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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文库] [川口士]帝剑的Parabell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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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25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20-3-25 20:02 编辑

帝剑的Parabellum Seraphim:帝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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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口士
插画:kakao
世界设定:志瑞祐
扫图:SARIKA2011
翻译:伊希莉亞
轻之国度 https://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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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https://tieba.baidu.com/p/6441184058
转载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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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星河彼岸的敵人,向諸神發起進攻。
諸神創造以自身為範本的戰士們,於星河之海迎戰敵軍。
在這場猶如永劫一般長久的死鬥的最後,敵人遭到殲滅,諸神也紛紛倒下。
得以倖存的戰士們,墜落於地陷入長眠之中。
這群戰士被稱作Seraphim(熾天使)。身懷秘銀之骨與鋼鐵之軀。
人類被諸神委以地面的統治權,而熾天使則化作鋼之使徒為其拚搏,視打倒敵人為己命。


率領熾天使之人啊
展翅翱翔於天際,祓除邪魔之物吧






「節選自聖法理雅教教典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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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25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伴隨著春季的夜風,野獸的嘶吼聲斷斷續續地響起。
被黑夜所壟罩的山丘之上,一群異形的集落正蠢蠢欲動。其規模約五十有餘。牠們既非人類,也非野獸。
牠們被世人稱作魔物。傳說,牠們來自墮落女神的胎中,其存在便是不祥之災。
至少對人類而言,魔物是一種相當可怕的存在。牠們結朋引伴騷擾村莊和小鎮,亦或襲擊闖入深山野林的人類,啃其骨食其肉。具備智慧的魔物甚至懂得奪走財物。對牠們而言,人類便是最佳的獵物。
現在,魔物們猙獰的雙目正閃爍著兇光,俯望著一座位居山麓的小村莊。正值半夜的現在,村莊裡僅點亮稀稀疏疏的燈光,想必村民們正深陷夢鄉吧。
而這也正是發起襲擊的最佳時機。
一隻食人妖站在巨岩上,身披與膚色融為一體的黑色長袍。
食人妖的體型與人類相似,但是牠們身材矮小、肥頭大面、手臂纖細。身上除了臉蛋、手臂、腿部以外的地方,皆被如同針線一般的鋼毛所覆蓋,膚色則是如同汙泥一般的褐色。鼻頭長著醜陋的痘泡,下方的嘴角幾乎咧到耳際,使得滿是唾液的牙齒一覽無遺。
揮舞著一支使用人類頭蓋骨製成的拐杖,身著黑色長袍的食人妖似乎在呼喚著些什麼。這隻魔物似乎就是這群魔物的首領的樣子。其他的魔物們聽從牠的發號司令,回以低沉的吼叫聲。
此時,從牠們身後的黑暗傳來一陣踩踏地面的腳步聲。以身為首領食人妖為首,有好幾隻魔物詫異地回頭察看。
後面站在一位人類。她是一位年齡看起來還未滿二十歲的貌美姑娘,身著金色蕾絲邊的白色僧侶服,戴著同款顏色的帽子,拄著一支與她的個頭等高的裝飾華麗的拐杖。身上的僧侶服以及帽子,正是她身為聖法理雅教神官的證明。在她的帽子底下的,分別是她那長及腰際的金髮以及楚楚可憐的臉蛋。
「啊……。」
似乎是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女神官倒吸一口涼氣呆站在原地。她的面容因驚恐而有些蒼白。與此相對的,有好幾隻魔物露出猙獰的邪笑。
這名旅人恐怕是因為迷失方向,在黑暗中四處行走,才誤打誤撞走到這裡來的吧。然而,有知能思考到這一點的僅有黑色長袍食人妖,在其他大部分的魔物眼裡看來,就只是一個美味的獵物親自送上門而已。
頂著一顆豬頭與魁梧身材的半獸人、以及有著成年人身材的蛙型魔物,逐漸逼近女神官身邊。女神官抱緊手中的拐杖,低著頭縮起身體。
半獸人走到她的面前,毫無防備地將手伸出。
下一刻,一道銀色的光芒自魔物與少女之間迸發而出。
一顆頭顱隨即掉至地上。在短暫的間隙過後,失去頭顱的半獸人向後仰倒。魔物特有的黑色血液一聲不響地在地上擴散開來。
「──真是髒死了。令人作噁這句話就是用來形容這種情景的吧。」
這句毫不留情的謾罵之詞,正是出自這位女神官的口中。拿在她手中的拐杖,其尖端不知何時長出一把彎曲的巨刃,變成一把大鐮刀的模樣。刀刃上還黏著些許黑色血液。
魔物們停下腳步。黑色長袍食人妖一臉驚愕地看著女神官。
「我在此宣言,神聖裁判正式開始。」
用肩膀擔著大鐮刀,她用一副冷酷無情的眼神看向魔物們。其表情猶如冷酷的死刑執行人一般。一掃剛剛軟弱害怕的印象。
「本來的話,像你們這般誕生自墮落女神的生物,我就沒有要放過你們的打算……。不只如此,兩天前,你們還襲擊了兩座村落對吧。破壞當地居民的住宅、燒殺掠奪村民的財物與性命。我們就是沿著你們的足跡,一路跟到了這邊來。」
本來在這群魔物當中,就只有黑色長袍食人妖能聽懂人話。但就連這隻食人妖對這名女神官所說的話也只是一知半解。牠能夠明白的,就是這個人類並非池中之物,而是帶著能夠殲滅牠們力量的敵人。
「不論是其中哪一項罪名,都是人類至少得杖責百下才得以寬恕的重罪,更別說是魔物所為。沒有絲毫酌情量刑的必要──」
就在她宣誓到一半的同時,一頭魔物二話不說採取行動。是一隻有著狗頭、小巧身材與敏捷速度的狗頭人。牠把手中的斧頭用力丟向女神官。
然而女子絲毫沒有任何畏懼的模樣,用大鐮刀打落呼嘯而來的斧頭。
以此為信號,魔物們猛撲向女神官。猶如翠玉一般的瞳孔綻放出冷澈的殺意,睥睨著這群魔物們。
「這樣正好,我也省得麻煩。我等將替聖法利亞向汝等降下神罰。」
女神官用大鐮刀揮出一記橫掃。黑色鮮血噴湧而出。前來捕獲她的魔物們要麼被逼得退開、要麼翻倒在地。再次肆意揮舞大鐮刀牽制其他的魔物們後,女神官向後方跳開以免身陷包圍網。
黑色長袍食人妖待在岩石上方文絲不動,觀察著她與魔物們之間的戰鬥。雖然是出乎預料的強敵,但是終究寡不敵眾。應該是不會花上太多時間吧。至少不會對牠們襲擊村落這件事造成阻礙。
就在牠如此思量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慘叫聲。
一眼望去,一隻沒有參加戰鬥的狗頭人癱倒在地。而牠的身旁則站著一位手持劍刃的人類青年。
年齡大約二十歲上下。細瘦的身材,身著以黑色為基調金絲線為點綴的服飾。將黑色長髮在後頸處束成單馬尾,曬得黝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無所畏懼的笑容。其面容如同久經沙場的戰士一般,兼備著緊張與冷靜之情。
青年蹬地衝出。舉起被黑血所染紅的劍,直逼食人妖的面前。因為女神官吸引了大部分魔物的注意力,導致兩者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障礙。食人妖詠唱完咒语後,揮舞起鑲嵌頭蓋骨的拐杖。拐杖的前端散發出赤紅色的光輝。儘管青年眉頭一皺心中有些驚訝,但還是沒有停下腳步朝食人妖直直逼近。
劍杖交錯,迸發出赤紅色的火花。青年不禁瞪大雙眼,向後方撤退與食人妖拉開距離。也難怪他會如此驚訝。畢竟他抱持著必殺決心的斬擊,居然被一把掛著頭蓋骨的枯木給擋了下來。
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笑容,食人妖開始詠唱新的咒语。拐杖前端再次閃耀出赤紅色的光芒,幻化成一個如同拳頭大小的火球。
青年向旁邊跳開躲過食人妖射出的火球。然而就這樣背對食人妖,跑向女神官的身邊。途中一路斬殺魔物,縮短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
看見如此情景,女神官比任何人都快一步地大聲讚賞道。
「簡直是太帥了,阿爾大人~!一想到阿爾大人是如此看中人家,人家都快要把持不住了啦~」
目光中閃耀著光芒,臉頰染上一抹紅霞,女神官一邊喘著氣一邊揮舞著大鐮刀。站在那裡的,僅僅是一位因向戀人傳達滿滿的愛意而羞赧得不知所措的少女,絲毫沒有一名死刑執行人該有的模樣。
「都這種時候了,妳就別犯花癡了好嗎!」
而這名被她稱作阿爾的青年,僅回以一句哭笑不得的怒吼。


這名青年名為阿爾巴魯,阿爾只是他的一個暱稱。雖然擁有騎士的稱號,但是並沒有固定的主子,在世界各地到處旅行,也就是所謂的流天的騎士。
昨天下午的時候,阿爾巴魯一行人曾造訪被魔物群所襲擊的村落。倖免的村民希望阿爾巴魯能向山麓下的村落預警此事,而他們也就順勢接下了這個委託。他們一路探尋著魔物的足跡,直至今天黃昏的時候才總算追了上來,並打算發起一場奇襲。
在對女神官怒吼後,阿爾巴魯再度葬送兩隻魔物的性命,來到了女神官的面前。站在女神官的前面與魔物們對峙,擺好攻擊架式。擦拭完額頭上的汗水後,他向身後的女神官慰問道。
「希爾法,妳沒事吧?」
「還請您放寬心,阿爾大人。在這個世界上有資格傷害人家的只有阿爾大人您一人而已。像這種魔物的蝦兵蟹將,人家是絕對不會允許牠們碰觸到我的。」
「是嗎? 沒事就好。」
阿爾巴魯冷淡地回應這名音調明朗的女神官──希爾法。儘管有些擔憂她現在這樣會不會太過興奮了點,不過阿爾巴魯還是接著說道。
「抱歉。跟妳看見的一樣,奇襲作戰已經失敗了。」
本來他們的計畫是先讓希爾法吸引魔物們注意力,然後再由阿爾巴魯趁機解決那位看起來像是首領的黑色長袍食人妖,但是他們完全沒想過對方居然會使用魔術。
「只要阿爾大人沒事,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我們就從正面堂堂正正地戰鬥,一舉殲滅牠們吧。」
希爾法的聲音裡沒有一絲害怕與緊張,阿爾巴魯悄悄地窺探她的側臉,因為自己的擔心靈驗而不禁想唉聲嘆氣。
希爾法的嘴角上揚,掛著一抹肆虐的微笑。其恐怖程度連與她長時間相處、並被她當作一名男性所深愛的阿爾巴魯也不禁不寒而慄。
「好了,一邊反省自己的罪過一邊去死吧你們!」
舉起大鐮刀,希爾法高聲大喊。儘管這番挑釁根本沒有魔物能聽得懂,不過牠們還是一邊咆嘯一邊撲向阿爾巴魯二人。
希爾法毫不費力地肆意揮舞大鐮刀。兩隻準備接近她的半獸人,其頭顱分別被大鐮刀所砍斷,最終倒在地上。一群如同醜陋的猴子有著灰色肌膚的魔物們,跨過半獸人的屍體,朝二人飛撲而來。這些魔物被稱作哥布林。哥布林們手上分別拿著棍棒或石頭。
阿爾巴魯揮出一記橫掃,一隻哥布林被斬殺在地。與此同時,希爾法也用大鐮刀由下而上將別隻哥布林一劈兩段。黑色血液隨風四濺浸濕地面,魔物們發出一陣怒吼聲。比起同伴被殺害,身為獵物的人類反抗這件事,才更加令牠們惱火。
兩人一路將湧上的魔物們斬殺殆盡。希爾法豪邁地揮舞著大鐮刀砍飛半獸人,而阿爾巴魯則待在她的射程外,將那些試圖從死角逼近的魔物們擊倒。
忽地,希爾法高聲喊道。
「阿爾大人,請到我身後來。」
清楚明白她究竟有何打算,阿爾巴魯跑到希爾法的身後。希爾法舉起被黑血染黑的大鐮刀,開始詠唱祈禱文。
「自星河彼岸守望世界的萬物之主啊!請賜與我等聖法理雅教徒,能夠抵禦邪法之物的盾牌吧!」
蘊藏在大氣當中的『力量』──『乙太』聚集在希爾法的面前,交疊起伏形成白色光輝。光輝化作一枚如同身體大小般的圓環,圓環內側則繪有複雜的圖案。
緊接著,一枚有著臂長直徑的火球自魔物們的後方飛來,但是當火球接觸到白色圓環的表面時,就立刻響起一陣沸騰聲煙消雲散了。
「差點就沒趕上了呢。」
希爾法笑著舒了口氣。這是在信仰聖法理雅教當中的神官裡頭,唯有一小部分的神官才能行使的力量,其名為『聖言』。在處理這群蜂湧而上的魔物們的同時,她也時刻警惕著黑色長袍食人妖的行動。
「多謝囉,希爾法。」
一邊瞪視著她身前的魔物首領,阿爾巴魯一邊向她道謝。雖然他也有時刻警惕著食人妖的行動,但是因為被有著巨大軀幹的半獸人遮住視線,導致他有約莫兩息的時間將視線移開。要不是希爾法使用聖文的話,能不能躲開這一擊還遠是未知數呢。
「比起道謝這種事,更重要的是行動哦。請容許小女子為您侍寢三晚吧。」
「這種事待會再說!」
再度以粗暴的態度回話後,阿爾巴魯站回她的身前。黑色長袍食人妖也命令魔物們向旁邊讓開,自己向前走出陣列。雙眸中帶著一股憤怒之情,閃爍著不祥的光芒。阿爾巴魯不禁嘴角上揚,大聲嘲笑這隻食人妖。
「搓完火球接下來又打算幹嘛? 反正你這傢伙也沒打算要來一場堂堂正正的單挑吧?」
這隻食人妖究竟還會什麼把戲,阿爾巴魯不禁心想。雖說是會使用魔術,但是光靠短暫的物質強化以及火球術這點簡單的伎倆,實在是無法想像牠是如何統帥這麼多的魔物的。
如同印證他的想法一般,食人妖露出扭曲的笑容,高舉雙臂詠唱一小段咒语。
一股龍捲風以食人妖為中心蔓延開來。魔物的身體急速膨脹,黑色長袍被撕扯開來。其他的魔物們則匆忙地跑開。阿爾巴魯一邊保護希爾法一邊向後退開。在這段期間裡,食人妖的身體大得他們得抬起頭來才能看清全貌。
「原來如此,就是這個嗎……!」
阿爾巴魯相當清楚現在自己的表情有多麼僵硬。要是被如此龐然大物踹上一腳的話,他恐怕連一秒鐘也撐不過去吧。這股力量才是那些魔物們跟隨其後的真正原因。
「那座被魔物們襲擊的村莊,似乎沒有講過其中有這麼大的一隻魔物吧?」
「是啊」,阿爾巴魯點頭肯定希爾法。
「換言之,這就是這傢伙的殺手鐧了吧。既然如此的話,也讓你見識一下我們的殺手鐧吧。」
阿爾巴魯高高舉起劍刃,彷彿在傳達甚麼訊息一般。
不久後,一位嬌小的少女自青年背後的陰影處現身。年齡目測約有十五、六歲。黑色長髮在頭部兩側綁成雙馬尾,留有些許稚氣的臉蛋卻給人一種冷冰冰的印象。覆蓋在左眼上的紫色假面,更進一步加深了這種冷淡的形象。
少女身著一件無袖短衣,穿著一條裙襬的一邊長及腳下的奇特裙子。兩件服飾都以紅色為基調,以金絲線為點綴,裙子中間有個高高的開叉。除此之外,她還戴著一套能覆蓋至手肘的長手套,以及一套質感綿薄的絲襪包裹她那纖細的小腿。
「──阿爾,你也讓我等太久了吧。」
站在阿爾巴魯身旁,黑髮少女一邊仰望著食人妖,一邊以高傲的態度說道。
「要是再過一百秒還不來叫我的話,我可是打算直接回去的哦。」
「妳是能回去哪啊!」,阿爾巴魯有些傻眼地喃喃自語道。恐怕又是出自哪一段她中意的武勳詩或偉人傳中的台詞吧。這名少女從以前開始就有這方面的壞習慣。
「說到底,阿爾你一開始就別搞那麼複雜,直接將一切交給我來辦不就行了嗎。難不成阿爾你不信任我嗎?」
「小心行事總不會有錯吧。」
阿爾巴魯直率地回答這位有些怨言的少女。就在這時,希爾法從旁插嘴道。
「賽蘭,阿爾大人可是相當愛護妳的哦。」
「所以我才說阿爾是笨蛋呀。」
這名被稱作賽蘭的少女,毫不留情地扔下狠話。綁成雙馬尾的黑髮在空中上下擺動著。
「『始祖凱茵的戰爭語錄』其中一節曾提及:『吾乃是替主人斬殺敵人的劍刃。吾亦為替主人擋下一切災厄的盾牌。』這便是我等的存在意義。依照規矩使用我等,才是與我等熾天使締結契約者──天翔騎士的義務。」
「我說,我之前也說過了吧。讓妳參加戰鬥太花錢了,所以我才──」
正當阿爾巴魯準備一吐怨言反駁的時候,他卻又立刻把話吞回口中。因為那名食人妖抓起了一個臂長直徑的岩石,而且還把岩石高高舉起。
阿爾巴魯當機立斷用左手抱住希爾法,趴至地面滾開。隨後,魔物用手掌拿著大岩石直接朝賽蘭拍去。
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徹夜空。大小各異無窮無盡的石頭碎片向四周濺開,一股汙濁的白煙在山丘的一隅冉冉升起。
不久後,一陣野獸的悲鳴聲直響天際。
阿爾巴魯抬起頭來,看見這隻巨大的食人妖正痛苦難耐地摀著右手。魔物的幾根右手手指呈現著不自然地彎曲。
白煙散去。賽蘭就站在其中心處,筆直地抬著右腳,擺著一副剛踢擊完的姿勢。右腳的鞋子已然粉碎殆盡,而包裹著右腿的絲織品也早已撕裂開來,但她的腳上卻沒有留下任何傷口,甚至還殘繞著一股淡淡的彩色光芒。
在遠處觀察著這場戰鬥的魔物們一陣譁然。牠們總算是搞清楚了,踢出這一記粉碎岩石還順帶踢斷食人妖手指的少女究竟為何方神聖。
熾天使。在遙遠的神話時代,由諸神所創造的鋼之戰士。
據說其姿態千差萬別,擁有各式各樣的異能,是侍奉於人類,用來毀滅魔物的戰士。
賽蘭不給對方重整態勢的時間,立刻蹬地跳到食人妖的手上,並以此為踏台更進一步翱翔於空中。一鼓作氣地跳到食人妖的面前。
少女的雙眸閃耀著金色光芒,包裹右腳的彩虹光輝越加強烈。舞動著黑髮旋轉一圈,賽蘭行雲流水地朝食人妖的臉部踢出一記蹴擊。
魔物的慘叫聲猶如雷鳴的轟鳴聲。鼻子被踢個粉碎,黑色血液四濺開來,食人妖踩不穩腳步,伴隨著一道地鳴聲癱倒在地,引起一陣喧囂的塵埃。
確認賽蘭平安回到地面後,阿爾巴魯與希爾法站起身來,跑向賽蘭的身邊。魔物身體抽搐急速縮小,變回原來的體格。看來魔術的效果已經結束了的樣子。
阿爾巴魯揮下劍刃,砍斷食人妖的頭顱。
然後,以銳利的視線審視著還沒反應過來的魔物們。
「我們分頭行動吧,解決掉剩下的雜魚們。」
要是他們放牠們一條生路的話,難免這群魔物們再次聚集起來,襲擊附近的村莊或小鎮。必須趁現在把牠們打得體無完膚,連一隻魔物都別想逃走。
三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跑去。用力揮砍刀刃、揮舞手中的大鐮刀、亦或是踢出一擊必殺的蹴擊,魔物們一個接著一個化作屍體。
不久後,戰鬥便結束了。阿爾巴魯一行人聚集到魔物們眺望山麓村莊的位置。
雖然希爾法跟賽蘭的衣服都被弄髒了,但是身上沒有留下什麼傷痕。而這才總算讓阿爾巴魯安心地舒了口氣。
「希爾法妳還好嗎? 雖然只使用了一次,不過妳畢竟使用了聖言對吧?」
畢竟使用聖言是相當耗費體力的。希爾法聞言只是噗哧一笑,隨後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阿爾大人,人家可是被稱作『聖女』的人哦。那種程度只是小菜一碟而已。而且,一想到阿爾大人是如此地擔心人家,就有一種力量從體內源源不絕湧出的感覺呢。」
在聖法理雅教會當中,能夠使用強力聖言的神官被稱作聖者亦或是聖女的稱號,在教會內部擁有崇高的地位以及享有各式各樣的禮遇。因此,聖者們都相當感恩教會的栽培,作為教會的信徒做好自己的職責所在。
然而,希爾法並沒有顧及教會感受的打算,選擇恣意行動。與阿爾巴魯結伴旅行這件事情,也是她自己的一己之私。
「我也沒有大礙。雖然有幾隻魔物沒有逃跑選擇正面迎戰,但是全部都被嚇得腿軟了。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賽蘭報告道。而包裹在她的右腳上的彩虹光輝早已消逝不見。
阿爾巴魯眺望山麓的村莊。似乎是被村民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村莊的火光變得比之前還要多上許多。
「等等應該會有人來這裡探探情況吧。作為守護村莊的回禮,要求他們讓我們借宿一宿,吃一頓晚餐,拿個二、三十枚銀幣應該不過分吧……。」
「可是,阿爾」,賽蘭歪著小腦袋問道。
「你不是打算讓這座村莊去幫忙那座被魔物襲擊的村莊重建的嗎?」
「……說起來是有這事呢。」
阿爾巴魯長嘆一口氣。考慮這座村莊的規模,要他們幫助近鄰的村莊本就是龐大的負擔。如果自己一行人還要求回禮的話,無疑會讓他們傷透腦筋吧。
──但是,如果是侍奉國家的騎士打倒如此龐大數量的魔物,別說二、三十枚銀幣當謝禮了,連一整袋的銀幣都不過分呢。有那麼多的話,一、兩個月的生活開銷也不成問題了。
他還是忍不住遐想了一番。然後,彷彿是看透了阿爾巴魯的小心思一般,希爾法煩惱再三後看向他。
「要是阿爾大人真的想要的話,就派人家去談判也……」
「不用的,沒關係。」
阿爾巴魯立刻駁回了希爾法的主動請纓。
要是派她前去的話,想必事情會進行得很順利吧。在這個神聖法理雅帝國當中,聖法理雅教的神官有著相當大的話語權。更何況,希爾法還不只是位神官,而是一位聖女。但是,阿爾巴魯並不想讓她幹這種類似勒索的事情。
「我們的旅費也還有剩。沒有必要為了小錢強逼這種小村莊交錢出來。而且,要是能在邦加魯舉辦的武鬪勇技取得優勝的話,還能獲得不少的獎金。」
所謂的武鬪勇技,是指天翔騎士們與自己持有的熾天使並肩作戰,與他人一決高下的競技大會。阿爾巴魯也打算參加這場大會,目前正朝著邦加魯趕去。
雖然遇到突發事件繞了遠路,但是幸運的是今晚就解決了事件。從這邊再往南走兩天就能抵達城鎮邦加魯。時間上完全趕得上。
「就請這個村莊幫我們準備食物跟床鋪吧。這點費用他們還是負擔得起才對。」
然後,阿爾巴魯的視線轉向賽蘭身上。她的右腳早已被泥濘所弄髒。
「不必那麼在意我的鞋子哦,阿爾。」
賽蘭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接著說道。
「人類之所以會穿著鞋子,是怕被路旁的石頭或雜草弄傷腳不是嗎?我的腳可沒有那麼容易受傷哦,說到底熾天使本來就沒有穿鞋子的習慣。」
阿爾巴魯把手放在賽蘭的頭上。兩人的身高至少差了一個頭那麼高。在肆意地撫摸一陣她的頭髮後,賽蘭變得有些羞赧害臊。
「等我們抵達邦加魯後,我幫你買一雙新鞋吧。就當作是你打倒那個食人妖的獎勵。」
「獎勵嗎? 既然如此,那我就欣然接受吧。」
塞蘭一本正經地點頭表示認可,嘴角則微微上揚。
在過去約莫一千秒後,村民們總算是趕到了山丘上。
阿爾巴魯帶他們去觀看魔物的屍體進行說明,而村民們則是相當驚訝地向阿爾他們道謝,並且提出至少讓他們招待阿爾等人住宿以及餐飲的提議。
恐怕比起感謝的心情,村民們率先一步出手款待是為了避免這邊提出更過分的報酬吧,早已預想到的阿爾巴魯笑著向村民們道謝。
忽地,一名村民出聲詢問阿爾。
「你是帝國派來的騎士大人嗎?」
「不,在下只是一介流天的騎士而已。」
阿爾巴魯的這番回答,稍微引起了村民們的戒備心。在流天的騎士當中,專門偷盜財物、襲擊村莊的大有人在,做著跟山賊差不多的勾當。
「阿爾大人是為了使自己在帝國境內聲名大噪才開始旅行的哦。」
希爾法如此補充說明後,村民們只是奉承地陪笑兩句。
她的這番話不是單單為了解開村民們的誤會才臨時想到的。這正是阿爾巴魯旅行的目的。十五歲那年阿爾便出門旅行,所以已經是第六年了。
直至今日他的願望依舊還沒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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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25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武鬪勇技


