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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羊太郎]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 13[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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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4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yc_nn 于 2020-1-4 13:35 编辑

  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 13
  ——————————————
  作者:羊太郎
  插畫:三嶋くろね
  譯者:林意凱
  圖源:赤龍、遠壕
  掃圖:風
  錄入:kid
  修圖:腦子有問題的惠惠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意外發生得很突然。下學期才剛開始,學院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梨潔兒卻在教室昏倒了。病名是『乙太解離症』。屬於『Project:Revive Life』產物的梨潔兒,壽命即將走到盡頭。為了治好梨潔兒,葛倫試遍了各種方法,最後的一線希望,只剩特務分室持有的極機密資料──然而,新室長薩拉斯‧休馬赫向葛倫提出了交換條件──那就是討伐企圖行刺女王陛下的逆賊阿爾貝特!?
  「如果他真的墮入了邪道……那麼狠狠修理他一頓就是我的責任。」
  這個偶然會是命運的惡作劇嗎?為了拯救梨潔兒的性命,也為了從阿爾貝特的口中問出真相,愚者葛倫重出江湖!


  作者簡介
  羊太郎
  羊為了出席某一場簽名會而來到了機場。「責編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透過手機和責編對話的羊在遭遇到那個不可置信的現象後,被迫強制進行了※SAN值判定。「我現在人的確在機場二樓客服中心前面了!責編先生你不是也在二樓客服中心前面嗎!?既然如此,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四處不見你的身影!?」明明電話撥得通卻看不見彼此。「難道……我不小心闖入了另一個世界線嗎!?這真的太可惡了,奈亞大人!」
  *結果是羊搞錯第一航廈和第二航廈了。
  (編註:指桌遊《克蘇魯的呼喚》中的玩家數值「理智值」。)











  CONTENTS
  序章 新的風雲
  第一章 愚者復出
  第二章 新生的特務分室
  第三章 來勢凶猛的流星
  第四章 1000梅特拉的攻防
  第五章 起死回生
  終章 她的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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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新的風雲
  
  
  轉眼之間,歡樂的秋假──學期間長期休假便畫下了句點。
  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正式迎接下學期的開始。
  相隔一個月重返的校園,許久未見的朋友。學生們和朋友互相分享今年秋假的回憶,每個人的心情都非常浮躁。
  同樣的景象,在葛倫執教的二年二班教室自然也看得見──
  「什麼──────!?屠龍~~!?」
  「騙人的吧!?呃,雖然有聽說斯諾利亞地方今年的氣候真的很異常啦!」
  「哼哼!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喔!?……不過,實際上幾乎是靠阿爾佛聶亞教授打敗那頭龍的啦……」
  ──大家圍著西絲蒂娜、魯米亞和梨潔兒七嘴八舌,整間教室鬧哄哄的。
  「唉……勞累的日子又要開始了……」
  葛倫手托著臉支在講桌上,懶洋洋地眺望著午休時間的教室風景。
  「算了,反正我平時也閒著沒事。」
  儘管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不過,葛倫感覺到心裡有道聲音很懷念這幅喧嘩不已的校園景象。
  ──話雖如此,對情勢也不能太過樂觀。有太多令人放心不下的事情了。
  (從斯諾利亞之旅回來後,瑟莉卡決定暫時停職了……)
  身體本來便尚未恢復萬全狀態的瑟莉卡,在經歷了斯諾利亞的白銀龍之戰後,不堪劇烈負擔而病倒,決定停職療養。
  另一個原因是,她必須照料在那場大戰的最後撿回來的謎之少女。
  (那個來歷不明的幼女……完全一睡不醒。就連現在也是彷彿死了一般持續沉睡中……不過她確實還有一口氣。)
  葛倫他們試過了各種魔術結果都宣告失敗,始終無法喚醒那名少女。
  因為不管怎麼做都無法喚醒她,甚至讓人懷疑其實是少女在抗拒甦醒……宛如在等待註定好的那一刻才願意醒來似的。
  瑟莉卡僅是在重建完成的阿爾佛聶亞宅邸中,不辭辛勞地照料著那樣的謎之少女。對於少女的事情她三緘其口,什麼也不肯透露。
  (唉……令人操心的事情其實還不只這些呢……)
  『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帳』的解密工程遲遲沒有進展。
  阿爾扎諾帝國的建立、王家之血的秘密、古代文明、墨爾卡斯的天空城──以及禁忌教典。這一連串的真相據說都記錄在手帳中,可是葛倫至今就連局部的樣貌也無法窺見。
  (這不是一般的暗號。暗號裡面還夾雜了某種古代語,或者跟古代文明有關的符號……看來得長期抗戰了。)
  葛倫用手轉動著手帳把玩,望向窗外。
  壯闊的幻影天空城一如既往地懸浮在遙遠的高空上。迎著自上空灑落的璀璨陽光,天空城今天同樣莊嚴地綻放著光輝。
  實際存在的魔將星、形跡可疑的帝國政府高層、最近突然沉寂下來的天之智慧研究會、與雷薩利亞王國關係愈來愈緊繃的國際情勢──以及瑟莉卡的真實身分。
  令人掛念的事情多如繁星,根本煩惱不完。
  「儘管如此……」
  察覺到威脅逼近的葛倫,往旁邊瞥了一眼。
  「老師!你沒聽見下午上課開始的預備鐘已經響了嗎!?在發什麼呆!?你做好上課準備了嗎!?新學期才剛開始你就這麼──」
  「沒關係啦,西絲蒂。老師應該很疲憊吧……」
  映入他眼底的,是一如既往地橫眉怒目,指著葛倫的鼻頭開始說教的西絲蒂娜,以及面帶苦笑在一旁安撫好友的魯米亞。
  還有賊頭賊腦,等著看葛倫等人上演熟悉戲碼的二班學生。
  也因為這樣的景象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現在就姑且讓我先沉浸在『安穩的日常』之中吧……)
  葛倫朝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露出吊兒郎當的笑容,伸了個懶腰。
  以至於他疏忽了一件事。
  ──日常,總是會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因為唐突的意外瞬間分崩離析。
  
  碰!
  
  教室突然一陣騷動,接著響起了彷彿有什麼東西倒下來的沉重聲響。
  站在講台上準備寫板書的葛倫,好奇地回頭一瞧──
  只見梨潔兒疑似從座位摔下來,趴倒在地上。
  「喂、喂……梨潔兒?妳還好吧!?」
  「……到底是怎麼了?」
  梨潔兒對卡修和基伯爾等周遭學生的聲音完全沒有反應。
  在班上同學那混雜了不安與擔憂的視線注視下,梨潔兒以四肢垂軟無力的模樣癱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
  「……喂,梨潔兒……妳怎麼了?」
  葛倫穿過譁然的教室走向梨潔兒,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梨潔兒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
  而且她整個人冷冰冰的。倒在葛倫懷裡的嬌小身軀,冰冷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梨潔兒。喂,梨潔兒?到底怎麼了……?出了什麼情況……?」
  葛倫彷彿聽見了日常逐漸崩壞的破碎聲,向梨潔兒低聲問道。
  「咦?……梨潔兒,妳怎麼了!?振作一點!」
  「不、不可以,西絲蒂!不能亂碰她!」
  就連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的對話,也像是遠方傳來的聲音,葛倫根本沒聽進耳裡。
  新學期才剛開始,一場新的動亂便迫不及待地揭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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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c_nn 于 2020-1-4 13:27 编辑

  第一章 愚者復出
  
  
  「葛倫老師,西絲蒂娜同學、魯米亞同學……身為法醫師,有件令人難過的消息,我必須據實以報。梨潔兒同學已經……無藥可醫了。」
  在陳設了白色病床和藥物櫃的學院醫務室裡。
  法醫師瑟希莉亞一臉沉痛,斬釘截鐵地做出宣告後,葛倫突然覺得眼前一黑。
  「怎、怎麼可能……」
  「……!?」
  葛倫身後的西絲蒂娜茫然地愣住了,魯米亞則是倒抽一口氣。感受到身後兩人的動搖與困惑,滿頭大汗的葛倫苦惱地閉上眼睛,用力握緊拳頭。
  他們早就有不祥的預感。梨潔兒突然在教室昏倒後,所有法醫咒文都無法對她產生效果。用靈力視覺觀察,可以發現梨潔兒的體內瑪那,微弱到前所未見的程度,就跟瀕死之人一樣。簡直像風中殘燭。彷彿壽命已經要走到盡頭似的。
  梨潔兒恐怕不是單純病倒,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了──當時在教室的人都看得出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實。
  「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設法為她延命……真的很抱歉……」
  「我、我不相信……!」
  一旁的西絲蒂娜鐵青著臉,「碰!」的一聲撞開椅子站起來後,把雙手搭在坐在對面的瑟希莉亞肩膀上。
  「為、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梨潔兒昨天還神采奕奕地在舞劍啊!?而且還津津有味地吃著草莓塔……本來還好端端的,今天卻快死了,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到底為什麼!?」
  「西絲蒂不要這樣!拜託!冷靜一點!」
  「我求妳了,瑟希莉亞老師!救救梨潔兒!快點救她啊!」
  西絲蒂娜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魯米亞將她從瑟希莉亞身邊拉開,阻止她繼續失控下去。
  於是,西絲蒂娜窩在魯米亞的懷裡一邊發抖一邊啜泣了起來。就連安慰著西絲蒂娜,個性極為堅強的魯米亞,也忍不住快哭了。
  「…………」
  葛倫由於西絲蒂娜的情緒爆發,反而保持住了冷靜,他瞥了一眼宛如死人般,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醫務室裡面病床上的梨潔兒。
  那張病床的下方和周邊設有各式各樣的魔法陣、魔導裝置和磐石型魔導演算器,從裝置延伸出來的導管和肉眼無法看見的靈能經絡都插在梨潔兒身上。只有從裝置檢測到的微弱生命反應,是梨潔兒一息尚存的證明。
  葛倫默默地注視了這樣的梨潔兒好一段時間,然後下定決心,用視線和頷首示意瑟希莉亞繼續說明。
  「……梨潔兒同學得到的是……人稱『乙太解離症』的疾病。」
  「什麼?『乙太解離症』……?」
  葛倫原本以為會是什麼疑難雜症,在聽到這個病名後,深感意外似地猛眨眼。
  『乙太解離症』跟一般肉體上的疾病不同,屬於發生在靈魂上的病症,『因肉體和靈魂的結合出現鬆脫,導致靈魂和肉體逐漸剝離』,是種非常可怕的魔術性疾病。
  當然,隨著病情加劇,一旦靈魂和肉體徹底剝離,患者必死無疑。
  這是廣為人知的疾病,長年不斷使用負荷過重的魔術,對靈魂造成長期負擔的魔術師在晚年十分容易罹患,問題是──
  「我有疑問。『乙太解離症』不是早就有治療方法了嗎?」
  葛倫說得沒錯。
  『乙太解離症』在很久以前確實是不治之症,當時甚至被視為『魔術師絕症』,人人聞之色變,可是現在已經建立出一套治療方式,只要施行心靈手術,就有極高的機率可以治癒。
  如果是老魔術師也就罷了,梨潔兒還很年輕,不可能治不好。
  「沒錯,如果是一般人類的『乙太解離症』,我有將近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治好。可是……梨潔兒同學她……卻讓我束手無策。」
  瑟希莉亞露出打從心底感到苦惱的表情,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坦承道。
  「梨潔兒同學的靈魂太奇特了。她的靈魂的乙太構造……完全無法分析。」
  乙太構造……白話的說法就是『靈魂的形狀』。靈魂無法用肉眼目視,也無法用三次元的概念形容。靈魂具備異相次元•虛數量的形狀,構成十個靈域。
  除非用魔術解析乙太構造,並且製作靈域圖版,否則無法執行心靈手術。少了靈域圖版的心靈手術,就跟在閉上眼睛並封印觸覺的情況下動外科手術一樣魯莽。
  心靈手術系白魔術儀式,以靈魂為治療對象,其中最不可或缺的資訊就是靈域圖版。
  「我不相信……如果是魂紋解析也就罷了,可是像瑟希莉亞老師這種程度的專家,怎麼可能無法掌握乙太構造……那不是乙太法醫學的基礎中的基礎嗎……」
  「是的……是基礎中的基礎。問題是,梨潔兒同學的靈魂不知何故非比尋常。」
  瑟希莉亞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懊惱地說道。
  「梨潔兒同學靈魂的十個靈域,彼此之間的界線非常模糊不清,完全無法辨識出整體的樣貌。就連串連各靈域的靈絡,流動方式也不清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靈魂。簡直就像把複數的靈魂強行疊加在一起似的……我以前從來沒看過這種靈魂……」
  聽了瑟希莉亞的說法後,葛倫恍然大悟。
  「──!?難道……是因為『Project:Revive Life』……?」
  他想起來了。梨潔兒不是尋常的人類。她是經由讓死者復活的禁咒『Project:Revive Life』誕生的魔造人。
  她的乙太構造之所以無法分析,很有可能是因為──
  「……葛倫老師,關於梨潔兒同學的靈魂,你有什麼訊息可以和我分享嗎?」
  發現葛倫的臉色有了變化,瑟希莉亞壓低音調詢問。
  儘管梨潔兒的真相是絕對不允許洩露出去的秘密,可是事態緊急,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瑟希莉亞老師,妳冷靜聽我說。可以的話,麻煩妳務必保密。其實……」
  葛倫把自己的過去和梨潔兒的來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神情嚴肅的瑟希莉亞。
  
  「原來如此……發生過這種事情嗎?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經過葛倫漫長的說明,瑟希莉亞釐清了疑惑而點頭。
  「『Project:Revive Life』,據說是以另一種方式調整肉體(物質)、靈魂體(乙太)、精神體(心靈)的替代物,並且將它們結合在一起的禁咒法。『祭壇乙太』做為靈魂體的替代品,必須利用複數的人類靈魂精製而成。也難怪她的乙太構造會那麼奇怪複雜了。
  由席翁•雷佛德所執行的『Project:Revive Life』,術式上也還有著破綻。隨著時間經過,肉體與靈魂體的結合開始鬆脫。所以梨潔兒同學才會罹患理當不可能在這個年紀發病的『乙太解離症』。」
  「應該……八九不離十吧。」
  葛倫心情複雜地如此回答後,進入了正題。
  「瑟希莉亞老師……真的已經沒有拯救梨潔兒的辦法了嗎?」
  「她得的病就只是『乙太解離症』。所以只要設法分析乙太構造,製作出靈域圖版的話,隨時可以施行心靈手術予以治療……問題是……」
  問題是,梨潔兒的靈魂無法分析,自然也不可能製作出靈域圖版。
  葛倫眉心深鎖,露出滿是煩惱與糾結的表情瞪視虛空。
  氣氛凝重的四人,只是無所作為地枯坐了好一段時間。
  這時──
  「……嗯……葛、倫……?」
  醫務室深處的病床似乎有了動靜。
  定睛一瞧,雖然意識仍處於朦朧的狀態,不過梨潔兒似乎醒來了。她轉動脖子,露出一副好像真的快睡著的表情,眼神迷濛地注視著葛倫。
  「……發生……了什麼事……?葛倫……你的……表情……有點、可怕……」
  「…………」
  「……我……怎麼……了?好想睡……不知道、為什麼……非常……想睡覺……」
  「…………」
  「……好可怕……葛倫……我有種……好像快要……消失的感覺……好害怕……」
  梨潔兒用微弱到快聽不見的聲音,不安地喃喃說道。
  葛倫一聲不響地起身,走到梨潔兒的身旁。
  「……啊……」
  

  
  葛倫默默地輕撫梨潔兒的頭後,梨潔兒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葛倫不發一語,只是一直撫摸梨潔兒的頭……不久,他下定決心,轉身望向西絲蒂娜等人。
  「喂,白貓……現在可不是流淚的時候。」
  「──!?」
  葛倫以鏗鏘有力的語氣說道後,在魯米亞的懷裡哭腫雙眼的西絲蒂娜,有氣無力地抬起了臉。
  「無論何時,魔術總是有辦法化腐朽為神奇。梨潔兒的靈魂無法解析?不可能製作得出靈域圖版?那又如何?即使明知道不可能,我們還是只能試著去解析梨潔兒的靈魂,並製作出靈域圖版不是嗎?」
  「老……師……」
  「西絲蒂娜、魯米亞……現在放棄還太早。我們一起拯救梨潔兒。助我一臂之力吧。」
  在聽了葛倫那振奮人心的說詞後──
  「……當、當然!」
  「只要辦得到,我們願意做任何事!」
  西絲蒂娜擦乾臉上的淚水,魯米亞抱著堅定的決心點頭。
  「……葛倫……西絲蒂、娜……魯米亞……」
  梨潔兒意識模糊,用迷濛的眼神望著那樣的三人。
  於是──葛倫等人就此展開了苦戰的日子。
  
  在葛倫和瑟希莉亞的帶領下,一行人開始著手研究,試圖解析梨潔兒那奇特又複雜的靈魂。
  理所當然的,解析的工程可謂難如登天。葛倫和瑟希莉亞不分晝夜,全天候關注梨潔兒的病況,至於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則窩在圖書館,她們找來了所有最新的乙太學和法醫學相關的魔術論文,日以繼夜地閱讀並整理出重點。
  梨潔兒的靈魂經過複雜的拼湊組合,如果要製作出她的靈域圖版,勢必得計算出構成她靈魂的,所有靈魂的靈域圖版才行。首先得分析完所有構成梨潔兒的靈魂後,接著再利用那些資訊逆算,得出梨潔兒專用的靈域圖版。
  凡是稍微接觸過魔術的人,都看得出來那是多麼艱困的工作。
  不過,葛倫他們仍舊抱著嘔心瀝血的決心努力解析。
  而且,學院內也有不少人向葛倫伸出援手。
  
  「……我明白了,葛倫老師。梨潔兒所需要的『心靈代碼分離術式』,相關的開發工作就交給我負責吧。畢竟白魔術的精神關聯原本就是我擅長的領域。」
  「真、真的嗎!?你確定嗎?崔斯特男爵!」
  「啊啊,當然沒問題了。少了個可愛的女孩子,可是人類的一大損失呢。」
  「謝、謝謝你!男爵!」
  崔斯特男爵一口答應了葛倫希望能夠幫忙的請求。
  
  「唔。就如同葛倫老師的計算,目前魔導演算器的機能和處理能力,恐怕不足以應付那個術式的構想。」
  「我就知道……可惡,到底該怎麼辦……」
  「哼!不用擔心!如果你想要擴充魔導演算器的機能,交給本天才魔導工學教授奧威爾•休薩就對了!」
  「奧、奧威爾……?你確定嗎……?」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麼做也是為了幫助我的知心好友!小事一樁!」
  奧威爾也接著主動協助葛倫。
  
  「葛倫•雷達斯。哼……這個你拿去用吧。」
  「前、前輩?這、這不是乙太法醫學的世界級權威及第一把交椅,艾勒斯特•史懷哲的最新論文嗎!?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是怎麼弄到手的──!?」
  「哼。像你這種蠢貨,在魔術學會大概也沒有人脈可以利用吧。」
  「!?」
  「你不要會錯意了,葛倫•雷達斯。我最厭惡的人就是你,那個梨潔兒•雷佛德也害我吃過不少次苦頭!在我跟她把帳算清楚前,可不允許她說死就死!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前輩……謝謝你。」
  「哼,有空跟我道謝,不如快點滾回去工作吧。」
  就連在法醫學這塊領域完全是個門外漢的哈雷,也提供了協助。
  
  當然,樂意幫忙的人不只有葛倫的同事而已。
  乙太解離症持續惡化、肉體與靈魂不再密合的梨潔兒,現在就好比出現了裂痕的水壺。水正以驚人的速度從她的體內流失。
  想要讓她延命,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願意大量供給瑪那的人。
  二班的學生在瞭解狀況後,毫不吝惜地輪流將自己的瑪那捐獻給梨潔兒,絲毫不擔心瑪那缺乏症的問題。而且他們乾脆就留在學院裡過夜,就近為梨潔兒加油打氣,日以繼夜地供給瑪那。
  「加油啊,梨潔兒……不要輸給疾病……」
  透過裝置輸送瑪那的卡修緊握著梨潔兒的手說道。
  「……妳這傢伙聽好了。我絕不允許妳贏了就拍拍屁股離開。」
  基伯爾一臉不悅地喃喃嘟囔。
  「放心……不會有事的。相信老師一定會想出辦法救妳。」
  「嗯,沒錯。我也相信老師……」
  溫蒂和泰瑞莎也握著梨潔兒的手,祈禱似地說道。
  「梨潔兒……妳要快點恢復健康喔?」
  「留下來和我們繼續過校園生活吧……好嗎……?」
  還有琳恩、瑟西魯。
  「嗚喔喔喔喔喔!梨潔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吸走我們的瑪那吧──────!」
  還有羅德和凱。以及其他二班的學生……阿魯夫、皮克斯、西索、魯耶爾、雅妮特、佩拉、凱西。
  「梨潔兒同學,妳這樣不行喔……如果妳死了,大家會很難過的。」
  「哼……看在我欠魯米亞•汀謝爾人情的份上,就幫忙這一次吧。」
  甚至連不同班級的莉婕•費爾瑪和迦伊爾•烏路法特。
  還有其他聽聞梨潔兒病危消息的學院學生,也開始輪流跑來提供瑪那給梨潔兒。
  梨潔兒是在菲傑德史上最黑暗的三天化解了學院危機的英雄之一,同時也是學院學生的恩人,他們為了回報梨潔兒的救命之恩,紛紛大方地捐獻出自己的瑪那,並用言語為她加油打氣,只為了維繫住她那氣若游絲的生命。
  「……大、家……」
  梨潔兒偶爾會恢復意識,神智不清地望著那些為自己犧牲奉獻的學生。
  
  為了梨潔兒,眾人全都團結在一起。
  大家一心只想幫助梨潔兒。拯救梨潔兒。
  然而。即便接受了眾人的祝福──即便瑟希莉亞竭盡所有手段進行治療──梨潔兒的病情依舊不見好轉。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的苦心研究也沒有發揮顯著成果,葛倫的靈魂解析則是始終原地踏步,毫無進展可言。
  很殘酷的,梨潔兒的生命反應隨著時間過去,變得愈來愈衰弱。
  
  然後──就在梨潔兒病倒剛好滿一個禮拜的那一天。
  「葛倫,不用白費力氣了。放棄吧。」
  夜晚,懸掛在夜空上的蒼白明月綻放著冷冽的光輝。
  瑟莉卡突然在學院現身,她的一句話,讓不眠不休研擬靈魂解析法的葛倫受到嚴重打擊。
  「什……麼……?瑟莉卡……妳這傢伙,剛才說了什麼?咳咳……咳咳。」
  這裡是魔術研究棟的其中一間研究室,裡面充斥著堆積如山的資料與文獻,連正常行走的空間也沒有。
  葛倫眼下掛著兩個濃濃的黑眼圈,體力也瀕臨極限,搖搖晃晃地走向瑟莉卡,有氣無力地抓住她的胸口。
  「有時候找點事情做不要胡思亂想,反而能讓心情平靜下來,所以之前我才睜隻眼閉隻眼……可是已經到極限了。你這副模樣讓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瑟莉卡帶著沉痛又哀傷的表情輕聲說道。
  「你現在做的事情在邏輯上根本自相矛盾。就好比你手中只有一塊拼圖,卻要打算精準地重現廣大的整體畫面。那已經不是魔術,而是魔法了。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吧……除非一開始就知道整體畫面長什麼樣子了。即便是接受了魯米亞的異能加持的我,也不可能辦得到……魔術並不是萬能的。」
  「~~~~!?」
  「你是聰明人……應該早就心裡有數了吧?」
  瑟莉卡冷酷無情地這麼告訴葛倫,但想必就連她也私底下硬撐著不適的身體,暗中獨自進行了各種可以幫助梨潔兒的調查與研究吧。因為她一雙眼睛都掛著濃濃的黑眼圈,看起來簡直像是會走路的活死人一樣。
  也正因為她嘗試後失敗了,所以才會做出「絕對不可能辦到」的結論。
  葛倫悟出這個事實,當場膝蓋一軟,四肢撐在地上,萬念俱灰地垂低了頭。
  沒錯。葛倫早就知道了。打從一開始,他心裡就隱隱約約有底了。
  梨潔兒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雖然葛倫早就知道結果,可是他仍無法停止前進的腳步。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感覺眼眶開始發熱泛紅的葛倫,轉頭看了研究室的一角。
  只見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累到趴在桌上,淹沒在一片資料中睡著了;她們一心想要拯救梨潔兒,相信葛倫一定能想出解決手段,拚命輔佐到今天。兩人可以說是燃燒殆盡──披頭散髮,皮膚粗糙暗沉,原本漂漂亮亮的少女們,如今變得憔悴不堪。
  「……我……我……!」
  葛倫趴跪在瑟莉卡腳邊,眼眶噙著淚水,一拳又一拳地握拳敲打地板。
  「可惡!到底是為什麼!?梨潔兒……明明那傢伙才剛在光明的世界展開生活……為什麼又發生了這種事……!?那傢伙到底做錯了什麼!?」
  「……葛倫。」
  瑟莉卡安慰葛倫,輕輕撫摸他的頭。
  有一段時間,整間研究室只聽得見葛倫那充滿了抑鬱的咆哮聲……就在此時──
  「唉……一個大男人卻哇哇叫個不停,會不會太丟人現眼了……」
  有名女子撩撥紅髮,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房內。
  她是伊芙•依庫奈特──不,現在她從母姓,改名叫伊芙•迪斯托瑞。她原本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的室長,執行官代號1《魔術師》,可是因為某些因素遭到降職,目前來到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擔任軍事訓練的特別講師。
  「……伊芙……?」
  葛倫抬眼仰望冷冷地雙手盤胸的伊芙。
  「哼。你真的是做事只懂得橫衝直撞的笨蛋。可以稍微動一下腦筋嗎?動一下腦筋。」
  講師服啪沙啪沙作響地飄動,伊芙走到了趴在地上的葛倫面前。
  「難怪你會浪費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唉……把西絲蒂娜和魯米亞也拖下水,到底是想做什麼?」
  「喂……妳給我閉嘴。」
  瑟莉卡發出彷彿來自地獄深淵般的嗓音恐嚇。
  「前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室長兼《魔術師》……我老早就看妳很不順眼了,過去只是看在葛倫的份上不想給妳難堪而已……妳這傢伙在葛倫從軍時就一直折磨他……」
  瑟莉卡語帶唾棄地說道後,用極其冷酷的視線瞪視著伊芙。
  「如果不是葛倫後來多少認同了妳,我早就親手送妳下地獄了。所以不要讓我看到妳那惹人厭的嘴臉。不要張嘴發出那令人聽了就一肚子火的聲音……否則別怪我讓妳在物理上從這個世界消失。」
  瑟莉卡壓倒性的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如果是一般人,恐怕第一時間就被嚇到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也驚醒了精疲力盡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她們只能驚恐地抬頭張望狀況非比尋常的室內。
  儘管瑟莉卡的力量已經被削弱了不少,可是伊芙跟她相比差距仍十分懸殊。
  只要瑟莉卡狠下心來,伊芙甚至無法多活一秒。現在她只能下跪求饒,然後夾著尾巴倉皇逃命。
  然而──面對瑟莉卡所施加的絕望性沉重壓力,伊芙只是以強勢的態度冷笑回應,兀自和葛倫對話。
  「葛倫,你要失魂落魄到什麼時候?你不是想拯救梨潔兒嗎?我幫你找到一個渺小的希望了。」
  在場所有人無不驚愕地注視語出驚人的伊芙。
  「喂,妳這女人……妳最好不是空口說白話。否則我真的會抹殺妳喔?」
  「唉……前《世界》瑟莉卡•阿爾佛聶亞……論一對一單挑,妳或許是全世界最強的,不過對於權謀和心理戰這種非正規戰的手段,妳似乎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呢。」
  伊芙泰然自若地,承接住瑟莉卡那連龍也可以瞪死的犀利視線,並且回以顏色。
  「妳說什麼?剛才的警告妳沒聽見嗎?妳這還沒活滿半個世紀的黃毛丫頭……」
  「還記得妳之前親口說的嗎?『除非一開始就知道整體畫面長什麼樣子,否則不可能重現』。既然如此,只要一開始就知道整體畫面長什麼樣子,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伊芙沒把恐嚇放在心上,擺出唯我獨尊的態度和瑟莉卡對峙。
  「葛倫,你聽好了。關於梨潔兒的靈域圖版──」
  就在伊芙準備跟趴在地上的葛倫分享某個情報的時候。
  「大、大事不妙了──────────────────!」
  突然有幾個葛倫班上的學生驚慌失措地衝進了研究室。
  「老師!不好了!有一群奇怪的傢伙突然跑來,把梨潔兒給──」
  「──!?」
  羅德和凱驚慌喊叫道。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事態急轉直下,陷入更為撲朔迷離的深淵──
  
