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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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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中] [自翻][ぽにきゃんbook][マサト真希]废驿的天使 -废线上的爱丽丝2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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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2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5-26 17:17 编辑

废驿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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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マサト真希
插画:フカヒレ
图源:董君3号
翻译:丨蕾斯蒂亚
修图:丨蕾斯蒂亚、纱雾桑
校润:丨蕾斯蒂亚、纱雾桑

轻之国度 https://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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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目录

第一章 废弃车站的少女
第二章 咖啡书屋『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
第三章 异变的征兆
第四章 在英国的海岸
第五章 显现的恶意
第六章 祭典的背后
第七章 朋友
第八章 剧变
第九章 解开的过去
第十章 接下去的季节
尾   声
后   记


第二章中『シグナルとシグナレス』一篇由于国内没有正确译名,且翻译失误的认为是『孪生星子』,给各位带来阅读上的偏差,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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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blin + 14 精品文章
SwanmeiS + 15 工作辛苦
lrh0323 + 18 工作辛苦
joy24686 + 10 工作辛苦
Coco猫都 + 18 工作辛苦
lian1314 + 36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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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6 14:42 编辑

第一章 废弃车站的少女



<一>



朝着白色吐息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废弃的车站。
积着雪的车站小看板上写着『春待站』。
我戴着围巾,呼了一口气,踏着雪进入了车站。
我叫远峰谷晴。
这个车站是在三个月前,我从东京转学到岩手县花卷市一周左右发现的。
这个车站在岩手的星空铁道沿线上。废弃时间大概是在五年前。因为亏损路线交移第三部门管理的时候。
车站周围人烟稀少。在我发现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个无人的废弃车站了。秋天来临后这里就会被干枯的杂草覆盖。
但铁路还在使用,也会有电车通过。
但『等待春天』的车站却只剩我一个外来访客了。
我穿过积满灰尘的车站,从废弃的月台中出来。因为无人管理,混凝土月台上的雪比线路上的还要厚。
小雪开始在天空中飞舞。雪花在这无人的寂静之地飘落着,这美丽的场景不禁让人忘记呼吸。
我从肩膀上的帆布包中取出一架老旧的胶片相机。这款尼康F100是父亲送我的纪念品。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但拍照还是没有问题的。
自从发现春待站三个月以来,我一直都会用这架相机拍摄车站的风景。
这就是我与众不用的兴趣。每个周末的早晨我都会特地来到这个废弃车站,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拍摄同样的风景,就像是偏执狂一样。并且我使用的还是要花钱冲洗的胶片。
所以我不想把这个兴趣暴露给任何人。
我像往常一样站在车站前架好相机。然后透过镜头凝视着前方的景色,就在这时,
「……?」
我透过镜头看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平时在无人车站不会出现的东西。
我把视线从相机上转移,朝着车站望去。
——有人站在那里。

纯白色的风衣。白得就像要融入雪中。
还有那与白色形成强烈对比黑发。
穿着白色风衣的娇小身姿站在飞舞的雪花中……

是一位少女。虽然看着娇小的身材像是小孩,但年龄也有可能和我差不多。
她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从远处看去,宛如雪中盛开的小花。
纤细的腿从风衣下漏出来。她穿着短靴,但没有穿裤袜。寒冷的空气侵袭着裸露的皮肤,光看着都觉得冷。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月台。因为和我有段距离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我。
说实话,这并不有趣。
因为这只有我知道的重要场所被别人给踏足了。
话虽如此,但这个废弃车站是谁都能自由进出的,并没有禁止进入。只好先暂时离开,等她走了之后再继续拍摄了。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我的手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连同她一起拍进了照片。
伫立在车站那一侧的白色风衣少女。
花瓣般的雪花在她的上方飘落。
红色的围巾。乌黑秀丽的头发。
她站在这寂静的白茫茫中形成了令人惊叹的对比。
这是摄影者绝对不能错过的光景。
我将焦点对准少女,迅速地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门。
瞬间,少女的身体动了起来。
我以为她应该是察觉到了快门的声音,所以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但是她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大概还有半步就掉下铁路的位置上。
镜头对面的她表情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难道,我咽了一口气。
少女低头俯视着下方的铁路。
突然,她那娇小的身体摇晃了起来。
「!」
我飞奔过去。虽然脚踩在这厚厚积雪之中行进困难,但我毫不在意地踢开雪奔跑着。
我跑到月台伸手将她从铁路前方推了回来。
「别在这种地方自杀啊!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少女的脸映入我的眼中,怒斥着的我也不禁把话咽了回去。
——为什么如此惹目……
她那黑色的大眼睛就像是要把我吸进去。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真挚的眼神,感觉像是内心被她看穿了一样。
她眯着眼睛,我屏住了呼吸。
洁白的脸蛋,散落在洁白肌肤上的黑发,还有那微微张开的嘴唇,她的一切都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虽然她的容貌并不算华丽,但却有着让人无法离开视线的静谧之美。为什么她会如此的美丽。
「……不是的」
她摇着头小声地回答着,光亮的黑发也随之晃动。
「眼镜,掉下去了」
「诶……」
「因为镜片上有雪,所以我就取下来拿在手上。」
我跟着她的视线看去。在铁路上某处积雪的凹陷中,有一副镜框奢华的眼镜半埋在那里。
我两脸发热。为自己的武断而感到非常羞耻。
「我帮你拿过来」
我把相机塞给她。她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没有理会直接跳下了铁路。下面的雪没过了我的脚踝。
「眼镜在哪呢」
看来是被我跳下时扬起的雪给掩埋了。
我用手在刚才看到的位置附近挖开雪。因为要拍照所以我没有戴手套。我的指尖冻得快失去知觉。
「请回来吧!」
少女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当当的信号音。
不妙,我拼命地在雪地上扫视着。
少女的叫声变成了悲鸣。我没有回应,咬着嘴唇继续寻找着。
冻僵的手指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把雪扒开后发现了眼镜。
我把眼镜抓在手中然后迅速站了起来。
「快点!」
少女探出身子伸出手来。
但是抓住那样瘦弱的手的话,没等她把我拉上去就会一起掉下铁路的吧。我沉默地将眼镜塞在了她的手中,然后用手抓住肮脏的水泥月台地面,脚用力一蹬,自己爬了上去。
爬上月台后,警笛声在我耳边轰鸣。
前面被雪覆盖的青色电车呼啸而过,并在我身边带起一阵狂风。强烈的风压推着我的背让我不禁有点站不稳。
「千钧一发啊,太好……」
啪!
一记响亮的声音响起并给我的脸颊带来一阵痛疼。
我一时半会没能理解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没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冲上来打了我一巴掌。
「什……」
「……为什么」
她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就算你这么问」
正要回答的我看到了她的脸后又不禁梗塞。
少女在哭泣。
黑色的大眼睛不断地涌出泪水。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她的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瞪着我。
我越是被她带着泪水的眼睛看着,越是倍感压力而说不出话。


「眼镜和生命哪个更重要?能重新做一个的东西,不管是坏了还是丢了都无所谓了!无论你是要表示亲近还是展现英雄气概。做了这种事情我也绝对不会觉得你很伟大。我不会对你表示感谢。那种,那种事情……」
少女呜咽着。眼泪不断地滴落在雪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坑。
「……别再这么做了……求你了……」
她用微弱的声音哀求着,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痛苦,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黑发散落,像是帘幕一样隐藏了她的脸。但她呜咽的声音还有颤抖的肩膀却没能隐藏。
我不禁小声地说道。
「对不起」
她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睁大着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不起。我才要道歉。」
她的声音如呼吸一般微弱,呢喃声中带着悲伤。
「……你明明不是『他』」
(什么?)
我刚要询问她又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对你做了失礼的事情……谢谢你帮我拿眼睛」
说着她又郑重地低着头弯下腰道歉。
红色的围巾和柔顺的黑发也垂下来摇晃着。
「这个还你」
她用两手递出相机。我用冻僵了的手接过来,冰冷的机体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抱着吧。
「还疼吗」
我吓了一跳。她洁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停留在快要摸到但又没摸到脸的位置。我也意识到这就是刚才想要拉我的手。
「没。只是有点惊讶。不疼的,没事。」
「真的很对不起。明明都帮我捡了回来。」
她弯下腰捡起脚边的眼镜。看来是在打我的时候掉下来的。
她把沾满雪的眼镜握在手中嘟喃道。
「正如你所说的」
「什么……」
「绝对不能死,因为会给人添麻烦的。」
她又一次深深地低下头,然后转过身去。
然后白色风衣的少女就离开了,在我要说话之前。大概是不太习惯雪地,走在月台厚厚的雪上的她一幅摇摇晃晃的样子。像是要保持平衡一样两手略微伸开,少女一步又一步地前进。我呆呆地望着,感觉她就像是企鹅一样。
在我考虑要不要帮她一把的时候,白色风衣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车站中。
我抱着相机呆站在原地。
余光中看到了某样东西,我转过头,那里有张无人使用的长椅,坐的部分是木板,但现在已经腐朽毁坏了。有人——大概是她,在座椅边缘有人使用的痕迹,那里的雪被擦掉了。还有一样东西。
「东西落下了?」
一本文库本。
在包中露出了一角所以看不到标题。看着还挺厚的一本。我拿起书翻动着。每一页的左上角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标题,像是短篇集。
『订单繁多的料理店』『渡过雪原』『奥茨贝儿与大象』……
我知道这些。是宫泽贤治的作品。
书的某处还夹着一张书签
『古斯柯布多力传记』
大概是反复读了好多次吧,只有这个短篇的纸张已经不平整了。
“……那种,那种事情”
耳朵深处不断回响着她的声音。
“……别再这么做了……求你了……”
落在雪地上的眼泪。痛苦而又悲伤,如果我能说点什么的话应该能做点什么吧。那声音和话语中,藏着我所不知晓的切实的回忆。
强烈的后悔在我的内心涌出。
至少要问一下她的名字。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独自一人伫立在废弃车站的白色风衣少女。
她就像一朵小花一样在雪地中绽放。
拥有真挚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不可思议的黑色瞳孔少女——
但是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留下的只有雪地上的足迹还有一本书。

这就是我和她——春告久芙美的相遇。









<二>



星期三。开学的当天从早上就飘舞着雪花。
「我出发了,圣」
我在狭窄又阴暗的公寓玄关处朝客厅喊着。门缝中侵袭而来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想快点到学校。
「一起走到大道那边吧,晴」
姐姐从里面探出头来。
脸上化着淡妆,头发也扎成了一束,正做着出勤的准备。
大我三岁的姐姐,外表看起来是属于好看的一类,一直都很稳重温柔。
但不知为何总能感觉到一丝忧伤,即使是笑也能让我感到有些寂寞。所以和她在一起总觉得如坐针毡,总会不自觉地避开她。
「放学后祖母那边就拜托你了哦」
圣从鞋架上拿出雪地靴站在一旁。
因为我站在狭窄的玄关里圣没法穿鞋子。所以我先把门打开然后再出去。外面的寒风呼啸着,我蜷缩着身体,圣也很快地出来了,伴随着门上锁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个装着替换衣服的袋子要让你拿着了」
「知道了」
「之后你把换洗的衣服拿回来让我洗就行了」
「知道了啊」
「做饭的材料还有剩的,准备晚饭就拜托你了。亲子丼和味增汤」
从玄关中出来,踩着被雪浸湿地楼梯下来,姐姐不断地叮嘱我慰问祖母还有晚饭的准备,甚至连清洗和锁门的琐事都不断强调着。
我知道的啊,我不断这样重复回答着。我裹着围巾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轮到我们除雪了。记得五点半起床」
「知道了,知道了」
「……按一下晴的话」
圣唱了起来
「就会响起“知道了”的声音」
虽然语气非常沉稳,但她的表情应该还是和往常一样吧。我不想去看,一言不发地走着。
「还有你放弃升学是认真的吗?」
唐突的询问打破了我的沉默。
「什么啊这么突然。而且还在没什么时间的时候问。」
「因为我回来的时候晴都已经睡了啊,毕竟我都是深夜回来的。比起这个,我还是希望你能升学进专业学校。东京那边的就很不错。」
「没那么多钱吧」
我反驳道。
「以我现在的成绩想上东京的国立学校还是太难了。就算合格了也没有能在东京生活的钱。私立的话学费就是个不小的数目了。我不想去借奖学金。」
「晴的升学费还是有的。叔母留下来的钱。」
气氛变地凝重了起来。
「……我们的家族也夭折的太多了吧。」
「相对的,我和晴能长生就够了。而且祖母现在也都八十二岁了。」
虽然已经住院了,但我没有这么说。因为这是不能开玩笑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在九年前我还只有八岁,圣只有十一岁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
父亲死于事故,母亲常年住院最后病死了。并且都是在这个花卷市里。


把我们带去东京的父方的叔母也在去年的五十岁生日来临之际,因为心肌梗塞去世了。非常的忙绿,又吃苦耐劳,对自己身体上的小毛病也不上心,葬礼守夜时旁边叔母的朋友这么和我说的。
我们亲戚有血缘的人很少,最后只剩下母方祖母了。但祖母的身体也在去年的夏天开始逐渐变差。最后我和圣只能回到孩童时代生活过的花卷市来。
病和死从小时候就开始在我的身边围绕着。