邦加魯,是坐落於神聖法理雅帝國南部的一個小鎮。
雖說是南部,但其實相當靠近中央,距離帝都拉古里姆只有四天的路程。邦加魯作為一個規模中等的城鎮,沒有太顯著的小鎮特色,不過由於城鎮旁邊就有一條主幹道的緣故,經常能看見活力滿滿的人潮。尤其是在最近幾天,這附近經常鬧得沸沸揚揚。
其原因歸功於即將招開的武鬪勇技。
小鎮外邊搭建了一座橢圓形的競技場。割除雜草,清除小石子,整平地面,使用木製柵欄框住土地。其周遭搭設了好幾個出名騎士的帳篷,一同沐浴在和暖的春光之下。既有使用紅色與黃色這種色彩鮮明的顏色來恫嚇其他選手的帳篷,也有使用大量絲綢製成的豪華帳棚。
在鬪技場的不遠處,可以看見上百的攤販櫛比鱗次。
販賣酒水與食物的店家裡面,客人們絡繹不絕,服飾店勾起路過女性的興趣,販賣武器防具以及提供鍛造服務的店家則有好幾位騎士們的光顧。除此之外,還有販售旅行必需品的店家、熾天使武器的專賣店以及販售驢跟馬的店家。
在這些店家的附近,吟遊詩人歌唱著詩歌,小丑跳著滑稽的舞蹈。觀光客人來人往,攜帶熾天使的騎士們在其中昂首闊步,娼婦和小鎮的姑娘們則朝他們暗送秋波。熱氣與喧鬧聲充斥各個角落,甚至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簡直就像是慶典一樣。」
希爾法展露笑顏環視攤販與人潮。她身披一件外套,背著一件行囊,用肩膀扛著拐杖型態的鐮刀。
「這樣就不必擔心吃飯跟住宿沒有著落了啊。」
與她並肩行走的阿爾巴魯,也一邊背好行囊一邊露出笑容。
阿爾巴魯一行人於今天早上剛剛抵達邦加魯。在那座村落留宿一宿後,一路上風平浪靜,順利抵達了邦加魯。
「熾天使還真是多呢。」
馬上試穿剛剛買的新鞋,賽蘭走在兩人的前面。觀察與她擦肩而過的熾天使們,雙眸中流露出濃厚的興致。
熾天使的形貌千差百態,既有與人類樣貌相似的熾天使,也有長相酷似熊與狼等等生物的,甚至還有的長得像一尊巨大的壺。
作為他們戰友的天翔騎士身上的武裝也各不相同。有人穿著全身上下密不透風的鎧甲,也有人只穿著一件鎖子甲。順帶一提,阿爾巴魯身上只有一件皮革鎧甲。在四處旅行的這段期間,他發現這種輕便的武裝更適合自己。
「大家究竟有多強呢。真想趕快開始比賽。」
「賽蘭,那邊有很多路邊小吃哦。」
聽到希爾法的這句話,賽蘭的興致一下就轉移到了食物上。
儘管生理上沒有飲食的需求,但是賽蘭既有味覺也有嗅覺,能吃也能喝。正當她搖擺不定地飄向攤販的時候,阿爾巴魯輕輕地敲了下她的肩膀。
「妳給我稍微忍忍。現在得先去報到。」
都來到了這裡,要是沒趕上武鬪勇技的話,可就鬧大笑話了。
「對了,阿爾大人還是別露臉比較好吧? 來這裡參加比賽的天翔騎士當中,說不定有些人是在帝國從軍的……」
希爾法低聲說道。畢竟是在帝國土生土長的,有一部分人知道阿爾巴魯的相貌與名字。聞言,阿爾巴魯一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妳想太多了。我可是離開帝都六年以上了。在這種地方巧遇剛好認識我的人根本不可能吧。不如說,身為聖女的妳反而還比我出名啊。」
「沒事的,這裡雖然到處都是騎士但是都沒見著幾個神官。」
「吶,那邊那位小哥。」正當希爾法輕鬆的回答時,突然有人從旁叫住阿爾巴魯。是一位身著敞胸衣服的十四、五歲的姑娘。她頂著一副楚楚可憐的面容,再加上一頭鮮紅艷麗的單馬尾。
「你是天翔騎士沒錯吧? 在武鬪勇技開幕前,要不要來我們這痛快地喝一杯啊? 我們店可是有賣像是葡萄酒啊、蜂蜜酒啊、麥酒啊,這類能夠帶來好彩頭的酒哦。」
「抱歉,我們還沒進行報到,正在趕時間。這樣吧,妳先把店名告訴我們。」
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阿爾巴魯回答道。姑娘也沒有生氣,將店名告知他們以後,就去向其他的騎士搭話了。阿爾巴魯望著她的背影,不由得放下心來。這裡要是被她給纏上,事情可就有些麻煩了。
「──阿爾大人。」
伴隨著壓迫感的溫柔嗓音,讓阿爾巴魯嚇得身體微微一震。望向身旁的希爾法,發現一對冷若冰霜的翠玉瞳孔正盯著自己。明明嘴上帶著笑容,卻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在報到以後,您是打算前往那個商家是嗎?」
「不,我只是想趕快離開才那麼說的。」
阿爾巴魯保持冷靜回答道。汗水一滴一滴地從額頭滲出。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股威壓感甚至更勝魔物群圍攻自己時帶來的壓力。為了自己,同時也是為了那個姑娘工作的店家,自己的回答絕對不能有所偏差。
「原來是這樣啊。嗯,人家自己也是挺喜歡喝酒的,所以不會說不讓您飲酒這種話。但是,人家希望阿爾大人您可以事先好好挑選店家……」
「希爾法,妳說得話我也不是不明白,不過……」
用舌頭潤潤嘴唇,阿爾巴魯試著說說幾句。要是回答「我知道了」的話,這段對話立刻就回結束了,但是這樣對希爾法而言是沒有益處的,阿爾巴魯已經從以前的經驗認知到了這一點。就算在怎麼麻煩,也不能在枝芽還沒結果前就擅自摘除它。
為了不妨礙行人,一行人靠到路邊,阿爾巴魯接著說道。
「妳覺得為甚麼那個孩子要特地來向我搭話呢? 大部分的騎士基本都只帶著熾天使一個同伴,但是我不只帶著熾天使,也還有妳陪伴在我身邊。而且,妳看請來也不像是被逼著跟我旅行的。所以她才會認為我是一個有錢人,這麼想比較自然吧。」
「人、人家才不是因為阿爾大人被搭訕才不爽的好嗎!」
回答的同時,希爾法將臉轉向旁邊。阿爾巴魯將手放到她的肩上,拉她到自己的懷裡。將嘴巴湊到她耳邊,輕細語道。
「妳看,這裡有這麼多的人。就算有女生向我搭話也並不奇怪吧? 而且我也很怕麻煩的,所以才會選擇用笑臉應對她們。但是,就像我一直在說的那樣。我真正重視的同伴只有妳跟賽蘭兩人而已。」
「……可以請您,再說一次給我聽嗎?」
阿爾巴魯能夠明確感受到,希爾法嗓音中的負面情緒有所削減。與此同時,也感受到行人們正以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一行人。就算會有些羞恥,此刻也不能放著她不管。只差一步而已了。忍著心中的害臊,阿爾巴魯以自己的方式編織著話語。
「我愛著妳。同時也愛著賽蘭。」
「阿爾大人!」
淚水浸濕眼眶,希爾法帶著炙熱的嗓音高聲說道。

「為了確認我們彼此之間的愛意,就讓我們來一場神聖而莊嚴的洞房花燭之夜吧。」
「妳這樣我們還怎麼旅行啊!」
回以一句冷漠的回答,阿爾巴魯用拳頭打了一下希爾法的頭。

「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吧。那種事情得等到我有足夠的力量對抗教會再說。更何況,教會可是巴不得現在就把我們兩個拆散啊。」
「這一點您大可放心。教會也絕非萬能的。實際上,我們至今也做了許多出閣的舉動,但是他們也沒有給予任何警告不是嗎?」
阿爾巴魯頓時被說得啞口無言。
已經與希爾法旅行了三年之久。迄今為止,她主動尋求陪睡的次數可說是多不勝數,阿爾巴魯畢竟也是個年輕的男生,只要不跨越最後一條底線,對希爾法的服侍自己都會照單全收。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不好反駁希爾法。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根本沒有越線不越線的意識。阿爾巴魯又一次敲了下希爾法的額頭,隨後便轉身背對她。
「快點走吧。都已經來到了這裡,要是真的趕不上報到的話,才會讓人哭笑不得呢。」
看著加快腳步前進的阿爾巴魯的身影,希爾法跟賽蘭小跑步跟他的步伐。阿爾巴魯小聲地向身旁身披黑髮的熾天使抱怨道。
「賽蘭,我在安慰希爾法的時候,妳為何老是默默寡言的啊? 妳就引用自己熟知的武勳詩,簡單得來幫我一下不行嗎?」
「『男女之間的情事絕對不要插嘴,不論自己與他們之間有多麼的親。』──英雄加利安奴曾說過這段話。」
聽見賽蘭的回答,阿爾巴魯只得長嘆一口氣。
從行人那打聽到報到的地點,阿爾巴魯一行人筆直朝那邊前進。
沒多久,他們便看見目標的帳篷。屋頂上描繪著劍與單翼互相交錯的圖案,其中,劍象徵著天翔騎士,單翼則象徵著熾天使。
進入帳棚內後,一位身著長袖官服的男子就坐在長桌的另一邊。表明自己是來參加武鬪勇技之後,男子以官腔詢問起自己的名字與身分。
「我是阿爾巴魯。目前沒有侍奉的主子。正過著以天為蓋,以地為廬的生活。」
告知名字後,男子微微抬起頭來,以打量的目光看向阿爾巴魯。
「流天的騎士阿爾巴魯……是嗎?」
儘管語氣中帶著些許的輕蔑,男子還是把名字記在了羊皮紙上,沒有再多說什麼,將視線轉向阿爾巴魯身旁的賽蘭。
「這女孩就是你的熾天使嗎?」
「沒錯。名字叫做賽蘭。」
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劃上幾撇,男子從衣袖中取出懷錶確認時間。
──這傢伙,明明只是個官員卻挺有錢的嘛。
阿爾巴魯一臉意外地看著男子。懷錶與同等大小的寶石有著相同的價值,是沒有一定財力絕不會去購買的藝品。
「再過十分鐘報名就要截止了。請您在一小時半後抵達鬪技場。」
「我明白了。順便問一下,這次有多少人參加武鬪勇技呢?」
「含你在內總共有十六人參加。」
阿爾巴魯不禁對這個數字感到有些納悶。在來到這個帳篷前,他看見了許多帶著熾天使的騎士。其中不免有些人打定主意不參加這次的武鬪勇技大會,不過就算這樣參賽人數也未免太少了點吧。
男子以熟練的口吻進行武鬪勇技的相關說明。
「接下來將由抽籤決定對戰對手,進行一對一的對戰。倒下後十秒沒有起身即宣布敗北。熾天使無法戰鬥即宣布敗北。發表投降宣言算作敗北。戰死同樣也算作敗北。死掉的情況下,會將參賽者的屍骨葬在邦加魯的公共墓園內。」
緊接著,男子開始進行賞金的說明。贏一場獲得五枚銀幣。贏兩場獲得十五枚。贏三場獲得三十枚。而本賽事的優勝者則贈與一匹馬和一枚黃金護腕。護腕的內側會刻上武鬪勇技大賽優勝者的標記。
「這裡不提供鎧甲以及頭盔的出借服務。請在前往鬪技場前準備好要用的裝備。」
阿爾巴魯沒有上前插話,而是靜靜地聽完了說明。在其他小鎮舉辦的武鬪勇技大會,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規則。雖然名義上是一對一,但是因為參賽者可以帶著熾天使的緣故,實際上是二對二對戰。
「關於參賽者很少這件事,是有什麼原因的嗎?」
在阿爾巴魯詢問道後,男子只是無言地聳聳脖子。看他這表現,似乎是知道其中的緣由,但認為沒有必要進行回答的樣子。「你很快就會明白了」,男子如此回答後,阿爾巴魯便帶著賽蘭還有希爾法走出了帳篷。
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北方,眺望著遠方那把高高聳立的巨劍。劍柄沐浴在蒼窮之上,遠非人眼所能辨識。這是被稱作『開闢天地』的星之劍(Athlon)。傳說中,這把劍是在神話的時代自繁星之海降落到了帝國北邊的某塊土地。
阿爾巴魯一邊眺望著星之劍,一邊陷入沉思當中。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呢?
武鬪勇技大賽,是天翔騎士們一展武藝的重要舞台。自十年前的斯塔蒂亞會戰以來,帝國與近鄰諸國間就沒有發生什麼大規模的戰事。頂多也就是國境線附近的小規模衝突而已。
魔物跟山賊層出不窮,但即便打倒他們也不一定會獲得相對應的名聲。阿爾巴魯他們前些時日打倒魔物群的消息,也只有被他們救助的村民們知道。要想藉此聲名大噪幾乎不可能。
但是,武鬪勇技會有眾多的觀眾觀看,而且還能得到賞金。要是表現優異的話,甚至還有機會傳進王侯貴族的耳中。考慮到這一層因素,參賽人數這麼少相當的奇怪。
「阿爾,我們先去吃串燒吧。」
賽蘭的話把陷入沉思的阿爾巴魯拉回到現實當中。抬起頭來,看見她已經跑向了販賣串燒的攤販。
阿爾巴魯跟希爾法不禁相視苦笑,隨後跟上賽蘭的賽蘭前往攤販。
「我們店有賣鳥肉、鹿肉、豬肉,可謂樣樣俱全哦。」,販賣串燒的男子朝氣十足地招客道。
「我接下來即將出席武鬪勇技大賽,有沒有甚麼食物是能撞好彩頭的啊。」
阿爾巴魯半開玩笑地詢問後,男子笑著回答道。
「吃鳥就能獲得跟鳥一樣好的視力,吃路就能跑得跟鹿一樣快,吃豬就能獲得跟豬一樣強大的力量哦。」
「阿爾,我們全部都買一個吧。『所有的野獸都將化作吾之血肉』。加利安奴也曾這麼說過哦。」
雙目可謂是哲哲生輝,賽蘭向阿爾巴魯請求道。結瓣的黑髮隨風四處飄逸,神似狗和貓搖尾乞憐的模樣。
剎時間,阿爾巴魯不禁猶豫了一下。但是他並不是在猶豫該不該買串燒這件事。
──加利安奴似乎是在四十歲左右,因誤食毒蟲而死的啊。
他在猶豫的,是該不該將這件事告知賽蘭。
正如她憧憬的英雄一樣,加利安奴是一位以豪勇果敢而聞名的騎士。單槍匹馬闖入敵陣當中,手持自豪的戰斧豪取敵將首級的紀錄至今都還流傳著,甚至還有傳言,為了保護敗逃的同伴,他甚至還單槍匹馬擔任殿後的任務。
不過在另一方面,他也是一個因亂吃食物而聞名的人物。不論是腐敗的獸肉、傳聞內臟有毒的魚類、異國的奇特之鳥,他都能一臉平靜地吃下肚。關於他的死雖然也有毒殺這種說法,但是都被熟識加利安奴的友人給否定了。
──算了,吃幾個串燒也不會吃壞肚子吧。正好可以用來填一下肚子。
阿爾巴魯取出皮袋,將幾枚銅幣遞給賣串燒的。
「四串。不,給我五串好了。」
自己跟希爾法各吃一串,剩下的都留給賽蘭。
在燒烤串燒的這段期間,阿爾巴魯環顧四周。
騎士們壯碩的身軀上穿著光鮮亮麗的鎧甲,看起來相當輕鬆自在。跟隨他們的熾天使也一副身經百戰的樣子。
以他們為對手的話,自己跟賽蘭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呢。儘管已經有數次參加武鬪勇技的經驗,但是在比賽開始前還是會讓人感到緊張。
「阿爾大人?」
希爾法以好奇的目光呼喊阿爾巴魯。她的手上拿著裝滿串燒的木製盤子。在離開攤販沒多久後,阿爾巴魯顧慮地說道。
「果然我還是不必了,妳們兩個分著——。」
「這是可以帶來好運的食物不是嗎。不准您說出這種話來哦,阿爾大人。來,請您把嘴巴張開。啊~」
拿起串燒,希爾法將串燒湊向阿爾巴魯的嘴邊。碰巧看見這幅光景的少女們發出嘎嘎的笑聲。
「怎麼,阿爾不吃串燒嗎? 明明這麼好吃的說。」
兩手拿著串燒,賽蘭一臉幸福地看向這邊。儘管股著臉頰塞滿肉串的模樣相當令人欣慰,但是作為她的主人阿爾巴魯還是想勸她不要一邊吃一邊說話。