  「喂!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拔腿狂奔衝回醫務室的葛倫一腳踹開房門怒吼。
  醫務室如今被一股異常的氣氛籠罩。
  「來來來,那邊抬起來~啊,那邊要綁好喔!」
  只見數名身穿魔導士禮服的男女硬是拆掉裝在梨潔兒身上的各種生命維持裝置,並且把梨潔兒移到他們帶進來的擔架上,正忙著把她綁緊。
  看來這些人似乎準備把梨潔兒帶到其他地方。
  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的梨潔兒呈現癱軟的模樣,只能任憑他們擺布。
  「好耶,《戰車》梨潔兒回收成功~嗯,快點把她搬走吧!」
  (帝、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葛倫從那身禮服識破了對方的身分,驚訝得杵在原地。
  「嗚……可、可惡……!咕啊啊……!?好痛……!?」
  「……你們想對梨潔兒做什麼……!?嗚、咕……!?」
  卡修、基伯爾、溫蒂等人則倒在地上,身體被閃電鎖鍊束縛,四肢的劇痛讓他們頻頻發出哀號。
  看來他們在看到一群魔導士突然闖進來擄人,似乎也試圖反抗過了。
  不過,一邊是受過戰鬥訓練的魔術戰專家,一邊只是業餘菜鳥。
  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即便他們為了保護梨潔兒展開抵抗,還是三兩下就被對方擺平了。
  或許是在葛倫趕到前,就見識到這群魔導士的身手的關係吧──其他十幾個捐獻瑪那給梨潔兒的學生,現在全部都窩在牆邊擠成一團,嚇得面無血色。
  「你們幾個……!打算把梨潔兒……帶去什麼地方……!?放開梨潔兒……咕啊啊啊啊!?」
  即使如此,卡修仍奮力爬向那些魔導士的腳邊想要纏住他們,可是他的手卻被一個眼神如野獸般猙獰的魁梧魔導士毫不留情地一腳踩住了。
  「吵死了。雜魚少在那邊虛張聲勢。不知道我們可是很忙的嗎?垃圾。」
  那名魔導士用輕蔑的眼神看著被他踩在地上呻吟的卡修,語帶不屑地說道。
  與此同時,其他魔導士則視若無睹地準備把被綁在擔架上的梨潔兒抬離現場──這畫面讓葛倫的憤怒瞬間沸騰了起來。
  「你們這些混帳────!不准──」
  葛倫邁開腳步,瞬間把身體強化的魔力開到最大,以飛快到能留下殘影的速度直衝上去。
  他的目標是距離他最近的魁梧魔導士。
  「──傷害我的學生!」
  那記摜破空氣的右拳,夾帶著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殺死對方的致命威力。
  趁著對方露出破綻的時候,揮出灌注了全身體重和所有魔力的最強一擊。
  葛倫幾乎可以遇見到,下一秒魁梧魔導士被一拳打飛撞在牆上的畫面,然而──
  「啊?你想幹嘛啊?」
  「什麼──!?」
  不可能沒打中。葛倫的右拳確實毫不留情地鎖定住了魔導士的右臉頰。
  這一擊應當會造成重傷害才是。不管怎麼想,那個時間點不可能閃避得了。
  可是,葛倫的拳頭卻揮空了──等他回神時,那個魁梧的魔導士已經站在他身後。
  「混、混帳……!?你剛才做了什麼──」
  這個出乎意料的結果讓葛倫不假思索往旁邊跳,拉開距離。
  然而,這個判斷卻讓葛倫嚐到苦果。
  「不會吧?還有想要反抗我們的笨蛋嗎?」
  一個紅髮的少年魔導士從魁梧魔導士的背後現身。
  「呵呵呵……那只好執行神罰了。一切都遵從主人的旨意!」
  以及一旁的金髮妙齡女魔導士。
  只見他們兩人緩緩抬起掌心瞄準葛倫。瞬間,現場湧現出一股強大的魔力能量。兩人似乎毫不留情地打算用魔術攻擊葛倫。
  而且,從那個魔力的素質不難看出,這些人都是超一流的魔導士。
  (不妙──!?)
  葛倫只是個三流魔術師,既不會咒文的一節詠唱,也不會預唱咒文的延遲發動,面對一流的魔術師對手,唯一的勝算就是仰賴近距離格鬥。
  但,葛倫的格鬥未能從那個身材魁梧的魔導士身上討到便宜,導致他退而採取守勢,此舉卻弄巧成拙。
  那個當下葛倫不該拉開距離,應該大膽地立刻發動固有魔術【愚者世界】才對。
  因為採取守勢導致動作慢了一步。【愚者世界】來不及發動。
  (可惡──!?)
  葛倫雖然感到灰心,但他沒有就此放棄抵抗,準備抽出愚者的阿爾克那塔羅牌。
  這時,場上發生了更加異常的狀況。
  「雙方到此為止。」
  眼前所見的事物全部都扭曲變形了。
  沒多久,現場所有人都失去了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和重力感,連想要好好站著都有困難。如此一來雙方根本無法進行戰鬥,只能被迫停止動作。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呿……」
  葛倫驚愕地大喊,魔導士們則發出咂嘴聲。
  不久,扭曲晃動的世界慢慢重新凝結成原本的樣貌。
  定下心後,只見一名身穿魔導士禮服的少女擋在葛倫和其他魔導士之間。
  那名少女疑似跟葛倫同齡,或者再小個一、兩歲。她臉上掛著親切和善的表情,長長的亞麻色頭髮在後腦勺紮成一束。從瀏海的隙縫可以窺見圓滾滾的可愛金色大眼。儘管身材瘦小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軍人,可是她站得直挺挺的,完全不會讓人有弱不禁風的感覺。
  「好久不見了,葛倫前輩!」
  少女笑咪咪地向葛倫打招呼。
  葛倫啞然失色地打量了那名少女好一會兒……
  「……伊、麗、亞……?伊麗亞……妳是《月亮》伊麗亞嗎?」
  「對!我是你超可愛的後輩!隸屬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執行官代號18《月亮》的伊麗亞•伊爾裘!在此拜見前輩!」
  伊麗亞向葛倫眨眼後,以一絲不苟的姿勢敬禮。
  這時──
  「謝謝妳啊,伊麗亞。妳果然優秀。」
  又有一名男子慢條斯理地從門外走進室內,在葛倫的面前站定。
  「……!」
  見狀,伊麗亞突然沉默不語,一邊警戒似地瞪著那名男子,一邊退開讓出空間。
  「唉……我們軍人血氣方剛點也不是壞事。只不過,你們可別在這裡動粗啊。因為這裡可是神聖的學校,而且是崇尚安靜的醫務室。」
  那名男子同樣身穿魔導士禮服,是個近三十歲的魔導士。
  男子留著一頭金色的長髮,體態修長。擁有一張看似為人溫良恭謙的相貌,戴著眼鏡,面露文質彬彬的笑容。乍看下是個人畜無害的暖男,實際上卻絲毫沒有破綻。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實力高人一等的頂尖高手。
  男子口中唸唸有詞並隨手一揮,被閃電魔術束縛的卡修等人便立刻重獲自由,印證了他的實力。
  「我只不過是稍微離開了一下子,沒想到我的部下們居然惹出這麼大的風波,真的很抱歉,葛倫先生……不,《愚者》葛倫。」
  男子恭敬地行禮,如此說道,葛倫聞言皺起眉頭。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身分?」
  「哈哈,抱歉沒有先自我介紹。其實我們應該遵守保密義務的,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彼此的信賴。有鑑於事態十萬火急,這次我就破例報出名號,公開身分吧。」
  於是男子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薩拉斯•休馬赫。或許換個說法你比較容易聽得懂……我是帝國軍百騎長、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室長,執行官代號1《魔術師》薩拉斯。」
  聞言,葛倫受到彷彿挨了一記悶棍般的衝擊。
  (特務分室!?難道說,這幾個傢伙──全部都是特務分室的執行官!?)
  葛倫的背部冒出冷汗,定睛直視魔導士們。
  除了伊麗亞以外,其他人葛倫都不認識,大概是後來補上的人力吧。
  (而且這傢伙還使用了《魔術師》的代號。所以說,他是伊芙的後繼者!?)
  照理而言,只有依庫奈特家的人才能受命《魔術師》的代號。
  這名男子是特例嗎?還是另有隱情?無論如何,他能承繼特務分室的代號1,亦即室長的名號,代表他實力非凡。
  (可惡,特務分室的執行官一口氣來了五個!這些傢伙到底有什麼目的!?)
  面對這個弔詭的事態,葛倫不禁嚥下口中的唾液,繃緊身體。
  「哈哈哈……不用那麼警戒啦,葛倫先生。我們不是來跟你鬥爭的。」
  薩拉斯心平氣和地說道。
  「嗄?叫我別警戒?你們先動手傷害梨潔兒和我的學生,現在還好意思說這種話?不管怎麼看,你們的態度根本不友善吧?」
  「哎呀,葛倫先生真是嚴格呢。不過你說的沒錯……明明學生是更需要被保護的市民,我的部下卻動手攻擊他們,關於這件事沒有容我辯解的餘地。看來這些部下似乎沒把我放在眼底哪。總之這件事就先擺在一旁,我們言歸正傳吧。」
  到底是誰沒把誰放在眼底?對於部下的過錯,薩拉斯只用三言兩語就輕輕放下,笑咪咪地轉移話題。那道笑容讓人看了就討厭。
  「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地直說了。葛倫先生,不,前《愚者》葛倫。以及《戰車》梨潔兒。我以特務分室室長的身分,向上述兩名人員下令。」
  在神色緊張的眾人關注下,薩拉斯落落大方地做出宣布。
  「首先,葛倫正騎士。我以百騎長軍階以及緊急特例九號為依據,在此命令你以執行官代號0《愚者》的身分,暫時回歸軍隊。」
  「什麼?」
  「另外,梨潔兒從騎士長。我在此暫時解除妳的魯米亞護衛任務。妳將和重返軍隊的葛倫正騎士,共同執行女王陛下授命的特殊任務。」
  光是以上的宣布,就足以讓葛倫聽得啞然失色……
  「至於特殊任務的內容……就是討伐暗殺女王陛下未遂,目前正在逃亡的逆賊,前執行官代號17《星星》阿爾貝特•弗雷澤。」
  ……聽到這裡,葛倫更是瞠目結舌。
  (嗄?阿爾貝特?……阿爾貝特企圖行刺……女王陛下?)
  在葛倫的思考能力還跟不上狀況時,薩拉斯繼續說了下去:
  「是啊。儘管陛下僥倖逃過了暗殺,可是特務分室卻受到嚴重的傷害……《法皇》克里斯多福和《隱者》巴奈德兩人為了保護陛下,都在和阿爾貝特交手的過程中奮勇犧牲了。為了女王陛下的安泰,也為了替不幸喪生的夥伴討回公道,我們絕對無法饒恕阿爾貝特那個叛徒,一定要他血債血還。」
  「…………」
  「可是,阿爾貝特太強了。若是不謹慎,說不定成為獵物的反而是我們。所以,我們需要最常和他一起出任務,熟知他的手段和能力的人提供協助……你願意『協助』我們吧?《愚者》葛倫。」
  薩拉斯從頭到尾只是心平氣和地,向葛倫面露爽朗的笑容。
  「坦白說,我也不是沒有個人的算計。畢竟我也才被破格提拔當上室長沒多久,在軍中尚未確立一席之地……所以,我期望可以藉這起事件立下大功。要是能成功拿下那個阿爾貝特,將會是一大戰績。所以……」
  「……我不懂。你說的那些我一點都聽不懂。」
  好不容易擠出聲音的葛倫,就像小孩子一樣抗拒理解事實。
  「什麼?阿爾貝特企圖刺殺女王陛下?克里斯多福和老頭戰死了?所以你要我和梨潔兒去討伐阿爾貝特?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就算開玩笑也拜託適可而止,我現在可是忙得要死……」
  「哎呀?葛倫先生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嗎?哈哈哈,太奇怪了……明明我已經盡可能擷取重點,把事情交代得簡潔扼要了。」
  薩拉斯聳起肩膀,慚愧似地面露微笑。
  「葛倫先生,不瞞你說,從以前就常常有人指出我有講話又臭又長的毛病呢……為了改掉這個壞習慣,平常講話的時候我都會提醒自己要──」
  葛倫無視那聽起來格外刺耳的內容,粗魯地抓起薩拉斯的胸口。
  「廢話少說,閉嘴!開什麼玩笑!那個一本正經的傢伙會暗殺陛下!?這怎麼可能!?少胡說八道了──!」
  「唔唔……可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薩拉斯似乎完全不怕葛倫的恫嚇,困擾似地皺起眉頭。
  「退一百步來說,就算那是事實好了!指定我也就罷了,命令梨潔兒去戰鬥是什麼意思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上戰場吧!?啊啊!?」
  「你說的沒錯。所以這樣正合我意。」
  原本像個聖人君子般微笑的薩拉斯──臉色突然丕變。
  「我會把梨潔兒帶走。這麼做,葛倫先生你也會比較願意配合命令吧?」
  不知不覺間,薩拉斯的眼神變得像死神一樣冷酷無情。
  「意思是你要拿她當人質嗎!?就為了逼我乖乖從軍……!?」
  「很高興你腦筋動得快。畢竟,你不吃平常那一套,不可能無緣無故服從我的命令吧?我對你的能力有很高的評價。相信你一定能為討伐阿爾貝特的行動做出莫大的貢獻。我再說一次。這是命令。」
  葛倫已經氣到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面對這樣的葛倫,窩在房間一角的伊麗亞懊惱地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其餘三名魔導士看到葛倫那狼狽的模樣,都發出了帶有輕蔑之意的笑聲。
  「……你、你們這些混蛋……!?」
  葛倫全身燃起了一股被地獄業火折磨般的憤怒。
  無論是這個令人費解的事態。還是難以相信的現狀。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覺厭煩。
  葛倫激動地握起拳頭。當他打算將這個禮拜累積的情緒與鬱悶一口氣噴發出來,不顧一切奔向致命的結局時──
  「……你冷靜一點,葛倫。」
  彷彿有火花在空間裡飛散──那名女子撩撥著令人產生如此錯覺的烈焰般紅髮登場,及時擋下了眼看就要爆發的葛倫。
  「唉……我終於可以體會了。有你這麼容易衝動的搭檔,阿爾貝特一定很辛苦。」
  「伊芙!?」
  魔術講師長袍啪沙啪沙地飄動,雙手盤在胸前的伊芙,與葛倫並肩站在一起。
  「……話說回來,濫用軍方的特權發布強制從軍命令嗎……光看就讓人覺得不舒服……我以前也曾經做過這種事啊……簡直糟透了。」
  「伊、伊芙小姐……!?」
  「……好久不見了,伊麗亞。很可惜現在沒有時間跟妳聊天。」
  伊芙瞥了大吃一驚的伊麗亞一眼後,目光回到薩拉斯身上。
  薩拉斯轉身面向伊芙開口說道:
  「啊啊,妳也來了嗎?久仰大名。這是我們雙方調動職務後首度見面,所以容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這次受命接替妳成為特務分室新室長的薩拉斯•休馬赫。今後還請多指教,前室長。」
  「那些客套話就免了,直接進入正題吧。」
  伊芙憤慨似地咂了聲嘴後,用犀利的眼神注視著薩拉斯。
  「如果你想帶葛倫去討伐阿爾貝特……那我們做個交易吧。」
  「!」
  「梨潔兒的靈域圖版……把它交出來。薩拉斯•休馬赫。」
  伊芙的驚人發言讓現場所有人都呆若木雞,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身上。
  「嗄?喂、喂……伊芙……?這是怎麼一回事……?」
  伊芙向一頭霧水的葛倫使了個眼色示意『這裡交給我就好』後,繼續發言:
  「真沒想到你居然會主動找上門,這樣也好,省得我還得花力氣去把你找出來。薩拉斯,你手中應該握有梨潔兒的靈域圖版吧?那也不是什麼多麼貴重的資料。收它做為勞動報酬一點也不過分。快點交出來吧。」
  「唔……伊芙小姐……妳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聞言,薩拉斯臉上依舊掛著柔和的微笑,可是眼神卻隱隱變得冷漠,銳利如刀。
  「難道你不知道依庫奈特為了維持可以搶先他人立功的優勢,擁有專屬的秘密情報網嗎?哎,不過自從我被拔掉室長的位子後,就幾乎失去了對情報網的掌控。話雖如此,我手上還是握有一小部分我個人獨自建立的管道……這件事我就事先聲明清楚了。」
  「……………………」
  「還是說,你打算現在才要慌慌張張地毀掉席翁資料庫好湮滅證據?那也是一個方法啦,不過與其那麼做,還不如答應我提出的簡單條件,對你來說應該更『有利』吧?」
  薩拉斯像在進行鑑定般仔細端詳了伊芙……
  「……原來如此,不愧是依庫奈特家出身的人。像這樣親自與妳打交道後,我更想不通了。為什麼妳的父親要和妳這麼優秀的人切斷父女關係呢?」
  「少囉嗦,不關你的事!重點是,你到底接不接受這個交易!?」
  伊芙情緒激昂地再次確認後,薩拉斯彷彿覺得很有趣似地,歪起了腦袋。
  「哎呀?要談交易,起碼要在雙方的籌碼和戰力都勢均力敵時才有可能成立。可是我和你們呢……請妳睜大眼睛看仔細吧。雙方的戰力簡直是雲泥之別。」
  薩拉斯聳起肩膀後,除了伊麗亞以外的三名魔導士為收示威之效,向前邁出了一步。
  「我根本找不到理由答應妳提出的條件……」
  「哈。戰力旗鼓相當?籌碼對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伊芙用鼻子發出嗤笑,做為對薩拉斯的回應。
  這時,一名女子隨著靴子的腳步聲,如幽鬼般現身在醫務室。
  是瑟莉卡。她深鎖眉心,一副非常不爽的模樣。是非常不爽。
  我居然得接受伊芙這黃毛丫頭的指揮,實在氣死人了。可是為了葛倫,只好先忍氣吞聲,之後再算帳……瑟莉卡身上就帶著這種一觸即發的氣氛。
  「──!?」
  瑟莉卡現身後,現場的魔導士們明顯一陣緊張。
  「原來如此。前《世界》瑟莉卡•阿爾佛聶亞……她也在這所學院嗎?」
  薩拉斯投降認輸般聳起肩膀。
  「根據情報,瑟莉卡因為屢次能力使用過度,現在的力量已大不如前……雖然現在的她已無力負荷長期戰,可是短期戰的話,或許還是能發揮出可怕的力量。這下傷腦筋了,坦白說,就算在此地開打,我方也未必會輸……可是在拿下阿爾貝特前,我方也想避免額外的人員傷亡……啊啊,伊芙小姐果然了得。看來我也只能接受妳提出的條件了。哈哈哈,被將了一軍呢。令人欽佩,真是聰明的女性啊。不僅人長得美,又有勇氣。一次也好,希望有幸可以與妳一起悠閒地共進晚餐……」
  「不要。」
  聞言,薩拉斯貌似遺憾地苦笑,轉身面向整個呆住的葛倫。
  「哈哈哈,我被甩了。從以前我就不怎麼受女性歡迎……真羨慕像你這樣的男性呢。有機會的話,請你務必傳授幾招秘訣給我。」
  薩拉斯接連瞄了葛倫身旁的伊芙和後方的瑟莉卡後,露出溫和的微笑。
  「那麼,情況就如你所聽到的,葛倫先生。礙於詳細的來源是機密,我沒辦法明講……不過,只要你遵從我的命令,加入討伐阿爾貝特的行列……我願意把梨潔兒的靈域圖版轉讓給你……意下如何?你不是非常渴望得到她的靈域圖版嗎?可是,為了防止你放棄和阿爾貝特對戰而逃走,梨潔兒必須和我方同行。這是我方在這場交易提出的絕對條件。」
  「──!?」
  得知薩拉斯開出的條件,葛倫睜大了眼睛。他的心中依然充滿了混亂與困惑。
  「……差不多該見好就收了。繼續討價還價的話,這場交易恐怕會泡湯。」
  伊芙用只有葛倫聽得見的音量向他下指導棋。
  「葛倫,我只能做到這麼多了。接下來換你下判斷。接受交易的話,或許有機會救得了梨潔兒。不過,之後的展開對於想法天真的你而言,或許會非常殘酷。」
  「伊芙……妳……?」
  「……我不會強迫你接受。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罷了。而且,如果看到把我當老師仰慕的學生以淚洗面,我晚上也會睡不安穩。所以我拿這個狀況做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然後盡我所能,不過如此而已……我不會對你的決定做任何批判。」
  伊芙說完想說的話後,把頭別向一旁。
  於是葛倫轉頭一瞧,發現學生們都在注視著他。
  那些學生明顯不知所措,臉上掛著想要依賴葛倫,卻又感到很慚愧般的複雜表情。
  「老、老師……」
  杵在出入口附近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同樣一臉不知所措,默默地關注著葛倫。
  坦白說,葛倫自己對這個狀況也是一頭霧水。
  為什麼這個名叫薩拉斯的男子手上,會握有梨潔兒的靈域圖版?為什麼阿爾貝特會行刺女王陛下?所有的一切都缺乏判斷依據。
  可是,如果想救梨潔兒的話──現在只有跟薩拉斯交易一途。
  阿爾貝特真的有行刺女王陛下的意圖,並且實際採取行動了嗎?
  假設他真的心懷不軌,我真的橫得下心與他為敵嗎?
  我能把梨潔兒和阿爾貝特放在天秤的兩端斟酌孰輕孰重後戰鬥嗎?
  葛倫的內心充斥著太多迷惘,簡直頭痛欲裂。
  可是──他絕不允許自己停下腳步選擇冷眼旁觀。
  冷眼旁觀只會眼睜睜地看所有事情惡化,導致一切變得萬劫不復,可謂是最糟糕的選擇。
  也正因為如此──
  「好吧……我接受。我願意參加討伐阿爾貝特的行動……可惡!」
  死中求活。也只能像以前一樣,一邊戰鬥一邊摸索真相和最佳策略,設法在險惡的極限狀態中,盡其所能地讓結果接近圓滿了。這就是試煉。
  那天──葛倫做出了重新穿上魔導士禮服的決意。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妳快給個說明,伊芙!」
  等薩拉斯等人帶著梨潔兒離開學院後。
  葛倫把伊芙帶到校舍後面雜木茂盛的陰暗空間逼問她。
  「我已經被搞糊塗了!把妳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
  「吵死了,用不著大吼大叫,我也聽得見。我說就是了。」
  雙手抱胸、背靠著校舍牆壁的伊芙,貌似不悅地撩起頭髮,嘆了一口氣。
  「我從知道的部分依序跟你說明。首先,就從我在這一個禮拜……也就是當你們嘗試用正攻法拯救梨潔兒的這段期間,我做了什麼事情開始說起吧……你應該也隱約察覺到了,我去找了跟我合作很久的情報網線人幫忙。」
  「線人?」
  「目的不用我說吧?當然是為了梨潔兒的靈域圖版。梨潔兒是透過『Project:Revive Life』創造而成的魔造人,對吧?雖然你和阿爾貝特竄改和湮滅了梨潔兒經由『Project:Revive Life』誕生的事實啦。」
  被伊芙用帶有譴責之意的目光注視,葛倫別開了視線。
  「事到如今,我也不會責備你。反正現在的我也不是特務分室室長。總之,既然梨潔兒是用那種禁咒法製造出來的,那麼,梨潔兒的製作者──天才鍊金術師席翁•雷佛德,握有梨潔兒正確的靈域圖版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梨潔兒的替代靈魂『祭壇乙太』,就是席翁親自調整的。」
  「啊……」
  伊芙說得沒錯。梨潔兒的靈魂,就好比把複數張拼圖打散,然後東拼西湊,硬是拼組成一幅圖片。所以不可能以尋常的方式製作靈域圖版。
  不過,實際拼組出那幅圖片的人,手中握有用來拼組那幅圖的所有其他拼圖也不奇怪。而且,他也理所當然能用那些拼圖製作出靈域圖版。
  「兩年前……當時還是《愚者》的你,為了獲得天之智慧研究會的內部情報,答應和希世的天才鍊金術士席翁•雷佛德交易,執行了保護伊露夏•雷佛德和羅依傑爾•雷雅的任務,沒錯吧?」
  「……是啊。只不過那個任務後來因為羅依傑爾的背叛功虧一簣了。」
  「不過,至少你也毀了一個天之智慧研究會的機密研究所。席翁研究『Project:Revive Life』時,所留下的各種資料和紀錄的集大成──通稱『席翁資料庫』,也在那時候被軍方扣押了……我猜,資料庫裡面可能也收錄有梨潔兒的靈域圖版。」
  「啊啊──!?」
  沒錯。為什麼自己完全沒想到有這個可能性呢?
  葛倫對自己的愚鈍感到氣憤。
  「……或許是你當作妹妹疼愛的梨潔兒碰上生命危險,讓你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吧。反正,就算你想到了這一點,現在的你也無權閱覽軍方的記錄。」
  伊芙吁了一口氣後,接著說道:
  「總而言之,我好歹是依庫奈特家出身的人,目前手上還是有情報網可以利用……雖然規模縮小了很多。於是我拜託了可以信賴的線人,調查關於兩年前的任務……席翁資料庫的事情。」
  「結果呢……?」
  「一無所獲。當時被軍方扣留的席翁資料庫,在不知不覺間從軍方的資料室整個消失不見了……當然也沒找到什麼靈域圖版。」
  伊芙疲憊似地輕輕搖頭。
  「嗄?為什麼會這樣?席翁資料庫居然整個消失不見了……」
  「從閱覽記錄和借出記錄等蛛絲馬跡進行追查後,我發現疑似有人偷偷把席翁資料庫外流給其他人了。」
  「席翁資料庫?外流?」
  「沒錯。不過我手上沒有證據。外流者的背後可能有什麼大人物當靠山吧。外流的證據完全被消滅了。」
  講到這裡,葛倫也慢慢看出一點端倪來了。
  「……薩拉斯•休馬赫嗎?」
  「正確答案。雖然我不曉得他是經由什麼管道弄到手的,不過被某人悄悄帶走的席翁資料庫……現在很有可能被薩拉斯一個人獨佔。因為在那起事件發生之後,他提出了好幾個魔術理論的論文,奠定了他在帝國軍的地位,若非參考了席翁資料庫,是不可能提出那些理論的。不管怎麼看,席翁資料庫就是在他的手上。嫌疑重大喔。」
  「……他持有的席翁資料庫裡面,也包含了梨潔兒的靈域圖版嗎?……那傢伙到底是何來歷?」
  「哎呀?你以前都沒遇見過他嗎?薩拉斯•休馬赫……前帝國宮廷魔導士團魔導技術開發室室長……人稱『神腦』的天才魔術師。」
  「魔導技術開發室……?跟執行實際工作和戰鬥任務的中央十室和特務分室不一樣,屬於負責開發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的軍用魔術,以及各種魔術裝備的後方支援部署吧?」
  「沒錯。不過,千萬別以為薩拉斯只是一般的內勤人員。他在當上魔導技術開發室的室長前,曾經在東邊的國境打過好一陣子的仗,是不折不扣的實戰派。」
  「有腦筋,又有武力……這種傢伙最棘手了。」
  「……以前他還當過那個白金魔導研究所的魔導技術開發派遣武官。」
  「那個研究所的所長,不就是和天之智慧研究會聯手推動『Project:Revive Life』的巴庫斯•普勞門嗎……這傢伙根本有鬼!」
  事情怎麼看都不單純,葛倫不禁感到頭痛。
  「所以那種可疑的傢伙,現在當上了特務分室的室長嗎?看來帝國軍也沒救了。」
  「為什麼依庫奈特家以外的人能坐上特務分室室長的位子,原因還不清楚……總之現在不需要去關心那個問題。幸好我成功誘使他默認了。至少現在幾乎可以確定,薩拉斯手上確實握有梨潔兒的靈域圖版。」
  「原來妳那是在套話!?妳本來沒有把握嗎!?」
  「當然啊?我不是說過我只是懷疑,完全找不到證據嗎?就算當面質問他,他也只會裝傻到底。不過,靈域圖版並不是什麼高機密等級的資料。以他的身分,只要宣稱手中的靈域圖版是研究用的複製品,就幾乎不會被追究責任……我先留下這條退路給薩拉斯,接著向他提示了所有值得評估的因素,諸如他對我的警戒、儘管機率不高,但我手中握有他佔據了席翁資料庫的證據之可能性、葛倫的戰力價值、《世界》的威脅性、交易的利益與風險……結果也順利和他達成了交易,真的值得慶幸。」
  沒錯。伊芙鼓吹的那場交易,只要交涉時稍微走錯一步,薩拉斯就有可能會為了湮滅證據而完全放棄席翁資料庫,令梨潔兒必死無疑,所以談判時的進退拿捏非常重要。
  嗯,該怎麼說,伊芙這傢伙,果然是適合做為領導者的類型啊……雖然不怎麼討人喜歡就是了。葛倫莫名地對她產生了認同。
  (像她這麼聰明又能幹的女人,為什麼有時會做出那種意義不明的失控行為?)
  葛倫回想特務分室時代那個總是歇斯底里又情緒緊繃的伊芙,繼續說道:
  「我知道了。總之,我就接受和薩拉斯的交易,以獲得梨潔兒的靈域圖版為第一優先。不過……關於阿爾貝特的消息……那是真的嗎?」
  這是葛倫最無法理解的一件事。阿爾貝特居然不惜殺害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企圖行刺女王陛下……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是事實。」
  伊芙遺憾地閉上眼睛,輕聲給了明確的答覆後,轉身背向葛倫。
  「……我也一樣不敢置信。可是,根據我這個禮拜獨自行動時所獲得的情報……阿爾貝特確實有暗殺女王陛下的意圖……他似乎就是在行凶時,殺死了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
  伊芙淡淡地說道,她的聲音蘊含著有別以往的沉重。
  「不會吧……」
  葛倫用一隻手摀住充滿苦惱的臉,低聲嘆息。
  「從薩拉斯的說法來看,他也不像是在開玩笑,或者套我們的話。阿爾貝特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
  伊芙嚴酷地分析現實,葛倫沉默不語。
  「葛倫……我想你應該清楚……」
  「不需要說明得那麼明白!我知道啦!」
  討伐阿爾貝特。換句話說,就是要跟阿爾貝特決一死戰的意思。
  和特務分室最強的王牌,《星星》阿爾貝特•弗雷澤決一死戰。
  迷惘只會害死自己。可是,除非解決阿爾貝特,否則無法拯救梨潔兒。
  這已經變成只能在阿爾貝特和梨潔兒之間二選一的問題了。
  (下得了手嗎?我……真的狠得下心跟阿爾貝特決一死戰嗎?實在無法相信那傢伙企圖暗殺女王陛下……還殺害了克里斯多福和老頭……)
  當鑽起牛角尖的葛倫感到煩惱不已時──
  「唉……你果然不懂。葛倫,你是不是又用狹隘的視野在思考了?」
  伊芙像是對葛倫感到傻眼似地低語道。
  「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現在就逼自己選邊站還太早了。」
  伊芙冷冷地向猛眨眼的葛倫說道:
  「稍微發揮一下想像力吧。阿爾貝特因為不明的理由企圖暗殺女王陛下,然後,薩拉斯為了討伐阿爾貝特,以梨潔兒為人質欽點你加入討伐部隊……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基本上邏輯還說得過去。畢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這麼熟悉阿爾貝特的人了。不過,唯一讓人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他執意押走因為乙太解離症根本發揮不了戰力的梨潔兒。」
  伊芙淡淡地分析狀況。
  「很簡單啊……就是要拿她做人質威脅我……」
  「你想想……他手上已經握有靈域圖版這個究極的人質囉?哪裡還需要押走梨潔兒?不如說,他應該一開始就拿梨潔兒的靈域圖版當籌碼跟你上談判桌才對吧?」
  「啊……!有、有道理,這麼說來的話……!?」
  『只要你加入,我就給你梨潔兒的靈域圖版』。
  假如薩拉斯當初提出這個條件,葛倫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他走。
  「明明有這麼簡單的方法……他還是執意要押走梨潔兒。雖然表面上他的說法是要拿她當威脅你的人質,但你不覺得有點沒道理嗎?而且,帶走經由『Project:Revive Life』誕生的梨潔兒的人,正好是跟『Project:Revive Life』有可疑關係的薩拉斯……這真的是巧合嗎?」
  「沒錯,這麼可疑的事情很難說是巧合……」
  「這是我的假設。既然薩拉斯持有席翁資料庫的話,那麼,他應該很容易就能預測出梨潔兒什麼時候會因為乙太解離症病倒吧?」
  「確實,如果知道梨潔兒是經由『Project:Revive Life』誕生的事,而且具備看得懂關聯資訊的專業知識,要做出那樣的預測應該不難。」
  「那麼,如果薩拉斯早就預期到梨潔兒會病倒,無法在這次的討伐戰派上用場的話呢?以此為前提去思考的話,結果會是如何?」
  「感覺比較像薩拉斯是刻意等梨潔兒乙太解離症發病,然後才出現在她的面前……所以說,帶走梨潔兒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沒錯。不覺得這樣想比較自然嗎?而且,如果把這個地方當作整起事件的起點,便不會覺得,阿爾貝特暗殺女王陛下未遂也剛好發生在這個時間點會是偶然。感覺上,阿爾貝特似乎對薩拉斯有什麼意圖。」
  伊芙說的沒錯。原本葛倫也以為阿爾貝特暗殺女王陛下未遂是整起事件的發端,可是一旦把因果關係的順序顛倒過來,就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事件樣貌。
  「無論如何……有某個圍繞著梨潔兒的秘密存在嗎?」
  「沒錯。而且我相信那個秘密就是這次事件的突破口。既然如此,你該採取什麼行動,已經顯而易見了吧?」
  伊芙瞥了葛倫一眼,那個目光彷彿要深深地看透什麼似的。
  葛倫只是不發一語,不久,他點頭回應了那個視線。
  「……我要找出真相。阿爾貝特為什麼要行刺女王陛下。梨潔兒身上有什麼秘密。總之,當務之急就是追查事情的真相了嗎……可惡!等著瞧吧!」
  「哼,你終於恢復『自己的風格』了呢。你啊,還是單純一點好。」
  伊芙立刻挖苦,可是葛倫不介意。
  掙扎。除了努力掙扎也別無他法。現在也只能朝著要同時拯救梨潔兒和阿爾貝特這種兩全其美的結局,全力衝刺了。
  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要全力反抗到最後一刻為止。
  葛倫重新下定了決心,這時……
  「……好,接下來有得忙了。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呢。」
  伊芙不知何故說出了引人聯想的話。
  「……怎麼?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咦?不會吧?伊芙……難道說……妳打算跟我一起行動嗎?」
  見葛倫一臉意外,伊芙擺出臭臉別開視線。
  「之後你必須和薩拉斯他們共同行動吧?有他們在身邊的話,你就算想採取什麼行動也會覺得綁手綁腳。如果要調查事件的黑幕,你還是需要行動自如的地下部隊幫忙吧?」
  「不、不……我懂妳的意思啦……咦?什麼?所以妳打算幫我嗎?真的假的?」
  「…………有什麼好驚訝的?」
  「可、可是,妳是伊芙耶!?妳是殘虐無道冷酷無情的伊芙耶!?那個狂傲自大又傲慢滿腦子只想跟人搶戰功的伊芙喔!?除了功勞和戰績,對其他事情毫無興趣,把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看作垃圾或棋子,歇斯底里又沒有人要的──」
  「《吵死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轟!」的一聲,伊芙用改編過的一節詠唱發動爆炎魔術,把葛倫轟飛得老遠。
  「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我要再次強調!這麼做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梨潔兒,為了其他學生!聽清楚了嗎!?拜託你千萬不要產生奇怪的誤解,真的很噁心!」
  「誰會誤解啊,笨蛋!真的發生那種事我才覺得噁心咧!嘔嘔嘔!」
  「……什麼?覺、覺得噁心……?」
  「怎、怎樣啦?妳自己也講過很噁心啊……!」
  「你、你這個……完全沒有神經的爛男人……!」
  伊芙一把抓住氣急敗壞的葛倫胸膛,兩人近距離地互瞪,太陽穴都爆出了青筋……就在這時。
  遠處突然響起有東西移動的聲響,葛倫和伊芙嚇得回頭一望。
  出現在那裡的是……
  「白貓……?魯米亞……?」
  「老師,對不起……我們剛才躲起來偷聽。」
  魯米亞一臉內疚地低頭道歉,西絲蒂娜走到葛倫和伊芙的面前。
  「老師你有軍事任務,伊芙小姐則打算從旁協助老師……為了拯救梨潔兒和阿爾貝特先生,之後你們就要離開菲傑德了是吧?」
  「……從結論來說,是這樣沒錯。」
  伊芙放開葛倫,一臉雲淡風輕地回答道。
  「所以呢?那又怎麼樣了嗎?我想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是我的自由吧?」
  為什麼這傢伙只會用這種冷漠無情的口氣跟人對話啊?
  葛倫傻眼極了。
  不過,或許是早就習慣了伊芙那不擅與人相處的態度吧──
  「既然如此……伊芙小姐!可以帶我們也一起去嗎?」
  西絲蒂娜低頭提出請求。
  「我們知道老師有軍事任務在身,不能帶我們走!不過……如果是以獨立小隊的方式輔助老師的話……我相信一定有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魯米亞也跟在西絲蒂娜之後低頭請求。
  「拜託了!老師!伊芙小姐!我們也希望盡棉薄之力拯救梨潔兒!我們已經受夠了每次只能在你們的保護下,乖乖等著事情結束!或許你們會覺得我們不過只是學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的實力了……可是,我跟西絲蒂一起思考過了!梨潔兒從以前就救過我們好幾次……所以這次必須換我們救梨潔兒才行!如果這時候我們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等待,今後還有什麼臉可以面對梨潔兒呢!所以──」
  

  
  或許會被拒絕吧。大概沒有希望了──即使不抱期待,意志堅定的少女們依然勇敢地展現出自己的決心。
  葛倫和伊芙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兩個誠心懇求的少女。
  不久──
  「好。我答應妳們。」
  沒想到伊芙會點頭答應,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都目瞪口呆地抬起了臉。
  「怎麼了,很驚訝嗎?這不是妳們自己提出的要求嗎?」
  「咦?是、是我們自己提出的沒錯……」
  「可是……」
  「別以為我是看在妳們的熱情的份上才答應。純粹是基於合理的判斷。」
  伊芙擺出不在意的態度撩起頭髮,淡然地向一臉困惑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說道。
  「西絲蒂娜。妳在葛倫的訓練,還有我的魔術戰的薰陶下,實力已經漸漸提升到令人頗為驚訝的水準了。雖然妳嚴重缺乏戰鬥技術和實戰經驗……可是也不見得妳一定無法在魔術高手對戰的時候派上用場……只要妳能穩定發揮實力的話。」
  「咦?是、是這樣嗎……?騙、騙人的吧……?因為打了這麼多次魔術模擬戰,我從來沒贏過伊芙小姐……」
  「我說呀,我好歹也是前特務分室室長耶?拜託不要把我看得太扁了。」
  伊芙不悅似地哼了一聲後,接著望向魯米亞。
  「魯米亞。妳的法醫咒文已經達到一流水準了,重點是妳懷有膽識。有妳從旁輔助西絲蒂娜,可以幫助她激發出更強的實力。雖然戰鬥是妳的弱項,可是我不認為那代表妳會扯後腿。況且妳有『異能』。就算碰到我一個人無力面對的障礙,有妳在場的話,或許就有機會突破。」
  「……!」
  「身邊多了兩個菜鳥要保護的壞處,以及可以從那兩個菜鳥身上獲得的好處……把兩者放在一起衡量後,我認為整體而言利大於弊……不過如此而已。」
  丟下這句話後,伊芙擺著雙手抱胸的姿勢,撇過頭不看她們兩人。
  「……怎麼樣?對我的判斷有意見嗎?還是說妳們開始後悔了?」
  「不……只是沒想到伊芙小姐居然會一口答應……」
  「呃……不過,老師的意見呢……?」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偷偷觀察沉默不語的葛倫。
  見狀,伊芙語帶嘆息地代為回答:
  「……唉,妳們體諒一下他的個性吧。如果這個過度保護學生的天真小子反對妳們隨行的話,早就出聲抗議了。他到現在都保持沉默……代表這就是他的回覆了。」
  「啊……」
  西絲蒂娜恍然大悟地驚呼,葛倫苦著一張臉搔了搔頭,終於打破沉默開口:
  「呿,講得一副好像很瞭解我的樣子……妳這女人依舊很討厭。」
  「哎呀,好開心喔。能被你討厭,正合我意呢。」
  葛倫無視冷嘲熱諷的伊芙,轉身面向西絲蒂娜和魯米亞。
  「總之,差不多就像伊芙說的那樣。妳們對於自身的力量、能力範圍,還有不能做的事,都已經有了充分的掌握。雖然以魔術師而言,妳們只能算羽毛未豐的小雞……不過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既然如此,我當然得尊重妳們個人的意思吧。」
  「老、老師……?」
  「追根究柢,從以前到現在我自己也有很多時候都需要妳們的幫忙。事到如今,我也沒資格擺出保護者的架子,跟已經瞭解自身力量的妳們說出『這次的行動太危險了,不許插手』或者『不關學生的事情』這種話。我相信妳們的判斷。」
  換句話說,葛倫終於承認了西絲蒂娜和魯米亞。
  不再把她們當應該保護的學生,而是值得信賴的夥伴。
  「老、老師……謝謝……謝謝你……!」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十分高興,心中充滿感動。
  「可是,妳們千萬別掉以輕心了。就算很囉唆,我也得再三強調,必須時時提高警覺。什麼時候該衝,什麼時候該撤退……絕對不能做出錯誤的判斷喔?」
  「是、是的!」
  「瞭解了,老師!」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用充滿精神、氣勢飽滿的聲音回答道。
  接著──葛倫一反常態露出誠摯的表情,直視著伊芙。
  「……怎樣?」
  「伊芙,她們兩個就拜託妳了。」
  「哼,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
  葛倫和伊芙罕見地互相露出狂傲的笑容。
  「……我們一起拯救梨潔兒吧。把這個天怒人怨的狀況搞得天翻地覆。」
  「是的!」
  「我會拚盡全力!」
  「……哼。」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充滿鬥志地答腔,伊芙則發出一聲悶哼當作回應。
  加入阿爾貝特討伐部隊的葛倫。
  以及另外組成獨立小隊,調查本次事件內幕的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
  為了打破這個惡劣的狀況,四人各自展開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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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新生的特務分室
  
  
  於是,為了拯救梨潔兒,也為了查出阿爾貝特的真相,葛倫又一次穿上了特務分室的裝備。
  薩拉斯等人在學院現身的隔日──在曙光初現,天色仍舊幽暗且透著寒意的清晨。
  葛倫在位於阿爾佛聶亞宅邸的臥房內,整理著軍方分發的各式裝備。
  手槍、軍用小刀、鋼絲、刻印有盧恩符文的投針、各類魔晶石、各類卷軸等等。
  當葛倫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迫把魔導士的裝備一一穿戴到身上時,靈魂似乎隨著裝備的增加,漸漸變得汙濁沉重。彷彿當年從軍時那股稠濁的感覺與情感又死灰復燃,像泥濘一樣裹覆住全身,漸漸使他內心腐化似的。
  (可以的……我可以的……)
  深呼吸仔細聆聽,可以聽見內心深處響起了某個銀髮少女的聲音。
  沉澱心情閉上眼睛,可以感受到有許多學生在默默地守候著自己。
  ──我可以的。
  完成準備後葛倫吁了一口氣,偷偷摸摸地離開宅邸出發了。
  
  「……哈哈,睽違許久重新以《愚者》的身分執行軍務,心情如何?」
  「簡直糟透了。下地獄去吧。」
  這裡是指定的集合地點──位在菲傑德郊外再開發地區的某個冷清的廣場。
  葛倫語帶不屑地向已經先到場等候的薩拉斯嗆道。
  「目前還在做行軍的準備。在開始進軍前請稍待片刻,《愚者》葛倫先生。如果太無聊,要不要參觀一下?」
  倒也不是因為薩拉斯的建議,不過葛倫還是張望了廣場四周。
  首先映入他眼簾裡的,是數隻神鳳的存在。
  神鳳是巨大的鳥類魔獸。是一種外形形似天鵝,有著華麗飾羽的魔鳥,具有透過翅膀操作風的能力。
  軍隊馴服神鳳後,將牠們運用在各種用途上。
  (這些神鳳看起來不像是空戰用的騎鳥。應該是用來搬運士兵或者輸送物資的吧?)
  葛倫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也是理所當然。目前集中在此地作業的,是一支不到二十人組成的魔導士小隊。他們應該是從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的一般團員裡面,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吧。
  他們正分工合作,把長期行軍所需的物資堆放到神鳳身上。
  身穿特務分室禮服的伊麗亞,也混雜在那群魔導士裡面。
  伊麗亞應該是負責監督這支小隊運作的管理者吧。只見她當機立斷地向魔導士們下達指令,心無雜念地做好出擊準備。
  葛倫原本想找認識的伊麗亞探聽一些消息,不過現在似乎不是適合攀談的時候。
  這時,葛倫察覺後方有人盯著自己,他轉身一瞧──
  (!)
  原來是昨天那三個陌生的特務分室魔導士三人組。只見他們三個站在遠處,露骨地露出不以為然且充滿了不悅的眼神,注視著葛倫。
  (……唉呀呀,看來我在這裡不受歡迎啊。)
  如果他們已經經由某種管道知道葛倫當初是怎麼離開軍隊的,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奇怪。
  膽小、軟弱、三流、背叛者──不難想像自己在他們的口中會被罵得多難聽。
  姑且不論自己的形象了。
  看來他們打算用神鳳,把集合在此地的戰力都運送到目的地。
  (為了討伐阿爾貝特一個人,居然動員了這等規模的部隊……而且還一口氣出動六隻貴重的神鳳,看來軍方高層是玩真的。)
  葛倫嘆了一口氣,繼續觀察狀況,這時──
  「──!?」
  無意間,他看見有魔導士正在把昨天被拘束在擔架上強行帶走的梨潔兒,抬放到搬運貨物用的神鳳上。
  「梨潔兒!」
  葛倫顧不得一切衝向梨潔兒。
  「妳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對妳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葛、倫……?」
  梨潔兒似乎暫時恢復了意識,她辛苦地轉動著比平時更顯沉重的眼睛,望向葛倫。
  「欸……我……要被帶去……什麼……地方……?」
  「不用擔心!妳好好休息就對了!我一定會救妳!所以放心休息吧!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或許是聽了葛倫的話後如釋重負。原本忐忑不安的梨潔兒緩緩閉上眼睛,再次沉沉地睡去。
  「…………可惡。」
  葛倫只能坐視魔導士們將梨潔兒抬走。
  「哎呀……很遺憾事情變成這樣,葛倫先生。」
  薩拉斯做出一副深感慚愧的表情向葛倫開口說道。
  「不過,我們有嚴加注意梨潔兒小姐的病情。所以請你不用擔心。」
  「我說你啊。難道你不懂為什麼自己不受女人歡迎嗎?想要嚐嚐我的拳頭嗎?啊啊?」
  葛倫一把揪住面帶親切微笑的薩拉斯的胸口,作勢出手打人。
  「快點告訴我。梨潔兒都變成現在這種狀態了,你還想怎麼利用她?」
  「咦?我不是說過她是人質了嗎?你如果半途逃走,傷腦筋的可是我呢。」
  「我怎麼可能逃走?靈域圖版還握在你手中啊!」
  「即使如此,還是需要多一層保險。現在我們面臨人手嚴重不足的問題。所以必須確保萬無一失……想要多一層保險,有那麼不自然嗎?」
  不管怎麼問,薩拉斯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然而,只要梨潔兒的靈域圖版在薩拉斯的手上,葛倫便拿他莫可奈何。
  「假如梨潔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不測……我以『魔術師殺手』的名義發誓,我一定會殺了你。」
  葛倫對只能像喪家犬一樣地吠叫的自己感到厭惡。
  「哈哈哈……放一百個心吧。我向你保證。我們絕不會不做出危害她性命的事情。再者,梨潔兒本來就是我們的夥伴,別忘了交易最重要的,就是彼此的信賴。」
  夥伴?信賴?你到底有什麼臉說這種話?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薩拉斯•休馬赫……沒錯,這男人簡直臭不可聞。
  全身上下都充滿了一股可疑的味道。不值得信任。那張宛如聖人般的笑容背後,有某種令人作嘔的濁黑色東西在翻騰攪動著。而且即便流露出來了,他也絲毫沒有想掩飾的意思,看見他人警戒的神情,反而會使他心生愉悅……他就是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受到女性的青睞。
  不過,跟他說這些也只是白費唇舌。葛倫啐了一口後,就必須確認的問題進行確認。
  「……在梨潔兒的生命維持上,有做好妥善處置吧?」
  「當然了,準備得萬無一失。梨潔兒的生命維持和醫療看護,從昨天就交給伊麗亞全權負責了。你應該很清楚伊麗亞的能力吧?」
  「…………算是吧。」
  葛倫一邊挖掘過去的記憶,一邊喃喃嘟囔。
  「《月亮》伊麗亞……那傢伙……擁有和《殉教者》並駕齊驅的法醫術……坦白說,她的戰鬥能力並不出色,可是做為後援,沒有人比她更值得信賴。」
  「沒錯,正是如此。讓她負責看管梨潔兒是最保險的安排。而且瑟希莉亞小姐有幫忙建構輸送瑪那的延命術式,你也親眼看到了吧?」
  沒錯。那是昨天薩拉斯他們準備把梨潔兒帶走的時候的事情。
  在梨潔兒被強制帶走之前,做為權宜之計,瑟希莉亞利用感染魔術,當場建構了用來遠距離輸送瑪那的術式法陣,好讓其他人可以繼續從醫務室供給瑪那給身在遠方的梨潔兒。現在有一條超越空間的無形靈絡,把人在此地的梨潔兒和那間醫務室連在一起。
  「哎呀~瑟希莉亞小姐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沒想到她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能建構出遠距離輸送瑪那的法陣……真想把這樣的人才招攬到軍隊。」
  「要不要問問本人的意願?我打賭你一定會被甩。」
  「哈哈哈,我想也是。自己這麼說也有點不好意思,做為不受異性歡迎的單身光棍可是很痛苦的。」
  薩拉斯逆來順受地回應了葛倫的挖苦。
  「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明明我說過,我方早已準備好了梨潔兒小姐用的延命裝置……為什麼還要刻意做出那種會給學生製造負擔的決定呢?」
  「哼!誰要借助你們的力量啊!況且,是學生們自願要幫助梨潔兒延命的!你沒有質疑的資格。」
  表面上擺出挑釁的姿態大放厥詞的同時。
  葛倫在心裡吟味著意外獲得的重要情報。
  (……「事前就準備好了延命裝置」是嗎?……也就是說,這傢伙果然「早就知道梨潔兒會因為『乙太解離症』病倒了」。)
  愈來愈可疑了。
  不過,依薩拉斯的作風,現在質問他也沒用。只會讓他用虛與委蛇那套逃避質疑。
  他肯定會用「遠征的軍隊本來就會準備瑪那供給的延命處置法,以備不時之需」這套說法為自己粉飾。就算想抓住他說溜嘴的部分窮追猛打,也不會有任何收穫。
  況且,現在必須先找出其他的情報。
  「……你說過……阿爾貝特企圖暗殺女王陛下是吧?……快點把詳情告訴我。」
  雖然早就從伊芙口中聽過大致的經緯,可是葛倫也想聽聽薩拉斯的說法。
  「好吧。反正距離出陣還有一點時間。」
  薩拉斯笑咪咪地迎下葛倫那盛氣凌人的視線,開始侃侃而談。
  「約莫兩個禮拜前,發生了一起事件……原本預計自某個任務歸還的《星星》遲遲沒有回歸,宣告失蹤。」
  「那傢伙鬧失蹤?……在失蹤前他執行的任務是什麼?」
  「擔任隨行護衛,保護前往封印之地進行定期保守管理作業的部隊。」
  「……封印之地?」
  第一次聽到那道情報,葛倫忍不住反問。
  舉凡有可能動搖國家的機密情報,或者禁忌的秘術和魔導書、禁斷的魔導器,甚至是碰觸了禁咒的邪道魔術師、魔術犯罪者、人類無法應付的魔獸等等。阿爾扎諾帝國境內存在著將這些不允許本國人民知情和接觸的東西集中起來統一管理,並且封印,充滿了黑暗與混沌的垃圾場。
  那個垃圾場就叫『封印之地』。利用某古代遺跡打造而成的地方,是阿爾扎諾帝國境內最大的魔境與魔窟。
  彷彿由忌諱與禁忌的概念濃縮凝聚而成的封印之地,內部早已化為一種詛咒,形成了一個異界。由忌諱的概念化身而成的魔物與魔獸橫行其中,一般人如果誤闖,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封印之地的定期保守管理……這麼說來,一年前賈提斯那混蛋在失蹤前所執行的最後一個任務,好像也跟這個有關……?只不過他負責的是調查任務……)
  後來,儘管軍方展開地毯式的搜索,最後還是未能掌握到賈提斯的下落……直到某一天,賈提斯意外現身了。他使用《天使之塵》引爆了震撼帝國的大事件,單槍匹馬挑戰整個帝國。
  那起事件也導致了賽拉的死亡。
  「……然後呢?」
  這個奇妙的巧合讓葛倫產生不祥的預感,催促薩拉斯往下說。
  「事件是在上個禮拜發生的……也就是亞魯諾之月五日。那一天,阿莉希雅三世女王陛下辦公到深夜,後來搭乘馬車返回費爾多拉多宮殿。阿爾貝特•弗雷澤就是趁女王陛下在宮殿前下馬車的時候進行狙擊的。狙擊地在費洛鐵大時鐘塔。」
  「──!?」
  一個禮拜前──幾乎跟梨潔兒因乙太解離症病倒的時間點重疊。
  「所幸的是,當時女王陛下有《法皇》克里斯多福擔任護衛。他及時打開防禦結界,讓女王陛下僥倖逃過了一劫,阿爾貝特見事跡敗露,便立刻展開逃亡。雖然《法皇》克里斯多福和《隱者》巴奈德發動了追擊,但對手是《星星》……實力可怕的男子。結果令人遺憾,前往追擊的兩人慘遭阿爾貝特反殺……《法皇》和《隱者》的遺體目前被安置在聖巴爾迪亞大教堂,不久將舉辦國葬。」
  聞言,葛倫只能一臉苦澀地咬牙切齒。
  薩拉斯把事情的經過描述得非常具體。他舉出的事例很容易就能獲得印證。原本葛倫打算聽完他的說法後再請伊芙去鑑定真偽,可是現在看來,他說的恐怕都是事實。
  阿爾貝特•弗雷澤確實企圖暗殺女王陛下,而且還殺死了自己的戰友。
  (……克里斯多福……老頭……騙人的吧……?你們真的死了嗎……?像你們這種程度的魔術師……會這麼簡單就死掉……?我不敢相信……)
  葛倫的心情變得像鉛塊一樣沉重。彷彿兩條腿正慢慢沉入泥沼般。
  過去一同度過地獄般歲月的戰友們,他們的臉龐模糊地在葛倫的腦海裡浮現後,又慢慢消失不見。
  薩拉斯並未對苦悶的葛倫展現出絲毫同理心,繼續說道:
  「……總之,以上就是事發經過。十分重視這起事件的高層部,做出了肅正討伐逆賊阿爾貝特的決定。我這個新任室長被授命組織討伐隊,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知道阿爾貝特逃亡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當然,情報部也不是一群廢物。他們已經掌握到他的行跡了。」
  薩拉斯微笑著回答葛倫那心灰意冷的問題。
  「……東部康塔列的遺跡都市──馬勒斯。他似乎就是潛藏在那個地方。」
  「馬勒斯?」
  遺跡都市馬勒斯。隱藏在地勢險峻深山之中的古代遺跡都市。因為是遺跡都市,裡面自然沒有人類居住,也不具備任何都市機能。那裡的地理環境非常偏僻,原本就不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場所。
  而且,馬勒斯非常接近鄰國雷薩利亞王國的國境。
  那裡到底是屬於阿爾扎諾帝國的領土,還是雷薩利亞王國的領土……兩國在這個地方經常就國境問題爆發紛爭。
  「……唉,讓他逃到棘手的地方去了。礙於地理位置,我方無法組織大規模部隊進行追擊。如果派大規模部隊前往馬勒斯,恐怕會刺激到雷薩利亞王國。」
  「所以才會派遣特務分室,而你才會找上我……也就是說想靠少數精銳擺平他嗎?」
  「正是如此。」
  彷彿在稱讚葛倫和自己心有靈犀般,薩拉斯微笑著點頭。
  沒錯,比葛倫還熟悉阿爾貝特的魔導士,天底下恐怕沒幾個。
  面對那個阿爾貝特,可以理解想要做好十拿九穩打算的薩拉斯,為何會特地把三流的葛倫找來助拳。
  不過,有一件葛倫怎麼樣也想不透的奇妙事情。
  (這個部隊編成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他重新環視了一遍,裝備、攜帶物資、機材、人員……一切都是那麼不對勁。
  (這個部隊……原先應該是未開發地或遺跡的遠征調查部隊吧?)
  好好的調查部隊,卻被臨時改編成了討伐阿爾貝特用的戰鬥部隊。保留原有的調查能力,再加上從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精挑細選出的戰鬥用魔導士,將其重組成討伐部隊……看起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而且,阿爾貝特暗殺未遂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以不惜把神鳳搬出來做為移動手段的軍方來說,這樣的反應速度也未免太過遲緩……)
  即使假定會和阿爾貝特爆發激戰,必須做好慎重、萬全的準備,明明只要以能即時出擊的戰鬥魔導部隊為軸心打造一支全新的討伐部隊,不需要拖到這麼久就能出兵討伐。
  可是薩拉斯卻沒有這麼做。為什麼?
  (……從部隊的狀況看來,會不會是因為他臨時費了一番工夫,把這支為了其他目的組成的遠征調查部隊,重組成討伐用的戰鬥部隊呢?)
  假如阿爾貝特沒有行刺的話,薩拉斯會不會在梨潔兒病倒後一、兩天內馬上就找上門來,根本不會拖到一個禮拜那麼久呢?
  (可惡……無論如何,這些都只是假設……可以用來判斷的資訊太少了……)
  情報收集愈多,思緒愈混亂,而且心情也隨之變得沉悶。
  「出擊準備差不多完成了,葛倫先生。」
  葛倫聽薩拉斯如此說後抬頭一瞧,只見做好出擊準備的小隊就像軍隊一樣整整齊齊地在各神鳳旁邊列隊,等待薩拉斯發號施令。
  「那麼……我們前往東方的馬勒斯吧。」
  「……哼,隨你便。」
  於是,葛倫不情不願地跨上了神鳳的背部。
  然後,隨著其他張開翅膀飛離地面的神鳳,一起翱翔於遼闊的天空──
  
  同一時刻──
  在綠草如茵,樹木和花圃都經過精心整修的魔術學院中庭。
  做好旅行準備的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三人在此集合。
  伊芙手中的水晶球,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窗形的影像畫面。
  那個畫面呈現出的是葛倫眼中所看到的景色。
  葛倫和伊芙締結了臨時下僕契約,現在的他是伊芙的擬似使魔。所以葛倫的視覺和聽覺情報會傳送給伊芙,伊芙再透過水晶球把那些情報投射到半空中。
  「……他好像出發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動身了吧。」
  伊芙注視著影像如此說道後,關掉了畫面。她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把水晶球塞進口袋,撥弄那頭美麗的火紅色頭髮。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先後唯唯諾諾地向伊芙提出疑問:
  「那、那個……伊芙小姐……?我們現在要去追老師他們,對吧?問題是他們以非常驚人的速度飛走了耶……」
  「我、我們要怎麼追呢?那、那種速度靠馬車根本追不上……」
  面對不安的兩人,伊芙傻眼似地嘆了口氣。
  接著,她突然開口唱咒。
  「《應呼喚而來•擁有羽翼與榮耀的風之友人•在此兌現你我的契約吧》──」
  用右手結了複雜的法印後,伊芙伸出右手觸碰地面。
  只見無數綻放著光芒的魔力線,從她的右手迸射而出,來去自如地在地面流竄後,瞬間建構出五芒星的魔術法陣──召喚法陣。
  法陣發出刺眼的光芒,在半空中開啟了一扇『門』。
  緊接著,一隻大型的鳥類拍動著翅膀,從那扇門飛降到西絲蒂娜等人面前。
  美麗的紅色飾羽,以及裝飾尾羽。流線型的樣貌,氣勢雄偉的翅膀。
  那隻鳥正是──
  「──神鳳!?」
  「伊芙小姐也有神鳳嗎?」
  「是啊。牠是我從小認識的朋友。」
  伊芙撫摸伸長脖子靠過來磨蹭的神鳳,有些得意地說道。
  「我們就使用牠移動吧……放心,牠是空戰型的神鳳。不可能輸給那些運輸型的。即使是軍隊的空戰型神鳳,也很難找到速度可以跟牠匹敵的對手喔。」
  她像個在介紹引以為傲寶馬的貴族,這時候的伊芙臉上也洋溢著藏不住的笑意。
  「話雖如此,如果距離葛倫的主力部隊太近,肯定會被他們發現。我們勢必得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並先行抵達目的地……要飛囉?……話先說在前頭,飛行過程會很痛苦,做好心理準備……好了,騎上來吧。」
  「咦?……咦?」
  「那、那個……伊芙小姐?」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因不祥的預感感到不知所措,在伊芙的催促下,騎上了神鳳的背部。
  然後──
  「好!《飛吧》!皮耶拉!」
  伊芙發出令咒後,神鳳猛力且迅速地拍擊翅膀──只見羽翼集中四周的風之後,凝縮再凝縮,然後使其增幅──
  那股強大的風之能量彷彿沒有極限似地不斷膨脹,在抵達某個臨界點的瞬間──
  神鳳冷不防地以驚人的氣勢,呈銳角一飛衝天。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絲蒂娜所發出的慘叫聲,被吸往位在遠山另一側的天空。
  
  騎乘神鳳的話,需要兩天時間才能抵達東方的馬勒斯。
  早上啟程的葛倫騎著神鳳在天空飛行,陸續越過了平原與山峰──
  一路朝著東方前進。
  即便在帝國軍,神鳳也是稀少的貴重存在。不是每個軍人都有機會可以騎著神鳳飛上天空。雖然葛倫也很想把握機會好好欣賞從天空俯瞰的景色,遺憾的是,他現在完全提不起那種閒情逸致。
  葛倫持續在天空飛行,從東邊升起的太陽向上攀升通過頂點後,接著慢慢傾斜,沉入西邊的地平線。
  那天日落後。
  順利消化完預計行程的葛倫和討伐隊,降落在某個杳無人煙的湖畔,當天就在那裡紮營過夜。
  
  …………
  
  …………猛然醒來後,我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身在某個一片空白又空蕩蕩、一無所有的世界。
  環視了周遭一圈,真的一無所有。
  天空是白色的,平坦寬闊的地面也是白色的。在這裡只看得見分隔天空與地面的一條線。
  所有一切都是由白色構成的無機質世界。
  「…………」
  沒錯,一無所有。
  這就是……我的世界。
  我只是不發一語地呆站在原地。
  ……好睏。腦中只有睡覺的念頭。
  明明我很想立刻躺下,可是身體卻動彈不得。
  而且,當我愈來愈覺得睏倦的時候……
  啪嘰,嗶嘰,喀啦……
  我那除了白色一無所有的世界……慢慢地浮現出裂痕,開始崩壞。
  碎片陸續掉進了一個無比漆黑的空洞。
  我的世界正在瓦解。
  「…………」
  我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觸,只能默默地看著事情發生。
  ……因為我好想睡。
  而且……我的世界是這麼的空曠、什麼都沒有。
  就算崩壞消失了,又有什麼關係?
  「…………」
  啊啊,好想睡。真的好想睡。
  睡意濃烈到連自己是誰都快認不清楚了。
  算了。
  雖然心裡有一股強烈的失落感。雖然有種寂寞哀傷的感覺。
  不過,我還是很想睡覺。
  當我打算拋棄這個空蕩蕩的世界所有一切,準備輕輕地闔上雙眼時──
  「……妳……真的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嗎?」
  有道聲音稍微喚醒了我的意識,使我睜開快要完全闔上的眼皮。
  「……?」
  不知不覺間。真的是不知不覺。
  有個女人背對著我,站在我的面前。
  她有著一頭跟我一樣的藍色頭髮,往後梳成一束垂在背上。背後披著一件有著奇怪圖案的斗篷。腰際上懸掛著一把十字架形握柄的長劍。
  ……咦?……那把劍好眼熟。可是我好睏,根本想不起來。
  「呵呵,打擾了……這麼說應該沒錯吧?」
  妳是誰?
  我意識矇矓不清地向那個女人問道。
  「呵呵,不用在意我的身分。我的名字已經不再有意義。」
  我不是很懂。
  「如果妳堅持想知道怎麼稱呼我的話,嗯……啊,對了!叫我『公主』如何?」
  公主?
  「嗯。我有一個朋友常常這樣稱呼我。雖然個性固執的她,原意應該是想挖苦我啦……不過我還滿喜歡這個稱呼的。畢竟聽起來也很可愛嘛?」
  ……公主妳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
  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這個空洞又荒蕪的世界裡呢?
  「或許是因為……愛多管閒事?我以前也有一個朋友,她一點也不關心自己,讓人無法放下她不管。大概是因為這樣吧?」
  我不是很懂。
  「話說回來,真令人驚訝呢。沒想到我和妳居然可以像這樣在這個世界裡對話,簡直是奇蹟耶?為什麼我跟妳會這麼投緣呢?太不可思議了……難道說,妳把我的靈魂──……不,沒什麼。」
  ……我不是很懂。
  …………我可以睡了嗎?我好想睡覺。
  「……不可以睡著喔。」
  公主維持背對著我的姿勢搖了搖頭。
  「妳一旦睡著,這個世界就會完全崩壞消失……所以妳千萬不能睡著。」
  ……?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反正這個世界如此空洞,什麼也沒有。
  這種世界不管存在或者消失,都沒有差別。我覺得就算消失了也沒什麼關係。
  「……真的是這樣嗎?」
  公主用平靜的語氣向我確認。
  「這裡真的是什麼也沒有的世界嗎?我不這麼認為喔……妳看仔細一點,用心去看、用心去聆聽。」
  我不是很懂……不過,公主好像跟我說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強忍住睡意,試著照公主說的方式做。
  於是──
  
  ──梨潔兒,加油……撐下去啊……!
  