「要是有钱的话圣为什么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兼职居酒屋的打工。不眠不休地打工也太奇怪了。」
虽然下着雪的寒冷早晨没有什么行人,但我也不想让别人听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我尽量压低着声音但又强调着语气。
「要是像叔母那样倒下了该怎么办。如果说是为了我的那还是不必了。」
「钱的事还算好的了。而且晴你也每天都在打工吧。」
「但也没有到圣那个程度。本来就是很轻松的工作,工作时间也不长,还有休假。」
「那也只是工作日的一天吧。我还是很担心晴的身体。」
姐姐的语气很温柔。她不会说责备我的话。而我却擅自想着她的话的背后的意思。所以她的温柔让我感到窒息。
——想要取得够去东京的成绩的话,用打工的时间来学习就行了。
姐姐想说的就是这个。这才是她内心的想法。
回到花卷市以来,空闲的时间就全部被打工给填满了,成绩也在迅速下滑。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能不能就职都是个问题了。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是为了非常花钱的胶片相机的兴趣。
而且……我的内心之中还有一个升学进路不明的自己。
现在是一月初。高三的春天已近在眼前。
已经没有时间再给我犹豫了。
但是我却对自己的迷茫视而不见,一拖再拖。
就算我知道自己终会自食其果。
「我会抽出时间来的,到时候我们好好地谈一下这个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我很想这样反驳,但是对姐姐我却开不了口。
「那就到这里了哦。一路走好,晴」
圣从国道出发,脚步声逐渐向车站的方向远去。我没有目送姐姐的背影,沉默地走在前往学校的积满雪的人行道。
「早上好」
啪的一声,某个人在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身体一个踉跄。
「怎么从早上开始就垂头丧气的啊,晴」
我回过头皱着眉。
站我面前的是脸型很漂亮的美少女。青梅竹马兼同级生的茜屋夕纪。
穿着西式制服只围着一条围巾,绀色的裙子下面穿着露出大腿和膝盖的袜子。这样真的不冷吗,每次看到她我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要这样突然袭击啊。滑倒了怎么办。」
「是晴低着头不看周围的不对吧」
夕纪坏笑着说道。我缩了缩肩膀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和夕纪从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就一直在一起了,家也离的很近。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情投意合。在我去东京前,我们每天都想幼犬一样粘在一起玩耍。
直到高中再会为止我们也会偶尔用明信片和邮件联系。
夕纪的颜值很出众,能把她纳入可爱那一类的美女。
打扮得很时髦的长发染成了茶色也更加地引人夺目。还看到过她和我不认识的人在一起玩。她是一个很有气度的人,对谁都很直爽。在班级中是领头人一般的存在。一个人让人仰慕的人,偶尔有让人敬而远之的时候。
如此优秀的青梅竹马竟然会在意我这样冷淡的人还真是不可思议。
自从我转到和她同一个学校来,她就频繁地和我接触。
作为滑雪部的经纪人集合部员来,或者和同班的同学一起邀请我,无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只要时机合适她就会向我搭话。因为她懂得察言观色,所以如果我表现出困扰的样子她就会马上把人带走,这点帮了我大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关照我。
不过也多亏了她,我转到新的学校也适应的非常快。这一点是非常感谢的。
「下个月开始的盛冈雪祭你会去的吧」
夕纪抬头看着身高比较高的我,用着断定的语调说道。
「我考虑一下」
「别考虑,立马回答。偶—尔—去—一—次—吧」
夕纪一脸无趣地用手肘戳着我的肚子。
「反正是星期六去。你应该不用打工吧」
「咖啡屋不一直挺闲的。」
「才不闲」
「骗人。晴在那里打工已经两个月了,在那期间大家都去过三次了,每次客人都只有我们几个。」
「才三次你就知道了」
「我怕我们过来会让你厌烦,所以才顾虑你的。那我们去得更频繁咯?」
还是算了吧,我小声嘀咕着,你看吧,夕纪说着嘟起了嘴。
「刚才你和圣在一起吧。早上看到你们在一起还真是稀奇。」
「你看到了啊」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在你们后面看到的。」
「叫我们一下不就好了」
「诶……感觉不太好打扰你们」
「话说你好像都不和圣说话啊。明明以前关系那么好」
小的时候夕纪还经常和圣一起玩。然而我们两个回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夕纪和姐姐说话的样子了。
「因为圣已经是大人了」
不知道夕纪是真的这样还是假的。
「所以你就来和我说话了」
「才不是呢。啊,真是的。」
夕纪迅速向前一步,然后转身对着我。
「晴你试着更加积极地和大家交流吧?」
这家伙还真是唐突啊,我这么想着,还没等我说话夕纪就转过身去,拿着包把手背在身后,一边往前走一边和我继续说道。
「你也不参加活动,整天只知道打工打工,所以也不可能有我意外的关系好的人来邀请你。」
「能交流的人还是有的」
「能交流就够了?你不是要在这里就职吗?」
「算是吧」
「那么和本地人的交流就更重要了」
夕纪走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身后抓着的包也一跳一跳地。
我呆呆地看着她继续听她说下去。
「不从这里出去的人也有好多就地升学或者就职的。如果晴准备在花卷市一直生活下去的话,从高中开始与人的交流就不能停哦。」
「嗯」
「有在听吗?说话啊,晴」
「别这样了」
「什么?」
「啰嗦的念叨。感觉就像是有两个姐姐」
「那就赶紧去找一个能照顾自己的女朋友啊,笨蛋晴」
夕纪生气地回应道。不是笨蛋晴,晴笨蛋又是怎么回事。
「东京没有遇到过吗?就算不是女朋友,那有没有在意的女孩子」
「没有没有。没啥兴趣。」
「怎么这种问题就能立马回答啊。那……这里呢?」
突然我的脑中开始浮现出白色风衣少女身影。
伫立在下雪的废弃车站中的不知名少女。娇小的她,就像是花一样。
「……没有」
「怎么感觉迷之停顿」
「没有啊。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情啊」
「才不是我哦,是大家很在意哦。才没有那种让我来照顾晴就好了的想法呢。只是因为晴离开了这里一段时间,还有很多事情不是很了解」
「我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啊。但是总感觉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没法放任你不管。但是这么做的话大家又会在旁边说闲话。」
「为什么」
「诶……说我们正在交往之类的,会很困扰的吧,被人擅自决定。」
「哼……哇」
我毫不在意地发出声音,呼地一个包砸了过来打了我一个踉跄。
「太危险了吧。别动不动就打啊,你这家伙」
「最好摔个大跤撞到脑袋让你清醒一下,呆子晴」
「继笨蛋晴之后,呆子晴又是什么」
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校门。
『县立花卷中央高等学校』
这就是我平时上学的校名。
这附近车道和人行道的雪都已经被清除过了,所以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也很多。登校的学生中还有不少认识的人或者是夕纪的朋友。不一会我们就变成了一伙人一起来到了换鞋柜处。
「什么,今天早上夕纪和远峰谷也是一起?」「是不是关照过头了,夕纪」「早上好,远峰谷」「早上好」「今天也很冷啊……」
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走在老旧的校舍走廊上。因为校舍也快到了使用年限,所以窗户有点漏风。我缩着脑袋进入了教室。
「今天有转学生吧」
我把包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听到一个人在向另一个人搭话
「好像是吧」
旁边的另一个同学把脑袋转过来
「这种时期转过来。都马上要第三学期了」
「这么说来远峰谷转来的时候也是在九月中旬那种不早不晚的时期吧」
我低着头没有去妨碍他们,就这样埋没在周围人的谈论之中。
听到了也装成没听到的样子,也难怪夕纪会说我伊芙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我在他们的认知中是夕纪的青梅竹马,所以他们也仅仅把我当做『朋友』来看。
九年,离开这么长的时间,我也早已成为了陌生人。
——但是我在东京也是作为陌生人生活的。
——从没有与任何人深交过。
外面的雪慢慢变大。
淹没在教室的嘈杂声中,我望着窗外的冰天雪地。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带着一个女生进入教室。
她低着头,像是要躲在班主任后面一样挪了一小步。我的位置是靠窗的后面,所以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知道她身材娇小,还戴着眼镜。
值班的同学发出起立敬礼的口令,我也赶紧弯下了腰。
「昨天HR跟我说今天有一个新同学……」
大家抬起头,班主任也开始讲话。因为不是讲课所以我也不想去在意,我一边听着一遍看向窗外。细小的雪花飞舞着,外面银装素裹。
「本来预定十二月就要转入的,但因为身体原因才延期到现在。体育课也只是作为参观而参加。大家也请多多关照」
然后班主任小声地朝身后说
「春告久,上前说句话」
我也不禁转头看向讲台。娇小的女学生从班主任的背后走出来。
一股强烈的感觉将我拉回现实。
「……初次见面」
戴着眼镜的女学生,直视着我们。表情僵硬,没有丝毫感情。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眼神中蕴藏着强烈的意志。
她紧闭嘴唇,安静郑重地行了个礼。
肩膀上整齐的黑发也倾泻在脸的两侧。
「我叫春告久芙美……请多多指教」
我咽了一口气,握紧放在桌上的拳头看着她。

站在我眼前的——就是那个废弃车站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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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5-26 17:13 编辑

第二章 咖啡书屋『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

<一>

班主任介绍着从东京来的春告久芙美——废弃车站的少女。
我的眼神无法从她身上离开。耳朵深处回响着巨大的心跳声。
最开始因为我是坐在教室后排,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我。她的位置在最前面,也许她可能就这样短时间内都不会注意到我。
但是当她走向班主任所指定的座位的时候。
「……!」
她非常吃惊地看着我。我也屏住了呼吸。
周围的声音和景色也消失不见。
我们凝视着彼此,空间变得如同窗外一样的纯白。
她的眼神,和我在被雪覆盖的车站看到的一样真挚。
“……那样,那样的事情……别再去做了”
脑中回荡着她那悲痛的声音。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而是一脸的惊恐。她的手在胸前握成拳盯着我。
「……难道说,远峰谷你认识春告久?」
我瞬间拉回了意识,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班主任和同学也一齐看向我。
「话说你也是从东京来的吧。是认识的人吗」
「没,不认识」
我立马回答道,然后撇开视线。
班主任也发出「是吗?」的疑问。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只听到一声轻微的拉椅子声。
我注视着窗外,装作一幅不认识她的样子。
我很后悔,要还能再完美点蒙混过去就好了。刚才的行为怎么看都很不自然。之后夕纪绝对会来询问我的。明明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喜欢拍摄废弃车站的兴趣。
但是,只有她——春告久芙美知道。浑身满是谜团的废弃车站的少女。
究竟是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在废弃车站中。是因为什么而流露那样强烈的感情,又因为什么理由……而那样流泪。
我就这样被卷入疑问的旋涡中开始上课了。
我在上课的时候从同学的缝隙之中偷偷看着她。
从后面看过去她的身材真的很娇小,偶尔会被其他同学的头给挡住。
但是她挺直腰背注视着黑板时的身姿真的非常的优美。
也不禁让我想起当时看到她站在无人月台的背影也是这样的优美。
春告久芙美。春告久。
我小声地念着她的名字。
等待春天的车站中伫立,告知春天来临的少女——

那天的雪直到放学都没有停。双层窗户的窗框上也积满了雪。操场一片银装素裹。
在充满暖气的教室内往外看,外面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美丽。