希爾法依舊將串燒遞向自己嘴邊。阿爾巴魯沒有辦法,只得咬下串燒。雖然肉質有些硬,但是鹽巴、胡椒、以及些許的辣椒味直達舌尖,比預想中還要好吃許多。這股香氣四溢的味道令人食慾大增。
「很好吃對吧,阿爾。畢竟我們這幾天光吃著麵包還有肉乾呢」,賽蘭說道。
「我們借宿的村莊明明有煮濃湯給我們喝吧。希爾法,你也一起吃吧。我吃一串就可以了。再吃下去我都有點想小酌兩杯了。」
「好的。那麼我就開動囉。」
將視線從正在吃串燒的希爾法和賽蘭身上移開,阿爾巴魯再次將目光轉向騎士們身上。一位扛著槍、身著白色鎧甲的騎士朝這邊走了過來。這位騎士有著一副細瘦且端正的臉孔。年齡目測大約二十五、六歲上下。
他騎著一頭黑色馬匹。鬃毛和馬蹄一片漆黑的這匹馬,戴著一個遮住半張臉的假面。明明沒有裝上馬鞍跟韁繩,卻老實地服從騎士的命令。
秀麗的白與優美的黑交融成一幅美麗的畫,令少女們著迷地窺探騎士和黑馬的一舉一動,頓時一片譁然。
「難道是那位號稱『疾走之槍』的……?」
「不會有錯的。是流天的騎士托魯迪歐本人!」
從遠處看見這一幕的騎士們,語帶顫抖地交頭接耳道。聽見他們的討論,阿爾巴魯也不禁皺起眉頭,於是賽蘭出聲詢問道。
「阿爾,你認識那位騎著黑馬的天翔騎士嗎?」
「傳聞我倒是有聽說過。真人我還是第一次見著。像是單槍匹馬將包圍小鎮的一百多隻魔物悉數擊退啊;又或者是挺身對抗施加暴政的地方領主,將其麾下的騎士和士兵全數打倒來矯正綱紀啊,是一位以此而聞名的人。」
阿爾巴魯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絲的忌妒之情。托魯迪歐雖然也是一位流天的騎士,但其知名度和人氣都遠非阿爾巴魯所能匹敵。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名青年的心情,賽蘭接著問道。
「那麼為什麼他會被稱作『疾走之槍』呢? 難不成那把槍會自己動不成?」
「這我就不清楚了。」
阿爾巴魯嚴肅地搖搖頭。
「當他騎上黑馬架起長槍正面突擊時,有人看見那把槍彷彿翱翔在空中的模樣,故因此得名……。這一類傳聞我是聽過不少,但我並沒有在現場看過。總而言之,我是一點也不想和那傢伙交手。」
聽見阿爾巴魯自暴自棄的言論,賽蘭有些訝異地問道。
「為什麼? 能和強敵交手可是騎士的榮耀吧。」
「之前有跟妳說過吧。稱號可說是天翔騎士功成名就的證明。全體觀眾都是會為他加油打氣,而我則會被罵成過街老鼠。所以我才不想跟他打啊。」
「阿爾大人,既然如此的話,人家有一個好主意哦。」
希爾法抱住阿爾巴魯的左手,得意洋洋地接著說道。
「阿爾大人只要趁著這次機會,取一個『向愛妻奉獻一生』的稱號不就可以了嗎。畢竟過去也有騎士被世人取過這個稱號,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取相同稱號是抄襲吧,妳這傢伙。」
希爾法把柔軟的胸部壓在手臂上,阿爾巴魯只得一邊轉移注意的同時,一臉傻眼地回答道。
在阿爾巴魯的印象裡,確實是有騎士被世人取了『將一切功勳獻予最愛的妳』、『致最美麗的妳』這種稱號。但是,這些騎士們都是在戰鬥或公務等方面已經有所建樹,被世人認同其實績的基礎上,希望被別人如此稱呼,才因此得名的。還沒有建立足夠亮眼的功勳就取這種稱號的話,阿爾巴魯只怕會被觀眾們貽笑大方吧。
「不過,雖然我剛剛說不想打,但這樣也不全是壞事。當沒有稱號的騎士贏過有稱號的騎士時,反而能獲得更高的名聲。況且,也不見得會馬上碰上托魯迪歐吧,要是真碰上了,也希望是越靠後面越好就是了。」
就在阿爾巴魯樂觀地說出自己想法的時候,其他騎士們的對話又再次傳進他的耳中。
「你聽說了嗎?不只是『疾走之槍』,就連『鋼之門』和『星屑大蛇』也參加了這次的武鬪勇技大會耶!」
「真的假的? 這種小鎮的武鬪勇技大賽,怎麼會有這麼多擁有稱號的騎士參加啊……」
阿爾巴魯嚇得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得看向那些騎士們。『鋼之門』與『星屑大蛇』都是名氣不輸給托魯迪歐,在帝國中以武勇著稱的天翔騎士。
──是這麼回事啊,可惡!
沒有發出聲音,阿爾巴魯在心中罵道。這就是參賽者這麼少的真正原因。
──有三名持有稱號的騎士出賽的話,也難怪大部分的騎士會選擇棄權了。
正如賽蘭所言,與優秀的騎士競爭毫無疑問是榮耀。但是,要是輸掉的話,那名騎士就會被人們冠以敗者的標記。
武鬪勇技的觀眾中,皇族、貴族、權貴們絕不在少數。比起在他們面前出盡糗態,還不如棄權來得體面一些,他們會這麼想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與持有稱號的騎士對戰的機會並不多見,可是……。
阿爾巴魯小聲呢喃道。說實在話,他也想試試自己的力量能走到哪裡。就算真的碰上了他也不認為自己會毫無還手之力。但是,他相當討厭輸掉比賽,更不想讓希爾法看見自己不爭氣的一面。
「賽蘭,妳是怎麼想的? 不過是妳的話,肯定會說要打就來啊之類的吧……」
比起尋求意見,更像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念,阿爾巴魯向自己的熾天使問道。直到這個時候,阿爾巴魯才注意到賽蘭已經不在自己身邊的事實。希爾法也一臉茫然地左顧右看。
──她才剛剛吃完串燒的吧。難道又去逛其他的攤販了嗎?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怒吼聲傳入耳中。
放眼望去,賽蘭正瞪視著一名年子。而她的身後一名像是吟遊詩人的女子,抱著豎琴倒在地上。看來賽蘭是保護了她的樣子。
威嚇賽蘭的這名男子,年齡大約與阿爾巴魯同年或年長個一兩歲。一頭紅髮如同雞冠似的高高豎起,身穿一件滿是圖釘打造的鎧甲。而一隻彷彿能將人類整個蠶食鯨吞的大蛇,正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紫色鱗片沐浴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大蛇的右半臉被一副銀色假面遮蓋住。似乎是這名男子的熾天使。
「希爾法妳先待在這裡別動。」
希爾法快步跑向前去,為了保護賽蘭擋在兩人中間。
「我的熾天使怎麼了嗎?」
「怎麼,你小子就是她的飼主啊? 與長相如此醜陋的熾天使挺班配的嘛,你這滿身鄉下臭味的騎士。」
雞冠頭男怒不可遏,張牙舞爪地逼近阿爾巴魯。你就不能把頭髮梳好嗎,看著很煩耶,阿爾巴魯在心中罵道。
──不過,就算要吵架,也得先搞清楚情況再說。
在武鬪勇技開打之前,還是想盡可能得隱藏自己的本事。
「這傢伙要是犯錯的話,我也不是不能道歉。可以請問一下,我的熾天使犯了什麼錯嗎?」
詢問過後,男子歪著身體,以一副怒不可遏地視線,瞪向在賽蘭身後座在地上的吟遊詩人。
「這個女的居然給我唱了一首薩拉米斯大蛇被打倒,這種觸我霉頭的詩歌,所以我就狠狠湊了她一頓。然後,你這傢伙的熾天使就跑來踹了我一腳。」
「你這傢伙到底有完沒完!這名女性唱的詩歌明明那麼的美麗動聽!」
阿爾巴魯伸手擋住準備上前理論一番的賽蘭。
──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真是愚蠢。
這是在武鬪勇技大賽現場時有耳聞的事情。因為即將迎來戰鬥而過於神經質的騎士,在聽見吟遊詩人的詩歌後反應過剩的行為。這個雞冠頭男恐怕也是在聽見擊退大蛇的詩歌後,聯想到了自己的熾天使戰敗的那一幕吧。
說句真心話,阿爾巴魯也覺得這名吟遊詩人太過草率了一點。就算想趁著武鬪勇技大會唱一些騎士們活躍的詩歌,其實真正能放鬆享受這些的騎士並不多。
──不過,你要是真的不爽那首歌的話,直接走到不就好了嗎。
阿爾巴魯微微傾斜身體,確認吟遊詩人的情況。她的臉頰腫著一個紅色的包。
眉頭微微一皺,阿爾巴魯轉身看向雞冠頭。
「這裡吟遊詩人的數量不少吧。走幾步去聽其他的詩歌也行吧,你就選自己喜歡聽得啊。真的有必要打這個女孩嗎!」
「我都說了,這傢伙唱了令我不爽的詩歌吧!」
男子漲紅著臉大聲罵道。在阿爾巴魯進一步反駁前,賽蘭先一步理論道。
「你是在不爽什麼啊? 她剛剛唱的明明是,天翔騎士薩拉米斯討伐了襲擊家畜和人類的凶惡大蛇的故事。把那樣的大蛇比作自己的熾天使,蠢不蠢啊你。像你這樣亂揍吟遊詩人的舉動,就叫做遷怒你懂不懂啊!」
阿爾巴魯不禁單手扶額。賽蘭說得相當正確。但就是因為正確,所以才對情勢火上加油。
「你他媽的!」
雞冠頭拔出腰際的配劍。男人的熾天使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伸出蠕動著的赤紅舌頭威嚇阿爾巴魯一行人。
阿爾巴魯環顧四周。小鎮的居民、商人等等觀眾們,正從遠處觀望自己等人。騎士也沒有任何行動。看起來他們是把這當作是一場餘興表演的樣子。
──要看也不是不行,你們至少也扔幾枚銅幣捧捧場啊。
要是那樣的話我還比較有幹勁呢。阿爾巴魯打從心底默想道。
「阿爾大人,這裡還請交給我來處理。」
雙手握緊銀色手杖,希爾法小跑過來。
「阿爾大人的敵人便是我的敵人。我會把這個男人打到無法再次在您的面前如此口出狂言的──」
「不用了,妳先退下吧。」
一邊瞪視著那名男子,阿爾巴魯一邊擋住希爾法。
「這傢伙是在和賽蘭吵架。要出手也是該我自己來才對。」
至少阿爾巴魯自己,覺得賽蘭所說得並沒有錯。身為與她締結契約的天翔騎士,必須認同並且保護正確的她。
──但是,不管怎麼說踹別人一腳還是太過了點,待會可得對她說教一下。
阿爾巴魯放下身上的行囊,把手放到腰際的配劍上。但是,正當他準備拔出來前,先向男子提出一個提案。
「我說啊,要不要就我跟你單獨比試就好了呢? 要是熾天使發生戰鬥的話,難免會把一些無關群眾攪和進來。況且,你也不想在武鬪勇技大會前被對手看見自己熾天使的力量吧?」
目前還不知道那隻大蛇熾天使有著怎麼樣的能力。而且自己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賽蘭的能力。聽見阿爾巴魯的提案,雞冠頭騎士「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事到臨頭才害怕嗎。確實,在武鬪勇技大賽上讓熾天使戰得衣衫襤褸倒還不說,在大街上弄成那樣可就有點麻煩了。行吧,就當我波爾大人特地賣你個人情好了。」
自稱波爾的男人命令大蛇熾天使待命,用雙手握緊手中的劍。
但是,波爾卻突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眉頭微微一皺,向阿爾巴魯問道。
「你小子的臉我總感覺在哪見過啊……。你以前在帝都待過嗎?」、
「我還以為你是想說甚麼呢。我看事到臨頭才害怕的人是你吧?」
拔出劍來的同時,阿爾巴魯為了掩飾內心的動搖而挑釁道。波爾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表情憤怒地正面迎戰。
阿爾巴魯稍微蹲低身體,擺好迎戰的架式。
──好好看清吧。那傢伙的一舉一動。
自己並沒有遠超常人的臂力、速度、亦或是令人瞠目結舌的技術。這件事情,阿爾巴魯自以前就不甘且深刻地體會過了。
不過,可說是自己武術師傅的姐姐,卻教會了這樣的自己一種戰鬪方法。
──那傢伙的腳法、眼神、表情。不論多麼細微的動作都不能看漏。
似乎是相當惱火。朝這邊衝過來的波爾的動作,一言以蔽之就是相當粗糙。然而就算如此,阿爾巴魯也沒有絲毫大意。直到對方跑進自己的射程以後,才以一記銳利的斬擊砍向對手。
伴隨著一道刺耳的金屬聲,劍從男人的手中被打飛出去。在空中迴轉幾圈後掉到地面上。阿爾巴魯以劍尖抵住站在原地摀住右手的波爾。
「還要繼續嗎?」
波爾悔恨地咬緊牙關。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原本如同雞冠頭的紅頭髮,變得猶如雜亂而陳舊的刷子一般。
「阿爾大人!」
判斷分出勝負後,希爾法立刻飛奔過來。希爾法將頭埋進阿爾巴魯的胸膛裡,以一副馬上要哭出來的表情揪著他不放。
「阿爾大人,您沒有受傷吧? 人家現在就幫你把臉擦拭乾淨。」
「我的臉還沒髒到要特地擦吧。」
「那些欠缺教養的話不是把阿爾大人您的臉給弄得髒兮兮的嗎?」
「是嗎。妳的眼睛還真是厲害啊……」
阿爾巴魯這麼說並非在挖苦她。在這種時候,不論對希爾法說甚麼都沒用了,自己也只好老實地接受她的好意。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畢竟人家一直注視著阿爾大人嘛。」
「不用操勞我的事情了,去幫那個被打的女孩處理傷口吧。」
「這一點您不必擔心,小女子已經處理好了。」
看見希爾法笑著馬上回答道,阿爾巴魯回過身看向後方。吟遊詩人被打腫的臉已經得到治癒,沒有留下任何被毆打過的痕跡。這就是聖言的力量。
「做得好。那麼我們也趕快離開這吧。」
在武鬪勇技大賽開打前引人注目絕非他的本意。雖然阿爾巴魯想要立刻把希爾法跟賽蘭帶離現場,但是表情卻忽地嚴肅起來,把希爾法拉到身後來保護。因為波爾把藏在身上的短劍給拿了出來。
「喂喂喂,你還不打算認輸嗎?」
阿爾巴魯以厭煩的眼神看向波爾,再看見跟隨著他的大蛇熾天使有行動的打算時,不禁有些咋舌。根據對方擁有的能力,事情說不定會變得相當麻煩,甚至還有可能波及周圍的圍觀群眾。
──只能派賽蘭去壓制對方熾天使的力量了啊。
但是就在這時,一件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大蛇熾天使就像是在警戒著什麼般停下了動作。收起本來還四處蠕動的大舌頭,凝結得像一座雕像一般。
緊接著,波爾自己也發生了異變。雖然他依舊面對著這邊,但卻保持著半張嘴的表情一動不動。短劍也從手上脫落下來。
沒有拾起脫手的短劍,波爾以一副魂飛魄散的表情向後方的大蛇招招手。大蛇熾天使儘管對舉止有些奇怪的主人感到有些納悶,但還是搖著粗長的尾巴跟上他的腳步。
波爾步履蹣跚地帶著大蛇離去。阿爾巴魯看著他的背影離去後,回頭望向身後的希爾法。
「妳做了什麼,對吧?」
不是以懷疑的態度,而是以確信的態度問道。而希爾法僅僅回以滿臉笑容。那是個只要是個男人都會迷上的甜美笑容,但卻讓此時的阿爾巴魯相當地苦惱。
「是的。我使用了聖言的力量,讓那名男子看見了聖法理雅的幻影。雖然挺想把這個與阿爾大人刀刃相向的暴徒直接處理掉,但是阿爾大人恐怕是想盡量避免騷動的對吧?」
「沒錯,就是這樣,嗯。妳能明白我的想法,我很高興。」
阿爾巴魯無力地笑了笑的同時,在心中默想:「妳這樣反而更引人耳目吧!」。
希爾法所使用的,是被稱作『莊嚴的畏怖』的聖言。這個聖言可以將奪走針對自己的敵意,使對方一時間變得茫然落失。
即便是經過刻苦修行的神官,也得花上時間和工夫才能詠唱的困難聖言,但希爾法卻能夠輕易使用。熟知聖言的人想必都會為此跌破眼鏡吧。
「希爾法,妳能為了我做些什麼,我真的很感謝妳。這次也受妳幫助了。但是,我希望妳能多少控制一下。我希望自己能夠保護妳。」
「阿爾大人……」
兩手在胸前交叉,希爾法赤紅著臉。
「人家真是個幸福的人。阿爾大人竟然是如此的珍視人家。」
儘管最重要的部分根本沒被聽進耳中,但是這麼一來她就會稍微老實一點了吧,「這樣也行吧」,阿爾巴魯自顧地下了結論。況且,現在還有其他事情得做。
「妳跟賽蘭先待在這裡別動。」
向希爾法吩咐完後,阿爾巴魯朝在起鬨的人群中筆直地眺望著自己一行人的騎士走去。在四目相交之時,向他──托魯迪歐打了聲招呼。
「或許這個問題有點奇怪,不過制止那個熾天使的人,是你嗎?」
制止大蛇熾天使的人並非希爾法。她剛剛說的是「對那名男人使用了聖言」。而之所以會認為是托魯迪歐做的,是因為阿爾巴魯有一瞬間從托魯迪歐身邊感受到從一股強烈的視線。
一邊摸著黑馬的鼻梁,托魯迪歐一邊微笑著回答道。
「是這孩子做的,並不是我。這孩子可是相當喜歡珍視自己熾天使的騎士呢。」
與黑馬四目相對,令阿爾巴魯不禁有些膽怯。但在鼓起勇氣後,他還是笑著低頭向他們致謝。
「感謝你們。多虧你們幫忙,才沒有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不必多禮,你也讓我看了一場有趣的決鬥。你也是大會的參賽者吧? 我的名字叫托魯迪歐。這孩子叫薩爾托馬。要是方便的話,能請教一下你的名諱嗎?」
既然對方已經自報姓名了,阿爾巴魯也沒有理由不報上名號。阿爾巴魯將自己與賽蘭的名字告知對方,並且補充說明自己是一名流天的騎士。托魯迪歐瞇著眼睛,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阿爾巴魯卿與賽蘭卿是吧。期待能與你們二人在鬪技場再會。」
「能聽見威名遠播的『疾走之槍』這麼說,是我的榮幸。屆時,還望你能手下留情。」
我可一點都不想跟你打啊。阿爾巴魯一邊在心中默念,一邊表情和藹地回應道。就在這時,賽蘭走了過來,用手指著托魯迪歐的黑馬。
「阿爾,這個熾天使毫無疑問超級強的。有機會的話就來打──」
「妳給我先道謝。他們可是幫我們阻止事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恩人啊。」
阿爾巴魯抓住賽蘭的頭,轉向托爾迪歐低頭道謝。
「抱歉,這孩子如你所見有點不知禮儀,還請你原諒。」
「不必在意。不看我的熾天使這樣,牠可也是一匹悍馬呢。話說回來,阿爾巴魯卿。你剛剛說自己是流天的騎士對吧,關於您最近在哪一個地區旅行,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雖然覺得是一個奇怪的問題,但是托爾迪歐看起來也不像有惡意的樣子,於是阿爾巴魯便老實回答道。
「最近一年我一路從帝國東部走到南部地區。請問是出了什麼事嗎?」
這次輪到阿爾巴魯提問,托魯迪歐壓低聲音答道。
「我最近經常聽見魔物在帝國南部結群出現的消息。聽說,牠們是沿著南部的國境線一路北上而來,已經襲擊了好幾座村莊和小鎮。所以就想說,既然你在南部旅行的話,有沒有聽見什麼類似的傳聞。」
阿爾巴魯不由得瞪大雙眼。這個消息他還是第一次聽見。
「我曾路過一座被魔物襲擊過的村落,就順勢替他們殲滅了那群魔物。」
將村落的名字以及自己一行人打倒的魔物數量,如實地告知對方。為了避免被對方看穿我方的實力,阿爾巴魯本打算謊報魔物的具體數量,但在被托爾迪歐表情嚴肅地注視後,他只得在心中嘆口氣,如實稟報正確的情報。此時托魯迪歐表情變得和緩許多。
「感謝你的協助。你的情報非常值得拿來參考。話又說回來,你們也真是厲害啊。居然單憑兩人就殲滅了五十多隻魔物。」
「只是打牠們個出其不意罷了。」
之所以謊稱是他們兩人解決的,是不想讓希爾法變得太過顯眼。不過這一點,或許也早已被這個男人給看穿了。
「那我就先告辭了」,托魯迪歐駕著黑馬離去。周圍又回歸原本的喧鬧。正當阿爾巴魯一行人準備離開時,圍觀群眾湊上前來搭話。
「你還挺行的嘛。是武鬪勇技的參賽者嗎?」
「名字是叫甚麼來著? 別那麼吝嗇,說說看嘛。我打算在第一戰賭你贏哦。」
阿爾巴魯對他們回以和藹的微笑後,便牽著希爾法二人迅速離開了現場。


太陽升至頭頂,宣示武鬪勇技開幕的號角聲響起。
帶著熾天使的騎士們,聚集在了鬥技場內。總共十五人。其中並沒有帶著大蛇熾天使的波爾的身影。
──希爾法使用的那句聖言持續時間並不長。照理來說應該是能趕上的吧……。
感覺不太可能是因為害怕對上自己而退賽的。可能是從哪得知托魯迪歐等等持有稱號的騎士也有參加,所以才起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吧,因為這樣比較合理,就當是這麼回事吧。
觀眾們分成好幾排站在競技場的外面。其中一部份設置了階梯狀的觀眾席,讓權貴們、貴族的兒子、千金大小姐坐下觀看。在他們的身後,頭戴桂冠的女神旗幟隨風飄揚。那是神聖法理雅帝國的國旗。
小鎮的教會長站上台,開始向神明禱告、祈禱。武鬪勇技同時也是獻與諸神觀看的儀式。參賽者們一同向神明起誓,絕對不會有任何不正當的行為˙,會正正當當地與對手交戰。
邦加魯的鎮長宣示武鬪勇技大會正式開賽後,觀眾們掌聲雷動、歡聲雀躍不已。
「來自星河彼岸的敵人,向諸神發起進攻。諸神創造以自身為範本的戰士們,於星河之海迎戰敵軍。而這便是熾天使由來……」
鎮長引用聖法理雅教典,說明熾天使的由來。
戰爭的最後,當諸神和敵人紛紛倒下,得以倖存的熾天使化作流行墜至地面。與此同時,他們也被賦予了全新的使命。
從在戰爭的途中墜落至地面的敵人──被稱作墮落女神的威脅中,保護地面上的人類。墮落女神能夠孕育出不窮的魔物。在星河彼岸的戰爭中,這項能力也使得諸神陷入了苦戰。
自諸神與敵人一戰,已經過去約莫七千年的時間。時至今日,人類依舊沒能摧毀墮落女神,使得魔物在大陸上生生不息。
也因此,進行武鬪勇技大會開幕儀式的鎮長,以下一句化做了總結。
「但願,今天在場聚集的英勇騎士們當中,能夠誕生消滅墮落女神的英雄。」
阿爾巴魯一邊聽著鎮長的宣示,一邊觀察著其他參賽者。每位騎士身上都散發出一股戰士的氣概,長著一副特徵各異的臉龐。看來除了持有稱號的騎士以外,裡面應該也會有不少強敵在呢。
每個人都以鎧甲與頭盔來武裝自己。阿爾巴魯在那場騷動之後,也急忙物色一套胸甲和頭盔穿在身上。儘管認為這樣不像自己的風格,但是既然有三名持有稱號的騎士出席比賽的話,也不得不讓他改變自己的想法了。畢竟只要一個不小心的話,不只有斷手斷腳的可能,運氣差一點甚至可能丟了性命。能夠及時找到一副與自己的頭型和體格相匹配的裝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阿爾,不管是誰都看起來好厲害哦。得用抽籤來決定對手真的好可惜呢。」
站在自己身旁的賽蘭,眼眸中閃耀著光芒。看見她這副模樣,阿爾巴魯的緊張情緒瞬間緩解了不少。他將手放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摸了摸。
突然間,周圍的騎士們變得有些吵鬧。跟著他們的視線,阿爾巴魯抬頭看向台上。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鎮長的身旁。身著一副粗曠的鎧甲,以一副有稜有角的大臉露出笑顏,低頭看向自己等人。
「高達爾……」
阿爾巴魯睜大雙眼,震驚地說道。
高達爾,是帝國僅有十人的騎士團長的其中一人。
十六年前的巴薩戰爭,帝國以馬爾丹尼斯、修雷兩國為對手,他在其中的斯塔蒂亞會戰取得耀眼的戰功,最終取得『豪腕』這個稱號。飽經鍛鍊的肉體刺出的長槍,能夠一擊將敵人連同盾牌、甚至是鎧甲一同貫穿。在騎士當中有著相當高的人氣。
為什麼這麼有名的人會出現在這座小鎮的武鬪勇技大賽呢? 這個疑問立刻就被解開了。因為此時鎮長高聲宣言道。
「高達爾卿目前正在視察帝國境內,今天早上便順道來拜訪我們的小鎮。剛剛有一名參賽者,在大會開始前便宣布要退賽。在我的再三請求下,高達爾卿也答應會參加這場大賽。不論是對全體天翔騎士而言,還是對來觀賞他們戰鬥的觀眾們而言,今天都是個不錯的日子呢。」
與熱烈的歡呼聲迎接高達爾到來的觀眾們形成鮮明對比,有好幾名參賽者一臉愕然的模樣,甚至有好幾名參賽者苦悶著臉,仰望著這位帝國的騎士團長。
或許這是鎮長苦心籌備、用來當噱頭的一場演出,但是在參賽者眼裡,彷彿就像是不想讓他們贏得優勝的小手段一樣。就連托魯迪歐也不禁緊張了起來。
「阿爾,你認識那個人嗎?」
被站在身旁的賽蘭問道後,阿爾巴魯嘆著氣點頭答覆道。
「以前,我經常與他見面。不過對方可能不記得我是誰吧。他可是強到我們這群參賽者一起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贏的對手,其名聲甚至還傳到了鄰近諸國的耳中。傳聞中,他可是獨自一人將百名天翔騎士連同熾天使打得體無完膚呢。」
不過大部分都是人為編造出來的吧,阿爾巴魯在心中默想。
聽見阿爾巴魯的這席話,賽蘭不但沒有絲毫膽怯,反而抬頭仰望著高達爾說道。
「這樣的話,只要我們能贏過他,阿爾馬上就能成為名人了對吧。希爾法一定也會很高興的呢。」
「我說妳啊,我們贏他的機率可是如同在路上撿到一大筆錢一樣低的。」
阿爾巴魯忍不住訓斥道,而這卻令賽蘭眉頭一皺。
「阿爾,你的壞習慣又來囉。始祖凱茵曾說過:『不管面對怎麼樣的對手,都必須有必勝的覺悟,要不然是不可能會贏的。』」
「雖然我這麼說不太好,不過始祖大人輸得次數可是意外的多哦。」
要是有勝算的對手的話,阿爾巴魯也多少能擠出點戰意。但是對手是那位高達爾,自己根本連萬分之一的勝算都沒有。
正當阿爾巴魯準備找些話來安慰賽蘭的時候,鎮長已經發表了第一戰的組合。
「第一場比賽將由流天的騎士阿爾巴魯對陣──『豪腕』高達爾!」
熱烈的歡呼聲傳遍鬥技場的各個角落,與此相對的,阿爾巴魯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參賽者當中有好幾人,以一副看待可憐人的表情望著他。


其他參賽者離去後,只剩阿爾巴魯和賽蘭兩人留在鬥技場。就在這時,高達爾帶著熾天使走下看台。
高達爾的熾天使,是一名年齡看似二十五歲的修長女性。
身著一件長袖碰底的黑色連衣裙,上面還戴著白色圍裙,打扮得像一名女僕一樣。白色的髮飾為她那頭艷麗的黑髮增添一絲光彩。因為銀色假面完全覆蓋住臉蛋的緣故,完全看不出她的臉長什麼樣子。
高達爾隔著十幾步與阿爾巴魯對視,突然皺起眉頭說道。
「從看台上看見時,我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果然是殿下您啊。」
「高達爾,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啊,真是讓人高興。以前經常受你照顧呢。」
阿爾巴魯啼笑皆非地說道。他說自己很高興的事絕非謊言。但是,一想到其他的麻煩事可能會接踵而來,怎麼也無法沉浸在再會的喜悅中。
「你就別再叫我殿下了。現在的我是一名流天的騎士。況且我也已經六年沒回宮廷了。」
阿爾巴魯是帝國皇帝法爾凱李斯與身為平民的母親所生下的,庶名皇子。同時也是三男。但是,他完全沒有為自己的生世感到自豪過。希爾法跟賽蘭當然也是知道的,除此之外他幾乎沒有告訴過他人這件事。
在鬥技場外面,觀眾們拼命大喊著高達爾的名諱亦或是『豪腕』這個暱稱。兩人的這段對話,只有身在鬥技場中的他們能夠聽見。
兩人走至鬥技場的中央,脫下頭盔握手示好。這算是武鬪勇技的習俗了。
高達爾今年三十四歲。自成為騎士的十五歲以來,便活躍於各個場所令人留下深刻印象。正可謂有著鋼鐵般的身軀,即使身著鐵製鎧甲,也能從他那粗壯的手臂和大腿可見一斑。即便阿爾巴魯再怎麼掙扎,恐怕也無法與他較量吧。
「加油啊!阿爾大人!」
在比賽會場的圍欄外側,希爾法滿臉笑容揮著手臂。因為有九成以上的觀眾都在喊高達爾的名字,為了不被周圍的聲音給遮蓋住,她不知不覺間提高嗓音大聲助威。
「阿爾大人! 請您稍待片刻! 人家立刻說服教會長請個啦啦隊過來……」
阿爾巴魯聞言,立刻轉身看向希爾法,不容分說地舉起雙手大個大叉叉。
這是「不行」的信號。要是她的話還真有可能搞出那種事來。
「看來您過得挺辛苦的啊。」
「比起她,教會那幫人可是更煩人的。」
看著苦笑的高達爾,阿爾巴魯聳肩說道。
「算了,這種事以後再說吧。我們也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在阿爾巴魯發言完後,高達爾行了一禮拉開距離。阿爾巴魯也同樣後退一定步數。兩人戴上頭盔,舉劍擺出架式。確認雙方準備完畢後,號角聲和太鼓聲轟然響起。這就是戰鬥開始的信號。觀眾的歡呼聲變得更加熱烈。
阿爾巴魯待在原地一動不動。而高達爾也一樣。熾天使們等待著主人的指示,佇立在原地。
──不妙啊。
阿爾巴魯心情沉悶地嘆起氣來。儘管早已做好覺悟,但是擺好架式的高達爾根本沒有任何破綻可言。不管自己再怎麼聚精凝視,也找不出任何的突破口。
這感覺就像是自己面前出現一塊巨大的岩石,擋住道路使得自己進退兩難一樣。不僅如此,這塊岩石還有著無堅不摧、刀槍不入的堅硬程度。
不過,自己也絕非是束手無策的。只要這邊開始行動,高達爾一定也會衝上來吧。阿爾巴魯曾在宮廷內看過,他在教姊姊劍術的時候,把用作練習的鎧甲一刀兩斷的全過程。
──但是,不往前的話根本就……。
當阿爾巴魯邊想著這些邊向前跨半步時,又突然慌忙地把腳縮了回來。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阿爾,要怎麼做?」
賽蘭問道。她早已脫掉鞋子,兩腳的膝蓋以下直至腳尖都纏繞著彩虹色的光芒。光芒捲起沙塵、呼起狂風,把周圍的一切給卷入一陣漩渦中。
看著這陣光芒,阿爾巴魯總算重新冷靜了下來。直到這時候阿爾巴魯才注意到,自己已經緊張得滿頭大汗了。時間明明還沒過去多久,自己卻已經想了這麼多。
進行一次深呼吸,擦拭額頭的汗水。阿爾巴魯擺出前傾姿勢。
「賽蘭,妳去阻止對方的熾天使。不要讓她闖入我跟高達爾的對決中。」
「我知道了。」
賽蘭發聲回應道。阿爾巴魯依舊注視著高達爾。
不管自己再怎麼努力定睛觀察,對方也沒有露出哪怕針孔細小的破綻。在既不能投降,也不能逃跑的情況下,遇到這麼一個對手該如何戰鬥呢? 那個方法姐姐曾教過自己。
──不管哪裡都可以,總之先瞄準敵人身體的一個點,從正面直直地砍下去。
也就是說,放棄一切奮戰到死的意思嗎? 當自己這麼問的時候,姐姐搖頭否定道。
要是對方沒有破綻的話,那就用自己的氣魄與覺悟做一個就行了。
要是有力量或技術的話,就使用它們來製造破綻。要是都沒有的話,就只能使用其他方法來代替它們。
真是個讓人火大的姐姐。阿爾巴魯短暫地笑了笑,隨後立刻咬緊牙關。
將周圍的景色從視線中抹消,留下高達爾一人的身影。然後更進一步地,把高達爾的頭部以下也抹消。但這樣還是太大了。這還稱不上是一個點。最終視線裡只剩下高達爾的鼻樑。阿爾巴魯在腦海中描繪著,自己的刀鋒通往對方鼻樑的軌跡。
伴隨著一聲吶喊,阿爾巴魯蹬地衝出。直直地衝向對手。儘管觀眾們歡聲雀躍,但他卻完全沒能聽見。高達爾稍微改變架式,在左臂處露出些微的破綻。
在電光火石之間,阿爾巴魯雖猶疑了一會兒,但立刻將其拋諸腦後。隨著一步一步的逼近,對方的鼻樑越發清晰。他闖進了高達爾的射程範圍之內。
下一刻,伴隨著一道衝擊,阿爾巴魯失去了意識。