  突然間,我依稀地聽見某人的聲音。
  
  ──等妳恢復健康後,我們再一起上學吧。
  ──老師他們一定會設法救妳的!所以……!
  ──所以妳絕對不可以認輸!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數量漸漸增加,音量也變得愈來愈大。
  這些聲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空無一物的世界……?
  ──當我如此心想的時候。
  
  「啊……」
  
  ……為什麼我至今完全沒有發現呢?
  這裡才不是一片荒蕪的世界。因為,我所熟悉的教室,不知不覺間在我的眼前展開了──
  「…………啊……啊啊……」
  銀髮少女和金髮少女,兩個我最重視的朋友就在教室裡面。
  平常總是陪伴在我身旁的黑髮青年則站在講台上。
  四周還有其他同學。
  大家都在看著我。
  這個世界有這麼多,如此重要的人事物存在──
  「看吧?……妳的世界才不是一無所有吧?」
  「……嗯。」
  這是為什麼呢?一股寂寞又惆悵的感覺油然而生。心情一陣激動。
  因為這個充滿了許多珍貴寶物的世界,現在正一點一滴地瓦解崩壞。
  「嗚……啊……不要……」
  淚水撲簌簌地自眼眶滾落,使眼前的景色變成一團模糊。
  我不要。
  我──不想要失去這個世界。
  「既然如此……妳不可以睡著。加油。」
  「……嗯。」
  「現在有很多人正在努力救妳。所以……妳千萬不能睡。」
  「…………嗯。」
  公主將我抱進她的懷裡,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
  輕輕地、輕輕地……
  在這逐漸崩解的世界中,她只是不停地撫摸著我……
  
  …………
  
  ──深夜,天上掛著一輪綻放著陰森光輝,看似骷髏頭的寒月。
  湖畔營地的四周,環繞著明鏡般的湖泊與剪影般的山脈。
  葛倫放低腳步聲,走進了其中一頂帳篷。
  睡在這頂帳篷之中的是梨潔兒。移動時礙於危險,必須全身束縛,現在她終於得以擺脫那些拘束,躺在簡易的床架上好好休息。
  葛倫發現梨潔兒微微睜開了眼睛。
  「……唷,精神還好嗎?什麼時候醒來的?」
  「…………葛、倫……?奇、怪……?公主……呢?」
  梨潔兒似乎發現葛倫的存在,以遲緩的動作轉頭面向他。
  「感覺如何?」
  「……好想……睡覺……覺得身體……好累……」
  梨潔兒用瞇得比平時更細、睡意比平常更濃的眼睛看著葛倫,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這樣啊。」
  葛倫走到床邊,放下手上的物品擺在一旁,然後他輕輕地跪在梨潔兒的身邊,摸摸她的頭。
  「……………………」
  梨潔兒像是在享受那個舒服的感覺般閉上眼睛,安安靜靜地任葛倫撫摸。
  過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後,葛倫朝梨潔兒開口說道:
  「……對了,我把要給妳吃的餐點拿來了。」
  葛倫拿起了剛才擺在一旁的餐具。
  雖然行軍期間向來只有味如嚼蠟的野戰糧食可吃,不過笨手笨腳的葛倫還是費了一番工夫升火,使用那些野戰糧食製作料理,最後煮成了一道粥狀的湯品。坦白說,他對這道料理的口味一點信心也沒有,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為梨潔兒做點事。
  「……要吃嗎?妳吃得下嗎?」
  葛倫盡其所能地用溫柔的口吻詢問。
  「抱歉……葛倫……我……不想吃……」
  梨潔兒微微睜開眼睛,語帶愧疚地拒絕了。
  「喂喂喂,都不吃東西身體怎麼撐得住?現在妳得強迫自己進食才行……」
  「…………」
  即使如此,梨潔兒還是沒有想進食的打算。
  葛倫無奈地把餐具放到一旁,從懷裡掏出用紙包起來的某個東西。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其實,我還帶了這東西來給妳喔!」
  葛倫強迫自己裝出開朗的模樣打開包裝紙,裡頭裝的是草莓塔。
  「哈哈哈!這個妳應該就想吃了吧!怎麼樣!?」
  然而──
  「…………」
  即使葛倫拿出梨潔兒最愛的草莓塔,她也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簾,有氣無力地搖頭拒絕。
  「……唉、唉呀……連這招也不管用嗎……哈哈、哈……」
  葛倫無可奈何,只得顫抖著放下草莓塔。
  「好、好吧……反正,再過不久妳就會恢復健康了。到時候愛怎麼吃就怎麼吃。在那之前,妳就當作自己是在減肥吧……」
  即使如此,葛倫仍努力在臉上堆起笑容,以正面的態度予以鼓勵。
  這時,梨潔兒伸出發抖的手,有氣無力地抓住葛倫的手。
  「……梨潔兒?」
  葛倫困惑地注視著梨潔兒的臉。
  「…………欸,葛倫……我……腦袋不好……所以不是很懂……不過……我是不是……快死了……?」
  「──!?」
  梨潔兒喃喃地提出疑問後,葛倫情不自禁地抱起梨潔兒的身體,把她的頭摟進懷中,用力抱得緊緊的。
  「……葛、倫……?」
  「……不要胡說八道了。」
  儘管梨潔兒大概看不到,可是葛倫的表情充滿了痛苦與糾結。
  「妳還想跟白貓還有魯米亞在一起吧?」
  「……嗯。我想和她們在一起……想要和她們……一起玩……」
  「那麼,魔術學院呢……?妳最近不是漸漸喜歡上那所學校和那裡的學生嗎……?」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每次來到學校……心情就會變得很輕鬆。」
  梨潔兒的臉上浮現一抹非常不明顯的無力微笑。
  「一開始……我覺得只要能保護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就夠了……可是……現在好像變得不一樣了……?不……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表示妳喜歡上了啊……妳還不懂嗎?」
  「……喜歡……?」
  梨潔兒陷入沉思似安靜了下來,半晌後才喃喃嘟囔。
  「喜歡……嗯。或許真的是這樣。」
  「…………」
  「因為……我可以……聽見聲音……學院的人……大家都在鼓勵我……叫我加油……叫我不要認輸……了……」
  「……梨潔兒?」
  「……而且……公主也……這麼……說過……」
  「公、公主?」
  梨潔兒說的話愈來愈支離破碎。
  『可以聽見學院學生的聲音』雖然有點誇張,但仍不至於太離譜,可是『公主』已經是意義不明了。葛倫以前從沒聽梨潔兒說過那個字眼。
  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或許她是因為生病意識矇矓,產生了幻覺和幻聽吧。不用急著現在向她提出質疑。
  「……嗯……所以……我……想回去……我想跟大家……在一起……」
  「對吧?所以不要亂講觸霉頭的話。」
  葛倫更用力地抱緊了梨潔兒,要為她的身體注入活力。
  「我會設法幫助妳的。不只我,還有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甚至連那個伊芙,都為了救妳展開行動。還有學院的學生,他們也不分晝夜地在提供瑪那給妳。妳和其他人之間靠著一條生命的線聯繫在一起喔……這麼做都是為了讓妳繼續存在這個世上。大家都很樂意幫助妳呢。放心吧,妳絕對可以得──」
  然而──
  「……可是……要救我的話,葛倫你……必須和阿爾貝特……戰鬥嗎……?」
  「──!?」
  梨潔兒一針見血地提出疑問後,葛倫深感愕然。
  「妳、妳早就知道了嗎……?」
  「嗯……隱約……有聽到談話……」
  「可、可是……那、那個是……」
  「不要……我不希望葛倫和……阿爾貝特……打起來……」
  梨潔兒斷斷續續地向狼狽不堪的葛倫喃喃說道。
  「雖然你們常常吵架……可是葛倫你……其實很喜歡……阿爾貝特吧……就像我……也喜歡……其他人……一樣……」
  「…………」
  「……可是……你們卻因為我的緣故……因為我……」
  或許是說著說著,情緒不禁激動起來吧。
  看起來好像快睡著的梨潔兒,眼眶湧出了淚水──
  「……果然……我還是不在……比較好……嗎?」
  當葛倫忍不住想要大罵「大笨蛋」的時候。
  突然有人毫無顧忌地「唰!」一聲,打開了他背後的帳篷入口。
  「誰?」
  葛倫回頭一瞧,發現有三個人影站在打開的帳篷入口。
  「唷……葛倫前輩?不,應該稱呼你前《愚者》葛倫。」
  帶頭者正是前幾天讓葛倫一拳揮空的魁梧魔導士。
  定睛一瞧,這名魔導士還很年輕。大概比葛倫還小一、兩歲。對方人高馬大、肌肉發達,眼神凶惡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輝。
  「啊哈哈,你們在談情說愛嗎?不好意思啦,在正甜蜜的時候跑來打擾。」
  一邊陪笑臉一邊如此說道的,是站在魁梧魔導士左手邊的紅髮少年魔導士。
  「因為我們有話想跟你這位特務分室的前輩說。」
  站在魁梧魔導士右手邊的妙齡金髮女性魔導士,則咯咯笑著如此說道。
  這些人之前曾想毫不留情地用咒文攻擊葛倫,最後是伊麗亞出面阻止。
  「……說到這個,前輩你好像還不認識我們?」
  「那麼,我們先自我介紹吧。」
  「哼……我是特務分室執行官代號8,《剛毅》法嘉斯•斯托雷加。」
  看似凶神惡煞的魁梧魔導士,率先冷冷地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我是執行官代號19,《太陽》尼哥爾•索雷斯。」
  接著換紅髮少年魔導士,以天真無邪的語氣報上名號。
  「呵呵……我是執行官代號14,《節制》謝爾羅德•安潔。今後請前輩多多指教。」
  最後一名妙齡金髮女性魔導士,面帶溫和的笑容自我介紹。
  《剛毅》、《太陽》、《節制》。這幾個代號在特務分室都是長久以來沒有人填補的空缺。
  看來他們真的都是葛倫離開後,最近才剛加入特務分室的。
  坦白說,葛倫沒興趣和他們扯上關係,不過……
  「……辛苦你們專程來拜訪我這個老人了。所以呢?找我有何貴幹?」
  可是,表面看似和善的三人,卻明顯對葛倫抱有敵意,逼使他不得不提高警戒。
  雖然葛倫早就知道自己在這裡不受歡迎,可是看到對方前來挑釁,也不禁感到氣憤。他們以為自己是自願來參加這種行軍的嗎?
  三名新人執行官無視葛倫的氣憤,若無其事地繼續發言。
  「快別這麼說。我們只是想跟值得尊敬的前輩聊聊而已。」
  「畢竟我們要一起執行任務……應該趁早深入瞭解彼此,不是嗎?」
  《太陽》尼哥爾和《節制》謝爾羅德打圓場似地如此說道。
  「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你真的很強嗎?《愚者》葛倫。」
  不過《剛毅》法嘉斯立刻單刀直入地切進核心,尼哥爾和謝爾羅德只能無奈地聳肩苦笑。
  「《愚者》葛倫和《星星》阿爾貝特……你們的傳言我們早就耳聞多時。聽說你們曾經達成許多超級任務,是特務分室最強的搭檔嘛?」
  「哎,我們也是軍人,我們可以理解有時候軍方為了提振全軍士氣,會把不值得一提的戰績也渲染得好像多了不起一樣,藉此塑造英雄……可是,老人一直霸著傳奇英雄的神壇不肯下來……坦白說,不覺得很煩嗎?」
  「你們所打下的戰果和戰績……明明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經過灌水和竄改的……你不認為這樣真的讓人很難以接受嗎?葛倫大人。」
  「就數據上來看,《星星》阿爾貝特或許是『有點程度』的魔術師吧……可是,你只是不成氣候的三流魔導士吧?我有說錯嗎?葛倫前輩。」
  「應該說,葛倫前輩你怎麼有辦法可以加入特務分室?走後門嗎?」
  「而且,不過死了個隊友而已就退出軍隊,有夠沒志氣的,嘻嘻嘻。」
  「不只這樣,以前的搭檔如今還成了叛國的大罪人……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呢。」
  葛倫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壓低語調反問:
  「……所以咧?你們到底想表達什麼?」
  「你的洞察力就跟你的代號一樣爛嗎?前輩。我們想要測試你的實力啦。看看你是否夠資格跟我們一起行動。」
  「時代已經不一樣囉?室長換人,舊特務分室的主要戰力也陸續離隊、戰死……我覺得接下來是屬於我們這些新成員的時代了。」
  「如果我們能擊敗《星星》阿爾貝特大人的話,相信一定能讓軍隊裡那些直到現在,仍在吹捧你和阿爾貝特大人的人刮目相看吧。」
  「不管怎麼樣……對手只有一個人,我們不可能會輸啦。可是,萬一有人在後面扯後腿的話,說不定會害我們煮熟的鴨子飛掉吧?」
  「況且,只要先測出你有幾分實力,就不難知道以前跟你搭檔的那個傢伙大概有多厲害了……好嘛,陪陪我們這些新來的過過招吧?前輩……來場模擬魔術戰如何?」
  特務分室的三名新人面帶露骨地夾雜著嘲笑、輕蔑、侮辱等負面情感的表情,定睛直視著葛倫。
  「……無聊。」
  葛倫沒好氣地別開視線,表示沒興趣地轉身背對三人。
  「你們猜得沒錯,我是三流魔術師。甚至連我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我會加入特務分室。因為得意技的配合度的關係,以前我確實常常和阿爾貝特搭檔,可是,如果我們倆以前真的立下什麼了不起的戰果,那也是阿爾貝特一個人的功勞。與我無關。」
  然後葛倫傻眼似地聳起肩膀。
  「我們的時代已經落幕了?輪到你們發光發熱?好啦好啦,你們說的都對。那種東西要我免費雙手奉上也沒問題。應該說,我才不屑那種東西。既然那麼想要,那你們就從今開始努力建功,不斷大量製造傳說之類的東西吧?……我又沒興趣。」
  「哼。說穿了,其實你想假借這套說法,逃避我們的測驗吧?因為你害怕自己打輸我們,導致你們過去的光輝榮耀留下瑕疵……」
  「……喂喂喂,拜託別鬧了。」
  葛倫受不了地轉頭,隔著肩膀把視線投向三人。他心中的不滿已經瀕臨爆發。
  「我以前錯失了那麼多救人的機會,這樣的過去到底有什麼榮耀可言?像那種千瘡百孔又傷痕累累的過去,哪裡有什麼光輝!」
  「嗚哇,聽起來好討厭喔。明明是在炫耀還裝謙虛。」
  聽到尼哥爾那透著挑釁意味的嘲笑,葛倫只能嘆氣。
  像自己這種三流魔術師,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們燃起如此強烈的競爭意識?
  「快點從我眼前消失吧,三個笨蛋。我還得忙著照顧梨潔兒呢。」
  葛倫對三人視若無睹,打算繼續照護梨潔兒。
  然而──
  「呵呵,好溫柔的葛倫大人。梨潔兒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可是……好遺憾喔……梨潔兒病得這麼嚴重,何時斷氣都不意外呢。」
  「──!?」
  謝爾羅德笑嘻嘻地如此說道後,葛倫感覺到一種冰冷的感覺沿著他的背部滑下,迫使他轉頭望向她。
  「哎呀哎呀,怎麼了?葛倫大人。你臉色不太好看呢?」
  「喂……你們敢對梨潔兒亂來的話,我一定會要你們付出代價……」
  「什麼啊?我們聽不懂你的意思耶?」
  即便葛倫發出彷彿自地獄傳出般的聲音厲聲恫嚇,三人也只是居心不良地竊笑著。
  (可惡……這群混帳……!)
  應該不可能。就算這些人再怎麼惡劣,他們應該也不至於會下手傷害已經一隻腳踩進棺材的梨潔兒,可能性太低了。照理而言的話。
  但,那個可能性終究不是零。
  一方面,葛倫完全不瞭解這三個人的個性,而且特務分室講究實力主義,有時候甚至會招攬像《正義》賈提斯,或者執行官代號15的《惡魔》這種思想偏激、腦筋有毛病的人加入。
  所以,不排除他們有可能會殺害梨潔兒,只為了給葛倫顏色瞧瞧。
  而且,在這個人跡罕至的邊陲地帶,多的是湮滅殺人證據的方法。
  葛倫不可能成天如影隨形地保護只剩一口氣的梨潔兒。
  只要他們有殺害梨潔兒的疑慮,哪怕可能性再怎麼微弱──葛倫能採取的做法只有一個。
  「……好吧……我知道了。想打魔術模擬戰是嗎?好,我就奉陪你們這群天殺的混蛋吧。」
  他口吐怨氣,接受對方的挑戰。
  「…………葛倫……?」
  「不用擔心我。」
  梨潔兒忐忑不安地關注著事情發展過程,葛倫輕輕地摸了她的頭。
  「呿……我們速戰速決吧,喂。」
  「啊哈哈,這樣才對嘛!前輩!」
  於是,葛倫隨著三個室員離開了帳篷。
  
  ──
  ──葛倫被三個魔導士帶進了蒼鬱的森林之中。
  走了一段時間後,四人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場地。
  仔細一瞧,這一帶只有這塊空地的地面正在冒出熱煙,一層厚厚的灰燼和焦炭就像地毯一樣覆蓋在地上。疑似是不久前遭到魔術的大火焚燒過的痕跡。
  (看來他們事先就大費周章地準備好了要和我決鬥的戰場啊。)
  葛倫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雖說是模擬戰,我們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學生,都是軍人了,對吧?」
  尼哥爾笑嘻嘻地向葛倫說道。
  「我們以實戰為基準,採取假想實戰形式吧。唯一的規則就是不可以殺人。放心吧,部隊有衛生兵隨行,就算受了重傷,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用擔心會死。應該啦。」
  「……實戰啊。」
  心生厭煩的葛倫重新觀察四周的狀況。
  四周是一片沒有起伏的空地,也完全沒有遮蔽物。
  (……天底下哪有在這種齊頭式平等的條件下,憨直地從正面一戰的『實戰』啊。這算哪門子的實戰,完全就是『比賽』吧,笨蛋。)
  追根究柢,如果打這種光明正大的齊頭式平等魔術戰,葛倫無疑是三流貨色。葛倫之所以能存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利用四周各種狀況偷襲、暗殺、攻人不備、耍賤招……講難聽一點,就是堅守不堂堂正正和人正面決鬥的原則。
  在這種無法動任何手腳的地點戰鬥,對葛倫而言是壓倒性的不利。
  雖然很想說「不用打了,乾脆算你們贏好了」,可是他們三人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葛倫。
  「……你們誰要先上場?不會跟我說你們要三打一吧?」
  興趣缺缺的葛倫強硬打起精神如此說道。
  「首先由我打頭陣好了。」
  一邊如此說道,一邊把拳頭扳得啵啵作響站到葛倫面前的,正是《剛毅》法嘉斯。
  葛倫仔細觀察法嘉斯。
  高頭大馬、肌肉發達。強健的體幹。明顯就是擅長格鬥的類型。
  他應該是屬於利用魔術強化身體能力,主打近距離格鬥的魔術師吧。只有在拉開距離時才會使用攻擊咒文做為輔助武器。最近的帝國軍有不少這種類型的魔術師。
  (……如果是這傢伙……或許我還有勝算?)
  葛倫對近距離格鬥還算有一定自信。所以,只要葛倫有辦法用固有魔術【愚者世界】封印對方的攻擊咒文和魔鬪術,說不定還有一絲機會──
  (問題是,這三個傢伙不可能不知道我有【愚者世界】。他們鐵定想好了對策。而且,上次他還施展出瞬間移動般的奇特動作……)
  和法嘉斯展開了對峙的葛倫暗忖著,這時──
  「怎麼了?前輩。決定好戰術了嗎?不用客氣,儘管放馬過來吧。」
  一臉游刃有餘的法嘉斯向葛倫招手挑釁。
  眼下的狀況對葛倫十分不利。法嘉斯等人對葛倫的資料瞭若指掌,葛倫卻對自己的對手一無所知。
  如果在實戰碰到這種狀況,葛倫肯定會選擇戰術性撤退。
  可是,現在為了保護梨潔兒,他只能放手一搏。
  「呿──接招吧。」
  葛倫呼吸了一口氣,同時把魔力灌注到常時永續附魔在自己身上的,白魔【體能爆發】的術式之中,使能力發動。
  這種沒有灌注魔力便不會發揮身體能力強化效果,唯有灌注魔力時效果才會發動的持續附魔型魔術,對於不擅長略節詠唱的葛倫而言,是重要的保命技能。
  然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幾乎毫不保留地強化了身體能力後,葛倫拔腿向法嘉斯突進。
  葛倫那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的咆哮,成了魔術模擬戰開戰的哨聲。
  風景如湍流般迅速往後方流逝的同時──
  (就算他們已經知道我有什麼殺手鐧,也只能照用不誤了!)
  ──葛倫從懷裡抽出愚者的阿爾克那塔羅牌,發動【愚者世界】。
  以葛倫為中心的四周,所有魔術起動都將遭到封殺。這是唯一的方法。
  一旦讓對方使用一節咒文的攻擊,葛倫必敗無疑。
  「……噢?那就是傳說中的……」
  果不其然,法嘉斯似乎早料到葛倫會使出這招,顯得不慌不亂。
  (抱歉了──)
  葛倫繼續加速逼近法嘉斯,作勢揮出右拳──
  下一秒,他揚起腳把堆積在地上的灰燼,猛力踢向法嘉斯的臉。
  「──!?」
  法嘉斯為了保護眼睛不被灰燼傷害,瞬間把頭撇向一旁──
  與此同時,葛倫往相反的方向跳了過去。
  原本就快進入肉搏範圍的葛倫,和法嘉斯又再度大幅拉開距離。
  葛倫在空中翻身,握住了藏在背後的手槍握柄──
  (──就讓我速戰速決吧!)
  移動的槍口,扣下的扳機,推進火藥的炸裂──一氣呵成,快到看不見拔槍動作的速射。
  葛倫所擊發出的鉛彈,筆直地射向了法嘉斯的腳。
  看不出來法嘉斯有使用白魔【肉體強化】和黑魔【力量護盾】等防禦魔術,來保護自己的跡象。
  葛倫深深相信──這下勝負已分。
  自己掌握到了絕妙的機會。人類不可能躲得掉這一槍。
  (……搞什麼?瞧他口氣那麼狂妄,沒想到這麼簡單就……)
  葛倫放鬆了戒心後──下個瞬間……
  
  啪!
  
  法嘉斯的手一如瞬間移動般掐住了飛來的子彈。
  「哼,無聊的把戲。前輩,不要讓我大失所望好嗎?」
  法嘉斯將手中的子彈隨手一拋,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什……!?」
  看到這畫面,葛倫不禁噴出大量冷汗,渾身僵硬。
  按理而言,剛才那一槍應該就決定勝負了。
  因為在葛倫開槍的那個當下,法嘉斯還沒有任何動作。子彈飛行的彈道也精準地鎖定住了法嘉斯的腳。換句話說,法嘉斯是在看到子彈射出之後,才做出反應用手指掐住子彈的。
  「這……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雖然近代只要隨便一個防禦魔術就能輕鬆擋下子彈,可是子彈的飛行速度對人類而言,依然是極大的威脅才對。
  一般子彈的發射初速是每秒三百梅特拉以上。葛倫的手槍所使用的發射火藥,更是能產生每秒四百梅特拉以上的速度。
  另一方面,人類的神經傳導速度每秒約五十~六十梅特拉。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超人,也無法突破每秒一百梅特拉的極限。除非把白魔【體能爆發】的身體能力強化效果,通通用來加強反射速度,才有可能達到每秒三百~四百梅特拉──也就是接近彈速的表現。換言之,徹底強化反射速度後,人類可以『看見』飛行的子彈。問題是,光是要『看見』飛行的子彈就耗盡了所有的術式容量,不可能有餘力再對飛行的子彈做出反應。
  臂力、腳力、體力、反射速度、五感等等……要如何活用受到術式限制的強化幅度,針對哪個部位做多少的強化,端看施術者對身體能力強化術的拿捏能力。
  無論如何,人類想要在看到射速遠勝人類反應速度的子彈射出後才閃躲,絕對來不及。必須從對準自己的槍口和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預測彈道,並且搶先一步反應才行。即便是那個《戰車》梨潔兒也不例外。
  (然而,這傢伙卻──看到之後才做出反應……!?)
  「哈哈哈,怎麼啦?前輩。臉色有夠難看的。」
  法嘉斯嘲笑舉著手槍臉色發青的葛倫。
  「你對我怎麼辦到的感到很好奇嗎?好啊,我就告訴你吧。我已經把身體能力強化系的魔術鑽研到了極限……現在的我可以看見彈速,再以彈速採取行動。」
  名符其實的《剛毅》法嘉斯。
  他屬於專精身體能力強化魔術的魔導士。
  「一般魔術師絕對無法望其項背的『全身體能力的極限強化』──那就是我的固有魔術【剛曲】──就像這樣!」
  法嘉斯的身體如字面所示,從警戒狀態的葛倫面前消失了。
  葛倫立刻把槍口往左邊移動──
  霎時,有一股猛烈的衝擊在葛倫的左腹炸裂。
  出現在葛倫左邊的法嘉斯,對他使出了腹部攻擊。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被那股衝擊震飛,在地上猛烈翻滾。
  「哦?你的第六感還挺敏銳的嘛?」
  法嘉斯一邊看著被擊飛的葛倫,一邊把放在腹部旁邊的右拳伸到眼前,然後打開掌心。只見一顆子彈從他的掌心裡掉了出來。
  「沒想到,你居然會在那個時間點發動零距離射擊……只可惜結果你也看到了。」
  「──咳咳!?可惡……!?」
  葛倫利用翻滾的動能順勢彈起並且舉起手槍,然而──
  法嘉斯早已「嗡」的一聲留下殘影,消失不見了。
  剎那之間,無數的衝擊在葛倫的全身上下炸裂。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嘉斯以彈速圍繞著葛倫移動,不斷對他拳打腳踢。
  法嘉斯的速度快到讓人無法看見他的身影。
  葛倫就像滑稽的傀儡一樣,以僵硬不自然的姿勢瘋狂獨舞。
  來自三百六十度各個方向的猛烈攻勢,讓葛倫成了無法倒下的人肉沙包。
  「──哈哈!好弱……也未免太弱了吧!?前輩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咕嗚嗚嗚嗚嗚嗚──!?」
  「魔術戰不需要耍無謂的把戲!只要擁有理論上令對手來不及反應的速度以及力量,把對方修理到滿地找牙!這不就夠了嗎!我說得沒錯吧!?不過,現在我可是有手下留情喔!?」
  「嗄啊──!?」
  「如果這是實戰的話,你不知道已經死掉多少次了!攻擊咒文和魔鬪術──有太多的方法可以一擊殺掉你了!」
  然後,打出致命一擊──
  「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嘉斯使出渾身的力量揍倒了葛倫。
  「嗄啊啊啊啊啊──!?」
  又一次被擊飛的葛倫在地上一路彈跳翻滾。
  「咕啊……呼……呼……!咳……咳咳……嗚……!」
  不過才短短十幾秒的戰鬥,葛倫已經遍體鱗傷,站都站不穩了。
  即便口吐鮮血,葛倫仍咬緊牙關努力想站起來。
  這時──
  「──!?」
  聽到「咻!」的風切聲,葛倫即時做出反應,往旁邊翻滾。
  只見無數的匕首隨著「咚喀喀喀!」的聲響,刺在葛倫原先所在的位置上。
  每一把匕首上面,都充滿了讓人不敢觸碰而且嘔心想吐的『咒』。
  這不是法嘉斯的攻擊。
  順著翻滾的動作起身後,葛倫轉頭朝飛刀射來的方向望去──
  「啊哈哈,法嘉斯。你玩夠了吧?這場算你贏了……接下來換我上場。」
  站在那裡的,是笑容滿面的紅髮少年魔導士──《太陽》尼哥爾。
  「嘖……隨便你。唉~傳說中的《愚者》大人居然只有這點程度,太教人失望了。」
  一如在說「真拿你沒輒,換你上場吧」般,法嘉斯轉身背對葛倫。
  於是,尼哥爾面帶愉悅的笑容,和葛倫展開了對峙。
  「好啦,前輩。你不會只因為剛才那種手下留情的攻擊,就掃興地賴皮說『我投降了~』吧?對吧?」
  「……!」
  葛倫擦掉眼看要從額頭流進眼睛的血,轉身面向尼哥爾。
  「咳……反正就算我拒打,你也不會接受吧?快點放馬過來……」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應該說──」
  那個瞬間。
  尼哥爾露出了陰沉又詭異的笑容──
  「──其實我早就已經發動攻擊了……」
  話才剛說出口。
  葛倫有種彷彿四周的夜色變得更濃、更深、更沉的錯覺──
  怦怦。悄悄接近的死亡氣息,讓葛倫的心臟不禁發出悲鳴。
  葛倫的身體出現了令人不敢置信的異變。
  「怎麼會……!?力量……從身體流失了……!?身體變得好重……!?」
  腿軟無法站穩的葛倫,忍不住單膝下跪。
  然後,葛倫感受到有一股危險的魔力在上空鼓動,因此抬頭張望。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注意到。
  天上有顆巨大的暗黑色太陽,正綻放著黑色的光輝,遮蔽了夜幕。
  雖然綻放黑色光輝這種說法有自相矛盾的味道,可是已經找不到其他更恰當的形容了。
  覆蓋在葛倫頭上的,正是如此異常又陰森可怕的光景。
  「那是什麼東西……!?」
  「討厭啦,終於發現了嗎?真沒辦法,只好告訴你了。」
  或許是看到葛倫鐵青著臉的模樣感到十分爽快,尼哥爾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是『黑太陽』──透過我的固有魔術【逆位置的太陽】產生的冒牌太陽。」
  「……固有魔術……!?黑太陽……!?」
  「我事先就把它設置在這個地點了。你可不要罵我卑鄙喔?不是說過了嗎?這場模擬魔術戰可是實戰形式。」
  雖然葛倫很想怒嗆「天底下哪有這種兒戲般的荒謬實戰」,可是現在耍嘴皮子也無濟於事。他的眼睛牢牢地盯著頭上那釋放出邪惡波動的黑色太陽。
  「啊啊,你一定很好奇吧?黑太陽算是結界魔術的一種。只要在那顆黑太陽底下,凡是和我敵對的人,瑪那都會被那顆黑太陽吸走,不僅如此,身體能力、魔力、魔術威力各方面都會受到限制……說穿了,就是一種『大範圍戰場弱化』的魔術吧?」
  尼哥爾接著語帶驕傲地說出了令人震驚的事情。
  「而且,我的黑太陽跟前輩的【愚者世界】不一樣,可不是那種不分敵我,連施術者本身也會受影響的無差別攻擊彆腳魔術。它可以確實分辨出敵我……很了不起吧?」
  「…………騙人的吧。」
  太荒唐了。這世上確實存在著可以削弱敵人力量的魔術,不過弱化基本而言屬於『詛咒』。基本上,必須直接觸碰對手進行附魔。雖然也有遠距離施放弱化的方法和類感魔術以及感染魔術,可是這些手段都少不了複雜的程序和道具。
  換句話說,如果想用魔術削弱對手的力量,必須一一觸碰敵人,個別施放弱化魔術才行……這是基本觀念。
  當然了,這樣的魔術一點也不適合用在實戰上,有那種閒工夫的話,不如對自己施放強化魔術,或者直接用攻擊咒文攻擊還比較簡單省事……這是魔術戰的常識。
  葛倫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會在無處可躲的空曠戰場,使用如此強力的弱化魔術。更誇張的是,這並非無差別攻擊,而是可以依施術者的希望,選擇要弱化的目標,未免太過瘋狂了。
  「雖然法嘉斯就是單純地很強,可是不覺得有種窒息感嗎?與其讓自己變得比敵人更強,把敵人變得比自己更弱不是更快嗎?」
  尼哥爾開心地如此說道的同時,將雙手交叉高舉。
  旋即,他的手上出現了無數的匕首。
  每一把匕首上面都刻印著讓人感到想吐的弱化詛咒。
  只要被其中一把射中,勢必會被弱化到無力再戰。
  「你的【愚者世界】好像仍在發揮作用,我就用這招跟你玩玩吧。」
  「……呿……!」
  「話說回來,【愚者世界】是在搞笑嗎?居然連自己的魔術都會被封印……難道是如字面意思所示的笨蛋魔術?算了,陪我練練招吧,前輩♪」
  尼哥爾語氣中透著愉悅,又彷彿透著輕蔑似地如此說道後,發動了攻勢。
  「喝──!」
  尼哥爾迅速地往側邊移動的同時,陸續射出詛咒的匕首。
  「該……死的!」
  葛倫拖著不斷流失瑪那的沉重身體,移動槍口。
  砰、砰、砰──他以精準無比的射擊接連射下飛來的匕首。
  「噢噢!?有一套喔,前輩!」
  「笨蛋!是你技術太爛了!」
  葛倫的批評非無的放矢。
  尼哥爾的身手、動作、擲刀技術雖然有達到一流水準,可是稱不上超一流。
  尼哥爾應該是以弱化的固有魔術為前提設定戰術的吧。他的身手確實一流,可是要在帝國軍找到程度類似的人並不難。差不多就是這種水準。
  葛倫是擅於戰鬥的老狐狸,不會輕易輸給單純只是實力堅強的對手。如果他連這種程度的敵人也打不贏,早就在從軍時代戰死了。
  「唷!喝!哈!」
  「嘖──!」
  詛咒的匕首連續飛射而來。
  葛倫時而扭身或拖著沉重的身軀跳躍,有驚無險地閃避;時而扣下扳機,在千鈞一髮之際利用子彈擊落匕首──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不要把我看扁了──────────!」
  「哎呀呀。」
  然後他一口氣拉近和尼哥爾的距離,把槍口抵在尼哥爾的肩頭上,扣下扳機。
  咆哮大怒的槍聲炸裂。
  然而,零距離射出的子彈卻避開了尼哥爾的身體,往其他方向飛去。
  「什麼──!?」
  「太可惜了!【擋箭的盧恩符文】!物理性的飛行武器對我不管用!」
  尼哥爾露出看似天真無邪,卻又透著狠毒之意的嗤笑,瞬間──
  葛倫的身體突然變得更加沉重、更為虛弱。
  「──!?」
  無法承受那股沉重負荷的葛倫再次單膝跪地,身體癱軟。
  尼哥爾跳著與葛倫拉開距離,從容不迫地笑了。
  「前輩你好像有所誤會。我的『黑太陽』……才剛發揮一點點威力而已呢。現在還有很大的弱化空間……剛才我可是相當手下留情了喔?」
  「你說……什麼……!?」
  「我可不希望讓前輩誤以為我的黑太陽不過只有那點程度,所以我把弱化的咒力加強了一階段左右……怎麼樣?是不是身體無法動彈了?」
  葛倫擠出剩餘的力量,吃力地向上抬起沉重的腦袋。
  只見黑色太陽所綻放出的不祥黑色光輝,變得更強烈了。
  身體完全使不上力。瑪那以驚人的速度從身體流失。
  就算尼哥爾停手不再攻擊,葛倫過沒多久也會自行枯竭而死。情勢岌岌可危。
  「我先提醒前輩一件事。雖然需要一點時間,不過弱化的咒力還可以持續加強喔。只要天上有那顆太陽在,我就是無人能敵的。那麼……」
  尼哥爾帶著愉悅的表情抽出匕首。
  「不管你再怎麼努力,現在想閃也閃不掉了吧?」
  尼哥爾面露殘酷的微笑,擲出匕首。
  葛倫身體的沉重程度還有流失的瑪那量,都遠比剛才還要嚴重。
  整個人變得像蝸牛一樣遲緩的葛倫,已經無力閃避飛來的匕首。
  「嗚哇!」
  匕首射中腳的瞬間,注入在刀身之中的詛咒立即發動,葛倫的視覺徹底失靈,眼前一片漆黑。
  「──嗚!」
  射中肩頭的那一刀癱瘓了葛倫的聽覺。
  「──……!?」
  最後,射在手臂上的那一刀則奪走了肌力,導致葛倫全身麻痺。
  「──,────,────。」
  尼哥爾現在應該正在得意洋洋地做出勝利宣言並羞辱葛倫吧,只是葛倫甚至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葛倫只能身陷在沒有聲音和光線,充斥著絕望和挫折感和屈辱的完全黑暗中。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光明永在』。」
  葛倫的眼前突然充滿了光。
  「──什麼!?」
  光。傾瀉而出的神聖光輝漸漸驅散、消除了四周所有的詛咒。
  上空的太陽不見了,如大白天般耀眼的光芒取而代之,漸漸往四面八方擴散。
  「那、那是什麼……!?」
  詛咒獲得淨化後,五感恢復正常的葛倫,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而且,一段奇妙的朗誦傳進了他的耳裡。
  「──『我們的天神啊,願祢的名被尊為聖,願主用慈悲包覆我們,願祢的國降臨』──」
  那不是什麼咒文,而是聖書的一節經文。
  「『主啊,啊啊,主啊,求祢賦予威光。用祢的力量,賜給他永遠的安息,用永不熄滅的光芒,照亮他、拯救他。願他能獲得寧靜與安詳──誠心所願。』」
  在如聖歌般宏亮的祈禱聲的中心──只見《節制》謝爾羅德十指相扣跪在地上,抬頭仰望上空。
  刺眼的光芒以謝爾羅德為中心從天而降,淨化、驅散了四周的黑暗。
  而且,有個人影出現在謝爾羅德的背後。
  ──那是天使。
  全身穿著光輝的鎧甲,手持燃燒著烈焰的大鐮刀,擁有六片對稱翅膀的天使。
  「『燃燒著烈焰的大鐮刀』──!?難道是《斷罪天使》阿多斯!?」
  艾里沙雷斯聖書裡所提到的冠名大天使們被劃分成天上三位階,那三個位階分別是第一位:熾天使,第二位:主天使,第三位:權天使。
  《斷罪天使》阿多斯屬於第二位:主天使。也就是有資格可以消滅魔女、惡魔以及墮天使等,違逆神的存在的天使。
  「這怎麼可能!?我不敢相信!?難道妳召喚了大天使……!?召喚了第二位:主天使嗎!?」
  把存在於『意識之帳』另一面的偉大概念存在,召喚到這個世界上,進而使其獲得肉身揮發強大的力量──這個世界確實是有這樣的魔術。
  不過,那是儀式魔術。
  而且那是非常大規模的儀式,不只必須一次動員好幾十個、甚至好幾百個把人生都花費在這個儀式魔術的訓練上的專門魔術師,還得持續好幾天的時間。單憑一個人的力量絕對不可能成功。
  「住、住手!妳知道要維持大天使的肉身會被吃掉多少魔力嗎!?快點送還那傢伙!不怕自己從世上消失嗎!?」
  葛倫大聲警告,然而──
  「……不需要前輩擔心。」
  只見《斷罪天使》阿多斯,慢慢從背後進入了向上天祈禱的謝爾羅德身體中──漸漸附在她身上。
  「什麼……?」
  「那是試圖用聖餐(瑪那)吸引天使大人降臨的人,才會被吃掉魔力。適合天使大人依附的肉身……這裡不就有一個了嗎?」
  當著看得瞠目結舌的葛倫面前,阿多斯漸漸進入謝爾羅德的體內,與她侵蝕同化。
  不久,謝爾羅德的背後「啪!」的一聲,長出了六片對稱的光之翅膀。
  她的手上出現了燃燒著烈焰的大鐮刀。
  謝爾羅德變身成了天使的模樣。
  「……憑依召喚……!?怎、怎麼可能……!?」
  世上無奇不有。有這種召喚魔術存在也不奇怪。
  可是,讓大天使這般強大的概念存在降臨到自己身上,這根本不可能。
  天使是源自世人的祈禱和信仰的概念,讓天使附身,就好比把世界揹負在自己身上。渺小的個體不可能有這種能耐──
  「『啊啊,信仰不夠的人啊,為什麼要懷疑?』……呵呵,我從小就能聽見阿多斯大人的聲音。」
  「……什麼?」
  「哎,如果用魔術理論說明,就是【適合者】……這就是我的固有魔術,也是我的魔術特性……只不過就算能用魔術理論說明,我的信仰依然不會有所動搖。呵呵呵……」
  謝爾羅德語帶驕傲地喃喃說道後。
  她大幅地張開了背上六片對稱的光之翅膀。無數光之羽毛往四周飛散,光是這樣,那個神聖的感覺就讓人惶恐得想要遮住眼睛。
  「唉,真受不了尼哥爾先生和法嘉斯先生。」
  她揮舞了一下大鐮刀,一道火焰沿著那個軌跡從空中一閃而過。
  「一個是讓自己變強,一個是讓敵人變弱……你們應該認真傾聽偉大存在的聲音,獻出自己的身體呀。」
  「混……混帳……」
  葛倫往後倒退。一步一步往後退。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可是《節制》謝爾羅德似乎是把《斷罪天使》憑依召喚到自己身上,換句話說,就是使其時常附身。
  要顯現阿多斯的力量,似乎需要長時間的祈禱。應該是一種自我暗示……為了讓自己切換到可以深入聽見阿多斯的力量和聲音的模式吧。
  無論如何,阿多斯現在已經憑依顯現,不管怎麼做都無濟於事。
  「準備開始吧,葛倫大人。接下來輪到我上場了。請把你的力量……展現出來讓我瞧瞧吧──!」
  謝爾羅德大動作地揮下了大鐮刀。
  刃風產生的超高熱猛烈火焰襲向葛倫──
  「呿──!?」
  多虧上空的黑太陽消失,葛倫的身體又恢復了行動能力。
  葛倫鞭笞遍體鱗傷的身體,全面展開魔力,把身體能力強化到極限,然後往旁邊飛撲。
  ──轟然巨響。超高熱猛烈火焰著彈後,原地竄出了一道彷彿要直衝雲霄的火柱,火焰以火柱為中心呈波紋狀往外圍擴散。完全不給葛倫活路。
  「嗚喔喔喔喔──!?天殺的!?」
  【愚者世界】的效力仍在發揮作用。葛倫自己也無法使用魔術。
  沒錯,【愚者世界】終究只能用來騙騙不知情的對手。雖然用在正確的時機就能一招分出勝負,可是如果對手早就知道有這一招的存在,它有可能會變成把葛倫逼入絕境的雙刃劍。
  葛倫身上的特務分室禮服常時附魔強力的【抗性提升】,可是效果不足以阻隔天使的火焰,葛倫漸漸被火舌紋身。
  「咕嗚嗚嗚嗚嗚──!?妳這傢伙!也做得太過火了吧!?想燒死我嗎!?」
  「呵呵呵……斷罪……斷罪……我要斷罪……嘻嘻嘻……」
  不行了。謝爾羅德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直視著前方,怎麼看都不像神智正常。
  「斷罪!」
  謝爾羅德大力地拍動翅膀,利用瞬間爆發的強大推進力,直朝著葛倫飛去。
  翅膀產生的衝擊波把地面破壞得滿目瘡痍,眼睛綻放著燦爛光輝的謝爾羅德高舉著火光四射的火焰鐮刀,逼近到葛倫眼前。
  她用翅膀將一片火海分割成兩半的畫面,簡直就像聖書上提到的某個聖者帶領人民逃亡時的場景。
  那已經不是用人類肉眼可以跟得上的速度,也不是靠人類的反應可以閃避得掉的攻擊。
  「該、該死的────────────!」
  所以在那當下促使葛倫採取行動的,單純只是直覺與呼吸。
  過去在修羅場闖蕩的經驗經由脊髓反射讓他做出了反應──不過如此而已。
  「──斷罪────────!」
  謝爾羅德的大鐮刀急速揮下。
  葛倫把身體微微往右邊挪動,勉強閃過直擊。
  無視左半身被擦過的大鐮刀砍傷和灼燒,葛倫以雙手交叉的姿態,從自身噴出的血霧中挺出右手的手槍,把槍口抵在謝爾羅德的額頭上。
  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射出的子彈直擊謝爾羅德的額頭。
  但謝爾羅德的腦袋只是隨著「鏗!」的一聲微微向後仰起。
  理所當然地,她的額頭連瘀青的痕跡也沒有。現在的謝爾羅德有偉大的天使附身顯現。一般的子彈不可能傷得了在靈能上獲得超強化的謝爾羅德。
  「──嗚!?」
  身受重傷,浪費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進行反擊的葛倫──
  「──斷罪──────────────!」
  ──面對謝爾羅德接下來如龍捲風般用刀柄施展的橫劈攻擊,自然不可能閃避得開──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軀幹被刀柄正面擊中後,毫無抵抗之力的葛倫呈水平飛行的姿態被擊飛。
  葛倫的身體一路飛到了戰場外圍的森林裡,即便撞斷了好幾棵樹,還是無法抵銷擊飛的勁道。
  「咳……咳咳!?」
  最後葛倫撞上一棵巨木才停止飛行,他癱靠在那棵變形的樹上,口吐鮮血。
  特務分室的禮服也常時附魔有可以讓身體變得更強健的【肉體強化】,若非多了這一層保護,葛倫現在早已粉身碎骨、內臟爆裂而死。
  即便葛倫早已遍體鱗傷,謝爾羅德還是不肯放過。
  「──斷罪──────────────!」
  謝爾羅德的眼中充滿了無法平息的殺意和憎惡,儼然想要殺了葛倫。根據神話學,《斷罪天使》被認定是接近墮天使的存在。謝爾羅德或許就是被那個概念牽著走了吧。
  看到謝爾羅德那人格丕變的模樣……
  「啊~啊~她完全切換到另一個模式了。」
  「真是無藥可救的女人,雖然早就見怪不怪了。」
  「話說回來……如果前輩不幸死掉了,就對外聲稱是訓練中發生事故好了?」
  「……就這麼辦吧。真相洩露出去會很麻煩……話說,他應該是難逃一死了吧。」
  尼哥爾和法嘉斯兩人站在遠方,露出冰冷的表情說著不負責任的風涼話。
  (──可惡,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面對挾帶著猛烈火焰來襲的謝爾羅德,葛倫做好了死亡的覺悟。
  他已經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
  (……梨、梨潔兒……對不起……!)
  謝爾羅德以驚人的速度在森林穿梭,逼近、逼近、逼近──一路衝殺到葛倫面前,將大鐮刀高高舉起。
  就在葛倫無計可施,眼看就要被剁碎成肉醬時……
  「不許妳──」
  突然有一道速度飛快的藍色衝擊,一直線地從旁切入──
  「──欺負葛倫──────────────────!」
  然後從側面向謝爾羅德發動攻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大氣也為之震撼的猛烈衝擊聲。尖銳的駭人悲鳴。
  只見被水平擊飛的謝爾羅德,沿著她剛才飛來的路徑飛了回去。
  「什麼──!?」
  擋在一臉茫然的葛倫面前保護他的人,正是──
  「呼……!呼……!呼……!」
  只穿了件單薄病服的梨潔兒。
  只見她彷彿快體力不支般氣喘吁吁,用來抹掉眼角淚水的那隻手上,握著平常的大劍。她把大劍當作拐杖,咬牙撐著直打哆嗦的身體。
  「不要……咳咳!欺負……咳噗……葛倫……咳咳……咳……」
  沒多久,梨潔兒吐了一大口血,不支倒地。
  豎在地上的大劍也隨之瓦解成光之粒子漸漸消失。
  她拖著在靈能上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使用了性質近似禁咒法的高速武器鍊成術【隱爪】。不僅如此,一般情況下早就沒有力氣行動的梨潔兒,恐怕是過度使用身體能力強化魔術強迫身體動作,及時趕過來搭救葛倫的吧。
  那奮不顧身的行為所造成的傷害,如今正殘酷地反噬著梨潔兒。
  「咳!咳咳咳!啊、葛、葛、葛倫……救、我……好痛苦……!」
  「梨、梨潔兒────────!?」
  原本奄奄一息的葛倫,身體突然能動了。
  他用氣魄和意志力把所有的神經強行串接在一起,衝向倒在地上的梨潔兒。
  「笨蛋!妳為什麼要勉強自己的身體跑到這裡!?為什麼要使用魔術!?妳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是什麼狀態嗎!?」
  「可是……咳!葛……咳咳咳……啊咕!欺負……嗚嗚嗚、嗚。」
  所幸【愚者世界】的效果時間剛好結束,葛倫抱起痛苦喘息的梨潔兒後,向她發動法醫咒文。
  不過,此舉有如杯水車薪。梨潔兒的病況絲毫不見好轉。只見她大量吐血,痛苦呻吟,轉眼間變得愈來愈虛弱。
  死亡──梨潔兒身上所散發出的這股氣息,讓葛倫的背脊打了個冷顫。
  這時──
  「喂,前輩……模擬魔術戰還沒結束耶?第二回合戰準備開始了。」
  「你不會想半途喊停吧?快點站起來繼續打嘛。」
  「……咿嘻嘻嘻……斷罪……斷罪……斷罪、斷罪、斷罪……!」
  法嘉斯、尼哥爾以及毫髮無傷的謝爾羅德慢條斯理地朝葛倫走了過來。
  「你們……」
  看到那三個人,葛倫的心中燃起了一股彷彿連自身骨髓都要燒成灰燼的怒火。
  眼前的一切被染成了鮮紅的血色,全世界的聲音逐漸變得遙遠。原本葛倫固執地不肯去碰觸的『那個』應聲斷裂了。
  本來葛倫心中有一道銀髮少女的聲音,會適時把快要誤入歧途的葛倫拉回來,幫助他沉澱心靈──可是就連那道聲音,葛倫現在也聽不見了。
  「……好啊。既然你們那麼想殺個你死我活的話──」
  葛倫的語調變了。他以陰鬱低沉的嗓音恐嚇似地說道,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口袋,抓住藏在裡面的某個東西。
  被油紙包裹住的那個東西是──葛倫的雷管式點火左輪手槍的預備彈巢。
  那個預備彈巢裡,裝著使用了某種特殊推進火藥的子彈。
  葛倫抽掉手槍側面的插栓,讓機關部和槍管分離。把彈藥已空的彈巢從機關部拿下,換上預備彈巢取而代之,再裝上插栓重新結合機關部和槍管。
  當他以行雲流水的動作,完成重新裝填的步驟時──
  「……到此為止!」
  一道宏亮的聲音喝止了場上所有人,一個少女從森林深處現身。
  少女的頭髮在穿過樹梢的月光照射下,綻放出光輝──她正是《月亮》伊麗亞•伊爾裘。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伊麗亞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情緒激昂地向法嘉斯等人大吼道。
  但法嘉斯等人把她的質疑當耳邊風。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伊麗亞……妳又想破壞我們的好事了嗎?啊啊?」
  「我們才剛進入狀況呢。雖然前輩好像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可是我們連一半的實力都還沒有展現出來耶?」
  「呵……呵呵呵……我們希望再多展現一點真正的自己,讓葛倫大人見識呢……啊哈、啊哈哈哈哈……!」
  看到他們三人絲毫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後──
  伊麗亞靜靜地閉上眼睛,用略顯冰冷的口吻宣言道:
  「我瞭解了。我不能讓你們毀了好不容易才願意同行的協力者。如果你們堅持要打,那就由我頂替葛倫前輩上場。」
  「「「──!?」」」
  聞言,法嘉斯、尼哥爾、謝爾羅德三人瞬間僵硬,微微睜大了眼睛。
  沉默支配了四周。
  「嘖……不玩了、不玩了。興致都冷掉了。」
  一會兒後,法嘉斯厭煩似地背過身子,解除備戰態勢。
  「《月亮》伊麗亞……跟妳打一點意思也沒有。」
  「贊成。根本是浪費時間,沒有意義可言……」
  尼哥爾同樣聳肩放棄了戰鬥的意思,謝爾羅德也解除天使的憑依狀態。
  「哼……算了。反正我們已經瞭解前《愚者》的實力了……根本就是垃圾。看樣子他的搭檔《星星》一定也不怎麼樣嘛。」
  「不過,現在我們知道傳說中的最強搭檔原來是紙老虎,也算有所斬獲了吧?」
  「這次的任務……似乎比想像中還要簡單,太好了呢。」
  三名執行官你一言我一語地如此說道,離開了現場。
  留在原地的,只剩身心俱疲的葛倫和氣若游絲的梨潔兒,以及毅然地站在兩人前面的伊麗亞。
  「……伊麗亞,妳……?」
  「有話等一下再說吧,前輩。」
  伊麗亞動作俐落地轉身,低頭望向葛倫。
  她那誠摯的眼睛定定地直視著葛倫。
  「現在我們必須先搶救梨潔兒!免得太遲了!」
  「…………說得也是。」
  葛倫抓住伊麗亞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然後,揹起了梨潔兒的葛倫踩著沉重的步伐,隨著伊麗亞返回營地。
  
