頭吧。在這樣的牆壁之上,有著由薄石板所堆砌而成的屋頂,這樣的設計在堤格爾二人的眼裡看來相當樸實無華。
兩人一同走進一家酒場當中。
由於店面十分小巧玲瓏,桌子就佔了總體面積的一半以上。朝氣蓬勃的對話聲錯綜交雜,店員小妹匆忙地四處走動。烤肉和烤魚的香氣同時朝兩人迎面撲鼻而來。
走到空無一物的餐桌旁,店員小妹開始向二人點餐。米拉點了水果酒和幾道料理以後,店員小妹明顯地歪頭納悶道。
「不需要麥酒嗎?」
「不好意思哦。這個男人昨天喝太多了,宿醉到現在都還沒醒。」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們店最有人氣的就是麥酒和麥酒燉牛肉呢。下次你們還是在酒醒的時候來比較好哦。」
店員小妹離開以後,米拉轉身看向堤格爾。一邊苦笑一邊問道。
「所以呢,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呀?」
「沒妳說的那麼多啦。但是,除了麥酒以外我還喝了亞斯瓦爾產的蘋果酒和火酒之類的。還點了馬鈴薯、鱈魚還有炸黃豆當下酒菜。比起這個……」
以一副有些認真的表情,堤格爾換了個話題。

「雖然我還沒認真繞過一遍,不過這座小鎮妳是怎麼想的?」
在堤格爾壓低聲音詢問以後,米拉眉頭微微一皺。
「這個啊……。雖然沒給我留下什麼壞印象,不過明顯比多尼斯要遜色不少呢。」
關於多尼斯的情況,兩人其實只知道其遭到大火燒毀後的景象。但就算如此,只要在小鎮中稍微逛逛的話,便不難發現那裡確實是一座會有各國商船造訪的為數不多的港口都市。
雖然瑪莉艾歐也是相當成熟的一座小鎮,但和多尼斯相比,其規模還是太過狹小了。
「既然如此的話,也有可能不選擇這裡當作我們的根據地吧?」
「真是那樣就幫大忙了。憑我們現在的兵力,根本守不下這座小鎮。」
保護一座港口都市,不只要在陸面上還得在海面上佈下兵力。現在,聯合軍的士兵總數就算加上傷者也不滿八千人。而另一邊,傑梅因軍麾下恐怕還有數萬名士兵。
「想太多也沒用。殿下鐵定也有自己的想法,等問了以後再提意見也不遲。」
轉換心情以後,堤格爾以輕鬆的語調如此說道,而米拉也笑著點了點頭。
料理也正巧端了上來。由鱈魚、貝類、海白菜熬煮而成的濃湯、燕麥粥、黃豆炒羊肉還有蘋果酒依序擺到桌上。堤格爾先是向米拉道謝,隨後便將濃湯送入口中。對還殘留著些許疲倦的胃而言,濃湯和粥是那麼的溫和可口。
「話說回來,不論是濃湯還是粥都有一股奇特的味道呢。是不是使用了不一樣的鹽巴啊?」
「──使用的是由海水製成的海鹽哦。」
桂妮薇亞和羅蘭正站在兩人視線的前方。這意想不到的遭遇讓堤格爾跟米拉不禁有些錯愕,不過更讓他們驚訝的是二人的打扮。
桂妮薇亞身著以白色為基調的禮服,上面還披了一件黑色外套。亮麗的黑髮和白色的髮飾和平時別無二致。只要是看過她面貌的人,想必馬上就能認出她來吧。
羅蘭也一樣,身著以黑色為基調的衣服,上面披著一件毛皮大衣,腰間掛著一把樸素的劍。留給人深刻印象的精悍臉龐以及飽經鍛鍊的高身板相當惹人注目。
堤格爾偷偷地瞄了一下店內。如他所料,有一半以上的客人正以好奇的目光看向這邊。這一對男女是不可能不引人注目的。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們呢。剛好我們也還沒吃過飯。能不能讓我們一同共進午餐呢?」
桂妮薇亞口中一邊說著這樣的話,一邊不容分說地將手邊的椅子拉到桌子旁。這種絲毫不認為自己會被拒絕的態度,該說她天真無邪純真爛漫呢,還是該說她不愧為身負尊貴血脈的公主呢,堤格爾很是煩惱。米拉也以手抵額表示無奈。
「抱歉打擾了。沒想到你們二位也會來這家店呢。」
一邊拘謹地坐到椅子上,羅蘭一邊小聲道歉道。「是沒什麼關係啦……」,儘管堤格爾如此回覆他們,還是不由得發問道。
「那個,你們為什麼會來這間店呢? 而且,你們的這副打扮是……」
「殿下說想要隱藏身分逛逛小鎮並且讓我一同前往。我是殿下的護衛,必須得隨身佩劍。所以就想打扮成傭兵的模樣。不過等我真的走到大街上了,卻兩度被別人誤以為是人口販子……」
雖然很想問他們真的明白隱藏身分是什麼意思嗎,但是看見羅蘭的臉上盡是疲倦之色,堤格爾也就不忍追問了。這或許也不能怪他吧。
在兩名男子身旁,得意洋洋的桂妮薇亞正對米拉侃侃而談。
「如何呀。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變裝,不過看起來就跟旅人沒兩樣對吧。」
對此米拉只能回以苦笑。真希望她能別把披上一件外套和變裝畫上等號。
店員小妹前來點單。理所當然的,她也以懷疑的目光看向桂妮薇亞和羅蘭。堤格爾適當地為二人點了一些餐點,隨後從皮袋中取出大面額的亞斯瓦爾銀幣,立刻遞給了店員小妹。希望她能不要追究此事。
「這孩子是一位名門望族的大小姐。我們打算把她帶到多尼斯避難。」
堤格爾特地附加說明道。考慮到有許多為了躲避戰亂而前往亞斯瓦爾島的人,他才這麼說的。桂妮薇亞的氣質和美貌一覽無遺。羅蘭也面目嚴肅。這樣解釋應該說得通吧。
「那還真是不得了呢。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
店員小妹把銀幣收入裙擺的口袋以後,開朗地大聲說了一句「不可以造成其他客人們的困擾哦」,隨後便跑回廚房。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這一連串對話的桂妮薇亞,壓低聲音詢問堤格爾。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可以告訴我你那段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會解釋清楚的,在這裡還請您稱呼我為堤格爾。不必加『卿』。還有,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既然有變裝的打算的話,應該也會取一個假名才對吧。在堤格爾鄭重其事地詢問過後,桂妮薇亞驕傲地點了點頭。
「嗯。你就稱呼我為可爾契肯吧。」
這真的能算是假名嗎,堤格爾在心中納悶道。她的全名是桂妮薇亞·可爾契肯·奧菲莉亞·貝德維爾·亞斯瓦爾。但是,在這樣追究下去就要沒完沒了了,所以堤格爾也就當成是這樣了。
「我知道了。首先請恕我直言,你們的打扮太過顯眼了。」
桂妮薇亞像是在聽玩笑話似的,摀住嘴巴開心地笑了笑。
「你說什麼傻話呢。不管怎麼看,現在的我都是一位旅行的少女吧。」
「旅行的少女可不會穿著從外套縫隙就能看見的白絹禮服哦。」
堤格爾毫不留情地指責道。桂妮薇亞立刻把外套弄整齊,只可惜已經太遲了。
「所以我才會跟店員說,妳是一位正準備逃往亞斯瓦爾島的貴族大小姐啊。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人來追問妳的身分,但還請您先把這件事記下來。」
「至於羅蘭卿,就是一位身手矯健的保鑣。在這種公共場所你就稱呼殿……可爾契肯小姐為大小姐吧。」
米拉從中接著說道,完成了整個設定。二人則看著彼此點了點頭。
三年前,堤格爾在奧爾米茲生活的時候,兩人偷溜到鎮上逛街前都會想出各種各樣的設定,並且樂此不彼。編造這種虛假的故事可說是習以為常了。
「究竟為什麼會冒出想要逛街的……」
正當堤格爾問到一半的時候,從鄰桌傳來了用餐的男人們的對話聲。
「打贏勝仗的桂妮薇亞公主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誒,不過她似乎是一位喜歡旅行的人哦。據說她還帶著隨扈周遊了大陸和島嶼各地的樣子。」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她究竟打算對我們的小鎮做什麼。艾略特王子不是經常發表一些,要讓海賊來襲擊這座小鎮啦、要燒毀小鎮的一切啦,這種驚悚言論嗎?」
桂妮薇亞閉上嘴來,認真地豎耳聆聽。毫不掩飾。
──是這麼回事啊。
因為在意瑪莉艾歐的居民們是怎麼看待他們的,所以她才親自到鎮上打探情況。如此隨興的舉動簡直難以聯想到是一位公主所做出來的。
仔細聽了周圍的聲音以後,才發現連其他桌的客人也在聊煌耀的霸軍的事情。
「桂妮薇亞公主究竟打算對這座小鎮做什麼,嗎。說實在話,我真不希望她待在這座小鎮與傑梅因王子戰鬥呢。」
「不過士兵們倒是挺老實的。沒有四處打劫……」
「畢竟鎮長都發表聲明要全面投降了不是嗎。話說回來,也不知道傑梅因王子會如何行動……」
「聽說傑梅因王子推行密告制度,還接連處刑有謀反意圖的人呢。」
就在這時,料理端了上來。料理的內容大致和堤格爾二人的相同,在此之上還追加了一份麥酒燉牛肉。
「看起來好好吃哦。」
重新振作起來的桂妮薇亞,看著桌上擺放的各式料理,高興地拍掌出聲。安靜地喝著燕麥粥,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雖然這種粥不論是在島上還是在大陸上都能喝到,不過這碗粥的鹽份調整得特別好呢。就算不加入山羊奶也好好喝哦。」
「山羊奶能加入燕麥粥裡?」
聽到堤格爾的提問以後,桂妮薇亞高興地點點頭。
「雖然我覺得山羊奶和燕麥粥是絕配,不過也有挺多人在裡頭加入蜂蜜的哦。其他還有像是,島嶼的南部會加入磨碎的蘋果粒,臨海地區會加入煙燻小魚乾之類的……」
緊接著,桂妮薇亞將刺著竹串的羊肉串送入口中。和在喝燕麥粥的時候相同,她的餐桌禮儀相當的優雅。
「這個羊肉串撒太多鹽了。少加點鹽、再加點藥草的羊肉串更和我胃口……」
聽著她的感想,這次輪到米拉感到驚訝。
「可爾契肯,妳有吃過這類食物嗎?」
以一副聽到奇怪問題的表情,桂妮薇亞回答道。
「嗯。你們也知道我四處周遊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的事吧。也不能帶著廚師一起去那種地方,所以我都會在落腳的村子和小鎮裡面用餐。」
「是跟今天一樣,走進店家裡用餐嗎?」
看著接連拋下問題的米拉,桂妮薇亞搖了搖頭否定道。
「不是的。我是在鎮長、村長的家裡,或者是神殿裡頭用餐的。還有幾次我派出隨扈們買麵包和羊肉串回來,大家一起坐在馬車裡面享用哦。這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妳的吃相相當優雅而已。」
堤格爾露出微笑如此回答以後,桂妮薇亞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可以認為你是在誇獎我吧?」
「那當然。不過,我覺得妳以後還是別裝成旅人比較好哦。」
下次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吧。就在堤格爾說完以後,桂妮薇亞忽然扭了扭頭。
「你的脖子上有個瘀青哦。出了什麼事嗎?」
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米拉嚇了一跳,堤格爾撓了撓脖子問「是在這附近嗎?」
「我昨天喝到很晚才回來,恐怕是那時弄上的吧。摸了也不會痛,我想應該沒什麼大礙。」
堤格爾跟桂妮薇亞相視而笑的這副場景,一旁的米拉只能一臉鬱悶地默默凝視著。


當離開酒場時,已是中午過後。
堤格爾跟米拉與桂妮薇亞二人一同巡視小鎮各處。
旅人跟商人並不多。居民們一邊悠閒地喝著酒一邊傾聽著吟遊詩人的豎琴演奏,等待著這陣名為聯合軍的暴風消散而去。
逛過一些路邊攤滿足好奇心以後,桂妮薇亞用手指指向小鎮外的高地。
「站在那上面的話,應該可以觀覽這座小鎮的全景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呀?」
沒有任何人持反對意見,於是四人便一同前往高地。雖然路途相當陡峭,不過到處都有細木製成的階梯,所以並沒有花上他們多少功夫。
抵達高地以後。堤格爾跟米拉看著眼前的光景望洋興嘆。
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瑪莉艾歐的街道風光向外擴展開來。堤格爾一邊巡視著自己一行人走過的街道,一邊愉快地眺望著如同豆粒大小的行人。脫下外套的桂妮薇亞也同樣俯望著小鎮的風景,而後忽地回頭看向堤格爾三人。
「──有人提議要在與傑梅因開戰之前,把這座小鎮給焚燒殆盡。」
沒有任何開場白,使用與平時相同的口吻直奔主題。堤格爾眨了眨眼睛,米拉微微蹙眉。而羅蘭則板著臉。
漸漸式微的陽光照射下來,在地面上照映出四人模糊的身影。除了堤格爾一行人以外,此處再無他人的身影。以冷酷無情的表情和聲音,桂妮薇亞接著說道。
「瑪莉艾歐居民們的態度太過溫順了,似乎是這一點讓他們放心不下來。該不會他們其實私底下正策劃著什麼吧,乾脆就這樣把後顧之憂給一刀兩段還比較好,他們是這麼說的……。你們覺得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反對。」
率先回答的人是堤格爾。露出厭惡的表情,青年接著說道。
「這座小鎮的居民之所以老實歸順我們,正是因為我們沒有做出任何出軌的舉動。要是做出這種危害他人財產性命的事情,不只瑪莉艾歐,就連傑梅因王子支配下的所有村莊小鎮都將成為我們的敵人。而且──」
雖然堤格爾中途停了下來,不過在桂妮薇亞以眼神催促之後,他便開口說道。
「就算是從我個人的觀感來看,我也討厭燒毀小鎮這種行徑。父親曾教導過我,一名領主的工作就是讓居民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每一天。」
桂妮薇亞嘴唇微微一動,像是在喃喃自語些什麼。還真是個好父親呢。看起來像是在這麼說,不過實際上由於聽不見聲音而無法確認。
接下來,她轉頭看向羅蘭。黑騎士之所以沒有立刻發表言論,也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真心誠意。本來就不善言詞、知識有限的他,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將想法轉換為文字。
「您與我國國王進行交涉,締結了正式的協力契約。在下所指揮的布琉努軍會謹遵您的囑咐。但是──」
羅蘭的雙眼越發銳利。至少,在桂妮薇亞眼裡看來是如此的。
「在納瓦拉城堡相遇的時候,妳是這麼說的。由於擔憂著祖國的紛亂,所以妳想為這場毫無意義的鬥爭畫下休止符。」
「嗯。我確實有說過。」
桂妮薇亞點頭同意,在確認以後,羅蘭接著說道。
「在多尼斯開慶功宴的時候,妳曾說過你們同樣都是平等的亞斯瓦爾國民。在這個小鎮中也有一座供奉圓桌騎士的神殿,世代流傳著妳引以為傲的圓桌騎士的傳說。即使是這樣,妳還覺得他們不是妳應當去守護的亞斯瓦爾國民嗎?」
桂妮薇亞睜大雙眼,彷彿晴天霹靂一般呆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黑騎士。
羅蘭的這番話讓她的內心產生了劇烈的動搖。因為他口中說的,正是過去的自己。自己曾說過的這些話,也絕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她是真的想平息國內現在的亂象。不是呆站在原地等待別人去解決,而是如同霸王瑟菲莉亞一般主動站上戰場。
這些她並沒有忘記。但是,現在的自己竟被眼前的事情蒙蔽了雙眼。
最後,桂妮薇亞看向米拉。青髮的戰姬兩手插腰,一臉傻眼地望著這位公主。
「妳呢,想怎麼做? 聽完這兩人的話以後,妳還想燒掉這個小鎮嗎?」
搖了搖頭,桂妮薇亞否定道。米拉凶狠地睥睨著她。
「既然如此,妳就老實地來拜託我們啊。說妳想藉助同盟的力量阻止來這群笨蛋諸侯們。妳是算準這兩個老好人一定會提出反對意見來,才故意拋出這個話題來的吧。雖然我明白妳不想欠下太多人情,但這種態度真的讓我很不爽。」
得到老好人這個稱呼的兩位男生面面相覷。因為知道她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再加上兩人真的沒辦法反駁這個說法,所以就老實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姑且還是說一下吧。我和堤格爾維爾穆德持相同意見。別的我就不多說了。」
說完了自己應當說的以後,米拉閉上了嘴。
腳下的野草隨著微風晃動。桂妮薇亞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
「謝謝你們。」
對堤格爾三人回以微笑。


西邊的天空染上朱紅色,風中的寒氣正逐漸增強,在桂妮薇亞宅邸的會議室中,聯合軍的主要幹員們齊聚一堂。吉斯塔特軍的代表是堤格爾、米拉、蘇菲三人,布琉努軍的代表是羅蘭和奧利維,桂妮薇亞軍則是桂妮薇亞、瓦魯以及亞斯瓦爾的貴族們。
牆壁上張貼著好幾張地圖,而桂妮薇亞和瓦魯就站在牆前。堤格爾等人座在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一同望向年輕的公主。
「──真是不好意思哦,蘇菲。給妳添麻煩了。」
堤格爾以其他人聽不見的音量,小聲地向蘇菲道歉。
堤格爾、米拉、桂妮薇亞和羅蘭回到宅邸後才知道,在他們逛街著這段期間,蘇菲、瓦魯和奧利維三人正緩緩地推動著這場會議的流程。這讓堤格爾產生了些許的罪惡感。
「你不必在意哦。像這種事情就交給熟知亞斯瓦爾的我來辦就行囉。」
語畢後,蘇菲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將嘴巴湊向堤格爾的耳邊。
「不過,你有這份心意真的讓我很高興哦。要是可以的話,你今晚能來幫我揉揉肩膀嗎?」
「妳要是肩膀痠痛的話,我很榮幸為妳效勞呢。」
以一副憤怒的表情,米拉從旁插嘴道。雖然她也很感謝友人的幫助,但這跟那是兩碼子事。絕對不能讓堤格爾跟蘇菲兩人單獨相處,米拉默默地下定決心。
就在蘇菲一邊苦笑一邊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軍事會議正式開始了。
桂妮薇亞首先向參加會議的人們打聲簡短的招呼。隨後便馬上進入正題。
「我軍從現在開始該如何行動呢……。首先先聽聽瓦魯的意見吧。」
聽到公主這番話以後,有著紅霧這個別名的老將走上前來。
「在先前的海戰當中我們所俘虜的三千多名士兵,有一千多人發誓歸順桂妮薇亞殿下。剩下的兩千名士兵,已經跟著加魯達特一起送回亞斯瓦爾島上的多尼斯了。」
「那些準備追隨公主殿下的人值得信任嗎?」
其中一名亞斯瓦爾貴族如此問道。瓦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回答道。
「桂妮薇亞殿下說自己信任他們。我會遵從殿下的旨意。」
既然紅霧都把話說得這麼白了,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反對。雖然這名貴族看起來並沒有完全接受,但還是先老實地退了下來。瓦魯則接著說明道。
「裝載戰馬的船剛剛已經抵達港口了。據報告指出,馬匹的健康沒有任何問題。」
以羅蘭為首的眾人安心地嘆了口氣。直至海戰的結果出來以前,裝載戰馬的船都待在多尼斯待命。沒有騎乘戰馬的騎士根本不算是個騎士,無法在戰場上充分地發揮他們的機動性。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也不為過。
「保護多尼斯的義勇兵也在剛剛抵達了這個小鎮。我讓他們組建五十至百人的部隊,前往各個小鎮村落傳播桂妮薇亞殿下的名聲。」
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行動。既然人數已遠低於對手,就得在其他方面多下功夫。
接著,瓦魯將視線轉向牆上的地圖。
「昨天深夜,我派出了兩隊偵查兵前往南邊和西邊調查情況。據報告指出,在傑梅因作為據點的巴爾韋德有四萬以上的士兵把守。」
整間會議室熙熙攘攘的。明明昨天才擊敗了倍於自己的敵軍,卻還是有著這麼懸殊的兵力差距。諸侯們不禁唉聲嘆氣。
但是瓦魯接下來所說的話,轉瞬間就讓這股悲觀的氣氛煙消雲散。
「其中還包含薩克斯坦軍的騎兵。數量大約兩千至四千上下。」
其中一名諸侯怒不可遏表情僵硬,而一些人的額頭則直冒青筋。有人翻倒椅子站起身來,也有人驚訝地喊出了聲。
「傑梅因那小子找誰不好,偏偏找了薩克斯坦聯手嗎……!」
「果然,那個男人根本沒有統治這個王國的資格。選擇追隨那個男人的諸侯們是腦子有病吧。」
「居然連最基本的原則問題也給忘了。染上大陸的俗氣,變得如此卑鄙下賤。」
諸侯們對傑梅因的怒罵聲此起彼落。薩克斯坦對亞斯瓦爾人而言是長年的宿敵,光是聽見這個國名就讓他們的心靜不下來。而薩克斯坦王國居然還借了兵馬給傑梅因。傑梅因會遭受如此責罵也是理所應當的。
另一方面,羅蘭佩服地感嘆一聲「嚯」。
「不拘泥於固有形式,選擇和薩克斯坦聯手,還挺有一套的。」
「他們厲害嗎?」
三人當中,和羅蘭坐的最近的米拉詢問道。由於吉斯塔特和薩克斯坦之間沒有國境線的緣故,就算有國家之間舉辦的座談會,也幾乎沒什麼交戰的機會。
「該怎麼說呢,雖然薩克斯坦與我國布琉努相比並不會給人特別精悍強壯的印象。但是,薩克斯坦軍中沒有弱兵,指揮能力也相當不錯。除此之外,他們經常會使用像是投石機這一類兵器。」
等到他們發洩完怒火以後,瓦魯舉起手來。確認會議室重歸寧靜後,他回頭望向地圖。
「關於在昨天的戰役中逃往小鎮納維亞的傑梅因軍,他們似乎留下自己的軍艦,早早地逃離了小鎮。還有,在瑪莉艾歐附近的盧克斯要塞中,只發現了數十位敵軍士兵的身影。傑梅因似乎打算把巴爾韋德周邊定作決戰之地。」
盧克斯是一座位於瑪莉艾歐西南處,得花上一日的馬程才能抵達的堅固要塞。要從這個小鎮南下前往巴爾韋德的話,是絕對無法忽視的敵軍重鎮。
但是,傑梅因卻選擇放生這麼一座堅挺的要塞。只留下少數幾名士兵監視他們的行動。
「看來他相當清楚該把士兵用在何處呢。還真是棘手。」
米拉眉頭一皺。儘管坐擁五倍於這邊的兵力,傑梅因也沒有絲毫大意。為了避免被各個擊破,果斷地捨棄了要塞,把兵力集中在一塊。讓士兵待在巴爾韋德周邊待命也是如此,充分地利用了地利之便,還打算將我軍引入敵陣深處一網打盡。
「雖然我軍也有巴爾韋德周邊的地圖以及其城館的平面圖,但是這座都市戒備森嚴。從北往東是一連串連綿的小山丘,南部有河流經過,西部則是茂密的樹林。城牆高聳厚實。在此之上,還有五萬名士兵把守,從正面交戰毫無勝算可言。」
就像是說完了該說的事一般,瓦魯退到後面待機。取而代之的桂妮薇亞則站上前來。在環顧一遍諸侯們後,她嚴肅地宣言道。
「我軍將不會前往巴爾韋德,而是要去鎮壓西邊的港口都市納維亞、西南邊的盧克斯要塞以及盧斯克要塞以南的小鎮布爾加斯。」
在蘇菲的指引下,堤格爾跟米拉凝視著牆上的地圖。從瑪莉艾歐沿西南街道走四、五天的路程,就能抵達這個名為布爾加斯的小鎮。
「納維亞和盧克斯就算抵抗也不成問題。據悉布爾加斯的守備也相當薄弱,想必花不了多久就能成功鎮壓了吧。──此乃誘兵之計。」
最後的這段話,讓諸侯們訝異地看向桂妮薇亞。
「公主殿下,請問您說的誘兵到底是指……」
「把傑梅因和他旗下的軍隊從巴爾韋德給引出來。」
理解公主意欲何為的幾人不禁感嘆了起來。桂妮薇亞臉上露出微笑。
「我是想讓傑梅因這麼想的。我們之所以避開與他的正面決戰,是想藉著擴張勢力版圖一邊讓他們的陣營分崩離析,一邊擴充自己的兵力。如果傑梅因有所動作的話,我們就能選擇更有利的戰場交戰。」
「要是傑梅因待在巴爾韋德一動不動該怎麼辦呢?」
其中一名諸侯這麼問道。桂妮薇亞嬌豔地笑了笑,而後立刻回答道。
「到那時候,我們就四處聲張我軍已經佔領的納維亞和布爾加斯的消息。至少,是不會有任何壞處的吧。」
「在下有一事想冒昧請問公主殿下。」
至今為止都默不吭聲的一位年輕諸侯,操著大嗓門站起身來。
「在我軍前去鎮壓納維亞和布爾加斯的期間,敵人要是舉兵攻打瑪莉艾歐的話,我們該如何是好呢?要是讓傑梅因奪回這個小鎮的話,他一定會趁勢攻打上亞斯瓦爾島,直指王都科爾切斯特不是嗎。」
好幾位諸侯面色不安地面面相覷。要是傑梅因派出四萬名士兵牽制煌耀的霸軍,自己在率領剩下的一萬名士兵攻打亞斯瓦爾島的話,桂妮薇亞根本就不可奈何。年輕諸侯的指謫相當精闢。
但是,桂妮薇亞晃了晃黑髮搖了搖頭。
「那種事是不會發生的。因為我不打算讓士兵留守這座小鎮。」
由於太過出乎意料,年輕的諸侯頓時傻了眼。
「殿下是不打算保護瑪莉艾歐嗎……?」
「讓士兵留守並非保護小鎮的唯一方法。」
桂妮薇亞臉上掛著微笑。
「在中午的時候,我逛了一遍這個小鎮。城牆既低又薄。甚至還差點容不下不足一萬的我軍。這個小鎮並不適合打陣地戰。傑梅因的軍隊之所以沒有留守這裡,想必也是因為他們深知這個道理。」
年輕的諸侯動作生硬地點頭表示同意。其貢,他也知道這件事。
桂妮薇亞的笑容中,隱约地帶著一絲寒氣。
「但是,還請你仔细想想。要是我們平白無故拋棄這個小鎮的話,傑梅因會怎麼想呢?你覺得他會高高興興地來奪回這個小鎮嗎?」
被桂妮薇亞問道後,年輕的諸侯低聲呢喃道。
「會懷疑這是個陷阱吧,畢竟是那位大人......」
傑梅因的猜疑心相當的重,諸侯們都深知此事。
「當然,傑梅因也有可能打算將計就計前來奪回這個小鎮。不過考慮到這個小鎮的结構,要再度奪回來絕非難事。況且,就算傑梅因真的成功登上了亞斯瓦爾島,那片土地上全都是他的敵人。想要攻下王都絕非易事。」
在亞斯瓦爾島上的諸侯們大多都是支持艾略特的。然後,他們還認為是傑梅因派出剌客殺死了他。在諸侯們干擾傑梅因使其行動缓慢的期間,桂妮薇亞早就能想出許多對策來應付此事了 。
「公主殿下,請恕在下剛才失禮了 。 」
年輕的諸侯深深地低下了頭,總算是想通了的樣子。待他回椅子上座好後,另一名諸侯站起身來。他是一位看似和藹慈祥的矮小老人。
「殿下,請恕在下失禮,能否請您也聽聽在下的意見呢?」
僅僅一剎那的時間,桂妮薇亞微微的皴了皴眉。但是,她還是默默地點點頭,准許了這名諸侯的發言。年老的諸侯以一副閒聊家常的語氣陳述自己的意見。
「在下提議,在徵收完糧食和物資後,就放火燒了這個小鎮,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堤格爾跟米拉不禁回頭望向這名諸侯。
──難不成這位老人,就是桂妮薇亞公主先前提到的……?
「可以請陛下選派我軍抓住的俘虜當中,大約一千名左右的士兵留在這個鎮上嗎?我們就宣稱是傑梅因命令他們,放火燒了這個小鎮就可以了。接著,我們就將這一千名士兵處刑,並以此來嫁禍到傑梅因的頭上。到時我軍可以宣告眾人,雖說瑪莉艾歐已經宣示效忠於我軍,但傑梅因這種燒毀小鎮的報復行動簡直是毫無人性可言的舉動。」
桂妮薇亞默默地望著老人以若無其事的表情述說著這個可怕的計謀。
「在失去人望、士兵逃竄、缺乏冷靜的情況下,傑梅因也就沒有和我軍對抗的資本了。到時候便能輕鬆取下傑梅因的首級。」
老人說完以後,一股不祥的氛圍壟罩著整間會議室。堤格爾將頭從年老的諸侯身上撇開。因為他相當清楚自己的臉色有多麼難看。
諸侯們的反應則分為各式各樣的。有人撫摸著喉嚨像是聽見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也有人以一副欽佩的表情點頭贊同。
桂妮薇亞完全不掩飾自己的不快,瞪視著這位老人。
「你今早也向我進言過了吧。說是不知道這個小鎮的居民在秘密籌畫什麼,必須得斬斷後顧之憂什麼的。」
「在下確實有這麼說過。」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做事方法。既有擅長舞劍的人,也有擅長射箭的人。而你的這個意見實在是跟我合不來。下次請你提出更有營養的建議來。不是凡事非得燒毀小鎮、處刑俘虜。」
聽到桂妮薇亞的這番話,年老的諸侯謝罪道「是在下考慮的不夠周道」。有幾位諸侯安心地嘆了口氣。但是,堤格爾覺得他並沒有因此改變原來的打算。看來有必要嚴加戒備才行。
確認沒有其他人想發言以後,桂妮薇亞環顧一遍在場的所有人。
「如同昨天的勝利所表示的一般,在各位強大的實力和勇敢的迎戰下,我軍最終贏得了勝利。也因此,想必有不少人對不能和敵軍正面作戰感到不滿吧。」
好幾位諸侯的身體微微一顫。他們都是在海戰當中沒有取得如同預期般戰果的人。想必在下一次的交戰當中,他們一定會卯起鬥志奮勇殺敵的吧。絕對不能在這裡澆他們冷水。以毅然決然的表情桂妮薇亞接著說道。
「但是,我不能僅憑著你們有滿腔的熱血,就做出挑戰數倍的敵軍這種魯莽的事情。如同你們剛剛義憤填膺的舉動一般,想必在傑梅因麾下的諸侯當中,也有人正懷疑著自己是否跟錯了陣營。我想給這些人一些考慮的時間。」
諸侯們面面相覷。要是單憑敵軍的數量而退縮的話,他們還能藉著訓斥主帥的懦弱來表達他們的戰意,但是她還表達了自己對身居敵軍陣營中的諸侯們的仁慈,如此一來便難以反駁。
「在下再次感受到了殿下的溫柔。在下願遵從殿下的旨意。」
一位名為托巴亞斯的年輕人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隨後其他人也爭相贊同這個提議。
「不過,選擇布爾加斯作為目標還真是不錯呢。把那裡當作引誘那傢伙離開巴爾韋德之後的迎擊場所正合適。」
一位諸侯如此說道以後,他身旁的諸侯則冷嘲熱諷道。
「該不會閣下只是想泡湯吧? 布魯加爾作為泡湯勝地可是相當有名的呢。」
聽到這番話,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就在會議室內的氛圍一片祥和的時候,桂妮薇亞重道了一遍前往布魯加斯的決定,並且宣告解散這場會議。