☆★☆


「那个谁,春告久同学是吧,她完全不笑啊」
夕纪在我旁边走着,地面上的积雪比早晨还要厚。
「不仅仅是对我哦。她和谁说话都这样。」
「哪有人刚转学就能习惯啊」
今天也是和夕纪一起回家。毕竟方向都是一样。
「呜,总感觉不是这样的」
夕纪踩着积雪略有迟疑地回答道。
「正常情况下说话的时候表情都会有所变化吧?但是春告久同学……一直是一幅冷淡的表情,完全看不懂她的想法。」
喜欢照顾人,在班级中如领头人一般存在的夕纪也如我所想的那样,最先和春告久搭话。
在移动到上课教室途中,夕纪也若无其事地向她介绍着校内。和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女生,她们把春告久围着走在校内。
不过我最多就是在远处偷偷看着而已。主要是我想隐藏我的秘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分去触碰那眼泪背后的意味。
自从介绍结束以后她也完全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我们像这样互相装作不认识,宛如春待站的相遇是虚假的一样。虽然不交流也完全不影响生活,但是无论如何我都非常在意那件事情。
我的公寓里还放着她落下的那本书。
宫泽贤治全集。因为是她遗落的所以我好好地保管在了书架上,意想不到的再会也让我对那本书产生了兴趣。
落下的书先不还给她,先读一下里面的内容应该没问题吧……。
「该说她冷淡呢还是说她不想依靠人呢。也完全不提关于自己的事情,还一直用敬语。特别是对男生,比对女生还要无表情。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夕纪继续说着关于春告久的事情
「那样的话不就很难和大家交流了嘛,有点让人担心」
「是啊……」
「晴,你真的不认识春告久吗?」
夕纪抬头看着我询问道。果然来了,我警惕地回答道。
「没,不认识」
「但是你看到春告久好像很吃惊吧。自我介绍结束还一直偷偷往那边看。」
「你怎么还老盯着我看啊」
「诶,诶!?我才没有看晴哦」
夕纪气呼呼地回答道。我耸了耸肩停在了路口前。
「怎么了,你要去什么地方?今天打工休息吧」
「车站前的公交站。我要去医院看祖母」
「啊……这样啊」
知道我们情况的夕纪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到这了。希望祖母能快点好起来。」
「谢谢了,夕纪。你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脚下安全哦」
「……你偶尔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啊,晴呆子」
「什么?」
「没什么。晴才是要小心雪地路滑哦,毕竟离开花卷市九年了。」
信号灯变绿。我轻轻挥手向夕纪告别,连忙快步穿过已经除雪并可以通行的道路。现在雪暂时已经停了。
我走在寂静的路上。正因为这些积雪,这条路才会在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虽然车站附近的道路很宽敞,但是却非常宁静。不少的店都已经拉下了卷帘,有的陈列橱也已积满了灰尘,还有的门前的条状遮帘都已经损坏了。虽然还不及幽灵城市的程度,但与这厚厚的积雪结合来看,也不禁让我产生这样的想法。
小时候的商店街比现在还要更加热闹。
那家粗点心店,那家电器商店,还有那家理发店都还在营业。
这空无一人的安静街道,把我这九年时光中所有记忆中难忘的风景全给破坏了。
我为什么要回来啊。但现在懊悔也无济于事了。
我又怀念起东京那无意义的喧闹了。虽然东京车水马龙,但是所有人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能互不干涉地生活着。
不知不觉我就来到了去打工的路。咖啡书屋『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位于的车站后方。放学后的数小时和每个星期六我都会在这里工作。
花卷市是宫泽贤治的出生地。
市内也有好多和有名作家有关的场所或者店铺。『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也是观光路线之一。店主也和宫泽贤治有血缘关系。
这是一家杂货屋兼咖啡屋。室内是清爽的昭和时代的装潢,店内收藏着许多关于贤治的书籍还有商品。现在店内好像还有观光客。
不过我在工作了两个月也没看到过宾客盈门的场面。
「嘛,毕竟现在的时期是冬季啊。话说回来,我明明没想来店里的」
虽然只工作了短短两个月,但我几乎每天都会来店里,所以不由自主地就过来了。一边回忆一边像这样习惯性的走着,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家店。在大路后面有着白色的墙壁和高大三角屋顶的店,第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教会一样。所以它在住宅区十分显眼。
「嗯?」
有一个人站在关闭的门前。那个人的侧脸有点熟悉。
红色的围巾,穿着我们学校指定的绀色外套的娇小少女。
扑通、扑通,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
——春告久芙美。
她一直站在那抬头看着商店。围巾的缝隙中飘出白色的吐息。
她的样子就像是日暮穷途的少女。
我是上去搭话呢,还是就这样默默离开呢。但是要去车站的话就必须经过店铺,如果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从她身边右转的话,被她看到也太尴尬了。
说实话,我很想向她搭话。
在那个废弃车站相遇的事情对我影响强烈,让我刻骨铭心。如果能实现的话一次也好,我想再一次向她搭话。
我下定决心迈出脚步。身高比较高的我突然出现在她背后一定会吓一跳的吧。所以我故意迈大脚步在雪地上踩着,发出较大的声音走向她。
正如我所料,她听到脚步声后转了过来,伴随着满脸的惊讶。
我站在了店的前面,抬头看着那高大的三角屋顶。
「……这里」
我发出生硬又紧张的声音。
「星期三休息」
春告久眨了眨眼。我继续说着。
「除此之外每天都会营业」
「非常感谢」
她疑惑着然后低下了头。
学生制服下的心脏在疯狂跳动着,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在这干嘛。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小路来。」
「我听说这里是和宫泽贤治有关系的店。所以想来拜访」
她用清脆的声音回答着。我瞬间被这声音迷住了。
近距离看着她,最初相遇时的记忆也不禁浮现而出。
那黑色镜框的眼睛将她迷人的美丽外表给隐藏了起来。齐肩的整齐黑发也非常美丽,但她平时的外表一眼看过去只是个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女孩。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因为知道这副眼镜下的美的人,在学校只有我一个。
「宫泽贤治的粉丝?」
至少对话能再长一点也好,我继续询问着。
「与其说是粉丝,不如说他的几个作品我非常喜欢」
她的回答既礼貌又简洁。我也渐渐明明夕纪说的「性格冷淡」的意思了。
失望的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这不是凭一言两语就能明白的事情。我在这家店工作的事情也变得难以启齿。
是我单方面地产生「毕竟不是初次见面了,至少会亲近一点吧」这样的想法的错。
「这样啊。那就这样吧」
「那个,远峰谷君」
在我要转身的时候她叫了我的名字。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师叫过你的名字,在介绍的时候」
好像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她特地调查后知道的。
「……我想再一次向你道谢」
春告久垂下眼眸。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到了她那隐藏的感情。
「非常对不起。对你做了那样失礼的事情。还有明明你对我这么亲切我却还对你说了那样的话,真的是非常抱歉。但是」
她突然停顿,然后注视着我。
咚咚,明明已经平息地鼓动却又变得剧烈。
那真挚的眼神,就像是要深深贯穿我的意识一样。
「请务必,不要再做那样危险的事情了。」
我哑口无言。
既不是责备,也不是说教。她的眼神只表达了一件意思。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饱含着“请求”的想法。
「……我知道了」
「非常感谢」
她深深地低下头。她的语气非常礼貌且平稳。
然后我微微睁大眼睛。
发现她绀色外套的肩膀上积着一点雪。我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雪已经暂时停了,应该不会在衣服上积雪才对。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又一次低下头,然后走向车站的方向。
和我一个方向。我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但她那看不到感情的平静表情,还有那拒绝人时的端庄礼仪,就像是一堵无法越过的墙。
算了。稍微绕点原路从别的地方去车站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呀」
小声的悲鸣响起,我回过头看去。
只见她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看来是脚滑了。
「没事吧!」
「没,没事」
我走过去,她摇着头自己站了起来。
「呀!」
她又往前面倒去。
她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中,两手前伸,姿势就跟漫画里的一样。
哇,我扶着额,然后快步走近她伸出手。
「抓着」
「不用了,我一个人能站起……」
她没有抓着我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
「啊,哇,呀!」
她尝试站起来三次,可是三次都华丽地摔倒了。
「嗤」
真是有趣的光景啊。
因为和刚才那冷淡的样子反差太大,我不禁笑出声。
「请,请不要笑话我」
沾满雪的春告久站了起来生气地对我说道。
一旦笑了出来就根本停不下来。
我笑的肩膀颤抖甚至流出了眼泪,我再一次伸出手
「抓.....噗……着我……嗤……哈哈」
「有这么好笑吗」
春告久满脸通红。
她无视了我的手,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撑在地上自己站了起来。但是因为太着急脚下又滑了一下摔倒了。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我伸出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她的体重轻的令人吃惊。虽然我知道她这娇小的身材应该不会重,但是这外套下面的手腕竟然会这么细。
「都说了不用了……」
「我说你啊」
我对甩开我的手的春告久说道。
「再这样下去的话你怕是永远都没办法站起来了」
「才没有。刚才我就自己站起来了」
「你果然来这里之前就摔倒过了」
「诶」
「外套的肩膀上」
我用另一侧的手戳了戳自己的肩膀。
「上面有雪。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啊……」
她的脸又变得通红,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的表情既害羞又后悔。
我不禁放心了下来。她既不是冷淡也不是无情,她那冰冷的背后依然是存在各种情感的。
「你要去车站吧」
我支撑着春告久的手腕,不如说是我单方面抓着,然后往前走
「是的,但……」
「我送你到已经除雪过的路吧」
「我一个人能走」
「笨手笨脚的可是会受伤的哦」
「才不会」
「现在这个时期可是有不少在雪地里滑倒受伤送去医院的人哦」
「我不想麻烦你」
「笨手笨脚地摔倒了给陌生人添麻烦更不好吧」
春告久若有所思地别过头。
「你来这里的时候摔了几次?」
我故意向她询问道。偷偷看她一眼,她的脸就像是烧红了一样。
「才不是几次。就一次而已」
「看你刚才摔倒的样子,我可不太觉得只有一次。」
「是,是真的。刚才的只是」
春告久咬紧那动人的嘴唇。
「只是被人看到有点紧张」
她的表情非常可爱,我也笑了起来。
「那个,能不要笑话我了吗」
「不好意思……不对,嗯。……噗」
「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的」
「话说回来,最初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像个企鹅一样啊」
「企,企鹅?」
「两手张开保持平衡走路的样子」


春告久的脸瞬间通红。
「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我现在就走给你看」
「没必要勉强自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我不禁笑了出来。
她紧闭着嘴唇,肩膀也在颤抖着,然后急忙转移话题。
「因为东京也会下雪,所以问题不大」
「但也只是一年一两次而已啊」
「是的,东京那边下雪才真的是大骚乱啊」
「也有天气预报会下雪然而并没有下的情况」
「雪还会严重影响电车之类的交通网。经常会出现在新闻上」
在东京生活的回忆不断涌现。
「远峰谷同学也在东京生活过吧。但为什么会如此习惯雪呢」
「直到小学为止我都在这里生活。后来才出去了」
「难怪……」
「已经过了九年,街道完全变了个样啊」
我们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走着。虽然她被我撑着的外套下的手臂十分僵硬,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内心正在逐渐平缓。
她能习惯我就很开心了。
来到车站后,除雪过的地面走起来很轻松。她那纤细的手腕也从我的支撑中脱离了。
两人亲密的氛围消失了让我有点不舍。
「不好意思了。谢谢你」
春告久郑重地低下头道谢。但语气并不是像在商店前那样的冰冷。她瞄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我感觉我做了好多对远峰谷同学冷淡的事情」
「这种事……也不能说是没有。啊,不对」
我的失言让春告久变得有些生气,我急忙转移话题。
「但是你还是要小心雪地啊」
「当然」
「说真的,最好一边想着自己会摔倒一边走」
「诶……」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表情就像是在思考我到底是在揶揄她还是正经地提出意见。我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再见」
「嗯。学校见」
春告久也急忙向我道别,然后向车站走去。我目送着她那娇小的背影走上车站的台阶。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生怕再滑倒了。
直到身影消失在台阶的另一边,我才向公交站台走去。
“嗯,学校见”
我坐在公交车上,脑中不断回响着刚才的那句话。
看望病倒的祖母的沉重心情也因为这一句话而平缓了下来。
无论是姐姐还是青梅竹马的夕纪,又或者是和别的人交流,我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因为至今为止我都是拒绝和别人过多交流的。实际上我和其他人也都仅仅是一面之交。但是我又为什么会想更多地去了解春告久呢。
身怀重重谜团,冷淡而又固执的外壳之下藏着强烈情感的少女。令人怜爱又害羞的少女,还有那不能置之不理的柔弱,无不让人心动。
回到家之后就去读一下她落下的宫泽贤治全集吧。
我想要知道她阅读的是什么样作品,爱着的是什么样作品。
我在摇晃的巴士中眺望着窗外寒冷的雪街,明明夜晚还没来到我却期盼着明天的到来。

……然而,沉浸这平静幸福的时间却转瞬即逝。


<二>

「听说你是和春告久同学一起回去的?」
第二天早晨,在校门前追上我的夕纪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为什么……」
「你会知道?」
我惊讶地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看着追上来的夕纪,她一脸得意的说道。
「别太小看茜屋情报网了!」
「什么情报网。肯定是有人告诉你了吧」
「说是看见你们两个们一起在花卷车站那边走着,有人用I(即时)M(聊天工具)发消息给我了哦」
我顿时语塞。本来小镇就不大,学生们也肯定会乘坐最近的花卷车站,所以会被人看到也不奇怪。但我也不喜欢进行没必要的解释。
「中途遇到了,方向一样就一起走了」
「就这样?我还有你们很亲密地挽着手腕的情报哦?」
「手腕……才没有拉着。那是」
不过也不好说是帮助摔倒了的她。
她那又害羞又后悔的表情浮现而出,当时她那个样子完全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或者是看见。
「我看她好像不是很习惯雪地所以就把手给她抓着」
「哼嗯。总是事不关己的笨蛋竟然会在意这种事情。明明都不来扶着我」
「你不是早就习惯了雪地路面」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啊。再说了又不是这个问题。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也稍微让我安心了一点」
「安心?」
「嗯。春告久是可以和其他人友好相处的」
夕纪抬头看着我,恶作剧般笑着。
「只不过没想到会是晴啊」
「……夕纪,你真好。」
我认真地说道,青梅竹马的脸微微变红。
「诶,什么啊,再说一次,明明只是个晴呆子!」
「好痛,你这家伙,别突然就拿包砸过来啊」
就这样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和大家合流进入教室。
「早上好春告久同学!」
夕纪一进教室就喊道。坐在座位上的春告久转过来点了点头。然后她看到了后面的我时,有所动摇一般睁大了眼睛。
我尽力地装作冷静从她的旁边走过。
「……早上好」
「早上,好」
她小声地回应了我。感觉不像是平常的打招呼,简直就是秘密通话。我也加快脚步走到座位。