  回到營地後,葛倫把梨潔兒帶到配給的帳篷,讓她躺在床架上。
  伊麗亞立刻對梨潔兒進行急救。一下子施打靈質強化劑,一下子移植補充瑪那,妥當地進行著現在的梨潔兒所需要的應急法醫處置。
  不久,梨潔兒的狀況穩定了下來,躺在床架上休息的她,沉睡的鼻息終於變得規律。
  「術式結束。這樣就行了。」
  伊麗亞如釋重負般低頭看了梨潔兒一眼,擦掉滿頭大汗。
  「……多謝妳了,伊麗亞。」
  「不用客氣,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葛倫道謝後,伊麗亞一開始露出了靦腆的反應,可是……
  「……真的很抱歉,前輩。」
  過沒多久,伊麗亞慚愧似地垂下眼簾向葛倫謝罪。
  「喂喂喂,別再叫我前輩了啦。妳在特務分室的資歷還比我深耶。」
  「可是,對我而言前輩就是前輩……不可以嗎?」
  葛倫面有尷尬地說道後,伊麗亞有些不滿地鼓起了腮幫子。
  (伊麗亞和伊芙是同期。雖然年紀是我比較大,不過伊麗亞擔任執行官的資歷比我久……被她稱呼前輩,怎麼聽都覺得渾身不對勁……)
  伊麗亞對葛倫的心聲一無所知,只是喜孜孜地和他搭話。
  「先前有太多事情,讓我一直找不到機會跟前輩說話……現在終於可以正式跟你問好,好久不見了,前輩!很高興看到你平安健康!」
  伊麗亞神采奕奕地以一絲不苟的姿勢向葛倫敬禮。
  「……妳想被我挖掉眼睛嗎?我這副模樣看起來哪裡平安健康了?」
  葛倫臉頰抽搐,挺出剛才做過應急處理、纏滿了繃帶的身體讓伊麗亞瞧個仔細。
  「咦咦咦!?眼睛被挖掉我會很困擾的!這樣的話,我不就再也看不見前輩英俊的臉龐了嗎!身為前輩的粉絲,根本比死掉還痛苦!」
  「唉~~……真是的,妳還是老樣子哪……」
  看到伊麗亞還是跟記憶中的樣子如出一轍,葛倫傻眼地嘆了口氣。
  伊麗亞向這樣的葛倫投以尊敬的眼神,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前輩果然厲害呢。」
  「哪裡厲害了啊?」
  「不要那麼謙虛啦。沒想到你贏了他們三個耶。」
  瞬間,葛倫痛苦似地皺起臉,悻悻然地回答。
  「……大笨蛋。妳被鬼遮眼了嗎?」
  「我是說真的!畢竟在那種無比懸殊又令人絕望的戰力差距下……前輩還是成功在零距離用槍口抵住他們三個人,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那又有什麼好小題大作的?」
  葛倫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鬧彆扭似地聳起肩膀。
  伊麗亞突然把臉貼近葛倫,強而有力地喊道:
  「那就是勝利啊!因為前輩你不是有【愚者的刺殺】嗎!」
  固有魔術【愚者的刺殺】。使用了伊芙蓋爾茲的子彈,在零距離射擊的情況下發動的必殺魔彈。愚者藏在背後的匕首,有時候可以勝過所有賢者的智慧。在這顆魔彈前面,所有的魔術性防禦都不再具有意義。如字面所示,它是能直接射穿靈魂的必殺技。
  「如果那是實戰的話──」
  「哼。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實戰。」
  葛倫用鼻子發出悶哼,對伊麗亞的讚賞感到不以為然。
  「追根究柢,那三個傢伙根本沒有使出全力。如果那是實戰的話……我根本不會有任何機會,一下子就被殺掉了。況且……」
  葛倫的腦海浮現了某個銀髮少女的身影。
  少了那傢伙在旁邊看著,我可沒有自信拿出這種可怕的東西射擊……葛倫默默地在心中如此自嘲。
  「就算我把【愚者的刺殺】拿出來用好了……假設打一百場,我充其量也只能贏個兩、三場吧?他們三個的實力就是如此地『怪物』……」
  現在想起那些超乎常識和規格外的秘術和禁咒,葛倫的身體還是會忍不住打哆嗦。
  特務分室竟然會找來了這樣的怪物。
  「喂,伊麗亞。那些怪物到底是什麼來歷?是從什麼地方找來的?我本來以為他們是特務分室的補充人員,可是像他們這麼厲害的傢伙,應該不是帝國軍的人。否則當初早就找他們加入特務分室了,也用不著找我進去充人頭。」
  「他們的身分和經歷一切成謎。」
  伊麗亞尷尬地回答了葛倫的疑問。
  「最近因為人力短缺的情況愈來愈嚴重,新室長薩拉斯•休馬赫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把他們挖角過來了。」
  「……薩拉斯嗎?」
  也就是說,他們是可疑的男人找來的一群可疑份子。
  「他們本來到底蟄伏在帝國的哪個地方?憑他們的身手,軍中不可能都沒有他們的傳聞吧?」
  「……是啊。雖然軍方的高層一開始也很懷疑,不過他們三人的實力都是貨真價實的。有慢性戰力不足困擾的軍方,最後也舉雙手歡迎他們加入了……還相信他們三人將是扛起新時代的王牌。」
  「……哼。」
  哎,可以理解。有那種程度的實力,毫無疑問是當王牌的材料。
  「話說回來,這可頭痛了。那些怪物也要討伐阿爾貝特嗎?照這樣子看來……」
  阿爾貝特有可能一下子就被那三個人解決掉。如果目的只是為了拯救梨潔兒,那也就罷了,問題是若阿爾貝特死了,真相就會被埋葬到黑暗中。
  (我不認為阿爾貝特會無緣無故做出那種暴虐的事情……可是我有種情況已經回天乏術的預感……不,可是……可惡,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當葛倫沉默不語,思考漸漸陷入死胡同時──
  「……果然,前輩就是前輩呢。」
  「!」
  葛倫抬頭一瞧,發現伊麗亞臉上掛起了溫和的微笑。
  「依前輩的個性,你剛才一定在想無論如何一定也要拯救阿爾貝特先生對吧?」
  「…………」
  「前輩還是一樣善良呢。現在的阿爾貝特先生,可是已經無法為自己的行為開脫的大罪人喔?即使如此,你還是願意為他赴湯蹈火嗎?」
  「我不相信阿爾貝特會毫無理由犯下那種滔天大罪。他……他肯定有什麼隱情。」
  「阿爾貝特先生殺害了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先生……即便你知道這件事,還是願意相信他?」
  「~~~~!」
  被踩到痛處,內心糾結的葛倫整張臉皺成一團……
  「……即使如此,我也相信他!」
  最後他以充滿決心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道。
  「首先要釐清真相,問出那傢伙真正的想法,然後再決定應該怎麼做。坦白講,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相信那傢伙殺死了克里斯多福他們。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說不定他們只是詐死,現在還在某個地方活得好好的。」
  「…………」
  「不過……如果阿爾貝特那傢伙真的做出了這種天理不容的蠢事……如果他真的墮入了邪道……那麼狠狠修理他一頓就是我的責任。」
  當這些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的同時,過去和阿爾貝特一同馳騁於戰場的記憶如跑馬燈般,重新在葛倫的腦海浮現。
  葛倫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緬懷過去種種,明確地宣言:
  「……這件事肯定非由我來做不可吧。」
  回想起來,葛倫在從軍的時候,一直都是阿爾貝特的包袱。
  相對於理想主義的葛倫,阿爾貝特是徹底的現實主義者。
  相對於像個小孩子一樣吵著要救所有人的葛倫,阿爾貝特會殘酷地犧牲極少數的人以救助大多數的人。所以兩人爆發衝突的次數,多到用十根手指頭也數不完。
  不過,想要盡量多救一些活在不合理壓迫中的人們──葛倫認為他與阿爾貝特的理念至少在這個大方向上是一致的。所以即使兩人發生過那麼多衝突與爭執,甚至大打出手……可是葛倫和阿爾貝特從來不至於鬧到完全決裂。
  嚴格說來,兩人在執行任務時,葛倫不知道被阿爾貝特救過多少次,如果沒有阿爾貝特,葛倫早就躺進棺材了。
  一直以來,賽拉都是葛倫最大的精神支柱……不過,現在想想,或許阿爾貝特也透過某種形式支持著葛倫的精神面吧。
  總是沉默寡言,做事不求任何回報,一點也不懂得八面玲瓏。
  雖然有些地方讓人看了不是很順眼──可是,他絕對是值得信賴的大哥。
  然而葛倫卻從來沒有回報他,還因為自私的理由拋下這樣的阿爾貝特,離開了軍隊。
  即使如此,阿爾貝特也只有要求葛倫讓他揍一拳,就把過去的不愉快一筆勾銷,並且認同了現在的葛倫。要他做為老師勇敢地活下去。
  倘若,阿爾貝特會墮入邪道,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
  如果葛倫當時有在阿爾貝特身旁,說不定就能阻止這起悲劇發生了。或許早就可以修理他一頓,帶他走回正軌了。
  所以──
  「不能是其他人……這件事必須由我去做。」
  葛倫重新下定決心後,如此說道。
  之前葛倫認為自己是無端被捲入薩拉斯帶來的麻煩,對這場行動感到意興闌珊……可是像這樣重新整理過狀況和思緒後,心胸頓時豁然開朗。
  沒錯,這不僅是任務,也是我個人的戰鬥。
  葛倫的心中熱烈地燃起了新的鬥志。
  「想要拯救所有人,或許是幼稚的天方夜譚,不過這就是我。」
  「……前輩真的一點都沒變耶。」
  和那個聽似傻眼的語氣相反,伊麗亞的表情非常溫柔。
  「不過,我從以前就非常欣賞這樣的前輩……我說的是真的喔?」
  「少騙人了……妳這句話讓人很難信任……」
  「這樣說未免太過分了吧。請你回想看看吧……以前能夠理解前輩你那彷彿小孩子的夢想般的理想,並且給你鼓勵的人……就只有我和賽拉小姐兩個人而已吧?」
  「…………」
  只見葛倫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視著帳篷外的星空。
  「…………說得也是。」
  半晌,他才開口喃喃說道。
  「好懷念喔……以前前輩是我和賽拉小姐之間的夾心餅,我們常常為了搶奪前輩吵架……巴奈德先生每次都在旁邊搧風點火……伊芙小姐和阿爾貝特先生無奈地袖手旁觀……克里斯多福和梨潔兒則是看得目瞪口呆,愣在一旁。」
  「…………」
  葛倫的腦海裡自然地浮現了昔日的日常畫面。
  ……突然,他用力握緊了拳頭。
  「不過,現在我放心了。雖然過世的巴奈德先生曾經跟我說過……可是我實在很難相信,失去了賽拉小姐的前輩居然能重新振作起來。」
  「……是喔?不好意思害妳操心了。」
  聞言,伊麗亞突然移動到葛倫正面,筆直地注視著葛倫說道:
  「真拿你沒辦法耶。坦白說,現在的處境非常艱困……不過,可以讓我為前輩略盡棉薄之力嗎?」
  「……伊麗亞?」
  

  
  葛倫猛眨眼,定睛注視伊麗亞的臉。
  伊麗亞的表情十分誠摯,儘管流露著溫柔,卻又相當認真。
  「其實,我也覺得這次的事態非常不對勁。」
  「妳也發現了嗎?」
  「是的……阿爾貝特先生暗殺女王陛下未遂……坦白說,我直到現在仍無法相信他會做出這種暴行。」
  「…………」
  「阿爾貝特先生確實是殺了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先生……說真的,這件事我無法原諒。我覺得阿爾貝特先生必須為此接受制裁。可是,肯定是有什麼原因,逼得阿爾貝特先生必須做出那種殺害同袍的事情……我認為從這角度去想比較自然。」
  「…………」
  「而且還別有意圖地徵召梨潔兒。這起事件背後肯定另有隱情……我也想知道那個真相是什麼。前輩,可以讓我協助你達成目的嗎?」
  伊麗亞定睛注視著葛倫的眼睛。
  沒有任何虛與委蛇,只是真摯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與信念。
  回想起來,從葛倫從軍時,伊麗亞就是這樣的少女。
  所以──
  「……好啦。有勞妳幫忙了。」
  「彼此彼此!請前輩多多指教!」
  葛倫向伊麗亞伸手表達合作之意後,伊麗亞用力回握。
  「坦白說,聽到妳這麼說我放心多了……現在的我跟那些人完全格格不入,感覺就像四面楚歌。知道至少有人站在我這邊,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葛倫接著向伊麗亞拋出疑問。
  「伊麗亞,妳知道薩拉斯在這次的阿爾貝特討伐遠征中……企圖利用梨潔兒做什麼嗎?」
  「的確,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其中必有詐。不過,我也不清楚薩拉斯先生有什麼企圖……」
  「好吧,那麻煩妳多多注意梨潔兒的安危了。妳是梨潔兒的看護人。如果薩拉斯對梨潔兒做了什麼,或者她身上出現什麼異狀……請務必讓我知道。」
  「當然了!梨潔兒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吧!」
  「是嗎?哈哈哈,真是可靠。那就麻煩妳了。」
  於是──
  前輩與後輩久違地推心置腹地對談,這樣的奇妙夜晚愈來愈靜謐幽深了。
  
  同一時刻──在葛倫一行人的營地北方,距離五奇洛斯處。
  有個矗立於滿天星星之下的陡峭懸崖。在那頂端流水迴繞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可惡!真的氣死人了!」
  放在地上的伊芙的水晶球,持續向天空投射出畫面與聲音,收看了內容的西絲蒂娜以一副氣到七竅生煙的模樣直跺腳。
  葛倫等人先行出發後,悄悄尾隨在後的西絲蒂娜一行人,決定今晚在這接近高空的地方野營。
  現在的葛倫還是伊芙的使魔。葛倫的所見所聞都會傳送給伊芙。之所以會使用這種迂迴的方式分享情報,也是因為考慮到如果在軍方的部隊內使用通訊魔導器,訊息很有可能會被部隊裡的其他人攔截。
  不過,如果跟一般使魔一樣,直接和葛倫共享視覺和感覺的話,伊芙又聲稱噁心而不願這麼做,於是便改成用水晶球接收來自葛倫的情報,投射到天空。如此一來,西絲蒂娜和魯米亞也能分享到情報,是種一石二鳥的方法。
  「那三個人是怎樣!?太不可置信了!那種人真的是特務分室的室員嗎!?可惡,光是回想起來就讓人好生氣!」
  理所當然地,西絲蒂娜她們也都看到了特務分室的三人組對葛倫做出的殘暴事情。如果自己人在現場的話,恐怕早就衝上去狠狠賞對方一巴掌了……西絲蒂娜如此大發雷霆,激動了好一陣子。
  「西絲蒂,妳克制一點。雖然我也很生氣,可是在這裡發火也無濟於事。不如一起慶賀老師和梨潔兒的平安吧?好嗎?」
  魯米亞雖然用正面積極的說法安撫西絲蒂娜,但她臉上也掛著複雜且嚴峻的表情。想必她對葛倫的遭遇也感到氣憤難耐吧。
  這時,雙手盤胸、默默站在兩人後方的伊芙,冷冷地開口了:
  「魯米亞說得對。現在在這裡大吼大叫並沒有用,不過是在浪費力氣而已。冷靜點,別忘了控制情緒是魔術師的基本。」
  「……啊……是的……對不起……」
  經伊芙這麼一說,西絲蒂娜總算回過神來收斂自己的行為,頭垂得低低的。
  「話、話說回來……那個是《月亮》伊麗亞小姐嗎?幸好有像她這樣的人陪在老師身旁呢,西絲蒂。」
  見西絲蒂娜有些意志消沉,魯米亞關心似地向她攀談。
  「是啊……伊麗亞小姐好像是可以講道理的人……而且她也自願幫助老師……看來應該是可以把她認定為可靠的戰友吧。可是……」
  西絲蒂娜呆然地看著在投射到半空中的影像裡,和葛倫有說有笑的伊麗亞。葛倫視角中的伊麗亞從剛才就一直占據了整個畫面。葛倫和她狀似親密地聊著的畫面,直到現在仍在持續播放。
  葛倫視角中的伊麗亞總是笑咪咪的,看起來很愉快……且欣喜。
  (雖然我知道現在這種狀況不適合想那種事,可是……)
  愈看心情愈鬱悶。西絲蒂娜總覺得……伊麗亞對葛倫沒什麼距離感,不像是把他當一般的工作同事或者前同袍看待。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還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她不禁打從心底對自己那天真的思春期少女思考迴路感到厭惡。
  不僅如此,從西絲蒂娜她們收看到的葛倫視角,可以發現葛倫三不五時就在偷看伊麗亞的側臉,感覺上葛倫似乎也樂於和伊麗亞在一起,這教西絲蒂娜非常在意。
  (不行……不可以。我得更認真一點才行……)
  西絲蒂娜因為無法如自己的意志控制感情,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中,此時──
  「……葛倫?」
  伊芙發現到了什麼,凝視著投射在空中的影像。
  「伊芙小姐?怎麼了嗎?」
  魯米亞交互打量了影像和伊芙。
  畫面上,只看得到葛倫視角中的伊麗亞在和葛倫談天說笑。從頭到尾播放的都是讓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看了覺得心煩意亂的光景……如此而已。
  不過,兩人突然發現。
  葛倫傳來的音訊裡,不時夾雜著奇怪的微弱聲響。
  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嘰。
  「……咦?這是什麼聲音?雜訊嗎?」
  「安靜。」
  伊芙要納悶地提出疑問的西絲蒂娜保持安靜後,繼續凝視影像──
  
  另一方面──也是在同一時刻。
  「……對《愚者》葛倫有什麼感想嗎?」
  察覺到有三道氣息三更半夜出現在自己的帳篷裡,薩拉斯連頭也沒回,直接開口詢問道。
  「哼……根本不堪一擊。那是哪門子的雜魚啊。」
  那三人分別是法嘉斯、尼哥爾、謝爾羅德。
  「薩拉斯室長……他真的用短短三年就立下那麼多汗馬功勞嗎?」
  「太難以置信了。讓人不得不懷疑有竄改記錄呢。」
  「是說,實力那麼爛,虧他還有辦法苟延殘喘下來啊?明明他幹掉的那些人,很多都不是簡單人物……」
  「很難相信那個雷克•佛恩漢姆和吉恩•加里斯都是他的手下敗將呢。」
  「事實就是事實。」
  薩拉斯坐在攜帶式的組裝桌椅上,面向攤開在桌面上、繪有某幅平面圖的羊皮紙。薩拉斯在畫有複雜的法陣和盧恩符文的羊皮紙上書寫東西,默默地進行著調整作業。
  「他具備了可以在攸關生死之際,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某種力量。千萬不能等閒視之。如果第一次是偶然,那麼第二次或許是奇蹟,可是連續三次的話就是必然了……所謂的英雄,實力的強弱不是關鍵,重點是有沒有具備那種命運性的特質。」
  「哼……有夠無聊。只有女人和小孩子才會相信那種東西。」
  「這次的任務絕對不允許失敗……就當作是多一層保險,期待他有所表現也好吧。」
  聞言,法嘉斯怏怏不悅地瞪著薩拉斯。
  「你……該不會認為我們打不贏阿爾貝特那種程度的傢伙吧……?」
  「不不不,怎麼會呢。」
  薩拉斯搖了搖頭,依然面帶微笑。
  「現在的你們,無疑是帝國軍最強等級的魔導士。三個最強的魔導士聯手出擊,不可能連阿爾貝特一個人也打不贏。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想要達成我們的宿願,這次一定要確實排除掉阿爾貝特。即便只有萬分之一,我們也絕不能揹負任何風險。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把葛倫當作保險。」
  「確實葛倫前輩是最常和阿爾貝特先生一起出任務的人,所以熟知他的弱點和戰法。因此我們可以期待他或許能派上用場,是這個意思對吧?」
  薩拉斯點頭附和了尼哥爾的說法。
  「沒錯。我們過去隸屬的單位最近也有動亂發生……做為我等靠山的依庫奈特卿,也未必可以百分之百信賴。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必須靠自身的力量穩固立場。」
  薩拉斯停下手邊的工作,轉動椅子面向三人。
  「我,新《魔術師》薩拉斯。《剛毅》法嘉斯。《太陽》尼哥爾、《節制》謝爾羅德……以及《戰車》。」
  薩拉斯臉上浮現了陰沉又冷酷的奸笑。
  「對了……那個的準備進行得還順利嗎?」
  接著,薩拉斯轉頭向帳篷的一角問道。
  「……敬請放心。」
  角落旋即傳來了冰冷無比的聲音。
  只見有個身穿特務分室禮服的人物像影子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那個地方。
  那是張陌生的臉孔。
  這號人物之前從來沒在薩拉斯率領的討伐隊裡出現過。
  不過,這個人似乎格外惹人厭。《剛毅》、《太陽》、《節制》三人一發現那名人物的存在,立刻露出厭惡的表情。
  該名人物絲毫不把他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答問題:
  「最終調整進行得非常順利。只要按照計畫,滿足所有條件……想讓那個英雄重新在這個世上復活,應該不是問題。」
  「是嗎?那太好了。」
  薩拉斯對這份報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伊芙室長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未來輪到我們扮演特務分室的核心。過去在陰暗角落嚐盡苦頭的我們,現在終於要站上舞台,邁向光明璀璨的大道。和那個組織有所關聯的我們,只有爭取榮耀一途。」
  薩拉斯鏗鏘有力地發表了感言後,法嘉斯、尼哥爾、謝爾羅德都露出熱血激昂的眼神點頭附和。
  「大家要小心千萬別出差錯。明天就要抵達馬勒司了,到時將迎接決戰。那個該死的《星星》阿爾貝特•弗雷澤……我們必須趁這機會確實把他除掉。」
  
  …………
  一邊陪伴著熟睡的梨潔兒一邊穩固決心,相談甚歡的葛倫和伊麗亞。
  因為某些原因而心浮氣躁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以及專心注視著葛倫傳送的感覺情報投影畫面的伊芙。
  暗地裡秘密推動著陰謀的薩拉斯等人。
  
  那一晚,各方各懷一心──
  ──夜,漸漸地沉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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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來勢凶猛的流星
  
  ──古代都市遺跡馬勒司。
  它是位在阿爾扎諾帝國東邊的國境附近,潛藏在人跡罕至偏僻山區裡的巨大古代遺跡。論整體規模,應該跟菲傑德不相上下。
  馬勒司所座落的山區俗稱『龍的脊骨』。那裡是山脈相連而成的標高高地,也是阻隔阿爾扎諾帝國和雷薩利亞王國的天然屏障之一。
  這一帶因為氣候與靈脈的關係不利樹木成長,在荒蕪的岩肌和岩山上,只看得到群生的低矮鏈束植物和青苔。因為地勢高的關係,此地空氣稀薄。受制於無數的溪谷與斷崖以及地勢險惡的山脈,人類想在此地進出極為困難。
  為什麼古代人會在如此邊陲偏僻的地方,興建這種大規模的都市……又怎麼會有能力興建?關於這些疑問,雖然在魔導考古學上眾說紛紜,不過這裡就先不提了。
  馬勒司四面八方被峭壁般的高山包圍了起來,中央蓋了一座巨大的梯形石造神殿,以此為發展中心,四周建造了無數設有小窗戶的高塔與民房,石造建築櫛比鱗次。這裡沒有可以稱得上是大馬路的馬路,街道結構錯綜複雜得彷彿是迷宮。在這像是迷宮的都市裡,遍布了好幾條水渠,彷彿以此來區劃各個區塊似的。或許是利用地下水脈的關係,唯獨水渠似乎仍維持當年的狀態,上頭還有清澈的流水流動著。
  位在都市遺跡馬勒司中央的梯形神殿。
  有個男子靜靜地佇立在神殿的頂端。
  「…………」
  他就是阿爾貝特。
  這座神殿蓋在高低起伏劇烈的山間高地上,從神殿的屋頂可以將馬勒司的街景盡收眼底。
  阿爾貝特毅然地佇立在那樣的場所,安靜地冥想著。
  「……差不多了嗎?」
  不久,阿爾貝特喃喃自語後,睜開了眼睛。
  在天色將暗的黃昏時分。整座古老的都市籠罩在紅色裡,泛著金色的強烈色彩之中。
  遠眺西方的天空,可以望見山脊的稜線被半沉的太陽染成火紅,幽深的夜正慢慢侵蝕著東方的天空。
  在那平靜無風的空間裡,彷彿連時間也停止了流動似的。
  「…………」
  任身體曝曬在夕陽餘暉下,阿爾貝特瞥了自己的左手一眼。
  他把手套掀開一半露出手背,上頭有一個用鮮紅如血的紅色魔術顏料繪製而成、看起來令人覺得可怕又不舒服的魔術法陣。
  這個法陣是阿爾貝特為了某個目的準備的。阿爾貝特只要透過咒文起動這個法陣,就能讓某個儀式魔術在他身上發動。
  「……可以的話,希望不要用到。」
  阿爾貝特以銳利的眼神端詳那個法陣一段時間後,重新戴好手套。
  接著,他那銳利如鷹的視線再次投向遠方的天空──滿布著晚霞的西邊。
  「好了,放馬過來吧。」
  他淡淡地喃喃自語後,聲音往連時間也為之暫停似的靜止空間霧散。
  
  ──那一天,日落後。
  從空中行軍的遠征討伐隊終於抵達了馬勒司,一座彷彿悄悄潛藏在『龍的脊骨』隙縫之間的古代遺跡都市。
  半路上,葛倫一直繃緊神經提防著薩拉斯等人,深怕他們做出對梨潔兒不利的事情,不過一路風平浪靜。
  或許是魔術學院以隔空輸送的方式,源源不絕地供給著瑪那的關係,梨潔兒在伊麗亞的照護下,病情仍稱不上樂觀,但至少算是相對穩定。
  見情況如此平順,反而教葛倫感到納悶。
  「無論如何……這裡就是馬勒司嗎?」
  一進入馬勒司,葛倫便透著疲勞嘆氣道。
  遠征討伐隊為了避免遭到阿爾貝特的對空狙擊,讓神鳳降落在馬勒司前方的山脈,然後再以步行下山的方式從馬勒司南端入侵。
  討伐隊在馬勒司南端的一角──某個以半崩毀城牆與建物為庇蔭的小型廣場上,搭起帳篷和設置結界,以此做為根據地。
  當部隊忙著建立根據地時,葛倫躲在暗處觀察遺跡都市的動靜。
  「唉……雖然早就有所耳聞,不過這個地方真的是有夠慘烈啊。」
  有別於一般的古代遺跡,這裡似乎並沒有受到古代人的謎之魔導技術『靈素皮膜處理』保護。林立在街道上的建築不敵時光的摧殘,全都長滿青苔,風化程度嚴重,一副快垮的樣子。
  而且都市裡隨處可見化成白骨的屍體,這些屍體原先都是這座都市的居民。或許是周遭的土壤屬於石灰質的關係,屍體沒有回歸塵土,而是變成了化石。
  這個地方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放眼望去,地上到處都是古代人的屍首,彷彿這座都市遺跡本身就是一個巨大墓碑。
  (這地方也太死氣沉沉了吧,喂……)
  葛倫打起精神,發動望遠魔術──黑魔【精準瞄準器】,讓自己的視覺延伸到遠方。葛倫把視覺鎖定在位於遺跡都市馬勒司正中央的巨大梯形神殿──『復活神殿』。
  從高空俯瞰神殿的畫面,投射在葛倫閉起的左眼瞼裡面。這座神殿似乎是全都市唯一有受『靈素皮膜處理』保護的建築物,不但沒有風化的痕跡,也不見雜生的青苔,當年的風貌似乎至今仍保存得十分完善。
  (根據薩拉斯的狀況說明,阿爾貝特應該是窩藏在這座神殿裡……?)
  葛倫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讓魔術視覺靠近那座神殿,大致觀察四周的情況。結果──
  (……不會吧?)
  找到了。阿爾貝特就光明正大地站在神殿的屋頂頂端。
  瞬間,葛倫強烈地意識到阿爾貝特真的犯下了企圖暗殺女王陛下的暴行,而且如今遭到軍方追殺,以及自己此行就是專程來討伐阿爾貝特的事實。
  可是與此同時,他也產生了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疑問。先前由於情勢變化劇烈,葛倫無暇留意這個問題……可是現在靜下心來思考後,便覺得情況未免太過奇妙。
  (姑且不論事實真偽……現在的阿爾貝特可是暗殺女王陛下未遂,而且殺害了同袍逃亡的通緝要犯。為什麼他會選擇逃到這種地方?)
  愈想愈覺得這問題令人茫然費解。
  (如果要躲避軍方的追緝,應該在帝國各地輾轉逃亡,比較不容易被逮,而且這麼做也有更大的機率能潛逃到國外。可是,他為什麼偏偏要逃到這種退無可退的邊疆地方,甚至在這種地方逗留?簡直就像在這裡等我們大駕光臨一樣,不是嗎?)
  葛倫不動聲色地,偷看了一眼正在向討伐隊的隊員們下達各種指示的薩拉斯。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可疑程度已經飆高到不能再高了……那傢伙到底隱瞞了什麼?)
  接著,躺在擔架上的梨潔兒在伊麗亞的帶領下,被抬進了根據地的其中一頂帳篷裡,葛倫一臉沉痛地目送她。
  那頂帳篷的四周安排有魔導士站崗,戒備十分森嚴。
  雖然很想盡快減輕梨潔兒的痛苦……可是現在的葛倫完全無能為力。
  (話說回來,伊芙她們現在應該也來到了馬勒司,正在伺機而動吧……)
  按照計畫,和葛倫分頭行動的伊芙等人,應該早就先一步抵達這座古代遺跡都市躲起來了。
  (……那麼……那件事……就包在妳身上了,伊芙……)
  葛倫在心中默默地向分隔兩地的討厭同事祈禱,此時──
  「各位。準備已經完成了。請十五分鐘後到一號帳篷集合。」
  薩拉斯將討伐隊員召集到空間較大的主帳篷。
  他應該是想打鐵趁熱,即刻召開阿爾貝特討伐作戰會議吧。
  葛倫也抱著沉重的心情參加會議。他不能不參加。
  
  ……阿爾貝特討伐作戰會議順利結束了。
  作戰內容非常單純。
  據傳阿爾貝特目前藏身在『復活神殿』。
  主力部隊以從一般團員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魔導士組成。主力部隊擺出魔術防衛的陣勢,從正面一邊施壓一邊進攻神殿,另一方面,由特務分室的法嘉斯、尼哥爾、謝爾羅德……以及可有可無的葛倫所組成的特攻隊,則從側面向阿爾貝特發動奇襲。
  伊麗亞和薩拉斯則在本陣待機──專心防衛根據地。
  葛倫原本已經做好打算,一旦薩拉斯宣布要使用什麼奇怪的藥物或魔術逼使梨潔兒上戰場的話,他就要抱著必死決心挺身反抗,結果並沒有發生這種事。
  梨潔兒將在伊麗亞的看照和保護下,留在本陣待命。薩拉斯不惜千辛萬苦也要把梨潔兒帶到這種地方,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葛倫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猜透。
  「重點是,這麼單純的作戰,不可能對阿爾貝特管用吧。」
  雖然葛倫不只一次建議另想其他方案,可是通通遭到駁回。
  法嘉斯、尼哥爾、謝爾羅德三番兩次阻礙、否定葛倫的發言。
  「反應過度」、「不會發生那種事」、「你把問題想得太複雜」、「沒膽」、「搞錯重點」、「不可能」、「把目標想得太強」……做為討伐隊的王牌,這三人說起話來非常有份量,導致葛倫的意見沒一個過關。
  不過,葛倫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明明對手只有一個人,卻派出了十五個精銳魔導士,特務分室也派出了三+一人。戰力明顯過剩。一旦戰力相差到這麼誇張的地步,直接用人海優勢將對方包圍起來撲殺是最確實的做法。尤其是特務分室的三人組,他們深信在這種狀況下,不管對手出什麼招,我方都沒有理由會吞敗。
  就連親身領教過這三名執行官實力的葛倫,也慢慢開始相信這樣的作戰或許已經足以對付阿爾貝特,不可能會輸。
  另一方面,儘管薩拉斯並沒有明講,可是從他的說法可以聽得出來,他似乎沒有執著一定要解決阿爾貝特。最糟的情況下,只要能拿下阿爾貝特藏身的地點『復活神殿』就好。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愈想愈迷糊了。)
  這次的事件,愈是深入思考,感覺愈不單純。
  「那麼,作戰開始……祝各位幸運。」
  就這樣──
  儘管疑惑在腦海中翻騰,有許多費解的問題仍懸而未決──這場戰鬥終於正式點燃了戰火。
  
  太陽完全下山,以隨著黑夜降臨吹起的夜風作為信號,作戰開始了。
  首先,由魔導士的主力部隊朝位在古代都市中央的神殿進軍。
  主力部隊在夜色的保護下,刻意從沒什麼遮蔽的道路慢慢推進。
  當然,他們進軍的時候會提防魔術狙擊,每移動一小區塊就設置防禦結界。
  即便是阿爾貝特,也不可能有辦法用魔術狙擊,擊潰一邊嚴密防守、一邊小心翼翼進軍的部隊。
  那麼,阿爾貝特可能採取的行動有兩種。
  不是躲在神殿裡面堅守陣地,就是找機會殺出一條血路。
  由法嘉斯、尼哥爾、謝爾羅德以及葛倫組成的突擊隊,責任就是視阿爾貝特的行動隨機應變,從而攻其不備。
  現在四人如疾風般在錯綜複雜的巷弄奔馳,和主力部隊分頭朝著中央的復活神殿進軍。
  「哼……你可千萬別扯我們後腿喔?前輩。」
  帶頭衝刺的法嘉斯,語帶不屑地針對葛倫說道。
  「嗯,沒錯沒錯。前輩你什麼事情也不用做,只要待在後面看戲就好囉?」
  「對啊。話說回來,其實葛倫大人不用來也沒關係的……哎,如果不是薩拉斯大人的命令的話。」
  尼哥爾和謝爾羅德也接著發言羞辱葛倫,跟在最後面移動的葛倫聽得一臉苦澀。
  (雖然令人不爽……不過他們是貨真價實的高手。假如阿爾貝特試圖對主力部隊採取行動的話……恐怕一出手就會被這些傢伙順勢拿下吧。)
  話雖如此,就算阿爾貝特發現了這支突擊隊的存在,選擇和突擊隊硬碰硬,也並非聰明的做法。
  阿爾貝特再厲害,也不可能是這三個人的對手,而且主力部隊很快就會包圍上來,斷掉他的退路。
  (不妙……這樣下去的話,在我找到機會問他真正的意圖前,那傢伙就會先被殺掉……)
  如果阿爾貝特的打算是在都市遺跡東躲西藏打游擊戰的話,情況肯定會比現在好多了。如此一來,葛倫也能暗中跟阿爾貝特密會。
  不如說,葛倫本以為阿爾貝特這個沙場老將,理所當然會採取這種戰術。
  然而,根據討伐隊的偵察使魔刺探到的情報,阿爾貝特似乎一直待在神殿頂端,彷彿在張揚自身的存在似的。
  一副就是想以逸待勞地等討伐隊主動上門再迎頭痛擊的態勢。似乎不打算躲,也不打算逃。
  (可惡,這個狀況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無計可施的葛倫感到焦慮不安的同時──
  戰況仍持續發展。主力部隊穩紮穩打地逼近神殿,葛倫等人也循其他路徑順利推進中。再過不久,阿爾貝特就會陷入最為不利的情況──被主力部隊和突擊隊前後包夾。
  可是──現在的葛倫完全無能為力。
  (……可惡,這樣不行。我沒辦法在這次的戰鬥中和阿爾貝特進行接觸……現在先逃再說吧,阿爾貝特……拜託你了……!)
  在心中如此默默祈禱的同時。
  葛倫一路跟著前導的討厭鬼三人組朝神殿推進──
  
  ──
  
  ──主力部隊和突擊隊會定期以通訊魔術進行連絡,一邊維持密切的合作,一邊各自朝中央的神殿進軍。
  葛倫的祈禱沒有發生作用,阿爾貝特絲毫沒有想轉移陣地的跡象。
  看來討伐隊很有機會在最有利的形勢下迎戰阿爾貝特。
  「哈哈哈……傳說的《星星》看來也不過爾爾嘛?」
  「……他好像不知道什麼是戰術。」
  「太令人大失所望了。還以為他會帶給我們很大的樂趣呢。」
  現在抱有類似念頭的,恐怕不只這三個特務分室的人了。
  主力部隊的魔導士們應該也都認為『贏定了』。因為,阿爾貝特還是固執地採用『守株待兔』的最下策,形同在這狀況下自取滅亡。
  (不會吧,阿爾貝特……你到底怎麼了?以你的聰明才智,怎麼會做出這種決定……?)
  葛倫感到不可置信。
  如果是葛倫認知中的阿爾貝特,絕不可能像這樣坐以待斃。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葛倫完全猜不透阿爾貝特的盤算,只能在心中反芻這個疑問……
  就在這個時候──
  「……嗯?」
  帶隊向前衝的法嘉斯,突然納悶地歪了歪頭。
  「奇怪……?怎麼突然跟主力部隊失去聯絡了?」
  狀況──悄悄地產生變動了。
  「咦?不會吧?明明三分鐘前主力部隊還有回應的。」
  「如果有緊急狀況發生,按理說應該會馬上聯絡吧?好端端的卻突然失去聯絡,這也太奇怪了……」
  這時,葛倫抱著近乎確信的直覺說道:
  「主力部隊恐怕已經全滅了。我就覺得那傢伙遲遲沒有採取行動很不對勁,看來他終於展開攻擊了。」
  法嘉斯等人轉過頭,露出彷彿看到白癡的眼神,看著一臉嚴肅的葛倫。
  「嗄?你在胡說什麼?他是怎麼辦到的?」
  「你忘記現在的主力部隊,根本不怕那傢伙唯一擅長的魔術狙擊嗎?」
  「而且,才短短三分鐘,他怎麼有辦法讓主力部隊全滅?雖然主力部隊那些魔導士的實力遠不如我們,可是他們好歹也是宮廷魔導士團的精銳唷?連跟我們聯絡的機會也沒有就全軍覆沒,這怎麼可能。請你發言前先經過大腦思考好嗎?」
  「…………」
  聽到這種質疑,葛倫完全無法反駁。眼看就要成為甕中之鱉的阿爾貝特,到底如何逆轉局勢消滅了主力部隊──葛倫也完全沒有頭緒。
  總之,阿爾貝特肯定做了什麼。
  「哎,大概是通訊魔導器故障了吧。開發部對品質的管控也太馬虎了,呿。」
  「有什麼關係。坦白說,我們本來就沒必要配合主力部隊。」
  「是呀,打從一開始,這個任務靠我們三個就能完成了。」
  「…………」
  相較於面對情勢態度相當樂觀的三人,葛倫則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膨大的極光伴隨著巨響,冷不防在葛倫等人的頭頂炸裂。
  