與此同時,傑梅因正在自己在巴爾韋德城館的房間內,聽取一道非比尋常的報告。派往布魯加斯的一千名士兵竟被全數殲滅。龍確實存在,而且還摧毀了包含布魯加斯周邊的村莊和小鎮。
「你說、什麼……」
看過報告書的傑梅因,用力地將手中的銀杯扔向地上。光是這種僅存在於童話故事中的生物出現於此就夠讓人不快的了,而這頭龍居然還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搗亂。連帶損失了一千名士兵。
──難道你是想說我根本不配登上王座嗎!
由於出乎常理的事態,一股憤怒的感情油然而生。
「如果劍跟槍真的無法對付龍的話,那麼究竟該怎麼辦呢? 不對,誘導桂妮薇亞的軍隊前往那裡,讓他們彼此之間互相殘殺也是種辦法吧……?」
關於該如何做到這一點,就連萊托瓦吉也無法馬上想到什麼好主意。
「總之先觀察下情況吧。要是牠不離開布魯加斯的話,災情也就不會更進一步擴大了。」
無可奈何的傑梅因聽從了他的建議,但是心中的怒火依舊在熊熊燃燒著。


等到堤格爾一行人回到宅邸的時候,皎白的月亮已高掛在夜空上閃耀著光芒。
與米拉等人告別以後,堤格爾手持煤油燈走到自己的房間前。正當他準備伸手開門的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眉頭微微一皺。
──有人在裡面。
拉夫納格已經在宅邸的入口見過了,所以並不是他。既然如此的話,難道是小偷嗎?但是,就算豎起耳朵來聽也聽不到什麼。
下定決心,謹慎地把門打開。理所當然的,房間裡面一片黑壓壓的。舉起煤油燈環顧四周,在床上看見一團用毛毯蓋著的物體。看起來就像是裹在人的上頭一樣。
堤格爾把門給打開,將煤油燈放至桌上。慢慢地走向床邊。先是以冷漠的眼神低頭看向毛毯,隨後便立刻匍匐在地板上,從床的下緣窺探裡頭的東西。堤格爾驚訝地瞪大雙眼。頓時說不出任何話來。
「那個……」,潛伏在床下的一道嬌小的身影,直率地對自己投以一道問題。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就在裡面呢?」
堤格爾的雙眼適應了黑暗,眼中映入一位黑長髮少女的容顏。是他的一位熟人。不過少女的頭部以下裹著一個像是外套一樣的衣服,不近點看根本認不出來。
堤格爾嘆了口氣,從床邊離開站起身來。不久之後,少女從床下爬了起來。毫無膽怯的樣子,急忙地行了一禮。
「好久不見,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雖然打招呼確實很重要,但是米莉茲,妳就沒有什麼其他先該解釋的事情嗎。」
堤格爾一臉傻眼地俯視著少女。這位可愛的入侵者名為米莉茲·格林卡,有著『虛影的幻姬』這個別名的吉斯塔特的戰姬。年齡十五歲。雖然她把米拉稱作「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來仰慕著,但同時也有著無留情面的一面。
「不管怎麼說,能請妳先把衣服穿好嗎?」
米莉茲身上的外套左右敞開,掉落至地板上。一陣嶄新的衝擊朝堤格爾襲來。因為在這件外套底下,她居然什麼也沒穿。
雖然腰間穿著內衣,但那也僅僅是一件覆蓋住胯下的細繩丁字褲而已。她用手掌摀住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胸部。然而這副姿色卻一點也不惹人遐想,既是因為她那整體上貧弱的身體,也是因為她完全沒有感到害臊的樣子。
「妳的衣服呢……?」
感到頭痛的堤格爾出聲詢問道,米拉茲則將視線轉向床上。看來她的衣服似乎就在毛毯下面呢。
「我知道了。可以請妳趕快把衣服穿上嗎?還有,以後可不准在別人面前隨便露出自己的身體哦。」
「說得也是。不知道為什麼,和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會想起自己在故鄉的村莊裡頭發生的事呢……」
儘管對她裝傻的反應感到傻眼,堤格爾還是先回頭背對著她。為了一防萬一,堤格爾的視線一直盯著正敞開著的大門。
總有種不祥的預感。隨後,這個預感就靈驗了。
「堤格爾,我有話想──」
米拉突然出現看向門內。在她眼前的,是近乎裸體自己當作妹妹來對待的少女,和正站在她面前的心上人。米拉轉瞬間面無表情地看著堤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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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妳聽我說!」
感受到一股恐懼直灌脊背,堤格爾拼命地大聲解釋道。要是冷靜下來的話,不論是誰也能發現此事有著諸多疑點。但是,米拉就像是沒有聽見他的這番話一般,靜靜地踏進這個房間當中。被這無言的壓力所折服,堤格爾完全動彈不得。
站在堤格爾跟前的米拉,把右手伸向青年的臉上。
然後,用一根指頭輕輕地摸了摸堤格爾的鼻子。
「你到底在害怕些什麼呀。」
米拉無奈地笑了笑。向著還沒恢復冷靜的堤格爾說明道。
「不就是米莉茲的惡作劇嗎?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這孩子會出現在這裡。你要是老是這麼慌張的話,只會被她捉弄的哦。」
「不愧是琉德米拉姊姊大人。」
躲在堤格爾身後的米莉茲探出頭來讚許米拉。
「順帶問一下,要是站在這裡的人不是我,而是住在這個小鎮上的娼婦或是其他女性的話,姊姊大人會怎麼做呢?」
「這個嘛」,米拉歪了歪小腦袋,臉上浮現出不詳的笑容。
「鼻子這種器官,整個凍住以後似乎挺好切碎的吧。」
當然這只是玩笑話而已。但是,堤格爾卻怎樣也笑不出來。


在米莉茲穿好衣服的期間堤格爾準備了對應人數的椅子,米拉則去把蘇菲給叫來並且泡了四杯的紅茶。還在裡面加入無花果的果醬。米拉本來就是為了邀請堤格爾喝紅茶才來到他的房間,所以早就準備好了熱水。
在約莫一千秒左右的時候以後,四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
「雖然我有許多想問的,不過還是先問問妳為什麼要躲在我的床底下吧?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不過妳不也可以躲在米拉或蘇菲的床底下嗎?」
「我當然也有想過呀,不過我馬上就注意到這樣會被琉德米拉姐姐大人她們的龍具給發現,於是就作罷了。」
「要是只是躲在床底下的話,拉斐亞斯還有我的薩德想必立刻就會發現了吧。」
聽到蘇菲這番話,堤格爾望向了倚靠在牆上的黑弓。雖然它也是個相當值得信賴的搭檔,但看來在這種時候,還是不能期待它做出警告使用者這種貼心的舉動。
米莉茲啜飲了一口紅茶,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銀杯看。
「不論是香氣還是味道都跟我以往喝到的完全不一樣呢。這是這個國家的紅茶嗎?」
「嗯。雖然茶葉同樣產自墨吉涅,但似乎是在運輸至亞斯瓦爾的過程中讓風味產生了變化哦。因為挺有趣的,所以我就試試跟哪種果醬比較配。截至目前為止最配的就是無花果果醬了。」
堤格爾感到相當佩服。雖然早就知道她對紅茶有著異常的熱情,但是沒想到她居然能在行軍期間進行這樣的嘗試。而紅茶也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在果醬溶入後喝進口中,能聞到一陣清淡的芳香,一股微微的甜味滲入舌尖。
「確實相當好喝哦。也難怪妳會那麼自豪。」
堤格爾讚許道後,米拉說了一句「謝謝」輕輕地點了點頭。蘇菲則帶著微笑從旁說道。
「這種話還是留到你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再說比較好哦,堤格爾。米拉可是拼命地抑制著想要手舞足蹈的心情哦。」
「我想米拉姊姊大人應該會在一人獨處的時候,連同忍耐的份一同沉浸在那股幸福感當中的哦。」
米莉茲冷靜地說道,似乎是在想像那幅光景,蘇菲低下頭來肩膀一抖一抖的。一看就是在憋笑的樣子。於是米拉瞪了一眼蘇菲。
「所以呢,妳到底是來這個小鎮做什麼的?」
算是順道為心上人解圍,堤格爾詢問米莉茲。雖然她擁有一招能瞬間來往各地的龍具,但是想必她也不會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就出現在這。正常來講都會認為她接到了吉斯塔特的什麼密令。
果然,米莉茲端正坐姿後,朝堤格爾等人低下了頭。
「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你們帶我到巴爾韋德呢?」
三人面面相覷。巴爾韋德是傑梅因王子的據點。居然想跟著去那裡,看來事態絕不簡單。於是米拉問道。
「能說說妳的理由嗎?」
「這就說來話長了,請你們見諒。事情得追溯到秋天剛開始的時候──」
在這段開場白後,米莉茲開口說道。
被叫到王都席雷吉亞的她,從上一代的虛影的幻姬凡倫蒂娜那接到了某條命令。她讓米莉茲查出,在春天遠征墨吉涅的時候,把吉斯塔特和布琉努的情報賣給敵軍的內奸到底是誰。
在米拉和蘇菲遠征的這段期間,想必這個內奸會在她們兩個所統治的奧爾米茲和波利西亞的境內蠢蠢欲動吧。在這樣的考量下,米莉茲遵從凡倫蒂娜的指示,如同字面上意思那般飛往兩個公國。然後,總算是查明內奸的身分了。
「妳真的查出來了嗎!?」
堤格爾不禁大呼出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為自己失禮的舉動說了一句「抱歉」,便重新坐回椅子上。畢竟布琉努的國王法隆曾委派堤格爾接任查出內奸的聯絡官這個職務。這件事跟他可說是息息相關著。
就像是在说我不介意似的,米莉兹先是轻轻摇头,随后接著说道。
「蒂娜姊姊大人将他们称为『反国王派』。由十位上下的诸侯所组建而成的党派。这个集团里既有同时握有爵位和领地的诸侯,也有因为一些事由而遭除名的诸侯,还有一些历史悠久的名门诸侯。应该是没有生活困苦的人在里头的。他们的共通之处就是,对国王陛下的谋反之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米莉兹将紫瞳转向堤格尔身上。
「至於反国王派该如何处置,我已经拜托蒂娜姊姊大人处理了。为了和跟我一样在调查内奸的人见面,我飞到了布琉努那边。那个人告诉我说布琉努也同样出现了反国王派。由一群对布琉努国王抱有异心的诸侯们所组建而成。两个反国王派秘密地联手在一起,偷偷地将国家的情报卖给墨吉涅。」
堤格尔和米拉一脸惊愕地看著米莉兹。登时哑口无言。虽然他们早就想过内奸不只一两个仁,但是这个规模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像。
苏菲收起脸上的微笑,以淡淡的语调质问道。
「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亚斯瓦尔向两个反国王派提供资金援助之类的事情吧? 而且照这样看来,墨吉涅也跟此事脱不了干系呢。」
米莉兹瞪大双眼,不禁感叹道。
「没错,两国都有介入此事。等到我国与布琉努打算进攻墨吉涅的时候,墨吉涅会诱导两军深入敌阵尽量地延长战线,接下来再由亚斯瓦尔来攻打布琉努。」
堤格尔背脊一凉。要是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些叫反国王派的家伙们当然也会把情报一并卖给亚斯瓦尔军。布琉努恐怕会因此面临一场艰难的苦战。
而且,在進攻墨吉涅的時候布琉努軍所倚靠的龍還被露薩露卡殺害,也因此遭受墨吉涅軍的奇襲,陷入滿身瘡痍的狀態中。
「事情之所以沒有進展成那樣,是因為撒迦利亞國王此時恰好病倒了對吧。」
米拉如此確認道,米莉茲點了點頭。
堤格爾表情複雜地抬頭看向天花板。說實在話,堤格爾其實相當同情撒迦利亞國王。罹病以後,孩子們相繼殞命,而且僅存的孩子們還將別國的軍隊引進國內,讓王國四分五裂爭奪王位。
但是,當堤格爾聽見國王正準備攻打布琉努時,雖然還沒到幸災樂禍的地步,但還是暗自慶幸,覺得國王病倒的還真是時候。
就在這時,堤格爾忽然想起某件事,於是詢問米莉茲。
「對了,薩克斯坦跟這件事沒有關係嗎?」
「據我所知,薩克斯坦跟此事沒有任何關聯。」
米莉茲搖頭否定道,堤格爾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薩克斯坦王國東西相鄰布琉努和亞斯瓦爾。與亞斯瓦爾之間的關係自古就相當惡劣,常常發生各種糾紛。而且和布琉努之間的關係也說不上是多麼要好,雖然彼此沒有發生過什麼較大的戰役,但在國境處時常傳來領土糾紛等問題。
「是因為他們不想和亞斯瓦爾或墨吉涅聯手吧?」
米拉不禁苦笑起來。堤格爾則歪頭感到納悶。先不論亞斯瓦爾,薩克斯坦和墨吉涅之間難不成也有什麼鳩葛嗎?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蘇菲笑著說明道。
「大約十年以前,薩克斯坦曾舉兵攻打過墨吉涅。他們帶著一千艘軍艦,遠渡南方海域。帶著兩百艘軍艦迎戰如此龐大的軍隊,還獲得了壓倒性勝利的人,正是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爾。似乎就是在那場戰役以後,他才開始被人稱作『紅鬍子』的哦。」
堤格爾感嘆不已。雖然這種故事往往會誇大敵我的兵力差,但既然勝者是那位克雷伊修的話,恐怕這說得都是真的吧。既然他們之間曾有過這樣的恩怨,也難怪薩克斯坦會如此警戒著墨吉涅了。
拿到米拉剛泡好的紅茶後,米莉茲再度展開話題。
「直到不久之前,撒迦利亞國王的手下似乎都是以多尼斯為據點和反國王派的人會面的。但是,隨著兩位王子之間的對立加劇,聽說他們把據點轉移到了巴爾韋德。」
「居然能即時下令轉移根據地,看來他們的鼻子挺靈敏的嘛。」
米拉對此嗤之以鼻。要是他們就這樣待在多尼斯的話,或許就會死在托爾巴蘭所喬裝的萊斯特的手上了。真可以說是相當明智的判斷。
「但是,現在就連他們還在不在巴爾韋德都是一個問題。說不定已經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堤格爾看向米莉茲。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問妳呢,妳知道我軍現在的情況嗎?」
「我完全不知道哦。畢竟光是收集情報就把我忙得焦頭爛耳了呢。」
聽到米莉茲的回答,三人互相交流了一下視線。最終決定由堤格爾作為代表進行說明。
聽完以後,米莉茲眉頭緊鎖地環顧三人。
「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呢……?」
「算是我們沒有灰心喪志、經過努力一番以後的成果,吧……」
撓了撓暗紅色的頭髮,堤格爾無力地笑了笑。說真的,堤格爾能明白她現在的感受。畢竟自己三人也是如此。
「這是為了吉斯塔特的利益才做出的決定哦。雖然還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不過只有這點我能抬頭挺胸跟妳這麼說。」
米拉如此說道,而蘇菲也同意地點了點頭。
「事情就是這樣,妳想跟著去巴爾韋德也沒關係,但希望妳能在等等好嗎。等到與傑梅因王子的這場戰鬥結束以後。」
米莉茲一臉困擾的樣子。
「可是,我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耶。」
「我沒說讓妳跟我們一同戰鬥。畢竟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任務。打仗的時候我會派護衛跟著妳在後方待機,這對妳也是個不錯的經驗吧。」
「說得也是。光是親眼看看戰場就是個不錯的體驗了哦。」
米拉也贊同道,米莉茲低下頭來說了一句「那麼,就萬事拜託了。」
儘管之後打算在暢談一會兒,但是考慮到米莉茲舟車勞頓,他們還是早早地結束了這場會面。況且堤格爾他們也不能在出發離開小鎮的前一天熬夜。
三位戰姬離去以後,堤格爾橫躺在床上。煤油燈的燈火還未消散。
聽完米莉茲的那番話以後,他有一個相當在意的地方。之所以沒有當場詢問米莉茲,是因為那是一件相對個人而且不怎麼重要的小事。
突然間,一道黑影印入視線中。出現在堤格爾正上方的某樣東西,遵從重力法則垂直落下。腹部遭受打擊,堤格爾發出如同青蛙被輾斃的聲音。深深地嘆了口氣後,就連堤格爾也不禁面露難色,以責備的目光瞪視著坐在自己腹部上的少女。
「忘了什麼東西嗎? 不管怎麼說,請妳下次好好地開門進來可以嗎。」
這名少女正是米莉茲。和離開房間的時候不同,她的肩上扛著一把由鲜红和漆黒色交錯而成的長柄大鐮刀。而這把鐮刀正是她的龍具艾薩帝斯。
「其實我本來就想這樣做的,畢竟想來到這個房間就得經過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和蘇菲亞大人門前的走廊不可。」
米莉茲一邊回答一邊從堤格爾身上離開。堤格爾從床上起身。她是因為有事不想說給那兩個人聽,才特地又跑過來的吧。首先得仔細聽聽她怎麽說才行。
「因為剛剛的整人實在是太失敗了,反而是我被你绐嚇了一跳,所以就想再挑戰一次。」
「妳是想讓我把米拉叫來罵妳一頓嗎。」
即使堤格爾拋下狠話威脅道,米莉茲也只是誇張地聳了聳肩 。
「剛剛我有話忘了跟你說,所以才偷偷地跑過來了——有關你任務的事情。」
紫色的瞳孔直直地盯著自己,讓堤格爾心中的焦躁瞬間煙消雲散。
剛剛他所想的正是此事。法隆國王曽任命自己擔任聯絡員的職責。要是有信件要偷偷地寄給吉斯塔特的某人時,會經由堤格爾居中轉達。
「米莉茲,我果然是誘餌嗎?」
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疑問,片刻過後,就得到了「沒錯」的肯定回答。
「這樣啊……」
不可思議的是,自己—點也不感到失落,反而有些安心和理解。其實早在最初的階段,堤格爾就有想過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如此重要的職責,怎麼可能會交绐乳臭未乾的自己來負責呢。
以平淡的口吻,米莉茲接著說道。
「在布琉努與我商討的那位大人,可是给予你相當高的評價哦。說是沒見過像你這般惹人注目的誘餌,還說等你回到布琉努後,請務必前往王宮一趟。」
堤格爾露出苦笑。要是有身為誘餌的自覺才做出惹人注目的舉動倒還好,因為誤認為被委以重任才做出這些事情來的話,不就只是一個小丑而已了嗎?話又說回來,自己最近的行動真有那麼引人耳目嗎?
「該說得我都說了,先告辭囉。」
米莉茲重新握住大鐮刀。由鮮紅和漆黑色交錯而成的曲刃閃爍著光芒。但是,她卻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像是剛剛想起似的,米莉茲問道。
「對了,那個熊布偶你有帶在身上嗎?」
「嗯,那當然。」
立刻理解她為何問這個問題,堤格爾點了點頭,自床上起身,從放在黑弓旁邊的行李袋中,拿出一個手掌大小般的布偶。這個布偶是米莉茲前往亞爾薩斯的時候,從待在宅邸工作的侍女蒂塔那裡收下的護身符。
「我放心了。那座小鎮的氛圍和我的故鄉十分相像,所以我也相當喜歡哦。──看來你相當重視自己的故鄉呢,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這次,米莉茲真的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堤格爾隱約看見她的臉上掛著一抹微笑。不過她的臉龐有一半被陰影所遮蔽,所以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堤格爾一直心不在焉地盯著少女原本站著的地方。
──故鄉嗎。
堤格爾想起了父親、弟弟、蒂塔和侍從巴多蘭的面容。還有那些與自己親暱的獵人、獵手們、跟隨自己遠征墨吉涅的領民們的臉龐。大家是否還安好呢?總有股想要見他們一面的衝動,是因為自己正身處在離亞斯瓦爾如此遙遠的異國他鄉的緣故嗎。
──父親大人,我絕不會做出有損馮倫家名譽的行動的。
堤格爾看向東方,如此發誓。在這之後,堤格爾就躺回了床上。
隔日正午過後,煌耀的霸軍便啟程離開瑪莉艾歐。


褪色的草原隨風沙沙起舞。撒下地面的和煦陽光,彷彿在向人們述說秋分已過的事實。
吉斯塔特軍約一千五百人加上桂妮薇亞軍約兩千人組成的煌耀的霸軍,筆直地朝布爾加斯前進。自他們啟程離開瑪莉艾歐已經過了一天的時間。
出發當天的早晨,桂妮薇亞將煌耀的霸軍一分為二。第一軍是由布琉努軍和桂妮薇亞軍所組成的混合部隊,第二軍則是由吉斯塔特軍和桂妮薇亞軍所組成的混合部隊。第一支軍隊負責鎮壓納維亞和盧克斯,而第二支軍隊則負責正壓布爾加斯。
「截至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傑梅因軍接近的跡象。」
位於吉斯塔特軍的前頭騎著馬匹前進的米拉,不禁有些訝異地喃喃自語道。
「敵軍或許還在打探我軍的動向吧? 根據第一軍的聯絡報告,敵軍似乎在瑪莉艾歐附近吃盡了苦頭。」
一邊騎馬待在她的身旁,堤格爾回答道。
自瑪莉艾歐啟程的時候,米拉曾獻上一策。
在第二軍離開瑪莉艾歐以後,第一軍讓士兵待在瑪莉艾歐附近伏擊,等待傑梅因軍的現身。果不其然,傑梅因軍的偵查部隊前來探察瑪莉艾歐的情況,遭受我軍箭雨的猛攻便慌忙撤退了。
「說得也是。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既然還在搜尋我軍的動向的話,等到接近布爾加斯再思考對策也還來得及吧。」
米拉也知道傑梅因並不愚蠢。恐怕他就如同盯上獵物的野獸一般,正等待著跳出來猛撲的絕佳時機吧。要是將五萬人一口氣全軍出動的話,就算米拉和蘇菲再怎麼驍勇善戰,也絕對無法靠這支人數不滿四千的軍隊戰勝對手。
「話說回來,自從離開瑪莉艾歐以後,你好像就時不時會一個人發呆想事情的樣子呢。」
「真是敵不過米拉妳呢。」
堤格爾先是露出苦笑一下,隨後立刻變回嚴肅的表情。
「在瑪莉艾歐開軍事會議的時候,提議要燒毀小鎮的那名諸侯妳還記得嗎?」
「那種事不可能馬上就忘掉吧。」
面露不悅地回答後,米拉注意到堤格爾的狀況稍微有些奇怪。承受著她好奇的視線,堤格爾面露苦色地開口說道。
「事先說好,我並不是肯定他的做法。只是,要是進展順利的話,那個提案確實能大量減少傑梅因麾下的士兵數量,與此同時我軍也能反客為主。或許接受那個提案對士兵們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至今為止,吉斯塔特軍已經出現了超過四百名的死者。比起讓他們死在異國的大地上,消逝在異國的海洋中,不更該想方設法讓他們活下去回到故鄉睡個安穩覺嗎?盡量讓更多的士兵們活著回家才是一位指揮官的責任不是嗎?
「──扣分。」
米拉的評判簡短而辛辣。她先是嘆了口氣,隨後戳了戳堤格爾的額頭。
「堤格爾,我們的職責並不只是讓士兵們活下去而已。賦予他們與戰功相應的名譽,也是同等重要的工作哦。」
「名譽……」
看著有些迷茫的堤格爾,米拉微微點頭繼續說道。
「正如你說的那樣,採用那個提案確實會讓我軍轉劣為優。但是東窗事發的時候,我軍就得背負處刑俘虜士兵和燒毀沒有抵抗的小鎮等等罵名哦。有些國家和將領確實會選擇不顧士兵們的權益而做出這種舉動。但這不是我的作風。」

「說得也是呢。」
堤格爾坦率地接受自己的過錯。居然到現在才想起這件事,明明不久前米拉才如此教訓過自己的。為什麼偏偏把這事給忘了呢。
士兵們想必也都以自己參與過的戰爭為傲。當然,裡頭也不免有人不是這麼想的,不過重要的是以哪種士兵為基準來思考這件事。
「對不起哦,米拉。看來我真的累了呢。」
「真是的。你可要振作一點哦。」
看著老實道歉的堤格爾,米拉再度伸出手指。這次是飽含愛意地,輕輕地戳他的臉頰。
「畢竟你可是我的……你可是我軍招來的客將呢。」
儘管米拉馬上矯正說詞,但還是因為剛才的失言泛紅著臉。蘇菲、米莉茲、拉夫納格和高爾英尼就在堤格爾二人的身後,欣慰地守望著這二人。