「春告久同学真是与众不同」
经过了一周,大家对春告久的评价也像这样固定了。
虽然外貌并不是这么引人注目,但是她在某种意义上却非常有存在感。
在转学后第二天的考试中直接就取得了第一名,好像五科目的偏差值也能在县内名列前茅。学校的老师们也都在因为这个从东京来的优秀转学生而变得慌张了起来,烦恼着该怎么给这么高偏差值提升成绩。
但她出众的地方不仅仅是优等生的一面
她绝对不会和任何人相处。
总是独自一人,总是单独行动。既不与人相好,也绝不会透露心声。偶尔会和女生说几句话,但是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交流。
用夕纪那样行动派的人的眼光来看的话,就像是孤狼一样。戴着眼镜娇小又普通的她在独处的时候,非常的不起眼。
即便如此,她的魅力也没有被她的无个性所埋没。
上课时挺直腰杆看向前方的姿势。
回答问题时清脆流利的声音。
不管是拉椅子还是传印刷纸的时候她都很安静。举手投足,她从手到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优雅而又毅然。
就是这样的优良品格让她变得如此惹目。
(完全不能想象她在雪地上摔倒会这么有趣)
在我们这些森罗万象的砾石中她就是一颗宝石。
如果我们是在地上滚动的栗子的话,她就是在夜空中高挂的星辰。
集体生活的人对异端者十分敏感。虽然大家一直都对她充满兴趣,但是也只是在远处观望着。跟她说话的也就只有夕纪和她周围的几名女生。
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是她跟我对话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那件事之后她也像是没有什么需要顾虑了一样,接受了我。
星期四的傍晚。
这一天的咖啡书屋『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依旧悠闲。
从下午四点开始打工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客人。而且还是长时间坐着的客人。
这家店的氛围让人心情舒适。英国进口的古典家具,典雅的色调让然感到安心,其中的一面墙壁有一个放满宫泽贤治相关作品的书架。店内的任何一个沙发都非常舒适。因为是冬季墙壁上的暖炉也在燃烧着火焰,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温暖。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毫不顾虑长时间停留的场所。
也就是说这里是客流量和单人消费都很低的地方。
「真让人担心啊……老板的爱好到底是什么呢」
店内是二层的,我在楼上的吧台上用手杵着脸。
「远峰谷君」
咚咚咚地传来上楼的声音,然后店长探出头。
「我去接一下孩子。一楼的钥匙就交给你保管了」
「啊,好的」
我放下手站起身来,老板也把钥匙放在了吧台上。
店长是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好像是老板的远亲。她是母子家庭,现在这个时间段要去保育园接孩子。
「下面的杂货屋已经关了,如果有想去资料馆的人的话就带进去吧」
「有客人要咖啡的话让我来也没问题吧」
泡饮料的方法已经教过我一遍了。今天下午开始外面就在下雪,距离七点闭店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虽然不太觉得会有客人来店,但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好了。
「好的,拜托了。我会在闭店前回来的。远峰谷君能来打工真是帮大忙了」
店长微笑着。
「平时总是母亲去接的,但她的脚不灵活了,所以这种天气也不太放心让她去接」
那就拜托你了。店长说完后传来了下楼的声音然后就出门了。
又变成了一个人,我再次杵着脸低头看。
有着漂亮木纹的吧台上放着笔记本和数学教材。虽然想着在等待的时候解题,然而只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任何进展。纸上还有残留着擦掉后的笔迹。
(……有机会好好聊聊吧)
拿起自动铅笔的时,我的脑中响起了姐姐的话。
从那以后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一直都在避免和姐姐搭上话。
实力测试的结果也一团糟。成绩退步只是一方面,而且我体内总有股焦躁的感觉,但我却不知道解决的办法。就算是姐姐聊一下,也看不到我的未来,所以我觉得根本没有聊的必要。
叮当!楼下传来开门的铃声。应该是客人吧。我抬起头,视线离开了笔记本。
楼下暂时安静了下来。前往杂货屋的玻璃门关着,如果想去那里的话应该会回来的,如果想喝咖啡的话应该会走上来吧。
门口的铃声没有想起。然后传来了轻轻上楼的脚步声。
「诶」「啊」
我呆在了吧台。对方也在还有一步登上二楼的台阶上顿住了。
——春告久。客人是春告久芙美。
她的肩膀上背着学校的包,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站在那。
「啊……欢迎光临。我在这里打工。欢迎」
她听完我的话,像是接受了一样放下戒心然后走了上来。
「不会打扰到你吧」
「啊。反正很空,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座位吧」
她什么时候会来呢,我一直这样期待着。但是她突然来了我反而有点紧张。
春告久有所顾虑般将绀色的外套挂在吧台前方的架子上,然后坐到了暖炉附近的椅子上。她那娇小的身姿坐在椅背很高的猫脚椅上看着非常可爱。另一方面,她挺直地坐在椅子上并着脚的姿势也体现出她美好的品行素养。
她点了一杯香草茶。
我尽可能比平时还要谨慎地泡着香草茶。
母菊的香气散发开来。然后再将香草蛋糕放在托盘上一起端到了茶桌。然后我将沙漏倒了过来对她说。
「注意一下,这个要一直蒸到这个沙子漏完」
可能是由于太紧张了,说话也都变得有点生硬。
「只要不弄脏,书架上的书都可以自由阅读。那么请慢用。」
我见春告久点头后就回到了吧台内部。
我一会儿看着打开的教科书,一会儿瞄一眼客席。
她用手拿着白色的瓷杯,像是要闻味道一样闭着眼,过了一会儿她喝了一口香草茶。然后将杯子放在膝盖上,兴趣满满地在周围的书架上扫视着。
虽然是一些很普通的行为举止,但不知为何却深深地吸引着我的目光。
她的容姿说不上华丽。一眼看过去可以说是很不起眼。
但是只要在意一次的话就会移不开视线。她就是有着这样的魅力。
这是为什么呢。她的一举一动都展现着她那优雅的品性。
不知该说是她那安静的存在感。还是说那……谁都无法踏足的充满谜团的氛围。
春告久喝完一杯香草茶后站了起来。我急忙将视线移回笔记本。然后我听到她走近吧台的声音。
「那个,我想问一下」
我听到她那谦逊的声音后抬起头。春告久站在我的面前。
这么近距离得看着她,我的心脏也不禁剧烈跳动着。
「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有宫泽贤治的资料馆」
「一楼的中庭。想参观一下吗?」
春告久点头,然后我拿着钥匙站了起来。
「虽然楼下的杂货屋关了,但是能从中庭走。请跟我来」
我从吧台中出来然后走下狭窄的螺旋楼梯。春告久轻轻的脚步声跟在我的身后。
「我没想到远峰谷君会在这里打工」
「这附近没有除雪」
我一边回应着背后的声音一边走下台阶,然后将前往中庭的门打开。
继续往里走能看到一个有玻璃门的地方。虽然地上有铺石砖,但是不知道雪有多厚。打开门,寒冷的空气也涌入了这被突然打开的空间之中,夕阳覆盖的阴云天空中也不断地有白色雪花飘落进来。
在拐角处有一个土藏群房屋改造的资料馆。我带着她踏着雪走到这里。
「我先把灯和暖气打开」
我用钥匙进门后打开灯,狭窄的房间中的玻璃柜也看的一清二楚。因为仅仅只是一栋土藏,所以并没有像所谓的资料“馆”那么宽敞,这里只是展示了一些贵重的直笔书简和创作。
「暖气就不用了。我很快就出来」
「不,原本就是土藏房所以站一会儿都会很冷的」
我打开空调的暖气,脚上传来的寒冷也逐渐缓和。
春告久站在展示着直笔书简的展示柜前。
我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在我考虑要不要留她一个人在这的时候,
「这家咖啡店的名字是宫泽贤治作品的名字呢」
她背对着我说。我询问道。
「你读过吗?」
「是的。宫泽贤治的作品中一个挺喜欢的故事」
一个有点乖僻的想法在我内心油然而生,我回答她,
「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实际上我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呢」
她转过身,直直的看着我。
但无论是她的语气还是她的表情都没有任何批判我的意思,而是一种纯粹的好奇心,又或者是「这样啊」的更有礼貌的回答
「我想想……」
我低头看着水泥地面思考着。
我记得是刚开始打工的时候店长说「毕竟是店的名字,不来读一下吗」然后递给我一本挺厚的文库本,但我也仅仅是看了书签夹着的那一页。
孪生星子。
将主干道上气派的信号机和支线上小小的腕木式信号机拟人化的恋爱故事。一个用了很多拟声词,表现手法细腻而又独特的童话故事。
「我不喜欢西格那」
为什么呢,春告久的眼神像是这么说一样。
「它无视了西格那蕾斯的感情,我觉得西格那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压在了它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
「西格那的形象就像是少爷。利用自己高贵的身份,将自己的想法单方面告知。这么喜欢你这么爱着你,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然后他老用那几句挂在嘴边的话去央求着西格那蕾斯的回应。能爱着我吗。能告诉我你的答案吗。如果不能被你爱着的话不如去死……」
在说的时候,我的人称突然就代入进去。在自己在意的女孩子面前说着这样的台词,感觉就像是我自己在说一样。我察觉到后脸微微一热,然后急忙转移话题。
「那春告久你……喜欢什么地方」
我顺其自然地舍去了敬称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完全没有在意,像是在思考一样低头看着脚下,然后忽然抬头。
「作品中,西格那蕾斯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是这么的无趣”
但是西格那是这么回应的」
春告久那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
「“你那无趣之处在我看来是宝贵的”……」
看着她那真挚的目光,我不禁语塞。
她平静的说话声像是要埋没我的话语一样,温柔地流入我的耳朵。
「喜欢上一个人的优点是很容易的事情。正因为是优点所以才让人所喜爱。但是西格那却说她那无趣之处是最宝贵的。就这样爱着无趣又卑鄙的她。所以……只因这个地方,我」
春告久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忧伤。
「产生了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被救赎,她的声音中蕴含着悲伤。一个说不出口的疑问在我内心涌现。
你说的是你自己吗。无趣又卑下,事实上渴望被人珍爱的人就是你自己吗。正如我刚才借用了西格那的话说的一样——。
于是我用另一个问题来代替不能说出口的疑问。
「那……“卜多力的一生呢”?」
这是她在春待站中落下的宫泽贤治全集中的故事。
厚厚的文库本中只有这一页有反复阅读的痕迹。如此反复地阅读的话,她一定是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吧。
但是春告久沉默着。一股沉痛的氛围充斥在这个地方。
她就这样避开了视线张开的嘴唇。
「——我不喜欢」
就像是拒绝询问理由一样毅然决然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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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5-26 17:18 编辑

第三章 异变的征兆

<一>

春告久像是拒绝询问理由一样的回答再一次让我说不出任何话来。
空调的声音在这狭窄的房间中回响着。
我找不到打破沉默的办法,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脸僵硬地站在那里。
「远峰谷君,你在资料馆吗?」
远处传来店长的呼喊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吵闹声。
我们两个朝入口看去。
「店长,我们在这里」
我打开门来到中庭。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雪也下的比之前还要大。然后我看到店长和她的孩子脸一起出现在了杂货屋过道的门那里。
「和老师交谈得晚了点。呀,一个学校的?」
「不好意思,我刚好要回去了」
春告久从我的身后出来低着头。
「别在意哦。慢慢来没事的……虽然我想着么说,但是雪好像积得很厚了,虽然离关店时间还早,但是也差不多该关了。」
「那我马上去收拾一下二楼」
「不用了,平时总是把远峰谷君留在这里看店,之后就交给我好了。你去送送她吧。外面天也黑了,雪也很厚」
「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回去……」
「你们两个也快点进本馆吧。资料馆就拜托你们关门了」
无视了春告久的抗议,店长消失在了门内。