身體沉重不已,但不可思議的是,卻一點也不難受。能感受到一股暖意一點一點地滲入體內,彷彿就像是在泡湯一樣,令人舒暢不已。不過自己實際上已經有很久沒泡過湯了。
睜開眼睛,一股香甜的氣味傳入鼻中。
希爾法的臉就在旁邊,而眼前則是昏暗的天花板。
「阿爾大人,您醒了啊。」
與阿爾巴魯四目相對,希爾法神采奕奕地說道。
「真是太好了。要是阿爾大人就這樣醒不過來的話,人家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哦」,含糊地回她一句後,阿爾巴魯打算坐起身子。但是卻被希爾法給制止了。
「阿爾大人,請您好好靜養。您的身體我目前還在治療當中。」
老實聽話後,阿爾巴魯突然從肌膚上的觸感感到有些好奇,於是便扭頭環顧身體。印入眼簾的景象令他瞠目結舌。
希爾法身上僅僅穿著內衣,披著一件僧侶服。以幾乎全裸的打扮,身體緊貼在睡在毛毯下的阿爾巴魯身上。
另一方面,阿爾巴魯雖然穿著長褲,但是卻沒有穿著上衣。當他清楚理解目前的情況後,全身上下血脈賁張,身體的某個部分甚至頂了起來。
「哎呀呀,沒想到您變得這麼有精神啦。」
因心上人的這個反應而歡欣雀躍不已,希爾法將嘴唇貼到阿爾巴魯的左臉頰上。甚至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因為這個直擊脊椎的奇妙快感,阿爾巴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希、希爾法!? 妳幹嘛啊……」
「阿爾大人,您在說什麼呢。人家當然是在幫您療傷囉。」
嘴角揚起和藹的微笑,希爾法與阿爾巴魯唇齒相交。仔細地舔吮一番青年的嘴唇後,希爾法將舌頭悄悄地伸入口中。
擁有足夠力量、被人尊稱為聖者、聖女的神官們,能夠藉著與他人肌膚相親來減輕對方的傷痛,甚至還有人能夠治癒傷口跟疾病。
希爾法也具備著那種力量,她身上的體液包含淚水在內,都具備著能夠治癒他人的力量。所以說,她那句「人家是在幫您療傷啊」並非謊言。而且恐怕還是治療身體最有效的方法。
希爾法柔軟的肌膚、體溫、香氣,使得還殘存在阿爾巴魯體內的戰意轉化為凶暴的衝動,喚醒野獸的本能。
阿爾巴魯用自己的舌頭粗魯地索求著她的舌頭。
畢竟他們兩人也不是第一次舌吻了,儘管還沒有奪走她的純潔,但自己早已經享受過好幾次她身體的滋味。伴隨著激烈的接吻聲,他數次舔吮希爾法的嘴唇。希爾法剛開始雖然也有些驚訝,但也馬上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唇齒分離後,希爾法以迷濛的表情低頭看著阿爾巴魯。
「阿爾大人……。請您盡情享受人家的身體吧。」
不必你多言,我本來就是那麼打算的。阿爾巴魯抱緊她,用左手溫柔地撫摸她的香背,右手著伸向她那肉感十足的香臀。好好撫摸一番圓潤的屁股後,希爾法以甘甜的嗓音在阿爾巴魯的耳邊耳語道「人家還要……」。
阿爾巴魯湊上前去吻她,享受著接吻帶來的美妙滋味。直到兩人的唾液拉得如細絲一般綿長,兩人的嘴唇才終於分離了開來。忽地,掛在牆壁上的鐘擺印入眼簾中。
──時鐘?
雖然沒有懷錶貴,但鐘擺也是相當高價的奢侈品。因為注意力完全落在了希爾法的身體上,所以自己反而沒能聽見鐘擺的響聲。
「這裡是哪?」
「教會的迎客室。」
下一刻,取回冷靜的阿爾巴魯立刻把希爾法從身上扒開。
「阿爾大人。您、您這是怎麼了! 該不會身體哪個部位還在痛吧……」
「疼痛什麼的我早就不在意了! 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在小聲地怒斥她一番後,阿爾巴魯迅速地環顧四周。
這是間石屋。他們的衣服就放在旁邊,行囊也還在。
牆壁上除了掛著鐘擺,還掛著幾盞煤油燈,朦朧的燈光給室內帶來光亮。雖然屋內擺著幾張椅子和一張桌子,但是卻不見床鋪。桌子上面放著一尊拳頭大小、一名女性高舉雙手的雕像。那是聖法理雅的雕像。
阿爾巴魯緊張得屏氣凝神,望向窗戶。幸運的是,窗外並沒有人的氣息。這讓他安心地鬆了口氣。隨後,他以一副不知該不該生氣的表情,看向身邊的希爾法。
「希爾法。俗話說『簾窺壁聽』。更何況這裡還是教會,我們根本不知道教會的眼線在哪裡。你對我的關心讓我很是高興,做過頭的我確實也有不對的地方,不過我們還是得多加防範才行。」
要是自己接著玩弄希爾法的身體、貪圖享樂的話,不免會被教會中的某人給看見,一想到這一點,冷汗就流個不停。
教會的權威十分巨大。把聖法理雅教遵奉為國教的神聖法理雅帝國的皇帝,以及鄰近諸國的國王也不能無視教會的指示。
目前為止,儘管對她決定與阿爾巴魯旅行這件事進行勸阻和干擾,教會也還是尊重著希爾法個人的意志。但要是阿爾巴魯的行為太過出格,他們恐怕會不留情面地訴諸強硬手段。
「這一點您大可不必擔心,阿爾大人。在教義裡,生孩子作為一種神聖的行為被教會所認可。聖法理雅大人和始祖凱茵交合後產子的事蹟,可是被教會尊奉為奇蹟的呢。」
所以您大可放心,希爾法笑著說道。
這是神聖法理雅帝國的建國神話中的一個章節。傳聞,聖法理雅作為跟隨凱茵的熾天使,儘管有著一副不會懷孕的身體,卻依舊生下了凱茵的孩子。教會將這件事稱作聖法理雅的奇蹟傳誦於後世。
「要是教會敢多嘴的話,我就扔把火把教會燒掉。」
「我就先不問妳是打算怎麼做的吧。妳要是真那麼做的話,我們兩個可就成了通緝犯了,給我好好想想啊。」
「但是,阿爾大人您不會難受嗎?」
希爾法的視線從阿爾巴魯的臉移向股間。他身體的某個部位直到現在依舊熱氣噴張,沒有鎮定下來的跡象。
「容小女子用身體來服侍您吧。畢竟已經做過很多次了,還請您放心交給我來處理。」
「所以說! 妳別在這裡說那種話行不行啊! 要是有人突然進來的話該怎麼辦!」
要是看見希爾法那嫵媚的臉蛋,自己恐怕會把持不住的,所以阿爾巴魯邊看著大門邊粗暴地撓著頭髮。這時的他總算是想起失去記憶前的事了。
──這樣啊。在那場與高達爾的決鬥中……我們輸了啊。
他最後看見的一幕,是灰色的天空。被高達爾一擊打飛的他,立刻就失去了意識。一想到自己那副慘狀,就有點想不顧一切倒頭就睡。雖說如此,阿爾巴魯還是想方設法振作起了精神,詢問一件自己有些在意的事情。
「賽蘭人呢?」
聽見阿爾巴魯的質問後,希爾法面帶苦笑,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個孩子出去了。她沒有受傷,你放心吧。」
「是對教會的東西感到好奇才跑出去的吧。」
阿爾巴魯回以苦笑。這相當符合好奇心旺盛的賽蘭的作風。想必是有希爾法陪伴在自己身邊,她才敢放心出去探險的吧。
首先得確認身體有無大礙。以那種方式撞到地面上,普通人的身體根本無法招架,也無法輕易起身。但是,他動了動卻發現身體並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也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口亦或是骨折。
「身體的狀態還可以嗎,阿爾大人。」
「嗯。都是托妳的福啊。希爾法,謝謝妳。」
整理好情緒後,阿爾巴魯向希爾法致謝。正是因為她與自己肌膚相親,自己才得以恢復身體健康。先不論他們之後做的那檔事,自己是該向她道謝。
「話說回來,武鬪勇技大賽怎麼樣了?」
「在大約一小時前、太陽下山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當親眼目睹阿爾大人倒下的時候,人家甚至還湧出一股要將這個邦加魯化作血海的衝動……」
似乎是在說話的同時想起那時的光景,希爾法顫抖著肩膀,眼中滲出一股狂氣。阿爾巴魯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想辦法安慰她。當她回復冷靜後,讓她接著說下去。
「高達爾大人建議呆立在原地的我,把阿爾大人還有賽蘭帶來教會。還幫我們向教會的人員說明情況……。對了,托魯迪歐卿也有來幫忙。」
「欠了那傢伙不少人情啊。他們還待在小鎮上嗎?」
聽見阿爾巴魯的質問後,希爾法歪著頭說道。
「我也不清楚。畢竟人家一直待在阿爾大人的身邊。」
「說得也是啊。我原本還想說去跟他們道個謝來著的……。對了,最後是誰取得了優勝啊?」
「人家除了阿爾大人的比賽外都沒有觀看,所以不清楚正式的流程,不過好像是高達爾大人贏得了優勝哦。不久前,還聽見有人在討論此事。」
「不只把別人當槍使硬是排入賽程中,甚至還直接把優勝給囊括走了嗎,有沒有搞錯啊那傢伙。」
阿爾巴魯嘴裡唸叨道。比起不滿的情緒,心中更對這個鎮長感到傻眼。想必今後,天翔騎士們對於參加邦加魯舉辦的武鬪勇技大賽都會持觀望態度的吧。
當他想到一半的時候,一名女性沒有敲門,直接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儘管她的身高與賽蘭差不多,但嘴角揚起的那股桀傲不遜的冷笑明顯不是一名少女所能露出的表情。頂著一頭長及腰際的單馬尾,身穿滿是精細裝飾品的绢衣和裙子,肩膀上披著一件鮮紅的外套,腰際繫著一把劍。
將即將自喉嚨中迸發而出的抗議聲給吞回去,阿爾巴魯驚訝得睜大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這名女性。而希爾法這邊,綠寶石的瞳孔中寄宿著一股明確的敵意。
女性以一副得意洋洋、且愉悅的表情正面接下兩人的視線。煤油燈的照明使得她的臉上產上一道陰影,巧妙得勾勒出一抹兇惡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愚弟。你那被打飛的可笑模樣,真是令人笑掉大牙啊。」
「唉呦,今天是要下大雪了嗎。」
自驚愕中回過神來的阿爾巴魯,拚死拚活地擠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不不不,這個帝國的皇女殿下怎麼會紆尊降貴來到這種鄉下地區呢。要是妳是真正的克拉麗莎姐──皇女殿下的話,想必會給出一枚金幣當作見面禮的才是吧。」
「看來你耍嘴皮子的功夫依舊健在嘛,不過記憶力倒是出了問題呢。怎麼,你還沒睡醒嗎?」
被他稱作克拉麗莎姐的女性冷笑道。
「我這有枚生鏽的銅幣,你要嗎? 與其說是觀賞了一場騎士間的決鬥,不如說是看了一場小丑演出的觀賞費吧。還想要我接著付錢的話,等你能把高達爾跟他的熾天使給打飛出去再說。 這樣你也會稍微動動腦筋吧?」
這名女性嘴裡說著玩笑話,跨大步走向阿爾巴魯身邊。
她叫做克拉麗莎,既是阿爾巴魯同父異母的姐姐,也是神聖法理雅帝國的第一皇女。阿爾巴魯自兒時起就稱呼她為「克拉麗莎姐」。
克拉麗莎彎下腰,旁落無人地伸出手來,抓住坐在毛毯上的弟弟的下顎。把他的臉拉到近在咫尺的距離後,她毫不留情地指責道
「愚弟,你猶豫了對吧。」
這席話化作一隻無形的冰手,牢牢地抓住了阿爾巴魯的五臟六腑。看著被問得啞口無言的阿爾巴魯,克拉麗莎以冷漠的視線與輕視的口氣當頭罵道。
「你會輸給高達爾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那個失誤簡直太不像話了。我明明囑咐過你,絕不能猶豫的吧。猶豫會使得身體的一切變得遲鈍。這就是你突然離開宮廷、流浪好幾年學到的嗎? 真是讓人大失所望。你要不要乾脆點放棄回來如何? 畢竟你也得到了自己的熾天使,應該會得到比過去更好的待遇才──」
「可以請妳別再自說自話了嗎,皇女殿下。」
彷彿發自地底深處的低沉嗓音蓋住了克拉麗莎接下來的話。希爾法抓住克拉麗莎的手,將其拉開阿爾巴魯。而她的另一隻手,早已伸向了放在地板上的手杖。手杖瞬間幻化為大鐮刀,彎曲的刀刃散發著銀色的光輝。
「怎麼,妳也在啊? 淫亂聖女。」
明明剛剛早就已經看見了才對,卻用一種現在才發現的語氣,克拉麗莎譏笑後,以一副輕蔑的眼光看向只穿著內衣的希爾法。
「果然不管怎麼看,妳的打扮跟身材都不像是一個神官呢。明明身材打扮那麼下流,虧妳跟愚弟之間的關係還沒什麼進展啊。」
「妳的眼睛要不要去看醫生呢?傲慢皇女。要不要考慮乾脆一點直接拔掉妳那兩顆眼球,重新裝上玻璃球還來得好看一點呢? 說到底,我跟阿爾大人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妳說得──」
阿爾巴魯迅速地撲到希爾法身上,用手摀住了她的嘴巴。這裡要是被她說漏嘴的話,姐姐一定會高興到大張旗鼓與教會的關係者說的吧。
「愚弟,放開她。如果她有話想說的話就讓她說個清楚。根據內容,我有可能會把這個淫亂聖女視作街邊巷口的淫亂女,而你也給我做好到死都無法離開宮廷的覺悟吧!你們兩個年輕旺盛的年輕人到底做甚麼! 」
克拉麗莎的雙眸滲出一股冷冽的憤怒。阿爾巴魯則是搖頭否定道。
「不是的,克拉麗莎姐。剛剛她說得只是氣話。希爾法之所以這身打扮,是為了幫在武鬪勇技大賽上敗北的我療傷。克拉麗莎姐妳也知道吧,聖者跟聖女有著這樣的力量。」
克拉麗莎以不滿的視線盯向拼命解釋的弟弟。不過,她似乎也想盡量避免吵架的樣子,理解地點了點頭。阿爾巴魯以視線向希爾法打暗號,緩緩地把手拿開。
在舒了一口氣後,希爾法滿臉通紅地瞪視著克拉麗莎。
「因為妳是阿爾大人珍重的親人,所以我才一直忍耐的,但是妳最近真的是太過分了。妳要是再敢亂說話,即便阿爾大人允許我也絕不原諒。神明大人想必也會贊同我的。在神聖裁判上妳一定會得到滿場一致的火刑宣判。要不要我今晚就送妳入土長眠呢?」
「區區聖女也敢威脅我?」
能夠說出「區區聖女」這種話的,放眼全帝國境內也就克拉麗莎一人。兩人帶著敵意四目相對。
「都怪妳毫無節制地縱容,才害得愚弟的大腦變得越來越笨的吧? 身為聖女就乖乖地回到教會,給我奉身祈禱神明去吧。帝都的教會可還再苦苦等待妳的回歸喔?」
「又不是只有在教會裡面才能向神明祈禱。在世界各地幫助有困難、需要幫忙的人,也能讓大家好好認識到聖女的存在價值。皇女殿下才是,妳不知道妳那胡攪蠻纏的嚴格訓練有多麼商阿爾大人的心嗎? 阿爾大人真正需要的是愛。在身旁一直注視著阿爾大人、為阿爾大人著想盡自己的一份心力。這份念想妳該為阿爾大人做的。」
隨著一言一語的爭辯,兩人的表情變得越加險峻,眼眸中的敵意逐漸加深。孩子看到的話會立刻哭泣,大人看到的話也會退避三舍。兩人那猙獰的面孔,比起一個女人更像是一頭野獸。
阿爾巴魯不禁後悔自己的天真,胃也不由得腳痛起來。要是情況允許的話,他真的想直接丟下兩人立刻逃走,但這麼一來一定會被待在這座教會的神官跟信徒看見,聖女與皇女相互廝殺的場景,到時情況肯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到此為止。克拉麗莎姊姊後退兩步。希爾法也稍微冷靜一點。」
阿爾巴魯鼓起勇氣,插入兩人之間。
「阿爾大人,可以請您不要插手嗎? 即便有可能會把這座教堂燒毀掉,我也必須消滅掉眼前這位神的敵人。」
「快讓開,愚弟。我要好好教育這個偽聖女世間的禮儀,讓她體會一把暗無天日的悲慘生活,刻骨銘心到理解自己究竟有多麼的自以為是。」
勇氣沒一會兒便枯竭了。但是,自己還是不能放著她們兩個不管。阿爾巴魯先是鼓勵自己冷靜下來,隨後將嘴巴湊向希爾法的耳邊。
「事後我會達成妳的一個願望的,妳先給我老實一點。」
不管怎麼聽都像是騙小孩的這番話,卻讓希爾法直勾勾地看向阿爾巴魯,小聲地回了句「我們說好了。阿爾大人不許反悔喔。」便把大鐮刀變回手杖。確認完畢後,阿爾巴魯轉身看向克拉麗莎。
「克拉麗莎姐。妳也不是特地跑來跟希爾法吵架的吧?」
唯一的擔心是,姐姐這個人還真有可能就是來罵自己幾句特地跑來的,所幸,克拉麗莎低聲「嗚」了一句重整精神。她雙手抱胸瞪著阿爾巴魯,以粗魯的語氣說道。
「戰鬥的訣竅是?」
聽見這個唐突的問題,阿爾巴魯先是愣了一秒,隨後立刻答道。
「好好看清一切。不只是對方的武器,就連對方的腳法和視線也得看清。」
「要是抓不到破綻的時候呢?」
「瞄準對方身上的一個點,抱著覺悟與氣魄毫不迷茫地衝過去。」
向她學習劍術的時候,每當練習完自己都得附讀一次。即便已經過去了好幾年,自己依舊沒有忘記這一點。克拉麗莎滿足地點了點頭。
「你有好好記住這一點就好。接下來就剩實踐了。你們兩個趕緊把衣服穿上。差不多也該說正題了。」
語畢,阿爾巴魯跟希爾法趕忙把衣服穿在身上。克拉麗莎回頭看向大門高聲叫道。
「讓你久等了啊。進來吧。」
大門被打開,一對男女走了進來。
他們分別是『豪腕』的高達爾和他的熾天使。