在行軍第三日的早晨,米拉接獲了另一則情報。由於明天將抵達布爾加斯的緣故,士兵之間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一組由十幾位男女所構成的旅人團夥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士兵們懷疑是傑梅因軍派出的偵查隊,於是將他們全抓了起來。但是,因為他們還帶著小孩所以就只是將信將疑而已。問過話後,得知這些旅人是從布魯加爾逃來這邊的。於是乎,士兵們把他們帶到米拉的面前。
「我還真不知道該誇你們勇敢,還是該訓斥你們草率呢。」
米拉不禁露出苦笑,命令抓捕旅人的士兵們每人交出一枚銀幣。然後將這些硬幣分給旅人們,才總算讓他們解除了戒心。
米拉詢問他們逃離布爾加斯的理由。關於布爾加斯,她們雖然有從桂妮薇亞、瓦魯以及率領桂妮薇亞軍的托比亞斯聽聞大致上的情況,但對於現狀可說是毫無概念可言。得想辦法在抵達布爾加斯之前獲取情報才行。
旅人們的代表,臉色鐵青回答道。
「山裡,有龍出現了。」
一瞬間,米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這段亞斯瓦爾語的意思。但在反覆詢問以後,其他旅人也說出了相同的話。
「身上滿是漆黑的鱗片,如同高山一般的龐大,展開彷彿能將天空完全遮蔽的巨大雙翼。簡簡單單地就把住宅和神殿給踩爛,還吃了無數個小鎮上的居民……。附近的好幾個村莊都已經被牠給破壞殆盡了。」
米拉雖然有些不敢置信,但還是下令釋放這些旅人們。朝著瑪莉艾歐的方向,他們慌忙地離開了這裡。在這之後,米拉把幾枚銀幣贈與抓到旅人們的士兵們。雖然她本打算嚴格地處置他們,不過畢竟是初犯,於是就饒了他們一馬。只要他們能因此收斂一點就足夠了。
在這之後,米拉把堤格爾、蘇菲還有托比亞斯都給叫來。命令士兵們在街道旁休息,分享從旅人那邊聽到的情報。
「難不成,你們想說龍這種生物是真的存在的嗎……?」
托比亞斯哈哈大笑。這個男人既開朗又有行動力。雖然才年僅二十四歲,卻熟練地統領著兩千名士兵。但是,做事缺乏警慎,米拉是如此評價他的。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你是怎麼看的呢?」
身為戰姬的米拉詢問自己的意見,堤格爾正言厲色地回答道。
「三年前,我曾在孚日山脈遇見地龍。根據桂妮薇亞公主的說法,布魯加斯被森林和高山所環繞。確實有可能有龍出沒。」
要說人類能否戰勝龍的話,堤格爾能斷言絕對是贏不了的。
如同山丘大小的巨大身軀、連鐵塊都能輕鬆撕裂的利爪與尖牙、鐵劍無法傷及其分毫的鱗片,有著上述特徵的猙獰猛獸便是龍這一生物。要毀滅一個村莊可說是輕而一舉的小事。
「就算不是龍,也有某個逼得居民只能集體逃跑的什麼,正在侵擾布魯加斯以及其周邊的土地。我們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蘇菲也緊繃著臉。而此時托比亞斯主動請纓道。
「讓我率領一千名士兵先去前方探路,妳們意下如何呢?」
他的目光閃爍著濃濃的戰意。蘇菲露出微笑勸戒道。
「托比亞斯卿,你還有指揮亞斯瓦爾兵們的義務。不該做出如此草率的行動。」
「我也同意。先派士兵前往北方和東南方調查,盡可能地收集情報吧。」
米拉也嘗試著說服他,但托比亞斯搖了搖頭。
「沒事的,我也沒有要讓從公主殿下那借來的士兵白死的打算。等到查明侵擾布爾加斯的究竟是什麼以後,我立刻就會歸隊的。況且,這又不是圓桌騎士的故事,我壓根就不覺得真的會有龍出現。」
米拉跟蘇菲尷尬地面面相覷。從托比亞斯的態度來看,能感受到他那強烈的競爭意識。他恐怕是想早吉斯塔特軍先一步取得戰功吧。除了受到功名心的利誘,他也想回應將士兵託付給自己的桂妮薇亞的那份心意吧。
因為這份積極性和統御力,桂妮薇亞和瓦魯才給予他如此高的評價吧。但在米拉和蘇菲眼裡看來,積極是沒問題,但積極到缺乏協調性就挺讓人困擾的了。
「請您等一下!」
以一副著急的面孔,堤格爾制止了托比亞斯。
「我認為那些旅人們所講的都是真話。這裡還是該停止行軍,盡量收集情報才是。要是龍出沒這件事屬實的話,那將對我們形成巨大的威脅。」
堤格爾深知龍的可怕之處。不只是因為他一個人與其戰鬥過,還是因為他親眼目睹過遭受地龍蹂躪的墨吉涅軍的慘況。所以才能夠明白。那個生物和野豬或熊完全不在一個檔次。絕不能輕易靠近龍的身邊。
「我記得你是,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對吧。」
托比亞斯雙眸帶著冷冽的輕蔑說道。
「雖然這麼說對身為戰姬客將的你有些失禮,但是我認為你的警慎態度已經能稱為膽小了。要是因為龍這種可疑的情報而止步不前,可是會給傑梅因派出軍隊前來圍剿我們的時間的。」
托比亞斯的話也基本在理。傑梅因軍還不清楚我軍的動向才是。要是在鎮壓布魯加斯這件事上耽擱太久,會讓他們的計畫整體崩盤的。
堤格爾閉上嘴來。就算自己繼續勸誡,也只會引來托比亞斯的反感而已。與此相對,米拉以和善的語氣說道。
「托比亞斯卿說得也有道理。但蘇菲也說過了,你還有指揮士兵們的義務在。這裡還是交給手下去調查,你覺得如何呢?」
托比亞斯表情稍微和緩了下來,但還是沒有改變想法的打算。
「沒事的,就由我帶兵調查吧。我明白戰姬殿下想表達的意思,但我也必須向部下們展現一下自己的威嚴才行。我不想被他們當成只會耀武揚威地躲在後方指揮的軟柿子。」
蘇菲微微地搖搖頭。吉斯塔特軍身為桂妮薇亞軍的友軍,雖然可以請求,但絕不能強求對方。
「還請您多加小心。」
目送托比亞斯率領一千名步兵奔向草原後,三人再度開始商量對策。三人判斷先讓托比亞斯離開比較好,才放棄說服他的。
「真的有龍的話,該怎麼辦呢?」
堤格爾詢問米拉跟蘇菲。戰姬們的答案簡單明瞭。
「就由我們來討伐牠。我之前說過的吧。龍具能夠劈開龍麟。」
「雖然我沒有與龍交戰的經驗,但是應該也能做到。薩德也跟我說了沒有問題哦。」
忽地,米拉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堤格爾。青瞳中滿是迷茫。堤格爾明白她心中的思緒,爽朗地笑了笑。
「米拉,妳可以試著多依賴我一點的。」
有著能夠覆蓋天空的巨大雙翼,那位旅人是這麼說的。至少那頭龍是能飛的那一類。自己的弓有很大可能派上用場。
凍漣的雪姬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凝視著心上人,笑著點點頭。
「嗯。蘇菲妳就負責保護我們,要是龍降落到地面的話由我來戰鬥。要是龍飛在空中的話由堤格爾來射牠。就這樣來吧。」
米莉茲先待在旁邊待命。因為現階段還不清楚詳細的狀況。
堤格爾三人把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叫來,向他們說明情況。
「高爾英尼卿請你負責統領吉斯塔特軍,拉夫納格你擔任高爾英尼卿的輔佐官,順帶幫忙看一下桂妮薇亞公主的軍隊。」
堤格爾代表三人下達指令。高爾英尼默默地行了一禮,然而拉夫納格似乎有些不服氣的樣子。不過,拉夫納格清楚就算表達不滿硬是跟上去,自己也只會拖堤格爾的後腿而已。所以至少也得開開玩笑目送主人離開。
「在故事裡面,打倒龍的人和美麗的公主結婚可是固定橋段哦。」
「要是真殺死龍的話,我會跟村民們收一頭整頭羊當伴手禮回來的。」
堤格爾也同樣回以玩笑,隨後三人便策馬離開軍隊。


托比亞斯部隊是由步兵所組建而成的,騎著馬匹的堤格爾三人要追上絕非難事。這附近是一片廣闊而平坦的草原。三人躲在零零散散生長的樹木陰影下,觀察著數百阿爾昔遠處的托比亞斯部隊。
「就這樣追下去會被他們察覺的。」
「但是迂迴也相當危險。畢竟我們不怎麼熟悉這附近的地理環境呢。」
堤格爾跟米拉一同面露苦色。這裡視野遼闊,就算僅僅三騎的身影也十分顯眼。但是,離開街道太遠也有迷路的風險。
「要使用我的龍技嗎?」
蘇菲提議道。她的龍具能使自己的身影不被他人所看見。
「蘇菲,拜託妳囉。等我們追過他們,就找個地方休息等太陽下山吧。」
蘇菲揮舞手中的錫杖,從錫杖尖端散發出的金色光輝化作粒子飄散開來。
「──炫目砂粒隱去吾身!」
光粒包裹住三人的身體。堤格爾不清楚現在他們的身影消失了沒。不過,蘇菲朝自己笑了笑。自己沒理由不相信她。
走出樹蔭。離開街道策馬奔馳。不久之後,他們隔著兩百阿爾昔並列著托比亞斯部隊前進。雖然還是能聽見些許的馬蹄聲,但想必會被他們當成是幻聽吧。
堤格爾一行人追過他們,接著奔馳了數百阿爾昔後回到街道上。
「──吶,堤格爾。」
米拉一臉緊張地呼喚青年的名字。
「如果那頭龍真的存在,真有黑色鱗片的話……」
她剛一開口說到這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過,堤格爾明白她打算說的事情。吉斯塔特那邊訂定了一條法律,不准殺害身披黑色鱗片的龍。其根源來自稱呼自己為黑龍化身的初代國王。
當然,如果真有龍四處作亂,她們也不會傻傻地遵從這條規矩。更何況,這裡不是吉斯塔特而是亞斯瓦爾的領地。但這畢竟是自她們小時候起就被傳授的常識,要是一個不小心被這件事給托後腿而導致事態嚴重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由我來解決牠。」
用力地點了點頭以後,堤格爾忽地有種奇妙的感覺,眉頭微微一皺。
──這是怎麼了……?
堤格爾握緊手中的黑弓,一邊將手伸往箭筒一邊四處張望。這種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當在森林或山野狩獵的時候,遠方的熊或狼將自己視作獵物時就會投以這樣的視線過來。奇怪的是,這附近根本感受不到野獸的氣息。
堤格爾抬頭仰望天空。就在這時,他看見遠方有一道身影。
由於這震驚的一幕,堤格爾屏住了呼吸。某個生物長著一雙如同蝙蝠一般的翅膀,正由南往北直直地飛馳而來。長長的脖子、纖細的雙腳、帶著一條尾巴。而這個生物正是飛龍。
米拉跟蘇菲也注意到了這頭飛龍,愕然地凝望著天空。
「何等的龐然大物……」
米拉嘀咕道。堤格爾深有同感。這頭飛龍比泰納帝家的那頭還要大上兩倍。既然有著如此體積,要毀滅小鎮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們趕快回去吧。」
蘇菲一臉緊張地這麼說道。雖然還不清楚那頭龍的目標是什麼,但是無論牠襲擊哪裡無疑都會造成巨大的損壞。
──得通知托巴亞斯他們回頭才行!
堤格爾一行人倉促地策馬狂奔。複數的悲鳴和慘叫聲傳進了三人的耳中。在托巴亞斯小隊原本所在的地方,有一個如同黑色小山丘的東西。
「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堤格爾憤怒且悔恨地咬緊牙關。那頭龍是把托巴亞斯他們當作獵物才降落的。恐怕是因為他們的人數比較多的緣故。而且旅人們也說過這頭龍曾把人類給吃下肚的事情。把人類作為糧食來攻擊的可能性,也得納入考量中才是。
「我來打頭陣。」
米拉手執拉斐亞斯,跑在兩人的前頭。堤格爾用右手抽出弓箭,但是並沒有架到弓弦上。要是在這裡射出蘊含『力量』的箭矢的話,會將桂妮薇亞兵們也給捲進去裡頭的。
忽地,黑色小山丘蠢蠢欲動。展開雙翼,抬起頭來看向這邊。似乎是注意到了堤格爾一行人的行蹤。下個瞬間,飛龍昂首擺頭大聲咆哮。大氣為之震動,馬匹們嚇得呆站在原地。堤格爾跟米拉立刻踢開馬鐙跳到地面上,而蘇菲則是被馬匹給甩了下來。堤格爾當機立斷地接住了她。
「妳沒事吧,蘇菲。」
「嗯,幫大忙了。不過這也太──」
由於狀況太過慘烈,蘇菲甚至無法繼續說下去。
草原就像是經歷過龍捲風一樣留下一個大坑洞,被鮮血染成紅色的草皮屍橫遍野。飛龍的四周倒著一群無法動彈的士兵,還能夠行動的士兵也丟下武器和鎧甲倉忙逃竄。僅僅是飛龍來自高空的一擊,就讓托巴亞斯的部隊土崩瓦解。
必須得趁現在打倒飛龍,米拉蹬向地面衝了出去。飛龍似乎也注意到了米拉,微微地扭了紐頭,把啃食完畢的屍體扔了過來。米拉立刻跳到一旁躲開這一擊。
被扔到地面上的,是失去左手臂和腰部以下部位的托巴亞斯。他的臉部因恐懼而扭曲,虛無地瞪視著天空。當然,他早已沒了呼吸。
米拉青瞳中滿是憤怒之火。她筆直地衝向飛龍。但還沒等她抵達能夠施展龍技的距離,飛龍就拍打起翅膀,兩腳蹬地飛向空中。米拉只能待在地面上瞪視著飛龍。
堤格爾跟蘇菲趕到米拉的身邊。三人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觀察飛龍的情況。飛龍沒有選擇逃跑而是盤旋在空中。
堤格爾眉頭一皺。飛龍的背上有著無數根像是背鰭一般的小突起。這些背鰭恐怕是沿著脊椎長出來的吧。不過之前遇到的飛龍身上有這樣的東西嗎?
「就照我們之前計畫的來做吧。」
蘇菲如此提議道,堤格爾冷靜下來點了點頭。現在不是研究飛龍身體的時候。得在牠失去興致離開以前,解決掉牠才行。
堤格爾將弓箭搭上黑弓。米拉的拉斐亞斯和蘇菲的薩德分別溢出白色光輝和金色光輝,聚集至堤格爾的箭頭上。
飛龍瞄準堤格爾一行人,擺出架式準備俯衝而下。堤格爾雙足踏地,拉緊弓弦,瞄準飛龍。從牠盤旋在空中的情況,預測牠的速度。得射出一發讓牠無法閃避的箭矢才行。
飛龍伸直雙翼呈前傾態勢,開始急速下落。
堤格爾打算射出箭矢的瞬間,傳來了一道彷彿風被撕裂開來的奇妙聲響。這道聲音使堤格爾等人震耳欲聾,方寸大亂。不只是如此,彷彿在配合這道聲音一般,飛龍以驚人的加速度俯衝而下。
蘇菲似乎在說些什麼,恐怕是準備使用龍技吧。一道光的薄膜隨即出現保護三人。剎那間,纏繞著暴風的飛龍從堤格爾等人的頭上飛馳而過。地表陷落,噴湧而出的石塊和土塊以怒濤之勢朝三人襲來。
──究竟是怎麼了……?
堤格爾不禁屈膝跪地。用握著箭矢的手胡亂地敲打著耳朵。雖然鼓膜似乎沒有被震裂,但是仍然聽不見任何聲音。像這樣的攻擊,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飛龍從上空俯視著堤格爾一行人。似乎是對三人還平安無事感到有些困惑的樣子。米拉將堤格爾給扶起身。
「你沒事吧,堤格爾。」
「嗯……。抱歉讓妳擔心了。」
與此同時,飛龍再次急速下落。蘇菲再度展開光之結界。而米拉也做好使用龍技的準備握緊長槍。
但是,飛龍還是以相同的加速度俯衝而下,將結界外側的一切連根拔起。米拉跟堤格爾都無法捕捉飛龍的身影,因此無法下手。三人周邊的草原化作一片荒野,面目全非。
──簡直跟魔物一樣兇猛。
就在這時,堤格爾看見空中的彼端飛來了什麼。似乎也是一頭飛龍。難不成還有同伴嗎?堤格爾感到不寒而慄,不過牠們之間的氛圍相差甚遠。有著黑色鱗片的飛龍也警惕著剛剛出現的飛龍盤旋在空中。
──而且,好像有人乘坐在那頭飛龍身上的樣子呢。
黑色鱗片的飛龍襲向剛剛出現的飛龍。這頭飛龍慌忙地拍打起翅膀,躲過了這次突襲。但似乎沒有完全避開的樣子,失去平衡落到了地上。堤格爾並沒有看錯,果然有人坐在那頭龍的背上。
在離堤格爾他們約莫五十阿爾昔的地方,飛龍滑行著陸。
「怎麼搞得,怎麼會有野生的龍給襲擊我呀……!」
乘坐在飛龍背上的青年,以一副害怕和緊張交雜的表情抬頭仰望天空。
這名青年便是薩安·泰納帝。


布琉努正要入秋的時候,薩安出發離開了家鄉涅梅塔庫。他得知了布琉努軍介入亞斯瓦爾內亂,打算藉實戰來測試一下駕馭飛龍的自己的實力,於是便飛來了亞斯瓦爾。
由於父親持反對意見,他只能趁著夜色乘上飛龍偷偷離去。雖然回家的時候鐵定得面對怒不可遏的父親,但是只要自己建立戰功的話他或許多少會原諒自己的,這就是他心中的如意算盤。
要說為何會剛好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話,是因為薩安並不是從涅梅塔庫直接北上縱貫布琉努領地,而是選擇以朝西方橫跨薩克斯坦領地的形式進入亞斯瓦爾。他是因為以下幾個理由才選擇從這條路線入國的。
飛龍不能不疲不倦地持續飛行。至少,泰納帝家養的這頭是不行的。當牠肚子餓的時候還會心情不好。而且,薩安自己也無法長時間地騎在龍上飛行。畢竟騎龍相當耗費體力與精力。
既然如此,就得在離開布琉努以前借宿在村莊或集落不可,但是,要是有人得知自己的真實身分後,跑去告訴父親也不好。畢竟泰納帝家是代表布琉努的大貴族之一,而且薩安還是這個家系裡的嫡長子。
更何況如果選擇北上的話,就得路過與父親對立的大貴族嘉奴隆的領內。薩安對嘉奴隆有種莫名的恐懼。
而且,這也是一次測試騎乘飛龍能否用來偵查的好機會。
布琉努軍協助桂妮薇亞公主的消息,薩安在進入亞斯瓦爾王國位於大陸側的傑梅因王子的勢力範圍時就已經得知了。雖然薩安沒有勇氣接近巴爾韋德,但就算只從上空觀察西邊的情況也一定能有所收穫的。
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是以義勇騎士參加這場戰鬥的。據說布琉努軍的總指揮官是那位自己抱著競爭意識的黑騎士羅蘭。
薩安想要立下功勞,挺起胸膛加入戰鬥。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薩安腦海中正陷入混亂當中,拼命地整理手中的情報。
畢竟太陽也快下山了,想著差不多該找個村落降落稍微休息一下的時候,突然有一頭野生的飛龍襲向自己。而且這頭飛龍還比薩安的飛龍大上兩倍。
「騙人的吧? 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龍啊!? 難不成是因為這裡是盡是深山野林的偏僻鄉下嗎!?」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一頭野生的龍把自己視作敵人這件事。或許是不小心侵犯了牠的勢力範圍吧。總而言之這是一次攸關性命的危機。
躲過野生飛龍的突擊。不過其實薩安只是拼命地抓住自己的飛龍的背部罷了。飛龍為了活下去才使盡全身的力量勉強避開了這一擊。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飛龍用力過猛,所以才導致失去平衡墜落在地。儘管避開了這正面衝突,但因為滑降到地面的緣故,飛龍暫時無法行動。
接著堤格爾一行人奔跑至正破口大罵的薩安身邊。
這對堤格爾他們而言,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展開。為什麼薩安會出現在這裡?為何他會騎著飛龍過來?想問的事情有山一樣多。
但是,堤格爾先暫時把想問的事情藏在腦海的角落。身為獵人和戰士的思維,才能引導出最適合這個情況的行動。
「──薩安卿,可以請你將力量借給我們嗎?」
此時如此說道的堤格爾,總有一種不由分說的壓迫感。


蘇菲再次展開龍技,形成一道新的結界。淡金色的秀髮凌亂飄逸,側臉上盡顯疲態。由綠色和白色交織而成的禮服也被飛揚的塵沙所弄髒。
站在她身旁的米拉,焦躁難耐地握著手中的拉斐亞斯。
「──靜止的世界啊。」
結界的四周遭到凍結,形成一片寒冰屏障。雖然當初的計畫是讓蘇飛來承受飛龍的攻擊,由米拉來打倒飛龍的,但堤格爾他們已經放棄了這個計畫。飛龍的行動過於迅速。就連堤格爾這位獵人都無法準確捕捉住牠的移動軌跡。
然後堤格爾現在正與薩安共乘在飛龍背上。堤格爾坐在薩安身後,將自己的身體和他的身體牢牢地用繩子綁再一起。要想在這種情況射箭的話,就得保持如此緊貼身體的姿勢,不過也因此,就算有什麼狀況堤格爾也不會一個人被甩下飛龍。
黑鱗的飛龍一邊盤旋在上空一邊觀察著這邊的情況。明顯是把他們四人和身下的飛龍當作敵人給殲滅。
「──喂,馮倫家的飯桶!」
薩安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快瞪視著堤格爾。
「是因為戰姬殿下拜託我,我才特地讓你騎上我們泰納帝家的飛龍的。原本的話,像你這樣的人充其量也只能擔當誘餌的角色吧。給我好好記清楚自己的立場!」
「我知道。」

堤格爾勉強地回答道。現在需要薩安……準確來說是需要飛龍的力量。
從地面上射箭的話,想必是不可能射到的。在飛龍加速飛行之前,就算是帶著『力量』的箭矢也可能因為距離太晚而射偏。但是,要是在加速以後射箭,也會因為目標太快而無法瞄準。所以必須得想辦法接近對方才行。
薩安也有不得不協助堤格爾的裡由。其一,就如他剛剛所說的一樣受到了米拉還有蘇菲的請求。而且,米拉所統治的奧爾米茲還和泰納帝家有所交流,是自己不能拒絕的對象。
再加上,自己這頭飛龍正滿懷敵意地看著對面那頭黑鱗的飛龍。飛龍一些細微的舉動,將牠的這個想法傳達給了薩安。而且薩安也討厭單方面被輾壓的這種感覺。得讓牠好好見識一下泰納帝家所飼養的飛龍的實力。
「怎麼能被這種在鄉下長大的土包子龍給瞧不起呢!」
黑鱗的飛龍停止盤旋,開始急速下降。米拉跟蘇菲擺出備戰架勢。
飛龍的俯衝產生了一陣暴風。米拉製造出的冰牆瞬間被吹垮在地,一陣狂暴的旋風將土壤、雜草、灌木等等所有的一切給捲入其中。緊接著,一道刺耳的風切音直擊鼓膜。用利爪將米拉和蘇菲給抓住的這頭飛龍,保持著這個姿勢再次飛翔到了空中。
為了追上黑鱗的飛龍,薩安的飛龍張開羽翼拍打翅膀。捲起的這陣旋風,將兩個人類和一頭飛龍運到天上。不論是堤格爾還是薩安都一言不發,不是因為他們現在都聽不見聲音的緣故。
堤格爾將箭矢搭上黑弓。箭頭上已帶著『力量』,是在地面上時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絕對不能射偏這一箭。薩安露出驚訝之色看著堤格爾的這支箭,但還是把疑問留在心中抬頭怒視著黑鱗的飛龍。
「因為你這傢伙的緣故,搞得本少爺不得不載什麼弓箭手,甚至還得協助他射箭不可!」
當然,這段話連身為本人的他也聽不見。
黑鱗龍一邊悠哉地盤旋著一邊瞄準堤格爾二人。堤格爾先是定睛凝望,隨後瞪大雙眼。黑鱗龍背上的無數根突起,不自然地膨脹起來了。
「──要來囉!」
直覺如此告訴他,於是堤格爾大喊道。儘管飛龍不可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但似乎還是從這段急迫的吶喊聲中感受到了什麼。張開羽翼朝一旁飛躍。隨後,黑鱗龍筆直地猛衝而來,貫穿了他們原本所在的空間。風聲就如同雷鳴一般響徹不斷。
「簡直就像是閃電一樣……」
堤格爾不禁感嘆道。不過這也就不難理解了。就像是閃電之後會有雷鳴聲轟轟作響一般,這頭龍飛走以後也會有奇妙的聲響讓聽覺失靈。
──不過,總算是讓我看清楚了。
堤格爾在射箭的時候是用全身去感覺的。利用眼睛來捕捉獵物的行動,利用鼻子來捕捉獵物的味道,利用耳朵和肌膚來捕捉風吹草動。再加上自己積累的知識和經驗,射出箭矢使其命中目標。剛剛是因為鼓膜被震得發麻,所以才沒有瞄準成功。
「喂,你要射就趕快射好嗎。這不是你的任務嗎?」
薩安似乎在喊些什麼,但是堤格爾聽不見。他的目光已經鎖定在了黑鱗龍的身上。
黑鱗龍總算是注意到了堤格爾手中的這支箭。一副避諱的樣子,雙眸中迸發出劇烈的光芒。眼睛瞇成一條絲線。
背上的突起膨脹起來。堤格爾沒有放過這個瞬間。
箭矢離開手指。箭矢一邊散發著白色和金色交織的光輝,一邊像是被吸引一般飛向黑鱗龍的所在地。與此同時,黑鱗龍也正準備朝這邊發起突擊。
一聲巨響響起,就像是巨人使用鐵槌敲擊大地一般。
鐵劍也無法傷及其分毫的飛龍的巨大身軀,化作粉末一掃而空。折斷的尖角、碎裂的尖牙、肉片、骨頭、各種內臟散亂四周。唯一還保持著原來形狀的一張翅膀,就這樣落在了米拉跟蘇菲的面前。
「雖然之前已經有看過一次了,不過還真是一股恐怕的力量呢……」
蘇菲滿身泥濘地仰望著天空。在她視線前方的,是正在安撫著驚恐地盤旋飛行的飛龍的薩安,以及抓緊著薩安背部的堤格爾的身影。由於射出這支箭的後座力,導致繩子似乎有些鬆開的樣子。
「還好使用這把黑弓的人是你。」
「事到如今還說些什麼呢。」
米拉輕輕地拍了拍蘇菲的肩膀
「沒問題的。堤格爾是最清楚這股『力量』的人哦。」
米拉也同樣抬頭看向堤格爾。她的青眸中盡是對青年的信賴和愛慕之情。