我们两个一起走出了店。夜幕降临的街道上已经亮起了街灯。春告久站在灯光下的雪地上一脸困惑地抬头看着我。
「那个,我一个人真的没关系的」
「我知道」
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但我想和她说更多的话。但是看到她在资料馆的反应后。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作为代替,我将一张折好的宣传纸递给春告久。
「这是什么」
「花卷市的观光地图。上面记录了跟宫泽贤治有关系的地点」
准备回去的时候刚好想起来,就从店里的吧台上拿了过来。
春告久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接了过来,抬头看着我。
「非常感谢」
街灯下,春告久的脸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又温柔又开朗。
她笑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春告久她笑了。一直都是冷淡表情,从来没看到过她笑。这样的她,却因为我一个小小的举动——而笑了。
但那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她吸了一口气,马上又变回了僵硬的表情。就好像是做笑容失败了一样。她安静地打开肩膀上包外面的口袋然后把传单放了进去,向前踏出一步并打开一把淡色的伞。
「那就这样了,晚安」
她道别的动作和声音都十分僵硬。
明明刚才的氛围还很亲密,突然变成这样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啊啊,你也小心点」
我挤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春告久转过身。
伞也慢慢地转了过去将她娇小的身体给隐藏了起来。她就这样朝着车站走去。因为还是有点担心。我就这样站在这里目送着她。
春告久很费力地走着,果然她还是不习惯雪地啊。一二一二,一二一二地一步一步走着,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一样很努力地踏着步。
(你这反差也太大了)
教室里看到的姿势优美,也完全不能想象她在咖啡屋中的优雅气质。
我强忍着笑意。但像是被她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了一样,春告久的伞转了过来。
「那个,就算你不看着我,我也没问题的」
「诶,没有,我没看着你。再见」
我轻轻地挥着手。不知为何春告久的表情有些生气。
「被远峰谷看着,有点紧张」
「为什么」
「因为,我怕又会被你看到一些奇怪的场面……啊」
她正说着突然身体开始失去平衡。
「啊,呀」「春告久!?」
我急忙踩着雪从屋檐下飞奔过去然后伸出手。
「呀!」「哇啊!」
伞在空中飞舞。我和她的悲鸣也传了上来。
我们两个一起倒在了雪地上。最后还抱在一起滚了一圈。
「远,远峰谷君!?」
春告久焦急地起身。
我刚想回答没关系的时候,看到她的瞬间不禁笑出了声。
「春告久,雪人……噗」
在地上华丽地摔了一跤的她,头上和外套上全是雪,眼镜也一片白。这也太好笑了。我大声地笑到肩膀颤抖。
她晃了晃脑袋把雪都甩落,然后微微地咬着嘴唇。
「为什么突然就笑……噗」
起身后的春告久看了我一眼后也不禁笑出了声。看来我的样子比她还要惨啊。我们就这样坐在雪地上笑着。在旁人的眼里我们两一定很奇怪吧。
但是笑声突然就停止了。
春告久立马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不愉快地别开了脸。
「不能笑,这是我自己的规定」        
她自言自语地回答着。视线依然是避开的。
「和远峰谷君在一起,一些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都被看到了」
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又是拒绝询问态度。
于是我就站起身,拿上她摔倒时掉在路上的包。
「哇,好重!?你都放了些什么」
「教科书,还有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难怪你总是不能保持平衡。你每天都把教科书拿回去的吗」
「不在身边的话就没法学习了」
「真用功啊。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放在学校的柜子里的」
我就这样拿着包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那个,等一下,为什么」
「我送送你」
我的回答很简单。当我以为自己会被她说什么的时候,她却意料之外地没有任何抵触。她也慢慢地走过来,身后带着一道影子。
我越过肩膀看着她,个子不高的她用力地伸出手撑着伞。
她像是用尽全力一样挺直了她那娇小的背影,看着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但是看到她那摇摇晃晃的步伐后我急忙说道。
「不用了,等会你又要摔了」
「但是雪下得挺大的」
我把一只手从外套中脱出来,把春告久的包挂在衣服内侧,然后再带上帽子。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吧。春告久就自己小心不要摔了」
「……好」
呼呼呼,强烈的风拉扯着春告久的伞。
我们朝着车站前进。我放缓自己的步幅,配合着她那不安稳的步伐。淡色的伞在旁边和我并排走着,每走一步就会左右晃一下。
「刚才春告久说的事情」
「——诶」
伞的一侧微微上扬,春告久抬头看着我。
「“西格那与西格那蕾斯”。我从没那样想过,感觉很有趣」
感觉就像是两个小学生走在一起说话一样,春告久用慎重考虑的语气回答道。
「那是我个人的感受。而且」
「而且?」
「我觉得读书是非常个人的一种体验」
她微微抬起伞的前端抬头仰望着夜空。我也跟她一样抬头仰望。
雪依然在飘落。
路灯在黑暗中切出一块明亮的圆轮,洁白的雪在灯光中飘飘落落。
这副场景犹如梦幻一般。
春告久温柔的声音在这美丽的场景中响起。
「把一个故事和别人谈论,将各自的感想互相交换都是可以的。但是,理解故事的方式,就像是刚才的远峰谷君和我一样,总会有所差异。」
春告久像是组织语言一样暂时没有说话。我沉默地等待着。
黑夜中回响着我们两人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
「读书……」
她的声音再次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响起。
「有凭借印象去理解的人,有通过文字本身去理解的人。还有去想象声音的人,也有通过想象去再现登场人物的样子、场面、情景的人。然后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方式也会因为个人的体验而改变。
因此,不管是阅读故事的方式,还是描绘想象中的场景,人们都会将故事与至今为止自己的经历相结合,所以一个故事也许会因为读的人数而产生成千上万的世界。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将带着手套的小手从伞下伸出来。
像是要接住从天上飘落下来的无数粉雪。
「只用文字产生的“书”,是多么的惊人啊……我是这样认为的」
这句话,某种意义上指的是浪漫类。又或者是幻想类的。
一个故事,一本书,两者相结合并延伸开来就是一个无限存在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我们所不知晓的世界……。
我的胸口作痛。我望着雪地上那幻想一般的场景,她的声音就像是空中传来的旋律一样,于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想法缠绕在我的心头。
我想看到像那样饱含憧憬的对话场景,想分享那种感动。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
「春告久你,真的爱着书呢」
一句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羞耻的话在我的嘴里说出。
伞微微下垂。然后传来了她含糊地呢喃声。
「大概是因为我在“书”里做了一个梦吧」
「要是我也能像春告久那样去阅读就好了」
我一边踩着厚厚的雪走着,一边对她说道。这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这样读过一本书或者一个故事。就算是读也仅仅是理解了表面。但是我也想像春告久那样去读一个故事,我也想看一眼故事中的世界」
我们暂时沉默地走着。逐渐接近车站,不仅有路灯的照明,还有宽敞的公交站台的照明也逐渐出现,驱散周围黑暗的同时也将雪营造出的充满幻想的神秘感给剥夺了。
「……“不管是谁,只有在不是真实存在的故事中才能拥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
春告久忽然发出像是朗读一样深沉的声音
「这是Paul Auster的作品『烟』中的一句话。我仅仅是想要在这压迫内心的故事中,找出通往现实的“真实”。但只靠自己……是无法到真实的」
我低头看向旁边。她的身姿也好脸也好,都隐藏在了被雪覆盖的伞的下面。
但我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悲伤,就像是想要隐藏什么一样。
「一个人……那个人的人生,即使是故事中的虚构人生,想要有人能鼓励自己坚强,能教给我生存的方法。如果不这样的话」
她后来的话声音非常的小,所以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的耳朵能隐隐约约听到这样一句话。
「……我就没法前进」
她停下了脚步。我也停了下来。
「——春告久」
「到这里就行了。谢谢你」
雨伞向上扬起,伞上的积雪也从另一端滑落。
她的手向我伸来。我察觉到她的意图然后把肩膀上的包放下来。
呦咻,她将包挂在了肩膀上。
「晚安」
「嗯。明天学校见」
她礼貌地弯下腰,然后朝着车站走去。
沉重的背包让她的伞微微倾斜。但是她的步伐很平稳,毫不停留地往前走着。她站在了楼梯前收好伞,将肩膀上的包往上提了提,然后走上了楼梯。一次也没回头。
我目送完她之后也转身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春告久原来是那样一个人走着的啊。
娇小的背影。文静的性格。在人群混杂的学校里也总是一个人。
但是在她的内心中有着一种意志,一种即便是孤身一人也能走下去的意志。
然而对我来说是既痛苦又悲伤的。
这位深深吸引着我的少女——深深吸引着我的春告久也清楚地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她并不需要我。


“和远峰谷君在一起,一些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都被看到了”
我思考着她说过的话。
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应该就是她拼命隐藏的弱小的一面吧。
既然如此,即便她形单影只,但她那娇小的身体中,藏着一个需要人伸出援手的弱小内心,一个不想要再这样因为孤独而痛苦下去的内心。
「……也许那是我的希望」
我自言自语着,把手重新穿进外套拉上拉链。
身体上的寒冷,直到我变成一个人后才渐渐感觉到。

☆★☆


「欢迎回来,晴」
我打开公寓门的瞬间,姐姐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非常惊讶,甚至忘记先擦掉外套上的雪急忙问道。
「圣?为什么还在家。晚上的兼职呢」
「有点感冒了身体不舒服。今天晚上人也很少就让我回来休息了」
圣从里面出来,她的脸确实很苍白。
圣端正的素颜没有什么血色,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柔弱。
「去睡觉吧。饭我来做,做好了叫你」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食欲」
「不行。那我就做点汤吧」
我在玄关清理掉身上的雪,再把圣推到了更暖一点的客厅去。
我回到房间立马就脱掉学生制服换上了家居服。
在我套上运动服时漏出头后,刚好看到了墙边的书架。
我的房间本来是祖母的储藏室。去年秋天我和圣搬到这间2LDK的公寓后,这间储藏室就被用来当做我和圣的房间了。但是圣怎么劝都不愿意住这间房,于是就在客厅的一角用屏风划出了一个区域作为自己的房间。
我的目光停留在书架上的一本文库本上。
「该还给春告久了啊」
我一边把手套进运动服一边小声嘀咕着。
「那个,晴……啊呀」
开着的门口传来圣的声音,我转过头
「干什么,不是叫你去睡吗」
「这个书架是父亲做的呢。晴你知道吗?」
「诶?我不知道」
「祖母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拿过来的。你看」
圣用手指着书架侧面的下方。我顺着看过去,那里有一个烧出来的印记,写着「远峰谷」的平假名。
「父亲不是有diy的兴趣吗」
「——啊啊」
「经常会在忙碌之余做一些书架和墙边桌嘛,还会做盆栽台。只要做好一个,就会像这样烧出一个印记。我还记得我经常在旁边看他。晴你还记得吗?」
她的语气像是要勾起过去回忆一样。
「在事故去世之后,母亲住院,我工作也忙,制作的东西就放在杂物间里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有时间在这缅怀过去不如去睡觉」
我拉好运动服的衣角然后把圣往门口推去。
「晴,那不如来谈谈升学的问题吧」
「我不想在圣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说这种事情」
「不在这种时候说的话就抽不出时间了」
「有什么关系。我……不太想升学」
我努力地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稳。
「但是,晴」
「学校的表我也已经这么写了交上去了。所以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说完我走进了厨房。圣犹豫了一下,我也察觉到她跟了过来。在我打开冰箱寻找食材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也许回到这里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事到如今就没必要再说了」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会觉得后悔。
(我不想回去。就算是再辛苦也想留在这里)
在圣要决定回花卷的时候,我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虽然这是不考虑祖母的身体的任性。
但至少我说出口的话就不会像这样沉在我的内心深处了。
——结果到最后选择离开东京的就是我自己。
——我的内心也确实有不想留在东京的理由。
「算了。我是不会放弃的。话说回来,晴」
圣转换了话题。
「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停止在冰箱中寻找东西然后转过身。圣默默地站在厨房的一角。不知道是因为光照还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姐姐的脸上像是很不安一样阴暗。
「就算你问我有没有变化。」
我把鸡蛋拿在手里,抬头看着受潮凸起的天花板。
忽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戴着眼镜的春告久的侧脸。
「就来了个转学生吧」
「我知道」
「诶,和你说过吗」
「桌子上放着的学年消息写了关于转学生的事情」
什么啊,真扫兴。因为那个东西我没看所以我不知道。
「不过你说变化的话,具体指的是什么」
「并没有什么特指的。只要是有一点点变化」
圣突然盯着我,
「都要告诉我哦?不能隐瞒」
「——好」
我满脸疑惑地点头,回答也变得生硬。
「我去休息一会」
圣扶着墙从厨房离开了。她这样子看来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也越来越让我担心。我甩开心中的焦虑,然后将锅放在火炉上。

「做好了,要吃吗」
十几分钟之后,我匆忙地做好了鸡蛋杂烩粥,然后进入房间去叫圣。
我偷偷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姐姐躺在折叠床上盖着毛毯缩成了一团。桌子上还放着一盒不用就水都能吃的头痛药。
我把杂烩粥倒入便当盒中盖好保鲜膜放进了冰箱。然后再在圣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写着「冰箱里有杂烩粥,放微波炉加热一下」的纸条。
我关掉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外面积着厚厚的雪,所以比平时还要安静。
明明我和姐姐就只隔了一个房间,但依然让我感到孤独。
为了淡去这个氛围,我拿起桌子上充电中的手机。
我点开屏幕,然后看到我IM中有一条消息。
『夕纪:盛冈雪祭你有什么打算』
因为平时总是不理她放到第二天惹她生气,所以偶尔回她一下吧,我解除锁屏打开APP查看了消息。看来夕纪已经确认好人数了。(大家都说交给我了!)我就这样拉着滚动条读着她的牢骚。
『也去邀请一下春告久吧,怎么样』
看到她的名字我停下了手。我盯着这个消息看了一会。离别时她那没有回头的背影浮现而出。我觉得就算是邀请了她也不会来吧,然后开始写回信
『夕纪你喜欢就好』
『晴你回家了?』
她立马回复了消息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就算你说我喜欢就好,她也有可能会拒绝啊。晴去邀请她吧』
『为什么是我』
『晴和她关系更好吧』
『所以说为什么啊。学校里聊的最多的不是夕纪嘛』
『学校外面不是和晴的关系最好啊。今天也是,我又获得了你们两个在车站前在一起的目击情报』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并不能传达给屏幕的另一端。
『你们一个个的眼睛也太尖了』
『本来街道就不大,不想被人看到的话就小心点咯』
『我在兼职我也不知道啊,她在我兼职的时候来的』
『哼哼,又是偶然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的情报一个接一个地被夕纪知道啊』
『毕竟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也经常在一起,大家只是觉得我们两个是一对的了』
『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远峰谷君。你这是哪里的笑话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不喜欢被别人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也很困扰的哦。大家擅自对我说些有的没的』
社交广泛也是一种困扰啊,我点我还是很同情的
『总之你去邀请一下吧?我觉得这是她和学校的同学打好关系的机会啊』
『也是。我就去问问吧』
『拜托了。最好能早点确定人数,然后抓紧时间决定好时间和集合场所并联系大家』
晚安,然后她发给了我一张深海鱼肉的表情,我小声地说了句辛苦了并发了一张咖喱饭的照片。送达并关掉APP后我意识到一件事情。        
「难道这是我也要去的节奏?」
我把手机重新充上电,然后从包里拿出没做完的作业。
但是洁白的笔记本放在我的眼前我就会被别的事情妨碍到思路。
姐姐的身体状况。住院的祖母。还有自己进路的真正想法。
然后就是春告久的事情。
没有一件事情能按照自己想法进行下去。虽然我知道烦恼只是在浪费时间,但现在这洁白的笔记本将一切烦闷都给映了出来。我没法集中精力,就这样带着焦躁的心情我强行把课题做完了。去洗澡时顺便看一眼圣的情况。
屏风的后面传来很有规律的呼吸声。        
厨房也没有吃过饭的痕迹。应该没醒来过吧。
我压低着脚步声准备回去睡觉。因为明天是我值日所以要早点出发。
但是该怎么向春告久搭话呢,又该怎么邀请她才会接受呢……
我一直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忘记我还一直呆在姐姐的房间里。
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变化,我想起了这句话。但实际上周围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我也没有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不记得也很正常。
然而,异变就在第二天的早上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看到餐桌上有一张纸条。
『今天不上班。并不是什么电视剧的标题。』(今日は会社休みます:电视剧名)
我关掉水龙头把洗好的碗放进篮子中,冰箱中的杂烩粥少了一半。食欲不错,还留了一张开着玩笑的便条,看来身体已经恢复好了。
我麻利地煮着面,准备着圣午饭吃的乌冬。然后留下了一张潦草地写着『随便你吃』的纸条。我确认过姐姐还在睡后悄悄地从玄关出去了。
往外踏出一步,白色的吐息扑面而来。
我站在外面的楼梯上往下看公寓下面的道路,看来除雪的人已经早早地除完了雪并清理出了一条往外走的路。地上能看到零星的黑土。
我走下楼梯,快步地走出庭院
然后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让我停下了脚步。
「……什么」
我朝穿着雪地靴的脚下看去。
黑色的地面上闪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辉。
这既不是雪,也不是冰。数个细小的银色的,细小的……
「!!!?」
我咽了一口气,整个人凝固在原地。