  「什麼──!?」
  無數落雷從天而降,範圍遍及這條巷弄附近的區域。
  驚人的破壞性亂舞肆虐著,將這一帶破壞殆盡。
  視野被強光燒灼成一片白色,葛倫等人立刻躍上高空分散開,接著身手矯健地爬上附近建築物的屋頂,逃過了那場毀滅性的災難。
  「那是什麼──黑魔【電漿領域】嗎!?」
  「是誰──!?」
  當突擊隊個個一臉驚愕,俯瞰下方的災情時──
  「來了嗎?」
  有道雲淡風輕的聲音自上方飄落。
  中間夾著道路,在對面某棟高度比周遭都還要高、呈現半毀狀態的建築物尖塔上。
  一道人影以月亮為背景佇立著。任憑長髮隨著強風飛揚,以老鷹般的銳利眼神睥睨著突擊隊的成員。
  這時,掠過葛倫心頭的想法並非是『怎麼可能』,而是『果不其然』。
  又或者,說是『終於』也不為過。
  「阿爾貝特────────!」
  葛倫朝著上空縱聲大吼。
  阿爾貝特只是瞥了葛倫一眼。
  如果以尖塔上的阿爾貝特為中心,那麼他的正面就是法嘉斯,左手邊是尼哥爾,右手邊則是謝爾羅德。四人目前以這樣的位置關係,各自在不同的建築物上佈陣。
  「你終於出面了嗎……阿爾貝特前輩?」
  法嘉斯抬頭看著阿爾貝特,把手指頭扳得啪嘰啪嘰作響。
  「哈哈,反應也太慢了吧,前輩……主力部隊很快就要從你後面包圍上來了。你已經無處可逃了。」
  「就算沒有主力部隊,你也一樣插翅難飛就是了……嘻嘻。」
  進入備戰狀態的尼哥爾和謝爾羅德同樣一臉游刃有餘,朝阿爾貝特擺出架式。他們三人都相信此役必勝無疑。
  然而──
  「……主力部隊不會來的。他們早就被我收拾掉,現在只剩你們了。」
  阿爾貝特卻冷冷地向沉浸在勝利和陶醉之中的三人潑了一桶冷水。
  「覺悟吧。我會把你們擊垮到永遠無法再起。絕對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逃走。」
  「啊啊?少大放厥詞了。主力部隊被你幹掉了?你怎麼辦到的?」
  阿爾貝特冷冰冰地瞥了法嘉斯一眼後說道:
  「你們沒預習我的資料嗎?當然是用魔術狙擊了。」
  「……什麼?」
  「像他們那麼大剌剌地進軍……分明就是要我狙擊的意思。假如他們移動時能更深思熟慮點,也不至於會落到這種下場……看來率領部隊的指揮官似乎相當無能呢。」
  阿爾貝特說的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由於太匪夷所思了,法嘉斯他們好半晌都說不出話。
  「……就算你想虛張聲勢,也不要吹破牛皮了。主力部隊在移動時,可是每移動一小塊區域就重新設置防禦結界。不管你的狙擊魔術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傷得了他們。」
  尼哥爾有些心浮氣躁地提出質疑。
  假如敵軍陣中配置了魔術狙擊手,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在行軍時不斷重新設置防禦結界。
  所以按理而言,哪怕阿爾貝特的魔術狙擊再厲害,也只能扼腕。
  然而──
  「……防禦結界?如果用那種保險戰法行軍,就必須常常配合行軍的腳步不斷重新設置結界。這是因為防禦結界並非指定對象,而是指定座標。既然如此,我只要趁新舊結界交替的空檔狙擊就可以了。」
  聽了阿爾貝特的說詞,三人頓時啞口無言。
  這個做法在理論上確實行得通。
  配合移動設置新的防禦結界時,必須先解除前一個防禦結界。同種的防禦結界如果相距太近,會產生干涉作用導致相互抵銷。
  換句話說,正確的做法是解除先前作用的結界,同時在未踏入的領域設置新的結界。
  過程會出現破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是──
  「開什麼玩笑!你知道那個破綻只有零點幾秒而已嗎!?怎麼可能做得到──」
  「就是因為做得到,我才會站在這裡。」
  阿爾貝特只是輕描淡寫地交代結論,法嘉斯被他刺激得火冒三丈。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在場只有葛倫相信了阿爾貝特的說法。
  趁著新舊結界交替的空檔,首先狙擊結界的施放者,奪走他們的行動能力。
  下個瞬間,再接著用狙擊解決掉負責和突擊隊聯絡的通訊人員。
  這時,主力部隊的其他魔導士應該都會發現部隊受到攻擊,從而準備進入戰鬥態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初為了製造壓力而刻意選擇沒有遮蔽的道路行軍,沒想到此舉卻弄巧成拙。之後主力部隊單方面遭到掃射,那種場面只能用鬼哭神號來形容。對阿爾貝特而言,三分鐘內要做到這些事情,可說是綽綽有餘。
  常理而言,這種事情的確不可能發生。一般人不可能做得到。
  可是如果是阿爾貝特,情況就另當別論了──身為他過去的搭檔,葛倫懷有確信。
  「啊哈哈,假如你說的都是真的……看來你的魔術狙擊本事比傳聞中還猛喔,《星星》阿爾貝特先生?坦白說,之前我以為你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
  「只可惜……你的腦袋好像不怎麼聰明呢……」
  不過,這三人不愧是特務分室的菁英魔導士。很快就恢復冷靜的尼哥爾和謝爾羅德不敢大意,一面準備伺機趁阿爾貝特鬆懈時發動攻擊,一面說道。
  「如果你的魔術狙擊能力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強大,你何不繼續當狙擊手就好呢?」
  「我們正好在近距離魔術戰的範圍內。狙擊手跑到最前線的地方,到底在想什麼?」
  「醜話先說在前,我們可不會因為三打一就手下留情。認命吧,逆賊。你會像螻蟻一樣被我們虐殺。」
  法嘉斯也沿著屋頂慢慢走向阿爾貝特。
  阿爾貝特命懸一線已然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被頂尖級的三名魔導士包夾,進退維谷──他就是置身在如此危險的狀況下。
  然而──
  「我之所以不再使用狙擊,單純只是想藏招,想要留著伺候目前對我最具威脅性的男子而已。」
  阿爾貝特一動也不動地瞥了葛倫一眼後,又一一環視三人,淡淡地說道:
  「對付你們不需要用到狙擊。」
  阿爾貝特說這句話並沒有羞辱對手的意圖,當然也沒有任何輕視和傲慢的意思。
  他之所以這麼說,單純只因為那是無庸置疑、如鐵一般的事實──不過如此。
  「……混帳……!?給你一點面子,你就肆無忌憚了!?」
  而且,阿爾貝特那雲淡風輕的態度也激怒了法嘉斯他們。
  「我快聽不下去了……明明只是狙擊能力還可以的凡庸魔術師。」
  「阿爾貝特大人。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不過你跟我們不一樣,你沒有固有魔術,沒有眷屬秘咒,也不會任何突出的秘傳魔術。換句話說,就算你是高階的魔術師,卻也非常平庸。」
  尼哥爾和謝爾羅德也把焦躁寫在臉上,酸溜溜地回擊。
  「哼。你用的都是經過規格化,每個人都會使用的常見軍用魔術……像你這種好比又老又舊、甚至已經發霉的魔術師教科書的傢伙,也敢瞧不起我們!」
  「教科書……教科書嗎?……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阿爾貝特維持一貫冷靜的態度,向群情激昂的法嘉斯等人說道:
  「可是,你們似乎連那種又老又舊的教科書也看不懂哪?」
  看到阿爾貝特那目中無人的模樣,法嘉斯他們都氣炸了。
  「你就不要後悔!該死的逆賊────────!」
  「真的是氣死人了!可惡!」
  「我一定要讓他那張矯情的嘴臉,跪下來向我們磕頭──!」
  三個人不約而同衝向阿爾貝特。他們施展驚人的矯健身手在屋頂上跑跳,分別從三個方向一鼓作氣逼近──
  見狀,阿爾貝特沒有絲毫的動搖與畏怯,只是冷冷地睥睨著下方。
  「好。放馬過來吧,新人──我來教教你們什麼才叫戰鬥。」
  於是──
  當著沒辦法為三人組或阿爾貝特任何一方助陣,只能選擇作壁上觀的葛倫面前。
  法嘉斯他們和阿爾貝特正式爆發了大戰──
  
  ──坦白說。
  那個當下,就連葛倫也真心認為『阿爾貝特必敗無疑』。
  他知道阿爾貝特的實力非常可怕。這是事實。
  身為長期和他一同出任務的搭檔,葛倫對自己是整個宮廷魔導士團最清楚阿爾貝特實力的人一事,很有自信。
  就算不提阿爾貝特的實力,《剛毅》法嘉斯、《太陽》尼哥爾、《節制》謝爾羅德──這三人的力量實在非常理可以衡量。
  他們三人都擁有威力接近禁咒的固有魔術。
  謝爾羅德和尼哥爾會揶揄阿爾貝特『平庸』並非空穴來風,就葛倫所知,阿爾貝特確實沒有固有魔術或眷屬秘咒這種獨一無二的特殊強力秘術。葛倫也不曾親眼看他使用過。
  阿爾貝特的主力魔術只有規格化的軍用魔術。
  如果用武器來打比方的話,那麼阿爾貝特使用的武器,就好比是量產的高品質鋼劍,而非傳說中的知名魔劍或聖劍。就連那個令人嘆為觀止的魔術狙擊技能,也不過是練到爐火純青的招式而已,本質上仍是一般軍用魔術。
  這就是阿爾貝特沒有勝算的原因。
  葛倫曾經和那三個人實際對戰,親身領教過他們那弔詭的力量以及可怕之處,所以他明白。
  阿爾貝特沒有勝算。這就是葛倫的判斷。
  沒錯,葛倫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怎麼可能……?」
  所以當葛倫看到呈現在他眼前的戰況時,不禁啞然失色。
  阿爾貝特在遺跡都市的遙遠上空飛馳著。
  只見他透過『疾風腳』──連續發動黑魔【急速飄遊】,挾帶著疾風,以驚人的速度在頹圮的建築物上飛簷走壁。
  「該死的東西──────────!」
  法嘉斯則是拚了命地在後頭追趕。
  法嘉斯的動作快如子彈。比透過空氣傳遞的聲音速度還快。
  身上纏覆著疾風展開立體高速機動的阿爾貝特速度確實飛快,可是仍比不上彈速。
  單論速度,法嘉斯遠比他快多了。照理說是比他快才對。
  即使如此──法嘉斯卻完全追不上阿爾貝特。
  那個原因在於──
  「《雷劍啊》──《飛舞吧》。」
  阿爾貝特用『疾風腳』在市街奔竄的同時,偶爾又會朝天空同時發射七發黑魔【穿孔閃電】──『七星劍』。
  朝天空施放的七道雷閃各有獨自的飛行軌道,飛到一半便突然緊急轉彎往其他方向散去。那些雷閃如流星般,在天上來去自如地自由飛翔,把天空切割成細碎的模樣。
  不僅如此。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些在空中飛竄的雷閃還會在關鍵的地方,鎖定絕妙的時間點,從四面八方攻擊以彈速追趕阿爾貝特的法嘉斯。
  當法嘉斯想要加速時,雷閃會在那個瞬間射向他眼前。
  當法嘉斯打算踏著牆壁往上跳時,自天而降的雷閃會先擊碎那片牆。
  當法嘉斯準備著地時又遭到雷閃狙擊,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等他重整態勢,試圖再一次對阿爾貝特展開追擊時,果不其然一道又一道的雷閃為妨礙他的行動自天而降。為了保護自身安全,法嘉斯被迫往旁邊翻滾。
  在雷閃的牽制下,法嘉斯一下子被絆住腳步,一下子無法順利加速,一下子被迫改道繞行,還被奪走了制空權。
  等法嘉斯費了一番工夫擺脫掉所有雷閃後──
  「《雷劍啊》──《飛舞吧》。」
  沿著屋頂在空中疾馳的阿爾貝特再次向上空射出『七星劍』。
  新出現的七把雷劍同樣來去自如地在天空飛翔,切割著天空。
  然後,為阻止法嘉斯前進,一道道的雷閃爭先恐後地向他發動攻擊。
  到頭來,即使法嘉斯的速度快如子彈,他還是被阿爾貝特遠遠地拋在腦後。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追不上你!」
  被速度遠比自己慢的人玩弄在股掌之間,法嘉斯忍不住氣得大吼。
  「我的速度可是跟子彈一樣快喔!?我可以用彈速行動耶!?認真起來的話,高達每秒三百梅特拉也不是問題……最高速度甚至可以超過每秒四百梅特拉耶!?」
  法嘉斯速度飛快地沿著牆壁往上衝,試圖爬到屋頂上。
  可是,當他要站上屋頂的瞬間,三道雷電從屋簷一閃而過。
  被阿爾貝特奪走制空權的法嘉斯連想要站上屋頂也沒辦法,只能回到地面。
  阿爾貝特趁機拉開距離,溜到了遠方。
  「天殺的!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追不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你是大外行。」
  阿爾貝特站在尖塔上,冷眼睥睨著在地面逡巡的法嘉斯。
  「你、你說我……!?我是大外、行……!?」
  「速度快如子彈確實很了不起。的確值得稱讚。可是你一直以來就只會靠速度壓迫對手對吧?……臨場反應、走位、洞察力、判斷力……通通不及格。」
  「什、什……」
  阿爾貝特向瞠目結舌的法嘉斯淡淡說道:
  「況且,不過才每秒四百梅特拉到底有什麼好驕傲的?我的黑魔【穿孔閃電】的初速,可是每秒十萬奇洛斯。如果我全力射擊的話,達到光速也不是問題。」
  「什麼──!?」
  「即便施術者本身的速度沒有子彈那麼快,速度、射程距離特化的咒文還是可以發揮遠比彈速更快的速度。把彈速程度的行動能力當至寶誇耀,我只覺得可笑。」
  「可笑……!?你說我很可笑!?」
  「吠得很大聲,卻完全無法靠近我,只能在地面狼狽逃竄,這樣的你除了可笑以外,還能怎麼形容?」
  阿爾貝特繼續冷冷地奚落法嘉斯。
  「我可以告訴你,換作是《戰車》,她可以用她的預判能力輕鬆閃過雷閃,殺到我面前。《女帝》雖然速度比你慢,可是腦筋轉得比你快多了。」
  「囉嗦,給我閉嘴……你這該死的老人……!?」
  「這世上最詭變多端的就是魔術戰了。即使對手擁有理論上不可能反應的速度和力量,也可以利用原理和預測能力設法扭轉局勢……這才是魔術師。有學到教訓了嗎?」
  阿爾貝特的嘲諷似乎發揮了火上澆油的效果。
  「你這死老人────────────!?」
  失去理智的法嘉斯一直線衝向阿爾貝特。
  同時,他口中唸唸有詞地詠唱咒文,發動防禦魔術。
  他已經打定主意,哪怕得硬扛兩三發空中的閃電,他也要追上阿爾貝特。
  然而──
  「……結束了。」
  阿爾貝特不帶感情地喃喃嘟囔道。
  法嘉斯縱身躍上屋頂的瞬間,魔術法陣在他的腳下展開。
  從中出現的三個光圈,分別完全束縛住了法嘉斯的頭、軀幹、腳。
  那個法陣是黑魔儀【禁錮之術】──一種將敵人拘束封印的魔術陷阱。
  阿爾貝特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所以事先就在那個地方設下了陷阱。
  「嗄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雷槍啊》。」
  

  
  法嘉斯的行動和魔力都被光圈徹底封殺的瞬間,阿爾貝特以快到看不清楚的速度旋動左手,毫不留情地以一節詠唱射出【穿孔閃電】。
  「嗄啊──……!?怎、麼可、能……」
  從指尖射出的一道銳利閃電,不偏不倚地貫穿了動彈不得的法嘉斯胸口,那股衝擊硬生生地將他的身體往後方彈飛。
  「厲害!《星星》阿爾貝特!」
  好不容易追上來的尼哥爾出現在阿爾貝特的正後方。
  「可惜,你輸了!」
  四周的天色突然變得更幽暗了。
  「!」
  阿爾貝特抬頭一看,只見天上掛著一顆光輝燦爛的黑色太陽──
  「怎麼樣!?我的固有魔術【黑色太陽】的滋味如何!?就不跟你客氣了!魔力全開!看我瞬間就把你榨乾!」
  一如要將四周吞噬殆盡般,黑太陽釋放出了不祥的波動──
  阿爾貝特的身體突然站不直了。
  瑪那以驚人的速度從他的身體流失,力量不斷衰竭。
  趁著那個可趁之機──
  「肅正────────────!」
  拍動著六片對稱的翅膀,手持大鐮刀的謝爾羅德從上空急速飛降。
  「──!?」
  阿爾貝特立刻從懷裡取出軍用匕首,試圖擋下那道旋風般的斬擊──
  「《強大的風啊》。」
  同時,他開口詠唱黑魔【狂風吹襲】,讓匕首的四周產生凝聚在一定範圍內的強風。
  轟!
  隨著匕首與大鐮刀,以及強風交錯的衝擊聲,阿爾貝特被震飛了出去。
  「原來如此!利用【狂風吹襲】抵銷衝擊嗎!?你倒是挺會耍令人不齒的花招嘛!」
  尼哥爾歪起嘴角,發出輕蔑的嗤笑聲。
  「不過──你會使用初等咒文【狂風吹襲】,代表你的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對吧!?快要被我的黑太陽吸光了!」
  在尼哥爾的目送下,被遠遠擊飛的阿爾貝特身影變得愈來愈小,最後掉落在建築物之間消失不見。
  「嘖……」
  尼哥爾不知何故惱怒地咂了聲嘴。
  「謝爾羅德!後面交給妳了!」
  謝爾羅德張開翅膀,循著阿爾貝特被擊飛的方向高速飛行。
  「算了……反正被吸走的瑪那不會恢復。他已經流失了那麼大量的瑪那,形同已經玩完了……啊哈哈,這任務實在太簡單了……」
  尼哥爾一臉綽綽有餘,看著謝爾羅德飛走。
  突然,他的臉色一陣鐵青。
  「……怎麼可能。騙人……這不是真的……!」
  從背後傳來的那股氣息──不是幻覺。
  尼哥爾站在一棟建築物屋頂的邊緣。
  在相距數梅特拉的後方──確實有什麼人出現在那個位置上。
  「沒錯。剛才被擊飛的那個我──是透過黑魔【虛幻影像】的光操作,製造出來的幻影。」
  阿爾貝特取得了從尼哥爾背後先下手為強的優勢。
  「使用【狂風吹襲】的目的,是為了掩飾觸覺與聲音。換作是老謀深算的《隱者》,相信他一眼就能拆穿這種無聊的把戲,甚至反過來將計就計吧。」
  「嗚……!?」
  即便因為發現阿爾貝特出現在背後而瞬間臉色發青,尼哥爾仍不甘示弱地擠出笑容。
  「哈哈哈……只能說你果然厲害了,阿爾貝特先生……可是,你知道我的全域弱化結界的『速度』有多快嗎?」
  「…………」
  「『黑太陽』已經在天上就緒了……只要我一下指令,你瞬間就會枯──」
  「可以停止這種無聊的把戲了,三流貨色。我已經看穿你的手法了。」
  阿爾貝特百無聊賴似地抨擊了得意洋洋的尼哥爾。
  「全域弱化?能分辨敵我方?世上哪有這種毫無缺點的魔術……所以說,你的魔術是用什麼方法分辨出應該要弱化的敵人的?答案很簡單……就是『目視』。」
  「!?」
  「你只能針對出現在你視野範圍內的對象,選擇要弱化的目標。反過來說,只要目標離開你的視野範圍,你就無法使其弱化……現在我就站在黑太陽底下,卻完全沒受到弱化的影響,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阿爾貝特的分析和判斷力是如此冷靜又正確,尼哥爾不禁緊張得汗如雨下。
  「依賴這種半吊子的魔術,難怪會被我聲東擊西。論弱化的威脅,《愚者》比你強大太多了。追根究柢,不過這種程度的結界,你花了多少時間才設置好?如果是《法皇》的話──」
  「少囉嗦……!閉嘴、閉嘴、閉嘴────────!」
  背對著阿爾貝特的尼哥爾,叫破嗓地大吼。
  「你說這魔術叫半吊子!?就算是那又怎樣!我光用『看』的就能讓敵人瞬間魔力枯竭!這樣的力量依然很強!不是嗎!?對吧!?」
  「…………」
  「不然你要不要試試!來比較一下你的攻擊咒文和我用『看』的速度誰比較快!來啊!有膽試試看啊!?」
  尼哥爾向阿爾貝特挑釁道。
  「──當然。」
  阿爾貝特延遲發動了已經預唱完畢的【穿孔閃電】。
  從阿爾貝特的指尖射出的閃電,一直線地射向了尼哥爾的背部。
  「──哼!千遍一律!」
  尼哥爾不愧也是身經百戰的魔導士。
  尼哥爾沒有回頭看,只用預測判斷雷閃的飛行軌跡,成功扭身閃過。
  「哈哈哈!贏的人是我!去死吧────────!」
  然後,尼哥爾趁著閃躲時轉過身子,瞪大眼睛要凝視阿爾貝特──
  ──那個瞬間,四周突然變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連一線光芒也射不進來,彷彿吞噬了一切的『真正漆黑』籠罩了四周。
  「怎、怎麼了──────!?這是什麼情況啊!?」
  「黑魔【黑暗簾幕】……操作光線,讓一定範圍內變成一片漆黑的結界魔術。你沒發現我早就設置好了嗎?」
  黑暗裡傳來了阿爾貝特那冰冷的聲音。
  「看、看不見……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見……!怎麼可能……我的魔術居然這麼簡單就被破解……!?」
  亂了分寸的尼哥爾隨即又恢復冷靜,態度強硬地回嗆阿爾貝特。
  「可、可是……一片漆黑又怎樣!?變得這麼暗,你也一樣什麼都看不見吧!?在彼此都看不見的狀態下,到底要怎麼戰──」
  然而就在這時──
  一線閃光切開濃密的黑幕──尼哥爾沉默了下來。
  ──半晌,【黑暗簾幕】解除之後。
  只看到趴倒在地上的尼哥爾……以及閉上眼睛指著尼哥爾的阿爾貝特。
  「看不見就不知道怎麼戰鬥,所以我才說你是三流貨色。」
  阿爾貝特睜開眼睛。
  映入他眼簾裡的是──
  「肅正────────────────!?」
  終於發現自己上當的謝爾羅德大力拍擊著六片對稱的翅膀,以猛烈的速度水平飛行折返,矛頭直指阿爾貝特。
  翅膀散發的衝擊波,連續吹垮了四周建築──
  高舉到半空中的大鐮刀上,燃燒著熱量與火勢皆無比兇猛的熾熱火焰──
  ──只要揮下鐮刀,超高熱的烈焰風暴就會只為了把阿爾貝特燒成灰燼,像末日戰爭一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來吧。」
  面對謝爾羅德和烈焰,阿爾貝特不疾不徐地擺出架式──
  
  ──葛倫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事情發生在某天喝酒閒聊時,說起來,那只不過是在打諢說笑而已。
  「有可能打得贏《世界》瑟莉卡的魔術師……嗎?」
  當時還是特務分室執行官的葛倫和巴奈德兩人在酒場偶然碰到,兩人邊喝邊聊到一半,葛倫突然開啟了這個話題。
  「唉~這問題還真難回答啊……毫無疑問,瑟莉卡是這個世上最強的。她擁有超越人類的龐大魔力,還會各種超強力的魔術和秘術。而且或許是長命百歲的關係,她所具備的知識和戰鬥經驗豐富到令人咋舌。這世上應該沒有人能正面擊敗她吧。」
  「是嗎?說得也對。我問了一個無聊的蠢問題啊。」葛倫不禁苦笑。
  「不過,下剋上向來是魔術戰最精彩可期的地方,而且,不管是什麼樣的魔術師,都有攻略法存在。畢竟這個世界不存在完美無缺的魔術,而且只要手段夠精準俐落,人類這種生物憑一根針就能殺死了。即便是瑟莉卡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你覺得什麼樣的魔術師能打倒瑟莉卡?」
  巴奈德一邊摸下巴的鬍子,一邊回答葛倫的問題。
  「瑟莉卡她啊……雖然具有驚人的魔術技巧和知識,可是嚴格說來,她還是屬於『超威力型』的魔術師。不管面對什麼對手,都是用壓倒性的力量輾壓。她幾乎不需要什麼策略,光靠力量就能輾壓對手也是事實。說穿了,她就是究極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當然了,老夫的意思不是說她不聰明。大概就是類似『擅長戰術,可是對戰略很生疏』的感覺吧?可是,瑟莉卡的力量強大到可以掩蓋過這個缺點,單純比較力量的話,恐怕連古代龍也不是她的對手。實際上,她以前就曾經幹掉過邪神。」
  「經你這麼一說,愈來愈覺得沒有打敗她的方法和希望了。」
  「這個嘛……如果跟瑟莉卡單純比賽誰的拳頭大的話,鐵定贏不了她的。看來也只能從其他方面進攻了?
  總之,首先需要的是可以看破對手的動向和魔術性質的卓越洞察力吧。然後是正確無比的魔術精度。即便處在生死夾縫也不受動搖的鋼鐵精神力。能對應所有狀況的豐富咒文和淵博知識也是不可或缺的。
  同時,還要具備可以視情況,正確且有效地運用上述武器的判斷力和冷靜理智……換言之,能夠為了勝利制定出最有效率的『戰略』,腦袋無比聰明的傢伙,說不定有那麼一點勝算。」
  「什麼?照你這麼說的話,能打贏瑟莉卡的,不就是那種像魔術師教科書的傢伙嗎?」
  巴奈德向聳肩攤手的葛倫,露出賊頭賊腦的笑容說:
  「說得好,葛倫老弟……你說的對,有可能打敗瑟莉卡的魔術師,不是什麼傳說的秘術使,也不是擁有強力固有魔術的人。說不定就是那種像教科書一樣一板一眼的傢伙哪。」
  這時,巴奈德一如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天真地補充道:
  「這麼說來,咱們特務分室中好像就有一個搞不好可以打敗瑟莉卡的小子喔?那個男人啊──……」
  
  (那時候,我只當那是喝酒時隨口說笑,沒當作一回事,可是……)
  葛倫戰戰兢兢地注視著眼前那幅景色暗忖。
  (這傢伙說不定真的有那個能耐哪……!?)
  遭到大火肆虐,被燒得滿目瘡痍的破壞痕跡中心。
  只見阿爾貝特好端端地站在那個火柱轟然向上噴竄、宛如灼熱地獄般的地方。
  一動也不動地趴倒在他的腳邊的,則是四肢和胸口都被射穿的謝爾羅德。
  「──不痛不癢。這火焰實在太不冷不熱了。」
  阿爾貝特同樣淡然地說出事實。
  「妳沒有下過任何工夫,只是盲目地揮灑與妳不相襯的力量而已。所以妳的火焰才會這麼不燙。告訴妳,《魔術師》使出的火焰可是經過淬煉的,才不是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懸殊的實力差距。
  (……好強。)
  葛倫甚至沒發現自己全身冷汗直流,腦子裡只想得到簡單的兩個字形容。
  端看這一戰的表現,會讓人覺得三人組不過只是不入流的雜魚。
  可是身為曾經實際跟他們對戰過的經驗者,葛倫敢斷言事實絕非如此簡單。
  現在的帝國軍魔導士,應該沒有幾個人是他們三個人的對手。這是可以確定的,那三個人確實擁有足以傲視帝國軍的實力。
  可是阿爾貝特卻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他們。他們完全不是阿爾貝特的對手。
  這說明了一件簡單的事──阿爾貝特遠比他們三人更強──不過如此罷了。
  (的確,阿爾貝特和我、伊芙、克里斯多福不一樣,他從來不使用固有魔術或眷屬秘咒、秘傳魔術等諸如此類……堪稱是王牌或殺手鐧的必殺技類魔術……可是──)
  他高人一等的地方不在於習得的咒文,而是本體的性能。光靠卓越的判斷力和分析力,搭配豐富的咒文和知識,就能應付、凌駕所有局面──這也是一種魔術師的巔峰。
  這就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執行官代號17《星星》的本事──
  (哈哈哈……以前我居然跟這麼深不可測的男人搭檔嗎……?)
  葛倫克制內心的戰慄,凝視著阿爾貝特。
  (……贏得了嗎?……我能打贏這傢伙嗎?)
  葛倫繃緊神經擺出架式,這時──
  阿爾貝特慢條斯理地走上前來。
  最後兩人隔著約十梅特拉的距離,展開了對峙。
  「……好久不見了,葛倫。沒想到連你也來了。」
  「……!」
  阿爾貝特不顧無言以對的葛倫,兀自說道:
  「到底,你是因為軍方的命令才硬著頭皮來的嗎?還是說──……哼,敵人的心機也真重。好吧,所以你也打算跟我一戰嗎?如果是的話,那很遺憾……我不會手下留情。」
  明明阿爾貝特什麼也沒做,他的存在感卻照依然膨脹,漸漸壓倒葛倫。
  不行。絕對不能被壓倒。
  葛倫振奮靈魂,為了搶回主導權而開口。
  「回答我的問題,混蛋!暗殺女王陛下未遂!還有殺死老頭和克里斯多福!這些都是事實嗎!?」
  「是事實。」
  葛倫原本期待阿爾貝特的反應會是言詞閃爍,沒想到他居然很乾脆地承認了。
  「什麼──……!?」
  不敢置信。即使聽到阿爾貝特親口承認,葛倫還是無法相信。
  像在質疑這樣的葛倫般,阿爾貝特用冷漠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你這人還是一樣溫吞。專程跑來這裡就是為了問我這種問題嗎?」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
  葛倫義憤填膺地縱聲大喊道。
  「我這麼做是為了幫助這個國家。理由就是這麼單純。」
  「你不要學賈提斯那傢伙說話!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聞言。
  阿爾貝特先是沉默半晌,接著才開口回答:
  「……蒼天十字團……我現在只能跟你透露這麼多了。」
  「什麼?蒼天十字團……?」
  蒼天十字團。那是帝國政府魔導省的秘密魔術機關的名稱。
  據傳,這組織長年來都在秘密研究開發『Project:Revive Life』等禁咒法,是帝國魔術界最黑暗的部分。還有人說,晚年陷入瘋狂的阿莉希雅三世正是該組織的開山始祖。儘管各種謠言甚囂塵上,卻無法確定其存在,是屬於都市傳說性質的組織。不過,葛倫以前在莉莉塔尼亞遭遇綁架事件時,意外發現蒼天十字團似乎並非虛構的存在。
  (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提到那個機關的名字?)
  葛倫完全參不透阿爾貝特的意思。
  「……要問的就這些嗎?」
  阿爾貝特轉身背向一臉困惑的葛倫,邁步離去。
  「既然你沒有想戰鬥的意思,就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吧。我可是很忙的。」
  「……站、站住!」
  葛倫抽出手槍,槍口瞄準了阿爾貝特的背部。
  「事情還沒有講完!聽我說!跟梨潔兒有關!」
  「……梨潔兒?」
  阿爾貝特倏地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地直接反問。
  「其、其實是──……」
  葛倫將梨潔兒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阿爾貝特。『Project:Revive Life』的副作用導致乙太解離症發病的事。為了拯救梨潔兒的性命,他必須和新室長薩拉斯交易,才能獲得梨潔兒的靈域圖版。
  「怎麼可能……梨潔兒命危?你說的是真的嗎?」
  得知梨潔兒的現況後,阿爾貝特也不禁皺起眉頭,質疑消息的真偽。
  「這種事情我沒必要騙你吧!?情況分秒必爭!」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加入薩拉斯的陣營。而且,原來那個素體的真面目就是梨潔兒……所以那些傢伙打起了那個計畫的主意……」
  阿爾貝特陷入沉思,開始喃喃自語。
  「……阿爾貝特,拜託你了!快點投降吧!」
  葛倫向陷入長考的阿爾貝特懇求似地說道。
  「再拖下去,梨潔兒就死定了!我無論如何都要拿到靈域圖版!所以──……」
  然而──
  「抱歉……現在我更沒有退讓的理由了。」
  阿爾貝特卻展現出比之前更堅定的意志拒絕了葛倫。
  「你說什麼……?至少告訴我來龍去脈吧!你究竟──」
  「辦不到。因為沒有證據能證明你就是你,我無法信任你。」
  「嗄?我就是我?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爾貝特沒有回答葛倫的疑問──
  「而且,為了救梨潔兒要我去死?哼……你會不會把事情想得太美了。」
  他只是微微轉頭,向葛倫露出冷笑。
  「不、不是這樣!我──……」
  「沒什麼不是。認清現實吧。」
  阿爾貝特的尖銳斥責迫使葛倫沉默了下來。
  「想要拯救眼前所見的一切……你的信念雖然天真,可是值得尊敬。坦白說,我也曾經覺得那樣的信念令人欽佩。可是──現實非常殘酷。」
  「──!?」
  「你應該也做過了很多取捨吧。如果,你是真心想救梨潔兒的話──那就做好覺悟。」
  「……阿爾……貝特……」
  「醜話說在前,我絕不退讓。」
  阿爾貝特以鋒利的言語,向貌似深受打擊的葛倫明確表態。
  「我也有我揹負的事物。有信賴我,也有把一切都託付給我的人們……我說什麼也不能背叛他們。我相信──你也是這樣吧?」
  「…………!?」
  梨潔兒和圍繞著她的西絲蒂娜與魯米亞,以及其他二班學生的身影──倏地浮現在葛倫的腦海中。
  「不可能拯救所有人。放棄其中的一成拯救剩下的九成。這就是我的原則。」
  「阿爾貝特……你……」
  「哪怕會遭到地獄業火焚燒……我還是會為了我的目的而戰。如果有人敢阻擋我,我絕不手下留情。就算那個人是你也一樣。」
  「…………」
  「我已經做好覺悟了。那你呢?只會抓著明知不可能達成的理想不放,空口說白話嗎?如果你是真心想要保護你所珍惜的人事物……你也必須做好覺悟。」
  冷酷地如此說道後,阿爾貝特繼續向前走。
  「……喂……別走……」
  葛倫因內心充滿糾結而表情扭曲,再次舉槍瞄準阿爾貝特的背部,然而──
  「你想要現在開戰嗎?……哼,勸你回去重振旗鼓吧。現在的你,比那三個人還不堪一擊。」
  阿爾貝特頭也不回地一語道破葛倫的狀況後,自顧自地揚長而去。
  他說的沒錯,葛倫的手指現在僵硬得像石頭一樣,完全無法扣下扳機。
  「…………」
  葛倫除了坐視阿爾貝特離去也別無他法。不久,他緩緩放下手槍……自言自語似地低聲咒罵了一句:
  「……可惡…………!」
  
  夜漸漸地深了。
  天上的月亮綻放著陰森的白色光輝。
  漫長的夜晚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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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1000梅特拉的攻防
  
  ──同一時間。
  和古代遺跡都市馬勒司相距遙遠的,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
  學院的醫務室中──
  「……呼。」
  溫蒂把手放在建構在醫務室地板上的遠距離瑪那輸送法陣上,專心地提供自己的瑪那給梨潔兒。
  突然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於是抬起頭停止輸送瑪那。她左右張望,看到其他二年二班的同學們也圍坐在法陣四周,正把手放在上頭輸送瑪那。
  「……好。」
  看到同學們仍在堅持,溫蒂搖搖頭重新打起精神,準備繼續回到輸送瑪那給法陣的動作……
  「不行啦,溫蒂。妳必須稍微休息一下。」
  一旁的泰瑞莎阻止了她的行為。
  「妳白天的時候也一直在供給瑪那吧?就算妳的魔力容量再雄厚,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得瑪那缺乏症了。雖說是為了梨潔兒,但連妳也病倒的話,不就本末倒置了嗎?所以妳去休息吧。」
  經親友這麼一提醒,溫蒂欲言又止似地沉默了半晌……
  「…………妳說得對……」
  然後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虛弱地坐在一旁床鋪上。
  溫蒂抬起沉重的腦袋一瞧,發現瑟莉卡和瑟希莉亞,正在透過魔力線和地板上的法陣連接在一起的磐石型魔導演算器前交頭接耳。
  磐石的表面上有一串串光的盧恩符文像流水一樣不斷流動。梨潔兒靠擬似靈絡和磐石連接在一起,那些流動的文字似乎就是她的生體情報。
  從瑟莉卡和瑟希莉亞的沉重表情來看,梨潔兒的病情似乎不樂觀。
  「……梨潔兒……她真的會回到我們的身邊嗎……?」
  因此,就連從不輕易示弱的溫蒂也忍不住說出了喪氣話。
  「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麼實感……可是……梨潔兒已經……」
  就在溫蒂的意志力開始轉弱時,泰瑞莎溫柔地勸告她:
  「相信老師他們吧。」
  「!」
  「而且……如果連我們這些掌握著梨潔兒的生命線的人都缺乏信心……梨潔兒可能也會迷路,不知道自己該回到什麼地方來喔。」
  「…………」
  聞言,面色凝重的溫蒂閉口不語。
  「……妳說的也有道理。」
  不久,她揮別自身的懦弱抬起臉,堅定地向泰瑞莎點點頭。
  「我們要盡力做好我們能做的事情。」
  「沒錯,就是這樣。」
  不只溫蒂和泰瑞莎。
  還有卡修、基伯爾、瑟西魯、琳恩、凱、羅德。
  其他的學生同樣相信著葛倫他們。
  他們一邊誠心祈禱,一邊努力讓梨潔兒繼續活下去──
  
  ──
  
  「……全……全滅嗎……?」
  ──在位於馬勒司南端的討伐隊根據地的帳篷內。
  從葛倫口中接獲報告的薩拉斯,似乎難掩動搖。
  「是啊。如果用驍勇善戰或者戰況激烈等字眼形容他們的表現,那根本是自欺欺人……兩個字,慘敗。我們被阿爾貝特一個人修理得滿地找牙,灰頭土臉。」
  葛倫憔悴地聳聳肩。
  「成功救回的那三個笨蛋和其他魔導士都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他們傷勢十分嚴重,不是用法醫咒文一、兩天就能治得好的。不僅如此,阿爾貝特用精準得嚇人的雷閃,刻意射穿了那三個笨蛋的靈絡──第三靈域……身為魔術師,他們已經無法再起了。」
  面對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的精銳,阿爾貝特單槍匹馬照樣繳出顯赫的戰績。
  而且,阿爾貝特奉行「有必要的話殺人不眨眼,非必要的話不濫殺無辜」這套主義。換言之,他之所以饒了那三個人,是因為他們的性命對他而言沒有到奪走的價值。
  見識到前搭檔鬼神般的表現,葛倫也只能嘆氣。
  「……所以呢?你打算怎麼做?」
  「怎麼會這樣呢……《星星》阿爾貝特……之前我看過資料、聽過傳聞,早就知道他是個武勇過人的人物……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強到這種程度……」
  表情變得嚴峻的薩拉斯,用掌心摀著臉低聲呻吟。
  「阿爾貝特還是霸著那座神殿不肯離開……那傢伙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感覺與其說是在那裡迎擊我們,看起來更像是在保護神殿不受我們騷擾……是我多心了嗎?」
  葛倫也從自己的角度對狀況進行各種推理與觀察,慢慢地瞧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所以,他很確定自己現在提出的這個疑點,已經非常接近這次事件的核心了。
  不過理所當然地,薩拉斯並沒有回答葛倫的問題,他瞬間就收斂好臉上的動搖。只見他一如既往地堆起充滿餘裕的笑容,重新面向葛倫。
  「唉,被對方將了一軍。不過,這結果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幸好有帶你參與本次行動……《愚者》葛倫先生。」
  「…………」
  「現在只剩你能出馬跟阿爾貝特一戰了。你當然會義不容辭地去收拾掉那個阿爾貝特,對吧?」
  「……你傻了嗎?你認為我打得贏他嗎?就連你視為愛將的笨蛋三人組,也被他修理得灰頭土臉的喔?」
  葛倫深感不以為然。
  「我建議你撤兵。本次討伐任務失敗了。不如暫時撤回帝都,重組部隊吧──」
  「不可以。」
  然而,葛倫以極為正確的判斷提出的建言,卻立即遭到駁回。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在這次的討伐行動擊破阿爾貝特。絕不允許失敗。」
  「…………」
  「你非上戰場不可……為了拯救梨潔兒。不是嗎?」
  不情願的葛倫,看了如死人般躺在帳篷角落床架上的梨潔兒一眼。
  以及,阿爾貝特提到的詞彙──『蒼天十字團』。葛倫突然對和這個狀況一點也勾不著邊的字眼感到耿耿於懷。
  「你無所謂嗎?梨潔兒可能沒辦法再撐太久了喔?我說的沒錯吧,伊麗亞?」
  「是、是的……」
  負責看護梨潔兒的伊麗亞,一臉苦悶地回答了薩拉斯的問題。
  「梨潔兒的生命反應愈來愈微弱了。」
  「真、真的嗎?伊麗亞……?」
  葛倫難掩動搖地確認,伊麗亞歉疚地點頭承認。
  「沒錯。恐怕是乙太解離症症狀加劇的關係,瑪那的補給速度開始跟不上流失速度,漸漸入不敷出了。」
  「可惡!其他的呢!?我聽說乙太解離症還會併發其他魔術性的病症!她的靈魂有出現其他異常現象嗎!?不管多麼細微的小事都可以,妳有任何發現嗎!?」
  「不,目前為止沒有觀察到其他異常。可是,必須盡快為她施行心靈手術,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時,伊麗亞氣憤地瞪著薩拉斯大喊:
  「薩拉斯室長!請你適可而止!不要再拿人質威脅前輩了,現在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了!梨潔兒不也是我們的夥伴嗎!?拜託你,交出靈域圖版──!」
  「不行。」
  可是,薩拉斯二話不說就回絕了伊麗亞的懇求。
  「啊,對了對了,慎重起見,我只能先提醒你,為了靈域圖版當場殺了我,這招可是不管用的喔?如果危害我,你將永遠無法取得靈域圖版。詳情恕我無法交代……不信的話,要試試看嗎?」
  「…………!」
  葛倫有如要捏碎手掌骨頭般,用力握緊拳頭。
  「不要這樣瞪我嘛。只要你打倒阿爾貝特,我就交出靈域圖版……我們不是訂了這個契約了嗎?讓我們完成彼此的約定吧,葛倫先生。信賴就是這麼一回事。」
  眼下的狀況充滿了絕望。如今葛倫也只能朝著致命的結局一路往下滾落了。
  然而──
  (雖然還很朦朧不清,不過我也漸漸看出端倪來了……)
  不知何故霸著神殿不走的阿爾貝特。不知何故被強行帶來此地的梨潔兒。不知何故手中持有梨潔兒的靈域圖版的薩拉斯。不知何故堅持要在這次的遠征行動討伐阿爾貝特的薩拉斯。
  以及,本次事件中最大的謎團。
  (假如那個不出我所料的話……這次的事件──我找到突破口了!)
  如此一來。
  接下來,端看葛倫能否戰勝阿爾貝特了。打不贏,一切都是空談。
  葛倫又看了一眼沉沉昏睡的梨潔兒。
  「葛、倫……大家……」
  或許是正在做什麼好夢吧,現在的梨潔兒狀況算相對穩定。
  葛倫想起了圍繞著這樣的梨潔兒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
  想起了那些真心關心梨潔兒的二班學生的臉。
  
  ──拜託……你……至少……要幫助她……找到幸福人生……的道路……
  
  葛倫想起了那對把心願託付給葛倫的悲慘兄妹。
  如果你是真心想要保護你所珍惜的人事物……你也必須做好覺悟。
  前搭檔說過的那句話,不斷在葛倫的腦海裡迴繞。
  (無論如何……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嗎?)
  不付諸行動,註定將失去一切。
  既然如此,至少自己也要做出某種取捨才行。
  這麼做,也是為了守護住那個燦爛地照耀著葛倫,溫暖而充滿了光明的世界。
  「呵呵呵……看來你終於有『那個意思』了呢。」
  葛倫無視了薩拉斯的這句話。
  「伊麗亞……梨潔兒繼續麻煩妳照顧了。」
  「好、好的……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負起責任保護好梨潔兒!前輩……祝、祝你好運!」
  交代完伊麗亞之後,葛倫離開了那頂帳篷。
  