高達爾雖然依舊身穿鎧甲,但是已經把腰際的配劍卸下。從他的臉龐可以看出他已疲憊不堪。熾天使身上的仕女服也已經破破爛爛、滿是泥濘,而她的手上拿著一張又圓又大的羊皮紙。
當看見這兩人走進房內後,阿爾巴魯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即使知道他也是經歷許多才拿到的冠軍,但是自己就是沒法打從心底祝賀他。
「我聽說你拿了優勝啊。托你的福我短時間又得過上拮据生活了。恭喜你啊。」
「雖然我明白你不想祝賀優勝者的心情,但你有必要凡事都扯上錢嗎?」
克拉麗莎一臉傻眼的模樣,而阿爾巴魯只是微微聳肩。
「我對金錢的堅持是自小就有的。跟克拉麗莎姐還有哥哥們不同,我可是從來沒有過零用錢喔?」
阿爾巴魯邊說邊覺得不妥。每每談到待在宮廷的事情,負面感情總是會佔據在心中。他將視線從姐姐身上移開,望向高達爾究竟有何貴幹。
就在這時,門再次被人推開。不過這次,門是被狠狠地甩出去的。
「阿爾,我回來囉。真是次不錯的經驗呢,我學到了很多。」
推開房門走進來的,是賽蘭。儘管黑髮蓬蓬亂亂、衣服破破爛爛,她一反常態心情相當愉悅。在看見一臉錯愕的阿爾巴魯後,她總算注意到高達爾與他的熾天使,以欽佩的態度低頭致謝。
「再次感謝妳,剛剛願意陪我練習。」
阿爾巴魯以視線命令高達爾進行說明。高達爾只能苦笑說道。
「你的這位熾天使一直等到武鬪勇技大賽結束,請求與我的熾天使──羅絲再戰一場。不過在此之前,她似乎就已經向別的騎士的熾天使挑戰過了。」
阿爾巴魯忍不住仰天長望。世上不帶這麼給人添麻煩的熾天使的吧。在端正好姿勢後,阿爾巴魯再次朝高達爾深深低頭致歉。
「我的熾天使給您添麻煩了。抱歉。」
「沒的事,這對羅絲也是一次不錯的經驗。年輕人氣力旺盛很正常的。」
不只高達爾這麼說,就連身為他的熾天使的羅絲也默默地回了一禮。
儘管覺得自己有點尷尬,阿爾巴魯還是問了一件自己在意的事情。
「有很多有稱號的騎士參加了這次大賽,難不成都是你叫來的嗎?」
「關於這一點就由我來進行說明吧。」
克拉麗莎從旁插話道。她把一張椅子拉來坐下,翹起自己那曲線圓滑的大腿。
「是我命令高達爾,把以武勇見長的持有稱號的騎士們徵召回帝都拉古里姆。那三人因為離徵召還有一段時間,就順著前往帝都的大道路過這個小鎮,才參加了這場武鬪勇技大賽。」
阿爾巴魯聞言一臉愕然。高達爾一副抱歉的表情開口說道。
「他們的舉措或許太過輕率了。但希望你能理解,他們不僅是靠著與盜賊和魔物日夜不停的作戰,同時也是靠著贏得武鬪勇技大賽來名揚四海的。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想趁著這次機會順道參加武鬪勇技大賽的想法,不過……」
阿爾巴魯雙手抱胸,瞪視著高達爾。
自己並沒有打算訓斥托魯迪歐他們。要是自己處於同樣立場,想必也會前來這場武鬪勇技大賽吧。自己擁有稱號這件事,並不構成擔憂其他騎士的理由。
況且,他們也是冒著風險來參加的。根據抽籤有可能立刻就遇上同樣擁有稱號的騎士,如果遇到無名的騎士反而陷入苦戰、又或是輸掉比賽的話,自己累積起來的聲譽會立刻土崩瓦解的。
另一方面,無名的騎士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損失。像是阿爾巴魯這樣,輸給高達爾會被認定成無可奈何的事吧。
「你突然參賽這件事,就是想警告那三個人吧?」
聞言,高達爾縮著寬肩點頭同意。
「擔任武鬪勇技大賽審查人員的是我的朋友,某個貴族的兒子。是他告訴了我這三人的去向。而我自己也確實從他那接到了,希望能炒熱這次武鬪勇技大會的委託。」
「我明白了。既然是這樣也不能怪你了呢。」
畢竟賽蘭也托你照顧了。儘管得花點工夫才能做出笑顏,阿爾巴魯還是笑著結束了這個話題。
「克拉麗莎姐,抱歉打斷妳的話。妳說的正題是指?」
在詢問克拉麗莎後,她以眼神指示高達爾。高達爾的熾天使走向桌邊,把手上的羊皮紙攤開。阿爾巴魯等人一同圍上桌前。
羊皮紙是記載的,是一張地圖。地圖上描繪著以神聖法理雅帝國為中心,位居中原的各個國家。克拉麗莎以嚴肅的視線看向阿爾巴魯。
「愚弟,你有聽說過地底樹嗎?」
阿爾巴魯搖了搖頭。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那是有著荒誕無稽大小的木之魔物。正如其名,是在地底生長、自地面出現的魔物。據說,由於牠是倒著生長的,會在地面上伸出數百根樹根,伸縮自如的樹根會到處捕食獵物。根據馬里斯魔法學院過去的紀錄,牠曾在一百三十年前出現在地面上。當時牠的大小有整座邦加魯這麼大。」
馬里斯魔法學院是魔法師的培訓機構,是帝國境內最大的研究設施。既然是學院找出的報告,那麼可信度就相當之高。
「有一座城鎮那麼大…… ?」
不只阿爾巴魯倒吸一口涼氣,就連希爾法聞言也瞠目結舌。自己根本沒有聽過有那麼大的魔物。賽蘭的瞳孔中滿是好奇。克拉麗莎接著說道。
「一百三十年前,地底樹就把附近的幾座小鎮整個摧毀掉。人類跟家畜自不必說,聽說就連魔物都難逃牠的魔爪。」
「就連魔物也是獵物嗎……」
阿爾巴魯不禁眉頭深鎖,確實有些魔物也會獵殺其他魔物。像是人狼、食人鬼、邪蝙蝠、有著人頭的巨大吸血蝙蝠等等。
「那個地底樹在達魯嘉平原……我國南部與薩瑪嘉特之間現身了。」
高達爾邊指著地圖邊說明道。地底樹被夾在帝國國境與薩瑪嘉特王國國境中間。忽地,阿爾巴魯想起了某件事情。
「我聽說帝國南部有許多魔物群出現,難道說……」
「你的消息挺靈的嘛。我跟高達爾都認為與此事有關聯。」
克拉麗莎說道。為了從地底樹的魔爪逃出,魔物們才會向北進發。如同阿爾巴魯一行人路過的村莊一般,有許多小鎮和村莊受到了突如其來的襲擊。於是阿爾巴魯再次看向地圖。
「薩瑪嘉特那邊也有傳來相關的報告吧? 要不我們乾脆合力一起把牠給──」
「愚弟。我話還沒說完。給我好好聽到最後。」
克拉麗莎打斷了阿爾巴魯的話。
「地底樹,是有著麻煩特性的魔物。牠們會成長到跟小鎮一樣大,內部則是迷宮的形狀。然後,在其內部的最深處會生長出被稱作核果的果實。──那個核果擁有讓人類不老不死、修復快要壞掉的熾天使、以及引導出自身力量的神秘力量。」
屋內頓時一片沉默。克拉麗莎的雙眸中閃耀著一股令人不禁屏氣凝神的強烈意志。
阿爾巴魯將視線從姐姐身上移開,愣愣地轉頭看向地圖。要是她所說為真的話,帝國跟薩瑪嘉特恐怕會開始爭奪地底樹吧。甚至還有他國介入的可能性。
──原來是這樣啊。
內心不禁抱怨幾句。這就是帝國傳喚如此多持有稱號的騎士的真正原因。
「阿爾巴魯卿。為了讓我等帝國獲得核果,我們在此請求你的協助。」
高達爾以嚴肅的表情說道。阿爾巴魯卿這個說法,代表著他把自己當作一名天翔騎士來看待,而不是一個皇帝的兒子。
「把地底樹如此龐大的魔物消滅,達到如此成就的騎士的名聲想必會傳遍整座帝國吧。身為一名流天的騎士,可沒有比這更好拿來揚名立萬的機會囉。」
阿爾巴魯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露出正在思考的表情。希爾法跟賽蘭則是默默地守望著青年,不管阿爾巴魯做出什麼決定,她們絕對都會遵從到底。
高達爾說完後,這次輪到克拉麗莎接著說。
「愚弟。六年前,你對陛下曾說過吧。自己會取得在宮廷內無法取得的名聲後再次歸來。這不是正好嘛。當然我們也會給你報酬的。」
克拉麗莎以眼神示意羅斯。高達爾的熾天使取出腰後的小皮袋,放置在桌面上。從打開的缺口可以看出,裡面裝著大量的金幣。因為其耀眼的光芒而不禁呢喃幾句後,阿爾巴魯臉上強裝笑容說道。
「作為打倒棘手魔物的報酬,這些不會有點太少了嗎?」
「這些還只是訂金而已。」,克拉麗莎立刻答道。
「總共是金幣六十枚。當然的,我們還準備了其他報酬。」
聞言的阿爾巴魯不禁要腿軟跌倒,不過還是勉為其難地站穩了身子。說真的他很想要立刻說出「能幫上你們的忙是我的榮幸」這句話。
要是有六十枚金幣的話,究竟能做多少事呢。有著這麼多錢的話,自己可幫三人買件新衣服、買齊必備的道具、飼養兩頭馬,就算寄宿在某座城鎮當中,也可以不必工作將近三年的時間。想必希爾法跟賽蘭也會過得相當快樂的吧。
但是,阿爾巴魯閉上雙眼、搖了搖頭。剛剛的幻想瞬間煙消雲散後,以憤怒的表情瞪向姐姐。
「雖然是不錯的提案,但是不需要妳來多管閒事。確實,我是想要功成名就才離開宮廷的。但是,我不希望克拉麗莎姐妳事先幫我鋪好道路。即便這對帝國而言是一件大事也一樣。」
儘管阿爾巴魯盡力壓低聲音不讓屋外聽見,其中雙眸簡直都快憤怒地噴出火來了。克拉麗莎眉頭微微一皺,以冷淡的態度嘲諷這個有著自己一半血緣的弟弟。
「不抓住眼前的任何機會,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揚名立萬,你還真以為有可能嗎? 你旅行六年的時間,難不成就只學到了這個?」
阿爾巴魯默默地攥緊拳頭。要是其他的人說出同樣的話來,自己恐怕只有露出苦笑、聳聳肩就這麼算了吧。正因為她是自己的姐姐、自己的武術師傅、走進自己心房的極少數人,自己才難以抑制憤怒的情緒。
但是,阿爾巴魯並沒有繼續意氣用事口出狂言。正當燥熱的頭腦正想著反駁的話時,背後突然傳了一股不祥的氣氛。
不會吧,當他回頭過後,希爾法再次把手杖化作大鐮刀的姿態印入眼簾。
「阿爾大人,果然還是讓我來把這個毒蟲給清掃乾淨吧。不論是為了阿爾大人、地上的和平、亦或是神明都該如此。我必須立即宣示神聖裁判。」
希爾法已然失去冷靜,雙眸中充斥著冷漠寂靜的殺意。嘴角揚起的微笑,讓人感受到一股充斥著黑暗情緒的殺意。因她那強烈的攻擊衝動而產生的險惡臉龐,即便有人會認為她是魔女也不奇怪,不如說,根本沒有人會認為她是名聖女。
「好了,妳先冷靜下來,希爾法。我沒在生氣,也並不火大。所以妳給我把那個大鐮刀放下來。跟我一起來做個深呼吸吧。吸─吐─。好,就是這樣。妳也是想太多了,這點程度的冷言冷言哪能讓我大發雷霆啊。」
即便阿爾巴魯放著她不管,靜靜地站在原地的克拉麗莎和高達爾想必也會來處理的吧,但是自己不能把這件事交給他們。也沒辦法把這事交給賽蘭來處理。在這將近五分鐘的時間裡,阿爾巴魯拼命地安慰希爾法。當希爾法總算冷靜下來後,自己對姐姐的怒氣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克拉麗莎姐,談話就到此為止,我們要走囉。」
對於一名想要揚名立萬的流天騎士而言,這件事確實如同雪中送炭。阿爾巴魯本人也並不覺得能僅憑自己就功成名就。但是,自己也不能退讓的底線。不能借助任何宮廷的力量,出門旅行的青年早已下定決心。
不論克拉麗莎本人是怎麼想的,當皇族親自出馬的這個瞬間,就相當於是宮廷事先幫他疏通了管道。自己對此也只能搖頭拒絕了。
「我就告訴你一件事吧。這件事恐怕你到現在還不知道。」
即便希爾法瘋也似的步步逼向眼前,克拉麗莎也依舊一動不動。以有些冷漠的語氣,她告知阿爾巴魯一件重大消息。
「皇帝陛下已經倒下了。」
被煤油燈的燈光照亮的阿爾巴魯的臉龐登時失去血色、面目鐵青。
「妳說什麼……?」
「我說父親大人已經倒下了。」
這是今天一整天最讓阿爾巴魯震驚的消息。與此相比,在武鬪勇技大賽發生的所有事情,根本都算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只發不出話來、連腦袋也無法運轉,阿爾巴魯呆立在原地。克拉麗莎以一副憐憫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弟弟。
「也不是什麼值得震驚的事情吧。父親大人今年已經六十七了。倒不如說,能夠身居帝國皇帝的位置維持著健康到這個歲數反而更加不可思議吧。」
阿爾巴魯眉頭緊鎖,以指責的目光看向克拉麗莎。
「妳說得一副好像是別人家的事情一樣啊。我還以為克拉麗莎姐妳挺尊敬父親大人的呢。」
「我可是無時無刻不尊敬父親大人的。跟你這流浪的傢伙不一樣。」
「……兄長們現在都在幹嘛?」
阿爾巴魯跟克拉麗莎有兩名兄長。長兄薩克諾斯將來會繼承父親法魯卡利斯的衣缽,目前應該在宮廷中輔佐著父親。
二哥巴魯托隆有著好戰的性格,在國內四處奔波討伐山賊跟魔物,表現得相當活躍。阿爾巴魯在旅行的途中也數度聽見二哥的名字。
「薩克諾斯哥哥目前取代倒下的陛下處理朝政。巴魯托隆哥哥察覺到北方情勢不太穩定,正驅身趕往那裡。」
「北方的話,是馬爾丹尼斯? 還是說是修雷?」
帝國的西北邊是馬爾丹尼斯王國,而帝國的東北則是修雷王國。儘管表面上與帝國並不是敵對關係,但是只要帝國有破綻的話他們都會立刻上前侵占領土,在國境附近經常有小磨擦產生。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我能告訴你的只有,巴魯托隆哥哥帶著比敵人還要少的兵力正趕往北部的國境線。不管怎麼勸哥哥也沒用。」
「父親的吝嗇主義還會傳承下去嗎……」
阿爾巴魯不禁抱怨幾句,克拉麗莎似乎把該說得都說了,閉上了嘴巴。阿爾巴魯以眼神示意賽蘭,撿起自己的行囊。
一直沉默不語的高達爾走了上來,朝阿爾巴魯伸出手。
「祝您武運昌隆。」
阿爾巴魯露出苦笑,回握他的手。就在這時,阿爾巴魯注意到高達爾的左頰上有一道小小的傷痕。是一道細小的刀傷。
「這個傷口是誰弄的啊?」
阿爾巴魯一臉驚訝地詢問道。難不成是那些有著稱號的騎士們的誰幹的嗎,居然有人能用劍傷到高達爾,真是令人在意。
「非常抱歉,阿爾巴魯卿。這件事情我還不能說。」
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高達爾搖著大頭拒絕了。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那麼阿爾巴魯也不好接著逼問下去。
「掰囉。」
三人走出房間。關上房門後,阿爾巴魯稍稍舒了口氣。
「出口在那邊。」
當希爾法指著走廊的盡頭時,一名男子朝這邊走了過來。年齡大約四十歲左右。他身穿著一件白色法袍,似乎是這座教會的神官長。看著阿爾巴魯一行人揹著行囊、提著包裹後,他以親切的語氣問道。
「聖女大人,您已經要出發了嗎?您大可在休養幾天的啊。」
「謝謝您,神官長殿下。但是,阿爾大人已經想出發了。這段時間受您照顧了。我會向帝都的教會告知此事的。」
臉上浮現出和藹的微笑,希爾法應對自如地答覆道。妳要是一直保持著這個態度該多好啊,阿爾巴魯不禁想道。就在這時,神官長突然轉頭看向他。
「您是阿爾巴魯卿事吧。我有些話想對您說,可以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從他那有些焦躁的口氣,阿爾巴魯大概明白他想說些什麼。雖然很想以我沒時間為由拒絕對方,但是就這樣離開事後處理也會挺麻煩的。
「妳們兩個先到門口等我。」
吩咐完希爾法她們後,阿爾巴魯老實地跟著神官長。走到走廊的陰暗角落後,神官長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自己。
「您這樣會造成我們困擾的。利用聖女大人的立場,隨隨便便地進去教會。我等教會乃是為數萬名信仰聖法理雅教的教徒所敞開的,並不是什麼旅店。」
果然不出所料,阿爾巴魯大大地縮了縮肩膀。
根據希爾法的說法,說要把自己跟賽蘭搬到這裡的人是高達爾。因為要引薦自己等人與克拉麗莎碰面,所以他才這麼做的。
──你要是有問題的話去跟他們幾個說啊。
儘管心中這麼想,但是比起這個國家的皇女與持有稱號的騎士,他會找自己這個蔗子來抱怨幾句也是無可厚非的。再加上,自希爾法加入阿爾巴魯旅行的三年前以來,教會的相關人員就一直敵視著自己。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畢竟在與阿爾巴魯行動以前,希爾法真的是一名十分稱職的聖女。每早每晚都出席祈禱,對高位的人充滿敬意、對低位的人相當溫柔、熟讀教點的內容、祈福他人的幸福、遵從侍奉至上的精神,不管是清掃管道還是採集藥草都會率先行動,臉上常常掛著笑容。
但是現在的希爾法,卻事事把阿爾巴魯擺在第一位。
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就相當於是品行端正的姑娘被一個壞男人給連哄帶騙走的吧。話雖如此,阿爾巴魯也沒有聽他們抱怨的義務,不過這次畢竟是他們先借住了房間。就多少聽一下他的怨言吧。反正到了明天他也就忘了。
「你真的明白聖女的立場嗎? 要是聖女大人出了什麼事,恐怕會直接省略神聖裁判對你進行火刑處決吧。當然,在此之前我們一定會讓你嘗到生不如死的刑罰。你的親族也不會輕易倖免的。」
「抱歉啊,現在的我可沒什麼親人。話又說回來,你若真以為這樣能說服我的話,教會那些能說會道的人可早就把聖女大人帶回帝都了吧? 你就別單方面指責我了,也去對你們教會高層的人抱抱怨如何啊?」
判斷聽到這裡就夠了後,阿爾巴魯出口反駁道,神官長不滿地閉上嘴巴。並不是因為認同了他,而是為了思考反駁的話語。阿爾巴魯將手伸進行囊,取出一枚銀幣,用手指彈到神官長的手上。
「這是寄宿教會的費用。願您也能得到聖法理雅的庇護。」
作為失去意識的時間裡睡在房間的費用已經相當足夠了吧。
「要是聖女大人的身體有什麼變化,我們教會會立刻得知的。」
阿爾巴魯背對著說著話的神官長,起身走向門口。與等在那裡的希爾法還有賽蘭一起離開了教會。
天空一片烏漆嘛黑。被無數星斗所包圍的,雙月──碩大的碧月與嬌小的紅月一併發出閃耀的光芒。根據傳承,紅月是在大約一百年前出現的。對從小就早已看慣雙月的阿爾巴魯而言,他怎麼也無法想像只有一個月亮的時代。
數百公尺前方,無數的燈光晃動搖曳。徹耳傾聽的話,能夠聽見他人的歌聲。這便是武鬪勇技的餘韻。前方的人們恐怕正在喝酒、吃飯、跳舞、歌唱、讚揚經歷戰鬥的騎士們吧。
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說起來,自己抵達邦加魯後除了串燒以外什麼都沒吃來著。
「阿爾大人,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被希爾法詢問後,阿爾巴魯笑著回答道。
「首先先去吃飯跟喝酒吧。妳們也去買自己喜歡的吃吧。」
「可是阿爾。這次的武鬪勇技大賽你可連一枚銀幣也沒賺到吧?」
賽蘭一臉尷尬的說道,而賽蘭對此只是搖了搖頭。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必須忘記那些事好好養精蓄銳一番啊。你們也不要客氣……痾,還是節制一點好了,去買自己想吃的吧。」
一想到賽蘭平時的食量,阿爾巴魯趕忙改口道。賽蘭也露出笑顏,說了一句「我知道了」點了點頭。
阿爾巴魯一行人朝著小鎮中燈光明亮的地方走去。
但是僅僅走了數步,希爾法卻停了下來。
「怎麼了嗎?」
阿爾巴魯感到不可思議詢問後,希爾法忽地莞爾一笑。
「人家想起自己剛剛還沒有願望沒讓阿爾大人實現。」
當阻止她與克拉麗莎吵架的時候,阿爾巴魯曾說會聽她的一個請求。
也不能隨意蒙混過去。阿爾巴魯撓著頭,等待她的請求。希爾法把手杖和行囊放置地上,雙手在胸前合攏。臉頰上染著一抹紅霞,以一副既害羞又期待的表情,抬頭看向阿爾巴魯。
「阿爾大人,可以請您親吻人家嗎?」
聞言的阿爾巴魯頓時啞口無言。儘管已經接過好幾次吻了,但是像這樣仔細詢問一番後再接吻,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害羞。
巡視一下周圍。附近並沒有任何人。即便教會的相關人員跟蹤自己一行人,待在暗處的自己不論做什麼也不會被發現才對。
即便如此也抓不好接吻的時機,又再次環顧一次四周後,發現賽蘭有意地背對自己二人。她也是相當會看氣氛啊。
就這樣,阿爾巴魯抱緊希爾法,將自己的嘴唇貼到她的香唇上。


阿爾巴魯離開不久後,在教會的一個房間內,克拉薩利與高達爾正在舉杯喝酒。桌上除了有葡萄酒外,還放著盛滿起司、水果、肉乾等等下酒菜的拼盤。這是教會特地為他們所準備的。神官長本來還想招待他們更好的食物,但是卻被克拉麗莎慎重地拒絕了,因此才只準備了這些。
身為熾天使的羅絲擔任服務員的工作,默默地站在高達爾的身後。
「身為皇女殿下,這些食物還和您胃口嗎?」
「我可是那個『吝嗇帝』的女兒喔。像這些平凡的食物我並不討厭。」
在高達爾詢問後,克拉麗莎心情愉悅地回答道。『吝嗇帝』是她跟阿爾巴魯的父親,皇帝法魯卡利斯的綽號。雖然這種綽號作為皇帝的別名是極不名譽的,但是畢竟當事人並沒有否定也沒有禁止別人這麼說,所以這個綽號也廣為市民們的傳誦。
「而且,我也已經得到了最棒的下酒菜了。」
「您這話的意思是?」
「我是說愚弟。他啊,給出了我最想聽到的答案。」
一邊傾斜著裝滿葡萄酒的銀酒杯,克拉麗莎一邊這麼說道。高達爾不禁感到納悶。
「阿爾巴魯殿下也有可能接下我們的提議不是嗎?」
「要是愚弟他真敢答應的話,我會直接丟下他不管的。」
銀酒杯被一飲而盡,克拉麗莎向高達爾的熾天使遞出酒杯的同時,接著說道。
「自六年前離開宮廷以來,即便他曾數次來到帝都,但愚弟他一次也沒回來過。如果他真的接受了這種來自宮廷的邀請的話,要麼是他已經走頭無路了,要麼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志氣。沒有志氣的人,不值得我的信賴。」
羅絲再次為克拉麗莎的銀酒杯注入葡萄酒。高達爾邊看著這一次邊向皇女問道。
「要是他因為一些原因而走投無路了呢?」
「根據情況的不同,他也有可能會背叛我。果然還是不值得信賴。所以我才說,他的回答很讓我滿意啊。這下愚弟一定會為了助陛下一臂之力而選擇獨自行動吧。」
高達爾邊把銀酒杯湊向嘴邊,邊悄悄地窺探克拉麗莎的表情。究竟是真心話呢?還是正在逞強呢?不管是哪一邊,如果她能稍微讓弟弟看見這一面就好了。他邊這麼想著邊接著問道。
「阿爾巴魯殿下真的會為陛下行動嗎?」
身為妾生的孩子,阿爾巴魯在宮廷內很是被疏遠。在宮廷內被當作寶貝來重視的,只有身懷正統血脈的兩名皇子、還有克拉麗莎三人而已,而阿爾巴魯則沒有被給與任何關注。
「一定會的。所以那孩子就放著不管就行了。我們還有事必須得做呢。高達爾,你接下來就得回帝都了吧?」
「是的。得在那些準備趁勢搞事的鼠輩們行動前,好好鞏固帝都的守備才行。托魯迪歐卿他們,就拜託您了。」
不只是得徹底消滅地底樹、並從牠的體內奪得核果。他們也不能放著那些遭受魔物侵害的小鎮村莊不管,並且還得順帶牽制薩瑪嘉特王國。政務之類的事情由薩克諾斯來處理,雖然目前還能壓制住那些動搖的朝臣們,但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能維持到什麼時候。自己得做得事情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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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25 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過去與決意