托巴亞斯小隊的慘狀,可以說是完全超出了想像。
活著留下的人不滿兩百,死者大約三百至四百,逃跑的人則超過四百以上。即使堤格爾三人馬不停蹄地跑來,也造成了如此多的傷亡。要是再晚個三十秒的話,他們真的會照字面上的意思一樣全軍覆沒了。
根據活下來的士兵們的說法,飛龍的第一次急速俯衝便打散了他們的陣型,每一名士兵都陷入了恐慌的狀態。由於風切音所導致的鼓膜疼痛也助長了恐慌的氛圍。
第二次急速俯衝的時候,飛龍降落在了地面上。肆意地踐踏人類,妄為地吃下人類。這決定性的一擊徹底粉碎了托巴亞斯小隊。
還不到半天的時間,高爾英尼就率領著第二軍抵達,他們同樣被眼前的光景給驚呆了。隨後,從堤格爾一行人那聽說了事情的緣由,埋葬了死者。
看見薩安的臉時,拉夫納格曾一度露骨地表示厭惡之情,但在堤格爾說明薩安是來協助他們之後,他立刻就把全部的話語吞回了喉嚨裡。
代替托巴亞斯指揮桂妮薇亞兵的,是一位名為渥雷的年輕人。比起悲傷,他的表情更像是日暮途窮了一樣。
在遠離埋葬死者的地方一貝魯斯特(約一公里)的地方,堤格爾一行人設置了一座營地,把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簡約地向薩安說明一下。
「你居然是吉斯塔特軍的客將……?」
薩安以懷疑的目光看向堤格爾。要是只有堤格爾一人這麼說的話,他大概還會嗤之以鼻吧。但就連米拉和蘇菲也這麼說的話,他也只能相信確有其事了。
「他是我軍的……不對,是知道了我國的重要機密。也是因為如此,才帶著他與我軍同行的。」
蘇菲如此說明以後,薩安歪頭納悶道。
「所謂的機密是? 當然,我並沒有要詳細詢問的意思,不過……」
「這樣說吧。你知道剛剛那股打倒龍的力量是從何而來的嗎? 其實那是我們戰姬所擁有的力量。」
堤格爾跟米拉先是驚訝,後是佩服。她並沒有在說謊。但是,隱瞞了關於堤格爾這把弓的力量的情報。不過這對於蘇菲而言也算是一次艱難的抉擇。雖然龍技的情報不是一定得保密,但是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為好。
不過,既然都已經被看見了,就有必要好好進行說明。
「戰姬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這件事,想必薩安卿也是有所耳聞的吧?」
「我是聽過類似的傳聞……」
薩安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事實。不過,薩安至今其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過。畢竟憑藉人類之軀呼雷喚風這種事情,他心中還是保持著懷疑態度的。
「也就是說,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是因為此事才與妳們同行的吧?」
「沒錯。布琉努軍的指揮官羅蘭卿也知曉著此事。」
羅蘭知道戰機的力量還有堤格爾黑弓的力量。雖然他不是一位健談的人,但是想必也會跟他們統一口徑的吧。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物。
聽到羅蘭的名字,薩安總算是能夠接受了。而且,要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他怎麼也無法理解為何區區一位小貴族的兒子能夠擔當他國的客將一職。
就在說明完堤格爾的事情之後,他們開始協商今後的打算。
「該怎麼辦?要不要原路折返回到北方的盧克斯要塞呢?」
堤格爾詢問米拉和蘇菲的意見。堤格爾認為先不管布魯加斯,與第一軍會合才是當務之急。桂妮薇亞軍的士氣低落也是個隱患。
但是,米拉搖頭否定道。
「保持原定計畫前往布魯加斯吧。」
米拉這麼主張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為傑梅因軍的動作太過緩慢的緣故。或許傑梅因早就知道這片土地上有龍出現的消息了。也因此,不論我軍如何行動也不見得對方有任何反應。既然如此的話,現在就是鎮壓住布魯加斯的絕佳時機。
而且,他們還必須確認一下遭到龍侵襲的城鎮的被害情況,根據情況來予以復興的協助。講得難聽一點就是博取聲望,不過這對現在的煌耀的霸軍而言相當重要。
隔天的時候,煌耀的霸軍的第二軍就抵達了布魯加斯。
不輸給剛被燒毀時的多尼斯的悽慘景象,映入了堤格爾一行人的眼簾中。
布魯加斯的居民本來是警戒著煌耀的霸軍的,但是當他們聽見堤格爾他們發現並打敗了那頭龍,而且渥雷率領的桂妮薇亞兵們深表同情並準備幫忙他們復興小鎮以後,就接納了堤格爾一行人。桂妮薇亞兵們似乎是把他們所失去的四百名戰友影射到了這座小鎮居民身上。
由於野生的龍恣意地破壞、啃食人類的緣故,小鎮有一半以上損毀。要由他們自己來重建家園似乎有相當大的難度。
根據他們的說詞,傑梅因似乎也知道了龍的存在,還派遣了一千名士兵趕往此地。但馬上就被龍所殲滅,在得知煌耀的霸軍登陸以後就選擇放生了他們。
「我要是傑梅因的話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畢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是真有野生的龍出現的話,也就只能捨棄一切逃離那裡了。就跟地震還有海嘯那些天災一樣。」
還真是頭可怕的龍呢。畢竟就連兩位戰姬一同聯手也無法立刻得出解決辦法。從堤格爾那邊聽說這頭龍的特徵後,蘇菲是這麼說的。
「那應該是嵐龍哦。是一種被稱作飛龍亞種的龍。將風儲存在體內,藉由背後的氣孔噴出,產生驚人的加速度,是以此而聞名的一種龍。」
小鎮的居民畏懼著薩安的飛龍,不過在得知牠十分老實安分後,也就沒有像對待膿包一般小心翼翼的了。不過他們還是不怎麼靠近牠。
當桂妮薇亞和羅蘭所率領的煌耀的霸軍的第一軍抵達布爾加斯的時候,已經是數天以後的事了。聽到事情經過的她們雖然相當驚訝,但在親眼目睹了小鎮的慘況和飛龍的翅膀後也只能相信了。桂妮薇亞把鎮長叫來,約好一定會幫他們復興小鎮。
至於薩安•泰納帝則以義勇騎士的身分正式参戰,隸屬於布琉努軍。順帶一提,討伐龍的戰功也是歸他所有。這是堤格爾'米拉、蘇菲一同讓給他的。
就算到處宣揚堤格爾討伐龍的消息,想必也不太會有人相信。但如果是龍打倒了龍的話就相當有說服力了,這件事想必會給予傑梅因軍心理上一記沉重的打擊,蘇菲是如此判斷道的。
雖然堤格爾有一些遺憾,但是就算自己主張打倒了龍也無法給出詳細的說明,自己今後的立場也會有些尶尬。像戰功這種東西,杲然還是該在人類之間相互拚搏的戰場上建立的。
煌耀的霸軍將布爾加斯從龍的危機中給解放了出來。
這件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周邊地域,最终傳至了傑梅因軍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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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6 15:05 编辑

4 交錯的思念


小鎮布爾加斯裡頭,有一座使用山間溫泉的浴場。
所幸的是浴場還平安無事,因此就提供給煌耀的霸軍做為使用。這既是居民們為表謝意的準備,無疑也是為了討軍隊歡心。總而言之,桂妮薇亞高高興興地使用了這座浴場。
「真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享受如此奢華的浴場呢。」
米拉一邊浸泡在溫泉中,一邊舒暢地嘆了口氣。除了她以外,蘇菲、米莉茲、桂妮薇亞也在這間浴場裡。在桂妮薇亞的邀約下,三位戰姬一同來到這間浴場療養疲憊的身軀。因為天花板上吊著好幾座煤油燈的緣故,浴場顯得相當明亮。
「妳們就好好泡個痛快吧。要知道,就連那位圓桌騎士加拉哈德也曾在這座浴場療養過傷口哦。」
看著桂妮薇亞喜笑顏開,米莉茲客氣地點頭示意。既是因為對方身為一國公主的身分讓她有些畏手畏腳的,也是因為自己得保密前來這個國度尋找內奸的事情,所以她決定還是少說為妙。
蘇菲在向大家介紹米莉茲的時候,說她是吉斯塔特派來的援軍。確實,被譽為一騎當千的戰姬,就算只來一人也能頂替千名士兵。
不過,蘇菲還是不忘提醒大家。
「自她成為戰姬一來僅僅才一年有餘。也沒有參加重大戰役的經驗。我建議不要將其投入戰場,而是好好活用她身為戰姬的名號。」
「也就是說,把戰姬加入我方陣營的消息大肆宣傳,既能提升我軍的士氣,同時也能做到降低敵軍士氣的效果是吧?」
在桂妮薇亞如此確認以後,蘇菲以一副正是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
桂妮薇亞能夠認同蘇菲的這個說明。戰姬僅有七人而已,將其中的三人投入亞斯瓦爾境內,不管怎麼想都太多了點。不過,如果是派來一個累積經驗的新手的話,也就能說得通了。
桂妮薇亞充分地理解米拉還有蘇菲的實力。沒有任何不安。
「話說回來,納維亞和盧克斯的情況如何?」
蘇菲詢問道。桂妮薇亞則高興地點了點頭。
「沒有任何問題。納維亞已經宣示會協助我軍,而盧克斯的傑梅因軍也被我們趕跑,我軍的士兵正在那裡待機而動。再加上,我們解救布爾加斯的消息傳開以後,想必周邊的地區都會選擇加入我們的麾下吧。布魯加斯也說了會協助我軍行動。」
「既然事已至此,傑梅因又會如何行動呢?」
三人露出嚴肅的表情。桂妮薇亞的軍隊擊殺了侵擾著布魯加斯的龍,再加上,布魯加斯歸順於桂妮薇亞的麾下這兩件事。想必兩者都會給傑梅因帶來無與倫比的衝擊吧。毫無疑問的,傑梅因會急於決戰。
「關於該選哪裡當作戰場,你們有什麼想法了嗎?」
一經蘇菲的詢問,桂妮薇亞立刻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在布魯加斯和巴爾韋德之間,有好幾片適合大軍作戰的平原。雙方都能清楚看見彼此的動向,不論選哪裡當作戰場都可以。不過,現在有件更讓我在意的事……」
桂妮薇亞把在小鎮納維亞聽見的消息說給了米拉她們聽。由於傑梅因推行密告制度的緣故,據說周圍小鎮的氛圍相當的陰森慘淡。
「雖然我有聽說過他是一位猜疑心相當重的人,不過這也太……」
米拉低聲嘟嚷道。蘇菲彷彿陷入了沉思,視線在溫泉上左右游移。
「若是選擇拖進持久戰,就能等著傑梅因軍從內部開始瓦解,不過這麼一來……」
桂妮薇亞苦著臉。雖然這確實是相當有效的方法,不過在傑梅因軍瓦解前的這段時間裡,想必會有更多的亞斯瓦爾人民成為此事的犧牲者。
「還是別採用這個方案吧。不把禍根斬盡殺絕可不行。」
讓桂妮薇亞這位下一代的統治者民怨載道,對吉斯塔特而言也並非上策。
「話又說回來,妳們二位的身上真的長著相當驚人的東西呢。」
不知是不是想要轉換心情,桂妮薇亞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米拉跟蘇菲的胸部。當然,這也是她們第一次看見彼此的裸體。米拉愁眉苦臉地說道。
「妳的不也不差嗎。」
在她們幾個當中,有著最豐碩的乳房的人無疑就是蘇菲,米拉跟桂妮薇亞算是同一等級。兩人的視線同時轉向蘇菲的胸口。蘇菲則面露微笑繞到米拉身後。順帶一提,在這段時間裡,米莉茲始終是面無表情默默無言。
「可別以為重要的只有大小而已哦。有沒有愛情的澆灌也是相當重要的呢。」
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從身後溫柔地揉著米拉的乳房。
「所謂的愛情的澆灌究竟是指……?」
看著一臉茫然的桂妮薇亞,蘇菲笑嘻嘻地回答道。
「當然是指有沒有男伴這件事呀。可惜的是我一直沒有那類姻緣呢。」
「妳也差不多該給我放手了吧!」
米拉強行撥開蘇菲的魔爪,一邊摀住胸口一邊拉開距離。
「哎呀哎呀。果然還是不想被喜歡的人以外的人摸嗎。」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難道妳沒給他摸過嗎?」
剎時間,米拉被問得啞口無言。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米莉茲有些刻意地摀住嘴巴,蘇菲跟桂妮薇亞相視而笑,步步逼近米拉。
「琉德米拉姊姊大人,我也沒有那樣的對象呢,能請妳說得更詳細一……」
「比起這件事,可以請妳跟我說一下加拉哈得的故事嗎。」
米拉很明顯在扯開話題。不過,這正和桂妮薇亞的意。
就這樣,她們一邊聽著加拉哈得的故事,一邊好好地享受著溫泉帶來的暖意。


在戰姬們和公主泡湯嬉鬧的時候,堤格爾、羅蘭還有薩安正一同待在布爾加斯的一個角落。此處豎著三道圍欄,一頭飛龍正待在裡頭吃著一整頭羔羊。
「這小子一肚子餓就會大吼大鬧的。還好牠這次還算蠻乖的。」
薩安不禁嘆了口氣。堤格爾跟羅蘭則一臉佩服地看著他。
「這頭飛龍就是你們與墨吉涅一戰時所準備的嗎?」
被羅蘭這麼一問後,薩安立刻挺直脊背,挺起胸頭地回答「沒錯」。
「泰納帝家還真是可怕。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不過飛龍應該不是誰都能騎上去的吧。你究竟是如何辦到得呢?」
「那當然是因為本少爺天賦異稟的緣故囉。」
薩安高傲地說道。其實薩安早就想好,不論是誰來問都回答這個答案。更何況,這還是在羅蘭面前,他根本沒臉講出「自己連續騎了好幾天才練會的」這種話來。
「比在墨吉涅看到的時候,還要安分地很多了呢。而且你卸下皮帶的動作看起來也相當的嫻熟。」
堤格爾如是說道。只要看過一眼放在飛龍身旁的龍鞍跟皮帶,便能對薩安駕輕就熟這件事一目了然。薩安板起臉來瞪視著堤格爾。
「都說了,是因為我有天賦! 難不成你以為我是連續騎了這小子好幾天才練會的嗎! 比起這種事情,馮倫。」
薩安露骨地岔開話題。
「要是騎在飛龍背上的話,你會使用哪種武器呢? 既然你都騎過了的話,就說說你有何看法吧。」
堤格爾先是眨了眨眼,隨後詢問薩安道。
「你是想跟我一起討論,騎乘飛龍的時候能使用的武器嗎?」
「為什麼本少爺非得和你一起討論不可啊!」
雖然薩安齜牙咧嘴地破口大罵,但因為真的被說中了而缺乏一股魄力。於是,他只能咂咂嘴,然後接著說道。
「充其量也只是參考罷了。」
「原來如此。還挺有趣的嘛。」
出乎薩安意料的是,羅蘭似乎對這個話題相當感興趣。
「照你剛才的語氣,想必你已經試過幾種了吧?劍跟槍都不行嗎?」

「要是刀刃插進敵人身體內部的話,我認為會拔不出來。」
儘管有些畏畏縮縮,薩安還是老實回答。羅蘭則看向堤格爾。
「那麼,使用弓箭如何呢?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就能辦到不是嗎。」
「普通的弓是做不到的」,堤格爾搖頭否定道。
「飛龍的速度太快導致相當難瞄準目標。而且,風壓還會把箭矢給吹走。飛過敵陣上方,扭動身體從後方瞄準的話或許還可……不,還是不行,那樣太難瞄準了。鞭子說不定意外的可行哦。既不會卡在敵人身上,也能把飛龍的速度當作武器來使用。」
「你這傢伙是叫本少爺拿著一條鞭子上戰場嗎!」
薩安握緊雙拳破口大罵。「所以我才討厭使用弓箭的人」,薩安如此咒罵道。
「既然如此的話,就只剩長柄武器了吧。不要使用刀刃,而是做出一個刺滿荊棘的鐵球武器。」
聽到羅蘭這番話,薩安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雖然這樣確實是比鞭子好上許多,但那和他心目中的騎士形象可說是相去甚遠。而且,這個武器光是聽起來就很重。過重的武器會引起飛龍的不快。但要是做成輕型武器的話,那基本上就是條鞭子了。
「你們的意見我會作為參考的。」
薩安咂了咂嘴後,便轉身背對二人。正當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跨過了三道柵欄,慢慢地接近著飛龍。定睛一看,那是一位七至八歲的少年。看來是小鎮的孩童出於好奇跑來看的樣子。
薩安面露難色有些不快,邁大步走向少年身旁。少年逐步接近趴在地上的飛龍,嚇了一跳似的抖了抖肩,抬頭看向薩安。
「你找我的飛龍有事嗎?」
少年沒有回答,臉上露出打算蒙混過去的笑容。薩安先是淡淡地冷笑,隨後抓住少年的衣領。一邊將他拉倒在地一邊走到飛龍的身旁。因為飛龍才剛剛吃完一整頭羊的緣故,所以張著血盆大口看著薩安。
薩安用兩手抱起少年之後,將他慢慢地湊像飛龍的臉。少年雖然臉色鐵青張大嘴巴,但不知是不是場面太過恐怕,連一句慘叫也沒發出。薩安將少年的身體扔到了柵欄外面。走向背部摔傷的少年身邊,冷冷地俯視著他。
「這小子不只是羊,連人也會吃。我們是為什麼才特地立起一道道柵欄的,你就不會動動腦子想想嗎?記得把這件事也說給你的同伴們聽。」
似乎是因為還無法發聲的緣故,少年只能拼命地點著頭。再三確認過後,薩安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地方。那裡站著與少年年齡相仿的幾位孩童。
「下次你們要再敢跨過柵欄的話,就做好連頭帶骨一併被吞下的覺悟吧! 都給我聽懂了嗎!」
目睹了薩安做出的舉動後,孩子們哇的一聲一哄而散。薩安嗤之以鼻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有一道微弱的聲音叫住自己,於是薩安將視線轉向那位倒在地上的少年。
「那、那個……大哥哥、為什麼要騎龍呢? 你、你不會怕嗎……」
「這是我的飛龍,你覺得我有必要怕嗎?」
就像是浪費了寶貴的時間似的,這次薩安真的離開了。看著這一幕的堤格爾跟羅蘭先是面面相覷,隨後苦笑不已。
──看來他也稍微改變了呢。
堤格爾如此想道。在墨吉涅共同作戰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傲慢、粗暴、冷漠的嘴臉。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桀敖不馴,但在看著飛龍時卻能露出一副和藹的表情。雖說如此,但是看來他還是沒有敞開心扉的樣子。
「看來,得做好戰鬥的準備了呢。」
一邊仰望著飛龍,羅蘭一邊默默說道。堤格爾點頭表示同意。擊敗飛龍以及飛龍現身對傑梅因軍所帶來的衝擊,不難預測出他們接下來會採取怎樣的行動。


與羅蘭跟薩安道別,當堤格爾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太陽早已下山。拉夫納格似乎出門去了,並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堤格爾想著在晚飯之前先來保養一下,正準備把手伸向靠在牆上的黑弓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因為聽出是米莉茲的聲音,所以他就把門給打開了。與平時以黑色基調為主的衣服不同,身上穿著一件寬鬆浴衣的黑髮戰姬站在門口。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我告訴你一件好消息。」
米莉茲刻意地壓低嗓音,湊近堤格爾的耳邊輕聲說道。
「琉德米拉姊姊大人正在泡溫泉哦。──就她一個人。」
堤格爾傻眼地看向她。
「難道妳就是為了說這個,才特地跑來找我的嗎?」
「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不過我剛剛已經聽蘇菲亞大人說了,你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好像沒什麼進展吧?」
米莉茲的雙眸散發出一股濃厚的興致。畢竟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堤格爾正抱著只穿著內衣的米拉。她也知道兩人其實是心意相通的。既然如此的話,也不難理解她會如此為兩人著想的原因了。
──考慮到我們雙方的立場,我覺得已經算是挺有進展的了呢。
短暫的迷茫過後,堤格爾切換至嚴肅的表情。
「雖然我並非懷疑妳的好意,但請妳老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考慮到我和米拉的地位差距,如果我們真的結婚了的話,說不定會給米拉帶來不好的影響。我相信妳也明白這個道理吧?」
就算如此妳也依舊支持這段戀情,究竟是為什麼呢?如果真的就只是好意的話也無所謂,但是堤格爾怎麼也想不明白。
被問到的米莉茲,歪著小腦袋仰望堤格爾。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不過我的理由算是蠻單純的吧。因為守望著你們兩人相當的有趣呀。而且,與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在一起的時候,琉德米拉姊姊大人總是滿身破綻相當好玩呢。」
堤格爾無語地看著黑髮的戰姬。米莉茲一邊用袖口遮住嘴巴一邊接著說道。
「當然,也是有其他理由的哦。要是你們兩人真的結婚了,也能作為我寶貴的範本。雖然我是打算嫁給心地善良又富裕的男士,不過有更多的選擇總不會有壞處吧?」
「原來如此。看來我們責任重大呢。」
「是的。還請你們好好加油哦。還有呀,我果然還是希望努力的人能夠有所回報。因為身分差距而破碎的戀情,不論是在故鄉或是在現在的領地我都時有耳聞。」
堤格爾點點頭。就連他也在阿爾薩斯還有奧爾米茲聽過這類的案例。就算彼此同樣身為平民,貧瘠的匠人和富裕的商人之間的生活或見解還是有著相當大的隔閡的。
當然也有愛情能跨越這道鴻溝。但是,堤格爾想做得並非跨越鴻溝,而是填補這段差距。
「最後還有一個原因──」
她露出微笑看著堤格爾。
「因為在談論你的話題時,琉德米拉姊姊大人看起來是那麼的幸福。」
語畢後,就像是融入走廊的黑暗似的,她離開了這裡。
堤格爾猶豫了一會兒就打定了主意。


米拉之所以一個人待在浴場,是因為她還沒能好好享受泡湯的滋味。
直到蘇菲三人離去以前,她們一直對堤格爾的事刨根問底,已經遠超出了開玩笑和捉弄的地步。不知道有多少次,「想知道的話妳們就自己去找個傑出的男士如何」,米拉差點就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了。
在外面吹吹涼風後,米拉重新振作起來,再次走進浴場裡頭。
用獸脂製成的肥皂搓揉泡沫,再用毛巾將身體給擦乾。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道開門聲。
──難道還有其他人想再泡一次的嗎?
就在米拉這麼想的時候,一道出乎意料的聲音傳至鼓膜。
「米拉,妳在嗎?」
「堤格爾!?」
米拉不禁出聲大喊。她當機立斷,將手中的毛巾遮住胸口。腳步聲逐漸逼近,腰際僅僅繫著一條毛巾的堤格爾走了進來。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由於太過驚慌失措,米拉舌頭有些打結。另一方面,堤格爾的聲音則相當的清晰冷靜。
「我聽說妳一個人在泡湯,所以就想陪妳一起來泡。果然不行嗎?」
說著這一段話的堤格爾,變得有些面紅耳赤。對這位青年而言,要下定決心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還是需要相應的勇氣的。他的心臟早已因為緊張和興奮而怦怦直跳。
「當……」
當然不行啊,雖然想這麼說,但米拉卻開不了口。對於這個已經把自己身體各個角落都看遍的對象,事到如此還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呢。再說,堤格爾能坦率地傾訴心中的願望,也令她相當的高興。何況,在場的只有自己一人。
但是,米拉還是沒有選擇回答「可以哦」,而是抓緊遮著胸口的毛巾邊緣,轉身背向堤格爾。不過,她同樣沒有說出拒絕的話語。
堤格爾走到米拉身旁,用木桶舀水沖洗身體。再將汗水沖刷掉了以後,徑直走進浴池中。至於接下來該怎麼做,就連他也還沒想好。
米拉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觀察著堤格爾的動靜,但在發現青年只是泡著湯沒有任何動作後,就回歸到了洗澡的流程。堤格爾一邊看著她,心中一邊暗自嘆息。
──明明只要伸手,就能觸及到的。
米拉想必也會允許他的吧。
但是,現在的堤格爾還沒有站在她身旁的資格。不論是在各個方面都是如此。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不過,米拉無疑是比自己還要對此事焦急的吧。以她的年齡以及立場來看,一定有不少人登門造訪主動提親。不過,堤格爾至今都沒有聽說這方面的事情。也就是說,米拉將這些親事給全部拒絕了。
「反正我會一直等你直到變成老奶奶的,你就想辦法在此之前立下汗馬功勞吧。」
不必瞎操心啦,米拉以開朗的語調回答道。此時堤格爾總算是展露了笑顏。
「我不會讓妳等那麼久啦。先不說拉娜大人那邊,提歐托魯大人跟高爾英尼卿鐵定會生氣的吧。還有我的父親也是。」
「乾脆拜託羅蘭卿還有桂妮薇亞殿下如何?在這場遠征中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立下了天大的功績,請他們這麼美言幾句如何?」
米拉以一副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堤格爾只是聳了聳肩。
「這再怎麼說也太狡猾了吧。」
「又不是在捏造你的軍功。只是讓他們向其他人補充說明一下罷了。先不說殿下會不會幫忙,羅蘭卿應該會協助你的吧。」
米拉談得越來越起勁。她似乎相當中意這個自己一時想到的主意。但是,堤格爾卻搖了搖頭。
「說不定我有一天真的會請羅蘭卿來幫忙,但是我希望妳能再等我一下。」
至少,得讓自己能夠接受才行。建立足夠多的軍功,遇到單憑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態,到那時候在請他來幫忙。
「正如妳所說的一樣,拜託羅蘭卿的話,想必他是不會拒絕的吧。不過也正因如此,到那時我想抬起胸膛告訴他,我已經把自己能做得都做到最好了。」
或許有些妄自尊大。但是,這才是堤格爾心目中的榮耀,也是他的堅持。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米拉低頭致歉。堤格爾不禁從浴池裡站起身來。
「妳是為了我著想才這麼說的吧。該道歉的,是一直讓妳等著的我才對。」
米拉低著頭,一言不發。堤格爾也能覺察她此時的心情。自己不小心傷了堤格爾的自尊,她一定正這麼想著。
堤格爾走出浴池,坐到米拉的身旁。輕輕地碰觸她的肩膀。米拉驚得渾身發顫。不過,她沒有甩開堤格爾的手,也沒打算離開那裡,反而是將頭靠向堤格爾。
濕潤不已的青色眼眸和熱情洋溢的茶色眼眸擦出火花,堤格爾將臉湊了過去。唇齒交融。堤格爾伸手抱住米拉,手掌沿著手臂輕撫至腹部,最終觸碰富有彈性的乳房。米拉一邊吐出灼熱的氣息一邊扭動身體。覆蓋在胸口的毛巾應聲而落,掉至腹部上面。堤格爾用雙手包覆住她的雙乳。
「不行……不要一直欺負那裡啦。」
無法抵禦的快感,讓米拉嬌喘連連。
「可是,此時此刻的妳,我只有現在才能觸碰的到。」
堤格爾把左手伸進她的胯下。在充分享受這股觸感以後,將米拉的大腿給抬起。這段期間內,兩人就像在確認彼此的心意一般,唇齒交融,肆意索取。
堤格爾將米拉放倒在地。就在這時,有著敏銳聽覺的二人,聽見門口處傳來響聲。
身為獵人跟身為戰士的本能,令堤格爾立即進入警戒態勢。堤格爾一邊護著米拉,一邊踏著謹慎的步伐走至門邊。然而,躲在那裡的其實是米莉茲。
──是這麼回事啊……。
這就是她特地跑來唆使自己的原因吧。雖然其中當然也包含對他們的善意,但好奇心才是她行動的主要理由。
結果到最後,堤格爾也只能放棄繼續做下去了
等到堤格爾跟米拉一同造訪圓桌騎士加拉哈德的神殿時,已是深夜時分。
帶著二人前來這座神殿的,正是桂妮薇亞。因為她說想要聊聊關於『魔彈之王』傳說的話題,所以米拉也一並跟了過來。
一邊忘我地暢談著加拉哈德的偉大和活耀,桂妮薇亞一邊將堤格爾二人帶到神殿中的其中一個房間。
進入這間房間的堤格爾跟米拉,立刻瞪大了雙眼。那裡豎立著兩座由大理石建成的石像。其中一座是手持劍與盾牌的戰士,另一座則是舉弓搭弦的獵人。
「這就是加拉哈德的戰友『魔彈之王』。據傳說記載,他來自東方。」
「他的名字沒有流傳下來嗎?」
米拉詢問道。桂妮薇亞搖搖頭。
「只有魔彈之王這個名號流傳了下來。據說這就是他報上的名號,就連加拉哈德也是這麼稱呼他的。此外,魔彈之王這號人物沒有在其他的圓桌騎士的傳說中登場過。」
桂妮薇亞向堤格爾娓娓道出加拉哈德與魔彈之王的故事。
「在加拉哈德活著的時代,這座小鎮似乎正受到飛龍的侵擾。雖然加拉哈德竭盡智慧試圖將飛龍引來地面,但是全部都以失敗告終。」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來自東方的旅行獵人現身。
被加拉哈德的高潔人品所打動,獵人主動提出協助。
就在飛龍殘害小鎮的那一天,獵人射出一支箭矢擊傷飛龍的翅膀,飛龍隨即掉落至地面。進入地面戰之後,便是加拉哈德的主場了。
「你們看看那邊。」
桂妮薇亞的視線前方,獵人正舉弓搭弦。因為是石像的緣故,不論是弓弦還是箭矢都不是真的,但有一個地方令堤格爾有些驚訝。
弓箭上居然有箭鏃。正確來說,是弓箭上有一個突起,而箭鏃就鑲在那上頭。桂妮薇亞走進石像身旁,將箭鏃拔起又走了回來。
「據說那名獵人離開之際,將這根箭鏃贈與了加拉哈德。然後,加拉哈德把這根箭鏃留在了這座與獵人相遇的小鎮上。加拉哈德留下一段話,說要把這根箭鏃交給將來拯救小鎮的弓箭手。」
桂妮薇亞將箭鏃遞給了堤格爾。
「我真的能收下嗎?」
「真正擊敗了那頭飛龍的,其實就是你對吧? 以你那把弓的力量。」
桂妮薇亞淺淺一笑。不過,她立刻變回嚴肅的表情。
「遊歷了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我逐漸發現……。所謂傳說,就不能只是隨便聽聽就算了的。不過說不定,加拉哈德的這個故事僅僅只是虛構,由某個人編造出來的。而這根箭鏃說不定也只是為了迎合這則故事,由某個人特地做出來的。就算事實真是如此,我也認為該把這根箭鏃贈與你。能請你說下嗎?」
「那麼,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堤格爾接下黑色箭鏃。不可思議的觸感,既不是石頭也不是金屬製成的。然後,把薄薄的塵埃擦拭掉後,箭鏃露出毫髮無損的堅硬光輝。要是桂妮薇亞說的是真的,由於加拉哈德是侍奉初代國王亞特留斯的騎士,也就是說這則故事是發生於距今約三百年前的時候。
米拉從旁偷偷窺探,微微傾頭。用只讓堤格爾聽見的音量低語道。
「這跟你那把弓很像呢。是用同一個材料製成的嗎……」
這一點堤格爾也深有所感。他抬起頭來,詢問公主。
「魔彈之王,在這之後又前往了何方呢?」
「據說他前往了薩克斯坦。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堤格爾先是向桂妮薇亞道謝,然後重新審視這根箭鏃。關於這把黑弓,眼下還有許多未知的事情。因此,堤格爾相當地在意這根箭鏃的來歷。
總有一天,戰姬會與魔物正面衝突。也就是說,米拉終將與魔物一戰。