  葛倫走在夜晚颳著寒風的遺跡都市。
  走在由無數建築物的陰影交織而成,如皮影戲般的世界。
  現在的葛倫身穿魔導士禮服,全身佩帶武器和魔道具,做好了全副武裝的準備。
  為了避免被遠距離魔術狙擊,葛倫小心翼翼地沿著狹窄冷清的暗巷移動,不讓身體暴露在狙擊的射線之中。
  不久……
  (……這裡差不多就是死線了吧。)
  葛倫抵達了再往前越雷池一步,阿爾貝特恐怕就會出手攻擊的臨界點。
  於是葛倫從懷裡取出剖半的寶石──通訊魔導器,打開了隱密回線。魔導士已全軍覆沒,現在也不用擔心訊號會被攔截的問題了。
  「……妳聽得見嗎?伊芙。」
  葛倫壓低音量詢問,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後……
  『……嗯,我聽見了,葛倫。』
  貼在耳邊的通訊魔導器傳出了伊芙的聲音。
  「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那個的結果如何?」
  『…………賓果。全部都被你說中了。』
  聞言,葛倫露出了看似不快,卻又顯得狂傲的表情。
  「原來如此。阿爾貝特想要表達的就是那個意思啊。」
  『真是的……那時你用牙齒的撞擊聲傳送軍用暗號,悄悄下達那個奇妙的指示時……我還以為你終於瘋了呢。』
  「嘿。現在終於發現拯救梨潔兒的突破口了。薩拉斯那混蛋的目標才不是阿爾貝特。什麼想幹掉阿爾貝特立下戰功,完全是漫天謊言。要不是有白貓和魯米亞在,就徹底陷入瓶頸了。幫我跟她們說聲謝謝。」
  葛倫如此表示後,伊芙接著用傻眼的語氣回道:
  『話說回來,真虧你能憑這麼少的間接證據識破詭計……或者換個保守點的說法──察覺到事有蹊蹺,葛倫……坦白說,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真的有魔術師能做出這種事情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理論上是有可能的。那麼,不管實踐起來再怎麼困難,可能性都不是零。」
  『……不管是這個施術者,還是你的魔術知識和發想力,都已經超越常理了。』
  伊芙從通訊魔導器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對葛倫感到佩服,但又不甘心自己不如葛倫,夾雜著這種複雜的感情。
  『明明你平常神經粗得要命……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卻很敏銳呢。』
  「坦白講,其實我一開始也渾然未覺,完全被蒙在鼓裡。可是……」
  葛倫瞇起眼睛,用力握緊拳頭。
  「那傢伙踩入了絕對不能踏入的領域。這點我絕對無法原諒。」
  『…………』
  伊芙沉默了片刻,然後語重心長地提醒葛倫:
  『……不要太激動了。保持冷靜。』
  「我知道。遺憾的是,必須跟那傢伙做個了斷的人不是我。話說回來,妳自己才要小心別鬆懈囉?即使已經看破對方在耍什麼把戲也一樣,那傢伙肯定相當難纏。」
  『……哼,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啊?』
  「好,突破口已經找出來了。接下來就看我能不能擊敗阿爾貝特了吧。」
  『那是最重要的關鍵……你真的明白嗎?』
  伊芙那錯愕似的聲音,聽在葛倫的耳裡彷彿一聲叱咤。
  『萬一你被阿爾貝特擊敗的話──……』
  話說到一半,伊芙突然支支吾吾。
  「我知道。除非我解決阿爾貝特,否則薩拉斯不會行動。當然,連帶地妳們也無法行動。結果就是梨潔兒和阿爾貝特都無法得救。那個冥頑不靈的阿爾貝特根本不可能會聽我講道理。所以說……我的戰果將決定一切。哈,等著瞧吧……就算兩敗俱傷,我也在所不惜。放心啦,不用擔心那個問題。」
  葛倫露出做好了決心與覺悟的表情,如此斷言。
  然而──
  『……笨蛋,我擔心的不是那個。』
  「嗄?擔心的不是那個……不然是?」
  『…………』
  葛倫反問後,從通訊器傳來伊芙的那股沉默,似乎隱隱透著不快。
  「……嗯?不會吧?難道說……妳是在擔心我──」
  

  
  葛倫不假思索地提出疑問後……
  伊芙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噗滋!」一聲單方面切斷了通訊。
  「唉,在搞什麼啊?那傢伙……算了。」
  葛倫把魔導通訊器收回口袋,就地做起簡單的熱身運動。
  不久,等身體漸漸溫熱起來後──
  「好……差不多該動身了。」
  黑暗中,葛倫靜靜定睛注視著位在遠方神殿的方位。
  從這裡到阿爾貝特占領的神殿,直線距離約一千梅特拉。
  不過,在這個距離下,就算目標躲在遮蔽物後面,阿爾貝特還是可以透過各種方式用狙擊殺死目標。
  如何讓這段距離縮減成零,是這場戰鬥的重點。
  「從軍時代……我和你模擬魔術戰的戰績,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到底是幾戰幾敗呢……只記得我好像連一次也沒贏過你耶……」
  葛倫一邊回憶往事,一邊慢慢地做了一口深呼吸。
  「所以,現在也該換我討回顏面了!阿爾貝特!」
  葛倫展現出氣魄如此大喊後,像一陣疾風似地在黑夜中奔馳。
  
  另一方面──在神殿頂端。
  全身暴露在風勢猛烈的夜風中,阿爾貝特以銳利的眼神,睥睨著彷彿深海底部般的幽暗都市,嚴陣以待。
  當然,葛倫身上施放著對抗索敵結界的隱蔽魔術。
  按理說,身在遠方的阿爾貝特無從知道葛倫的動向。
  但阿爾貝特就是感覺得出來。
  或許是長年來生死與共的緣故吧──跟邏輯無關,阿爾貝特透過靈魂感覺到葛倫已經為了打倒自己而動身了,兩人勢必一戰。
  「……來吧。」
  定睛注視著黑暗的阿爾貝特,朝著虛空喃喃自語。
  此時此地,深夜的死鬥一觸即發──
  
  ──距離一千梅特拉的地點。
  「呼……!呼……!呼……!」
  衝刺。衝刺。葛倫在夜晚的古代都市狂奔。
  左右夾道的,是一幢幢隨時有可能崩壞的腐朽古代建築。
  葛倫縱身躍起,跳過倒塌的牆壁,動作輕快地在隨處有遮蔽的暗巷奔竄。
  風景有如湍流般往後方流動的同時,葛倫的腦筋也在拚命運轉。
  他一邊在腦海重新勾勒出默背下來的都市遺跡的地圖,一邊思考。
  (阿爾貝特占領的『神殿』,就位在這座廣大的遺跡都市的正中央。從這裡到神殿,直線距離約一千梅特拉……)
  按理而言,葛倫在這個當下就已經失去獲勝可能了。
  阿爾貝特是頂尖的狙擊高手。
  就算葛倫設法要拉近距離,阿爾貝特只要一邊移動一邊確保狙擊位置,再伺機狙擊葛倫就好了。他只需要不斷打游擊戰,就能把葛倫玩弄在股掌之間。
  (可是──那傢伙『沒辦法離開神殿』!因為他跑到這個地方不是為了逃亡……而是『為了保護神殿避免落入薩拉斯手中』!)
  這是葛倫觀察薩拉斯先前的言行,以及阿爾貝特在上一戰的行動所做出的判斷。
  既然阿爾貝特有能耐輕鬆收拾掉一整支魔導士的部隊和三個實力高超的執行官,他應該可以更早出面解決麻煩。為什麼他偏偏要採取守株待兔的手段,等敵人接近神殿?
  原因在於──他想要把自己的戰鬥區域,控制在可以涵蓋到神殿的範圍內。
  一開始葛倫也曾懷疑那是阿爾貝特的假動作,為求慎重起見,他和西絲蒂娜取得聯絡,委託她調查了遺跡都市馬勒司的某個情報。
  結果證實阿爾貝特的確是在保護神殿,十之八九不會有錯。
  阿爾貝特不會離開神殿。無法離開神殿。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還有一線勝利的機會!)
  不過,只要在目視範圍內,阿爾貝特這個怪物可以射中距離超過四千梅特拉的靜物。一旦距離拉近到兩千梅特拉,即便目標是速度會浮動的高速物體,他同樣能維持近乎百發百中的命中率。
  追根究柢,他可是能趁結界交替的空檔射中目標,堪稱神乎其技的男人。
  面對這種怪物,大搖大擺地接近根本是愚蠢中的愚蠢。
  (所以,我只能藉這種複雜的暗巷掩護,慢慢地縮短距離了!)
  隱密潛行──儘管是非常迂迴的移動方式,可是也別無他法。
  (我的固有魔術【愚者世界】,其有效射程半徑是半徑五十梅特拉!必須把距離拉近到這個範圍,我才有勝算!)
  強如阿爾貝特也無力反抗【愚者世界】,魔術會遭到封殺。正因為阿爾貝特是教科書般的魔術師,【愚者世界】對他能產生非常強大的殺傷力。
  (所以說──你和我這場戰鬥的重點,就在距離的拉鋸上!)
  「沙!」葛倫挾風,從正面的丁字路口左轉。
  葛倫選擇的道路,都是有建築物或牆壁做為遮蔽,以神殿而言剛好是視線死角的路徑。
  (別恨我喔!?我要利用這個地形之便,一口氣衝到神殿!)
  
  ──
  (──你八成是在做這樣的盤算吧。)
  另一方面,阿爾貝特俯瞰著下方的都市風景思忖。
  (……原來如此,算你有一套。完全看不到你的行跡。就算我想狙擊也沒辦法。)
  呵。
  阿爾貝特嘴角一歪。
  (只可惜──我早就料到你會用這一招了。)
  阿爾貝特如此心想的瞬間。
  在他的兩點鐘方向,距離約九百梅特拉的位置。
  某棟高聳的建築物旁,突然發生火勢猛烈的爆炸,震撼了夜空。
  (我已經在你有可能會經過的路徑上設下無數的魔術陷阱了。雖然我不認為光靠陷阱就能幹掉你──不過至少可以暴露你的位置。結束了。)
  阿爾貝特喃喃地唱出咒文,把望遠魔術黑魔【精準瞄準器】的設定從廣角視野模式,切換成遠距離焦點模式。
  他把魔術的『眼睛』高速移向爆炸位置。
  只要在距離一千梅特拉以內,即便有遮蔽物阻擋,阿爾貝特也能讓射線轉彎進行狙擊。
  當那隻『眼睛』發現葛倫的瞬間,葛倫便玩完了。
  然而──
  (……不在這裡?)
  
  ──在相距九百梅特拉的地點。
  (……哼!我早就料到你有可能設下陷阱囉?)
  當阿爾貝特的『眼睛』在爆炸地點搜索時,葛倫正在另一條暗巷奔跑。
  他一邊用右手把玩著拳頭大的石頭,一邊像風一樣一路狂奔。
  不久,葛倫在眼前的丁字路口迅速右轉。
  轉彎的同時,他把手中的石頭往後方、左邊的道路拋。
  呈水平飛行的那顆石頭,在經過白魔【體能爆發】強化的肩力推進下,飛行距離遠到令人不可置信的程度──
  然後,當那顆石頭經過那條直線道路的某個地點之瞬間──
  那個地點的牆壁和地面上,瞬間浮現出綻放著紅光的法陣,並噴出猛烈的火焰。只見那個地方因為魔術陷阱引爆,被炸得土崩瓦解。
  葛倫將那破碎聲遠遠拋在腦後,只顧埋頭狂奔,不停地跑──
  (你以為最常跟你一起出破壞任務的人是誰啊!?你設置和隱藏魔術陷阱的方式、特徵、傾向──全部逃不過我的眼睛!)
  在暗巷衝刺的葛倫面露賊笑。
  (抱歉了……你大費周章地設置在路上的那些魔術陷阱……都要被我用來聲東擊西啦!你就用那隻『眼睛』在被我誤導的地方搜索半天吧!)
  葛倫接著在盡頭左轉──距離神殿剩八百梅特拉。
  (一鼓作氣縮短距離──!)
  當葛倫準備灌注更多的魔力在【體能爆發】上,使身體能力更為強化,讓速度變得更快的時候──
  雞皮疙瘩。
  一股彷彿被極寒的刀刃抵住的感覺,沿著葛倫的脊椎往上竄。
  那是過去他做為帝國軍人時,歷經無數次生死關頭仍得以生還才培養出來的直覺──對於迫近的『死亡』的嗅覺。
  葛倫原以為自己早已喪失了那個能力,或許是此刻又遭遇到生命危險,那種嗅覺又復活了。
  葛倫順應直覺停止前進,脊髓反射地跳往一旁的岔路。
  ──瞬間。
  從天空飛來的數道雷閃如驟雨般落在葛倫原先所在的位置,以可怕的威力刺穿了地面。
  「什麼──!?」
  在地上翻滾的葛倫順勢起身,迅速逃開那個範圍。
  這波攻擊理所當然是阿爾貝特的狙擊。
  如果葛倫在迴避時稍有猶豫,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怎麼可能!?騙人的吧!?我的位置曝光了嗎!?」
  葛倫感到驚愕不已,這時──
  又有無數雷閃紛紛自天空落下追殺葛倫──
  
  ──
  (哼。你以為最常在後面援護你戰鬥的人是誰啊?)
  阿爾貝特指著眼下市街的一點,不斷擊發【穿孔閃電】,一邊心想。
  (你的行動模式、思考邏輯、逃跑方式、身體能力、習慣……所有一切早就都被我看破了。)
  這時候的阿爾貝特──眼睛是閉上的。
  他在什麼也看不見的情況下,朝著黑暗的虛空發射雷槍。
  (就算看不到你──可是你就躲在那裡沒錯吧?)
  ──發射。
  阿爾貝特的指尖射出了一道銳利的閃電,毫不留情地劈開了夜幕──
  
  ──相距八百梅特拉的位置。
  「混帳!他光憑我如何閃避陷阱的預測,就能這麼精準地對我展開追擊嗎!?那傢伙是不是有病啊──!?」
  葛倫一邊逃往其他曲折的暗巷,一邊咒罵。
  畢竟光靠預測,不可能追殺葛倫到天涯海角,所以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阿爾貝特便停止了追擊……即使如此,剛才短兵相接的過程,也足以讓葛倫再次領教到阿爾貝特有多麼像怪物了。
  「可是,你別以為每次都能通用喔!?」
  葛倫努力克制動搖,讓自己恢復冷靜。
  自己並沒有被『眼睛』發現進而遭到鎖定。
  剛才的情況,只不過是葛倫閃躲陷阱和欺敵的習慣手法被阿爾貝特反過來利用而已。預測終究就只是預測,如果說自己的行動已經被猜中,那麼只要改採難以猜測的行動即可。
  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會來這一套,多的是混淆判斷的方法。
  「做的事情還是一樣沒變!突破阿爾貝特設下的陷阱,同時縮短距離──沒有別的了!」
  葛倫背部靠著巷弄盡頭的建築物一角,警戒四周。
  他感覺到前方設有兩個魔術陷阱。
  「好,接下來使用的混淆方式,我就不相信那傢伙還預測得出來……!」
  葛倫從懷裡掏出魔術卷軸,打開後撕碎。
  接著他把碎片迅速折成紙人,並且輸入咒文……
  「嘿嘿嘿……臨時製作的使魔大功告成了……去吧。」
  就算是阿爾貝特,也不可能精準預測到臨時製作的拋棄式人工使魔行動。
  葛倫打算以人工使魔為替身,騙過阿爾貝特。
  就在他準備朝擋住去路的陷阱放出使魔時──
  「……嗯?那是什麼?」
  葛倫無意間注意到那個東西,抬頭一瞧。
  有一面看起來快要倒塌,卻有相當高度的牆壁矗立在前方。
  那面牆壁有一部分變質成奇怪的東西。
  「那是──鏡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鏡子。
  葛倫在看到那突兀的東西後,這個字眼在他的腦海裡重複浮現。
  「不妙──────────────!」
  在千鈞一髮之際發覺自己有生命危險的葛倫忍不住慘叫,轉身拔腿狂奔,沿著原路逃回剛才的暗巷──
  只見從天空高速飛來的雷閃經由鏡子折射,朝著葛倫的背部發動攻擊。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從後方逼近的無數雷閃,一一掠過葛倫的臉頰和身體。
  葛倫在地上翻滾後又彈了起來,一面狼狽不堪地閃躲雷閃,一面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以為我只有一隻『眼睛』嗎?」
  阿爾貝特停止射擊,定睛注視著疑似葛倫藏身的方位,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沒錯。
  現在這個都市遺跡各處都設置有鏡子,那些鏡子都是透過鍊金【形質變化法】和【根源素配置變換】,讓一部分的牆壁鏡面化而成的。
  黑魔【精準瞄準器】是操作目標物所釋放出的光,使其呈現在施術者視覺中的望遠魔術。如果想要看到躲在遮蔽物後的物體,勢必得讓那個光經過多次轉折,不管在魔力或時間上,都會承受到極大的負擔。
  不過,如果有鏡子的話,情況就另當別論了。施術者可以利用鏡子做為讓光線轉彎的中繼點,不只能大幅減輕負擔,也能大幅減少死角。
  不僅如此,只要用魔力在那個鏡面上一層鍍膜,還可以讓【穿孔閃電】進行反射,大幅增加可以攻擊的範圍。
  沒有使用到任何特殊的魔術。光用任何人都學得會的魔術就能建構出範圍如此廣大的殺界──這就是阿爾貝特的能耐。
  「──話雖如此,你隨機應變的速度很快啊,葛倫。」
  阿爾貝特喃喃嘟囔道,這時──
  喀鏘、喀鏘……喀鏘……
  遠方隱約傳來鏡子破掉的聲音──
  
  ──
  「可惡……!做了這麼多討人厭的東西,那個混蛋!」
  葛倫躲起來重新裝填子彈。
  「該死!我被逼退到有一堆鏡子的地方了……現在不能輕舉妄動。」
  如果直接把平常的備用彈巢拿出來使用,動作熟練的葛倫只需短短數秒就能交換好彈巢,可是他決定這時候先保留備用彈巢。
  他選擇以比較花時間的手動方式重新裝填子彈。葛倫目前的作戰需要射程更遠和火力更強的子彈,手動裝填子彈可以自由調整火藥的份量,所以是最佳的方法。
  「話說……」
  雷管式點火左輪手槍的旋轉彈巢上有六個排成圓形的藥室,葛倫把攜帶式火藥瓶的瓶口插入彈室孔,往彈巢注入份量比平時更多的推進火藥。
  接著,他「呼!」的一聲把啣在嘴巴的球狀彈頭吹進裝有推進火藥的彈巢內,折起槍身下的推彈桿,把子彈深深推進彈巢內部。裝上雷管。
  重新裝完了子彈的葛倫,靜靜地詠唱咒文。
  「《沉默吧•靜寂吧•你是無聲的妖精》。」
  他對手槍施放的是消除聲音的魔術──黑魔【噪音隔絕】。
  如此一來,槍聲就會消失不見。
  「或許你把狙擊當作你個人的註冊商標吧,可是……」
  葛倫躲在遮蔽物後面,悄悄地伸出槍口──
  「別忘了我的槍法可是老頭一手調教出來的啊。」
  葛倫僅微微露出臉,掃視路上的建築物配置和地形,並且記憶在腦海裡。
  透過平行思考演算魔術──白魔【大腦演算器】,像在打撞球一樣在腦內計算彈道和角度,同時慎重地調整槍身角度──然後扣下扳機。
  噗咻。
  槍口冒出火花,靜靜地吐出子彈。
  子彈按照計算過的軌跡接連打在地面和牆壁上,以跳彈的方式呈鋸齒狀飛行──
  最後那顆子彈打中了設置在另一個方向、和葛倫相距一百梅特拉的鏡子的正中央,只見鏡子應聲支離破碎。
  「怎麼樣?看見了嗎?天才狙擊者大人。人類只要反覆練習到吐血的地步,也是可以練出這點絕活來的喔?……不要小看平凡人了。」
  葛倫繃緊神經提防四周,迅速展開行動。
  (好。如此一來,即使阿爾貝特再怎麼老謀深算,現在也很難正確掌握我的位置了吧?)
  葛倫一邊移動,一邊以同樣的訣竅持續為手槍補充子彈──
  (首先要弄瞎那傢伙的『眼睛』!否則一切都沒意義!)
  
  ──
  「呼……不愧是葛倫。有一套。」
  俯瞰著下方的阿爾貝特佩服似地喃喃說道。
  他在這座早已毀滅的都市各地設下了第二隻『眼睛』,如今正接連遭到破壞。
  不過──向來不苟言笑的阿爾貝特,現在卻罕見地露出了一抹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你成為我這次的機密任務──保衛神殿的最大阻礙。」
  兩人之間仍有一段遙遠的距離。
  雙方仍無法直接目視到彼此的臉。
  只是,在這個範圍遼闊的戰場中,他們依然可以感應到自己必須打敗的存在──不過如此。
  雙方所使用的魔術也很平凡無奇,都是在教科書上找得到的咒文。
  在這個戰場上,看不到可以暫停時間或扭曲空間、光靠目視就能燒死對手,或者強大到連神也能照殺不誤的超威力魔術。更沒有能扭轉命運或因果律的秘術。
  不過,這就是魔術戰。
  一場不折不扣的正統魔術戰。
  (沒錯……我早就知道情況會變成這樣了。)
  既然如此,在前一場戰鬥和葛倫對峙時。自己明知情況會演變至此,是否應該在那個當下就幹掉葛倫呢?是否應該趁早奪去他重振旗鼓的機會呢?
  即便看在冷靜的阿爾貝特的眼中,葛倫在那個當下確實充滿了迷惘。
  他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要與阿爾貝特為敵。
  所以阿爾貝特放了他一馬。他不喜歡沒有益處的殺生及傷人。
  可是,放了葛倫一馬的決定──真的是基於冷靜的判斷所做出來的嗎?
  自己有絕對不能退讓的理由。所以不能放棄。
  同樣地,葛倫也有不能退讓的理由。所以他不會放棄。
  既然如此,這場衝突的爆發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可是,自己當時解決了特務分室的那三個人之後,並沒有順便把葛倫一起收拾掉,是因為──……
  (……不捨。以及偽善。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
  那個瞬間,阿爾貝特又想起了當年和葛倫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的記憶。
  阿爾貝特原以為自己為了帝國的未來,早已徹底扼殺了靈魂與感情,沒想到內心深處其實還依稀殘留著這種人類的情感,這教他感到十分訝異。
  不過,即使自己做為一個人,仍會對過去的殘渣抱有不捨之情──可是做為魔術師、做為帝國軍人,自己絕不會因為對過去的留戀而被絆住腳步。
  若被感情牽絆的話,只會落得一場空,什麼也無法拯救──而且,也將永遠被自己必須親自報仇的『那個男人』拋在腦後。
  既然有人上門挑戰,那怕他是過去的戰友,阿爾貝特也只能無視那段過去戰鬥。
  而且,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對阿爾貝特而言,葛倫是那種必須狠心殺死,否則只會害自己遭到反撲的危險人物。
  所以,自己將抱著必殺的決心與葛倫對決……不過如此罷了。
  (來吧,葛倫。我願意為了拯救絕大多數而犧牲極少數。如果你有意見的話──就來打倒我。貫徹你的決心吧。)
  阿爾貝特彷彿定睛看著摸黑來襲的老戰友一樣,凝視著眼下的那片黑暗。
  
  ──
  (──反正那傢伙八成又像以前一樣,想著要犧牲極少數拯救絕大多數……或者獨自一人承擔忍受罪孽與痛苦之類的事情吧?那個笨蛋傢伙。)
  大致處理完了周遭一帶的鏡子後,葛倫沿著牆壁在暗巷迅速移動,不斷從這個死角奔向另一個死角。
  離神殿還有七百梅特拉的距離。
  路途依舊漫長。受到魔術陷阱牽制,還有必須繞遠路閃避魔術狙擊的影響,敵我之間明明只有短短一千梅特拉的距離,感覺卻像無限遠。
  即使如此,葛倫還是衝刺。衝刺。繼續衝刺──
  (不過,女王陛下暗殺未遂……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你會那麼做,那麼做又有什麼意義了……唉,那些大人物也真的有夠麻煩的。)
  總之,看來你並沒有墜入什麼邪道,我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雖然葛倫心裡這麼想,卻絲毫沒有想要將其化為言語的意思。他就是這麼不坦率。
  (即使如此,我還是很不爽……那傢伙……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突然,空中迸射出一道閃光。
  只見光之雷槍像針一樣,在櫛比鱗次的建築物之間和窗口穿梭,如迅雷般飛來。
  葛倫立刻扭身翻滾然後奮力躍起,雷槍擦過了葛倫的臉頰──著地的瞬間,葛倫立刻逃往一旁格外狹窄的巷弄、逃往死角。
  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的葛倫不禁心跳加速,緊張到心臟都快爆炸了。
  剛才那一擊,阿爾貝特是怎麼算出葛倫的位置,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阿爾貝特的話,一定會利用那兩扇窗戶的縫隙攻擊』──葛倫單純只是基於自己的經驗法則與判斷反射性地閃躲,結果正好僥倖猜中了阿爾貝特的行動而已。
  如果葛倫在判斷時稍有迷惘,哪怕只是慢了短短一瞬間,現在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可怕。太可怕了。我的搭檔居然是如此厲害的傢伙。
  然而──
  (明明有這麼強大的能力,為什麼你總是不惜傷害自己,也要立刻做出犧牲極少數的決定來啊!?偶爾也展現出你的貪婪啊,畜生!)
  從軍時代,當初碰到阿爾貝特時──葛倫覺得他是冷酷無情的機器人。認為他是只懂得追求效率和數據,什麼冷血殘酷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不知感情和慈悲心為何物的人。
  (可是我錯了。你只是在壓抑自己而已,其實你是相當『重感情』的人。看到同伴倒下,你會悔過自責;如果沒能拯救人們,你也會為他們傷心難過……你就是這種再正常也不過的人類。絕不是鐵石心腸。你單純只是有足夠的堅強,可以承受失去的痛苦罷了!)
  葛倫凝視著黑暗的彼方──凝視著恐怕同樣也直勾勾地望著自己的阿爾貝特。
  雖然身在看不見彼此的戰場,可是雙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這樣的你……就算是因為無可奈何……就算是為了拯救絕大多數的人……犧牲梨潔兒,你怎麼可能覺得不痛不癢!?)
  即便不可能,也要全力以赴拯救一切嗎?
  或者要為了確實拯救絕大多數,而犧牲極少數呢?
  究竟哪個做法才是正確的──這個議題至今仍沒有定論。
  以葛倫從軍時出任務和上戰場的情況為例,有些時候葛倫的做法能順利解決問題,可是有些時候阿爾貝特的做法才是正確選擇。
  (……其實我才懶得管那麼多呢,誰對誰錯這種問題只有神知道。可是──我這個人可沒那麼容易滿足。)
  葛倫奔跑著。他讓魔力流往腿部,讓雙腳跑得更快,更加有力。
  (你一定覺得「為了達成目的,就算必須犧牲自己和梨潔兒,也是無可奈何的」對吧?不巧的是,一來我完全沒有犧牲自己的打算,二來我也想要保護梨潔兒。當然,你也是我要保護的對象……知道了嗎?阿爾貝特。這場戰鬥──)
  
  ──是你跟我的意氣之爭──
  
  葛倫把這份決心放在心裡,在皎潔的月亮下持續衝刺。
  敵我的距離約六百梅特拉……這場戰鬥離結束還很漫長──
  
  ──
  「《愚者》葛倫……想不到居然有這個本事啊。」
  位在郊外的討伐隊根據地。
  一個身穿特務分室禮服的魔導士欽佩不已似地點頭。
  「明明十五個精銳魔導士和三個特務分室菁英聯手起來,面對阿爾貝特也照樣被修理到毫無招架之力,可是葛倫卻能和他戰到勢均力敵……實在難以置信。」
  「……所以呢?情況如何?」
  薩拉斯語氣平靜地向那個魔導士問道。
  「放心吧。阿爾貝特完全解除了對我們的警戒。正確而言……應該說是葛倫這個對手逼使他必須把全副心思放在戰鬥上了吧……」
  「換言之,現在可以用上你的魔術了……我們終於可以放心行動了……」
  「啊啊,沒錯。既然阿爾貝特放下對我們的注意力,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發動秘術。只要有如此蒼白的月亮──」
  薩拉斯如釋重負地說道後,那名魔導士抬頭看著天空點頭附和。
  一輪綻放著陰森光輝的銀色月亮掛在天上,為四周的景色上了一層淡淡的白色──
  「那麼,我們也展開行動吧……為了我等的真正目的。」
  薩拉斯以橫抱的方式,抱起了腳下的『貨物』。
  那個貨物就是梨潔兒。陷入沉睡的她四肢都遭到了拘束。
  「……對了,那個伊麗亞呢?」
  薩拉斯如此詢問後,魔導士揚起了下巴。
  他所示意的那個方向,可以看到保護梨潔兒用的帳篷……帳篷裡面除了空無一人的床架外,還有像死人一樣躺在旁邊一動也不動的伊麗亞。
  「原來如此。哈哈哈,對她也只能說一聲辛苦了。」
  檢查過帳篷裡面的情況後,薩拉斯露出殘酷的微笑。
  「……好,那我們出發吧……首先,我們就先盡量接近神殿。」
  於是,薩拉斯和魔導士開始秘密地在夜晚的遺跡都市移動。
  
  另一方面,同一時刻──
  「……薩拉斯他們終於帶著梨潔兒展開行動了。」
  都市的北側。一座要倒不倒的古代塔中間樓層。
  在那裡設了秘密營地,持續待機的伊芙低聲喃道。
  她正在用望遠魔術,從半毀的拱形換氣窗觀察外界的情況。
  「葛倫和阿爾貝特的戰況呢?」
  「……目前戰況陷入膠著。」
  用望遠魔術觀察戰況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露出侷促不安的表情回答。
  「不過……占上風的還是阿爾貝特先生吧……」
  「老師好像受制於阿爾貝特先生的狙擊術以及綿密的魔術陷阱,沒辦法一口氣縮短距離……這樣下去情勢只會愈來愈嚴峻!」
  「我想也是。畢竟對手是那個《星星》阿爾貝特。」
  伊芙切換了望遠魔術的視角,改為觀察葛倫的狀況。
  「近距離魔術戰的話,我自認自己不會輸給那個阿爾貝特……可是一旦被拉開到那個距離,根本無計可施。那個男人能想出那麼多鬼點子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很厲害了……或許是因為他對阿爾貝特的個性和戰鬥方式瞭若指掌吧。」
  伊芙吐了一口氣後,又接著喃喃說道:
  「……薩拉斯雖然是敵人,不過不得不承認他很英明果斷。這個世界上恐怕找不到比葛倫更懂得對付阿爾貝特的人了……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是一樣。」
  「不、不會有問題吧……?老師他贏得了嗎……?」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心裡產生了不安。
  現在的她們心境非常複雜。
  她們不希望葛倫戰死。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葛倫教導了兩人許多事情,是她們的恩師。兩人從葛倫那邊受到許多恩情,就算窮盡一生也不見得能償還得完。
  話雖如此──她們也不樂見阿爾貝特被殺。雖然她們和阿爾貝特相處的時間遠遠不如葛倫……可是她們也欠了阿爾貝特一份很大的恩情。阿爾貝特曾經為了保護她們和夥伴不惜搏命一戰,是兩人的恩人。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不想看到他們兩人互相殘殺的模樣──
  伊芙向內心充滿了糾結的兩人,以鼻子發出一聲悶哼後說道:
  「天曉得?不過,是那男人自告奮勇要去和阿爾貝特對決的,而且他還擬定了一個以他的勝利為前提的作戰並託付給我們……我們也只能信任他了吧?雖然我不是很服氣啦……總之也只能對他說好好加油了。」
  「……說、說得也是……」
  「而且那傢伙直到現在還是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真的是很不識時務的男人。」
  伊芙轉身背向忐忑不安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往下樓的樓梯走去。
  「總而言之。雖然目前的情況大致看來是葛倫陷入嚴重苦戰,不過我們還是得以葛倫獲勝為前提,按照計畫開始行動。」
  「是、是的!」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雖然放心不下葛倫,但也跟隨伊芙展開行動。
  「接下來,時間點的掌握非常重要。太快或太慢都不行……重點是迅速、確實。妳們應該知道吧?務必要遵從我的指示。聽清楚了嗎?」
  「瞭解!」
  於是……
  肩負著葛倫託付的戰術,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動身了──
  
  ────
  ──這是個靜謐冷冽的夜晚。
  同時,卻也是個激烈熾熱的夜晚。
  在綿密的靜寂中,偶爾夾雜衝擊與閃光。
  遠方,有個無人能聞、無人能察覺,帶著呼吸與鬥志,馳騁於廣大都市之中的腳步聲。
  隔著漆黑的夜色,從遙遠的彼方追蹤著那個動靜,如老鷹般銳利的雙眸。
  避開那對雙眸的監視,鬼鬼祟祟地於黑暗中潛行的黑影。
  以黑影為中心,在四周秘密展開行動的隊伍。
  沒有怒號,也沒有喧囂。
  不過,偶爾會聽見彷彿整座都市胎動般的巨響,以及脆弱的建築崩壞的聲音響徹夜空。
  那就好比沉默的戰場。
  ──戰鬥仍在持續進行。
  在形同深海般的夜之古都深處。
  兩個曾經同生共死的戰友的靜穆之戰還沒結束。
  攀升到天空頂點的夜月,已經開始慢慢傾斜──
  即使如此,這場沉靜而火熱,互不相讓的戰鬥仍不見結束的跡象──
  
  ──然後。
  雙方距離──剩下四百梅特拉。
  「……可惡……呼……呼……那個該死的傢伙……終於失去耐性了嗎!?」
  躲在半毀的圓頂建築後面的葛倫,終於碰上了進退維谷的局面。
  「……真的假的……他居然把那東西帶過來了嗎……!?」
  葛倫悄悄露出臉觀察外頭的狀況。
  神殿就在不遠的地方。
  距離已經近到可以用肉眼觀測到神殿的巨大陰影了。
  可是……
  神殿的頂端附近,有時候會突然迸出一點光芒。
  那個光點慢慢地膨脹變大。
  不久,只見那個光點突然炸開,從中射出一道直徑驚人的蒼色雷射光束,一直線地劈開了黑暗的古都。
  飛來的雷射一擊,粉碎了位在葛倫東邊五十梅特拉處的古老建築。
  或許是精準地命中了那棟建築的核心吧。那棟建築就像沉沒到地面之中一樣漸漸坍塌,不留原形。
  肯定沒錯,那道威力絕倫的極光電擊砲擊是──
  (魔杖《蒼之雷閃》──!他居然搬出這麼要命的東西!?)
  那把魔杖的外形就類似一把小槍,並非用來對人,而是專門對付大型物體的狙擊魔導器。
  它的魔導機能非常單純,透過這把魔杖施放的魔術狙擊,威力都會增幅到極限。
  因此,只要精準射中核心,就能像剛才那樣一擊夷平建築物。
  (一個犯下重罪的通緝犯,居然能使用那種申請起來非常曠日廢時的東西……這也說明了一件事。)
  葛倫對自己的推理愈來愈有信心。
  (不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那個追求正確無比的狙擊,討厭無謂浪費火力的阿爾貝特而言──實在是太隨便了。
  從剛才開始,他就集中火力擊毀那些跟葛倫躲藏的地點沒有關係的建築物。
  照這情況看來,阿爾貝特似乎仍未掌握到葛倫的藏身地點。
  (他終於耐不出性子了嗎?不,不可能……)
  這不是他的作風。
  在這種狀況下,想靠誤打誤撞的方式逮到葛倫,機率非常低。
  魔杖《蒼之雷閃》有個眾所皆知的缺點,就是極為消耗魔力。
  而且,阿爾貝特從剛才就頻繁使用讓光芒慢慢凝聚在魔杖尖端的射擊方式,那是會消耗使用者自身魔力的『純射擊』。或許是魔杖的專用子彈預備魔力晶石都已經用光了吧。這樣下去,阿爾貝特在誤打誤撞射中葛倫前,魔力就會先枯竭。
  雖然威力驚人……可是這個狀況反而對葛倫有利。
  葛倫只要按兵不動,阿爾貝特就會自己持續損耗魔力,讓戰況變得對葛倫更有利。
  (不過,那傢伙是那種會把希望放在沒有根據的賭博上的人嗎……?)
  當葛倫如此心想時,跟他的藏身處完全無關的其他建築在《蒼之雷閃》的狙擊下,持續被夷成平地──一棟接著一棟。
  ────
  ──然而。
  過了不久,葛倫忽然恍然大悟。
  他終於發現自己犯了大錯。
  (可惡!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被擺了一道……!)
  葛倫氣急敗壞地在腦海裡勾勒出城市的地圖。
  要在完全不會被阿爾貝特看見的情況下前往中央神殿,共有東、西、南、北、西北、東南六條暗巷路線可以使用。
  走其他路線的話,勢必得經過視野良好又無處可躲的馬路,變成被阿爾貝特狙擊的絕佳目標。遊戲結束。
  (可是──那六條路線現在全部都被倒塌的建築物堵住了!)
  當然,葛倫也可以靠身體能力強化的魔術強行通過那些被堵住的地方……可是在那當下,葛倫有很大的機率會被阿爾貝特逮個正著。
  路線只有六條。而且現在那六條路線全都成為絕佳的狙擊位置。
  阿爾貝特絕不可能錯失那個機會。
  當阿爾貝特搬出《蒼之雷閃》的無差別砲擊時,自己不應該選擇以逸待勞。
  正確的做法是在道路被封死前,當機立斷冒著風險從任何一條路線突圍。
  阿爾貝特以他自己為中心,在半徑四百梅特拉的範圍內,打造出了一道『沒有牆壁的牆壁』──
  (該死,這下完蛋了……!我被困在這裡無法貿然行動……!)
  距離神殿只剩四百梅特拉,可是那短短的四百梅特拉卻遙遠得令人絕望──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為了突破這個瓶頸,葛倫絞盡腦汁,感覺整顆腦袋都快燒起來了。他透過記憶在腦子裡的遺跡都市地圖,搜索其他路線。
  要放棄地面改走下水道溜到神殿嗎?
  (這方案從一開始就被認定行不通了!阿爾貝特不可能完全棄守下水道!而且下水道比地面還缺乏逃命空間,肯定是充滿陷阱的地獄!根本不用考慮地下……!)
  不然,在自己身上疊加多層的防禦咒文,然後下定決心一鼓作氣衝刺殺到神殿呢?
  (從這裡到神殿直線距離有四百梅特拉喔!?那傢伙砲火那麼猛烈,我不可能撐到四百梅特拉……!在那之前,防禦鐵定會先瓦解……!)
  不然,還有什麼方法?不然──
  思考。思考。即使大腦不堪負荷頭痛欲裂,也要繼續思考。
  時間就在沒有進展的情況下不斷平白流失──
  跟剛才不斷有建築物坍塌傳出巨響的時候不一樣,此時周遭是一片鴉雀無聲。
  ──
  最後──
  (有了……!僅剩的唯一一條路線……!)
  葛倫靈機一動,推算出了一條可行的路線。
  但那條路線……
  (……選擇那條路線是有勇無謀的行為!可是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為了梨潔兒,為了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為了學生。
  同時也是為了自己。
  葛倫此刻做好了要跨越死線的覺悟──
  
  ──在中央神殿的頂端。
  「呼……呼……」
  頭髮和大衣迎著夜風飄揚,阿爾貝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滿地都是用光的預備魔晶石,他把已經沒有用處的魔杖丟在地上。
  接著,他一邊冷靜地調整呼吸,一邊俯瞰下方景色。
  為了封死對方的行進路線,他消耗了不少魔力在《蒼之雷閃》的純射擊上。其負擔之大,縱然是阿爾貝特也感到吃不消。
  (六條路線……全部都封死了……我沒有其他選擇……)
  反過來說,這正是阿爾貝特漸漸陷入苦戰的證據。
  由於會造成非常激烈的消耗,所以這一步是最後的險棋了。
  (我無法再承受《蒼之雷閃》了……再用下去的話,我自己會先累垮。可惡的葛倫,逼我使出這一招算你厲害……不過,現在換你傷腦筋了吧?)
  阿爾貝特在心中向至今仍不見蹤影的搭檔提出疑問。
  這時……
  (!)
  阿爾貝特微微睜大了眼睛。
  阿爾貝特的魔術之『眼』終於發現了葛倫。只見葛倫擺出威風凜凜的姿勢,站在南方某條視野良好的道路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神殿的方向。
  有勇無謀?自殺?放棄掙扎了?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不過──
  (……哼,我就知道你會來這招。)
  固守在中央神殿的阿爾貝特,以及站在神殿南方四百梅特拉處的葛倫。
  中間有一條東西向的水渠,隔開著這樣的兩人。
  葛倫和那條水渠相距約一百梅特拉。
  只要越過那條水渠,往東前進約五十梅特拉的距離,就可以抵達完全被黑暗遮蔽的隧道式暗巷,再次躲過阿爾貝特的『眼睛』。
  不僅如此,從那個地方到神殿,一路都是地形上不利狙擊的暗巷──呈現出彷彿蜘蛛網般的複雜路線。
  葛倫只要平安無事闖過這段合計一百五十梅特拉的區間……勝利就手到擒來了。
  (不過,你沒發現這條路徑是我刻意留下來引你上鉤的嗎?)
  阿爾貝特瞇起眼睛,緩慢地將左手的手指舉向前方。
  是魔術狙擊的架式。
  與至今為止,在引爆魔術陷阱的空閒之餘使出的速射不同。
  黑魔改【穿孔鷹眼】。
  這項魔術由於魔力控制困難,狙擊時必須集中全副神經。不過,無論射程或彈速,都能發揮阿爾貝特的極限──達到光速的狙擊。
  阿爾貝特已經在意識領域存滿了四發預唱咒文。
  沒錯,阿爾貝特之所以刻意留下這條路線──是因為他有信心讓這段短短一百五十梅特拉的區間,變成葛倫眼中致命又絕望的障壁。
  這段一百五十梅特拉的距離,等於是葛倫的死亡領域。
  (來吧,葛倫。你的心臟──我不客氣收下了。)
  
  (快,出招吧。不管你怎麼攻擊──我全都閃給你看!)
  葛倫把嘴角歪向一邊,灌注全部魔力發動身體能力強化的術式。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然後,他發出一聲大吼,如一陣風般拔腿狂奔。
  (反正我已經被他的『眼睛』發現了!現在設法盡快脫離這塊死亡領域才是最重要的!)
  四周的風景宛如湍流般不斷向後方流動。
  很快地,水渠離葛倫愈來愈近。
  與此同時,果不其然地,光閃從天而降,彷彿要將那變化猛烈的視野切割成碎片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現在無暇一一識別光閃的飛行軌跡。嚴格說來,根本無從識別。
  如果要閃避阿爾貝特使出全力的最速狙擊,勢必得移動得比光速更快。
  那已經超出了人類的能力範圍。
  但葛倫光靠呼吸與直覺──光靠『阿爾貝特應該會在這個時間點,從那個角度和彈道射擊吧』這個反覆烙印在腦海裡的印象,進行閃避。
  雷之光閃隨著尖銳的聲響,擦過了側著身子往前衝的葛倫胸膛──
  
  「──!?」
  
  葛倫感覺得出來,站在黑暗遠方的阿爾貝特似乎對這個結果感到有些吃驚。
  不過,同樣的好運不會有第二次。
  阿爾貝特的下一擊肯定會打破葛倫的印象。
  單靠印象閃避──這個方法已經行不通了。
  不過葛倫奇蹟似地閃躲過第一擊,還是讓阿爾貝特一瞬間怔住了。
  葛倫掌握那一瞬間的機會,一口氣縮短和水渠的距離,然後縱身一躍。
  越過水渠後,迅速往東轉進。
  雙方距離──剩下五十梅特拉。
  (不管結局是哭是笑,此刻就是分水嶺!就是現在!在這裡一決勝負!)
  葛倫在此使出了最後的壓箱絕活。
  「《我•自時間的頸軛•獲得解放》──!」
  他大喊的咒文是──黑魔【時間加速】。
  這是一種可以讓自己暫時完全擺脫世界物理法則的影響,繼而大幅提升時間流動速度的瞬間附魔。只不過,一旦魔術失去效力,時間加速的部分會被減速回來,迫使施術者自己和世界的時間磨合成一致,所以使用不當可能會自食其果,堪稱是一把雙刃劍的魔術。
  可是──
  (看見了──我看見了!)
  葛倫輕輕躍起躲掉朝著腳部飛射而來的第二發雷閃,接著擺頭閃掉瞄準了頭部的第三發雷閃。
  讓自身的時間大幅加速的話,相對的,世界的時間流動速度也就會變得極端緩慢。
  即便是在不一樣的時間軸,阿爾貝特的狙擊彈速看起來依然快得驚人──不過,時間加速的葛倫勉強可以用目視的方式閃避。
  哪怕是阿爾貝特,面對葛倫這招改變時間的超加速也黔驢技窮。
  他不可能有辦法抵制。
  葛倫所發動的這個魔術,超加速的持續時間約兩秒。
  要踏破剩餘的五十梅特,這點時間就綽綽有餘了。
  雖然魔術失效後,時間流速的磨合──兩秒的超減速時間非常可怕,不過只要能躲到能避開阿爾貝特『眼睛』的隧道,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加速的時間與思考中,葛倫不停地衝刺、衝刺再衝刺──
  阿爾貝特的狙擊追不上他的速度,無法追上。
  就連阿爾貝特的狙擊也無法精準鎖定現在的葛倫。
  這也是當然的。雖然只能維持短短兩秒的時間,可是現在的葛倫連光都能拋在腦後。
  一晃眼,葛倫離隧道的入口只剩短短幾梅特拉的距離。
  (我贏了────────!)
  當葛倫在心中如此歡呼的同時──
  
  咚!
  