春日的朝陽自小窗撒入屋內。
剛剛睡醒的阿爾巴魯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身體相當沉重這一點。感覺就連空氣也有些混濁不堪,身體似乎正被什麼東西給壓著。
當他打算掀起毯子時,手掌先碰觸到了別的東西,是人的頭髮以及肌膚。微微移動視線後,散亂的金髮印入眼簾。
希爾法正一絲不掛的,躺在毛毯下。
奢華的肩膀、纖細的手臂、豐碩的胸部、腰部延伸至臀部的完美曲線、水嫩的大腿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眼前。其豐碩的雙丘壓在阿爾巴魯的胸膛上,柔軟的部分因此扭曲變形。微微縮起身子後,因為其中心處薄紅色的乳尖擦到身體使得他感到有些癢。
阿爾巴魯因緊張和興奮而血脈噴張的同時,拼命地進行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也漸漸從記憶深處浮現了出來。
──離開教會後,我們進入了一家酒店……。
為了犒勞希爾法和賽蘭,自己點了麵包、葡萄酒、帶骨豬肉、高麗菜和雞肉熬煮的高湯、淋上熱黃油的馬鈴薯等等菜餚,暫時放鬆了一下心情。賽蘭一邊咬著一大塊小麥麵包的同時,一邊把巧達濃湯迅速地給喝下肚。
就在餐桌上的盤子都被清空的時候,有幾名男子向阿爾巴魯他們搭話道。
「嗯? 你不是那個第一戰就被『豪腕』一擊打敗的騎士嗎? 那還真是場精彩的演出啊。如此可悲的慘敗我可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其中一名男子帶著酒氣,笑著對阿爾巴魯說道。
儘管阿爾巴魯打算苦笑承受過去,但希爾法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於此進行神聖裁判!」,吶喊傳來的同時,那群男子全都被她用手杖給打趴下了。沒有轉變成大鐮刀型態來揮砍,可以說她已經是相當自制了。
然而,那群被打倒的客人們撞到其他的桌子,最終絆倒運送料理的服務員小姐,並且引起了一陣大騷動。
店內的客人們爭吵的聲音此起彼落,最終演變成怒罵聲與丟盤子相互交錯的事態,阿爾巴魯不得已只能放幾枚銅幣在收銀檯上,灰溜溜地牽著希爾法跟賽蘭的手離開店家。還沉醉在武鬪勇技大賽中、喝醉酒的客人們很明顯把自己幻想成一名騎士,因此問題不完全是出在他們身上。
三人找到適當的旅館入住。他們訂了兩個套房,與希爾法二人分開後,一股濃厚的睡意朝阿爾巴魯襲來,使他倒頭就睡。
──沒錯。我立刻就睡著了。應該沒有跟希爾法做任何事情。
希爾法會出現在自己房間,其實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了。
她有時會半夜全裸走進房間,撲向睡得正熟的阿爾巴魯,這件事發生的頻率已經連賽蘭都不怎麼在意了。
希爾法模模糊糊地睜開雙眼。一臉茫然地看向阿爾巴魯後,臉上浮出和藹的微笑。
「──昨晚過得很愉快呢,阿爾大人。」
阿爾巴魯不禁皺眉,難不成昨晚他們真的跨越了那道不可跨越的底線嗎?
一息過後,做好覺悟的阿爾巴魯出聲詢問她。
「希爾法,我昨晚有做什麼嗎……?」
「這個嘛,那是在人家夜襲又失敗後發生的事了。」
這個展開怎麼聽起來不太妙啊,阿爾巴魯心想的同時,默默地側耳傾聽。
「我們兩人一同飲酒後,彼此的臉龐漸漸靠在一起。雖然剛開始還只是互相舔拭臉頰品嘗美酒,但是人家跟阿爾大人都漸漸有了感覺。接下來我們開始舔拭彼此的身體──人家舔著、夾著、跨坐在您的身體上……。而阿爾大人您也愛撫著、吸吮著、搓揉著人家的身體。儘管我們盡情雲雨了一番,但阿爾大人始終沒有奪走人家的純潔。」
臉上帶著一抹紅霞的希爾法說完後,阿爾巴魯不禁在心中對昨晚的自己獻上喝采。沒有跨越底線真是太好了。儘管心中不免冒出「難不成只要不跨出那一步就真的甚麼都能做嗎」的疑問,不過只要自己能繼續跟她旅行就萬事大吉了。
「──阿爾大人。」
希爾法雙手抱胸,直直盯著阿爾巴魯。綠寶石的瞳孔閃耀著清澈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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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到底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向阿爾大人獻上自己的身體呢?」
阿爾巴魯接下她的視線,不禁陷入反省。
自己相當重視著她這件事,希爾法想必也是理解的。
但是,即便有著這一層因素,那些鬱悶和不安依舊還是存在的。而帶個她這些煩惱的,毫無疑問就是他自己。
假如自己一行人逃到像是南方的薩瑪嘉特,這種教會伸手莫及的地方去,那麼希爾法的願望恐怕就能實現吧。但是定居在異國他鄉,也會有相應的苦難接踵而至。而且這也與阿爾巴魯開始旅行的目的相互違背。
阿爾巴魯的目標,是獲得能被教會認可的巨大名聲。
還不知道這個目標什麼時候能夠達成。自他們一同旅行開始,已經過了三年。在這段日子裡,希爾法扶持著阿爾巴魯的同時,也在翹首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
阿爾巴魯把手放到她的肩上,用嘴唇親吻她的額頭。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後,阿爾巴魯挪開嘴唇,看見希爾法正高興地微笑著。她爬下床,拿起法袍。
「當我擦拭完身體後,會去教會進行禮拜。」
「這樣啊。那我就在一小時後去教會那接妳吧?」
要是阿爾巴魯到教會露臉的話,那個神官長肯定又會來嘮嘮叨叨幾句。「好的。沒問題。」,希爾法笑著回答完後,便走出了房門。
獨自一人後,阿爾巴魯先是思考希爾法的事情與接下來旅行的事宜,隨後才悠悠哉哉地起床。就在他穿著上衣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該起床囉,阿爾。早安。」
心情似乎很好,賽蘭滿臉笑容。後腦杓兩側的辮子也精神飽滿地擺動著。
「喔,你也早啊。你來得正是時候。」
詢問賽蘭哪裡可以打水後,得知後門處有一口井。阿爾巴魯拜託她打滿一整個木桶的水,迅速地擦拭一下身體。
「對了,妳是有遇到什麼好事嗎?怎麼這麼高興。」
「不知是不是我昨天向各種熾天使較勁了一番的緣故,就連早晨的鍛鍊也變得充實了起來呢。」
聽見這個回答,阿爾巴魯僅僅是以關愛的視線看向賽蘭。熾天使的身體與人類不同,不會經過鍛鍊而變得更加強大。根據賽蘭自己的說法,「出事情的時候,自己一直以來累積的這些經驗,能夠給自己帶著更快的反應速度」的樣子。
「我倒覺得現在的妳就夠強了啦。」
聽到阿爾巴魯的誇讚後,賽蘭搖了搖頭,而黑髮也隨之起舞。
「我還差的遠呢。阿爾,我之前也說過了,在諸神的時代我可是能飛在天上的呢。」
這件事情確實曾被她提起過。儘管只有片段,有時候熾天使會回想起數千年前、亦或者更加久遠的神話時代的事情,這對熾天使而言並不罕見。
「總有一天,我要帶著阿爾跟希爾法一同飛向天上。」
「是嗎。可以的話,希望妳盡可能在我變成一個垂年老人前完成這件事啊。」
更換完衣服走出房間,朝著收銀台的方向走去,旅館的老闆正在那裡擦拭水壺。向他付了井水的使用費,告知他自己現在要出去吃飯後,便與賽蘭一同離開了旅館。
現在正好是正午之前、早晨過後。抬頭仰望的話,能看見一望無際的青天與閃耀著白色光芒的太陽。在春風的吹拂下行人們熙來攘往,大街上可謂沸沸揚揚。
兩人肩並肩走在大街上。傳入耳中的話題,也大多是昨天舉辦的武鬪勇技大賽。
「吃飯前先去接希爾法吧。還得幫妳買一件新衣服了啊。」
阿爾巴魯低頭看向走在身旁的熾天使少女。賽蘭身上以紅色為基調的衣服,理所應當地早已破破爛爛。必須得在離開小鎮之前進行修補才行。
「要是衣服也跟我的身體一樣,只需要等待時間就會自動修復就好了呢。」
賽蘭一邊用手擦掉衣服上的污漬一邊說道。
熾天使身上的傷口,即便放著不管也會慢慢痊癒。與其說是痊癒,不如說是修好還比較貼切。較大、較深的傷口需要修復的時間會更久一點,甚至還有些傷口是無法修復的。阿爾巴魯自己也曾在旅途中看見過缺手缺腳的熾天使。
「凡事都得換個想法。選擇想要用的布料還有設計,不也是修補的一大樂趣嗎?」
「原來如此。我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賽蘭一本正經的回答相當可愛。阿爾巴魯這時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說不定還可以拜託希爾法幫妳縫個什麼。畢竟她也挺會縫東西的。」
「這麼說起來,她之前曾說過要在自己的法袍縫上「獻給阿爾的愛之詩」什麼的。」
「妳要是看到的話絕對要阻止她!」
如果只針對自己的話他多少還能忍耐,但是他絕對不想被別人看見那種東西,特別是被教會的相關人員。
忽地,賽蘭停下了腳步。自街道旁傳來的歌聲似乎勾起了她的興趣。
「今天雖然到處都能聽見讚頌高達爾的詩歌,不過也有些人會唱別的詩歌誒。」
「畢竟也有人會想換換口味聽別的詩歌啊。是以那些人為目標的吧。」
阿爾巴魯以若無其事的語調回答賽蘭的問題,但是這個詩歌的內容卻聽得他眉頭一皺。
這是首歌頌人類與精靈戰鬥的詩歌。
在武鬪勇技大會上,鎮長發表的那段關於熾天使的言論並非虛言。
但是,他說得也不全部都是事實。神話的時代結束後,並沒有馬上迎來人類的時代。
在這兩個時代之間,曾有段屬於名為妖精的種族的時代。
妖精擁有超過千年的壽命,能夠自由地使用魔術,把人類當作奴隸來使役,曾構築過一段高度的文明。在數千年的時間裡,地面上都被他們所支配。
曾有一個傳聞,神明原本是打算把熾天使給予他們而非人類的,但是這個傳聞卻被帝國的始祖凱茵和他的熾天使聖法理雅所否定了。
原以為會永久存在的精靈國度,在五百年前毀滅了。精靈們互相爭鬥、對立導致文明漸漸扭曲,而人類的叛亂則進一步加速了其崩壞的步調。在這之後,精靈們漸漸被人類趕到大陸的邊緣,就這樣消失滅跡了。
儘管時有耳聞目擊精靈的傳聞,但是沒一個是被官方認定的。精靈這種生物已經被當成是會在英雄譚或童話故事裡出現的妖精一樣的存在。
但是也有人在傳言,精靈其實並沒有滅絕。倖存的精靈正躲在暗處活躍,等待向人類報仇和復興國家的時機。
「──賽蘭,該走囉。」
阿爾巴魯罕見地催促起黑髮的熾天使。儘管賽蘭擺出一副對人類和妖精的戰鬥相當感興趣的模樣,阿爾巴魯也依舊沒有要等她的意思,因此她也只得作罷。
走了一小段路後,教會便出現在了眼前。
阿爾巴魯本看見希爾法的身影後,本打算出聲叫她的,但是話到喉嚨卻又吞了回去。
在教會入口的階梯那邊,她扶著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婆婆,一起走上教會的階梯。手上還拎著一個貌似是老婆婆帶著的小行囊。
阿爾巴魯臉上掛著笑容,放緩自己的腳步。
平時的希爾法,是一個既溫柔又堅強的女性。要是遇見迷路的小孩,她會主動幫他找到親人;要是遇見被惡漢纏上的少女,她會果敢地上前幫忙。阿爾巴魯之所以會迷上希爾法,就是因為在旅途中曾多次看見她見義勇為的舉動。
即便希爾法沒有跟自己旅行,想必也會作為一名聖女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吧。阿爾巴魯時不時也會這麼想。而阿爾巴魯之所以不敢對教會採取過度強硬的態度,也是心中那份愧疚心所導致的。
老婆婆被扶上階梯後,朝希爾法說了聲謝謝,便走入了教會中。就在這時,希爾法轉身看向這邊。似乎早已注意到自己已經來了。希爾法小跑過來,先是對著賽蘭笑了笑,隨後抬頭看向阿爾巴魯。
「阿爾大人,總之先給我一個吻吧。」
「在教會前面,妳別一副理所應當的態度跟我索吻好嗎!」
阿爾巴魯裝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希爾法的頭。


在大道旁邊的路邊攤買了用薄麵包夾著雞肉和碎蔬菜的三明治。出於好奇心,還買了號稱是薩瑪嘉特產的黑茶。聽說這是把某種植物的葉子拿去發酵、烘烤、乾燥,最終注入熱水製成的飲品。
拿著四人份的麵包、三人份的黑茶,阿爾巴魯一行人找了處適當的空地。空地被圓形的柵欄給圍住,而柵欄四周則是那些連小孩子都知道的偉大皇帝、功勳彪炳的武將、天翔騎士的石像。
阿爾巴魯他們選了一塊沒人的地方,直接席地而坐。
麵包上塗滿用鹽巴和胡椒製成的醬汁,一咬下口,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揚。黑茶也具備著獨特的香氣,這種殘留在舌尖的淡淡苦味與三明治可說是絕配。
環顧一下四周,到處都有詠唱天翔騎士詩歌的吟遊詩人與表演戲劇的人偶師的身影。除此之外,也能看見邊吃著點子邊談笑風生的主婦們與在地面上亂塗亂畫的孩童們的身影。
阿爾巴魯邊吃著食物邊詢問二人昨晚的事情。
「阿爾大人您,一直在為有些失落的賽蘭加油打氣喔。」
「加油打氣……?」
希爾法忍不住噗哧一笑,而阿爾巴魯聞言相當納悶。她心情愉快地接著說:
「在酒館的時候,儘管表現得很有精神,但是賽蘭內心其實相當失落喔。明明才買了一雙新鞋,居然連一勝也拿不到,即便再次挑戰也依舊無果,如此狼狽的自己真的能擔當起阿爾大人的劍與盾牌嗎?而阿爾大人則是對賽蘭這麼說的:『是我們的戰鬥方針搞錯了。那種戰鬥方式根本不是我們的風格啦』。」
我有說過那種話嗎?不,我還真有可能會這麼說。
「──被對方的氣勢所吞沒,想都不想就迎面衝上去,是我們此戰最失敗的地方。」
阿爾巴魯不由得說出口後,嘴角還沾著醬料的賽蘭回道。
「怎麼。阿爾你這不都記得嗎?」
「不是這樣的……」
阿爾巴魯搖搖頭。他並非是想起來了。這其實是他在昨晚離開教會後到酒館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的事。
正如克拉麗莎所訓斥的那樣,阿爾巴魯確實猶豫了。因為猶豫,自己衝向前去的速度與斬擊的銳利度都不遠遠不足,雖然這毫無疑為也是敗因之一,但是卻不是全部。
明明有著壓倒性的實力差,阿爾巴魯卻選擇了個不像自己作風的戰鬥方式,沒有努力去填補這段差距。
明明自己對高達爾可說是知根知底,卻沒有想一些辦法來使他動搖。這不是行不行得通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去嘗試的問題。
「前些日子與魔物戰鬥的時候也是,阿爾你比較擅長那種耍小手段的膽小鬼戰法吧。『符合自己性格的行動,才能引導出更加強大的力量。』,古代的將軍塞薩爾也曾這麼說過。看來我也應該直接踢裂地面後,再與對方周旋戰鬥的。」
「妳啊,根據情況可是會偉反規則的喔。」
阿爾巴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賽蘭的頭髮。
用餐結束過後,三人坐在地上休息。
阿爾巴魯觀賞著人偶師的戲劇的同時,心中也在考慮著接下來的事情。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雖然自己拒絕了克拉麗莎的邀請,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放著地底樹不管。
作為一個漂泊於城鎮鄉村之間的天翔騎士,因為魔物大幅度躍動的緣故,導致通往南邊的街道被軍隊封鎖可不是什麼好事。況且,自己過去也曾與希爾法前往過薩瑪嘉特王國,那裡的國民當時可沒給他留下甚麼壞印象。
再加上,當時克拉麗莎所說的父親倒下的事實,給了阿爾巴魯相當大的衝擊。
──那個老爸居然……。
在阿爾巴魯的腦海中,頂著一頭長及腰際且夾雜著斑白頭髮的黑髮、留著長長的鬍鬚、戴著小王冠的老人面龐浮現在眼前。
記憶之門已然打開,孩提時期的各式光景在青年的腦海中浮現。


神聖法理雅帝國擁有五百年的歷史,是打敗暴政者羅多的青年凱茵,與追隨他的人們共同建立的國度。建國之初本是一個王國,但是隨著征討周圍諸國的戰鬥連連告捷,收服多個國家後,搖身一變成了帝國。以與羅多的戰役為起始,凱茵成為皇帝後與背叛自己的弟弟阿貝爾的戰役為結束,這段建國神話直到現在也廣受帝都的人民傳頌著。
在這個帝國當中,阿爾巴魯作為皇帝法魯卡利斯與平民少女安娜的兒子出生了。
二十二年前,法魯卡利斯帶著少數部下,來到幾座城市進行視察。途中,曾為了休息寄宿在某個村莊。
負責接待突如其來的皇帝一行人工作的,正是安娜。她招待法魯卡利斯等人來到村上唯一的酒館,為他們準備了酒跟食物。皇帝對安娜一見傾心,邀請她至宮廷中,而安娜也答應了下來。
隔年,阿爾巴魯出生了。
這在當時並沒有掀起什麼熱烈的話題。因為法魯卡利斯的皇妃克洛耶在當時早已生下兩男一女,不論是長男薩克諾斯還是二男巴魯托隆都健康地長大。即便側室生下一名皇子,也不可能受他人的重視。
再加上,皇妃克羅艾相當的愛吃醋這件事,在宮廷中工作的人都知道。就連皇帝本人也會顧慮她三分。根本沒人敢去惹皇妃生氣。
阿爾巴魯在宮廷中長大,交由年老的僕從與侍女照料。安娜則是離開宮廷,待在帝都的某個角落過著平淡的生活。不過,她本人經常會來到宮廷看望阿爾巴魯,看起來也並非是被逐出宮廷的樣子。
待在母親、僕從、侍女三人的身邊,即便阿爾巴魯會覺得有些不自由,但是也一點也不會感到孤獨。但是,他一直對一件事感到相當好奇。
「為什麼我不能與父親大人見面呢?」
聽見這天真的疑問,母親面帶微笑說道:
「因為爸爸他很忙啊。每一天都得處理麻煩的事情,根本沒有時間來見你一個人喔。」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阿爾巴魯滿足,但是他也明白這是件自己不該問的問題。而且,母親並沒有說謊。
阿爾巴魯看見父親的身影時,大多是他聽取著官僚們的報告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又或者是與身著華麗衣服的人談事情的時候。因此他也接受了母親這個答案。
就在阿爾巴魯五歲時,母親逝世了。
據說是在帝都外面採集藥草的時候,因為採到了一朵形狀神似的毒草而死的。
當時的阿爾巴魯還不清楚死亡是這麼意思,當侍女跟僕從告訴自己,這代表自己在也不能與母親見面時,他難過地哭得唏哩嘩啦。
母親被葬在了市區的公共墓地。
所謂的公共墓地,是在中央豎立起一棵巨大的樹木,用花園環繞四周的安靜的場所,阿爾巴魯每天都跟著僕從和侍女來到這裡,並且詠唱著他們手把手教自己的禱告言。一個月過去後,他已經能獨自來到這裡了。
在這之後又過了幾個月,這次輪到僕從跟侍女離開了。他們兩個都因為年齡的原因請辭離開宮廷,聽說他們在生前就與母親談過這件事了。
而阿爾巴魯並沒有阻止他們,因為他不認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兩人離開後幾天,頂替的僕從和侍女出現在阿爾巴魯的面前。他們公事公辦的處理自己的工作。
以前的僕從們會趁著空閒的時候對自己說說民間傳說,或是做點子給自己吃。當阿爾巴魯惡作劇的時候也會好好罵他一頓,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來對待。
但是,新來的僕從們卻一點也沒有那些打算。即便阿爾巴魯主動找他們搭話也不予理會,做完最低限度的工作就立刻告退。
這個時候阿爾巴魯第一次覺得自己與宮廷格格不入。走在走廊上的時候也是,即便自己主動找其他人搭會,別人也只會冷淡的回應自己。似乎是認為自己終究是妾生的孩子,根本不需要特殊對待。
沒能跟父親說上話這件事,也讓他感到很不滿。除了想要作為兒子向父親聊聊瑣事外,他也想問問父親到底是如何看待母親的。因為,父親連一次也沒有來到公共墓地祭拜過母親。
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情況下又過去了兩年多,八歲的阿爾巴魯變成了一個彆扭的孩子。理由也很簡單,因為自己經常被別人跟兩位哥哥比較。
自己身上只能穿著樸素的麻布衣,而哥哥們身上則穿著鑲滿金絲、銀絲刺繡的絹衣。在典禮的現場也是,他們的身邊都會圍著恭恭敬敬對待他們的大人。而自己的身邊則一個人也沒有。
儘管得知了自己在宮廷的立場,阿爾巴魯依舊迷茫、煩惱、憤怒不已,但是依舊沒能打開現狀。準確來說,是他想不到方法打開現狀,因此一直沒有行動。
某一天的午後,阿爾巴魯悄悄地離開宮廷,來到街區,朝公共墳地以外的地區踏足。
僕從跟侍女完成自己的工作後便早早離開,直到日落以前都不會回來。反正根本沒有人會來找自己,也沒有人關心自己。要從看守的士兵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也並非難事。
他來街區也不是有想做的事,單純只是想逃離那個令人喘不過氣的宮廷罷了。而且,他對孩提時代母親曾說過的那些很感興趣。
跑在大街上孩童們、櫛比鱗次的路邊攤、在汲水池旁談笑風生的主婦們。香溢四射的食物香氣刺激著食慾,喧噪的聲音使耳膜有些刺痛。對迎面而來的這股熱氣感到有些興奮,阿爾巴魯就這樣走在大街上。
帝都拉古里姆,是在大陸上最人煙鼎沸的都市。
不只是帝都的人民,就連鄰近諸國的商人與職人也都在這裡,不只是人類,就連用雙足走路的龍族──龍人族的身影也能看見。因為這裡有著各式各樣的人種熙來攘往的緣故,根本沒有人上前詢問一臉害怕走在街上的阿爾巴魯要不要幫忙。
就在肚子有些餓的時候,阿爾巴魯走向一家賣麵包的路邊攤。他抬頭看向麵包店老闆,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買東西。麵包店老闆注意到這位一直盯著自己的少年,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
「小少爺,你是來買麵包的嗎?」
阿爾巴魯點了點頭。
「銅幣兩枚喔。我看你年紀還小,就算你一枚銅幣吧。」
阿爾巴魯一臉茫然,眨了眨眼。
得花錢才能買東西這件事,他當然知道。但是,對這位自今沒有買過東西的少年而言,怎麼也無法把這個知識視作現實的一部分來看待。
「我沒有錢……」
「既然這樣那我可不能賣你囉。你去問媽媽能不能幫你買吧,要再來喔。」
麵包店老闆熟練地招呼少年。恐怕這名麵包店老闆早已從阿爾巴魯的服裝猜出他有著相當的身分了吧。
阿爾巴魯懵懵懂懂地點著頭,沒精打采地離開了那裡。再次懷顧四周,每個人都用著銀幣和銅幣購買商品。連一枚銅幣都沒有的自己並不適合繼續待在這,阿爾巴魯領悟這一點後,便走回到了宮廷。
當天夜晚,阿爾巴魯對端著晚餐進來的侍女述說了自己今天跑出宮廷的事情,對此,侍女冷漠且哀嘆地怒罵了自己一頓。請您不要做出隨意的舉動,這會給我們添麻煩的。請您今後不要獨自離開宮廷內。
「既然這樣的話,妳們就找個人陪我出去不就行了嗎?」
這樣就不算是隨意的舉動了吧? 雖然阿爾巴魯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卻立刻遭到對方的拒絕。殿下要是出了事情的話,會給我們添麻煩的。侍女以同樣的語氣訓斥道。
「真是的,殿下你跟薩克諾斯大人或巴魯托隆大人不一樣,是沒有所謂的零用錢的……」
就在這時,阿爾巴魯第一次有了危機感。
只要待在宮廷內,自己就不會有食物、衣服、住所的困擾。換而言之,為了不餓死受寒,自己就得一直待在宮廷內。
直到自己老死以前,難道都得待在這個房間裡嗎?
就這樣繼續無所作為的話,自己恐怕真的會就那樣度過一生吧。
必須得逃離這裡。儘管心中這麼想,但是卻沒有逃跑的方法和方向。自己連一名同伴都沒有。要想在宮廷外生活就得有資金,但是自己卻一無所有。
阿爾巴魯頂著這股沉重的無力感,又生活了幾天。