——那是崭新的,十几根尖锐的“钉子”。


<二>

「睡过头了!啊真是的,烦死了。没时间弄直头发了」
夕纪带着吵闹的声音冲进了教室。
同学们也都纷纷向夕纪问好「早上好夕纪」「茜屋早上好」,夕纪也很开朗地回应着。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脚步声向我靠近。
「晴,日本史的课题借我看看。本来想早起来做的,结果睡过头了」
呆看着桌子的我缓缓地抬起头。一如既往的那张夕纪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到了教室马上就脱了制服外套,只剩下开襟毛衣和衬衫的随意打扮。长袖中漏出一点的手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朝我探过头来。
「还有这种东西?」
「不敢相信你也没做?话说」
夕纪精致的脸微微一皱,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
「你怎么了。感觉脸色很差啊。最好去保健室看看吧?」
「没事的」
我稍微回了她一句。突然有一只手伸到我的额头上。
「好像也没发热啊」
「真的没事」
我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周围正在聊天的男生也偷偷笑着。
「从早上开始就卿卿我我的。雪都要化了啊」
虽然我无视了他们,但夕纪则像是要哄开他们一样摇着手。
「行了行了,羡慕的话你们也创造一个能关心你们的青梅竹马啊。晴,只要有一点不舒服的话就去保健室哦。值日的工作做完了吗?」
「不,还没。」
我站起身。必须要在班主任来之前把作业收集好。
夕纪很担心地抬头看着我,小声的嘀咕着。
「春告久同学……没法去邀请了吧。你这个样子」
「啊,不好意思」
「值日的工作我来帮你吧。今天呆子晴的呆子行为有点奇怪」
「还没有到需要你来帮忙的地步」
「有什么关系呀。我就去收集南侧那半边的咯。晴去北侧哦」
虽然我想反对,但还是放弃了。我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这些,还是顺其自然比较轻松。
夕纪一个接一个地收齐了自己那边的作业然后拿到了讲台上,我弄完了哦,她说着朝我这挥了挥手。在我以为她要回座位的时候,
「春告久同学拜托了,日本史作业能借我看一下吗?」
她竟然走向了春告久的座位。
春告久跟平时一样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读书。我还记得我来教室的时候她跟我打了招呼,还说我脸色不太好问我怎么了。
不过我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也没好好地回答她。
「日本史吗」
在我收集好作业整理到讲台上的时候听到了春告久平静的声音。
嗯,是的。夕纪用很有活力的声音回答着,春告久思考片刻,
「那道课题不单单要去解答,还要总结出自己的见解」
「我不会写一模一样的。就让我看一下」
「不能给你看」
教室瞬间微微骚动了起来。她那果断的回答不禁让我也有点吃惊。
在班级中能对领袖一般存在的夕纪这样说话直接的人非常少。
当然夕纪并不是那种强权的一类人。她只是擅长在不经意间,用稍微强硬的态度让别人来支持自己。不管是谁都会自然而然地跟随着她。
所以像这样直接了断地被拒绝,也让夕纪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要总结好要点的笔记的话我可以借你」
对说不话的夕纪,春告久这样对她说道。
我被春告久那知性的精致侧脸给深深的吸引住了目光。
「课题用了三张报告纸。分量的话并不是很多。日本史课在下午,休息时间可以看一下笔记,我觉得午休的话就能赶得上」
诶,我感叹道。春告久并不是不近人情。她还很用心地告诉了夕纪解决的办法。夕纪疑惑地回答她。
「但是动作不迅速的话不会来不及吗?」
「来的及。如果有问题,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问我」
「知、知道了。拜托你了」        
夕纪低下头,然后春告久递给她一本带着便签的笔记本。
夕纪向春告久道谢后老老实实地接过笔记本然后朝我走来。
「晴也没有做吧。一起让春告久同学教我们吧」
多管闲事,我微微地皱着眉头。
「不,算了。申请延迟提交就行了」
「那样的话评价会变差的哦。还会影响成绩单」
「难得春告久同学都这么说了」
「教夕纪一个人不就行了」
我这么回应她,然后夕纪靠近身子小声对我说道。
「午休的时候一起去请教她,到时候再去邀请春告久同学啊」
「夕纪去邀请」
「她那个样子我怎么去邀请啊」
「换我不是一样」
「两个人去邀请的话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吧。啊,老师好像来了?吃完午饭后三个人一起去图书馆哦。回头见」
夕纪留下这句话后快步离开了。其他的学生也都相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今天的值日是谁。怎么没有来拿日志啊」
班主任单手举着日志走进了教室。

开始上课。我打开笔记本,凝视着纸上印刷着的线。无论是老师敲打黑板的声音还是讲话的声音全都置若罔闻。
早上看到的场面和我洁白的笔记本相重合。
黑色的潮湿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的银色光辉。
——钉子。
咚咚
我的心脏传来一阵很不好的感觉并逐渐剧烈
“……赶紧准备好去医院”
咚咚
祖母紧张的声音和表情投影在了我的笔记本上,这是我记忆中的场景。
“父亲开车遭遇到了事故……”
咚咚,咚咚。
满脸苍白的圣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两车正面相撞,严重损毁。对面车辆的驾驶员和同乘者也当场死亡……”
咚咚,咚咚
与警察谈话的祖母的背影。
“晴……”
周围的景色也瞬间变化。
鼻孔中嗅到一股消毒药的气味,还隐隐能闻到一股人体的臭味。
“晴,父亲他……”
母亲躺在昏暗病房中的床上,她的脸就像床单一样苍白。
苍白得跟躺在棺材中的父亲一样毫无血气。
母亲张开干枯的嘴唇并发出微弱的声音。
“为什么父亲……没有过来……”
然后我也意识到手中握着一个东西。
细长而又尖锐,冰冷的反射着银色光辉的——

「远峰谷君」
我迅速抬起头,看到春告久站在我旁边。她冷静地看着我,但是表情中带着些许担忧。原来课程不知不觉间就结束了。
「啊,春告久。什么事」
我连忙回应道。然后合上了一眼都没看的教科书和笔记本。
我把手中的自动铅笔放进盒子,也注意到笔杆有点弯了。应该是握得太用了吧。满是汗的手中还能看到深深陷进去的痕迹。
「接下来的值日交给你真的好吗」
她用关心地语气说着,我也想起来接下来是春告久担当值日。因为我早上忘了去办公室取日志,所以老师又让我担一次值日。
「你是特地来说这件事的吗」
「……是的」
春告久有点犹豫地回答。
「规则就是这样的啊」
「规则?」
「值日的时候如果出现错误就要继续担任。就是这样,所以春告久就不要在意了。本来就是我没注意而出现的错误。谢谢了,春告久」
为了让她安心我这么说道,春告久的脸微微变红然后小声说。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让我来吧」
春告久行了个礼然后离去了。然后有人戳了戳我的背。
「喂,远峰谷」
是后面的男生。旁边的男人也杵着脸看着我。
「你和优等生关系还真好啊。茜屋没说什么吗?」
「所以说为什么总能扯到茜屋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是吧」
两个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让我感觉有点不爽。
「什么意思,有什么问题……」
「看来只是茜屋自己不在乎吧」
「毕竟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呢」
两个人在那傻笑着。
「话说,春告久完全不和男生说话啊,反而会和远峰谷说话」
「难道远峰谷你口味是那种不起眼类型的?怎么看颜值都是茜屋占优啊」
「不,你不觉得茜屋有点过于花哨了吗……」
我与这样的对话并合不来。我无视他们站了起来,因为不想再听他们说些什么我朝门口走去。夕纪叫了我的名字但我也无视了。她周围的女生也都看向我,走出门后我关上了门切断了她们的视线。
我径直走进洗手间,开着水龙头洗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在暖气中呆太久的原因,手接触到水时冰得快要麻痹。我不断地冲洗着,将白日梦一样的幻觉也一起洗去。
哈啊,我抬头叹了一口气看着镜子,脸上还滴着水。镜子中的我面色苍白,难怪春告久和夕纪看了会担心。
「真是糟糕的脸」
嘴里发出的声音也带着颤抖,也让我感到很吃惊。
我两手撑在洗面台上,用力地做着深呼吸。
(我也太过动摇了。冷静冷静)
那只是钉子而已。钉子而已。
那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平无奇的用品。
一个在建材市场或者是百元超市就能买到的东西。
只是偶然间掉在了那里而已。就是这样一回事。
——和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口袋中的手帕擦脸。然后把刘海上的水用力地甩掉。回到教室时刚好响起铃声。
看到我湿漉漉的脸后,夕纪说着「你这都湿透了!晴呆子你这是掉到厕所里了吗?」这样的话然后扔给了我一条毛巾。

在这之后我完全忘记了早上的事。在午休的时候被夕纪强行拉到图书馆,把这件事就这样完全塞到了意识的深处,回到了像往常一样的生活。
当然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这只是我知晓的事情的“开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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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5-26 18:19 编辑

第四章 在英国海岸

<一>

午休的图书馆只有我们三个人。
由于管理员老师有东西需要查找,「有事的话叫我就行了」老师就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回到了管理室中。因此我们也才能毫不顾虑地在这交谈,但也主要是夕纪在讲话。
「幕末时代之前我很不善长啊」
夕纪愁眉苦脸地把额头抵在桌上。
「有各种各样的事件需要去记,重要人物也非常多,江户时代还挺正常的,感觉之后突然就发生各种事情」
「也因此出现了很多有魅力的人物」
春告久平静地说道。然后夕纪忽地抬起头。
「难道春告久同学是新撰组的粉丝之类的?」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子去想比较好记」
哼嗯,夕纪发出有所领悟的声音。
在这样两个人面前的是正在看春告久的笔记的我。不仅仅是老师板书,还有教科书和参考书上的要点,春告久都用易懂的方式整理了出来。
「竟然做的这么详细啊,好厉害」
我小声地感叹着。虽然是强行被夕纪拉过来的,但是看过这本笔记本后我觉得也算是值了。
「嗯,大概知道了」
向春告久提问后的夕纪发出清脆的声音。
「反正日本史的课在最后,等下一节现代国语的时候再完成就好了」
「别,就在这里做完吧」
「晴不是也没做完嘛,你看」
夕纪指着我手边只写了一页不到的纸。
「那接下来就没事了吧。之后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春告久站了起来。我和夕纪急忙挽留她。
「不,等一下。那个……」
「是啊。晴还有话要说吧」
夕纪用肘戳了戳我,春告久看向我。夕纪,你这家伙。
心里暗暗不爽,但我也只好说了。
「啊……下个月初有一周的时间,盛冈市有一个雪祭典」
「雪祭典?」
「嗯嗯。有售货摊会摆出来,还有雪橇、雪雕之类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的回答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兴趣,不禁让我有点失去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春告久你要一起去雪祭典吗?」
夕纪看我支支吾吾地也变得着急起来,急忙插嘴道。
「我也一起,吗」
「嗯,对。成员是我和晴,还有滑冰部的几名成员。男女各占一半左右,也有同班同学,而且晴也会去哦?」
为什么都决定好我要参加了啊,但我没有说出口。
「这是一个春告久和学校的大家熟悉的好机会哦?」
「并没有,熟悉的必要……」
「真是的,不管是晴还是春告久,这样是不行的呀」
夕纪阿无视了春告久困扰的声音继续说着。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能和别人无交涉地平稳度过的时期也仅限于高中生了哦」
那这段时期不没交涉过着不就好了。但这么说也太倔了,所以我也没说出口。我感觉要是我说了的话,她肯定会千百倍地反驳回我。
「……确实是,我能理解交友的重要性」
春告久认真地回答着。夕纪也随之点了点头。
「是吧!?所以我希望你能更多地去融入大家。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太喜欢,但是我感觉春告久有点难以接近」
「我有自觉」
面对她毫不犹豫的肯定,夕纪有点不知所措。
「嗯,嗯。你有自觉地话就好。但也不会马上强行让你变得容易亲近,但至少要注意维持稍微让人能亲近的氛围」
「这我做不到」
「诶诶~,这么快就拒绝了~?」
立马被否定的夕纪失望地伏在了桌子上。
看着这对比鲜明的两个人也不禁感到有趣而浮现笑容。但被她们看到我笑的话一定会一起找我麻烦的,所以我转到一边蒙混过去。
「春告久倒是更加注重以下共感和协调性啊。啊,有个办法」
夕纪像是想到一个好点子一样眼睛泛光然后抬起头。
「春告久的名字是芙美吧」
「是……」
「春告久不改变的话,那我们先形成亲近感不就行了。第一步就先用芙美称呼吧。是吧,芙美!」
突然春告久紧绷着脸。
糟了,我咽了口气。但是夕纪却没有注意到然后向我搭话。
「来,晴也叫一下芙美啊。就像我一样……」
「不好意思」
突然春告久用严肃地语气打断了夕纪的话。
「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名字。特别是男生」
哗地,响起了春告久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平时的她不会做发出和么大声音的举动。平时要更加平稳而优雅,动作也很小心翼翼。也就是说她现在生气了。
「而且我也很不擅长人多的地方。我不去雪祭了。再见」
抱歉了,春告久说完低下头,然后走出图书馆。夕纪吃惊地张着嘴目送她离去。然后她把整个人靠在了椅子上。
「……感觉我好像是踩地雷了?」
「应该是」
「晴笨蛋,太冷淡了」
「是夕纪太急了。为什么要突然做这种过于亲近的事情呢」
「因为春告久她是那种身边一直都没什么人的类型啊」
夕纪把手肘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撑着下巴。
「人又聪明,做事干脆,也不会给别人献媚。是吧」
「……是啊」
我随口附和着,因为我也不是很确定
「虽然男生也是,但比起男生女生更需要一个要好的圈子啊」
夕纪手杵着脸继续独自说着。
话就像是溪流一样,不如说像是奔流一样不断涌出。
「有一种人,他们没有容身之处就无法安心,虽然加入的群体和自己有违和感,但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有人不在乎是不是和自己相性适合,他们会为了加入一个团体或者说是圈子而过度地去迎合别人。他们无时无刻地去注意周围的人然后献上谄笑。虽然我能理解也不会反感,但是也没必要去选择这么极端谦逊的方式吧?更没必要说些如此显而易见的世辞吧?有时候我都听累了。但是春告久她」
夕纪抬头看向天花板小声说着。
「是自然而然保持独自一人的啊。我感觉她很厉害」
我一边听着夕纪说着,一边看着被手臂压着的纸。
春告久真的很厉害。
我又想起了她昨天夜里独自一人撑着淡色的伞走向车站的背影。
“让远峰谷看到了太多不想被人看到的事情……..”
我也从她的这句话中感受到了她隐藏起的弱小。
「啊啊,为什么晴都行我就不行呢」
夕纪叹着气,然后我抬起头。
「我?」
「是啊。晴不是一直离春告久越来越近了」
「我觉得没有」
「那有没有很在意她的感觉之类的?」
「也没有。大概……」
我慎重地选择着措辞。
「就是在她能允许的距离感内接触着吧」
「……哼嗯。这样啊。晴在某种意义上得到了她的信赖了啊」