  一道雷閃迅雷不及掩耳地──刺進了葛倫左胸。
  「……什……!麼……!」
  心臟唐突地被貫穿的灼熱感和衝擊,讓葛倫錯愕地睜大眼睛。
  那股衝擊的力量,使得葛倫的身體被震飛到空中。
  怎麼可能……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被射中?我不相信……
  他臉上呈現這樣的表情。
  只見葛倫慢慢地、慢慢地飛遠──
  
  「抱歉了,葛倫。前面的射擊都是假動作。我早料到你會使出這一招了。」
  
  湊巧的是,就在遠方的阿爾貝特面無表情地如此喃喃自語的瞬間……
  突然有水柱猛烈噴發。
  那道水柱把身受致命傷的葛倫沖進了水渠之中──
  
  葛倫與阿爾貝特。
  《愚者》與《星星》的意氣之爭終於分出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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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起死回生
  
  
  「……………………、……結束了嗎?」
  在高高矗立的梯形神殿屋頂邊緣。
  透過黑魔【精準瞄準器】確認葛倫沉入幽暗的水底後,阿爾貝特一陣沉默,過了半晌喃喃說道。
  命中的瞬間就確定了。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最後射出的那一閃,精準無比地貫穿了葛倫的左胸──心臟部位,造成了致命傷。
  而且那一擊的威力,不是靠魔導士禮服的防禦性能和【抗性提升】能夠抗衡的。
  人類不可能挨了那一擊還能活得下來。
  不過──對手可是那個從無數地獄般的任務生還,不擇手段求生的葛倫。
  阿爾貝特不敢大意,慎重地用望遠魔術巡視周遭一帶。
  「…………」
  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
  葛倫沒入水中後,那一帶不見任何變化。
  也不見葛倫的身體浮出水面。
  或許是確信沒有異常吧,阿爾貝特切斷了【精準瞄準器】,放下為了隨時進行追擊而向前伸出的手指。
  「……………………」
  表情嚴峻的阿爾貝特抑鬱寡歡似地瞇起了眼睛。
  (抱歉。)
  阿爾貝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黑暗,在心中暗忖。
  現在的阿爾貝特,看起來比平常還要空洞而且孤獨。
  (我不要求你原諒我。要恨我也沒關係。即使被你怨恨,我還是要繼續前進。)
  然後,阿爾貝特在默哀般用手劃了十字聖號,默默地獻上祈禱──
  (我會肩負著你的遺憾下地獄去的。至少──……)
  ──就在這個時候……
  
  「呿,我有說要讓你肩負嗎?開什麼玩笑啊,混蛋。」
  阿爾貝特的側面,傳來了這麼一句態度不客氣的話。
  「──!」
  阿爾貝特立刻繃緊神經,轉身朝向聲音的來源。
  他反射性地伸出左手的手指,延遲發動預唱咒文【穿孔閃電】。
  但魔術沒有發動。阿爾貝特的手指並未射出雷閃。
  「我猜中了嗎?應該猜中了吧?哼,你的思考模式總是千篇一律。」
  在聲音的來源──阿爾貝特手指的方向。
  有另一道人影出現在梯形神殿的屋頂邊緣。
  那道人影──正是理當剛才就被射死的葛倫。
  全身溼透的葛倫一臉得意,左手高舉著愚者的阿爾克那塔羅牌。
  在有效射程距離五十梅特拉的範圍內──【愚者世界】的力量終於顯現。
  「終於讓你進入射程範圍了,你這可惡的傢伙,居然害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
  葛倫像在誇耀勝利似地笑得十分狂妄。
  「怎麼可能……你是怎麼做到的?」
  阿爾貝特以銳利而平靜的語氣提出質疑。
  「啊?這還用問嗎?當然在水渠裡往東移動,然後一口氣衝過毫無防備的東南路線來到這裡的啊。像你這麼慎重的傢伙,居然會開了那麼一扇後門──」
  「不對。我的狙擊應該確實射穿了你的心臟。」
  「啊啊,你好奇的是那個嗎……」
  聞言,葛倫從懷裡取出某個東西。
  那是一塊裂成了兩半的魔晶石。
  「我把我會的防禦魔術盡可能地集中起來,灌注到這塊魔晶石上。一開始我就把這塊魔晶石放在胸口的口袋裡面,讓它可以保護心臟。雖然這招還滿老套的……看來,狙擊太準反而讓你自己吃了悶虧哪?」
  「……也太荒唐了。」
  阿爾貝特淡淡地提出疑問。
  「原來如此,如果讓防禦魔術極端集中在一點,確實可以擋下我的狙擊。前提是真的集中在一點的話……可是,如此一來其他部位豈不是毫無防備了嗎?」
  「…………」
  「我的最後一擊上面,施加了只是擦到也會重傷的電流、電壓。我就算針對你的頭部或四肢攻擊,照樣能奪走你的性命……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敢做出全力保護心臟的選擇?為什麼孤注一擲?」
  「道理不是很明白嗎?……當然是因為我相信你的技術啊。」
  葛倫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後,阿爾貝特微微瞇起了眼。
  「你拿出看家本領狙擊時,肯定都會瞄準心臟,讓對手當場死亡……這麼做,一來可以確實奪走性命,二來也能避免帶給對手無謂的痛苦。」
  「…………」
  「所以我深信……你一定會精準地鎖定我的心臟射擊!」
  阿爾貝特只是一語不發地打量著這樣的葛倫。
  不久……
  「呵……呵呵……」
  阿爾貝特忍不住抖著肩膀笑了出來。
  「……果然厲害。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不想當你的對手。」
  「哈!有沒有搞錯啊。像你這樣的怪物我才敬謝不敏好嗎?魔王或邪神對付起來還比較輕鬆呢。」
  兩人像是在互虧一樣,相視而笑好一段時間。
  「好了,戰鬥還沒結束呢……應該說,重頭戲才正要上場哪?」
  隨後,葛倫擺出了拳擊的架式。
  「這一帶以我為中心,都在【愚者世界】的支配下。換句話說,我們要靠這個一決勝負。」
  沒錯,兩人的魔術都遭到封殺了。
  也就是說──
  「……原來如此。像這樣簡單也不錯。」
  阿爾貝特也泰然自若地擺出了某種拳法的架式。
  他的架式,和葛倫那以古式拳擊為主體的帝國式軍隊格鬥術大相逕庭。
  側身駝著背,像在誘敵般左手掌向前擺,那個架式是──
  自遙遠東方流傳過來的神秘武術──骨法。
  「我先警告你──我的近距離格鬥戰也是很強的喔?」
  阿爾貝特有別於平常的風格,用聽似樂在其中的挑釁口吻如此宣言。
  「哼……所以我才討厭你。」
  葛倫也做出狂傲不羈的猙獰笑容,慢慢拉近彼此的距離。
  一瞬的無風,數瞬的沉默。
  冷不防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呼!」
  兩人把僅剩的魔力,全都灌注在身體能力強化的術式上──
  若突進後的葛倫接著揮出的右直拳是雷光。
  切入後的阿爾貝特還以顏色的左掌打就是烈風。
  ──化身成風暴的兩人,正面爆發了激戰。
  
  「……呵呵呵……這一刻終於來了……!」
  與此同時,薩拉斯滿意地低聲說道。
  「啊啊,葛倫把阿爾貝特誘離神殿了。對《星星》而言,那座神殿是絕佳的狙擊位置。只要《星星》霸著神殿不走,我們就無法靠近。也無法達成目的。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行動了。」
  在魔導士用望遠魔術觀察的畫面裡面。
  葛倫和阿爾貝特以古都的夜空為舞台,展開了壯烈的對決。
  只見兩人在半毀的建築物上飛簷走壁的同時,你來我往地一陣拳腳交加。
  一旦稍微拉開距離,葛倫就拔槍射擊,阿爾貝特則是以飛刀伺候。
  子彈和飛刀迎頭撞擊後噴出火花,雙雙彈飛──
  ──葛倫和阿爾貝特又接著在下方短兵相接。
  阿爾貝特行動時,總是想方設法要讓敵我的距離保持在對自己有利的魔術範圍,試圖確保自己在【愚者世界】的射程範圍之外,一心想和葛倫拉開超過五十梅特拉的距離。
  但葛倫執拗地糾纏著阿爾貝特,絕不讓他拉開距離。
  猛然撲上前來的葛倫一拳打中了阿爾貝特的臉頰,為還以顏色,阿爾貝特的膝蓋重擊了葛倫的腹部。
  葛倫和阿爾貝特一邊叫囂,一邊互毆、互毆,再互毆。
  隨著時間過去,兩人逐漸鼻青臉腫。由熟知彼此底細的兩人所掀起的格鬥戰,慢慢地呈現出了一團水準高得可怕的混戰,令人茫然費解。
  「……我們走吧。現在是大好機會。」
  薩拉斯催促觀察著葛倫和阿爾貝特打鬥過程的魔導士行動。
  「準備已經很完善了。接下來的工程花不了多少時間。應該趁現在搞定那個儀式。如此一來……勝利就是我們的囊中物了。」
  「……也對。快點把事情解決吧。」
  「行動的時候,別忘了繼續用望遠魔術監視葛倫。」
  兩人互相點頭後,在夜色的掩護下開始往唱空城的神殿移動──
  
  「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個圓頂建築上。
  葛倫挾著疾風向阿爾貝特展開突擊。他把踏步的物理能量完整帶入攻擊,先是交互打出左右雙拳一陣猛攻,接著使出暴風般的後迴旋踢。
  「嗚──」
  阿爾貝特以圓形的軌跡乾淨俐落地擺動雙臂,冷靜沉著地化解葛倫的猛攻,彎下身子閃過踢擊。
  與此同時,他使出旋風般的掃腿回敬葛倫──
  「想得美──────────!」
  葛倫跳起來避開掃腿,接著翻身鎖定阿爾貝特的頭部施展踢擊。
  然而,就在那個剎那──
  「──呼!」
  阿爾貝特的身體倏地往旁邊翻滾。
  葛倫的翻身踢落空。
  阿爾貝特順勢沿著圓頂往下滾──
  就這麼踩著壁面往上蹬。
  阿爾貝特的身體飛上了都市遺跡的夜空。
  「別想逃──────!」
  葛倫助跑加速後縱身一躍,追擊阿爾貝特。
  當阿爾貝特降落在對面圓柱狀建築物的屋頂,同一時間──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倫擠出全身的彈力──朝阿爾貝特揮出猛烈的一拳。
  儘管葛倫使出了撕裂空氣的渾身一擊,可是──
  「天真。」
  阿爾貝特只是傾斜身體就閃避掉了──與此同時,阿爾貝特左手架住葛倫揮空的拳頭,右手抓著他的胸口──然後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
  「──嗚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阿爾貝特藉旋轉的力量拋甩出去的葛倫,以驚人的速度朝著下方的馬路飛去。
  「──嘖!?」
  葛倫在空中扭身──搶在硬生生摔到地上前,勉強用四肢著地。
  著地的瞬間,葛倫突然消失,蹬地往後跳。
  ──阿爾貝特追著被拋飛的葛倫飛衝,他所使出的手刀,剎那間如標槍般刺穿了葛倫原先所在的位置。
  「轟!」那威力讓石板地面應聲破裂,並且噴出一道土柱──
  「葛倫──!」
  阿爾貝特從中間穿破土柱,繼續向葛倫發動追擊。
  葛倫閃避了如砲擊般沉重的掌打。
  葛倫閃避了如鞭子般銳利的後迴旋踢。
  葛倫不斷揮拳彈開如流星雨般攻勢滂湃的手刀。
  葛倫一路後退,阿爾貝特一路窮追猛打。
  雙方在如湍流般迅速流動的馬路上,爆發了猛烈衝突。
  在這場攻守交換速度快得令人目不暇給的激烈格鬥過程中,阿爾貝特放聲大喊:
  「聽著,葛倫!你的欺敵手法確實令人咋舌!平心而論,剛才那一戰各方面都對我有利!可是你照樣扭轉了劣勢!說是你的完全勝利也不為過!」
  「噢,能得到你的稱讚真光榮啊!」
  葛倫交叉雙臂,承受了阿爾貝特一連串的掌打攻勢後,往後退開。
  「可是,你見好就收吧!我沒時間跟你攪和了!」
  「噢!?把你的理由說來聽聽啊!?」
  不斷倒退的葛倫一邊招架著阿爾貝特的凌厲攻勢,一邊問道。
  ──可是阿爾貝特本人固守沉默,不願回答問題。
  「哼!不肯透露嗎!?不好意思,這場戰鬥可是關係到梨潔兒的死活!無緣無故就要我撤退,不可能!」
  「我只能說是為了這個帝國的未來!當我們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時候──」
  「哈哈!搬出那種大義名分當擋箭牌啊!?你這暗殺女王陛下未遂,又殺了同袍的同袍殺手!」
  「──!」
  絲毫不給喘息空間,不斷對葛倫發動猛攻的阿爾貝特表情突然嚴峻了起來。
  看到那個反應,葛倫滿意地揚起了嘴角。
  「哼!你這傢伙老是這樣!每次都迴避重點!只想一個人默默揹負最沉重的負擔!我就是看你這一點不爽!」
  葛倫突然停止倒退──猛然往前跨出一步。
  「咚!」的一聲,葛倫用頭錘與從正面直衝而來的阿爾貝特額頭對撞。
  劇烈的衝擊讓兩人一陣頭暈目眩。
  正面碰撞的兩人雙手的手指扣在一起,互相推擠較勁。
  「我大概知道你想幹什麼了!也知道你身上肩負的責任!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原諒!」
  「不能原諒什麼?」
  「不能原諒你斷然做出犧牲梨潔兒的決定!」
  葛倫瞪著眼前的阿爾貝特怒吼道。
  「啊啊,你應該也沒料想到居然有一天,得把梨潔兒的性命放到天秤上權衡輕重吧!?可是,你最後還是把自己的使命和信念擺在第一優先!」
  「那有什麼錯嗎?」
  「你應該有能力選擇其他方式吧!?你不是遠比我還要強大厲害的魔術師嗎!」
  「──!」
  「為了達成使命,你不惜讓自己身上揹負同伴──梨潔兒的性命嗎!?揹負同伴的性命也未免太過沉重了吧!?你可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冷血無情!」
  「因為這麼做才能確實地拯救絕大多數人。犧牲極少數以拯救絕大多數。不能為了幫助極少數而害絕大多數遭受危險。這就是我的態度。」
  然後,阿爾貝特也狠狠地瞪著眼前的葛倫,突然向他叫囂:
  「到頭來,你又是在打什麼主意!?你想表達什麼!?你來這裡不是為了拯救梨潔兒嗎!?既然如此,廢話少說,殺了我去拯救她吧!我不會有怨言!你跟我都有不能退讓的界線!不能輕易放棄!所以只好戰鬥!不就是這樣嗎!?」
  阿爾貝特罕見地流露出激動的感情。
  看來這個頑固的傢伙是勸不聽了──葛倫如此心想。
  如果葛倫說出自己現在的計畫,阿爾貝特或許就會罷手。說不定他也會願意停戰提供協助。
  (可是──我不能說。)
  沒錯,現在還不到透露的時候。葛倫不能把那個計畫告訴阿爾貝特。
  這場戰鬥的過程和對話,有可能正受到監視。
  不,像薩拉斯那麼慎重的人,他肯定正利用魔術監視葛倫的一舉一動,確定他有沒有背叛,和阿爾貝特聯手反抗。
  一旦薩拉斯發現葛倫和阿爾貝特疑似準備聯手對付他,一切就玩完了。行事慎重的薩拉斯,恐怕會以保全自己的性命為最優先,選擇擄走梨潔兒逃走。如此一來,就無法拯救梨潔兒了。
  現在的葛倫必須扮演為了梨潔兒的靈域圖版,而受薩拉斯擺布的可悲傀儡──不能讓薩拉斯對此產生疑慮。
  他必須騙過阿爾貝特,讓他繼續相信他是薩拉斯的打手才行。
  (換句話說,如果要同時救梨潔兒和阿爾貝特的話……)
  唯一的方法只有戰勝阿爾貝特。
  葛倫必須獲勝。
  如果葛倫落敗,讓阿爾貝特重返神殿的話──那就全盤皆輸了。
  眼下第一要務,絕對不能讓阿爾貝特妨礙薩拉斯。
  所以──……
  「喂,阿爾貝特!」
  葛倫突然用膝蓋重擊阿爾貝特的腹部。
  「咕──!?」
  葛倫旋即解開和阿爾貝特相扣的手指,接著一個轉身,用背部猛烈撞擊阿爾貝特。
  「嗚──!?」
  阿爾貝特的身體被葛倫的背部撞到騰空後,葛倫迅速往前跨步。
  魔力全開,葛倫打出了灌注渾身之力的右拳。
  阿爾貝特在頭部前面交叉雙臂格擋。
  不過,阿爾貝特的防禦未能完全吸收那一拳的威力,身體被水平震飛,背部硬生生撞在附近的牆壁上。
  「……呿。」
  不過,阿爾貝特只受到了輕微的傷害,他意氣昂揚地反瞪葛倫,擺出架式。
  葛倫向這樣的阿爾貝特堂堂做出宣言:
  「我可是很貪心的。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要拯救全部人。當然也包括你在內。所以──我現在必須打敗你。給我咬緊牙關吧?」
  「好啊……你就試試看吧!」
  阿爾貝特拔腿衝刺,如疾風般向葛倫突進。
  葛倫也跨步向前,如烈風般向阿爾貝特突進。
  拳頭與拳頭再次激烈交鋒。
  賭上了彼此的信念與意志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另一方面──
  「葛倫先生和阿爾貝特的狀況如何?」
  「……不用擔心。他們還在互相殘殺……哼,兩個可悲的傢伙。即便曾經是並肩作戰的戰友,一旦立場不同,照樣翻臉不認人嗎?真是令人同情啊。」
  趁著葛倫和阿爾貝特打得昏天暗地的時候。
  薩拉斯和魔導士入侵了中央神殿的內部。
  「是嗎?我本來已經做好打算,萬一葛倫先生叛變,就要把梨潔兒凍結封印保存,靜待下次的機會啊。」
  「反正你手上握有席翁資料庫和靠山,不是沒有重振旗鼓的機會……不過可以的話,最好還是不要走到那一步。」
  「畢竟如此一來,梨潔兒的貴重靈魂勢必會因為乙太解離症的影響劣化。不過……現在應該不用擔心那個問題了。」
  「無論如何,最好加快腳步。目前阿爾貝特占優勢。資歷和才能的差距開始慢慢顯現了。就算葛倫暫時撐得住,落敗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沒錯。我們快點搞定吧。」
  「對。為了這一刻,已經對素體……對梨潔兒做好所有的事前處理了。剩下的步驟不需多少時間。」
  不久,兩人從神殿內的通道來到一處房間。
  那是一間圓頂的祭儀室。無論室地板、天頂、牆壁──上面全部都畫有彷彿星象圖般的複雜圖案,以及密密麻麻的古代盧恩文字。
  而祭儀室的中央有一座祭壇。
  祭壇左右兩邊豎著黑色的磐石。
  薩拉斯把他用雙手抱著、睡得像死掉了一樣的梨潔兒放在祭壇上。
  然後他站到右邊的磐石前,嫻熟地在表面上寫起了一串令咒。寫完後,祭儀室的某個裝置開始運作──魔力在四周的圖案流動。
  「起動完成……請讓素體和遺跡機能透過靈力連結。」
  「瞭解…………靈力連結完成。」
  站在左邊的磐石前面的魔導士也迅速操作磐石,完成作業。
  「那個心靈代碼……『Source:Sword Princess』呢?」
  「已經植入到那個素體了……因為之前時間真的太充分了。」
  「那麼,接下來只剩覆寫的步驟。如此一來,那位英雄終於可以降臨到人世……『Project:Revive Life』……這個計畫不為人知的最終階段,終於要宣告完成!」
  薩拉斯從懷裡拿出了魔晶石。他把那塊魔晶石放在躺臥在祭壇上的梨潔兒的胸部上,魔晶石滋噗滋噗地沉入她體內。
  薩拉斯接著高聲唱起咒文。
  「《魂紋認證•輸入》──《限定封印•解凍》──《靈域圖版•展開》!」
  隨即,埋在梨潔兒胸部裡的魔晶石往四面八方射出無數光線──只見那些光線在半空中飛舞交錯、互相纏繞,半晌,一幅形似樹木,結構複雜而且充滿神秘的三次元立體圖騰,在以梨潔兒為中心的空間成形了。
  「呵呵,不管什麼時候看都一樣美麗……完美無缺的靈域圖版──」
  薩拉斯陶醉似地凝視著那幅靈域圖版。
  「在所有的生命、所有世界分枝派生的萬物根源──『原初之魂』。這幅靈域圖版所模仿的靈魂,就是『原初之魂』首次派生成『人類』時的『原初人類的靈魂之形』。後世人類的靈魂,不過只是從它派生出來的劣化靈魂……不過,看在不懂的人的眼裡,這只不過是一幅複雜奇怪的靈域圖版罷了。」
  「鍊金術師席翁•雷佛德……的確是古今少有的天才。能催生出『Project:Revive Life』果然有其實力。沒想到居然能以這樣的流程複製出原初人類的靈魂。」
  「或者說,擁有以一介凡人之力抵達禁忌教典境界可能性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了。」
  不久,薩拉斯回過神,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
  「好了,快點進行英靈再臨之儀吧!心靈手術開始!」
  於是,薩拉斯舉起雙手面對躺在祭壇上的梨潔兒後,與他搭檔的魔導士則面向磐石,準備進行操作──就在這時……
  
  立在薩拉斯和魔導士前面的磐石,突然冒出了灼熱的業火。
  
  「什麼──!?」
  第一時間拉開距離的薩拉斯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籠罩了磐石的猛烈火勢與熱氣,讓皮膚感到火燙不已。
  某些古代人的遺跡和遺物,都經過擬似靈素皮膜處理。
  這座『復活神殿』就是經過擬似靈素皮膜處理的遺跡之一,所以就算著火也不怕會被燒壞,可是如此一來,薩拉斯和魔導士也無法進行作業。
  這時──
  「……到此為止了。」
  叩。
  祭儀室突然響起冷硬的腳步聲。
  「哼。你們終於把靈域圖版亮出來啦。原來如此……以個人獨一無二的魂紋做為解鎖的鑰匙……你們就是以這種方式,將梨潔兒的靈域圖版封印起來藏在身上嗎?嗯,我等這一刻等很久了。」
  「我不會讓你們隨意擺布梨潔兒的!」
  「把梨潔兒還給我們!」
  

  
  這時,另兩名從通道衝進來的少女,分別站在那道人影的兩邊。
  「妳、妳是──伊芙!?伊芙•依庫奈特!?」
  「那套制服是……妳們是那個學院的……!?」
  沒錯,在薩拉斯和魔導士面前現身的,正是伊芙、西絲蒂娜和魯米亞。
  「……我現在的姓氏是迪斯托瑞。」
  「妳、妳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伊芙沒有理會薩拉斯,而是瞪著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個魔導士。
  那名魔導士是年約二十歲前後的女性,特色是有如玻璃工藝品般冷若冰霜的美貌,以及一頭黑色長髮。儘管身穿特務分室的禮服,伊芙卻對這個人毫無印象。應該是最近才剛加入特務分室的成員吧。
  那名黑髮女子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伊芙。不知道她是經歷過什麼樣的地獄,才會有那樣的眼神呢──那雙有著冰藍色虹膜的眼睛,看起來十分陰沉且冷峻。
  「妳是……」
  當伊芙開口向那個黑髮女子開口說話時──
  「咦!?伊芙小姐!?」
  又有人氣喘吁吁地從出入口後面的通道衝進祭儀室。
  「伊芙小姐妳也來了嗎!?」
  「伊麗亞?」
  衝進來的那個人是──《月亮》伊麗亞。
  「對、對不起!剛才我不知道是被誰從背後偷襲,暈了過去……害梨潔兒被抓走了……!」
  伊麗亞和伊芙站在一起後,帶著憤怒的眼神面向薩拉斯。
  「薩拉斯室長!你究竟有何企圖!?到底想利用梨潔兒做什麼!?」
  這時──
  「欸,伊麗亞。」
  伊芙面無表情地把手搭在伊麗亞的肩膀上。
  「怎、怎麼了?伊芙小姐。」
  「像這種鬧劇──可以不用再演下去了。」
  「咦?」
  「追根究柢……妳到底是誰?」
  伊芙喃喃嘟囔後──霎時……
  伊麗亞全身突然「轟!」的一聲,被猛烈的火柱吞噬。
  原來是伊芙延遲發動了炎熱咒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麗亞的淒厲慘叫如雷貫耳,在圓頂狀的室內空間反響著。
  面對那殘酷又悽慘的一幕,伊芙卻完全面不改色──
  ──不久,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只見全身被大火燒得潰爛,最後變成焦炭而裂解的伊麗亞──身體突然扭曲變形了起來。就像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一陣晃動後突然消失不見般,伊麗亞的身體漸漸消失了。
  彷彿倒映在水面的月亮,如夢似幻。整個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想起來了。特務分室……我的部下裡面,從來沒有執行官代號18《月亮》伊麗亞。那個代號之前是空缺。」
  伊芙對那不可思議的畫面絲毫不感興趣,只是冷冷地瞪著黑髮的魔導士。
  「是妳搞的鬼對吧?妳這玩笑開得可真大。」
  「……哼。沒想到竟然有人能看破我的秘術。」
  黑髮女魔導士歪起了嘴角。
  「妳猜對了。這是我的固有魔術【月讀搖籃】。可以塗改現實的究極幻術。這個幻術發動時需要天上的月光做為媒介,可以直接對整個世界施放幻術。透過對世界施放幻術,我能夠在這個世上製造出具有實體的幻影,甚至捏造人們對於幻影的認識與記憶,隨心所欲地操弄,欺騙整個世界。」
  「欺騙世界……!?」
  雖然早就預測出這個魔術的性質,可是伊芙在聽了魔導士的自白後,依然難掩動搖。
  一般的幻術是以人類的精神為作用對象,催眠支配人類的精神,使其看到虛構的幻影。幻術單純是作用在『個人』身上。也因為是針對個人產生作用,所以不管幻影再怎麼真實,充其量也是只存在個人眼中的虛構幻影。
  然而,【月讀搖籃】似乎是對整個世界產生作用,欺騙世界的幻術。如果能騙過世界,幻影也就變成了『現實』。所以幻術製造出來的幻影也伴隨著實體。
  而且,存在被幻術欺騙之世界的人類,受到魔導第一法則『等價對應的法則』──「大宇宙亦即世界,和小宇宙亦即人類,乃是等價對應」、「雙方的變化經常會互相造成變化」──的影響,會把幻影當成不可動搖的現實。
  不是直接支配人類的精神,而是操作最根本的對世界的認識。
  這就是名為【月讀搖籃】的魔術的威力。
  「世界不允許矛盾。雖然不可能做出撼動世界根基的改變,可是只要魔力撐得下去,要捏造出一個人類騙過世界並不困難……沒錯,那個『可愛的後輩伊麗亞』是用來愚弄你們,以及控制葛倫的虛像。」
  聽了魔導士的說法後,伊芙的額頭不禁冒出冷汗。
  伊芙早就知道伊麗亞是假的。她以道理識破伊麗亞的存在是某種特殊的幻術。
  不過,像這樣拆穿幻術後,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畢竟『後輩伊麗亞』的現實性和質感非常逼真,一點都不像是幻覺──重點是,伊芙的腦海裡確實存在著曾經跟伊麗亞並肩作戰的記憶,即便那是假的。
  雖然在打破幻術之後,那個虛構的記憶便慢慢褪色,認識也逐漸修正為「那不是真正的現實」……可是就在不久前,伊芙確實把它當作過去的事實。
  可怕。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幻術。
  (這已經不能叫幻術了……而是世界的捏造。)
  話說回來──這名擁有如此強大幻術能力的黑髮女魔導士又是誰?
  這個問題的答案,從目前的狀況不難推測出一二──
  「妳──就是真正的執行官代號18《月亮》伊麗亞•伊爾裘吧?」
  「呵,妳的推理能力還不錯。被妳說中了,我就是真正的《月亮》伊麗亞……有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那個感覺真的很奇妙喔?」
  

  
  黑髮女魔導士──伊麗亞面露冷笑。
  「話說回來,妳真的很有本事。竟然可以識破我的幻術。不愧是前《魔術師》。比傳聞中還要聰明──」
  「哼。妳誇獎錯人了。識破妳捏造的虛構幻象的人是葛倫。」
  不等得意的伊麗亞把話說完,伊芙不帶感情地插嘴道。
  聞言,伊麗亞貌似有些不悅地揚起了眉毛。
  「……葛倫?那個《愚者》?……怎麼可能,那個三流貨色是怎麼辦到的……?」
  「你們這些人都太小看葛倫了。」
  伊芙用鼻子悶哼一聲,撩起頭髮。
  「伊麗亞,妳犯了一個錯誤。妳並沒有實際認識賽拉對吧。妳對她的認識,終究都是透過書面資料,或者從第三者口中聽到的情報。對葛倫而言,和賽拉有關的記憶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我的意思不是說他走不出失去她的陰影,不過,賽拉確實是葛倫的靈魂相當重要的一部分。而妳……卻大剌剌地用腳踐踏。」
  「!」
  「妳之所以會選擇用『認同、支持葛倫夢想的賽拉和伊麗亞』這種角色設定,應該是為了想博取葛倫的信任吧。可是,妳對賽拉的認識僅止於書面資料,妳所創造出的伊麗亞這個角色,對葛倫而言根本不夠立體。曾經真正同甘共苦過的賽拉,以及虛情假意的捏造人物伊麗亞,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兩者擺在同等的地位……葛倫感覺到的不協調,最後戰勝了妳所創造出來的虛構現實──」
  
  ──這不可能。那個時候認同了我那天真夢想的人──應該只有賽拉一個人……所以我不禁懷疑……伊麗亞那傢伙到底是誰?
  
  對世界產生作用的幻術,說穿了,就好比偷偷地、若無其事地竄改了全世界的人所共用的字典一部分內容。如果沒發現內容被竄改,就會相信字典上面的錯誤資訊,可是一旦發現竄改的痕跡,很容易就能意識到和看破。
  伊芙繼續向沉默不語的伊麗亞淡然說道:
  「謊言終究會被拆穿。一開始我也半信半疑,可是葛倫告訴我伊麗亞的存在十分可疑,所以我就照他的指示,把監視目標從葛倫變更為伊麗亞照顧的梨潔兒。和他締結的臨時下僕契約也轉移給梨潔兒,於是我把梨潔兒當作自己的使魔開始監視。當然了,我也觀察到梨潔兒的靈魂狀態。」
  伊芙指著躺在祭壇上的梨潔兒,彷彿在定罪般地說道:
  「這一觀察可不得了了。梨潔兒的靈魂裡,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被植入了奇怪的心靈代碼呢。而且,按理說負責看護梨潔兒靈能狀況的人,應該會第一個發現那個異常現象,可是『專精法醫魔術的後輩伊麗亞』卻渾然未覺……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了。」
  「我懂了。『後輩伊麗亞』的存在就是因此遭到懷疑的嗎?看來我的幻術還不夠爐火純青。」
  真正的伊麗亞嘴角上揚,一臉嘲諷。
  「其實我大可以用幻術遮掩對梨潔兒動過手腳的事實。可是這麼做的話,就無法觀測到梨潔兒的代碼穩定下來的過程。我的【月讀搖籃】是作用於世界的幻術。理所當然地,我自身也會受到幻術的影響,連我自己的認識也會被幻術欺瞞。所以我才安排了『伊麗亞』這個角色,讓她擔保梨潔兒正常無疑,希望能發揮偽裝的效果……唉,只能說結果不盡人意。」
  「一旦發現你們真正的目的不是討伐阿爾貝特,而是梨潔兒之後,接下來透過間接證據,就能大致推敲出你們的企圖了。」
  這時,西絲蒂娜延續伊芙的發言開口說道:
  「這座『復活神殿』……誠如名字的意思,在人稱超魔法文明的古代的時候,這裡是復活死者用的設施,此乃現代的魔導考古學的定論。可是那個復活機能早已故障,據說,『Project:Revive Life』就是為了重現這個機能而開啟的研究。」
  「『Project:Revive Life』──就是死者蘇生復活的儀式。梨潔兒──就是檢驗體。以及復活的神殿。植入梨潔兒靈魂裡的奇妙心靈代碼。有了這麼多的訊息,很輕鬆就能想像得出來你們想做什麼事情。你們……企圖透過用某人的精神體,覆寫掉梨潔兒的精神體,讓某人復活對吧?」
  西絲蒂娜說完後,魯米亞接著像是在問罪地開口說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不管怎麼判斷,你們明顯不是帝國這邊的人。至少你們跟天之智慧研究會脫離不了關係……對吧?」
  「哎呀哎呀,小姐們真的很聰明。」
  薩拉斯臉上依舊掛著從容不迫的笑容,聳起了肩膀。
  「沒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室長……那只不過是我為了取得帝國軍保管森嚴的席翁資料庫才領命的表面頭銜。我真正的身分是蒼天十字團。蒼天十字團團長,薩拉斯•休馬赫。」
  「──!?」
  聽了薩拉斯的自白,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都瞪大了眼睛。
  蒼天十字團。明明是隸屬帝國的機密機關,背地裡卻夥同天之智慧研究會,說穿了,就是從內部侵蝕這個國家的毒瘤。
  那個團長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薩拉斯無視伊芙等人的疑問,自我陶醉似地滔滔不絕發言。
  「呵呵呵……詳情我不能多談,不過『Project:Revive Life』在我們組織其實早已是一門確立的技術了。」
  薩拉斯如是說後,西絲蒂娜臉色一沉,瞪大了眼。
  「騙、騙人!不可能有這種事!因、因為那個儀式──」
  「對。席翁過世之後,需要某個『異能』之力配合,才能進行那個儀式……原本是這樣沒錯。」
  薩拉斯瞥了魯米亞一眼說道。
  「可是,不知道妳還記得嗎?過去曾試圖在白金魔導研究所進行『Project:Revive Life』的巴庫斯•普勞門。」
  「你說巴庫斯……!?」
  巴庫斯是趁葛倫他們前往薩伊聶尼亞島舉辦遠征學習旅行時抓走魯米亞,意圖利用她的異能『王者之法』,完成『Project:Revive Life』的邪道魔術師。
  「以前巴庫斯曾做過如何從異能者身上複製抽出異能之力的研究。而且他也利用那個研究成果,成功抽出了好幾種異能。」
  「異能的複製抽出……?難、難道!?」
  「沒錯。雖然不夠完全,不過他成功在那短暫的時間內複製抽出了魯米亞小姐的異能。名字就叫『僭主之法』……坦白說,其實它就是『王者之法』的劣化版……雖然僅限於『Project:Revive Life』又需要高精密度,不過我們還是利用它順利開發出成功的方法。」
  「~~~~!?」
  西絲蒂娜想起了在「菲傑德史上最黑暗的三天」出現的吉恩•加里斯和雷克•佛恩漢姆。那個當下她完全想不通已經死亡的人為何又出現,說不定是因為──
  「遺憾的是──這樣還不夠。」
  薩拉斯先是搖頭聳肩,然後淡淡地說了下去。
  「現在我們確實是可以用『僭主之法』來實踐『Project:Revive Life』。問題是,藉由這個方式復活的人,只有一個月的壽命。而且症狀比乙太解離症嚴重多了。復活者的肉體和靈魂和精神會產生排斥反應,最後支離破碎而死。簡單地說就是『壽命已盡』。付出那麼高昂的代價舉行魔術儀式好不容易復活一個人……只能活一個月的話那也太『划不來』了。」
  仔細想想,也難怪復活者會活不久。
  畢竟他們的肉體、靈魂還有精神,全部都是用跟本來不一樣的東西製造出來的複製品。然後再將這些複製品東拼西湊借屍還魂。會產生靈能上的排斥反應一點也不奇怪。
  「然而──妳們不覺得不可思議嗎?梨潔兒小姐同樣是經由『Project:Revive Life』誕生,可是卻平安無事?」
  「!?」
  「梨潔兒小姐的乙太解離症,的確是因為『Project:Revive Life』技術不成熟而產生的缺陷。不過只要經過適切的治療,梨潔兒小姐應該能享有和妳們差不多的壽命吧。
  問題是,為什麼她不會崩壞?為什麼她沒有出現靈能上的排斥反應?呵呵呵,這就是席翁偉大的地方了……他使用了『準•原初乙太』做為她的替代靈魂『祭壇乙太』,那個可是高精度重現的原初人類靈魂。」
  「什麼──!?」
  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全都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席翁•雷佛德有多麼偉大、多麼天才,現在妳們瞭解了嗎!分枝派生成所有生命、所有世界的萬物根源──原初之魂。所謂的原初人類靈魂,就是原初之魂首次派生成『人類』時的靈魂形狀!換句話說──原初人類靈魂可以變成任何人!可以派生成任何人!有了這個『準•原初乙太』,死者蘇生復活之儀『Project:Revive Life』才算真正完成!」
  然後,薩拉斯陶醉似地轉頭望向沉睡在祭壇上的梨潔兒。
  「為了這個目的!我們耐心等她乙太解離症病發這一天的到來!肉體與靈魂的接合出現剝離的狀態,正是可以改寫『準•原初乙太』的大好機會!想要追上席翁的偉業,就只有這個機會了!
  可是,想重新改寫『準•原初乙太』這種高度靈魂,需要用到還存在在這座『復活神殿』裡的某個靈魂操作機能!所以我們才迢迢千里把活不了多久的梨潔兒小姐帶來這個地方!
  現在,我們只剩改寫梨潔兒小姐的『心靈代碼』這個步驟而已了!然後我們將利用成功的數據,為仍不完全的蘇生儀式進行最佳化──如此一來,『Project:Revive Life』才算真正大功告成!當然了,梨潔兒小姐的人格和記憶都會被消滅,不過和這項成就相比,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妳們明白嗎!?時代馬上就要煥然一新了!呀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薩拉斯在一臉茫然的伊芙等人面前發出瘋狂大笑。
  那個充滿狂氣的聲音讓人連一秒都無法再多聽下去。
  「哼……明明沒有人問,為什麼惡黨總是會自顧自地透露這麼多內幕呢?雖然我不介意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想要的訊息啦。」
  伊芙露出彷彿看到垃圾的冷漠眼神,向前邁出一步。
  「不過,到此為止了。怎麼可能讓你們完成那種瘋狂的儀式。」
  「為了那種事……你們折磨梨潔兒……還利用老師……!」
  「我不允許你們利用梨潔兒做那種事情……!」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都擺出架式。
  接著伊芙也舉起右手,一如在誇耀勝利般做出宣言。
  「薩拉斯,你失敗了。你為了舉行儀式,用心靈手術把靈域圖版藏在梨潔兒體內。之前我們不曉得你把靈域圖版藏在哪裡,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樣的封印,所以不敢貿然行動。也無法強奪。
  不過,既然知道你們想對梨潔兒進行那個儀式,便不難猜出你們會在哪使用靈域圖版──所以我們只要守株待兔就好了。就等你拿出靈域圖版並且解開封印的這一刻。
  換言之,接下來的問題很簡單。我們只要在這裡打倒你們,把梨潔兒搶回來就好。這裡是室內……沒有月光,欺騙世界的幻術再怎麼厲害也無法發動。做好覺悟吧,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時──
  「咯咯咯……」
  薩拉斯突然別有深意地冷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啦……因為呀,伊芙小姐您剛自己也說了吧……『為什麼要自顧自地透露這麼多內幕呢』?」
  「……?」
  「我來回答妳這個問題吧……當然是為了爭取時間。對吧?伊麗亞。」
  靜靜站在一旁冥想的伊麗亞默默地揮了一下手回應薩拉斯。
  霎時。
  嗶嘰。這個世界突然迸出了如網格般錯綜複雜的裂痕。
  
  喀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世界就像破碎的玻璃一樣裂開了。
  「什麼──!?」
  事發突然,伊芙目瞪口呆地在原地怔住。
  世界的碎片往出現在世界後面的深淵地獄墜落。
  然後,當伊芙她們茫然地佇立在虛無的虛空時,有著巨大開口的暗黑深淵慢慢恢復了色彩與形狀,重新凝結出光景、凝結出世界。
  最後顯現在伊芙她們面前的那個光景是──
  「怎、怎麼可能──!?儀式已經開始了!?」
  籠罩著磐石的火焰早已熄滅,顯現出已經完成輸入和控制的機能。
  無數的光之文字以及圖騰,在祭壇和躺在上頭的梨潔兒身上飄移。
  「可惡,我們中了幻術!?剛才那個幻術不是針對世界,而是我們的精神──」
  「正是如此!儀式──改寫梨潔兒的心靈代碼的工程早已經開始了!而且──」
  「──!?」
  霎時。
  原本準備衝向祭壇的伊芙她們眼神突然變得空洞無神,當場跪了下來。
  「……【月讀搖籃】。妳們已經落入我的幻月的懷抱之中了。」
  伊麗亞舉起了上面綻放著白月般光輝的食指,她不帶感情地睥睨著一動也不動的伊芙等人說道。
  「妳們太大意了。難不成以為【月讀搖籃】只能欺騙世界嗎?它跟一般的幻術一樣也能用來支配人類的精神。用在人類身上時,不需要用月光做為觸媒。」
  「而且,妳的【月讀搖籃】『能絕對突破所有精神防禦』對吧?實在是可怕的魔術。」
  伊麗亞和薩拉斯睥睨著沉默不語而且動也不動的伊芙等人說道。
  「好了,妳們究竟在我的【月讀搖籃】裡做著什麼樣的美夢呢?得到家族的認同,和失去的親友一同邁向榮耀的夢嗎?和最喜歡的祖父一起朝著天空之城探險,令人欣喜雀躍的夢嗎?還是沒有被逐出家園,跟母親和姊姊一同過著和樂生活的幸福之夢呢?」
  「唉呀呀。妳把她們的心完全封鎖在精神世界之中了是嗎?……看來她們註定要變成廢人了。妳的心腸也真邪惡。」
  語畢,薩拉斯悠哉地走向伊芙等人面前。
  伊芙她們露出死氣沉沉的眼神靜止不動。無法動彈。完全沒看到她們有動作的跡象。
  「只不過……反正妳們都要死在這個地方,已經跟妳們無關了。」
  只見薩拉斯拔出一把冷冽的匕首,舉到超過伊芙頭頂的高度。
  「妳們就做為我們邁向榮耀的墊腳石,去死吧────────────!」
  ──然後毫不留情地朝著伊芙的後腦勺揮下。
  
  …………
  
  好想睡。
  有一股程度幾近暴力的睡意不斷侵蝕著我的意識。
  「……對不起,梨潔兒。」
  公主抱著我低聲呢喃,語氣中透著愧疚之意。
  「我的世界正在侵蝕妳的世界……看來我被帶到妳的世界,是為了取代妳……」
  我不懂公主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只覺得好睏。
  微微睜開沉重的眼皮後……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畫面。
  有奇怪的東西正從公主的身體往外擴張。
  雖然我不清楚那是什麼,不過應該是世界吧。
  被夕陽的黃金色餘暉照耀得光明璀璨的遼闊大海,還有一望無垠的天空的世界。
  閃耀的沙灘上插著一把劍。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寂靜冷清的黃昏世界。
  公主的世界呈現出這般風景……正慢慢覆蓋掉我最寶貴的世界。
  再這樣下去,我最寶貴的世界恐怕會被公主的世界吞噬,從此消失不見吧。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已經努力抑制這種情況了……可是現在的我不過只是被複製的記錄情報(心靈代碼)……實在無力違抗命令……」
  公主抱著我不斷道歉。
  她看起來真的非常難受,充滿歉意。
  「……沒問題的。」
  我強忍睡意喃喃地回答。
  「我……還聽得見大家的聲音。」
  沒錯,我還聽得見。
  雖然我最寶貴的世界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可是,我確實還聽得見「加油」「撐下去」「一定要回來」等等……
  這些我最喜歡的朋友們向我打氣的聲音。
  即使在這個瞬間,他們也沒有停止傳送生命能量給我。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她們就在附近,想要救我。」
  我可以確實感受到最要好的朋友的存在。
  「而且……」
  沒錯。葛倫。
  我最喜歡的那個人,現在肯定也正為了救我而奮力戰鬥。
  「所以……不會有事的。」
  「……是嗎……妳很堅強呢……」
  公主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說道。
  「那麼,我們一起相信妳最喜歡的那些人吧……」
  「嗯……」
  如是說後。
  在逐漸分崩離析,樣貌不斷改變的世界中心。
  我和公主為確認彼此的存在般緊緊相擁──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迅速移動槍口,扣下扳機。
  槍口噴出的火線擊落了飛來的銀光──匕首。
  葛倫意圖接著連續開槍攻擊,然而──
  只聽到擊錘「喀!」地發出了乾硬的金屬聲。
  「……哼,子彈終於射光了嗎?」
  阿爾貝特跳離建築物的屋頂後,接著踩踏尖塔的牆壁縱身一躍,直朝著葛倫飛來。
  「少囉嗦!剛才那一擊也用掉你最後一把匕首了吧!」
  葛倫拋下手槍,朝從天而降的阿爾貝特重新握拳擺出架式。
  他扭身閃過阿爾貝特的飛踢。
  用手肘格擋猛烈的連續掌打後,葛倫順勢往後退開。
  見狀,阿爾貝特如疾風般發動追擊──
  「混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麼冥頑不靈了啊!?」
  葛倫被阿爾貝特的手刀與掌打的凌厲攻勢逼得節節敗退,應付得相當吃力。
  「休想!你可能不知道,當我們在這裡乾耗的時候,恐怕有恐怖的儀式正在那座神殿裡面進行!我必須阻止那件事發生!不只是為了夥伴──也為了這個國家!」
  「那種事情,我早就隱約發現了!」
  葛倫一邊用拳頭招架阿爾貝特的攻擊,一邊大吼。
  「不對,你完全不瞭解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放任那個儀式進行下去,你知道會發生什麼結果嗎!?當年那些守護了阿爾扎諾帝國,名震八方的護國英雄們將會全部復活──而且他們都將變成帝國的敵人、天之智慧研究會的爪牙!」
  「──!?」
  「他們可是經歷過動盪戰亂時代的真英雄,就連萬夫莫敵這四個字也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實力!一旦真的演變成那種事態,這個國家肯定會滅亡!難以想像到時會有多少老百姓死於非命!葛倫,我知道你很難接受,可是你必須放棄梨潔兒,不要再插手管這件事了!」
  「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設法拯救所有的一切啊!?你給我有所察覺吧!你這傢伙能不能稍微信任我一點!」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月亮》的威脅有多可怕,才會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
  「──嗚!?」
  阿爾貝特的前踢踹中了葛倫的腹部。
  葛倫的腳底在屋頂鑿出長長的溝痕,一路退到邊緣。
  「以你的作風……一定有其他支援你的同夥趁你吸引我注意力時暗中行動吧?伊芙嗎?還是席貝爾?」
  「搞了老半天,原來你早就看出那麼多事情嗎……!?既然如此──」
  「你們只是在白費力氣。」
  阿爾貝特斬釘截鐵地說道。
  「現在她們應該都中了伊麗亞的幻術。你的計畫確實失敗了。」
  「……!?」
  「不是你的計畫不好。而是《月亮》伊麗亞•伊爾裘實力強大,她是個危險性遠超乎你想像的對手。
  除了能騙過世界的幻術以外,她真正可怕的是對人的幻術。精神防禦的絕對突破──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逃過她的幻術。
  可是,只有我面對她可以取得優勢。所以大家把責任託付給我,信任我而選擇赴死。我說什麼我也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
  「原來如此,畢竟你的狙擊射程比伊麗亞的對人幻術射程遠多了。這就是為什麼你要在神殿嚴陣以待,堅持不肯主動接近他們的原因嗎?」
  氣喘如牛的葛倫用手抹掉從嘴角流下的血絲。
  「可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那幫傢伙已經侵入神殿進行那個儀式了……這一切都怪我力有未逮。」
  阿爾貝特貌似悔恨地向緘默不語的葛倫喃喃說道,脫掉了左手的手套。
  「已經無計可施了。近距離魔術戰沒有人是《月亮》伊麗亞的對手。在他們入侵神殿的那個當下,便已宣告是我輸了……那麼,我只好祭出最後手段。」
  看到刻印在阿爾貝特的左手手背上的圖騰,葛倫不禁瞠目結舌。
  「你、你……那個是──!?」
  「沒錯,這是白魔儀【幽鬼形態】──靈魂出竅的魔術。」
  阿爾貝特以輕描淡寫的口吻,回答驚訝得嘴巴一張一闔的葛倫。
  「這是預防萬一他們突破我的防守闖入神殿時的備案。到了關鍵時候,我會發動這魔術捨棄肉體,變成幽鬼。伊麗亞的幻術可以突破所有精神防禦,這是唯一的對抗方法了。我要以幽鬼的姿態解決伊麗亞。」
  「笨蛋傢伙────!?原來你早就有自我了斷的打算嗎!?」
  葛倫突然情緒激動地質疑阿爾貝特。
  沒錯,一旦變成幽鬼,就沒辦法再變回人類了。
  而且幽鬼化後,能停留在這個世上的時間非常短暫。
  停留時間結束後,脫離了肉體的靈魂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滅。
  一如字面所示,幽鬼化對魔術師而言是最終的最後王牌。
  「死掉的話,確實是不用擔心會受到精神支配!可是──!」
  「認清現實吧。這是唯一能確實阻止伊麗亞他們的手段了……不會有任何疑慮。」
  「問、問題是……!」
  「現在的狀況撲朔迷離到……我甚至不敢確定像這樣和我對話的你,是不是伊麗亞製造出來的幻影。沒有其他方法了。」
  面對滿懷決心與覺悟的阿爾貝特,葛倫啞口無言。
  「你為了確實達成使命,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嗎……?」
  「我會採取這種手段也是情非得已。我有我該完成的目標,我也不想輕易從容就義。可是──現在我的肩膀上承擔著同伴的性命和帝國的未來。」
  「…………!?」
  「你明白了吧,葛倫。這就是我的覺悟。我要回神殿去收拾掉伊麗亞他們。快點給我讓開──」
  「誰要讓路啊,你這頭殼壞掉的傢伙──────────────!」
  葛倫怒火攻心,以驚人的速度衝向阿爾貝特發動怒濤般的攻勢,先是右拳重擊他的腹部,然後接連揮出左上鉤拳和右直拳,阿爾貝特被打得飛了出去。
  這次換阿爾貝特滾到屋頂另一邊的邊緣。
  「咕、嗚……!?」
  「呼……呼……!給我適可而止!你這不知變通一板一眼的大笨蛋……!信任一下身邊的同伴吧!不要只想一個人承擔一切,試著讓其他人為你分擔吧!你總是這樣,一個人揹負太多無謂的壓力!
  你就是因為不信任別人,不管什麼事情都想要自己一肩扛起,才會被逼到狗急跳牆,開始採取極端的行動!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這下我更不能輸給你了……!」
  「廢話少說,閉嘴!為了拯救絕大多數,我會犧牲極少數……這是必須的!……八年前的那個時候──如果我毫不遲疑地犧牲極少數的話,至少可以救到絕大多數!本來是可以救回來的……!可是我卻……都怪我太過天真了……!」
  阿爾貝特擦掉從額頭流進眼睛的鮮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從他的眼神,只看得到深深的悔恨──以及無比極端的決意。
  「……阿爾貝特……雖然我完全不知道你過去經歷過什麼,可是……」
  單膝跪地的葛倫同樣搖搖欲墜似地站了起來。
  「【幽鬼形態】?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發動那種自尋死路的魔術。來啊,我們做個了斷吧?……看來,你跟我終究得像這樣認真分出個高下才行啊。」
  「……那當然。」
  「現在不讓你受點教訓,將來你肯定會走上無可挽回的歧途。」
  「不要講得好像你很懂。」
  「我就是懂。直到不久前,我的心態也跟你一樣。如果說你不相信任何人,決心要獨自承擔一切……那我就相信大家,選擇讓大家一起分攤吧。」
  「…………!」
  「要為了拯救一切而糾結,還是要犧牲極少數確實拯救多數……哪個才是對的,並沒有正確答案。反正人生不就是這樣,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未必凡事都能如願以償,只能在逆境中奮力掙扎。既然如此……何不找其他人一起分擔,這樣還比較輕鬆吧?」
  阿爾貝特並未正面回答葛倫的言論……
  「……放馬過來,葛倫。」
  他靜靜地掄起拳頭,一如在表示多說無益般。
  「哼。」
  葛倫也揚起嘴角,一邊握拳。
  兩人沒有任何動靜,只是默默地瞪視著對方──
  冷冽的夜風在兩人之間流動──
  經歷了一番激戰而變得火燙的身體也因此稍微降溫。
  ──接著……
  也不知道是誰先採取行動,也不知道導火線是怎麼點燃的。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見兩人擠出最後的力量──握起拳頭衝向了對方。
  