為了與她並肩作戰,必須得想辦法解開黑弓的謎團。
──薩克斯坦嗎……。
堤格爾只聽聞過這個國家的名字。但若是能從中得知黑弓來歷的話,在這場戰爭過後,自己就有必要去走一趟。
堤格爾攥緊著手中的箭鏃。


自從煌耀的霸軍在布爾加斯設立營地起,已經過了好幾日。
出陣前的準備早已萬全。在糧食和物資有所欠缺的情況下,他們依舊沒有行動的理由,大致有兩點。
其一,他們希望能在開戰以前整備布爾加斯至一定程度,以此來當作軍隊的據點。現在的聯合軍,可說是深入敵陣的狀態。確保布爾加斯這一安全地帶,對於維持士兵的士氣也很重要。
其二,他們正等著傑梅因軍朝這邊進發。
「在巴爾韋德附近開戰的話,追擊的時候敵軍一定會躲回都市裡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不管怎樣都得一戰定江山才行。」
在軍事會議上米拉發表了這樣的意見,而蘇菲、羅蘭、桂妮薇亞也表示贊同。
煌耀的霸軍並沒有打好幾仗的餘裕。而且,就算拚盡全力攻陷像巴爾韋德這樣易守難攻的都市,也會造成士兵巨大的傷亡。擊敗龍所獲得的聲望恐怕也會因此一落千丈。
基於上述這些原因,聯合軍希望在敵軍遠離巴爾韋德時再主動求戰。然而,傑梅因軍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在數日內,煌耀的霸軍接連接到了好消息和壞消息。
其中一則好消息,在桂妮薇亞和巴納特男爵等人的請求下,好幾名諸侯決定加入聯合軍。他們率領的士兵人數,總計超過兩千。他們向亞特留斯和圓桌騎士宣誓會效忠桂妮薇亞,將武器和糧食等物資毫不吝嗇地上繳軍隊。
托他們的福,煌耀的霸軍中亞斯瓦爾兵的人數來到了五千。布琉努軍目前大約三千五百人,而吉斯塔特軍則大約一千五百人,也因此,桂妮薇亞總算是能理直氣壯地稱呼桂妮薇亞軍為這支軍隊的核心骨幹。
然而與此同時,也有讓桂妮薇亞頭痛萬分的事變發生。
全國各地的義勇兵聚集至了布爾加斯。
「聽說殿下擊敗了蹂躪布爾加斯一帶的惡龍。請務必讓俺,不對,請讓我也為殿下效勞。」
「桂妮薇亞大人不只統一了亞斯瓦爾島,還將海賊們掃蕩一空並且贏了海戰對吧? 換言之,桂妮薇亞大人便是正義的一方沒錯。請讓老夫也一同參戰。」
「我本來就覺得傑梅因王子不是什麼好貨了。而且聽說他最近還一不高興就懲罰自己不中意的諸侯,嚴重一點的甚至還直接處刑。我覺得跟隨心胸寬大的桂妮薇亞公主,我的天賦才有其發揮空間。」
他們說出這樣的話,懇求加入聯合軍。
既有青年也有老人。有人看上去連武器都沒拿過,也有人看上去就像山賊一樣。而且,他們的資訊錯得離譜。可說是扭曲至極。
雖說如此,盡可能地增加人手便是煌耀的霸軍的現況。他們的存在也意味著桂妮薇亞受到重視,能聚集如此多的志願者,代表身在多尼斯的義勇兵有大肆宣傳黑髮公主的名聲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桂妮薇亞接受了他們的請求。


某日早晨,桂妮薇亞將堤格爾、米拉、蘇菲、羅蘭叫來自己的營帳。瓦爾早已在內等待多時,六人圍成一圈坐在地毯上。
「根據清晨回來的偵查兵的回報,直至昨天為止敵軍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桂妮薇亞拋出這段議題之後,蘇菲晃了晃金色秀髮回應道。
「看來傑梅因王子也明白不能離開巴爾韋德的道裡。」
「就沒有什麼手段能勾引他們過來嗎? 雖然目前的糧食和物資還很充足,但要用這些過冬是不可能的。要是島之民和大陸之民發生爭執的話,我們這邊的處境反而會變得相當艱辛。」
桂妮薇亞嚴肅地環視堤格爾等人。羅蘭默默說道。
「殿下。心急乃是兵家大忌。被逼無奈所採取的對策,也就相應得會產生破綻。」
「我才沒有心急呢。只是因為情況與之前預測的不一樣,所以感到有些不安罷了。」
桂妮薇亞嘟著嘴巴,說著玩笑蒙混過關。不過,她的表情相當僵硬。
為了打破這股沉悶的氣氛,堤格爾朝瓦魯問道。
「瓦魯卿有沒有什麼好主意呢?」
魁武的老將一臉嚴肅地看向堤格爾後,視線落在米拉、還有羅蘭身上。
「我們最終的目標只有傑梅因一人而已。先由琉德米拉殿下率領吉斯塔特軍從正面趕跑傑梅因王子,然後羅蘭卿再率領著布琉努軍從其他方向殺出。算是狩獵的一種應用吧,你們覺得如何呢?」
看著比手畫腳進行說明的瓦魯,米拉等人有些尷尬地面面相覷。他這個海戰名將想出的策略竟如此簡陋。桂妮薇亞嘆著氣告訴瓦魯。
「瓦魯卿,就算我們讓琉德米拉卿跟羅蘭卿各自掌管全軍一半的指揮權,這樣的作戰也只能說是有勇無謀罷了。而且,他們二人麾下的士兵鐵定會對此忿忿不平的。」
瓦魯知道自己失言了,向二人行禮致歉後便閉上了嘴。就連堤格爾也感到有些抱歉。從瓦魯說出狩獵這個詞來看,他本來是打算迎合堤格爾的吧。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士兵呼喚瓦魯的聲音。老將站起身來,向桂妮薇亞行了一禮便走出營帳。不過,他馬上就又回來了。
「殿下。瑪莉艾歐似乎已經被敵人奪回去了。」
把紙張拿在手中,瓦魯一臉緊張地報告道。桂妮薇亞瞪大雙眼,而堤格爾也不禁望向米拉。米拉以沉著冷靜的表情詢問瓦魯。
「攻陷瑪莉艾歐的敵人人數是?」
「大約四千上下。瑪莉艾歐沒有抵抗便投降了,敵軍好像就這麼鎮守在了那裡。」
聽到這個回答,米拉面帶苦澀地呢喃道。
「能夠不透過戰鬥就減少四千名敵軍也是不錯,但是……」
「但是,追隨殿下的諸侯想必不會想到這一點吧。」
羅蘭毫無顧忌的這番話,讓桂妮薇亞一臉沮喪地低下頭來。這些諸侯會說些什麼,可以說是相當容易想像。以同情的目光看向她的同時,蘇菲一邊說道。
「看來得趕快發起決戰才行了呢。」
要是諸侯掀起騷動的話,他們的不安也會傳染給士兵,最終擴散至民眾。要是不在動搖轉變至混亂之前行動的話,想必士兵跟諸侯會爭相出走,最壞的情況還得最後眾叛親離的覺悟。
「我們先暫時解散吧。今晚,能請各位再度前來嗎?畢竟耳聞此事的諸侯們一定會來找我的……」
因為桂妮薇亞這麼說道,於是堤格爾等人站起身來。不過,羅蘭並沒有行動。
「身為局外人的我也在場會比較好吧。軍隊那邊交給奧利維來處理也沒問題。」
確實,就連米拉跟蘇菲也無法帶來如同黑騎士一般的威攝感。沒有比這更靠得住的對象了。桂妮薇亞不免有些吃驚,隨即才向羅蘭道謝。
堤格爾等人走出營帳外。回到吉斯塔特軍的營地後,看見拉夫納格小跑著過來。他一看見堤格爾的身影,便安心地鬆了口氣。
「少主、還有戰姬大人也在啊。」
「出了什麼事嗎?看你那麼慌張。」
「這、這個嘛……」,拉夫納格困惑地撓撓頭。
「有一位稀客來了。現在是由高爾英尼卿和米莉茲大人進行接待。」
堤格爾歪頭納悶。會來與吉斯塔特軍見面的話,難不成是蘇菲的熟人嗎?但是這樣的話,對方應該會報上名號才對。拉夫納格也不會用這樣的說法來形容對方了吧。
「客人的名字是? 還有是來見誰的?」
在堤格爾的催促下,拉夫納格以一副日暮途窮的表情回答道。
「是一位叫作達馬德的墨吉涅人。雖然我跟高爾英尼卿都已經忘了,不過米莉茲大人立刻就想了起來。他希望能與桂妮薇亞大人見面。」
堤格爾跟米拉面面相覷。兩人的雙眸滿是訝異與困惑,隨後一起面向拉夫納格。
「總而言之先去談談吧。幫我們帶路。」
以拉夫納格為嚮導,堤格爾一行人前往達瑪德所在的營帳。
堤格爾一行人進入營帳的時候,米莉茲、達瑪德、高爾英尼正一邊喝著紅茶一邊談笑風聲。啜飲著高爾英尼泡的紅茶,達瑪德滿足地發出嘆息。
「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個國家喝到如此像樣的紅茶呢……」
「歸根結柢,這個國家真的有紅茶嗎?」
米莉茲打聽著這件看似有些失禮的問題。達瑪德點了點頭。
「巴爾韋德有哦。畢竟是以貿易維生的大都市呢。不過都很難喝就是了。」
「不只是沏茶的方式,就連茶葉的保存工作也沒做好呢。我聽說他們在栽培方面似乎也遇到了瓶頸。」
一聽見高爾英尼這麼說,達瑪德嘴角立刻浮現出一抹冷笑。
「這不是廢話嗎。這麼寒冷的國家根本不可能培育出像樣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達瑪德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剛剛走進營帳裡面的堤格爾,以一副欲言又止的嘴臉搖搖頭。
「要是你是一位絕世美女的話,我或許就會相信這是神明的指引了吧。」
「正如布琉努的俗話所說的『妖精的惡作劇』呢。」
「原來如此。惡作劇嗎。看來布琉努人也會說些好話嘛。」
先是一番譏笑後,達瑪德才靠向一旁。高爾英尼一邊起身一邊說著「我去煮一下熱水」,如同交接一般走出營帳外。堤格爾他們則坐在空出來的地方。
「果然有點窄啊。」
米拉先是仰望著天花板呢喃道,然後將視線投向達瑪特身上,並向蘇菲介紹他。
「關於墨吉涅發生的事情,我之前有向妳說過的吧。這位就是和我們一同與魔物戰鬥的墨吉涅人。不過我們當初都以為彼此永遠不會再見面就是了。」
「哦,原來你就是那位米拉提過的有勇無謀的戰士呀。初次見面,我是吉斯塔特的戰姬,叫做蘇菲亞·歐貝達斯。」
看著朝自己微微一笑的蘇菲,達瑪德儘管困惑地眉頭一皺,還是生硬地報上了名號。隨後才看向堤格爾。
「說實在話,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與你相遇,不過我們的關係也沒那麼好吧。可以開始談正題了嗎?」
「我倒是挺好奇,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呢。」
臉上浮現歡喜的笑容,堤格爾如此回答道。本來的話,是該將他抓起來審問一番才行的,不過由於他曾與自己並肩作戰的緣故,堤格爾認為沒有必要做到那個地步。而且堤格爾其實也不討厭達瑪德這種厚臉皮的態度。
「要我說的話也是可以啦,不過能先聽聽我的請求嗎。」
將手上的陶杯高舉起來,把裡頭的紅茶一飲而盡後,達瑪特說道。
「我想協助桂妮薇亞公主。還請你們幫我轉達一下。」
「理由呢?」,米拉簡短地問道。
「要是讓那位王子贏的話就不好了。」
「傑梅因王子正與墨吉涅對立著,你是想這麼說嗎?」
「我會全盤托出的。信不信就由你們來決定吧。傑梅因與我所侍奉的主人的政敵是同伴關係。所以我才不想讓他贏下這場戰爭。」
「你所說的政敵,是指墨吉涅王族一員的哈基姆殿下嗎?」
以一副嘮家常的表情口吻,蘇菲更進一步問道。達瑪德瞪大雙眼,有些愕然地盯著她。看著他如此驚慌失促的模樣,堤格爾跟拉夫納格不禁覺得有些可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米拉一旁安慰道。
「蘇菲是統治波利西亞公國的戰姬。既然你在墨吉涅有自己的立場的話,也清楚波利西亞位於吉斯塔特的哪個區塊吧?」
「雖然還不到專業的程度,不過我有自信比亞斯瓦爾更理解墨吉涅的情況哦。將我國與布琉努組成的聯合軍擊敗的人,是王弟克雷伊修對吧。於是我就想了想,在王弟殿下的政敵當中有誰能把手伸到亞斯瓦爾。將範圍縮小至幾人後,剩下就是我瞎猜的囉。」
蘇菲若無其事地說明完,達瑪德悔恨地雙手抱頭。
「早知道在看見你們這些熟面孔的時候就直接跑了算了。要是沒遇見你們就好了……」
「要是你逃跑的話,可就永遠見不著桂妮薇亞殿下囉。」
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米莉茲無情地放話道。達瑪德發出嘆息,舉起雙手投降。
就在這時,高爾英尼捧著裝滿熱水的小鍋子回來了。在他沖泡與人數對應的紅茶時,達瑪德再次開始說明。
「看來我也只能說了吧,一切就如金髮的戰姬殿下所說。傑梅因和哈基姆有結盟。話雖如此,哈基姆也沒有派兵幫助傑梅因的打算。只有融通給他一些資金,或是介紹給他一些能接下骯髒工作的人。」
「要是傑梅因王子取得勝利的話,哈基姆的發言權就會與日俱增。這就是造成你困擾的地方吧。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非得幫作桂妮薇亞殿下的理由嗎?」
達瑪德直直盯著如此問道的堤格爾。
「對象是你的話,說說也無妨吧。我確實還有其他理由。」
儘管對他的態度感到有些詫異,堤格爾還是以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於是達瑪特說道。
「你們有聽說傑梅因推行密告制度的事情嗎?」
混雜著紅色的茶色瞳孔中滲透出些許的厭惡之情,堤格爾點頭示意。由於提格爾的反應,達瑪德表情先是和緩了下來,隨後立刻露出嚴肅的表情。
「是叫大陸之民來著? 異國的人們經常淪為被他們密告的對象,就因為我們不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已經有好幾個在巴爾韋德定居的墨吉涅人,因為被懷疑與支持桂妮薇亞公主的人有所干係而被抓捕起來了。」
「有證據能證明嗎?」
看著挺出身子的堤格爾,達瑪德只是聳了聳肩。
「不排除他們是同時兩邊倒才被抓的。對立的雙方都有權貴的支持,像這樣同時賄賂兩邊討好他們也是常有的事吧。」
「我在村莊或小鎮也時有耳聞。算是一種穩統的謀生之計吧。」
像是能夠理解一般,拉夫納格在一旁發表感想。達瑪德則接著說道。
「雖然還沒到拷問的地步,但是未來的事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既然如此的話,還不如乾脆點成為桂妮薇亞公主的同伴,想辦法取得勝利就好了。所以,我希望殿下能明白我們墨吉涅有這個意願。」
「要讓你們加入也不是不行,不過具體來說你們能做到什麼呢?」
米拉邊喝著紅茶邊詢問道。青瞳直勾勾地看著達瑪德。似乎早就料到有人會問這個問題似的,這名墨吉涅的青年露出會心一笑。
「我們能夠派人開啟其中一道巴爾韋德城牆上的城門。」
在一段短暫的沉默過後,堤格爾等人無言地面面相覷。達瑪德的臉上滿是困惑的色彩。表情就像是在說,要想攻陷一座城鎮的話,沒有比這更有效的方法才對了吧。
「我們需要討論一下,能請你先等等嗎?」
蘇菲將銀杯放在地毯上站起身來。在綠寶石瞳孔的示意下,堤格爾、米拉還有米莉茲也一同起身。
將達瑪德託付給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照顧後,四人走出營帳外頭。當場圍成一個小圓圈。蘇菲搖了搖頭。
「沒用呢。要不是現在這種情況的話,這個提案可以說得上來得恰到好處就是了。」
「有什麼問題嗎?」
米莉茲納悶地歪著小腦袋。於是堤格爾開始說明。
「達瑪德的提案,是以聯合軍會攻打巴爾韋德為前提提出的。但要是聯合軍向巴爾韋德行軍的話,傑梅因王子想必會選擇發起野戰的吧。然而,現在的聯合軍並沒有發起二次進攻的底蘊。」
「先假設我們能在野戰打敗傑梅因王子的軍隊。接下來,活下來的敵軍勢必會逃進巴爾韋德。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得攻打敵軍人數遠高於我們的都市。就算有人從中開啟城門,也勢必會演變為一場艱難的苦戰。」
蘇菲面露苦色發出嘆息。米莉茲先是佩服地點頭同意,隨後好奇地看向米拉。自從聽見達瑪德的提案以來,她就像是想到了什麼默而不言。
「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妳有什麼在意的地方嗎?」
「說不定真的可行呢。」
喃喃自語、頻頻點頭後,米拉環顧一遍堤格爾等人。
「我們去一趟桂妮薇亞的營帳吧。」
似乎有了什麼想法。堤格爾跟蘇菲以驚訝的目光看著米拉。


堤格爾一行人來到桂妮薇亞的營帳外頭時,正好有幾位亞斯瓦爾的諸侯們從營帳中走了出來。其中一位似乎注意到了米拉跟蘇菲,擺著一張奉承的笑臉走了過來。是一位留著鬍髭的壯年貴族。
「哎呀呀,這不是吉斯塔特的戰姬大人們嗎。妳們來的可真是時候呢。其實──」
「是來談瑪莉艾歐的事嗎?」
米拉搶先一步詢問道。這位貴族用力地點點頭。
「妳們的消息還真靈通呢。沒錯,瑪莉艾歐已經淪陷了。就算攻陷了再多的小鎮和要塞,被阻斷後路的話也就沒任何意義了。於是我們幾個就來向公主殿下提議,啟程行軍打破現狀。」
正如她們所料呢。米拉佯裝不知情再次詢問道。
「公主殿下是怎麼回答的?」
「說起來妳們或許不會相信,殿下居然不打算奪回瑪莉艾歐。」
表現得相當失望,那位貴族誇張地搖搖頭。
「而且、而且更讓人氣憤的。就連那位黑騎士也跟公主殿下一個鼻孔出氣。被譽為地面上最勇猛的戰士的他居然也……。在這樣下去的話,在與傑梅因軍交戰之前聯合軍就會土崩瓦解的。能請妳們也勸勸公主殿下嗎?」
那位貴族步步緊逼,以熱烈的視線向米拉訴苦。
「我能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不過還請您先冷靜下來。」
米拉擋住男人的手,和藹地朝他笑了笑。
「我們接下來也打算和公主殿下商討此事。興許,殿下深謀遠慮到了我們沒有想到的地步呢?」
「我不認為會有這種事情……。戰姬殿下,拜託妳了。若殿下打算做出什麼無謀之舉的話,還請您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她好嗎。」
似乎還沒從憤怒中緩過神來,亞斯瓦爾的諸侯們一邊憤而抖肩一邊離開了。苦笑著目送他們離去以後,米拉朝堤格爾笑了笑。
「看來羅蘭卿有好好保護她呢。那麼我們就進去吧。」
堤格爾詫異地盯著心上人的側臉。看樣子她對達瑪德的提案似乎真的有什麼想法。米拉她到底想做些什麼呢?
在營帳內迎接四人的桂妮薇亞,立刻問道「你們見到它們了嗎?」。米拉描述與諸侯們的對話,苦笑連連。
「對不起。讓你們當他們的出氣筒。因為羅蘭卿在場的緣故,我們這邊沒出什麼大事。──話說回來,出了什麼事嗎?」
「嗯」,米拉點點頭。四人盤坐在地毯上。
「關於如何打敗傑梅因,我有了一些想法,於是特地前來說明。」
聽到這番話,不只是桂妮薇亞,就連羅蘭也興致滿滿地看著米拉。
「請務必說來聽聽。」
一臉嚴肅的桂妮薇亞,將放置在角落的地圖拿過來攤開。米拉則說明起達瑪德的事情,一邊看著羅蘭一邊接著說道。
「我希望編制一支由羅蘭卿擔任指揮官的別動隊。」
米拉一邊在地圖上四處比劃,一邊進行詳細的說明。堤格爾等人的目光中露出驚訝之色。桂妮薇亞無言地俯視著地圖全貌,一言不發。羅蘭則代替她發表了一句感言。
「真是冒險的一計呢。」
在這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羅蘭將視線轉向堤格爾。
「若把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也加進別動隊的話,我就接受這個提案。」
至今為止米拉鎮定自若的表情,出現了些許的動搖。雖然她沒能立刻答應下來,但身旁的堤格爾默默地答覆道。
「我知道了。這是我的榮幸。」
米拉跟桂妮薇亞各自彆扭地看著堤格爾和羅蘭。米拉是因為不想和堤格爾分開,桂妮薇亞則是想不到除了羅蘭以外還能派誰擔任別動隊的指揮官,畢竟身為當事人的兩人已經答應了下來,她們也沒有理由反對此事。更何況,堤格爾跟羅蘭看起來都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
提案者和總指揮官板著臉四目相對,開始就作戰細節進行討論。


當天晚上,一位老人前來造訪了桂妮薇亞。他是一位在宮廷工作的學者,由於相當熟知圓桌騎士的逸聞,所以和桂妮薇亞相當的熟絡。
桂妮薇亞之所以同意召見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想要緩和戰爭產生的疲憊感。端出將山羊奶溶入紅茶的飲品,老人則一臉享受地一口一口啜飲著。
先是閒聊一會兒,桂妮薇亞才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老人則是回答在夏天閒暇的時候自己會搬來這邊。正確地來說,是逃到了這裡。
「因為看見了非常恐怖的場面。本來我是想將那一幕埋藏在心底的,但果然還是想告知殿下一聲……。」
嗓音一邊顫抖老人一邊托盤而出,而桂妮薇亞對此則瞠目結舌。
「這是我親眼所見的。在一天夜裡,渾身癱軟的潔魯塔公主被人從陛下的寢室給搬了出來……。隔日,宮廷就宣告潔魯塔大人因事故而身亡的消息。」
潔魯塔既是第三公主,也是撒迦利亞國王與王妃之間所生下的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剛滿十歲。桂妮薇亞雖然不討厭與自己年齡相差甚遠的妹妹,但是卻不怎麼喜歡她。追究其原因,是因為潔魯塔是一位奇特的孩子。
潔魯塔最擅長的,是找出別人不小心丟掉的東西。但是,她並不是從已知的情報中去推論出東西掉在哪裡,而是一邊痴痴地傻笑著一邊回答東西丟在哪了。然後去那裡找過一遍以後,就能發現東西真的在那裡。
最開始大家以為是潔魯塔偷偷把東西藏起來,佯裝不知道般地說出藏東西的位置,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有一次,撒迦利亞國王和孩子們說起一件十五年前丟失的手鐲。聽聞此事的潔魯塔,擺出平時一貫的痴痴傻笑說道。
「那個東西放在王宮角落的房間裡哦。」
結果手鐲真的就在那裡。在此之前,潔魯塔明明不可能知道手鐲丟失的事情以及這件手鐲的造型。雖然兄弟姊妹都覺得她很奇怪,但是撒迦利亞國王因為找到了手鐲而開心地表揚了她一番……。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桂妮薇亞一言不發。
這位老人想說的是,國王有可能將自己的愛女給殺害的事實。
雖然這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但是,桂妮薇亞卻無法肯定地否定他的猜想。
「……這件事情,你還沒有告訴過其他人吧?」
老人點點頭後,桂妮薇亞再次下令他不准洩露此事。
在老人回去以後,她一直看著漆黑的地方思量著此事。


在接到瑪莉艾歐淪陷這個消息的隔天早上,煌耀的霸軍啟程離開布爾加斯。
既不是往北,也不是往東北前進,而是沿著東邊的街道直直進發。
打前鋒的是桂妮薇亞所率領的約四千人的桂妮薇亞軍,緊接著是約兩千五百人的布琉努軍,然後是約兩千人的義勇兵,殿後則交由約一千五百人的吉斯塔特軍擔任。
為了避免不習慣行軍的義勇兵們走失或擅自行動,讓吉斯塔特軍擔任監視他們的角色,所以才組成這樣的編制。
要是發現沿著街道建立起的村莊或小鎮,桂妮薇亞就會先暫停行軍讓士兵們休息,自己則帶著少量的士兵走進小鎮或村莊裡頭。詢問他們傑梅因軍的動向、有多餘的糧食的話就向他們購買、又或者是向他們慰勞幾句。
「由於漫長的內亂,讓你們心生不安,身為皇室成員我在此向你們致歉。還請你們再忍耐一段時日。不久之後,這個國家將會取回往日的平靜。雖然我無法保證那是一切如故的日常生活,但我保證讓你們安心入眠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當然,這段話是出於政治意圖才說出口的,但是能夠不厭其煩且自然而然地接待民眾的態度,無疑就是桂妮薇亞最大的優點了。
看見她的這副態度,島之民出身的諸侯以及士兵多少有些人會有所反感,但桂妮薇亞對島之民一如既往的態度,所以他們也不好說她兩句。歸根結柢,不是從以前就支持桂妮薇亞的他們根本沒有立場抱怨。
不只如此,在桂妮薇亞來到大陸以後聚集而來的義勇兵們,也由此確信了他們的選擇是對的,漸漸地繃緊了神經。
羅蘭所率領的別動隊,自啟程離開布爾加斯的時候便離開了本隊。他們是考慮到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就不可能瞞過傑梅因軍的眼線。
自布爾加斯進發的第三天,桂妮薇亞在沿途的村落得到了一個貴重的情報。至今為止待在巴爾韋德附近沒有任何動作的傑梅因軍,終於開始有了行動。傑梅因軍開始沿著街道往西邊行軍。
──總算是把你們引出巴爾韋德了吧。
將緊張掩埋至心底深處,桂妮薇亞在心中默念道。
煌耀的霸軍又行軍了兩天,在中午前抵達了阿斯托魯加平原。
而約四千的傑梅因軍早已在那等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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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6 15:11 编辑