夕纪板着脸噘起嘴。她那精致的脸这么做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我很喜欢我自己的哦」
她突然的一句话让我愣了一下。夕纪没有看向我,然后用从长袖毛衣中伸出来的手指玩弄着她那光亮的茶色长发。
「但在春告久面前,我对自己的这份自信都烟消云散了。从不注目我的她,也不禁让我想像我刚才说的那种人一样,对她做些献媚之类的事。但是春告久她完全不把这样的我放在眼里,所以让我不禁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也越来越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卑微」
她停下了玩弄着头发的手指,然后嘀咕了一句。
「即使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被她讨厌……」
「春告久也没有讨厌夕纪吧」
「我觉得能不讨厌我,我就很满足了」
「你觉得会有人特地空出时间去教一个毫不在乎的人吗」
夕纪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手边的纸。
「……这样啊」
「赶紧完事吧」
「诶,突然就来干劲了。是因为有春告久教你吗?」
「都借我笔记本了我还能不做吗」
听完我后的话,夕纪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我呢,还有一个会在那个人面前丧失信心的人哦」
「哦?是谁」
我随口问着并重新拿起笔。
然后夕纪拿茶色长发中的一撮在我眼前晃了晃。
「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吗?」
「诶?」
「果然啊。毕竟我什么都没说过呢。是去年的十一月。晴回到花卷第二个月左右的时候哦」
「我没察觉到……因为很合适所以以为之前就已经染了」
「……你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夸赞着别人还真是让人火大」
夕纪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拍了拍报告纸。
「好了好了,赶紧做完吧。加油!」
我们在图书馆中一直待到了午休快结束,然后抽出语文和日本史之间的下课时间总算是完成了报告。
至于这东西的成绩如何,完全只是次要的事情。



☆★☆



走在回家的雪路上我又看到了熟悉的娇小背影。
(——春告久)
今天我也要在咖啡书屋『西格奈和西格奈蕾斯』中打工。
所以我快速地收拾好值日的日志并拿到办公室,在老师叮嘱我下次不要再忘记后,我飞快地冲出学校为了能赶上打工时间。
虽然已经是下课时间,但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影。所以现在路上只有我和春告久两个人是个好机会。因为现在这个情况下我有充足的时间和她交流。
但是在图书馆中的光景却在脑中浮现,也让我停下了脚步。
“我不擅长被人叫名字……”
断然拒绝的表情和语气。
“……特别是男生”
我在围巾中吐了一口气。或许都是我的错觉吧,稍微亲近了一点什么的。虽然和夕纪说了「就是在她能允许的距离感内接触着吧」,但这也只是我单方面的幻想吧。
春告久的话给我的打击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这是为什么呢,然后产生了一股可悲的想法。自顾自地被她吸引,又自顾自地迷恋,有自顾自地失望。不知不觉间,春告久在我内心总的存在占了很大一部分。
我再次呼了口气,然后抬头望着。
春告久今天也一步一步地在雪地上试探般前进着。这样走下去的话我很快就会追上她。但绕路的话我又赶不上打工。
我犹豫着,但最后还是选择直接往前走。追上她后道个别,马上就离开好了。我这么想着并加快了脚步。
但很不巧的是,春告久停在了交叉路口前。想去车站的话就必须穿过这里的交叉路。而且我想去的方向也是车站那边。
恰好信号灯还变红了。
「……远峰谷君」
「……啊,春告久」
我追上了等待信号灯的她,然后两人就这样站在路口前。
我站在她的身边,内心总感觉很不自在,
今天也没有下雪。所以春告久也没撑伞。她的背还是像平时一样笔直。土气的黑色镜框眼镜的下面是一幅精致的侧脸。
——我把视线从她的侧脸上移开。
胸口突然作痛。我明白疼痛的理由,但我不想去明白。
「你要去打工吗」
春告久看着信号灯和我说道。
嗯,我简短地回答她。然后话题就中断了。一言不发地等待真是难受。
本来想为夕纪说了奇怪的话而道歉。但是重新想了想这不该是由我来说的。因为我不想她们两人的关系多管闲事。所以我提出了别的话题。
「你有东西落下了吧。在春待站……那个废弃车站的长椅上」
诶,春告久发出这样的声音后抬起头。
「宫泽贤治全集8」
「……这样啊。被远峰谷君捡到了吗」
「我一直想还你的」
说话途中信号灯变了。我们也并排往前走着。
「感觉经常错过了归还的机会。下次我带到学校来」
「不用了」
走过路口后,春告久低下头。不知道是因为不想被我看见,还是因为积雪路不好走的原因。
「你不介意的话就留着吧。因为我本来就想处理掉了」
「为什么」
「是因为那本书已经看过了吗」
春告久慢慢地踏出脚步,我也同时询问道。虽然很在意打工的时间,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春告久的话。我配合着她的步伐走着。
「只是过了一遍。整本」
「……那卜多力的一生呢?」
我询问的声音有一丝僵硬,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只是最先读过的而已」
「昨天远峰谷也这样问过我吧。你是喜欢这个故事吗」
「嗯」
「我不想把它放在我身边」
春告久紧紧地抓住放在肩膀上的包的带子。
「把它放在无人的废弃车站的话,它就不会成为无主之物然后消融于荒野中。或者说,我希望也许会有一个偶然来访的人看见并带回去」
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用这么苦恼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呢。
「虽然可以当做普通的垃圾扔掉,但是」
「不想扔?」
春告久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扔到远峰谷那也只是我自顾自这么想的」
「不,没事的」
深爱着书的她是不可能会把书当做垃圾扔掉的。
「你不在意的话就放在我这里吧」
「非常感谢」
她安心的声音从她那红色的围巾下传来。

「那就到这了。咖啡厅是往这边走的」
我在延伸到车站的大路的岔道上停下脚步。
「好。学校见」
春告久郑重地低头道别后继续在店铺卷帘门都放下的路上走着。我停在原地看着她。看着不断往前走着的娇小背影远去。
无论如何都是可望而不可及少女,显而易见的放弃会来的更加容易……
突然一种我也说不上来的冲动驱使着我。
「春告久!」
我跑出去叫着她的名字。
春告久也惊讶地回头。我追上她后下定决心开口道。
「“雪洞”你进去过吗,雪国很有名的东西」
「雪洞?没有」
「雪祭里会有雪洞的」
她直勾勾地抬头看着我。虽然很疑惑,但还带着些许感兴趣的样子。眼镜后她的眼睛十分漂亮而又澄澈。看着让人心跳加快,无法移开视线。
「虽然很有名但并没有体验的机会。如果你有一点点的兴趣的话」
——和你。和春告久。
「能考虑一下」
——想与你。
「和大家一起去吗」
——在一起。
我竭尽全力说出了我的想法。
「……这样啊」
春告久柔弱地回答着,目光也移了下去。我急忙补充道。
「我知道你不擅长人多的地方,所以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那就让我考虑一下」
春告久迷茫地回答着我。我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一边走着我的心跳依然剧烈跳动着。我没有转过身的勇气。我回到岔路口之后开始奔跑。想让奔跑化为这份鼓动的原因。
我不断地踏着雪,紧紧抓住肩膀上的帆布包,然后冲进了咖啡厅的门。门上门铃也顿时咔铛咔铛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就像是我下此时的心跳声一样。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呀!?什么啊,原来是远峰谷啊」
我造成的巨大动静也把杂货屋柜台后面的店长吓了一跳。

打工结束后的夜晚。
我在房间中打开春告久的「宫泽贤治全集8」
圣的身体已经恢复,现在正在外面打夜工,今天我也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家。我打开床头灯,钻入被窝中。再一次从头读起了已经读过的童话。
「一,森……」
“古斯柯布多力出生在一个叫伊哈特卜的巨大森林中……”
古斯柯布多力传记。
主角是一个叫古斯柯布多力的少年。
他和妹妹妮莉,身为樵夫的父亲,还有母亲四人一起生活在一起。
「……跟汉赛尔和格莱特差不多啊」
被子中传出我的嘀咕声。
虽然都是沉浸在美好生活之中,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作品确实很像,但是它们的展开却完全不同。

那天之后我和春告久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两人也没什么特意需要交流事情,就这样日常生活着。
虽然我在家有很多的想法堆积在心里,但相反的,我几乎没有主动和春告久接触和对话过。她也没有再来过咖啡书屋。每当我在店内当班响起清澈的门铃声时,我的期待总会落空。
时间来到了下一周的星期日。
这一天的白天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了春告久。
同时第二次的异变也是在这一天的夜晚发生。






<二>

那一天春待站里的积雪也依然很深。
完全荒废的废弃车站的早晨,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当然她也不在。
我站在车站前取出相机,将焦点对准被雪覆盖的月台。
这风景已经一周不见了。因为这段时间下雪的日子也不多,所以积雪并没有像上一周一样厚。倒是原本放书的那张长椅上积满了雪。
我按了几下快门。拍了好些张照片。
因为我刚换过胶片不久。所以稍微随意一点也没关系。本来的话我要马上回打工的店里,但今天店长有事所以就临时休业了。所以我的时间很充足。
但我无论如何都敞不开心情。
月台上茂密的干枯杂草肆意地从积雪中钻出。
这份美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随着季节地转变,时间流逝,明明我已逐渐被这废弃车站的光景抓住心扉,明明早已被这宁静景色飘荡而出的寂寥感所迷上,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它在我的眼里,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凉。
我将相机收入盒子,放入帆布包中。然后潜入车站内,快步离开了这个废弃车站。大概,我已经知道了魔法解除的理由。
她——春告久。
白色大衣的少女,站在这个景色中引发了奇迹。

因为不用打工所以我必须要去看望一下祖母。
换完衣服后我乘坐巴士来到了医院,祖母还在睡觉。
好像最近旁边病床的女性经常会找祖母说话,还用医院内的洗衣机帮祖母清洗衣物。于是我也支支吾吾地向她表示谢意。也许是同为长时间住院者,然后萌芽了想要互相帮助的感情吧。
我在的病房的时间里,祖母一直都处在迷迷糊糊得半睡眠状态,于是我就把替换衣物放在一边,早早地离开了医院。虽然像这样离开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但看着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祖母的时候,心中总会有股心酸。
还身为钢琴教师的祖母总是非常麻利地工作着,语气也非常爽快。自从经常往返于入院出院的时期开始,就很热心地负责照顾年幼的我和圣两人。
虽然比起体弱温柔的母亲,祖母是严格遵循规则的性格,喜欢弹一些舒缓平静的钢琴曲。
现在我还能想起在上小学之前,祖母在午睡前用钢琴弹唱摇篮曲。
“……I Loves You Porgy”
听着那如喃喃细语般清脆甜美的音色,我和圣安心地入眠。
“很不错的曲子吧。Keith Jarrett的歌哦……”
应该没有再一次听到那首歌的机会了吧。
还有明明是‘I’后面却是‘loves’的理由。
也许这回忆说不上什么幸福,但是睡在枕头上听着祖母弹奏“I Loves You Porgy”,我的内心没有任何不安,只是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孩子。