我要自殺!阿爾巴魯在心中下定決心。
我要從宮廷最頂層的陽台跳下來,在眾目睽睽下死去!
昨晚,阿爾巴魯在大廳偷聽見了一名吟詠詩人正詠唱著,一名打算罷免國王的人,因受不了國王的暴政而跑到國王面前服毒自盡的詩歌。
因為自己得到了不公的對待,阿爾巴魯打算以死威脅國王。正因如此,得想辦法讓更多人知道此事。
當天正午,阿爾巴魯站上陽台的圍欄上眺望著中庭。陽台到地面大約有二十公尺左右的高度。在中庭內開滿花朵的花壇還有池塘,看起來是那麼的渺小。要是從這麼跳下去的話,像他這樣剛滿八歲的小孩子一定會死的吧。
阿爾巴魯再次眺望地面,不禁頭暈目眩了起來。他先是仰望天空,調整了一下呼吸。
微風拂過臉頰。大量汗水自身體內側冒出,雙手顫抖不已。
就沒有誰剛好經過這個陽台的嗎? 自己只是想宣洩那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想要窮盡一切言語述說自己悲慘的經歷罷了。
擦拭臉上的汗珠。沒錯,首先得把汗水仔細擦乾淨才行。
要是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汗水的話,會被人誤以為自己是在害怕的。我是為了抗議而自殺的,根本就沒甚麼好怕的。
重新轉頭看向中庭後,不禁再次頭暈目眩起來。
阿爾巴魯不禁心想,觀眾已經夠多了嗎? 是不是得等更多人來到中庭後,再跳下去呢? 要是不能在宮廷內掀起話題的話,自己就死得沒有意義可言了。
正當他煩惱再三的時候,有人從後方叫住了他。
「你怎麼還在那裡啊?」
回頭看去,一名少女和一名男子正站在陽台的入口。
少女身著華麗裝飾的絹衣,腰際掛著一把配劍,以一副打量的目光看著這邊。
剛剛邁入老年期的男子,頭上戴著一頂小王冠、頂著一頭長及腰際黑髮、留著長長的鬍鬚。身著一件奢華的絹衣,於此之上還披著一件長袍。直視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就像是在看著一隻螻蟻一般。
少女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比自己年長一歲,名字叫克拉麗莎。
然後,男子是自己的父親。皇帝法魯卡利斯本人。
「你到底是跳還不跳啊? 要跳就麻利點好嗎?」
彷彿在替默默無言的皇帝代言般,克拉麗莎手插著腰,高高在上地逼他進行選擇。聽到她的態度和話語後,阿爾巴魯只是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等、給我等一下。你們不問我理由嗎? 我可是打算從這裡跳下去喔?」
「沒興趣。」
克拉麗莎對阿爾巴魯回以冷言冷語。
「然後呢,你到底跳不跳啊?」
克拉麗莎面帶笑容,急忙催促道。那是張滿帶嘲笑,彷彿在說「反正你也不敢跳吧」的笑容。至少,在當時的阿爾巴魯眼裡就是這樣。
父親依舊默默無言,沒有停止自己與姐姐的打算。
少年對此憤憤不平,因而自暴自棄。
「那我就去死給你們看!」
伴隨著一聲吶喊,他蹬開柵欄跳出。然而,由於膝蓋太過用力的緣故,阿爾巴魯失去了平衡。腳被柵欄給勾住,臉撞到了柵欄的外側。隨後連腳也脫離了柵欄,直直地往下墜落,緊接著又撞上樓下的窗戶裝飾,在空中翻驣著。
正當視線天花亂墜的時候,一陣衝擊傳到了身上。身體被水給包覆住,似乎是掉進了池塘內。然而,當時的阿爾巴魯並沒能立刻意識到這件事。
忍不住長吸一口氣後,大量的池水自鼻子和嘴巴流入。因為突然其來的窒息感,阿爾巴魯使勁撥水,游出水面。
當浮出水面的瞬間,他吐出池水,使勁地呼吸新鮮空氣。
「還以為要死了……」
淚水跟鼻子流得滿臉都是,他邊抖著肩膀邊反覆呼吸。
不知過去了多久的時間,當他意識到的時候,池塘旁邊已經聚集起了一堆人。但是,沒有人願意對阿爾巴魯伸出援手,甚至沒有人上前關心他。
被羞恥心和疲倦感所擊垮的同時,阿爾巴魯游泳到池塘邊上岸。因為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疲憊的身軀、溼答答的衣服、沉重的心情,讓他一動也不想動。
「──你這不是還活著嗎?」
自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將阿爾巴魯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抬頭望去,克拉麗莎已經走到離自己只有兩三步距離的地方,以冷漠的視線俯望著自己。
「都放話說要去死了,你怎麼還活著啊?」
這一刻,阿爾巴魯的心中湧起一股熊熊的怒火。為什麼!自己非得被受上天眷顧的姐姐!被旁人視作皇族的一份子,身穿奢華的禮服,甚至能拿到零用錢的姐姐給這麼說不可啊!
阿爾巴魯咬緊牙關,握緊拳頭,瞪視著克拉麗莎。
對這滿懷恨意的目光,克拉麗莎只是面不改色地全盤皆下。她把繫在腰上的短劍連頭劍鞘一並拔出,直接扔到阿爾巴魯的眼前。
「這個就給你拿去自殺用吧。」
聞言,阿爾巴魯的理性瞬間崩潰。他抓住短劍,拔出劍鞘,用雙手握緊。
「要死,也等我先殺了妳再說!」
把心中波濤洶湧的情感化作話語,阿爾巴魯蹬地衝出。
但是,在短劍的刀刃砍中前,克拉麗莎的踢擊率先一步踢到了阿爾巴魯的腹部。儘管阿爾巴魯的動作已經變得相當遲鈍,但是面對短劍居然能躲都不躲,可見得這名少女有著天大的膽量。阿爾巴魯被踢後,立刻癱倒在地。
走到痛得趴在地面的弟弟身旁,克拉麗莎一臉傻眼地說道。
「就這種本事還吵著要死啊?」
阿爾巴魯痛得無法回答,剛剛那一擊導致他全身上下使不出力氣,一副任人宰割也無所謂的模樣。
「不過這樣一來,直到殺了我為止,你也不能隨便自殺了吧。」
克拉麗莎蹲到阿爾巴魯的面前。以一如既往的語氣述說道。
「由我來幫你練習劍術。明天也給我過來中庭喔,愚弟。」
阿爾巴魯對此目瞪口呆,無法釐清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抬起頭來的時候,克拉麗莎已經離開宮廷回到走廊上了。
「誰是妳的愚弟啊……」
在發出如此簡短的嘟嚷後,阿爾巴魯又再度倒到了地面上。


隔日,阿爾巴魯來到中庭。手中拿著姐姐被收入劍鞘中的短劍。
打算跟自己練習的事情恐怕不是認真的吧。等到重新冷靜下來後,他打算為了昨天自己的行為向姐姐道歉。
──我會不會被逐出宮廷外啊。
像自己這樣的庶子對著流淌著正統血脈的皇女,不只放話說要殺了對方,甚至還衝上前去行刺。嚴厲的懲罰想必是免不了的吧。
但是,今天早上沒有任何人來到自己的房間,甚至沒有聽見任何的傳喚,這令他相當在意。
──明明做了如此不敬的事情,難道我連被懲罰的價值都沒有嗎……
盯著短劍陷入沉思的他,就這樣呆呆地站在原地三十分鐘,隨後克拉麗莎才終於出現了。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勇氣值得嘉獎啊。」
這番話令阿爾巴魯的火氣又上來了,他決定不向克拉麗莎道歉,把短劍扔給了她。
「我接下來會怎麼樣?是會被直接趕出宮廷嗎?」
被阿爾巴魯詢問後,克拉麗莎先是一臉呆然地歪頭納悶,隨後才理解似的點點頭,臉上露出「彷彿找到能夠恣意玩弄的玩具才會有的」孩童般的笑容。
「你才不會被趕出去勒。你跟我一樣都是皇帝的孩子吧。」
「也就是說,我會被關在某個房間直到老死嗎……。」
「我昨天才說過的吧。我會親自來訓練你的。這就是你得到的懲罰。」
阿爾巴魯一臉不能釋懷地呆站在原地。因為這種懲罰他聽都沒聽過。
「妳該不會在胡說八道吧?」
「怎麼,你是在懷疑我說的話嗎? 你這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的膽小鬼。」
阿爾巴魯面紅耳赤地大聲怒吼。
「那是……!那只是我沒跳好而已! 下一次我一定會死的!」
「是嗎。不過,你在殺死我前是不會自殺的吧。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喔。」
被說得啞口無言的阿爾巴魯,只得閉上自己的嘴巴。
自那天起,阿爾巴魯每天都接受著克拉麗莎的劍術指導。
當然的,他們不是使用真劍,而是使用木劍來練習,連劍的握法都不知道的阿爾巴魯,被克拉麗莎狠狠地打得體無完膚。甚至不禁讓阿爾巴魯有些懷疑,這位九歲的姐姐該不會是想假藉著練習劍術的名義,來狠狠地修理自己一頓吧。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月,阿爾巴魯叫苦連天。
他真的以為,自己這樣下去就得一輩子擔任這位暴力姐姐專屬的玩具了。
克拉麗莎這名少女無疑與手下留情這個詞沒有絲毫的聯繫。根據她本人的說法,能幫如此有骨氣的弟弟訓練意外的有趣,自己才會不小心用力過猛,但這在阿爾巴魯看來根本就不是人能忍受的。
雖說如此,作為抗議的自殺行動他已經不想再做了。
等到夜晚降臨的時候,阿爾巴魯下定決心要逃離這裡。


當天夜晚,等到雙月一齊昇上天空後,阿爾巴魯便偷偷離開自己的房間。雖然他還沒想清楚逃離宮廷後該怎麼辦,也沒想到任何具體的方案。但是,這些都可以得逃離這裡後再去想。
他曾聽母親說過,宮廷外面有小孩子透過工作養活自己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應該也可以做得到。他躲過看守士兵的巡邏,在陰影處之間穿梭,一路來到了走廊。
離開宮廷後,碧月那青翠的光芒照射到阿爾巴魯身上。抬頭望去,滿天的繁星正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周圍安靜地連針掉到地面的聲音都能聽見。
難以言喻的恐懼和不安朝阿爾巴魯襲來,使得他不禁緊握雙拳,強裝鎮定。明明決定從今往後要一個人生活的,卻害怕著夜晚的黑暗什麼的還像話嗎!
就在這時,阿爾巴魯的眼前飄過一道黑影。
儘管忍住沒有發出悲鳴,但阿爾巴魯還是愣愣地站在原地。雖然想要逃走,但腳根本動不了。在被夜晚的黑暗所壟罩的這個空間內,影子默默地俯望著阿爾巴魯。過去一段時間後,影子發聲問到「你小子是誰啊?」。
阿爾巴魯眼角泛著淚水,老實地抱上名號。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一道光自黑暗中射出,是聲音的主人點亮了手中的煤油燈。對才剛適應黑暗的雙眼而言,這道光芒太過耀眼,阿爾巴魯不禁皺眉。
「──是你啊。」
彷彿已經理清楚了情況似的,一道嗓音傳入耳中,使得阿爾巴魯不禁抬頭仰望那人。
男子的年齡目測約五十五歲上下,頂著一頭長及腰際黑髮、留著長長的鬍鬚。站在他的面前。
阿爾巴魯有些目瞪口呆。因為這名露出一副不高興臉孔的男子是自己的父親,也就是這個帝國的皇帝。
對此,阿爾巴魯不知該說些什麼。在猶豫要稱呼他為「父親大人」還是「皇帝陛下」之前,先是驚訝得發出「誒」這種毫無意義的聲音。
法魯卡利斯輕嘆了口氣,轉身背對兒子。
「真拿你沒辦法,跟我過來吧。」
說完這句話後,法魯卡利斯便起身走入黑暗之中。阿爾巴魯聞言慌張地追上父親的步伐。雖然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父親讓自己跟上去。除此之外,他也不想離燈光太遠。
法魯卡利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行走在被黑暗所壟罩的小巷中。不久之後,阿爾巴魯才注意到父親身穿著案灰色的長袍。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國的皇帝該有的打扮。而且,父親好像有意避開人群的樣子。
耳中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聲、時而傳來的風聲和老鼠避開人類的逃跑聲。儘管曾數度走到大街上,但又立刻走進小巷中。
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儘管實際上恐怕連一小時都沒過去,但阿爾巴魯卻感覺像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以上。他們兩個會不會就這樣走到天亮呢,阿爾巴魯不禁心想。
不久後,法魯卡利斯有到一間小店的店門前。從窗戶透出的燈光來看,似乎還有在營業的樣子。法魯卡利斯隨後說道。
「你給聽好了。等到進去裡面之後,不准稱呼我為皇帝陛下。」
「那、那我該怎麼叫你呢……?」
「叫我大叔就行了。」
法魯卡利斯推開大門走入店中。緊隨他其後的阿爾巴魯,因傳到鼻腔的酒味而有些踉蹌。
這是一間酒場。店內約有十名客人,有人在談笑風生、有人在進行賭博。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目睹這些的阿爾巴魯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法魯卡利斯熟稔地走到吧檯找個位置坐下,熄掉煤油燈的火焰,點了一杯酒。坐在他旁邊的阿爾巴魯,沉不住氣地四處張望。這裡的每一件事物都讓他耳目一新、百看不厭。
忽地,法魯卡利斯隨興地問道。
「抱歉,事到如今才問。你有沒有帶錢啊?」
阿爾巴魯有些啞口無言。沒能買成麵包的痛苦記憶,以及兄長他們能拿到父親給予的零用錢等等回憶再度湧上了他的心頭。
「我、我沒有拿過零用錢。」
阿爾巴魯結結巴巴地努力說道。但是,法魯卡利斯聞言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隨後轉身朝著櫃檯後邊看起來是店主的中年男子說道。
「抱歉,這小子的錢就先賒著吧。等到長個十歲後再回來付。」
因為聽見了沒聽過的詞,阿爾巴魯有些驚慌失措。
「那個,賒著是甚麼意思啊……?」
「就是借錢的意思。等到你能自己掙錢後,再來這家店把賒的帳給付清吧。」
法魯卡利斯一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而阿爾巴魯對此則目瞪口呆。這種時候不是都是由父親替兒子付錢的嗎?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吧。懷揣著這樣的期待抬頭仰望父親,但法魯卡利斯卻依舊面不改色地喝著酒。父親是認真的,阿爾巴魯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平時的阿爾巴魯恐怕會因丟臉而低頭不語吧。但是,此時的少年卻不一樣,儘管有部分是因為染上了深夜酒場的氣氛,但更重要的是現在是在父親面前,他長年埋藏在心底的情感頓時迸發而出。
就算是為了長年積累的怨氣,自己也得在此向父親報一箭之仇。
「──大叔」,阿爾巴魯臉上露出兇惡的笑容。
「要不要跟我賭一場啊?」
「嚯」,法魯卡利斯的嘴角帶著微笑。
「挺有趣的提案。不過你手上應該沒有錢吧?」
「先賒著吧。」
阿爾巴魯立刻回以顏色。這麼一來就沒問題了吧。法魯卡利斯不禁抖了抖肩。
「也行吧。你打算賭什麼?  骰子?撲克牌?還是說其他的東西?」
聽完法魯卡利斯的提案後,阿爾巴魯有些支支吾吾。雖然是自己提議要賭博的,但是除了看其他客人玩以外,他實際上根本沒賭過,甚至還不清楚每一項遊戲的規則。
「算了,就玩這個吧。」
似乎從阿爾巴魯的表情看出了一些端倪。法魯卡利斯把手伸進長袍內,取出一枚金幣。阿爾巴魯被金幣給吸引住,雙目熠熠生輝。
法魯卡利斯用指尖彈起金幣,算準落下的位置後兩手一揮。隨後把攥緊的雙拳放到阿爾巴魯的面前。
「好了,金幣在哪隻手裡面啊?你要是猜中的話,就把金幣送給你。」
阿爾巴魯有些驚訝,視線來回看著父親的臉和雙手。要是早點知道規則的話,他就會牢牢盯緊父親抓住金幣的那個瞬間了,但就算自己如此抱怨父親依舊面不改色。這裡不想辦法猜對的話,就不能給父親一點教訓了。
阿爾巴魯額頭滲出汗水,一臉嚴肅地觀察法魯卡利斯的雙手。他原本以為握著金幣的那隻手會不會有甚麼不同,但最終還是完全看不出來。十秒、二十秒過去後,法魯卡利斯問道:「要投降了嗎?」。
阿爾巴魯下定決心,指向父親的右手。
法魯卡利斯露出狡詐的笑容,把左手打開。金幣在左手上發出燦爛的光芒。阿爾巴魯雖然震驚得有些搖搖晃晃,但還是抓住吧檯穩住身子。瞪視著父親說道。
「我要賒賬,再來一次……!」
「放馬過來吧,小兔崽子。」
把自己的兒子稱作小兔崽子,法魯卡利斯臉上露出一副壞人樣。兩人的一舉一動引起幾名客人的興致,走到旁邊進行圍觀。阿爾巴魯絲毫沒有理會他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父親的手跟金幣上。
法魯卡利斯以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
「口渴可是會影響到注意力的哦。要不要點杯牛奶來喝啊。畢竟你這年紀還不能喝酒呢。」
阿爾巴魯恨得有些牙癢癢。儘管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但是他確實是有些口渴了。在迷茫再三後,他向櫃檯後方的店主點到:
「那個……。請給我一杯牛奶!我要賒賬!」
賒賬。多麼便利的詞彙啊。店主慷慨大方地應喝道:
「要不要順便點個麵包來吃啊?這裡還有些硬麵包,就算你一枚銅幣吧。」
那就拜託你了。阿爾巴魯點完菜後,重新轉向父親。就在阿爾巴魯的視線移開的短暫時間內,法魯卡利斯似乎已經將金幣收入拳中了。他像剛剛那樣伸出雙手。
「金幣在哪隻手上啊? 畢竟你剛剛已經輸過一回了,我勸你還是慎重一點選哦。」
就像是被打撈上地面的魚一樣,阿爾巴魯的嘴巴張張合合的。雖然是相當狡猾的舉動,但是對方只要以「沒有一直盯著看是你不對吧」來反駁就可以了。這次,他指向父親的左手。
法魯卡利斯張開自己的右手,金幣在手掌上閃閃發光。客人們拍手叫好。
「這樣你就輸掉兩枚金幣了。還要再來嗎?」
「廢話少說!」,阿爾巴魯用力點點頭。這次他絕不會移開視線了。
法魯卡利斯用手指彈起金幣,雙手交叉用力一揮。
在決定指哪隻手以前,阿爾巴魯邊觀察父親的表情邊開口說道。
「大叔,我有一個要求。這次請你打開我指的那隻手。」
阿爾巴魯已經注意到了,父親總是打開自己所指的另一隻手。
法魯卡利斯開心地笑了笑。
「你以為我出老千了嗎?」
「出老千?」
沒能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阿爾巴魯不禁歪頭納悶,法魯卡利斯對此只是苦笑一下。
「出老千就是你認為我作弊的意思。當然沒問題。」
阿爾巴魯指向父親的左手。這次父親緩緩地打開左手。
結果左手上卻什麼也沒有。
當晚,阿爾巴魯總共賒賬了十枚金幣外加兩枚銅幣。
等到他回到自己在宮廷的房間時,精神和肉體上都早已疲憊不堪。他甚至已經回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怎麼走回來的了。


在如此不可思議的一夜後又過了幾天。
阿爾巴魯白天至中午在中庭接受姐姐的指導,除此以外的時間都在休養生息,思考著自己今後該做些什麼。
某一天的午後,阿爾巴魯走上其中一個陽台,發呆似地眺望著帝都的街景。那天的陽光相當微弱,空氣有些汙濁。
不可思議的是,自那夜以來,自己已經幾乎沒有逃出宮廷的想法了,但這不代表他不想去外面的世界闖蕩一番。況且,自己身處的位置仍舊是一成不變。不論是別人藐視他這一點,還是克拉麗莎的劍術訓練這一點。
而且,自己還欠下了不能對別人述說的債務。當他走在宮廷內,聽見有人談起金錢的話題時,總是會想起當時的窘況而胃痛不已。十枚金幣這種大數字,恐怕自己花上一生都不一定償還的了。
人煙罕至的這個陽台,才是最能讓他放鬆的場所。
而且,從這個陽台還能看見公共墓地的一角,也就是埋葬母親的那個地方。
身為皇帝的愛妾,本來該為母親準備一個專門的墳墓的。但是,母親卻拒絕了這個提議,選擇長眠於街道旁的公共墓地。根據以前服侍自己的僕從們的說法,她似乎早就決定要這麼做了。
──母親。我有跟父親說上話了哦。雖然都是聊一些芝麻瑣碎的話題。
身體朝著公共墓地的方向,阿爾巴魯在心中默念道。
又在陽台上站著一會兒後,阿爾巴魯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感到有些惱火的他本來打算離開的,但在看見那人的身影後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腳步聲的主人站在了自己的身旁。阿爾巴魯也將視線轉向他的身上。
戴著一頂鑲滿寶石的黃金桂冠、披著一件滿是金絲與銀絲的奢華長袍,手持著一把銀色拄杖的父親,正站在自己的身旁。從他那挺直脊背傲視群雄的站姿,可以感受到一股壓倒性的威嚴,帝國皇帝的頭銜可謂是名不虛傳。
「你小子是誰啊?」
法魯卡利斯俯視著阿爾巴魯,若無其事地問道。當阿爾巴魯正打算頂嘴幾句的時候,皇帝就像是剛剛想到般開口問道。
「賒得帳能還給我了嗎?」
鬼才做得到啦。阿爾巴魯拼命吞回這句快要脫口而出的話。他還有堆積如山的事情想要問父親。前幾天回宮廷的路上因為太累而沒能問的問題。
「陛下。您那天為何會到那裡去呢?」
畢竟這裡是宮廷內,阿爾巴魯自然是用臣下的語氣問問題。而皇帝的回答則十分簡短。
「去散散心罷了。」
也就是微服私訪的意思嗎? 阿爾巴魯想起以前老僕從們告訴自己的事情。所謂的微服私訪指的是,國王或王子偷偷隱藏身分走到大街上,觀察民眾生活的樣貌。
──但是,父親只是去喝酒和賭博而已吧……
而且還讓自己的兒子背上了債務。
──關於父親出去散心這件事,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啊?
恐怕沒有人知道吧,阿爾巴魯得出了結論。畢竟當時的法魯卡利斯沒有帶著任何的侍從。要是有誰知道的話,想必會有護衛跟著他一同前往才是。要是有護衛偷偷潛伏在皇帝附近的話,阿爾巴魯應該會立刻被拉回宮廷吧。
既然如此,自己不是能以這一點來要脅父親解除債務嗎。而且還能順便讓父親一並把在酒場賒下的帳給付清。
阿爾巴魯想雖想,但最終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即使他說出真相,恐怕也沒人會相信自己。要是法魯卡利斯否定的話,自己一定會被當成是說謊的孩子吧。那間酒場的店主恐怕也是父親的一夥。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想把那天的遭遇當作威脅的道具來使用。
「怎麼了嗎?」,法魯卡利斯問道。
「你一臉想問余什麼事情的模樣。」
「……是的,陛下。兒臣有很多事想問您。」
為什麼要對自己不管不顧?自己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是好?你對母親究竟是怎麼想的?到底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更接近父親……?阿爾巴魯要問的事情可謂是數不勝數。
但是,等到真的能當面對質的時候,自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比較好。阿爾巴魯仰望著父親的臉龐,發出「這個」、「那個」支支吾吾的聲音,一味地讓時間平白流逝。法魯卡利斯似乎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余可不閒啊。就聽聽你的一個請求吧。」
阿爾巴魯不禁眨了眨眼。只有一個嗎? 他緊張得全身僵直。
像自己這樣的人,以後還能有機會與父親交談嗎?
大概不會再有了吧。畢竟打他出生以來,就從來沒有機會與父親交談。以此來看,前天夜晚與現在這個瞬間簡直就像是奇蹟一般。
所以,自己絕不能問錯問題。比起詢問對方的心意這種事情,得先說出自己最想問的那個問題才行。
「兒臣,不對,我……我想要離開宮廷到外面去旅行。」
儘管有些結結巴巴的,阿爾巴魯還是說出了請求。
「不行。」
簡短的拒絕,直接擊碎了少年的願望。
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阿爾巴魯一直愣愣地盯著地板。不知過去了多久,等他終於回過神來時,皇帝早已不見了身影,只留下冷冽的寒風吹拂著臉頰。
因為太過沉痛的打擊而有些自暴自棄的阿爾巴魯,就這樣離開了陽台。