5 開闢道路的勇士們


傑梅因軍之所以毫無動靜,其實是有理由的。
儘管有著身負大軍得盡早發起決戰的自覺,但是他們卻被逼得無法行動。
肆意侵害布爾加斯的龍遭受桂妮薇亞軍的討伐,這個消息帶給了傑梅因軍無與倫比的衝擊。畢竟在此之前,傑梅因麾下的一千名士兵全軍覆滅的消息,已經是眾所皆知的傳言了。
再加上,聽說桂妮薇亞軍還請來了布琉努所屬的飛龍的協助。促使諸侯和士兵產生強烈的動搖,甚至還有些諸侯從支持傑梅因轉而變成中立立場。若是沒有萊托瓦吉從中調解的話,說不定有好幾名諸侯已經被公開處刑了。
直至萊托瓦吉派遣的四千名士兵將瑪莉艾歐成功奪還回來以後,他們才總算有行動的動力,因為煌耀的霸軍正朝著這邊行軍而來。
傑梅因軍總數約莫四萬五千人。再加上薩克斯坦軍的三千人。
根據斥候的報告,桂妮薇亞軍才約莫一萬人上下。單從人數來看無疑是傑梅因軍占優,但是王女的軍隊不只有黑騎士,甚至還有一頭龍的存在。
萊托瓦吉以「最後能贏得勝利的還是數量」遊說諸侯和士兵來提升士氣,並且以得到了傑梅因的許諾約定好會給予賞賜,藉以鞏固自軍的團結。給予鎮守巴爾韋德的羅修五千名士兵,除此之外的四萬名士兵收編入隊,前往阿斯托魯加平原決一死戰。
然而,此時出現一件出乎萊托瓦吉意料的事情。
大軍出陣前夕,傑梅因說自己也要上戰場。當然,萊托瓦吉是極力反對的。
「沒有必要連殿下也一塊兒上戰場。屬下絕對會帶著好消息回來的,還請殿下待在巴爾韋德。」
「我拒絕。事先說好,我絕不是不相信你的辦事能力。」
晃著肥碩的身軀,傑梅因接著說道。
「說到底這場戰鬥就是兄妹吵架,我必須在場。當然,士兵的指揮官就全權交給你來處理。但是,我可不能讓你來代我跟對方吵架吧。況且,讓你親手取下桂妮薇亞的首級,對你的負擔也太大了一點。」
此時的萊托瓦吉,先是想起了奧斯本子爵殺害托露西拉一案。同時也想起了,對於奪走艾略特的性命傑梅因想必是相當後悔的吧,塔拉多的這個推測。
傑梅因並非想利用王子這一地位來奪走戰果,而是不想讓萊托瓦吉背負殺害王族的罪名,這個照顧人的方式十分符合他的風格。
「屬下明白了。屬下絕對會將勝利獻與殿下。」
萊托瓦吉低頭致意,說出自己的決心。
隨後,傑梅因軍的四萬人再加上薩可斯坦軍的三千人,便啟程離開巴爾韋德。
比煌耀的霸軍早一天抵達阿斯托魯加平原的他們,悠閒地整編陣行,等待敵軍的到來。


除了有幾條由北而南的溪流以外,阿斯托魯加草原毫無任何特點。在冬季迫近的這個時期,因為河川的水量較少,步兵甚至能不弄髒腳踝輕鬆渡河。河川絲毫不會對戰況有任何影響。
煌耀的霸軍約莫一萬人。四千名桂妮薇亞軍位居中央,兩千五百名布琉努軍位居右翼,一千五百名吉斯塔特軍則位居左翼,身後有著兩千名的義勇兵,陣行以這種形式展開。
中央的指揮交由桂妮薇亞擔任。她的腰間掛著王者之劍,出現在了士兵們的面前。看著神秘的光芒從它那奇妙的刀身散發而出,士兵們不禁嘆為觀止。
擔任右翼指揮的是納瓦拉騎士團的副團長奧利維。在他的身旁,有一位身著黑色鎧甲的魁梧騎士,正假扮著羅蘭。
「就讓我們好好利用黑騎士的威名吧。就算只是狐假虎威便已足矣。」
除了上述的理由,也有不讓敵軍注意到羅蘭不在戰場的考量在裡頭。
薩安·泰納帝也位居右翼。不過,他是負責擔任游擊騎士的職務。換而言之,他可以無拘無束地戰鬥。這不是因為納瓦拉騎士團避諱著薩安這號人物,而是因為就連奧利維也不知道該如何使喚飛龍這一兵力。
薩安肩上扛著錘矛,跨坐在飛龍背上。似乎從剛剛開始飛龍就不太高興,他對此有些介意。
「怎麼,對這個武器不怎麼喜歡嗎? 明明就算你小子被這個東西打到,也不會有任何大礙的吧。」
就算試著安慰牠幾句,飛龍也依舊心情不好。
擔任左翼指揮的是兩位戰姬。吉斯塔特軍以米拉打頭鎮,蘇菲負責殿後的形式布陣。以便在米拉單騎衝破敵陣的時候,蘇菲可以位居後方指揮全軍行動。
高爾英尼為了不扯米拉後腿,待在了蘇菲的身邊。如果米拉使用全力戰鬥的話,就連他這位親信也無法跟上她的步伐。
另一方面,傑梅因軍也採取了與煌耀的霸軍相似的佈陣。中央兩萬、左右兩翼各一萬,後方由三千人的部隊擔任儲備兵力待命。萊托瓦吉位於中央發號司令,傑梅因位居後方待機。
塔拉多率領著區區五百名士兵位居左翼。不僅沒有認同他在海戰中的活躍表現,甚至還被王子以損失五艘軍艦為由責備。你這平民出身的飯桶,被他給大罵了一番。
三千名薩克斯坦軍編入傑梅因軍的右翼。薩克斯坦軍的指揮官,正如預料一樣是芭伊斯。
芭伊斯身材中規中矩,全身被鎧甲所包覆著。聲音低沉,性別不明。腰間掛著一把裝飾華麗的寶劍。芭伊斯所率領的騎兵,各個身穿厚重的鎧甲,馬匹掛著厚實的馬甲,是一支重裝騎兵團。雖然不擅長執行長距離的迂迴作戰,不過他們對自己的衝鋒能力相當有自信。
重裝騎兵團效忠於芭伊斯。自從踏上亞斯瓦爾的土地以來,他們遵從指揮官的命令,沒有行任何掠奪之舉。考慮到薩克斯坦與亞斯瓦爾之間的交情,這本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這位芭伊斯在開戰前夕面向士兵們如此說道。
「雖然這麼做多少有損我軍的威名,但是這次戰鬥我們只是來探探情況的。若是有人想盡全力戰鬥的話,注意不要把戰友給捲入其中。還有千萬記住,不要對戰姬出手。」
友軍的指揮官居然下達如此荒唐的命令,傑梅因和萊托瓦吉當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伴隨著些許的困惑之情,開戰的號角聲響徹天際。
對峙的兩軍踏著步伐向前行進。
兩軍的距離漸漸縮短,此時,指揮煌耀的霸軍的中央部隊的桂妮薇亞策馬奔馳而出。而騎著馬匹的米拉就在其身旁。
「愚蠢的哥哥以及追隨其後的人們!」
手中揮舞著王者之劍,桂妮薇亞大聲吶喊道。
「現在還來得及。勇於承認自己犯下的罪孽投降吧! 因為你一個人的野心,讓不知有多少人的鮮血染紅了這片土地! 快停止這種毫無意義的殺戮行徑!」
想必沒有比這更加有效的挑釁了吧。因為這一齣戲,傑梅因軍中央部隊的士兵們產生了激烈的反應。他們勇猛地向前衝出,朝桂妮薇亞襲來。
黃金色、白色的兩道閃光貫穿天際。桂妮薇亞用王者之劍揮出一記重擊,米拉用拉斐亞斯揮出一記橫掃,將傑梅因的士兵們悉數擊倒。
以兩軍的中央部隊之間的碰撞為信號,這場戰鬥就此展開。
把長劍高舉在頭上、把長槍夾在腋下的傑梅因兵們,被公主和戰姬依序砍倒、刺倒在地。王者之劍發出的黃金光輝反射著流淌的鮮血,拉斐亞斯發出的寒氣將血泊瞬間凍結。
看著同伴堆積如山的屍體,傑梅因兵們不禁不寒而慄。公主殿下居然是一位如此驍勇善戰的人,他們對此驚訝不已。
桂妮薇亞跟米拉橫行於血沫與悲鳴聲中,揮下宣判死刑的刀刃,將傑梅因兵一個又一個給葬送沙場。血沫與塵土混在一塊兒,如同野獸般的咆嘯以及悲鳴聲此起彼落。
因指揮官們的善戰而激動不已的煌耀的霸軍的士兵們吶喊助威,晚她們兩個一步與傑梅因兵發生碰撞。揮下刀刃、盾牌猛擊、甚至用肉體將敵軍撞倒在地。有著人數劣勢的煌耀的霸軍,趁著氣勢強行將傑梅因兵們反推回去。
在傑梅因軍的後方擔任指揮的萊托瓦吉,聽到報告後不禁皺起他那如同大猩猩般的臉龐。就他所知,桂妮薇亞並非如此優秀的戰士才對。
「讓冒牌貨偽裝成公主殿下向我們挑釁。這應該算是比較合理的解釋吧。」
萊托瓦吉下令中央的部隊向後撤退。似乎有必要好好觀察一番。
看見敵軍迅速撤退的模樣,桂妮薇亞跟米拉朝彼此笑了笑。兩人累得汗流浹背,瀏海黏在額頭上。
依靠人數根本不可能從正面壓制敵軍,她們兩個相當清楚這點。因此,她們擬定了一個對策。首先由桂妮薇亞發起挑釁,然後擊退被怒火沖昏了頭的敵軍,藉此來削弱敵軍的士氣。目前可說是相當的順利。
「那麼我回左翼去囉。」
「嗯。幫大忙了。」
簡短的對話後,兩人便離開了。忽地,桂妮薇亞看著米拉的背影詢問道。
「他們能趕上嗎?」
沒有回頭看向公主,米拉回答道。
「直到他們回來以前,我們都得一直撐下去。」
她的聲音裡絲毫沒有任何遲疑,充滿了對他們的信任。


煌耀的霸軍的右翼,稍微起了一些混亂。
其原因,是薩安所騎乘的飛龍所致。就算兩軍已經起了正面衝突,薩安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準確地說,飛龍就像是嫌麻煩似地匍匐在地面上。
薩安不禁手足無措。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喂,快飛,快動呀。你小子是想讓本少爺蒙羞嗎!」
儘管拼命地敲打著飛龍的脖子,但是拳頭對這具刀槍不入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飛龍那股恣意妄為的習性毫不保留地發揮了出來。
身負右翼指揮的奧利維,本來就沒期望飛龍發揮什麼作用,默默地指揮著戰鬥。雖然只用一萬名敵軍的四分之一,兩千五百人迎擊敵人,但他藉著鞏固陣地、不斷後撤等等戰術,與敵人進入了持久戰。多虧如此,幾乎沒有太大的傷亡情況。
不過其中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敵軍的攻勢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猛烈。羅蘭的冒牌貨似乎起了相當的作用,僅僅只是派出一位黑色鎧甲的戰士率領著兩百名上下的士兵迂迴一下,也能使得傑梅因兵們放慢腳步觀察情況。
「但是,敵人再怎麼說也有我軍的四倍之多。稍有不慎的話,就會被立刻包圍住的吧。」
羅蘭的冒牌貨也不可能一直牽制下去。遲早會穿幫的。自己得在那之前,想好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才行。
就在兩軍一前一後僵持不下的時候。
忽地,飛龍起身展開雙翼,發出咆嘯。薩安雖然驚得差點從龍鞍上摔了下來,不過多虧了纏在腰部和腳上的皮帶得以避免露出醜態。
「總算提起精神了嗎?好了,上吧!」
彷彿聽懂薩安的命令一般,飛龍拍打巨大的雙翼,雙腳蹬地,一瞬間便在高空翱翔著。
「好,接下來就去把那群亞斯瓦爾兵給……」
薩安的話到這裡就停了下來。飛龍慢悠悠地在灰雲密佈的高空中盤旋一遍後,便朝著煌耀的霸軍急速俯衝。不只薩安發出慘叫,就連待在地上的士兵們也哀鳴不斷。
然而,在即將撞上人類的時候,飛龍調整了雙翼的角度。伴隨著一道吹垮眾人的風壓,飛龍低空滑行而過,飛至敵陣的上空。
這次輪到傑梅因軍的士兵們悲鳴不斷。如同被小孩給踢倒的沙堆一般,隊列整個土崩瓦解,士兵們一邊哭喊著一邊拋下手邊的武器四處逃竄。但是,煌耀的霸軍卻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展開追擊。因為他們的隊列也早已被衝散,正費盡心思整理隊列。飛龍則慢悠悠地提升高度,再度翱翔於高空之上。
「你、你這小子真是……」
一邊流著鼻涕跟淚水,薩安一邊怒視著飛龍。僅僅一瞬間就衝破敵陣,給將近一千名的敵軍植入恐怖這個概念,可以說是取得了相當大的戰果。前提是沒有帶給友軍同等傷害的話
「我什麼時候下過這種命令了。前段時間你不是飛得挺穩,的嗎……」
薩安面目鐵青。因為飛龍再度擺出了急速俯衝的架式。而且,又再次衝向會將友軍捲入的位置和角度。儘管盡情地破口大罵了一番,薩安還是牢牢地抓緊了長柄的錘矛。忽地,堤格爾的話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飛過敵陣上方,扭動身體從後方瞄準……」
飛龍降低高度。薩安只是緊緊抓住這位不可靠的搭檔的後背,等待著搭檔飛入敵陣的瞬間。一陣猛烈的風朝薩安襲來,周圍的景色以驚人的速度變化著。
在滑行過同伴以及敵人的頭上以後,薩安轉動身體將錘矛扔出。
有著沉甸甸的重量的長柄錘毛筆直飛出,直接擊中傑梅因軍中某個奇兵的後腦勺。而這位瞬間死亡的騎士,其實是某位指揮著五百名士兵的部隊長。
然而直到戰爭結束為止,薩安都不曉得自己建立了如此戰果。


在煌耀的霸軍的左翼這邊,蘇菲巧妙地操弄著傑梅因軍的行動。
一千五百名吉斯塔特軍遵從她的指揮後退,在引誘出敵軍的前鋒部隊以後,在迅速前進進行反撲,將傑梅因兵們給一一打倒。
「果然還是不希望持續太久呢。」
在吉斯塔特軍的後方,蘇菲朝站在身旁的高爾英尼聳聳肩。初老的騎士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敵軍也差不多該覺察到了吧。我軍並沒有設下伏兵一事。」
開戰初期至目前為止,傑梅因軍沒有編制任何的別動隊,執著於從正面攻擊吉斯塔特軍。正是因為他們警戒著煌耀的霸軍設下伏兵。
對大軍明顯有利的戰場,人數壓倒性較少的一方會派出游擊隊。尤其是由戰姬與黑騎士擔任指揮官的軍隊,恐怕他們會派一支大規模的別動隊進行迂迴,又或者是派出伏兵在哪裡潛伏著。讓傑梅因軍這麼去想就是他們所預想的情況。
忽地,蘇菲擺出嚴肅表情緊盯著前方。因為敵軍產生了新的動向。
「薩可斯坦軍開始行動了呢。」
米拉應該沒問題吧。似乎感到有些不妙,蘇菲咬緊嘴唇。在中央與桂妮薇亞協同奮戰一番後,米拉立刻回到了左翼,在這邊與傑梅因軍奮力廝殺。她早已疲憊不已了才是。
彷彿要將蘇菲的這個擔憂一掃而空似的,米拉正在左翼的前頭一左一右地揮舞著拉斐亞斯擊倒敵軍。現在的她早已捨棄了馬匹,以自己的雙腳站在地面上。
即使聽見逐漸迫近的薩克斯坦騎兵的馬蹄聲也毫無畏懼,米拉自地面刺出的銳利一閃將他們擊落馬下、又或者是直接將敵軍喪送在馬上。
躲過來自頭頂上的刀槍,瞄準對方的頭盔、鎧甲的縫隙刺入。比敵人噴灑出來的鮮血更早一步,就將下一位敵人擊落馬下。
看見米拉驍勇善戰的英姿,吉斯塔特兵也奮發圖強,以兩人至三人為一單位圍攻薩可斯坦騎兵。其中一人使用盾牌擋住對方的攻擊,其餘人等則趁此間隙攻擊馬匹。就算是全身被馬甲披覆的馬匹,只要受到敲打也會嚇得停止動作。吉斯塔特軍就這樣擊退薩卡斯坦騎兵的猛攻。
就在這時,有一名薩克斯坦騎士朝米拉策馬疾馳而來。從這名騎士身上感受到一股非比尋常的氣魄,米拉踏穩腳步正面迎戰。
一道清脆的金屬聲響徹戰場,白色耀眼的火光在大氣中轉眼即逝。米拉帶著緊張和戰慄的瞳孔仰望這名全身上下沒有留下一絲縫隙的鐵甲騎士。這名騎士的手上拿著一把裝飾華麗的寶劍。而這名騎士,正是薩克斯坦的指揮官芭伊斯。
──這個手感既不是鐵也不是鋼。
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是龍具一般。這把劍究竟是用什麼做的呢?
「編制一支以總指揮官為目標的別動隊,繞到我軍的後方。」
芭伊斯冷不防地說道。彷彿在確認自己的想法一般。期間,芭伊斯依舊沒有停下他那銳利的斬擊。米拉使用愛槍將迫近的白刃一一彈開,看起來絲毫不受疲憊影響。
「你們若想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我認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真的是這樣嗎?」
米拉回以冷笑,用拉斐亞斯一邊架開斬擊一邊瞄準敵人的咽喉。但是,這一擊也被芭伊斯扭動手腕擋了下來,槍刃依舊沒能刺中咽喉。
忽地,有種不詳的預感,米拉向後退開。而她也馬上理解這份不祥的預感的真面目了。
北方──也就是吉斯塔特軍的左側面,傳來了敵軍的吶喊聲。
難不成傑梅因軍派出了別動隊進行了迂迴作戰嗎? 雖然瞄準煌耀的霸軍當中人數最少的吉斯塔特軍是相當正確的作法,但是究竟是從哪邊分出來的部隊呢?
「那是奪回瑪莉艾歐的四千名士兵。」
騎在馬匹上俯視著米拉,芭伊斯冷酷地告知真相。米拉倒吸了一口涼氣。與蘇菲重創的傑梅因軍右翼完全不同,吉斯塔特軍對這支部隊毫無戒備。一定會以怒濤之勢朝這裡筆直衝來的吧。就算想要設法迎擊,也不能忽視眼前這位強敵。
──撐不下去了。
要是她們所在的左翼崩潰的話,接下來將會是中央被圍剿擊潰。米拉不禁感到絕望。
果然,那個策略還是太過魯莽了嗎?
此時,北面方向再次傳來了吶喊聲。雖然從米拉這裡看不見,但是位居煌耀的霸軍後方,被視作儲備兵力的義勇兵採取了行動。然而,桂妮薇亞根本沒有下令讓他們出擊。
義勇兵們的裝備參差不齊,也沒有像敵軍一樣受過正當的訓練。唯一比得上的只有他們那高漲的戰意。也是這份戰意,讓他們勇於衝向敵軍身邊。
朝吉斯塔特軍逐步逼近的四千人的別動隊,被從旁殺出的義勇兵們纏上。他們僅僅爭取到了約莫一百秒的短暫時間,然而付出的代價卻是大量的鮮血。
別動隊整理隊列,以劍跟槍迎擊敵人,兩千名義勇兵立刻土崩瓦解。失去戰意的他們丟下武器四處逃竄。


正當此時,位於傑梅因軍的中央,萊托瓦吉正準備發起全面總攻。至今為止他都警戒敵人設置伏兵與派出別動隊,因而謹慎地指揮著士兵。對手是戰姬、黑騎士還有一頭飛龍。就算只是稍有大意,也會使得優勢蕩然無存。他心中是這麼想的。
但是,他總算是看明白了。至少敵人在這個戰場附近沒有派出那樣的部隊。既然如此的話,自己只需讓四萬名士兵進行總動員便可擊潰敵軍。
就在他下定決心要對左右兩翼下達總動員的時候,突然有一名士兵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據他所言,後方有一支奇怪的部隊出現。
萊托瓦吉率領少量士兵,策馬奔向後方。然後,他便看見了那一幕。
起伏平緩的平原上,有幾十台由馬牽引的貨車。被超過一千名的士兵守護著。貨車上載著堆積如小山一般的骯髒貨物。
守在貨車前頭的是兩位騎士的身影。一位是身著黑色鎧甲的壯碩騎士,另一位則是有著一頭暗紅色頭髮的弓箭手。
萊托瓦吉立刻感到不妙。絕對不能讓他們接近這裡。儘管他並沒有親眼見過黑騎士,也不認識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這號人物,但是他們立刻明白這些人不好惹。
傑梅因軍在距離一百阿爾昔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兩名男子與一千名士兵大大地吸了口氣,朝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仰天長嘯。
「巴爾韋德已經陷落了! 是煌耀的霸軍攻打下來的!」
萊托瓦吉對此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事情得追溯回阿斯托爾加會戰的兩天前。
天空灰暗朦朧,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在巴爾韋德西方的廣闊森林處,有一群黑影正悄然蠢動。其中有一位騎士,身披黑色鎧甲,背著一把大劍,站在隊伍前頭。而此人正是黑騎士羅蘭。
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身著黑衣、背著黑弓、騎馬與其並肩。約兩千名士兵跟隨在兩人的後方。每個人要麼身著黑衣,要麼用泥土掩蓋身體溶入黑暗當中。漢米許也混在其中。
這正是米拉想到的對策。在煌耀的霸軍的本隊與傑梅因軍的本隊還有薩可斯坦交戰的這段期間,由羅蘭率領的別動隊攻陷巴爾韋德。
「──雖然這也不是什麼罕見的策略。」
在桂妮薇亞的營帳內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米拉是這麼說的。將本隊作為誘餌,利用別動隊攻下敵軍根據地的戰術,自古以來皆有記載。
「不過我認為這確實是現在的情況下最有效果的策略。」
本來的話,傑梅因軍最該採取的策略是待在巴爾韋德不動,等待我軍的補給線中斷進入持久戰當中才是。然而,這個方法已經行不通了。
藉著鎮壓納維亞、盧克斯以及布爾加斯,桂妮薇亞獲得了糧食與物資的管道。甚至還因打倒龍而聲名大噪。也不難怪,傑梅因會因此擔憂,若繼續待在巴爾韋德的話,會不會有其他的地區也接連淪陷的顧忌。
必須得盡早打敗煌耀的霸軍不可。但是,他們並不清楚桂妮薇亞等人的動向,因此也不能隨意指派大軍出擊。
就在這時,煌耀的霸軍明顯朝著巴爾韋德直奔而來。因此傑梅因能做的,只有一邊觀察敵人的對向一邊等待對方行動。
不過,傑梅因卻讓大軍停在阿斯托魯加,似乎是在等著我軍出招吧。畢竟阿斯托魯加不僅距離巴爾韋德只有一天的步程,而且還適合大軍作戰。
本隊堂堂正正地沿著街道行軍,目的就是誘惑傑梅因的視線。若只有一半的兵力出現的話,傑梅因一定會對眼前的敵軍將信將疑的吧。
在本隊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時候,別動隊則繞一個大圈前往巴爾韋德。當然,傑梅因一定會在城中留下守備部隊。但是,他們一定不會想到,在與傑梅因軍率領的本隊的開戰前夕,我軍會攻打巴爾韋德的吧。更何況煌耀的霸軍還有著兵力的劣勢,更不可能會做出如此的舉動。
「萬一,敵人的守備異常的堅固呢?」
聽見桂妮薇亞的提問後,米拉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想必會陷入一場艱難的苦戰吧。但是,關於攻打巴爾韋德一事,我軍佔有三樣利器。」
其一,是擁有巴爾韋德的地圖。其二,是擁有巴爾韋德城館的平面圖。其三,是擁有一個會從內側打開城門的墨吉涅人的存在。
要是有人從內部打開城門的話,他們就能以最短距離奔向城館,進入城館以後也能立刻直指城主的房間。也就是說,能夠進行短期決戰。
「問題在於那個叫達瑪德的人值得信任嗎? 琉德米拉殿下,妳似乎相當信任他的人品呢。」
即使面對桂妮薇亞的尖銳視線也絲毫沒有畏懼,米拉深深地點了點頭。
「確實,不僅與殿下利害一致,達瑪德還夾雜著個人因素才來找我們,不管怎麼看都太過巧合了。確實有可能是傑梅因王子派出的刺客或間諜。但是,他是莫吉涅人,並非亞斯瓦爾人。」
聽見米拉指出的疑點,桂妮薇亞睜大了雙眼。要是傑梅因真想派間諜來的話,一定會派出能夠取得桂妮薇亞信任的亞斯瓦爾人才對。
「或許他早已看透我們的想法,反而刻意派墨吉涅人來呢?」
「要是真那樣的話,他好歹也會準備一張巴爾韋德周邊的地圖來吧。當然,還會為了引誘我們上當而準備其他的東西。」
「也就是說,因為他準備得不夠充足的緣故,反而能成為信任他的理由是嗎?」
米拉笑著點點頭後,桂妮薇亞總算也笑著點頭同意了……。
然後回到現在,別動隊總算是抵達了巴爾韋德。達瑪德直到第二天的早晨為止還與堤格爾等人同行,不過在這之後他便一人策馬前行,早一步回到了巴爾韋德。在破曉的陽光照射在城牆上的時候,達瑪德與其同伴會一同打開西邊的城門。
讓馬兒前進二、三十步左右後,羅蘭與堤格爾回頭看向同伴。由布琉努兵與亞斯瓦爾兵組成的兩千名士兵,正默默地整理好隊列。米莉茲跟拉夫納格走出隊列,來到了堤格爾的身旁。堤格爾對著兩人說道。
「米莉茲將保護自己當作最優先事項。拉夫納格你們互相照應一下。」
當黑髮的戰姬說出想要與別動隊同行的時候,堤格爾跟米拉都相當的驚訝。米拉原本是想讓她待在本隊的後方進行待機,讓她熟悉一下大規模的戰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
「凡事都有個萬一,到時候我可以使用艾薩帝斯幫助我軍越過城門。」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米拉也只能無奈地將她編入別動隊當中。堤格爾跟羅蘭都是相當貴重的戰力,既然已經投入兩千名的士兵,攻略巴爾韋德的作戰就非成功不可才行。
當然,說不定這當中或多或少包含了米拉擔心堤格爾的人身安危的私情在裡頭。不過,至少她本人是不會承認的就是了。
堤格爾一行人嚥著口水靜靜等待,一道微光的輪廓閃過城牆的邊緣。天亮了。然後,彷彿就在等待著這個瞬間似的,西邊的城門應光敞開。
城牆上亮著的松明隨之晃動。恐怕是負責看門的士兵們對著突如其來的事態驚慌失措了吧。從現在起不能有任何的耽擱。
「──衝啊!」
堤格爾跟羅蘭一同大聲吆喝,士兵們也助威吶喊起來。以兩人為先鋒,煌耀的霸軍的別動隊猛然朝巴爾韋德策馬奔馳而去。如同轟鳴一般的吶喊聲與馬蹄聲打破沉靜的黎明,令城牆上的士兵們陷入了恐慌當中。
率先闖進城門裡面的,果然是羅蘭。傑梅因的士兵們已經聚集在城門周邊。他們手中的松明在黑暗中微微晃動。
舉起長劍、架起長槍,傑梅因兵們從左右兩邊夾攻黑騎士。但是,此時的羅蘭早已揮下手中的不敗之劍(杜蘭達爾)。
鐵甲粉碎、血肉橫飛的聲音此起彼落。這是三名傑梅因兵化作難以言喻的屍骸時所發出的砍殺聲。在把他們擊倒以後,羅蘭立刻扭動手腕,將反方向的敵人一擊砍殺。
堤格爾趕了上了這陣騷亂。青年將三支弓箭架上黑弓,拉緊弓弦。割開夜風的箭矢將手持松明的傑梅因兵們一一射倒。理所當然的,日光還沒照射到這裡。因為失去了光源,傑梅因兵們陷入混亂當中。
羅蘭踢擊馬腹。看透早已綁手綁腳的敵兵們聚集的瞬間,果敢地飛奔而去。僅僅是看見黑騎士逐漸逼近的一幕,也讓他們害怕得手足無措。羅蘭沒有當場解決他們,而是突破敵陣衝進鋪滿石板路的小巷。
「進展得挺順利的呢。」
堤格爾與羅蘭並駕齊驅。雖然兩人臉上滿是汗水,但是氣息沒被打亂。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一座背向陽光、漆黑深邃的城館佇立在兩人的視線前方。在經歷幾個彎道抵達城館的後門時,拉夫納格跟米莉茲也趕了上來。
「士兵們已經全部進來了! 不過被從中切成了幾段長列。」
聽著拉夫納格氣喘吁吁的報告,堤格爾用嚴肅的表情命令道。
「你去跟他們再說一遍,讓他們在抵達城館之前不要停下腳步。」
別動隊的士兵們只知道從城門來到城館的這一條路。地利站在生活在這座城鎮的傑梅因兵們那邊。即使現在利用奇襲暫時戲耍了對手,只要等他們冷靜下來的話,就能切斷各個部隊間的聯繫,進行各個擊破的作戰。
即使是在抵達城館的這條路上,他們也遭受了傑梅因兵的攻擊。「敵襲!」的吶喊聲、號角聲與太鼓聲夾雜在一起,整個城鎮完全化作戰場。
從小巷弄竄出的敵人被羅蘭從正面砍倒在地,站在建築物上方與待在陰影處的敵人,在準備射出飛行道具以前就先被堤格爾給射倒在地。道路兩旁死屍堆積如山,住宅的牆壁上被鮮血給染紅。被這永不停歇的悲鳴聲所驚動,能夠聽見狗兒們的叫吠聲此起彼落。
看見窮追不捨的傑梅因兵們的模樣,煌耀的霸軍後方的士兵們跳下馬來。他們並非放棄了掙扎。士兵們用劍柄敲擊馬的臀部,讓馬兒衝入敵陣當中。由於彼此間的距離太過密集的緣故,有好幾名傑梅因兵被馬兒給撞飛開來。
當然,這麼做是無法甩開所有傑梅因軍的追兵的。在刀槍劍戟碰撞的鏗鏘聲中,既有士兵迷失方向導致被圍剿砍殺,也有士兵被敵人用槍刺倒,隨後被幾十名敵兵踐踏而過一命嗚呼。
然而就算這樣,也有相當多的士兵流著血汗抵達了城館的後門。
在一道兩面開的大門前,以堤格爾與羅蘭為首,作為前鋒的士兵們聚集在了一起。拉夫納格跑到門的旁邊,窺探一下門的情況。
「打不開呢。從這扇門的大小來看,我推測應該是從內側鎖上了門栓。」
一邊擦拭額頭上的汗珠,他一邊搖了搖頭。也就是說必須使用破城槌才能推開。
「我知道了。請你先從那邊讓開。」
羅蘭一邊跳下馬來,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他用肩膀扛著杜蘭達爾,朝門前走去。在還有十步左右的距離時,停下腳步。用雙手舉起大劍,眼睛直視著大門。
難不成他是想……,在場的眾人無不在心中期盼,牢牢記住眼前即將發生的事情。就連冷風捲起的沙塵,也因這寂靜的壓迫感而瞬間停了下來。
伴隨著吆喝聲,羅蘭蹬地衝出。黑影化作暴風逼近大門,大劍的銳利刀鋒直指大門。猶如雷鳴聲一般的撞擊聲使得大氣產生劇烈的晃動。被黑暗所壟罩的大門瞬間被推開,而大門的四個角落同時產生了龜裂。
眼前的一幕就連堤格爾也驚得啞口無言。羅蘭的目標不是大門。他將大劍砍入兩扇門之間的縫隙,最終將門栓給劈成兩半。這絕非常人所能及。
「好了,走吧。」
沒有為自己的舉動感到驕傲,黑騎士回頭看向士兵們,以平淡的語氣說道。