把相机放入肩膀上的帆布包,我站到了巴士的后面。
之后没什么事情要做。我也没有心情出去玩,一个人回到公寓也没什么意思。虽然姑且带了相机出来,但是并没有想要去拍的地方。
左手边可以看到一个被白雪覆盖的高台。
是花卷城堡。虽然说是城堡,但现在只是一个就剩石墙、护城河和城门的旧址。
我有上去过一次,进入西御门后是一个宽阔的公园。我坐在巴士上一边随着车晃动,一边用余光看着车窗外流动高台景色。
「——!?」
映入眼中的身影不禁让我回头。
走在宽阔县道上的娇小身姿。她去的方向是巴士来的方向。因为巴士速度很快所以没一会人影就消失了。
「那个,请让我下车!」
我喊出声,拼命地按着下车按钮。
巴士完全停下后我将钱放入投币箱中,打开门的同时我飞奔出去。
(是春告久)
我立马返回巴士来的方向。穿着白色大衣的她,远远地看过去好像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确认着。
这里离花卷车站很远,她想要去的方向也是车站的反方向。看来她的目的地是穿过花卷市的北上川附近吧。
虽然车道已经除雪过了,但是人行道依旧一片纯白。除了来往的车辆以外,在这种地方走着的只有她一个人。虽然脑袋一热就下车了,但我现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她。
她一个人我就这样追上去会给她添麻烦的吧。
但我又很担心一个人去陌生地方的她。
在我迷茫之时,春告久又渐渐远去。
我还是硬着头皮迈出了脚步。总之先喊她一下,如果她感到困扰的话我就转身回去好了。下定决心后我也加快脚步。途中变成了小跑。装备相机的帆布包也撞击着我的背。寒冬的风打乱了头发,我呼喊着。
「春告久」
她停下脚步转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然后说道。
「远峰谷?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这突然的情况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困扰。
「我刚好坐巴士经过这里,在车里看到了春告久在这走着……然后就」
「这是远峰谷给我的花卷市观光地图」
她拿着折叠好的宣传纸。
虽然话语很平静,但是她的眼睛闪耀着光辉,带着一种在探索未知场所冒险的心情。
「我想去宫泽贤治有关的场所」
「但这边……已经不是市区了」
「北上川的英国海岸。你知道吗」
我听过名字。听说是一个由宫泽贤治命名的地方。
「知道,但是没有去过。这样啊」
我看像前方。远远地能看见被雪覆盖的北上川堤坝。
我也发现我的心跳逐渐剧烈,我索性这样问道。
「可以,一起去吗。我刚好……有时间空闲」
春告久一直抬头看着我。虽然有点惊讶,但又不是很意外的一种眼神。今天她的眼睛也依然清澈、真挚,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一般。
「没有打工吗」
「店长有事,临时休息」
春告久低下头。等待她的回答时,我的心脏就像是要蹦出来一样剧烈。
「没问题。那个,但是」
「但是?」
「即使我摔倒了,也不能嘲笑我。而且我也会尽力不摔倒的」
听到她的回答后,我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我尽量」
我强忍着高兴的声音简短地回答着。
春告久一脸困扰,然后又微微害羞地说道。
「总是让你看到了我不像样的事情……真的很害怕」
「我不觉得不像样哦」
「但你之前说过我像企鹅一样了是吧」
她说的一瞬间,我的脑中就浮现出春告久摇摇晃晃地走路姿态。
「你又在笑了。我已经不会再摔倒了」
「没笑。是真的,真没笑」
我拼命地憋着嘴晃了晃脑袋。但大概是我的眼神看起来在笑吧,春告久生气地瞪着我。她的样子好起来很可爱,也很有趣。
「行了,走吧,不快点的话有可能会下雪」
我催促着,于是我和她终于出发了。
没有除过雪的人行道还是挺难走的。春告久的脚步也有点不稳。于是我如往常一样配合着她的步伐,以便随时能给她支撑。
「从车站那里走了挺久的吧」
「是的。但是我喜欢走路」
「明明还有其他有关系的地方,为什么会选英国海岸呢」
「为什么呢。大概是感到好奇吧,明明是日本土地上的河,名字却是英国海岸」
继续前进着我们走到了岔路口。是该继续沿着宽阔的县道走,还是走这个正前方能看到堤坝的岔路呢。我们停下来看着地图。
「你觉得该走哪一边」
「嗯。从地图上来看,县道是有点绕远路的啊」
「那就从这条路走吧」
于是我们一起从岔路走进去。但这条我们认为是近道的路雪非常地深,而且也没有铺好路,走起来凹凸不平的。
真糟糕啊,一边想着一边比春告久要更加慎重地走着。
春告久表情非常地严肃,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幅登上陆地的小企鹅。
「总感觉远峰谷正在笑我」
糟糕。我移开了视线,装作正经地说道。
「你这是被害妄想症」
「真的吗?」
「你现在不好好看路来偷偷瞄我的话,就可能真的会摔倒哦」
春告久不再说话。我往旁边看了一眼,她像是怄气一样噘着嘴。虽然有点怪,但感觉她和小孩子一样可爱。
我隐藏在围巾下憋着笑,同时心中也感到一阵温暖。
她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又认真又聪明,举止优雅,虽然有时候会感觉很难亲近,但是她这微微生气又有些不服的表情,还意外的可爱。她的这份可爱之处了解得越多,就越是会被她所吸引。
我们一边闲聊着一边慢慢地前往北上川。
感觉真是奇妙啊。明明坐巴士的时候内心还满是苦闷
不和春告久说话也是这种感觉。当时她的反应让我有种绝望的心情,亦是忧郁亦是烦躁,让我感到痛苦而又不安。
但即便如此,像这样和她并排走让我感觉很安心。
就算是毫无营养的话题,也能让我感觉心脏要跳了出来。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至今为止,我的心也像是死了一样淡然。
无论是悲欢离合,还是喜怒哀乐,任何感情都不会给我内心带来丝毫波动,就像是风拂过肌肤一样平淡。不管是哭还是笑,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会无意识地去迎合周围的人。
但是现在我的内心深处却自然地涌出一股喜悦之情。
能感觉到到自己失去的感情又回来了。
仅仅是像这样和她站在一起。
我还活着,心中传来这样的想法。脚踩着的地面,寒冷的空气接触着肌肤,眼睛所看到的和耳朵所听见的,都给我一种无比真实的现实感。
虽然对方还没有接受,但喜欢上一个人原来会如此幸福。我一定要活用这份幸福。
这是多么难得的奇迹啊——
我们继续在岔道上前进,终于来到了河川边的散布人行道上。路边有金属制的护栏一直延伸着,地面也是铺好的,走起来很轻松。
宽阔地河川缓缓流过。
冬天的水鸟张开翅膀在河面上降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优雅地游动着。我吐了一口白气,目光随着着水面的轨迹。
「那就是北上山地吧」
春告久手指着的方向,是一片山顶被雪覆盖的朦胧的连绵青山。
我们眺望着那雄伟的高峰。
散步人行道的旁边是被雪覆盖的杂草和枯木。站在河边望着广阔的北上川,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寒冷。
但是这幅光景并不是那么的无趣。
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水鸟划出的银色轨迹,连绵的青山,还有那像是要吞噬任何声音的洁白积雪,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诉说这美丽雪国的故事。
「宫泽贤治也是像这样看着这风景的吧」
春告久的细语拂过我的耳边。
顿时一种压迫内心的感情油然而生。
这里是我的故乡。虽然暂时离开有所遗忘,但是我是这在里出生长大了。那个伟大的诗人兼作家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的。
“……晴,圣”
遗忘的场景有在我的记忆深处唐突浮现。
“要跑哪里去啊。小心别摔倒了哦”
春天。樱花飞舞的河堤上,年幼的我和圣奔跑着。寒冬离去的前兆就是雪国春天的到来,也给雪国更添了一份色彩。
“才不会摔倒哦!”
“晴,来比谁先跑到河堤的那一头吧!”
“妈妈我跑不动啊。你俩还真是有活力呢……”
“那两人就和小狗一样啊”
爸爸和妈妈在我们两人的身后追赶着。
回头看去,爸爸和妈妈在温暖的春日阳光下温柔地笑着。
在这样的笑容的守护下,我觉得我们能跑到任何地方。
就是这样屈指可数的幸福时光——
「远峰谷?」
春告久惊讶地叫着我,我回过神来。
在寒冷的空气中,我的眼泪像是灼烧一般滚烫。
「抱……歉,那个」
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脸。
「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情」
明明只是小声的嘀咕,春告久却还是平静地询问我。
用着非常关心的声音。
「在上小学之前……爸妈还活着的时候,很幸福的日子」
我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我用力摇了摇头。
「春告久总是被我看见不像样的地方,其实我也差不多吧」
我苦笑着。因为太羞耻我没有去看春告久的脸。
「不是的」
她说着。声音中带着坚定。
我不禁回过头。她直直地抬头看着我。
「我不觉得不像样」
「春告久」
「我也稍微能明白一点」
她的眼神充满了真挚。眼中泛着知晓真实的人才有的光。
「远峰谷的温柔之处,也是因为有这份幸福回忆支撑着的吧……」
不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眼神,有种要把我包裹的温柔感。
我的心头又是一紧,眼眶变得温热。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温柔……但还是谢谢你」
光是回答这句话就拼尽全力了。
我得到了春告久的同意后,开始拿出相机拍摄北上川的风景。虽然在寒冷中站着等待很难受,但是她没有说什么,一直等到我拍摄结束。
结束之后向她道谢,我提议离开,春告久也微微点头同意。
我们再次从散步人行道出发。目的地是『英国海岸』,好像是在道路的拐角处,支流濑川和北上川合流的地方。
「英国海岸会是什么样的呢」
「毕竟还是伟人特地取的外国地名」
我觉得一定是个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两人都没说话,但都互相明白内心的期待。我们在雪地上艰难地前进着,终于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
「这就是」「英国的海岸……?」
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怎么看都是一副毫无特点的,枯木和杂草丛生陡峭河岸。
我们纳闷着低头看向地图。
「就是这里吧」「嗯,就是这里」
我们不断地对比着眼前的景色和手上的地图。
怎么看都无法把这样的河岸和英国联想在一起。
「也可能是这里的感性和我们不一样」
「也就是说诗人的想象力很厉害」
我们互相附和着表示同意,以奇怪的方式接受了。
总之作为纪念我拍了几张照片。
「但是这样看的话,我也能稍微想起以前在书里看到的描绘英国海岸」
「什么样的?」
「一个叫“雪橇”的故事」
一边前往回去的县道,一边听她讲那个故事。
雪橇的舞台就是英国的埃塞克斯海岸。
入江的河口,有许多的小河支流汇入。
阴沉的冬空下芦苇丛生的广阔湿地,荒凉而又清冷。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有的只是在沼泽中筑巢的水鸟的鸣叫声。
还有一个被海岸的小河冲刷着的古老河堤。
被海侵蚀,崩坏,然后再掉入潮水之中。
「这么听来确实和这个很像啊」
我站在原地回头眺望河岸。
荒凉的景色再加上这被水侵蚀的状态,这个灰色天空下的河岸,就像是异国的阴森海岸一样。但我也不是很清楚宫泽贤治实际上看到的是不是和一样的。
「宫泽贤治应该也读过这本书吧」
「谁知道呢。雪橇好像是在1941年发表的」
「那就不是了。宫泽贤治去世的时候是昭和初期的1933年」
「亏你能知道呢」
「我在咖啡书屋资料馆里的年表上看到过。」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漏了宫泽贤治有去英国的经历。又或者说是他没有去过实地,只是读过相关的读物后,才描绘出这样的异国场景。但无论怎样,真不愧是有着天才般想象力的诗人。我十分的敬佩他。
「春告久读的书真多啊」
「我从以前起就很喜欢书」
春告久说完后并没有再看县道旁的扶手,而是朝远方望去。
「小学的时候经常会去图书馆,不用和班里的人交流也没问题。老师和家长的通信薄也总会被写上没有协调性,所以双亲总是很担心我。然后上了中学,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的于是想加入社团……最后决定了演剧部」
演剧部。意外的回忆啊,我看向她。
「为什么是演剧部」
「为什么呢。差不多就是直觉吧。看到宣传招收部员的短剧后感觉很有趣,仅此而已。但进去之后……」
更让我意外的是,她正微微地笑着。
「非常自由,悠闲,大家很有个性。总是随着性子做事,明明其他人都没什么干劲,但大家还是会很团结地帮助。我比起在别人面前表演,更喜欢做幕后的事情」
「演剧的幕后,就是照明音响之类的吧」
「也有的。但我主要担当的是脚本」
确实。喜欢读书的春告久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她的职位了。
「收集面向高中生的市贩脚本或者在网上发表的脚本,又或者是古今内外的小说,都由我来根据部员出演的人员来进行安排整理。也会写一些原创的脚本」
沙沙,春告久往前走了一步,抬头仰望着天空。
「大家站在舞台上演绎着别样的人生……沐浴在照明和喝彩中,大家都在闪闪发光……我非常喜欢这样的事情」
春告久的声音和表情像是沉浸入回忆中一样,带着些许的兴奋。
不再是平时那种压抑着情感的冷淡态度。
「虽然我不能站在那里,但是我自己亲手写的脚本能在我眼前呈现,这是我一个人不可能实现的光景」
此时的她就像是沐浴在聚光灯下一样闪闪发光。
她那耀眼的侧脸,不禁让我看入迷。
「听起来很开心啊」
「很开心,非常……真的,非常开心」
语毕,春告久垂下眼帘。
脚下突然发出沉重的声音,她终于继续前进了。刚才说话时从表情和声音中迸发的喜悦和热情,就像是火被扑灭了一样烟消云散。
「抱歉。一个人说着这么多的话」
「没有的事」
我摇着头,声音注入我的热情和强烈情感。
「能说给我听真是太好了。春告久在想什么,有什么样的回忆,爱着……什么,能从春告久的嘴里亲自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我希望能传达给她。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并不是单纯对她的口头安慰,而是发自内心地聆听着她过去抱着的热情和喜悦。
她什么都没有回答。给人一种后悔似的氛围。
我继续询问着。
「现在,还有和演剧部的人,联系吗?」
春告久轻轻摇头。然后话题又中断了。
两个人暂时无言前进着。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和人交流很开心。与别人协力完成一件事很有成就感。我也知道了春告久会因此而感到喜悦。
所以她也有着这种“作为人类”该有的部分。
但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像现在这样拒人千里。
经常独自一人,笑也是消极的,对话也只是最低限度,到底为什么。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突然,我的脑海中再次响起初次见面是她说的话。
“因为会给人添麻烦,所以不要死……”
突然我的背后冒出一阵冷汗。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也就是说,不给人添麻烦的死法就无所谓了。
知晓自己的喜悦,却依然极力避免并舍弃的她。
内心深处,确切地祈求着“死”。
怀抱着一种谁都看不到的绝望。
我在她旁边跟随,思考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这样面如土色。春告久低头紧闭嘴巴走着。看着她的侧脸的我也陷入了疑问的旋涡。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为什么会怀抱着这样的绝望。
这也是我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
但我无论怎样去恳求,她都一定不会告诉我的吧。这是一无所知的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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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2 14:53 编辑

第五章 显现的恶意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2 14:53 编辑

第六章 祭典的背后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2 14:54 编辑

第七章 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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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剧变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3 14:57 编辑

第九章 解开的过去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2 14:54 编辑

第十章 接下去的季节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2 14:54 编辑

尾声
 楼主| 发表于 2020-2-22 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吾之半身呐 于 2020-3-2 14:55 编辑

后记
发表于 2020-2-22 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喔喔 第二集開坑了!!第一集男主的不畏懼骨科宣言真的讓人印象深刻。
发表于 2020-2-22 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嘛,第二卷终于开坑了……不过我记得第二卷跟第一卷没有什么关联来着。不知道讲什么这卷。
发表于 2020-2-22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有人翻译了,话说女主居然减短发了不能忍
发表于 2020-2-22 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大佬开坑啊!!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完第一卷的啦!!近期可能还会重温第一卷的内容。非常好奇第二卷是什么内容呢!!
发表于 2020-4-26 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看第一卷,但感觉好有意思的yangz
发表于 2020-4-26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看这插画,有种忧伤的感觉
发表于 2020-4-28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钉子??文笔又偏向治愈小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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