  ──
  薩拉斯舉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往蜷縮起身子的伊芙後腦勺刺入──
  ──然而……
  咻。
  「……嗄?」
  匕首卻穿過了伊芙的身體。
  只見伊芙那並非實體的身體突然扭曲變形,一如海市蜃樓般消失了。
  「──剛才我就說過了吧。」
  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薩拉斯背後的伊芙,拍了拍他的肩膀。
  「像這種鬧劇──可以不用再演下去了。」
  下個瞬間,伊芙搭在薩拉斯肩頭上的手突然著火燃燒。
  火勢猛烈的大火形成帶狀漩渦,像蛇一樣沿著薩拉斯的手臂、軀幹、脖子、腳速度飛快地爬行,緊緊纏繞住他的身體──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薩拉斯痛苦地放聲慘叫,卻旋即被火蛇封住了嘴巴。
  「嗯~~~~!嗚────!嗯嗚~~~~!?」
  全身上下被火焰纏繞,行動和唱咒能力都慘遭剝奪,薩拉斯只能在地上狼狽地打滾。
  可是,不管他怎麼翻滾,身上的火焰就是不會熄滅──而且他身上也不見任何燒傷的痕跡。
  黑魔【火焰束縛】。只會讓對手嚐到被火焚身的痛苦,卻不會實際對肉體造成任何傷害,是種專門剝奪敵人行動能力的拷問咒文。
  「哼……堂堂大男人,不過受到這麼一點痛苦也在哇哇叫,真不成體統。難怪你不受歡迎。」
  伊芙看也不看薩拉斯一眼,重新面對伊麗亞。
  「什麼……!?剛才那是幻術!?」
  被伊芙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的伊麗亞,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是呀。妳不會以為幻術是妳個人的專利吧?」
  伊芙豎起手指後,手指頭「啵」地噴出小小的火焰。
  「不要太小看專精灼熱與火焰的依庫奈特了。秘傳【火幻術】──透過搖曳的火焰催眠對手。我也會這種魔術……雖然是不輕易使出的秘密王牌。」
  「搖曳的火焰!?難、難不成,一開始焚燒那個磐石的火焰是──!?」
  伊麗亞的【月讀搖籃】用來針對人類時,即便對手事先就知道它的存在並且做好完善的精神防禦,它也能視防禦為無物發揮作用,但伊芙的【火幻術】的效果並非如此強大。一旦意識、認識到那是幻術的話,輕而易舉就能破解。
  說穿了就是普通的幻術。唯一特殊的地方,就只有透過火焰發動效果的部分。
  也正因為如此,伊芙才會將其偽裝成阻止儀式用的攻擊火焰。只要對手沒有意識到那是幻術,在精神鬆懈的時候下手,很容易就能讓對手著幻術的道。
  這說明伊芙聲東擊西的功夫,更勝伊麗亞的絕對幻術。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該死的狡猾女人──────────!」
  支配人類精神的幻術,是非常高階又特殊的白魔術。
  除非是鑽研幻術的專家,否則要把幻術用在實戰上難如登天,想當然,一線級的術者數量屈指可數。按理而言,幻術並非利用業餘時間接觸就能輕鬆習得的技巧。
  然而,伊芙不僅輕輕鬆鬆地利用空檔施放幻術,而且還成功讓伊麗亞中招。
  自尊心因此受傷的伊麗亞,不禁惱羞成怒,指尖發出了白色月亮般的光輝,同時放聲大喊:
  「──【月讀搖籃】!」
  見狀,伊芙也迅速讓指尖產生火焰,並且加以搖晃。
  「【火幻術】!」
  兩股試圖支配對方精神的幻力在兩人之間正面碰撞,導致兩人眼前的空間扭曲了起來。
  不過,同時碰撞的話,威力當然是【月讀搖籃】壓倒性勝出。
  伊麗亞的幻力漸漸壓過伊芙的幻力,眼看伊芙就要陷入幻術之中──
  「是我贏了,伊芙!死在我的幻月的懷抱裡吧──!」
  伊麗亞自鳴得意地向伊芙吹噓了起來。
  「笨蛋……妳確定要悠悠哉哉地對付我一個人嗎?」
  不敵伊麗亞的幻術,意識逐漸變得朦朧的伊芙狂妄地笑了。
  ──這時……
  只見西絲蒂娜突然睜大眼睛站了起來。
  「《爆發吧暴風的戰槌》──!」
  並且向伊麗亞詠唱了咒文。
  「什麼!?這怎麼可能!?」
  沒想到這時會有第三者介入,伊麗亞受到了彷彿腦門挨了一記重拳般的衝擊。
  (伊芙是利用幻術混淆我們對她的存在認識才沒有中招,但我的【月讀搖籃】確實命中了那兩個少女!這可是能貫穿所有精神防禦的絕對幻術!不可能憑自身的意志擺脫幻術──!?)
  這時,伊麗亞赫然發現一件事。
  原來魯米亞輕輕地依偎在西絲蒂娜的身旁。
  (原來如此,是《王者之法》!大幅強化白魔【心靈提升】的效力後,事先施放在自己身上──儘管花了不少時間,她還是能憑自身的意志返回現實,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而且,當她回過神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西絲蒂娜打開左掌心施放黑魔【爆裂衝擊波】──由龐大質量的空氣壓縮凝聚而成的風之破城槌,以排山倒海之勢從正面轟向伊麗亞。
  「嗚──!?」
  因為伊麗亞對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完全缺乏警戒,心思都放在和伊芙的幻術對決上,所以反應慢了半拍。
  這裡沒有直接的月光照射,導致【月讀搖籃】無法第一時間發生作用。
  在這個狀況下,來不及讓西絲蒂娜陷入【月讀搖籃】的幻覺。
  「既然如此──!」
  伊麗亞展現出特務分室執行官的志氣,以機敏的判斷往旁邊閃過風之破城槌後,手指指向西絲蒂娜。
  「《雷帝的──》」
  她試圖趁西絲蒂娜的瑪那•生體節奏出現破綻時,用黑魔【穿孔閃電】解決西絲蒂娜。伊麗亞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那是經過嚴苛的鍛鍊才磨練出來的老練身手。速度快到一般魔術師根本來不及反應。
  伊麗亞在出手的那個當下,就確信下個瞬間西絲蒂娜將會淒慘地被射穿心臟。
  然而──
  「乖乖躺下去吧──────────────────!」
  接下來發生的情況,對伊麗亞形同晴天霹靂。
  西絲蒂旋即從右掌心擊出的【爆裂衝擊波】,搶先一步完全直擊了伊麗亞的身體。
  「嗄、啊──!?雙、雙重詠唱──!?」
  伊麗亞聽著自己渾身骨頭碎裂的聲響,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被水平擊飛的伊麗亞猛烈撞上牆壁。
  只見她口吐鮮血失去意識,癱倒在地板上。
  「……還挺厲害的嘛。應該要歸功於我指導有方吧?」
  伊芙瞥了西絲蒂娜一眼,嘴角漾起看似滿足的笑容。
  「西絲蒂!快點!」
  「我知道!這個款式的古代磐石是……嗯,我知道使用方式!以前在魔導考古學論文上看過!」
  於是,西絲蒂娜和魯米亞衝向梨潔兒身邊。
  (好,只會戰鬥的我現在該怎麼做呢……?)
  伊芙抄臂抱胸,注視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的背影。
  「結果怎樣!?西絲蒂!」
  「不用擔心!太好了,只差一點點!雖然深層意識部有被覆寫到一小部分,不過表層的人格部分還完好如初!現在阻止的話絕對來得及!」
  「太好了!」
  「魯米亞!像那個時候一樣對我使用《王者之法》!我要使用【機能分析】一口氣掌握這座遺跡的機能,拯救梨潔兒!」
  「嗯!而且靈域圖版我們也拿到手了!還得順便治療乙太解離症才行!」
  「魯米亞……妳知道怎麼治療嗎?」
  「包在我身上!我跟瑟希莉亞老師請教過方法了!」
  (好吧……看來已經沒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了……她們兩個真的很可靠呢。)
  不可思議地有種必勝的把握。
  伊芙拿出通訊魔導器,貼在自己耳邊──
  
  同一時間。
  葛倫灌注了渾身精力所揮出的右拳。
  阿爾貝特傾注了一切心靈所揮出的左拳。
  拳頭與拳頭發出撕裂空氣的呼嘯聲,在彼此的手肘形成交叉,以完全相同的時機,命中了對方的頭部。
  雙方時機平分秋色。可是,如果把格鬥實力、體格差距、臂力差距、魔力量、在前面的戰鬥過程累積的疲勞度與損傷等各種條件列入考量。
  綜合而言,處於劣勢的是葛倫,阿爾貝特取得了上風。
  既然時機掌握不相上下,那麼上述的影響因素就會如實地決定勝負。
  葛倫不敵阿爾貝特的壓制力,節節敗退。這是天經地義的結果。
  然而──
  即便如此──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扯開嗓門咆哮。那個氣魄熾烈到連大氣也為之鳴動。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慢慢地。
  ──慢慢地。
  葛倫的拳頭持續推壓著阿爾貝特──持續推壓──
  「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拳頭突破了阿爾貝特的抵抗。
  「──!?」
  敗下陣來的阿爾貝特被葛倫一拳擊飛。
  水平飛行的阿爾貝特撞上了尖塔的牆壁,那面牆應聲碎裂──
  「──咕……嗚……!?」
  阿爾貝特背部貼著牆壁,氣力用盡似地癱坐了下來。
  「……哼!怎麼樣……!認輸了嗎?混蛋咳咳!咳咳!」
  葛倫高舉拳頭宣揚勝利。他的樣子慘不忍睹。無數的跌打損傷和擦傷讓他鼻青臉腫、滿身瘀血,身體搖搖晃晃,膝蓋不停發抖。
  即使如此,葛倫依然是最後站著的那個人。
  「呼……呼……咳咳……可惡,身體動不了了……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輸……?難道是我的信念……我揹負的覺悟……還不足夠嗎……!?」
  同樣遍體鱗傷的阿爾貝特垂低著頭,努力擠出聲音說道。
  「到底是……為……什、麼……?」
  聞言,葛倫若無其事地回答:
  「哼,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撇開我們各自亂七八糟的負擔不提,你是為了犧牲梨潔兒,而我則是為了保護梨潔兒而戰好嗎?」
  「……那又……怎麼樣?」
  「你還不懂嗎?男人一旦打起架來,為了保護可愛的女孩子那一方會特別強,這可是亙古亙今的定理。」
  葛倫一臉正經八百地說出這種話後。
  阿爾貝特像是被唬住了一樣目瞪口呆。
  「哼。看來……你不是什麼幻覺,而是本尊……能打贏我的你,不可能會是幻覺。」
  然後,阿爾貝特一如接受了現實般閉上眼睛……
  「……終究打不贏你哪……我輸得心服口服。」
  

  
  宣布敗戰的他,看起來心情雲淡風輕,嘴角隱隱漾起了微笑。
  「……阿爾貝特。」
  葛倫看了當年的搭檔後,接著注視毆打了搭檔的拳頭。
  那果然是口是心非吧。為了拯救絕大多數而犧牲極少數。即使他秉持鋼鐵般的精神想要實踐那個信念,即使他有不惜犧牲自己的勇氣。阿爾貝特的內心深處,果然還是有某個部分對捨棄戰友梨潔兒的做法感到抵抗。
  那個躊躇在最後的跨步依稀浮現。
  所以,葛倫才能在這場理當毫無勝算的互毆拿下勝利。
  (真是的……雖然只有一點點,可是他在最後關頭時流露出一絲猶豫,像他這麼重情的男人,在為了拯救絕大多數而犧牲極少數時,不可能完全不會心痛……)
  可是,又有誰可以責備這樣的阿爾貝特。
  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本身就是嚴苛的戰場。室員的身心時時刻刻都被無比殘酷的現實磨耗。
  不肯放棄成為拯救一切之正義魔法使的葛倫。下定決心要讓自己變成犧牲極少數拯救絕大多數之偽惡者的阿爾貝特。執著名譽與戰績的伊芙。把戰鬥當賭博享受的巴奈德。盲目崇拜女王陛下的克里斯多福。貫徹偏執的正義主張的賈提斯……為了讓自己撐下去,每個人都有了扭曲的一面。
  即使如此,大家為了救人還是不得不戰鬥──
  (阿爾貝特……這傢伙一個人咬牙苦撐了這麼久……當年我還只是個不成熟的小鬼時,他也一併承受了我的負擔……在我逃離軍隊後,依然默默地……)
  沒錯,阿爾貝特•弗雷澤就是如此堅強的男人。
  可是,這個世界不存在永遠不會倒下的巨木。
  即使他現在擁有能獨自承受的堅強意志,總有一天……
  「……你這笨蛋……大笨蛋……」
  葛倫受不了地撂下這句話。
  然後他就地躺成大字狀,仰望著遙遠的夜空。
  ……這時。
  叮、叮、叮。葛倫的口袋裡傳出了奇妙的金屬聲。
  「噢,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不知道那邊進行得順利嗎?」
  葛倫停下和阿爾貝特的對話,吃力地挪動使不上力的手取出寶石型通訊魔導器,貼到耳邊。
  「……伊芙嗎?……這樣啊。然後呢?中間的過程是…………啊啊。我就知道妳們一定沒問題的……啊啊,我這邊也搞定了……阿爾貝特是白痴?對啊,真是的,他好不容易才終於安分下來……啊啊,一點也沒錯……」
  葛倫用寶石型通訊魔導器和伊芙對話了一段時間。
  掛斷通訊後,他向阿爾貝特開口說道:
  「放心吧,阿爾貝特。事情已經結束了……伊芙她們解決掉薩拉斯和伊麗亞了……梨潔兒也平安無事。」
  「………………這樣啊。」
  阿爾貝特面無表情地喃喃嘟囔了一聲。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相信我……相信我們就對了。」
  葛倫則是望著天空,隨口敷衍似地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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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她的再起
  
  
  …………
  ……開始崩壞了。
  不對,或許應該說開始恢復原狀了才對。
  「該說再見了,梨潔兒。」
  到底怎麼了?
  原本公主的世界正一點一滴覆蓋我的世界,如今卻突然開始崩壞。
  而我最寶貝的世界,也隨之慢慢恢復原貌。
  「了不起、了不起……真的辛苦妳了。」
  公主將我抱在她的懷裡,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看得出來她的身體正漸漸變得透明。
  「妳能像這樣維持住自己……維持住自己的世界,這都要歸功妳自身的堅強和情感。如果妳不夠強悍……如果妳不喜歡自己的世界……妳的世界應該更早就崩壞,或者被我取代了……無論如何,妳都不再是妳。」
  「……是嗎?雖然我不是很懂。」
  我搖搖頭,嘀嘀咕咕地說著。
  「不過……應該不是我的力量造成的。」
  「……?」
  「班上同學透過一條奇妙的線把力量輸送給我,我聽見了他們的聲音。而且我感受到拚命救我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還有伊芙就離我不遠,或許是這樣吧……」
  梨潔兒又接著說了下去。
  「……還有……大概是葛倫救了我吧。所以我才……」
  「是嗎?……說得也是。妳不是一無所有的空殼。妳已經擁有許多不可取代的寶物了……妳要好好珍惜、保護它們喔。」
  說完,公主輕輕地放開我的身子。
  「這樣的話……啊哈哈,我完全變成了多餘的礙事鬼了呢……不過追根究柢,我原本就是類似破壞妳的世界的病原菌……哈哈哈,真是不配當英雄呢。」
  公主面有尷尬地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我向這樣的公主說道:
  「公主也是……還好有公主陪著我。」
  「……?」
  「因為有公主的鼓勵……我才能繼續維持自己。所以公主也有功勞……謝謝妳。」
  「…………是嗎?這樣的話……我出現在妳面前也算有意義的一件事情了吧……」
  我向這樣的公主拋出了一個疑問。
  「欸。為什麼公主會想要救我呢?明明我跟公主是從沒見過面的陌生人。」
  聞言,公主傷腦筋似地抬頭往上看,思考怎麼回答。
  「嗯……有一部分是因為我的個性天生就很雞婆……不過,重點果然是因為妳跟她很像吧?」
  「她?」
  「嗯。她可是很可怕的魔女喔……她認為自己是一無所有的空殼,非常自暴自棄……那時候經常都是我在照顧她呢。」
  「是嗎?」
  「我看妳也是認為自己是一無所有的空殼,好像很乾脆地就會放棄希望……所以忍不住就多管閒事了……單純只是這樣。」
  如是說後。
  公主消失的速度開始加快。
  只見她的身體分解成光之粒子,漸漸消滅。
  「哎、哎呀……看來我真的要被驅逐離開了……不過現在的我只是精神資料。對妳而言百害而無一利,這也是沒辦法的。」
  「是嗎……遺憾。以後……再也遇不見公主了嗎?」
  「……我也不知道耶?妳好像擁有我的一部分靈魂。我們能像這樣對話,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和妳的契合度很高呢。所以說……或許我的存在會有一小部分保留在妳的內心深處吧。」
  「……是嗎?那我會加油把妳保留下來的……雖然我也不是很懂。」
  「呵呵。謝謝。」
  說完。
  公主轉身背對我。
  「……那麼,告別的時候到了。再見了,梨潔兒。」
  身體逐漸分解的公主往一陣刺眼的光芒走去。
  「……等一下。」
  最後,我朝她的背影詢問了一個不知怎的突然感到很好奇的問題。
  「公主。妳的本名……叫什麼?」
  「!」
  「如果不知道妳的名字,我可能會記不住妳的事情……我有預感。」
  「這樣啊。說得也是……」
  公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顯得猶豫不決。
  「該怎麼辦呢?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名字現在一定相當有名,說不定還出現在教科書上……對了,現在是聖曆幾年來著?搞不好世人早就都忘記我了……?嗚嗚……雖然英雄的名字被世人淡忘就是和平的證據,不過還是難免感到落寞……」
  公主口中唸唸有詞地自問自答著。
  半晌,她做出有些驕傲的模樣向我說道:
  「……艾薇特。我是《劍姬》艾薇特•葉文。過去曾是鼎鼎大名的《灰燼魔女》的搭檔,人稱帝國史上最強的劍之──」
  「好長喔。還是叫妳公主就好了。」
  「……咦!?唉,真是拿妳沒轍……」
  公主不知怎的做出了快跌倒的姿勢,一臉傻眼地抓了抓頭。
  「好吧……梨潔兒,真的要說再見了。期待有天能再相逢。」
  然後她漸漸地消失在光芒之中。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幕,目送她離去。
  

  
  
  ──
  「……原來是這樣。」
  「沒錯。梨潔兒會活下來。伊芙她們擊潰薩拉斯等人後,你的使命應該也間接完成了……我們已經沒有繼續內鬥的必要了。」
  或許是休息了一段時間,多少恢復了點體力的關係。
  遍體鱗傷的葛倫和阿爾貝特靠著建築物的牆壁並肩坐在地上,兩人仰望著天空,打開天窗說亮話。
  覆蓋在兩人上頭的,是一片壯闊的星空。
  「你也不需要再隱瞞了吧。雖然這只是我個人從狀況做出來的揣測……不過你暗殺女王陛下未遂,還有殺害了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的事情……都是假消息吧?」
  「……是啊,你說中了。」
  我就知道。葛倫如釋重負。
  「軍方在女王陛下的授意下,正在進行某項極機密的任務。」
  「極機密任務?」
  「沒錯。任務的內容就是──消滅蒼天十字團。」
  「!」
  葛倫轉頭望向阿爾貝特後,阿爾貝特淡淡地開始進行說明:
  「蒼天十字團……明明是隸屬帝國政府的地下機關,卻有和天之智慧研究會勾結的嫌疑,說是帝國的毒瘤組織也不為過。」
  「我是有聽說過傳聞……果然是真的嗎?」
  「據稱和天之智慧研究會有勾結的逆臣巴托雷伊卿過世後,他暗中操盤的蒼天十字團──過去一直是謎團般的存在終於慢慢顯露出實態了。而且《隱者》的調查指出,特務分室的新室長薩拉斯很有可能就是蒼天十字團的團長,而他的愛將《剛毅》、《太陽》、《節制》、《月亮》則是團員……嫌疑十分重大。」
  「…………」
  「只要逮捕、告發團長薩拉斯,就能揭露出巧妙地藏身在政府機關背後的蒼天十字團全貌,並且一舉擊潰整個組織。問題是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放出那個奇怪的假消息嗎?」
  「沒錯。暗殺女王陛下未遂……原本的計畫是藉由這樣的假消息,由我把薩拉斯等人誘離帝都。然後趁他們傾巢而出的期間,派少數精銳在他們的各個活動地點進行地毯式搜查,蒐集證據。等蒼天十字團的全貌徹底水落石出後──再一舉將他們擊潰。」
  「可是……沒想到在計畫的初期階段就有麻煩的情況發生。是吧?」
  阿爾貝特點頭回應葛倫的問題。
  「沒錯,有情報指出……當我們執行計畫後,幾乎在同一時間,為了讓『Project:Revive Life』真正完成,薩拉斯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
  「詳細情況目前仍不清楚,據說,一旦『Project:Revive Life』真正完成,就可以讓當年名震帝國的英雄們通通復活。別忘了,蒼天十字團後面還有天之智慧研究會這隻黑手。如果讓那種東西完成,並且流落到天之智慧研究會手中……這個國家就完蛋了……到時,就算擊潰蒼天十字團也來不及了。」
  葛倫終於看清了整起事件的全貌。
  「我懂了……所以你才會在馬勒司嚴陣以待,不給薩拉斯他們接近神殿的機會。目的就是為了阻止他們的計畫。」
  「…………」
  沒錯,如果只是為了調虎離山,試圖引開薩拉斯的注意力,大可轉戰到帝國各地。犯不著固守在同一個地點。
  問題是,勢必得有人出面阻止薩拉斯的計畫。
  所以,阿爾貝特必須一邊幫秘密蒐集蒼天十字團證據的軍方爭取時間,同時破壞薩拉斯的計畫。
  萬一軍方的機密計畫被薩拉斯發現,帝國內部的蒼天十字團勢必會群起抵抗。為了獲得真正完成的『Project:Revive Life』,天之智慧研究會的邪道魔術師也有可能會傾巢而出。
  如果帝國軍和他們爆發全面衝突,肯定死傷慘重。
  所以,阿爾貝特才會決定獨自一人承擔同袍們的命運與帝國的未來。
  「該怎麼說呢……辛苦你了。」
  葛倫露出感慨的眼神望著天空喃喃說道。
  「……哼,真羨慕你那麼無憂無慮啊。」
  阿爾貝特閉上眼睛,微微低著頭回答。
  「啊,找到了找到了!老師~~!」
  「阿爾貝特先生也在!你們還好嗎~!」
  這時,從遠方出現的西絲蒂娜和魯米亞趕到兩人身旁。
  「哼,兩個死腦筋的男人……真是的。」
  在少女們後面,揹著梨潔兒的伊芙也語帶嘆息地走了過來。
  於是,在天上一輪明月的守護下,騷動終於宣告落幕──
  
  ──之後。
  粉碎了同時擁有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新室長,以及蒼天十字團團長兩個身分的野心家薩拉斯的野心後,帝國政府也趁勢揪出薩拉斯與蒼天十字團和天之智慧研究會的勾結,成功掃蕩了臥底在帝國魔導省各機關的蒼天十字團。
  動員掃蕩蒼天十字團時,帝國軍統合參謀本部長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展現出卓越的作戰指揮能力,不僅使他成了帝國軍人心目中的英雄,連帶地也有助他提升自己在帝國政府的影響力與話語權。
  有鑑於蒼天十字團就是讓天之智慧研究會總是能搶得先機反制阿爾扎諾帝國的一大主因,一旦蒼天十字團被擊破,代表距離終結帝國與天之智慧研究會之間的漫長激戰的日子也不遠了,政府機關者對此無不感到歡天喜地,對依庫奈特卿創下的歷史性偉業一片歌功頌德。
  甚至,陸陸續續有人提出「依庫奈特卿比現任女王陛下更適合成為統治阿爾扎諾帝國的國王」這種主張。
  依庫奈特卿是王家的遠親。有股不完全是開玩笑的聲勢,以屢創英雄功績的依庫奈特卿為中心,漸漸在帝國政府的高層部掀起波濤──
  然而。
  當帝國高層部和一般民眾歡欣鼓舞地沉醉在光榮的勝利之中時──被移送到帝都的薩拉斯、法嘉斯、尼哥爾、謝爾羅德──前蒼天十字團的成員們都遭到不明人物暗殺,伊麗亞也人間蒸發了。
  薩拉斯在獄中時曾表明自己受到依庫奈特卿欺騙的事實,儘管這件事一度被傳得繪聲繪影……可是,他的發言不知何故並未被寫入調查書,真相完全被埋葬在黑暗之中。
  另一方面,伊麗亞的消失並非逃獄那麼單純,而是一如『那個地方原本就沒有人在』似的,就像一陣煙霧般不知不覺間憑空消失了。
  要不是有伊麗亞的收監記錄可以證明,說不定連守衛都不會發現她已經憑空消失的事……她的消失方式就是如此地不可思議。
  可是,在舉國歡騰的氣氛下,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並未引起太大的關注……就這樣遭到世人遺忘。
  與此同時。
  有一群人對帝國上層部的不穩局勢一無所知──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梨潔兒────!」
  「歡迎妳回來──────────────────!」
  一回到菲傑德的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
  梨潔兒在同學們的簇擁下,被擠得不成人形。
  「嗚嗚……太好了!幸好妳平安無事……!」
  忍不住掉下男兒淚的卡修。
  「……哼。」
  一個人站在遠處旁觀的基伯爾。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就是說啊……」
  「嗯……」
  還有溫蒂、泰瑞莎、琳恩。
  大家都很開心看到梨潔兒平安歸來,向她獻上祝福。
  看到有這麼多人前來迎接,梨潔兒一開始不知所措,眼睛直眨巴。
  然後她一臉靦腆,吞吞吐吐地說道:
  「……嗯。那個……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聽見了大家的聲音。大概是因為那樣的關係……我才能回來……」
  聽了梨潔兒那意義不明的發言後,大家都面面相覷,露出摸不著頭緒的表情。
  「……那個,總之……我回來了。」
  這時──
  向來總是面無表情,看起來睏意濃濃的梨潔兒,一反常態地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說道。
  「又可以……在這學院見到大家……我好開心。」
  聽到她這麼說,大家也不再把那個疑問放在心上。
  眾人圍繞著梨潔兒,氣氛愈來愈熱鬧。
  與此同時──
  「……呼。」
  葛倫、西絲蒂娜、魯米亞在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以溫暖的眼神關注著這樣的梨潔兒。
  「哼……」
  至於伊芙則是不感興趣似地別過身子,悄悄地離開了那個喧囂的場所。
  慶祝梨潔兒平安歸來的學生們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學院,久久不散。
  
  另一方面──
  和魔術學院相距遙遠的阿爾扎諾帝國首都──帝都奧蘭多。
  「辛苦了。」
  坐在臥房的辦公桌前默默地處理著資料的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向突然如影子般出現在房間角落的人物喃喃說道。
  「……我已經順利完成卿的極機密任務了。薩拉斯先生等人也處理完畢!」
  那個語氣活潑的少女──居然是伊麗亞。
  而且,她現在的樣貌不是在獄中人間蒸發的黑髮伊麗亞。
  而是一開始以『可愛的後輩』之姿出現在葛倫等人面前的伊麗亞。
  「這次使用了好幾重的世界支配幻術,都快累死我了……玩得太凶的話,後來真的會漸漸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結果呢?」
  依庫奈特繼續辦公,一邊淡淡地向語帶戲謔的伊麗亞問道。
  「啊,是。這就是那個資料。」
  伊麗亞立刻走到依庫奈特卿旁邊,把一顆魔晶石放在桌上。
  「有了這個,『Project:Revive Life』的最終型態【英靈再臨之儀】就宣告完成了吧?這樣的話,進度不就超越本家的天之智慧研究會了嗎?」
  「沒錯。有了它,我的兵力遲早能超過那個研究會。」
  「說真的,前輩他們和薩拉斯先生也太可笑了吧。的確,必須對得了乙太解離症而瀕死的梨潔兒小姐的『準•原初乙太』進行解析,才能把『Project:Revive Life』提升到最終階段……可是,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跑到馬勒司舉行那麼麻煩的儀式來解析和取得反証啊。」
  

  
  『葛倫的可愛後輩伊麗亞』發出了俏皮的嬉笑聲。
  「其實,有了我在半路上輕鬆取得的梨潔兒小姐的資料就已經足夠了。根本不需要勞師動眾跑去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結果葛倫前輩、伊芙小姐、阿爾貝特先生還有軍方簡直都像傻瓜一樣,千方百計想要破壞計畫。不計一切想要完成那個儀式的薩拉斯先生也很蠢。大家都是笨蛋!明明在我成功接觸到梨潔兒小姐的當下,就已經來不及挽回了!糊里糊塗的軍方高層,還有白忙一場的阿爾貝特先生,真是辛苦你們了呢!」
  「不用把他們說得一無是處。薩拉斯會有那樣的錯覺,軍方上層會有那樣的認識……不都是妳的『幻術』造成的嗎?妳這女孩還真可怕。妳的存在到底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虛構的……說不定連我有一天都會上當哪。」
  「請別說笑了。我的【月讀搖籃】可是對人類專用的,怎麼可能會對你產生效果呢?況且……我永遠不會背叛你的。依庫奈特卿。」
  「……呵。」
  依庫奈特卿向面露諂媚微笑的伊麗亞回以冷笑。
  「話說回來……這樣做真的好嗎?這麼簡單就和薩拉斯先生還有蒼天十字團進行切割了。」
  「無所謂。我之所以收拾掉巴托雷伊卿,暫時執掌蒼天十字團,為的就是獲得蒼天十字團所握有的真『Project:Revive Life』──【英靈再臨之儀】的雛形。
  況且,支持女王的那些保皇派裡面,還有很多像《隱者》巴奈德這種不能掉以輕心的優秀分子。繼續把蒼天十字團那種未爆彈抱在身上,只怕遲早有一天會養虎遺患。
  再說,想要成功攏絡愚民的心……就不能沒有『在強大的領導人的帶領下,眾人合力粉碎陰謀』這種戲劇性的事實啊。」
  「所以卿才會斷然割捨嗎?只拿走必要的東西,其餘的用途只剩鞏固自己在帝國政府的話語權與立場……啊啊,明明當初卿把手伸進人事部,暗中費了很大的工夫才讓薩拉斯先生當上特務分室室長的呢。人事部的員工也因為提拔薩拉斯先生的關係被追究責任,現在全部被撤換掉了。他們好可憐喔!」
  「那也是必要的事情。沒有犧牲,哪來的前進。為了拯救邁向滅亡的帝國,需要的不是那個溫吞的女王,而是真正的強力領導人。」
  「啊哈哈,卿好恐怖喔。會不會哪一天連我都被切割掉呀?」
  「怎麼可能?妳有用多了,跟那個卑賤的伊芙不一樣。我對妳抱有很深的期待喔……今後也是。」
  「是的……我親愛的主。悉聽尊命。」
  伊麗亞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禮,發誓會對依庫奈特卿更為忠誠。
  「……對了,接下來的行動呢?卿。」
  「在狀況穩定下來前先靜觀其變。不過,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尤其是鄰國……雷薩利亞王國的動向更是值得注意。」
  「啊,這麼說來,近期內就要舉辦那個『魔術大祭』了吧?配合阿爾扎諾帝國和雷薩利亞王國例行首腦會議的行程。」
  「沒錯。總之,目前得傾全力讓那個祭典和會談成功。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
  「啊哈哈,這是展現對女王陛下的『忠誠心』的大好時機,對吧?陛下身邊有太多幹練的能人了!所以得趁這個機會多賺點分數才行,我說得沒錯吧?」
  「哼,接下來還有很多方面的事情需要妳出手,伊麗亞……『很多方面』都要交給妳了。」
  …………
  
  同樣在帝都奧蘭多。
  在帝國宮廷魔導士團本部《業魔之塔》的屋頂上。
  (這次的事件還是有讓人無法釋懷的地方……)
  達成全部任務回到帝國後,做完所有報告的阿爾貝特來到屋頂眺望帝都的風景。
  和過去一樣,富有歷史風情,質樸剛健的街景。
  往菲傑德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渺小的天空之城懸浮在遙遠的天空。
  (薩拉斯被彈劾,天之智慧研究會和蒼天十字團潛伏在政府內部的人同時被剷除……蒼天十字團遭徹底消滅……天之智慧研究會元氣大傷……最近所有事情突然都進展得太過順遂了,全部都往好的方向發展得太明顯。)
  不過,這完全符合阿爾貝特的目標。
  為了帶給帝國和平,阿爾貝特一直以來肩負著許許多多的沉重負擔前進。
  儘管如此……他心中卻覺得忐忑。
  而且,近來不管發生什麼狀況,激進派大老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都能從中得利提升地位,漸漸成了實質上的軍隊掌權者。
  諸多種種……真的只是偶然嗎?
  雖然自己在依庫奈特卿所職掌的軍方高層部授意下,拚了命才總算完成任務……可是現在卻有種挨了一記悶棍的感覺,令他坐立難安。
  (而且……)
  除此之外,阿爾貝特還很掛念一件事。
  在出這次的任務前,阿爾貝特曾擔任『封印之地』的定期保守管理作業部隊的隨行護衛。
  當時阿爾貝特為了進行某一項自己暗中計畫多時、只等機會到來的調查,私底下前往了『封印之地』的最深處。
  他想要調查的事情是──王家血統的秘密,以及這個國家真正的起源。
  當然,在行動之前,他並未抱太大的希望。畢竟以他的身分權限,不可能進入得了『封印之地』的深處。
  然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不知何故,那時候的阿爾貝特一路通行無阻地抵達了平常絕對無法入侵、即便是王族也不可能到達得了的深層領域。
  宛如『封印之地』接受了阿爾貝特、在歡迎阿爾貝特似的。
  然後,阿爾貝特在那裡發現了疑似是當年的《正義》賈提斯•羅凡所看見的那個東西的一部分。發現了讓賈提斯心境產生轉折的關鍵。
  後來──……
  (如果……如果那是真實的話……我必須擊敗的那個敵人……我必須消滅的那個對象其實是──……)
  唰。
  阿爾貝特從懷裡掏出某個東西。
  當初他曾對這東西保留住判斷,如今他拿出來再次審視。
  那是一把『藍色鑰匙』。
  
  ──歡迎來到一個真理的空間。
  ──能來到這個地方的人真的少之又少。恭喜你。
  ──能來到這裡也就表示──你也具有『資格』喔。
  
  這把鑰匙是阿爾貝特在封印之地抵達一個真實時,某個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少年交給他的。少年向他表示「如果你想要力量,就拿出來使用吧。」
  那個貌似流浪藝人的銀髮少年究竟是誰?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他是怎麼侵入的?
  阿爾貝特還來不及逼問,那個少年就憑空消失──留下了一堆真相不明的謎團。
  少年交給阿爾貝特的鑰匙成了僅存的事實。
  「…………」
  阿爾貝特注視著手上那把鑰匙。
  (如果我看到的那個是真實的話……絕對不能讓那種東西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過,就憑現在的自己,力量實在太過渺小。
  以一介血肉之軀,想要抵抗磅礡的洪流,無疑是螳臂擋車。
  既然如此,該怎麼做?犧牲極少數,拯救絕大多數──那個極少數的選項裡,當然也包括了阿爾貝特自己。
  (我……我的信念是……──)
  最有效率,最切實的方法是──
  當阿爾貝特一如著了魔般,定定地凝視著那把鑰匙時…
  
  ──你總是這樣,一個人揹負太多無謂的壓力!
  ──反正人生不就是這樣,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未必凡事都能如願以償,只能在逆境中奮力掙扎。既然如此……何不找其他人一起分擔,這樣還比較輕鬆吧?
  
  「沒錯……說得也是。」
  阿爾貝特微微歪起嘴角,把鑰匙緊握在掌心之中。
  只見阿爾貝特口中唸唸有詞,延遲發動預唱咒文後,阿爾貝特的拳頭迸發出電流。
  掌心中的鑰匙頓時炸成碎片,然後化成一陣黑霧,煙消雲散了。
  「哼,我在胡思亂想什麼?……意志力這麼薄弱,看來前途堪慮了。」
  阿爾貝特自嘲地喃喃自語,抬頭望向天空,這時……
  「喂,找到了、找到了!阿爾老弟~!」
  「幸好你平安無事!這次的任務辛苦你了!阿爾貝特先生!」
  出現在屋頂上的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走到阿爾貝特身邊。
  「哎~~!這次的任務真的兩邊都很艱辛哪!阿爾老弟,老夫聽說你獲頒了一大堆的勳章啊?咯咯咯,這次你真的立下了大功一件哪!多虧你把薩拉斯引開,咱們這邊行動起來輕鬆多了!果然,要擊潰一個組織,得從首領下手呢!」
  「是啊。而且依庫奈特卿又展現出驚人的本事呢。感覺上,在經過這次的事件後,帝國朝真正的和平邁進了一大步呢!或者可以說歷史的巨輪終於動了起來吧!」
  「不過,和平這麼快就到來的話,那不知多無聊啊!對了,等咱們乘勝追擊將天之智慧研究會連根拔除後,老夫乾脆移居到人稱冒險大陸的南方大陸好了……」
  「唉,巴奈德先生也真是的。」
  阿爾貝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嘰嘰喳喳的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
  然後,默默地微微揚起了嘴角。
  「話說回來……這陣子咱們的周遭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是啊。如果能事事順利就好了。」
  「啊,對了對了,阿爾老弟和克里老弟,你們聽說了嗎?即將取代叛徒薩拉斯成為特務分室新室長的人選……完全出乎意料!居然是依庫奈特家的──……」
  當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聊得正起勁的時候……
  「老頭。克里斯多福……我有話跟你們說。」
  阿爾貝特下定決心開口了。
  「呣?要說什麼?」
  「關於帝國的根幹,有些令人好奇的真相已經水落石出了。」
  「!」
  「我把你們當作可以信任的同伴……希望你們不要把這裡聽到的事情說出去。不過,一旦得知這些內幕,連帶地也必須承擔相當沉重的壓力。甚至有可能會動搖到你們對帝國的忠誠。」
  「……噢?」
  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旋即板起臉。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告訴你們。因為……這負擔對我一個人來說,實在太過沉重了。不瞞你們,我自己無法決定該怎麼辦才好。」
  聽到這番一點也不符合阿爾貝特作風的發言後,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不禁怔怔地面面相覷。
  「請務必告訴我們,阿爾貝特先生。」
  「沒錯沒錯,咱們可是同甘共苦的夥伴哪。」
  不過,他們馬上用不帶任何猶豫的堅定語氣如此回答道。
  阿爾貝特再次轉頭望向遠方。
  在菲傑德所在的方向──幻影之城依然懸浮在遙遠的上空。
  阿爾貝特想起了現在應該在幻影之城下方活動的葛倫,喃喃地說道:
  「……哼。這樣你就沒話說了吧?」
  在他如此自言自語似地詢問的同時,屋頂吹起了一陣徐風。
  阿爾貝特的長髮和禮服的下襬在徐風吹拂下,靜靜地擺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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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SAKA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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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大家好,我是羊太郎。
  『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第十三集出版上市了。
  在這裡向編輯和各位出版關係者,以及支持本作的讀者們致上無限的感激。
  
  延續第十二集的發展,第十三集是『當故事走向尾聲時,一定會發生的事件!』第二彈!過去往無數方向發展的各種要素和伏筆,開始匯集成一條巨大的洪流……第十二集和十三集的故事走向應該就是類似這樣的感覺吧……希望有達到這樣的效果。
  另外,我從以前就很想嘗試的情節終於在本集實現了……那就是葛倫對決阿爾貝特!在執筆本集的故事時,我真的很慶幸當初把阿爾貝特設定成男性,而不是女性!畢竟那樣的展開只會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呢!而且,考慮到像之前一樣只讓兩人進行近距離魔術戰的話,感覺挺沒意思的,所以我就把握這難得的機會設計了一場特殊的戰鬥,不知各位讀者的感想如何?
  身為作者,我十分滿足且感動,在寫這篇故事時,真的覺得非常熱血有趣。其實,我從小就非常喜歡冴○獠vs海○主啦、或者洛○人XvsZER○啦這種有著亦敵亦友關係(重點是平常要是搭檔關係,不能一開始就是宿敵)的雙方展開認真對決的戲碼,能在不正經實現兒時的憧憬,我實在是太開心了。
  話說回來,那個廢柴伊芙最近變得愈來愈圓滑了,身為作者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那個『惹人厭的女人』的角色居然能成長到這個地步,該說是角色自己開始行動起來了嗎?小說這種東西真的無法預測後面的發展呢。
  連續兩集的重心都擺在學院外的地點以及劇情主線上,下一集我想重新聚焦在學院,來點氣氛比較輕鬆的內容。可以的話,我希望下一集的內容除了女主角們以外,也能深入著墨其他學院的學生,風格上會是屬於有點類似熱鬧校園題材小說的喜劇故事。當然,劇情主線也會平順地發展下去。
  希望各位讀者能繼續支持下一集,並對故事內容感到滿意,這就是身為作者最大的幸福了。請各位多多指教。
  
  羊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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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P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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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c_nn 于 2020-1-4 13:38 编辑

PS 14在錄了……真的在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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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caiyunjian + 18 工作辛苦
CyclonicPinna + 18 工作辛苦
kidcs1214 + 2 簡直泣不成聲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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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4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始觉得这主角的愚者能封禁对方魔法,感觉很好很强大,其实想想也就是了,真正的挂逼谁不是玩魔武双修的,真来个剑圣甘道夫老爷子那种一手剑一手杖,能玩魔法能玩剑,没有魔法照样打的对手不要不要的,俗称战斗法师货色的职业,主角这愚者妥妥就废了。
发表于 2020-1-16 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xzxa698 于 2020-1-16 21:34 编辑

感謝錄入
原來追想日誌4提到的伏筆在這卷出現阿
不過好像又埋下一個更大的伏筆
发表于 2020-1-16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樓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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