被傑梅因委以守備巴爾韋德一職的羅修,在接到了奇襲的報告後便立刻從床上起身。他起居的房間位於城館的最上層。
羅修今年四十二歲。自從二十歲成為騎士以來,就以文武兩面踏實地積攢著實績。曾有過好幾次擔任守備隊長的經驗,待在薩克斯坦旁國境附近的小鎮時,曾面對過高於守備兵力三倍的薩克斯坦大軍的進攻,在幾經纏鬥後成功守下了小鎮。萊托瓦吉之所以推薦他擔任守備隊長一職,也是因為他建立的這些功績的緣故。
但是,羅修現在卻完全陷入了被動。雖然他也已經推測出城鎮當中潛伏著敵人的內奸,並且打開城門放行敵軍進來,但是他下達的指令卻一直慢對方一步,完全無法阻止敵軍前進的步伐。
──看來敵人的目標應該就是這座城館……還有我這個人了吧。
在聽取一個接一個的報告後,羅修如此判斷。沒有進行放火以及掠奪之類的行徑,說真的讓他鬆了口氣。是因為他們注重速度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們是少數精銳部隊的緣故呢?
──又或者是……。桂妮薇亞殿下對我等大陸之民的憐憫之情嗎?
羅修搖搖頭甩開腦海中的念想,命令手下幫自己穿上鎧甲之後,便向騎士還有士兵們下達指令。
「在城館內阻止敵人的攻勢。把那些傢伙引誘至各處切割開來。城館外部的友軍遲早會趕來的。到時我們就來個前後夾擊! 記得順帶告知其他人!」
在這之後沒多久,就傳來了敵軍從城館的後門侵入的報告。


在狹長的走廊上,架著弩弓的傑梅因兵們正井井有序地並排著。
羅蘭以寶劍為盾接下這一齊射出的十多支巨大箭矢。雖有好幾支掠過黑色鎧甲,但是都沒有傷及他分毫。然而沒有給予喘息的機會,又有同樣數量的巨大箭矢射了過來。就算強如羅蘭也被逼得停下了腳步。
雖然走廊的盡頭只看見十幾名傑梅因兵,但是羅蘭判斷出他們的身後還有將近二十人的兵力。他們輪流填充巨大的箭矢,藉此來連續射擊。居然藉此來克服弩弓裝填一發箭矢耗時過長的缺點,羅蘭欽佩不已。
不過現在可不是佩服對手的時候。繼續停滯不前的話,遲早會被敵人給包圍的。
「羅蘭卿,可以請你稍微把頭低下來嗎?」
站在他身後的堤格爾以躍躍欲試的口吻說道。察覺提格爾的意圖,羅蘭低下頭來,擺出隨時能進行突擊的姿勢。
果然,羅蘭擺出架式的片刻過後,堤格爾立刻射出兩支箭矢。箭矢與天花板間隔著僅僅一根頭髮的距離,射穿了兩名傑梅因兵的頭部,由此產生混亂,導致他們自亂陣腳。
羅蘭蹬地衝出。雖然也有士兵慌忙地射出巨箭,但是黑騎士卻躲也不躲。因為從弩弓射擊的方向,他判斷出他們全都射偏了。
進入白刃戰的話,黑騎士便再無敵手。在他們準備扔掉弩弓拔出小刀之前,黑騎士早已舉起大劍揮出斬擊。頭部、手臂、武器一同滾落到地面上。
在大劍的斬擊下幸免於難的士兵們,發出噫的悲鳴聲扭頭就跑。然而羅蘭並沒有放過他們。因為羅蘭知道要是現在放跑他們的話,他們冷靜下來之後說不定會再次舉劍反抗,於是便冷酷無情地將他們全部斬殺。
擊潰弩兵,跑出走廊。敵兵源源不絕地從左右兩側的道路湧出。
羅蘭將迎面而來的傑梅因兵全部斬殺,而從旁襲來的和從後方襲來的敵兵則交由其他人來處理。
就算後方傳來同伴的慘叫聲,羅蘭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向前邁進。他心裡明白,唯一開闢前方的道路才是報答他們的最好行動。
堤格爾時不時會回頭進行援護射擊,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真是的,一大清早就這麼有精神,他們就不能賴個床之類的嗎。」
撥開因汗水黏在額頭的頭髮,拉夫納格不禁面露苦色。他的右手上拿著一把短槍。因為闖進城館前沒有看見他拿著這把武器,恐怕是從敵兵那邊奪過來的吧。
站在拉夫納格身旁的米莉茲也同樣拿著短槍。或許是考慮到在屋內戰鬥不適合使用艾薩帝斯才拿著的吧。因為走廊昏暗無比的關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累了,還是因為吃不消戰場上沉悶的氣氛,她一路上默默寡言。
來到大廳。兩名身穿全身鎧甲的騎士,各自扛著一把有著成人頭部大小的大槌嚴陣以待。身高比羅蘭要高出一個頭,肩頭也很寬。兩人靠著彼此的肩膀,就像是一道鐵壁豎立在面前一樣。
「你就是傳說中的黑騎士嗎?」
其中一名騎士發出怒吼。而這便是他的遺言。
羅蘭身後的堤格爾射出箭矢。這名男子身上的鎧甲雖然把全身上下都包裹得結結實實的,但是仍然留有確保視線的些許空隙。而堤格爾的箭矢便是瞄準著這個細縫射了進去。
巨漢騎士後仰倒下,再也沒有起身。
因同僚被一箭擊殺而訝異不已,另一名騎士呆站在原地。羅蘭一口氣拉開自己與其之間的距離,連同頭盔一起將騎士的頭給砍成兩半。
沒有時間擦拭大劍上沾染的血跡,羅蘭繼續向前邁進。但是,他才剛走幾步就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嗎?」
堤格爾有些詫異地詢問道,而羅蘭盯著眼前的地板。
「是落穴陷阱。」
羅蘭用手指戳了戳疑似陷阱的地方。緊接著,地板的一部分開了一個正方形的口子。那是一個足以讓壯碩的成年人落下的大洞穴。羅蘭回頭看向剛剛被自己所斬殺的騎士屍體。
「他們原本是打算一邊戰鬥一邊把我們引入陷阱裡的吧。」
堤格爾告知身後的拉夫納格落穴的存在。不知何時起,他的右手上拿著一把短槍。因為闖進城館前他是拿著劍的,恐怕是從敵兵那邊奪過來的吧。
而米莉茲正無言地站在他的身旁。或許是考慮到在屋內戰鬥不適合使用艾薩帝斯吧,所以她跟拉夫納格一樣拿著短槍上陣。(認真看的應該有發現,川口老師同樣的話講了兩遍。)
拉夫納格轉頭呼籲身後的士兵們小心陷阱。結束過後,煌耀的霸軍闖出了大廳。
再次於走廊上奔走。忽地,堤格爾聽見奇怪的聲音。既不是從前面也不是從後面傳來的。
「羅蘭卿,上面!」
察覺到事情不妙的堤格爾大聲呼喊。與此同時,掛在天花板上的格子窗以驚人的速度落了下來。而羅蘭正站在它的下面。
堤格爾等人目瞪口呆。羅蘭抬頭看向天花板,停下前進的步伐。羅蘭蹲下身來,雙手緊握大劍。儘管能夠明白他打算如何度過這次危機,但不論是誰來看一定都會覺得他太過魯莽了吧。
落下的格子窗,其堅硬程度以及其重量都非比尋常。想必是為了阻止敵人前進的步伐,而特地準備用來堵住走廊的吧。其衝擊力道相當於是連續使用破城槌撞擊好幾次。然而每個人心中都產生了幻覺,彷彿看見了羅蘭擊碎格子窗的那一幕。
聒聒噪噪的撞擊聲重疊在一起,發出如同龍之咆嘯般的轟鳴大響。不論是煌耀的霸軍,還是站在他們身後展開追擊的傑梅因兵們,都目瞪口呆一動不動。其中幾個距離羅蘭比較近的人,鼓膜甚至被震得發麻,全身戰慄不止。
等到回音消失以後,走廊再度回歸一片寂靜。
然後,堤格爾看見了。羅蘭屹立不搖地站在原地的背影,以及用鐵鎖鍊捆著的格子窗在走廊盡頭留下的巨大凹痕。
「手臂稍微有點麻麻的。看來我回去還得再鍛鍊鍛鍊。」
羅蘭深深地嘆了口氣。看著他的側臉,煌耀的霸軍歡欣雀躍不已。這陣歡呼聲的熱烈程度甚至還嚇得追擊而來的傑梅因兵們打退堂鼓。
「請你待在那裡稍等一下。」
堤格爾向羅蘭如此說道,站到他的身前。從箭筒中拔出三支箭矢,架上黑弓拉緊弓弦。在走到樓梯前面的時候,向上射出箭矢。
下一刻,架著弓箭的傑梅因兵排山倒海地衝了下來。他們被堤格爾的弓箭射傷,因此跌了下來。
事先預料到敵兵會跑下樓梯,所以堤格爾才率先放箭的,不過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就像是他們主動撞上了箭矢一樣。在城堡或城館戰鬥的時候,特別要注意像是樓梯之類的場所,這一點堤格爾是跟米拉學來的。
在羅蘭解決敵兵的這段期間,堤格爾接連不斷地朝樓梯上面射出箭矢。又葬送了三名敵兵後,他轉頭向羅蘭說道。
「沒問題了,可以上去了。」
羅蘭難掩臉上的驚訝看著堤格爾,不過隨後立刻擺出嚴肅的表情,迅速地走上樓梯。堤格爾跟隨著他的腳步,煌耀的霸軍成功登上二樓。
「謝謝你的幫忙,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羅蘭冷不防地道謝。
「託付自己的身後給他人還真是一件愉快的事呢。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傑梅因兵們從走廊的深處手持刀槍迎面而上。羅蘭露出冷笑蹬地衝出。堤格爾隔著他的肩膀,瞄準看似敵軍部隊長的騎士。在羅蘭擊倒第一名敵人的同時,射殺了那名騎士。
──託付自己的身後給他人嗎……
羅蘭剛剛說出的話語,堤格爾心中默念道。自己也有著同樣的想法。世上沒有比黑騎士更可靠的戰士。自己甚至不需要思考該如何突破眼前的敵人。這麼說絕對不算誇張,總感覺視野比平時還要清晰許多。
在前往二樓的樓梯處,堤格爾腰間掛著的箭筒已經空了。堤格爾從身後的拉夫納格那裡接過準備的箭筒。比自己年長的親信早已上氣不接下氣。
「你還行吧?」
堤格爾有些擔心地詢問道,而拉夫納格露出虎牙笑了笑。
「當然還行呀。而且比起我來,米莉茲更加……」
正當他一邊看著身旁的米莉茲一邊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呼喊聲。
──是敵人嗎? 不對,感覺不像是追在我們身後的那些人發出來的聲音。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呢?堤格爾一時間也沒有什麼線索。能夠明白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傑梅因兵正跟在後頭急起直追。
看見呆呆地站在原地的米莉茲,一名傑梅因的士兵舉刀朝她揮下。堤格爾立刻射出箭矢。喉嚨被箭矢貫穿的敵兵,一邊口吐鮮血一邊倒了下去。
堤格爾抓住米莉茲的手臂拉向自己的身旁,然後接連不斷地射出箭矢。拉夫納格也揮舞著短槍刺向敵兵。
「那邊的牆壁裡頭好像有隱藏的房間!」
松明的火焰搖搖欲墜,悲鳴和血沫噴灑四方,拉夫納格大聲怒吼道。堤格爾總算是搞清楚現在的狀況,鼓舞著同伴將敵人給推送回去。現在的事態刻不容緩。必須得在敵人攪亂我軍以前整理一下情況。前方的敵人就交由羅蘭來對付。
堤格爾將數名敵兵一一射倒,煌耀的霸軍也取回了秩序。最終擊退了其他的傑梅因兵。
一息過後,堤格爾看向身旁的米莉茲。她臉色發青,嘴角緊閉。看來敵人剛剛的突擊似乎令她有些手足無措。
妳還好吧?堤格爾最終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要是這麼問的話,性格耿直的米莉茲一定會回答自己沒事的吧。在墨吉涅遭遇魔物製造的怪物的時候,這名少女可是單槍匹馬與其決一死戰的。
「米莉茲,妳的那位蒂娜姊姊大人是如何稱呼與我相遇前的米拉的呢?」
因為這突如其來且不合時宜的問題,米莉茲一臉呆然若失的模樣。眨了眨眼之後,她一臉困惑地回答道。
「那、那個啊。冷酷無情的、雪姬……」
「好,說得不錯。」,堤格爾笑了笑,用右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可是那位雪姬大人親口告訴我的,這種時候正好可以回想一下以前存放在腦海的角落裡的開心事。要是身體太過僵硬的話,不論是思考還是行動都會變得遲鈍起來呢。」
米莉茲逐漸睜開的雙眼,其中透露出理解的神色。她先是直直地盯著堤格爾看,隨後將短槍夾在腋下,輕輕地抓住青年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絲毫不理會堤格爾感到訝異的表情,米莉茲用雙手包裹住青年的手掌,仔細地揉呀揉。由於從手掌跟指尖傳來一股異樣的刺激,堤格爾不禁叫出聲來。因為是一股既舒服又刺痛的奇妙觸感,堤格爾不由得用困惑的表情看著米莉茲。
雖然想要叫米莉茲停下來,但是自己不知道米莉茲究竟想幹嘛。正當堤格爾一邊煩惱該怎麼搭話一邊看著她的手時,過了約五秒左右的時間,米莉茲便鬆開了提格爾的手掌。
「如何呀。有沒有稍微輕鬆一點了呢?」
以平常那種無法推斷其心情的表情與聲音,米莉茲開口問道。
「我作為藥師,可是也有學習過這種時候該怎麼辦的哦。」
原來如此。堤格爾立刻就明白了。作為幫她舒緩緊張情緒的回禮,她才特地幫自己按摩手指的。確實在射了那麼多支箭以後,不論是手指還是手臂都能感到有些疲憊,真的是幫大忙了。
「幫大忙了。託妳的福我也輕鬆了不少。」
在堤格爾向她道謝之後,米莉茲瞇起眼來回以微笑。
煌耀的霸軍繼續向前邁進。雖然他們之後也遭受傑梅因兵們舉盾刺槍的頑強抵抗,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停下堤格爾跟羅蘭的腳步。
堤格爾將位居後方的指揮官一一射殺,羅蘭則連同武器、防具一起將敵人給斬殺殆盡。在隱藏的房間以後的路上基本上就沒有什麼陷阱,就連抵抗勢力也是斷斷續續地來。
然後,堤格爾一行人總算是抵達最頂層的城主的房間。
「閣下便是黑騎士嗎?」
身著鎧甲頭盔、手持盾牌長劍的羅修,以從容自若的態度迎接堤格爾一行人。他的身旁站著三名騎士,不過這三名騎士被黑色鎧甲沾染滿血跡的羅蘭的氣勢所壓倒,動彈不得。
在這陣緊張的氣氛當中,看見羅蘭默默無言後,羅修冷靜地再度問道。
「我聽聞閣下將落下的格子窗整個擊碎的報告,那是真的嗎?」
「若是事實的話,你願意投降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願意賭上自己身為布琉努軍總指揮官的名號,擔保你們的生命財產安全。同時我也發誓,不會讓士兵們掠奪、危害當地的居民們。」(抱歉,川口老師原文是寫吉斯塔特軍總指揮官,我臉上有三條線。)
羅蘭幽幽地問道。煌耀的霸軍需要的只有這座都市陷落的事實。只要羅修願意交出巴爾韋德、然後帶著活下來的士兵們離開,自己就不算做出逾矩的事情。然而,羅修卻搖搖頭。
「希望你能在殺了我以後,再去問問活下來的士兵們。我個人是絕對不會投降的。既然我已經接下來保護這座小鎮的命令,我就會堵上自身性命實現諾言。」
堤格爾此時不禁想起漢米許所說的,一位既耿直又頑固的男人這個評價。堤格爾站在羅蘭身旁向他搭話。
「羅修卿,你認識一位名為漢米許的長弓手嗎?」
自從加入別動隊以後他就默默寡言,也沒有和堤格爾有過像樣的對話。既然都來到了這裡,看來自己也必須得下定決心了才行。總而言之,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等漢米許走上來了。
「閣下又是何人呢?」
「我叫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是漢米許卿的朋友。」
為了鼓起勇氣說出這番話來,堤格爾甚至得花上一息的時間。羅修似乎能夠理解了,晃動著身體點點頭。僅僅一瞬間,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既然如此的話,希望閣下能向您的那位友人轉達。我的女兒……就拜託你了!」
在說完這段話的時候,羅修蹬地衝了出去。從他那迅速地步伐以及銳利的斬擊,不難看出他是一位優秀的戰士。
然而,還是遠遠不及黑騎士。比他的劍更早一步,羅蘭的杜蘭達爾刺進了羅修的腹部。羅修一邊噴著鮮血一邊倒了下去。倒在逐漸擴散的血泊中,羅蘭馬上就變得一動不動了。羅蘭不禁微微一嘆,轉身看向羅修麾下的騎士們。
「再問你們一次。你們要投降嗎?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會保證你們的生命財產安全。」
騎士們捨棄武器,接受羅蘭的提議。
羅修的死亡和騎士們的投降立刻就傳了開來。先是城館內部的戰鬥停了下來,緊接著城館外面也停止了流血衝突。最終就連城牆上面的士兵們也老實地投降了。
於是乎,趕在中午以前,巴爾韋德便徹底陷落了。


堤格爾跟羅蘭雖然已經疲憊不已,不過他們還有要事要做。攻陷巴爾韋德頂多只能算是這場宏偉戰役的其中一個戰術。
他們從傑梅因的士兵那裡奪走武器防具,然後將水以及糧食交與他們,便把他們轟出東側城門。他們異常的老實。看來羅修的死似乎給予了他們相當大的打擊。
在處理完這些之後,堤格爾還準備了大量的貨車,將他們奪來的武器防具、傑梅因軍的軍旗、還有城館被破壞的後門等等能夠證明巴爾韋德陷落的證據放置在上頭。但是,因為堤格爾跟羅蘭還必須和小鎮內的權貴們聚集起來說明情況,於是便交由拉夫納格進行指揮作業。
然後在他們整裝待發準備離開巴爾韋德的時候,天色早已昏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堤格爾想起自己還沒有和達瑪德碰上面的事情。明明當初說好,如果煌耀的霸軍成功攻陷巴爾韋德的話,就來打個招呼的才對呀。
關於達瑪德的事情,堤格爾也馬上有了進展。在城館的一個房間與羅蘭休息的時候,米莉茲忽然出現然後說道。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這裡有一則來自達瑪德的留言。他說『你幫上大忙了』。」
「就這樣而已嗎?」
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堤格爾,米莉茲點了點小腦袋。
「呼,確實挺像那傢伙的作風呢……」
想起自己在墨吉涅與他相遇的事情,當時的離別也是輕描淡寫而過。聽見兩人對話內容的羅蘭,黑瞳裡閃耀著光芒,愉快地笑了笑。
「跟著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一起行動真是不會膩呢。看來閣下相當擅長與異國他鄉的外國人交朋友呢。」
堤格爾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然後只說了一句「謝謝你的誇獎」。先不說戰姬們和漢米許,達瑪德似乎說不上是自己的朋友吧,不過特地去反駁也會引起羅蘭的反感。
就在這時,拉夫納格走了進來,告知他們已經把所有的武器、防具還有軍旗搬運至貨車上。然後順帶報告,在巴爾韋德投降之後,已經計算出我軍有將近百名的死者與將近百名的傷者。
隔日清晨,留下五百名士兵負責留守巴爾韋德,堤格爾和羅蘭率領不到一千三百名出發離開巴爾韋德。漢米許選擇留在巴爾韋德,似乎已經保護好羅修的女兒的樣子。堤格爾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將羅修的埋葬工作交付與他,而他也答應了此事。當時的漢米許臉上充斥著憔悴、疲倦、以及難以言喻的懊悔……。
士兵們也還有些疲憊。在中間夾雜著休息時間,堤格爾一行人慎重地走在街道。
就這樣,堤格爾一行人如預期般地抵達阿斯托魯加。
「巴爾韋德已經淪陷! 羅修卿已經被布琉努的黑騎士所討伐! 堆積在我們車上的你們同伴的武器、防具還有軍旗就是最好的證據!」
受操作的馬兒們將貨車牽到傑梅因軍的旁邊。看見堆積在貨車上的貨物,傑梅因兵們一同發出短暫的悲鳴。
在那裡的貨物和他們身上穿的一模一樣。不止有武器、防具而已,再加上被打壞的軍旗的話,他們無論如何也只能選擇相信真有其事。
巴爾韋德已經淪陷。羅修也已經被討伐了。
這兩個消息迅速傳遍傑梅因軍。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便有數千人苦叫連連。
敵軍的這個變化也很快地便被煌耀的霸軍的指揮官們所得知。在幾經波折,再次起飛成功的薩安,也從上空將看見堤格爾一行人的消息向布琉努軍彙報。而這個消息也立刻傳遍了中央和左翼。桂妮薇亞像是忘記疲憊一般笑著說道。
「命令士兵們大聲吶喊,就說巴爾韋德已經淪陷了。」
此舉的效果相當致命。傑梅因軍中擔任前鋒的士兵們也注意到了後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是從敵人的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錯愕和恐懼剝奪了他們的戰意,他們以一副不知道現在該如何是好的表情,呆呆地站在原地。
下一刻,煌耀的霸軍便發起了總攻。
桂妮薇亞軍、布琉努軍、吉斯塔特軍一同讓殘存的兵力傾巢而出,士兵們發出怒吼,揮舞武器衝向敵兵。而堤格爾跟羅蘭也率領著一千三百名士兵攻擊傑梅因軍的後方。
戰場上血肉橫飛,頭盔和盾牌被扔至地面踩爛。四萬名傑梅因兵被洪流所吞沒,完全失去了戰意,輕易地就被從中切開。雖然也有果敢善戰的人挺身而出,但是他們最終還是被逃竄的同伴所捲入,落入千刀萬剮的地步。
傑梅因軍就此潰敗。


傑梅因錯愕不已,騎在馬上沒有行動。
他遵從萊托瓦吉的指示帶著少數的部下待在後方,但是卻無法理解眼前突然發生的劇烈變化。在不久之前,他的軍隊明明還佔有優勢。明明馬上就要取得勝利了。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立刻土崩瓦解了。
「殿下,請你趕快逃走!」
聽見其中一名部下的呼喊,回過神來時,傑梅因看見一名身著黑色鎧甲的騎士單槍匹馬衝了上來。騎士手上還拿著一把裝飾華麗的大劍。
傑梅因本打算調回馬頭,但又驚慌失措地停下腳步。就算逃跑了,自己又能逃到哪去呢?巴爾韋德是已經回不去了,其他的小鎮也離這裡很遠。
在他迷茫的這段期間,黑騎士將他的部下一一斬落馬下,縮短與他之間的距離。傑梅因慌忙地策馬奔馳,然而卻立刻被黑騎士給追上了。黑騎士沒有揮下大劍,而是直接抓住傑梅因的衣袖將他拉下馬。

就在傑梅因跌倒在地,打算站起泥濘的身體時,刀尖已經牢牢架住了傑梅因的咽喉。


向眾人傳達傑梅因已經受俘的消息後,還在持續抵抗的傑梅因兵們便一一舉雙手投降了。雖然萊托瓦吉直至最後也拼命地擺兵佈陣,但是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丟下了武器。塔拉多也已經投降了。據悉,他是最先投降的人。
薩克斯坦的指揮官芭伊斯,在傑梅因軍徹底崩盤以前便率領旗下的士兵離開了戰場。米拉並沒有選擇追擊芭伊斯,因為她光是統帥自軍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在日落之前,阿斯托魯嘉會戰便落下了帷幕。
傑梅因兵們幾乎沒怎麼戰鬥便敗下陣來。有一萬多名士兵走失,兩萬四千名士兵投降。死者僅有三千左右。
另一方面,煌耀的霸軍的死者甚至不滿一千人。
把被俘虜的傑梅因帶至桂妮薇亞的面前。兩人上一次見面已經是春天的時候了,這位哥哥就像是看見另一個人似的看著自己的妹妹。
「妳真的是那個桂妮薇亞嗎……?」
「沒錯。我就是那個一直被兄長大人討厭的妹妹哦。」
一想到彼此現在的情況,想必桂妮薇亞是抱著半開玩笑的態度說出這句話的吧。傑梅因閉上嘴巴,低下頭默默不語。對桂妮薇亞而言,既然已經抓到人了就沒有必要奪去他的性命,於是便先命令人看住他實施監禁。
然而不料,這個決定導致事態變得麻煩了起來。
在太陽下山的時候,因為還沒有處理完戰後工作,桂妮薇亞命人在阿斯托魯嘉平原設置營地。而一支奇怪的旅團來到了桂妮薇亞的營帳。
他們一臉精煉能幹的模樣,告知桂妮薇亞他們是從王宮過來的使節團。
「陛下已經醒了過來,並且發話說有事想要和傑梅因殿下以及桂妮薇亞殿下二人談談。」
對此桂妮薇亞瞠目結舌,臉色鐵青地直視著這些使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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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6 15:12 编辑

終章


自阿斯托魯嘉會戰以來,已經過去十幾天了。
現在,桂妮薇亞正待在位於王都科爾切斯特的王宮的一個房間。
直至今日,她還因懊悔和震驚而焦躁不已。
在使者們告知自己父王有話想說的時候,桂妮薇亞差點以為立足的地板要垮下去了。
在苦難和激鬥的最後,她總算是取得了勝利。但是,現在自己卻得把這場得來不易的勝利獻給這些根本沒有行動的人手裡。雖然僅僅只有一瞬間,但她真的想過要將這群使者們當場斬首。
然而,桂妮薇亞並沒有選擇動手。她在允諾會讓兄長活著回去以後,便把堤格爾、米拉、蘇菲還有羅蘭叫來,依序向他們說明事情的狀況。四人對此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這是、鬧哪一齣啊……」
米拉總算是回過神來,吞吞吐吐地說道。而桂妮薇亞則是情緒低落地再說明一次。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們還不如直接選擇攻陷巴爾韋德呢……」
蘇菲不禁發出感嘆。選擇那麼做的話至少還能延緩傑梅因東山再起的時間。而且就算他真的發起行動,同伴的數量也會銳減許多。
不過,遭受這件事波及最深的還是吉斯塔特軍和布琉努軍。因為桂妮薇亞現在還只是公主的身分,而傑梅因跟不久前死去的艾略特也還只是王子的身分。
「雖然貴國堅稱與我國結訂契約關係,但那終究只是王子跟公主們擅自許下的約定。若貴國覺得我國不守信用的話,大可帶著她們的首級回國。」
撒迦利亞國王大可藉著類似這樣的理由,來反悔吉斯塔特和布琉努與桂妮薇亞簽訂的契約。再說了,他們也不想要桂妮薇亞的項上人頭。
「轉念一想的話,至少我們能與撒迦利亞國王直接進行交涉了呀,也算是有很大的進步了吧。」
蘇菲笑著安慰堤格爾他們。
總而言之,必須向撒迦利亞國王主張我軍應有的權利。
堤格爾、米拉、蘇菲、羅蘭、瓦魯五人,決定跟隨桂妮薇亞奔赴王都。米莉茲因為還得調查內間的事情所以無法跟他們同行。根據情況而定,她可能會直接回去吉斯塔特。
薩安跟隨布琉努軍留在了港口都市多尼斯。畢竟他也不能帶著飛龍前往王都。吉斯塔特軍則交由高爾英尼以及拉夫納格管理,與布琉努軍一同在多尼斯待命。
投降的傑梅因兵交與萊托瓦吉負責。雖然也有一些不該將敵兵交給敵將管理的抗議聲,不過桂妮薇亞將那些易見一一駁回了。畢竟,煌耀的霸軍中並沒有將領能夠統領以萬為單位的士兵。


被帶到國王寢室的,只有桂妮薇亞和傑梅因二人而已。其他人則待在別間房間裡待命。
僅僅數個月沒見父親,桂妮薇亞卻震驚不已。雖然黑髮和鬍鬚都有修剪整齊,但是父親的臉色之差還有皮膚的乾燥程度卻出乎意料。連皺紋也增加了不少。從長袍底下露出的手臂也如同皮包骨一般細瘦。看來父親僅僅只是剛剛醒來,並沒有從病痛中回復的樣子。
「比起喜悅還是悲傷的情緒更重一點呢……。明明深愛的兒子還有女兒就在余的面前。」
恐怕是已經從重臣們聽說大致的情況了吧。從床上起身的撒迦利亞把話說到這裡,然後以一副不想說下去的面容深深地嘆息。
首先是傑梅因,然後是桂妮薇亞,他們兩個依序訴說父親病倒以後的事情。
彷彿喪失了情感一般,撒迦利亞國王面無表情地把話聽到最後,再度深深地嘆息。
「一切的責任都在於這個國家的國王,也就是身為你們父親的余。而不是傑梅因、桂妮薇亞或是已經死去的艾略特……。但是,還真是讓人感嘆不已呢,桂妮薇亞。妳並沒有坐上王座的資質。既然明知這一點的話,為何又要做出如此愚蠢的行徑呢。」
「我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亞斯瓦爾的未來。」
桂妮薇亞直直盯著父親,挺起胸膛回答道。撒迦利亞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的話,妳就歸順傑梅因吧。下一代的國王已經決定是傑梅因了。布琉努跟吉斯塔特方面就由余來進行交涉。薩克斯坦也一樣……。儘管你們兩人受諸侯們擁立,也背負了他們的期待,但是絕對不能讓這場鬧劇繼續危害王國的安定了。」
桂妮薇亞脹紅著臉。父親說的話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自己還是無法簡單認同下來。要是以往的父親的話,儘管最終還是會得出同樣的結論,但是至少還是會盡力說服自己的。難道是因長期臥病在床的緣故而導致體力衰退了嗎?
傑梅因開口說道。
「父王的決斷,令兒臣感戴莫名。雖然有一些急迫,不過桂妮薇亞該如何處置呢?儘管她身為王族,不過做出這種事來也不能毫無懲處吧?」
儘管嘴裡說著這樣的話,傑梅因也露出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看來連他也覺得父親的這番言論有些可疑。這種只對自己有利的狀況似乎讓他有些不滿。
撒迦利亞國王被問得啞口無言。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情況,傑梅因換了個話題。
「那麼,桂妮薇亞的事就容後再議吧。兒臣有事想要稟報,關於弟妹們……愛德華特、加魯巴、托露西亞、潔魯塔的死。」
「在這四人當中,已經查明托露西亞的死是奧斯本子爵所下的手了。雖然算是先斬後奏,不過還請您下達許可。關於其他三人的死,我也想重新進行調查。或許能找出其中的始作俑者。」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桂妮薇亞和傑梅因同時睜大雙目。因為撒迦利亞國王的臉上沒有感到任何悲嘆或震驚,反而是有著些許的動搖。
但是,傑梅因還是選擇閉上了嘴。這裡要是做出出格的行動反而會有些不妙。
而桂妮薇亞則做出與兄長截然相反的行動。難不成,父親有事隱瞞著我們嗎?儘管直接詢問會有些危險,但是如果讓父親產生動搖再詢問的話呢?
「我有一樣東西想讓父親大人看看。」
儘管有些猶豫該不該現在開口,桂妮薇亞還是判斷只能現在打出底牌了 。她命令隨身的侍從把某樣東西拿了過來。
不久之後,那名侍從與瓦魯二人將一個長形大箱子搬進臥室。打開蓋子後,裡面裝著閃閃發光的王者之劍。桂妮薇亞取出王者之劍,將其獻與撒迦利亞。
「父親大人,您知道這是什麼嗎?」
撒迦利亞臉上的動搖變得比剛剛還要嚴重。國王的視線在女兒和寶劍之間反覆遊走。不久,他便一邊嘆息一邊嘟嚷道。
「王者之劍......。自霸王殞命以來便遺失的寶剣,為何會在妳的手上。」
「這是我在某個圓桌騎士的因缘之地所找到的。它的存在彷彿在回應我的意志一般。就像是在述說著,讓我帶著它,繼承歷代國王的偉業。」
「這怎麼可能......」
傑梅因發出猶如呻吟一般的喃喃自語。擞迦利亞國王一言不發,定睛凝視著寶劍。其面容猶如鬼神附體一般。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撒迦利亞抬起臉來看向女兒。
「妳是......因為得到了這把寶劍,所以才將手伸向王座的嗎?」
桂妮薇亞搖搖頭。
「父親大人,我也是有自己的脾氣的。就算沒有找到寶劍,想必我也會找機會一展長才的吧。如杲我真想把寶劍當作護身符的話,我會更加努力伸張自己才是正確的一方的。」
沒有選擇那麼做真是太好了,時至今日桂妮薇亞在心中默想。
若是仰仗寶劍的力量取得勝利,自己恐怕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力量的底線。一定會在心中假想,沒有寶劍的話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正因如此,她現在才敢胸有成竹地斷言道。
撒迦利亞國王板著臉,回頭看向寶劍。就算是遵奉長子即位的國王,看見寶劍的存在似乎也心生迷茫的樣子。
「給余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考慮。」
傑梅因跟桂妮薇亞交換視線,互相點頭示意。恐怕傑梅因已經搞清楚整件事了吧。不過,桂妮薇亞還沒問完。
「父親大人,我有一事想請問您。」
被父親以眼神催促,桂妮薇亞微微握緊雙手。看來她還是需要一點勇氣的樣子。
「關於潔魯塔的死,父親大人有沒有什麼線索呢?」
「……妳是指什麼呢?」
儘管沒有立刻回話,撒迦利亞國王的表情依舊沒起任何變化。這令桂妮薇亞緊張不已。
桂妮薇亞之所以答應與父親見面,並不單單只是因為不能無視父親的命令這麼簡單。她也想問問父親關於潔魯塔的事情。她心中是多麼的希望,自己在布爾加斯從老人那裡聽來的事情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至少在桂妮薇亞的印象當中,父親是深愛且信賴著小妹才是。
然而,父親卻對潔魯塔的死緘口不言,連唉聲嘆氣也沒有。


當天夜晚,桂妮薇亞決定造訪父親的寢室。打算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再次詢問關於潔魯塔的事情。
對小妹的死毫無關心的撒迦利亞的態度,讓桂妮薇亞十分在意。因為她認識的父親,是一位深愛著兒子還有女兒的溫柔的國王。
既然女兒說了想見父親一面,負責看守的士兵們也沒有理由阻止她。桂妮薇亞來到父親寢室的房門前。在敲了敲門之後,桂妮薇亞發覺從門的對面傳來不祥的氣氛。明明能夠聽見類似說話的聲音,但是完全沒有燈光從門縫射出。
「──父親大人!」
桂妮薇亞猛地打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正準備從床上起身的父親,以及正將短劍底在其喉嚨上的傑梅因的身影。
「你在做什麼啊!傑梅因兄長大人!!」
「就跟妳看到的一樣!」,肥胖的長男一臉怒不可遏地回答道。
「桂妮薇亞,潔魯塔就是父王殺死的。」
桂妮薇亞驚愕地站在原地。但是,馬上就重拾好心情。畢竟她早已在心中猜出了個大半。不過就算如此,要讓她接受這個事實還是需要一點勇氣。
「白天的時候,妳提及的潔魯塔的死,我對那也深有懷疑。除了潔魯塔的死,其他人的死亡情況也有著太多的疑點……。我下定決心前來詢問,結果就是這個結果!」
「究竟是、為什麼呢……」
桂妮薇亞竭盡全力問出這一句話。
撒迦利亞國王的視線沒有與愛子與愛女對上,反而盯著牆壁自顧自地回答道。
「因為那個孩子說我國已經不會再有國王了。」
對此桂妮薇亞瞪大雙眼。撒迦利亞有氣無力地接著說道。
「余實在無法將其當作孩童的玩笑話一笑置之。那個孩子是特別、與眾不同的。既然將來已經沒有人能擔任國王的話,也就意味著亞斯瓦爾的王政會結束在余這一代。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也就算了,傑梅因、艾略特、愛德華特、加魯巴、托露西亞、潔魯塔究竟會遭遇什麼待遇呢?余不禁害怕了起來。因為心中太過害怕,而一度暈厥過去。」
雖然撒迦利亞在那之後睡了幾天,但是心靈的創傷依舊沒有痊癒。儘管下定決心做出此事需要相當的時間和覺悟,撒迦利亞國王還是打定了主意。
「余命令自己信得過的少數親信,把潔魯塔叫來了這個寢室。……奪走了她的性命。」
桂妮薇亞倒吸一口涼氣。傑梅因則接著問道。
「之後,父王依舊臥病在床。潔魯塔的死,讓支持我的人們以及支持艾略特的人們,各自以為是敵方陣營所為,所以才擅自做出了行動。這便是事情的始末。」
至今為止,撒迦利亞國王一邊維持大陸之民與島之民勢力的均衡,一邊妥善地治理國家。然而正因如此,當國王一病倒之後,大陸之民和島之民的危機意識被喚醒了。
「妳不覺得這就是一齣鬧劇嗎?」
傑梅因發出帶著些許自嘲且沙啞的笑聲。

「這場長達一年的愚蠢爭鬥。起因居然是父親殺死了女兒。」
傑梅因舉起短劍。桂妮薇亞蹬地衝向哥哥身旁。明明手中沒有握著王者之劍,身體卻出乎意料的輕盈。
傑梅因滿足地笑了笑。轉過手腕,將短劍刺入自己的喉嚨。噴灑出來的鮮血染紅了父親以及床鋪。
「兄長大人……!?」
因為哥哥突然的行動,桂妮薇亞呆愣在原地。頭部以下被鮮血浸漬,傑梅因一邊靠向牆壁一邊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們……已經錯了……太多太多了……」
而這便成了他的遺言。


堤格爾他們聽說傑梅因死去的消息時,太陽才剛剛升起。
由於事態急轉直下,堤格爾、米拉、蘇菲、羅蘭彼此面面相覷,驚得說不出話來。堤格爾向眾人問道。
「說到底,接下來到底會變得怎樣呢?」
「唯一存活下來的桂妮薇亞會成為未來的女王,也就只剩這種可能了吧。」
米拉滿臉疲倦地說道。既然擁有王室血脈的人只剩她一個的話,就僅剩下這一種可能。更何況,王者之劍也在她的手上。
「雖然這對我們而言是最好的結果……。不過我們可能得暫時待在這個國度了呢。雖然直到春天以前也不適合出海就是了。」
蘇飛如是說道。她將目光轉向羅蘭身上。
「羅蘭卿,布琉努軍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我們會留下一支部隊進行交涉,其他人則會返回布琉努。畢竟我國離這裡距離不會太遠,而我自己也是打算回去的。」
交涉一定會弄很久吧。不過在那之前,亞斯瓦爾還有堆積如山的事情得處理。舉辦王子們的葬禮、安排死者的埋葬、建立新的制度、重建在戰爭中那些被燒毀的小鎮與村莊、諸侯們與士兵們的論功行賞,不論哪一件事情都刻不容緩。
吉斯塔特跟布琉努的交涉恐怕得同時進行吧。不過也就花上十天至二十天左右就能處理完了。
「──米拉,我有一件事情想跟妳談談。」
眼眸寄宿著決心,堤格爾開口說道。青年告知她自己想要前往薩克斯坦的事情。堤格爾取出在布爾加斯從桂妮薇亞那收到的箭頭,接著說道。
「我想要知道更多關於這把黑弓的事情。不對,應該說我覺得自己非得探究不可。」
既是為了解決魔物造成的威脅。也是為了米拉。更是為了自己。
「或許最終會一無所獲,但是我──」
「我知道了。」
米拉打斷堤格爾的話語。
「我跟你一起去吧。必要的時候我的地位也能幫上你的。」
「但是妳身為戰姬,還有統帥士兵們的義務不是嗎?」
「指揮士兵的工作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蘇菲笑著主動請纓。她也在這次的遠征當中遇見了魔物,還見識到了堤格爾的黑弓的力量。十分贊同堤格爾的考量。
「即使是冬天,只要天氣適宜的話,也能搭乘船隻直接從亞斯瓦爾島前往薩可斯坦哦。我直到春天以前都不會離開亞斯瓦爾島,期待你們能有活躍的表現。」
「謝謝妳,蘇菲。」
堤格爾跟米拉握了握蘇菲的手,並發誓一定回平安歸來。


撒迦利亞國王正式宣布桂妮薇亞將成為正式的繼任者,而對此事最為震驚的是諸侯貴族們。這一場以傑梅因與艾略特的對立而展開的後繼者之爭,任誰也沒想到會迎來如此的結局。
傑梅因的死最終以自殺來處理。因敗給妹妹而抑鬱成疾,流言蜚語傳遍整個宮廷,而這恐怕就是他所想要的結果了吧。
數日後,撒迦利亞將桂妮薇亞叫來寢室。這位亞斯瓦爾王的氣色變得比之前還要更差。看起來兒子的叛逆以及兒子的死給予了他相當大的打擊。
儘管如此,撒迦利亞還是試著開口說道。
「桂妮薇亞,妳知道科爾切斯特的溪邊有一座洞窟的事情嗎?」
「您是指瑟菲莉亞繼承寶劍的那個洞窟嗎?」
桂妮薇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而撒迦利亞只是微微一笑。
「沒錯。看來妳比余還要清楚呢。」
要繼承寶劍的話,就必須得舉辦儀式。一百五十年前,瑟菲莉亞一樣舉行了儀式。雖說被指名為國王的繼任者,但是諸侯裡面一定有人持反對意見。而且,如果桂妮薇亞想要完成自己的夢想,寶劍的權威是必不可缺的存在。
隔日,桂妮薇亞便獨自一人前往了洞窟。


正值秋末,洞窟中寒氣四溢。手中拿著插著蠟燭的小燭台,桂妮薇亞毫不畏懼地向洞窟裡頭前進。畢竟她以前也曾來過這裡一次。
據說在三百年前,亞特留斯就是在這座洞窟裡頭繼承了寶劍王者之劍。根據傳承記載,瑟菲莉亞也在一百五十年前舉行了繼承儀式。因為瑟菲莉亞死後寶劍下落不明的緣故,後代的國王再也沒有使用這座洞窟。
準確地來說,曾有一人來到此地。那位國王使用王者之劍的複製品舉行繼承儀式。但是,特地製造複製品這件事反遭世人詬病,他的王政最終並沒有持續多久。
──我一定要當上女王。
最開始或許只是自己的任意妄為,但是隨著踏出一步一腳印,這個想法變得越加強烈。不知道亞特留斯跟瑟菲莉亞當初是不是也是如此的呢?
──我要創造出一個不分島嶼和大陸的國家。
自己有能力能夠做到。如果是既不受大陸之民與島之民束縛的自己的話。如果是手持寶劍的自己的話。如果是有著像瓦魯一般的心腹的自己的話。
走了沒多久,眼前便出現一片水窪。恐怕是水珠沿著牆壁或天花板滴落進小坑洞,長期累月所形成的吧。水漥的寬度比起一般的湖泊要小上許多,深度也相當的淺。
桂妮薇亞脫下衣服,一絲不掛地拿著王者之劍走進池中。腳踩到底的時候,池水只到桂妮薇亞的胸口。
桂妮薇亞左右兩隻手分別握住刀鋒以及刀柄,向上舉高。向著漆黑的洞窟吶喊道。
「赤紅之龍啊!寄宿在亞斯瓦爾大地的精靈們啊!始祖亞特留斯以及圓桌騎士們啊!吾名乃桂妮薇亞·可爾契肯·奧菲莉亞·貝德維爾·亞斯瓦爾。身懷亞特留斯的血脈,心懷瑟菲莉亞的意志,意願登上唯一王座,加冕至尊王冠之人。」
輕輕吸了口氣。明明空氣十分寒冷潮濕,然而身體卻如同燃燒一般灼熱。
「有請諸位一同見證。加護非吾之所願。恩寵亦非吾之所向。所願為一,吾是否擁有與寶劍相稱之資。若不具資格,吾願遭天打雷劈。若不備勇氣,吾願化作漆黑深淵的亡靈。然而,若諸位願給予認同的話,請將吾之靈魂導往圓桌之所向!」
一做完宣言,構成王者之劍的漆黑與黃金色交錯的耀眼刀身便發出彩虹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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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妮薇亞能用肌膚感受到,一股比以往還要強大的力量正從寶劍中湧出。她甚至忘了呼吸,無法轉移視線。
約莫十秒後,鎖鏈發出的光芒漸漸消逝。桂妮薇亞深深地嘆了口氣。
──看來他們有認同我這個使用者呢。
在感到歡欣雀躍的同時,一股無以言喻的恐怖湧上心頭。
在給與認同以前,這把寶劍就已經是一件相當強力的武器了。那麼,現在呢?自己真的能夠駕馭王者之劍,像亞特留斯跟瑟菲莉亞一樣運用自如嗎?
──不對,是必須得做到。因為我已經決心挺身面對了。
桂妮薇亞輕輕吐了口氣,隨後便從水池中起身。由於途中感到有些寒冷而縮起脖子。
忽地,感受到別人的氣息,桂妮薇亞朝陰影處定睛凝視。說實話,她一度以為寶劍並沒有認同自己,真的打算把自己拖入陰間作亡魂。亡靈若真的出現,桂妮薇亞也只能順從地被帶到死者的世界,而肉體與靈魂則將永遠從地面上消失。
她聽見了腳步聲與呼吸聲。陰影處浮現出一道人影。
桂妮薇亞鬆了口氣。對方只是人類。恐怕是有不認同自己即將成為女王的人,目無章法地闖進了這座洞窟吧。溼透的身體就等到待會在擦乾吧。
「給我出來。」
桂妮薇亞架著寶劍,幽幽地告誡道。對方也沒有躲著,徑直向前走出。
眼前的一幕令她瞠目結舌。人影的真身是一位女性。女子有著一頭紅色長髮,身著以紫色為基調的華麗禮服,但是,全身上下尤為惹眼的,是她那左右顏色相異的瞳孔。
──異彩虹瞳。
桂妮薇亞將視線從眼睛轉至她右手拿著的武器。一條黑色的鞭子。儘管乍眼一看不像是武器,卻能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流動。桂妮薇亞最近才看過類似的東西。
──但是,不只是這樣而已。還能感受到有股不吉祥的力量流動傳來。
這種力量的流動方式類似於魔物散發出的瘴氣。總而言之,桂妮薇亞開門見山地發出疑問。
「妳是戰姬嗎?」
「妳知道呀。難不成是那把不可思議的武器的力量嗎?」
這名女性──伊莉莎維塔·法米那,舉起鞭子。桂妮薇亞則右手持劍,左手持鎖面對著她。臉上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問了她另一個問題。
「吉斯塔特可是說好要協助我來著哦。琉德米拉殿下跟蘇菲亞殿下知道此事嗎?」
「在你們這個國度,不也分成島之民和大陸之民兩個陣營嗎?」
這便是伊莉莎維塔的回答。也就是說,除了米拉跟蘇菲以外的別的勢力,那些不希望桂妮薇亞當上女王的人們,命令這位戰姬來對自己發難。
伊莉莎維塔蹬地衝出。縮短彼此間的距離,揮下手中的鞭子。
桂妮薇亞同樣蹲低身體向前突進。鞭子跟劍刃上分別迸發出雷光。
「沒想到連妳也能執掌雷電嗎……!」
伊莉莎維塔異色的瞳孔中,滿是驚訝之情。她停下腳步,揮下鞭子。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黑色閃光自四面八方襲向桂妮薇亞。
但是,如此驚人的攻擊卻連一擊也沒有打中桂妮薇亞。自王者之劍延伸出的黃金鎖鏈分頭行動,分別承受住了每一道打擊。不只是身為敵人的伊莉莎維塔,就連身為使用者的桂妮薇亞也對此瞠目結舌。
「那麼這一招又如何呢!」
伊莉莎維塔舉起黑色鞭子。鞭子自手柄處分成九根,每一根鞭子都寄宿著強大的雷電之力。桂妮薇亞站在原地沒有行動。因為王者之劍已經將此事通知給她了。
「妳到底是什麼人? 這股力量究竟是從誰那裡拿到的?」
聽到這一番話,伊莉莎維塔停下了手邊的動作。臉上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就像是在說妳為什麼會知道一樣。但是,那也僅僅只持續了一瞬間。她將累計至極限值的雷擊毫不留情地打向桂妮薇亞。
「──天地崩碎灼炎爪!」
緊接著,桂妮薇亞手中的王者之劍延伸出的金色鎖鏈直接纏上了對方的鞭子。
下個的瞬間,纏繞在鞭子周遭的雷光立刻煙消雲散。
戰姬瞪大雙眼,久久不發一語。同時露出不能在戰場上露出的破綻。
桂妮薇亞默默地揮下手中的劍。
鮮血四處飛舞,手持黑鞭的手自手肘處被斬斷。
紅髮少女倒下。桂妮薇亞皺著眉頭撫摸左肩。雖然只是稍微掠過一點,不過那裡卻留下了相當於大姆指大小的灼傷。
桂妮薇亞輕輕嘆了口氣,微微一揮王者之劍。其他一條鎖鏈起了行動,將倒下的少女的鞭子拾起。在用手拿起黑色鞭子後,桂妮薇亞又再次揮下寶劍。這次,金色鎖鏈拾起了少女的手臂。
「可不能把這種東西遺留在這座神聖的洞窟裡呢。」
用腋下抱住自己的衣服,用鎖鏈拖著少女,桂妮薇亞走出洞窟。在附近的樹叢裡面放開少女,剩下的就交由野獸來解決就行了吧。
我勝過戰姬了。在這個瞬間,她忽然有了實感。
血脈噴張的感覺湧上全身。不論遇見什麼困難,自己都有自信能開闢前方的道路。
等到她回到王都以後,王宮想必會以歡呼聲來迎接她這位新的執政者的吧。
而這便是桂妮薇亞身為女王所踏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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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12-25 11:15 编辑

后记


回首当时,开始写这部作品已经是夏季了,今年的酷暑也是相当难缠的对手呢。
自上一卷以来已经有四个月了呢,让各位读者们久等了。第一次读本系列的读者们初次见面,我是川口士。『魔弹之王与冻涟的雪姬』第四卷终於成功问世了。
在三卷发售后,我想著得在秋天时节出书才尽力创作的,在各路人员的各种帮助下,最终完成了这本书。
正如上述所说,自上一卷延续而来的亚斯瓦尔的战斗终於分出了胜负。在上一卷,以及上上一卷也让各个孩子悉数登场了,变得可说是相当热闹呢。堤格尔跟米拉,还有从旁协助的角色们都有著各自的活跃表现,如果能让各位看官们高兴就太好了。
好了,这里稍微让我宣传一下。
与第四卷同日於Dash X文库发售的『魔弹之王与圣泉的双纹剑』,大家是否也有购买呢。那本所讲述的是,以第二卷初登场的战姬艾蕾的副官莉姆亚莉夏为主角的,「魔弹之王」与「魔弹之王」展开战斗的崭新的魔弹之旅。
这部作品由我来担任原案,而负责写书的则是濑尾司老师。代表作分别有『银闪战乙女与封门公主』、『SKYWORLD 苍穹境界』等等作品。或许阅读本作的读者们已经看过了也说不定。顺带一提,银闪战乙女的插画也是由美弥月いつか老师著手绘制的,现在还正在进行复刻版的工作。
这样的尝试对本人来说也是第一次,不过在魔弹的世界里头加上一些濑尾司老师的风格究竟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感兴趣的读者们务必买上一本。

接下來是謝詞。
終於可以開始描寫稀有動物的男性角色薩安了。美彌月いつか大人,謝謝妳! 這傢伙究竟能活到什麼時候呢(問題發言)。感謝你也為米莉茲畫了一張封面圖。想必這讓你的行程表變得非常趕吧,非常抱歉。
新編輯的H桑以及自前卷以來負責檢查等等工作的T澤桑,謝謝你們的幫忙。畢竟酷暑期也已經結束了,我下一次一定會更努力趕工的,沒錯,大概吧。
除此之外,我也打從心底感謝那些負責幫助書籍上架的各個從業者們。
然後是各位讀者們,謝謝你們願意購買本書。在亞斯瓦爾的內戰結束以後,堤格爾他們的故事,還請各位敬請期待。
再來是KAKAO老師負責的漫畫版也已經完成三話左右了,預計會在今年內開始連載,那邊也請各位多多支持哦。










在有些寒冷的某個深夜裡 川口 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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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5 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主的转载和翻译的辛勤劳动,新魔弹感觉米拉整个变大号了
发表于 2019-12-25 12:03 | 显示全部楼层
新版魔弹更新得有够快的
发表于 2019-12-25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道黑弓之謎會否不一樣?
发表于 2019-12-25 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会吧,伊丽莎白这次这么快就退场?
发表于 2019-12-25 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伊莉莎白被幹掉了?
還是會失憶之後被主角撿走?
发表于 2019-12-25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就知道又要有人全果上场了,不过没想到还是电冰箱啊,还以为会是别的人咧
发表于 2019-12-25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找到了
发表于 2019-12-25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女是配罗兰啊
不过也好,罗兰上个世界线太惨
发表于 2019-12-25 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這真是...車開的一卷比一卷還猛。

不過我說那個米莉茲,你根本是煞車器吧,上次也是你跑出來,不然早就...(消音)。
发表于 2019-12-25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恩 謝謝翻譯大大的辛勞 感謝轉載大大的努力
发表于 2019-12-26 01:3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樓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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