隔日,阿爾巴魯在同一個時間來到陽台上。既然皇帝已經拒絕的話,自己就不可能離開宮廷。一想到這一點,他就越發的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陽台上已經有人了。
從那人的背影與身上奢華的長袍,阿爾巴魯立刻就認出來了,那人是皇帝法魯卡利斯。
阿爾巴魯本想轉身離去,但皇帝似乎早已感知到他的存在,轉身看向自己,隨後以與昨天相同的態度呼聲問道。
「怎麼了嗎?」
要是自己就這樣默默離開的話,才是對皇帝的大不敬。阿爾巴魯儘管有些不情願,依舊走到了皇帝的身旁,曲膝跪地。法魯卡利斯則問道。
「你不是來看街景的嗎?」
他說得並沒有錯。問題是皇帝本來在這裡的緣故。原本阿爾巴魯想說父親是不是認同自己的存在,但那也只是錯覺罷了。酒場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是他的心血來潮,他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不論自己打算做些什麼,恐怕他都會面不改色地對待自己吧。
阿爾巴魯站起身來,遠離皇帝十步左右後看向大街。
今天的帝都依舊朝氣蓬勃。雖然從這裡只能聽見些許的聲音與樂聲,但是從那掩埋整條大街的人群與數不剩數的店家,還有在城門附近列隊並且交錯行走的馬車,阿爾巴魯能夠清楚明白這件事。
在重新冷靜下來後,阿爾巴魯還是挺在意父親的。悄悄地轉移視線窺探他的模樣後,發現法魯卡利斯正望著大街,黑髮也隨風搖曳著。
為什麼這個人會來這裡呢? 這個疑問頓時湧入阿爾巴魯的心中。如果只是來這散散心的吧,只來一天就好了吧?
然而,他卻連著兩天來到這裡,這個猜想也不攻自破。那他究竟是來幹嘛的呢?
──難不成,父親是來看公共墓地……來看母親長眠的那個地方嗎?
這怎麼可能呢,阿爾巴魯搖頭否定道。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就他所知,自母親下葬以來,父親就壓根沒有去探望過她。
又過了大約三十秒,猶豫再三後,阿爾巴魯下定決心,出聲詢問皇帝。
「陛下究竟是在這裡做什麼的呢?」
「余只是在想事情。有事沒事的時候,余偶爾會來到這個陽台吹吹風。」
儘管覺得自己被敷衍了,阿爾巴魯還是鼓起勇氣提出請求。
「可以請你……請你到埋葬母親的公共墓地,探望母親嗎?」
「這個余做不到。」
但卻被他立刻回絕道。
「為什麼……」
不知不覺間,阿爾巴魯的嗓音變得有些顫抖。
「我至今也曾經去過那裡好幾次了。連像我這樣的小孩子,都只需花上不到半天的時間來回往返。這麼簡單的事情,你為什麼做不到呢……!」
「這麼簡單的事情嗎……」
在伸了個懶腰後,法魯卡利斯轉身看向阿爾巴魯。
「真是個沒出息的兒子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思念母親究竟有甚麼不對!阿爾巴魯腦袋一熱,用飽含淚水的雙眼瞪視著父親。另一方面,父親只是平靜地承受住兒子的目光,連一點動搖的樣子都沒有。
「余還以為你在酒場時已經學會了呢。不管你有甚麼願望,都得付出相對應的代價。想要喝一杯牛奶的話,你就得支付一枚銅幣才行。連十枚金幣都付不起的你,事到如今還想命令余做些什麼嗎?你還是跟跳下陽台時的你沒兩樣呢。」
「這跟那是兩碼子事!」
阿爾巴魯大聲吼叫著,但法魯卡利斯並沒有予以理會。
「余有說錯嗎?為了滿足你的一己之私,你才來請求余的不是嗎?你剛剛說講的就是這樣。你有為了滿足別人願望而行動過嗎?」
原本阿爾巴魯打算說出自己也有苦衷的,但當看見父親那銳利的目光後,他就噤口不言了。父親那充滿威嚴的目光使得少年只能默默閉上嘴巴。
連一句話都反駁不了,阿爾巴魯不禁低下頭來。碩大的淚珠自眼眶滴落。
「那麼我究竟該如何是好啊!」,阿爾巴魯一邊撐著身子一邊反覆問道。沒能反駁的自己真是既可悲又可恨。
「──成為一個有貢獻的人吧。」
父親平淡的這席話,將少年的意識拉回了現實。阿爾巴魯用被淚水跟鼻涕所弄髒的臉龐凝視著法魯卡利斯。
是叫自己遵從父親的命令嗎?阿爾巴魯一邊擤著鼻涕,一邊感到有些詫異。屹立於萬民之上的皇帝,真的會想要任用一名八歲的少年嗎?
看見阿爾巴魯一臉不能理解的樣子,法魯卡利斯有些開心地笑了笑。
「余想說的是,憑現在的你還無法為自己做出任何貢獻。」
完全搞不清楚父親想表達什麼。正當阿爾巴魯拼命思考時,一陣腳步聲傳入耳中,是近衛兵們走了過來。父親──皇帝陛下就這麼跟著近衛兵們離開了陽台。


隔日,在中庭舉行的劍術練習結束了之後,阿爾巴魯叫住了克拉麗莎。
「怎麼了? 這麼說起來,你好像還是第一次主動叫住我來著的吧?」
額頭上滿是汗水、肩膀上抵著木劍,克拉麗莎瞪視著阿爾巴魯。
阿爾巴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只是汗水流個不停,就連呼吸都調整不過來,模樣可謂是相當的悽慘。他告知姐姐自己總算和父親搭上話的事情。當然,在深夜前往酒場的事情他並沒有說,只說自己偶然在陽台與父親相會,稍微交流一下的事情。
克拉麗莎瞪大雙眼俯視著阿爾巴魯。
「怎麼,你想要離開宮廷嗎?」
在點了點頭後,克拉麗莎揚起嘴角,對此嗤之以鼻。
「我就問最簡單的一件事好了,你懂怎麼生火嗎?」
儘管對這唐突的問題感到有些迷惑,阿爾巴魯還是先搖頭否定。雖然他曾看過母親生火的過程,但自己卻沒有實際演練過。
「你會讀書跟算數嗎? 還有,你可以準確寫出金幣、銀幣、銅幣這些字來嗎?」
阿爾巴魯根本回答不了,克拉麗莎對此只是冷笑一番。
「不會生火、不會讀書、不會算數、連劍術都比不過我,你離開帝都後到底打算幹嘛? 你根本連自己都保護不好吧? 搞清楚自己有幾兩重的話,就給我老實地待在這裡。」
說完後,姐姐便轉身離去了。
當天晚上,阿爾巴魯躺在床上默默思考著。對姐姐的憤怒早已漸漸淡化,與之相對的他便得能夠冷靜思考問題。
現在的阿爾巴魯確實是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父親想說得就是這個吧。父親並非因為擔心自己才不答應的,而是對兒子所說的話感到傻眼吧。
「我要變強!」
我想要知道更多外面的事物。把知識、生活秘訣都通通學會。
然後總有一天,我會讓父親──皇帝陛下聽從我的要求。
自己並不認為父親是不愛母親的。因為母親明明就深愛著父親。
所以,自己得想進一切辦法讓父親聽自己的話,跟著自己去公共墓地掃墓。
隔日以後,阿爾巴魯開始認真地接受著姐姐的劍術指導。當然,僅憑著氣勢跟意志是不會讓情況產生任何變化的,他還是如之前一樣被狠狠地修理著。不過,他總覺得姐姐看著自己的目光發生了些許的變化。
自那以後,他開始在宮廷內四處遊蕩,尋找那些有可能會與自己交談的人,向園藝師跟廚師等等學習讀書與算數。不久後,他已經學會怎麼生火了。
如此腳踏實地的努力也並沒有每天都持續下去。因為看不清的將來而感到疲憊的他,有時也會白白浪費一到兩個月的時間。
再加上,自那以後父親就沒上過那個陽台了,因為得不到見面的機會,阿爾巴魯心中不禁湧出近似放棄的想法。
每當自己有止步不前的想法時,阿爾巴魯又會回想起當初的目的,再度邁步向前。
歲月流逝、季節更迭。七年過去了,阿爾巴魯今年十五歲。
此時的阿爾巴魯已經能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甚至還有離開過帝都的經驗。雖然在宮廷內還是會遭人冷言冷語,但現在的他早已不在意了。
當天,阿爾巴魯在帝都外面遇見了一匹紅色小馬。
小馬有著如同火炎一般的鬃毛,落日陽光一般的朱色身軀,瞳孔中閃爍著白色亮光。小馬擺了擺頭後,金色的鱗粉自鬃毛上灑落,在碰到地面前就消逝無蹤。
「──是引導者。」
看著這匹把頭湊上來的小馬,阿爾巴魯立刻便理解了。
自神話時代開始便長眠於地底深處的熾天使,是如何與自己的使用者相遇、締結契約的呢?答案很簡單,是透過名為引導者的存在,熾天使才能與人類締結契約的。傳聞,在神聖法理雅帝國境內,為了尋找自己的使用者,熾天使會派遣精靈來到地面上。
阿爾巴魯就這樣被熾天使給選上了。
隔日,整理好儀容的阿爾巴魯前來謁見皇帝法魯卡利斯。
一位年老的大神官就站在坐在王座的皇帝身旁。大神官位居聖法理雅教團的最高位,是統轄教團內一切事物的統帥。
當赤色小馬被鑑定為確實是引導者後,同在玉座之間的朝臣們立刻炸開了鍋。
自帝國的初代皇帝凱茵以來,歷代的皇帝中也有幾人被熾天使給選中。
但是,不論是皇帝法魯卡利斯,還是兩位兄長都沒有被熾天使給選上。要是阿爾巴魯成功找到自己的熾天使的話,他在帝國的立場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沒有理會重臣們的動搖,皇帝一臉雲淡風輕地看著阿爾巴魯。法魯卡利斯今年已是六十一歲,臉上的皺紋日漸增加,頭髮跟鬍鬚也變得有幾絲斑白。
「要是你順利找到熾天使,成功與之結下契約的話,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皇帝問完話後,阿爾巴魯抬頭挺胸地回答道。
「我想我不會馬上回來宮廷。」
青年以一副毅然決然的態度立刻回答道,不過似乎有些用力過猛就是了。
「我要作為一名流天的騎士雲遊四海,獲得在宮廷內無法建立起的名聲威望,然後再次回到這裡。當我凱旋而歸的時候,我希望陛下能成全我的一個請求。」
「嚯」,法魯卡利斯聞言,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
「說來聽聽吧。只要是余能做得到的都行。」
「……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只講給陛下一人聽。」
稍微環顧四周後,阿爾巴魯提出請求。儘管重臣們熙熙攘攘的,法魯卡利斯還是舉手制止他們,起身離開王座,走到阿爾巴魯的面前。
阿爾巴魯在皇帝的耳旁耳語了幾句。皇帝聞言,笑了。
「朕准了。當你成為一名轟動帝國境內的騎士歸來時,余一定會完成你的這個願望。」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重臣們再次炸開了鍋。他們究竟許下了什麼約定呢?該不會是要求皇帝把王座讓給他吧?
皇帝跟阿爾巴魯都對約定的內容緘口不言。
「──這麼說起來」
法魯卡利斯依舊站在阿爾巴魯的面前,像是剛剛才想到般開口說道。
「朕似乎從來沒給過你零用錢呢。──需要朕借你點錢嗎?」
因為後半段這句話聲量小到只有阿爾巴魯一人能聽見,青年不禁有些赤紅耳目。四周傳來了一陣奚落聲。看見阿爾巴魯的反應,他們還以為他是因為沒能拿到零用錢而有些不滿呢。
邊朝著兒子露出欺負人的笑容,法魯卡利斯邊接著說道。
「雖然朕時常被人戲稱為吝嗇帝,但至少讓朕送你個餞別禮吧。你跟朕過來一下。」
語畢,皇帝拉著長袍走過阿爾巴魯的身旁。因為父親這出乎意料外的舉動,阿爾巴魯只得滿臉困惑地轉身看向父親的背影,跟著他一同離去。
法魯卡利斯的步伐相當緩慢,一不留神的話阿爾巴魯甚至會與他並行,所以自己得再三小心才行。不可思議的是,法魯卡利斯的身邊沒有跟著任何近衛兵。難不成父親是想和自己兩人獨處聊聊天嗎?
穿過走廊,走下階梯。因為法魯卡利斯一言不法,就連阿爾巴魯也難以搭話。父親究竟是打算把自己帶去哪裡呢?
不久後,法魯卡利斯走到一個巨大的門前停了下來。阿爾巴魯有些傻眼地呆站在原地。
佇立在兩人面前的,是在宮廷內部二十個寶物庫的其中之一。阿爾巴魯活到今天都未曾看過裡頭,聽說裡面裝滿著滿山的金塊、塞到滿出來的寶石箱、裝滿金幣的水壺、以及眾多有著歷史淵源的武器防具。
期待與興奮使得阿爾巴魯臉色紅潤,不禁左顧右看一遍,隨後才轉頭看向父親的臉龐。父親以眼神示意自己,可以打開門看看。
阿爾巴魯先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後才鼓起勇氣打開大門。因為自己剛剛還在王座之間表現得那麼冷靜,所以他並不想讓父親看見自己小孩子的一面。
阿爾巴魯不禁愕然。印入眼簾的,僅僅是一座廣闊的空間。既沒有所謂的金塊,甚至連一枚銅幣也沒有。
不能立刻理解眼前的事態,阿爾巴魯慌慌張張地環顧寶物庫。但是,即便他在怎麼努力尋找,也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
自打開大門以來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分多鐘,阿爾巴魯總算是將視線從寶物庫內移開,轉身看向身旁的父親。因為太過震驚,他的聲音滿是顫抖。
「這、這究竟是……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是打算嘲笑自己的話,不論對象是自己的父親還是皇帝,他都絕對不可能老實接受。然而,皇帝並沒有取笑兒子的打算,只是以溫柔的表情平靜地問道。
「你看到這個是怎麼想的?」
沒能理解父親的意圖,阿爾巴魯眉頭微微一皺。父親難道是想說,余沒有東西要分給你這個妾生的孩子嗎?
阿爾巴魯強忍眼中的淚水,悔恨和憤怒的話語逐漸湧上心頭。我對你失望透頂了,自己該這樣罵他嗎?
但阿爾巴魯卻用力握緊拳頭,用力到快把指甲嵌入手掌心的程度,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自己才剛剛宣言說獲得名聲後會凱旋而歸,而且也與他結下了約定。在離開宮廷前把事情鬧大就太難看了。
雖說心中是五味雜陳的,但阿爾巴魯還是炯炯有神地看向父親回答道。
「陛下想說的我已經明白了。好,我會憑自己的力量把這裡填滿寶藏的。雖然我無法斷言什麼時候能辦到,但是我說到做到!」
阿爾巴魯抬起胸膛說完這番話後,雖然皇帝嘴上什麼也沒說,但他看向阿爾巴魯的眼神明顯變得和緩了許多。
就這樣,妾生的皇子作為一名流天的騎士離開了帝都。
一年後,阿爾巴魯與賽蘭相遇,與其締結契約成為了一名天翔騎士。
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年,被捲入某起事件的希爾法受到阿爾巴魯跟賽蘭的救助,以此為契機,她提出要與阿爾巴魯一同旅行的申請。
三人就這樣造訪各式各樣的地區,親眼目睹了眾多的事物。儘管是白天依舊黑暗的森林、毫無生命跡象可循的深山、被冰塊給堵住的斷崖。與魔物群廝殺、探索數百年前的遺跡、自山賊團夥的手中保護小村莊。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又過了三年,如今的阿爾巴魯已是二十一歲的青年。


把回憶過去的阿爾巴魯拉回現實中的,是希爾法的聲音。
「阿爾大人,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他花了一點時間思考後才回答了問題。
「去薩瑪嘉特吧。」
「你是打算去收集地底樹的情報吧。能夠前往未知的土地對我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賽蘭認同地點點頭後,開口詢問阿爾巴魯。
「是為了阿爾你重視的父親,對吧?」
「別說重視了,他根本是個糟老頭好嗎。他可是被人戲成為『吝嗇帝』的誒。」
搖頭否認的阿爾巴魯的腦海中,浮現出老皇帝愁眉苦臉的模樣。明明曾見過他的各種表情,第一個浮現出的卻是這個。
「吝嗇……。是拿來形容人捨不得花錢吧。」
「沒錯。舉例來說,當某處傳來橋梁坍塌的報告的時候,假設修理費用必須花上五十枚金幣的情況,他就只會撥出四十枚金幣出來。然後說一句「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要是怎樣都不夠的話就自己想辦法籌出來」之類的。」
「我聽說他有一段時間只穿著縫縫補補的衣服呢。」
「是啊,你是指與修雷發生激烈糾紛的時候吧。」
聽見希爾法這番話,阿爾巴魯不禁苦笑起來,隨後才對歪頭納悶的賽蘭進行說明:
「你應該知道修雷是位於我國東北部的王國吧? 大約十年前的時候,那邊的王子曾作為親善使節造訪過這裡。王子身穿金絲與銀絲編織而成的衣裳,上面還鑲滿著寶石。而老爸卻不顧重臣們的反對,穿上縫縫補補的衣服來接待王子。」
理所當然的,雷修的王子對此感到很震驚。甚至還出口詢問法魯卡利斯為何要穿著這樣的衣服。
「穿著這種衣服的話,就算弄得破破爛爛也無所謂。但是你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只要稍微有一點破洞就會失去其價值吧。還是說你想要試試看呢?」
聽說雷修的王子在完成使節的義務後,就逃也似的動身逃離了帝國。
「除此之外,在打仗的時候他只會準備少於敵人的士兵。要是聽聞有兩萬敵軍攻打過來時,他只會派出一萬五千名士兵出征。在將軍們和騎士們當中可謂是差評如潮啊。要是他能在巴賽戰爭和斯塔蒂亞會戰中派出更多兵力的話,聽別人說甚至能取得更好的戰果呢。」
「為什麼他沒有準備更多的軍隊呢?」
賽蘭感到不可思議地詢問後,阿爾巴魯只是聳了聳肩。
「因為他吝嗇啊。聽說他本人根本不想出兵,但是那又不現實,所以只派出了勉強不會輸的兵力。他的這一點讓士兵們相當受不了。」
「但是,法魯卡利斯帝因為取得兩場碩大的勝利而廣受好評,不是嗎?」
「除了那兩場戰鬥外,大部分的戰鬥都是以險勝的方式贏下來的。他甚至還因為太花錢這種理由,主動放棄先帝攻打下來的領土。不過關於戰鬥這方面,或許是因為祖父──基奧爾多太過偉大的緣故,才會導致別人這麼嚴格看待他吧。」
「常勝無敗的『英雄帝』基奧爾多……。在六十年前與魔物的軍隊大戰時大展身手,其後又在與鄰近諸國的戰爭中持續勝利的男人啊。」
「喜好戰爭又有實力。絲毫不愧對於常勝無敗這個評價。」
不過,阿爾巴魯其實有一件相當在意的事。但是,現在在聊的對象並非基奧爾多,而是法魯卡利斯。
「提到老爸的話,最有名的就是馬糞稅了吧。」
「也就是馬糞也要課稅的意思嗎?」
賽蘭歪著小腦袋。對此,阿爾巴魯笑道:
「差不多就是那樣。你也去過幾次大城鎮吧。大道的寬度足夠讓四台馬車齊頭並行不是嗎? 雖然不只有馬會這樣,但拖著車輛行走的動物可是會肆無忌憚地隨地大小便的。你知道那些糞便後來是被怎麼處理的嗎?」
「有閒的人會收取官員們的報酬,然後分區進行回收不是嗎? 阿爾你有教過我啊。」
「哦。虧你還記得呢。那麼被回收的馬糞跟牛糞接下來會怎樣呢? 這個我應該沒教過你吧?」
被阿爾巴魯問到後,賽蘭搖了搖頭。
「回收完後,糞便會被當作燃料或肥料賣掉。也就是所謂的骯髒的零工吧。這一點反而落入老爸的口實。據他本人所言:「他們根本不是在收拾糞便,而是在拾起地上的零錢吧」。於是乎,他就開始向官員們給予的報酬課稅了。」
「就沒有人反對的嗎?」
「有喔。畢竟就算反對也不會被課稅嘛。但是,老爸他依舊一意孤行。雖然現在已經沒那麼大的聲浪了,但當時可是有偏鄉的吟遊詩人創作『吝嗇帝』連馬糞也要課稅的詩歌喔。」
「話又說回來,阿爾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耶。」
賽蘭歪著小腦袋說道。希爾法對此笑了笑答稱:
「沒錯哦。陛下對阿爾大人而言是相當重要的人。」
「這樣啊,那就好。」
身為熾天使的賽蘭,還無法察覺人類心中細微的感情。所以像希爾法這樣老實說出心裡話的人是相當必要的。
「但是,阿爾大人。雖說要前往薩瑪嘉特,但是您打算向誰打探消息呢?」
「這一點我也還沒決定。不過我沒有打算跑到薩瑪嘉特的王都去,就在阿爾哈薩夫隨便找個熟人打聽情報吧。」
阿爾哈薩夫,位於薩瑪嘉特王國最北邊的一座小鎮。因為與神聖法理雅帝國貿易旺盛的緣故,有相當多的帝國人住在那裡。
「真的會有人剛好知道情報嗎?」
「我認為這個可能性並不小。考慮到地底樹的位置,阿爾哈薩夫恐怕會是在薩瑪嘉特當中首當其衝的城鎮。也就是說,阿爾哈薩夫會是與地底樹交戰的重要據點。他們一定會派出一、兩個能幹的將軍駐紮那邊的。」
「也就是說,薩魯托修的王子也會在?」
聽到希爾法的這番話,阿爾巴魯不禁有些愁眉苦臉。就像是聽見了一個討厭的名字一樣。薩魯托修是薩瑪嘉特的第三王子。曾與阿爾巴魯跟希爾法有過一面之緣。
「有這個可能。」
「那麼,妲蘭西亞公主殿下也會來嗎?」
妲蘭西亞是薩魯托修的妹妹,薩瑪嘉特的第二公主。
「希爾法……。我之前也說過了,我跟她之間真的沒什麼啦。」
為了好好安慰希爾法,阿爾巴魯伸出雙手,拚命地說服她。雖然她嫉妒已經不是第一天的事了,但是這一件事阿爾巴魯真的不能理解。
追根結柢,阿爾巴魯跟希爾法根本沒見過妲蘭西亞。
兩年前,阿爾巴魯一行人曾因為被捲入某件事中,再陷入窮途末日時被妲蘭西亞幫助過。但是,當時阿爾巴魯他們其實就只是為了達成目的的某個誘餌罷了,妲蘭西亞真正想幫助的是同樣在場的其他人。所以他們根本沒見過面。
再加上,妲蘭西亞性格相當怕生,所以基本不會出現在別人面前。儘管有派遣屬下來到阿爾巴魯身邊,但她本人也絕不會出現。
因為對方是個連聲音、長相都不曉得的女性,阿爾巴魯根本不可能喜歡上她,所以他才對希爾法氣勢洶洶的態度感到不能理解。
「人家明白了……。儘管感覺阿爾大人似乎挺高興的樣子,但這次人家就先這樣算了吧。」
嘴上說著這樣的話,希爾法一副完全不能苟同的模樣噘著嘴巴。阿爾巴魯見狀,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希爾法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扭著頭。但是,比起等待她冷靜下來,這裡更該要主動出擊,阿爾巴魯從一路走來的經驗中明白了這一點。
「希爾法,膝蓋借我一下。」
阿爾巴魯彎下身體,以希爾法的膝蓋──準確來說是大腿──為枕頭倒了下來。對此,希爾法雖震驚了一下子,但馬上就面帶微笑輕撫起阿爾巴魯的頭。
「阿爾大人真是的,已經想要睡午覺了嗎?」
「飯也吃過了,腦也動過了。再加上外面的和煦春光,是個人都會想睡吧。更何況身旁還有個這麼棒的枕頭。」
「只要使用枕頭就夠了嗎?」
希爾法把自己的手放到阿爾巴魯無意間放在胸前的手上。為了觀察這邊的表情,她彎下了身子。一小撮金色長髮碰觸到阿爾巴魯的臉,使他有些癢癢的。
「然後是,關於我們該如何前往薩瑪嘉特──」
對自己泛紅的臉頰有所自覺,阿爾巴魯慌忙地撇頭,企圖蒙混過去,將手伸向放在地面,粗略地把地圖畫出來。希爾法見狀噗哧一笑,放開阿爾巴魯的手。
「首先,直接從邦加魯南下恐怕行不通吧。考慮到地底樹的位置,帝國到薩瑪家特之間的主要幹道應該都會被軍隊所封鎖才是。」
為了防止多餘的人靠近地底樹,同時也是防止魔物繼續北上,克拉麗莎應該會在主要幹道上配置騎士與士兵們。要想辦法往南走的話,就得先繞過去才可以。
「既然如此的話,就得朝東或西方繞路,但是……」
阿爾巴魯首次停了下來,隨後下定決心,接著說道:
「我們知道一條不必繞路的小道。」
「你是指理查克山脈吧?」
希爾法伸出手來,指著阿爾巴魯畫出的地圖上的一點。那裡是這座小鎮朝東南方向行走數天後,就能抵達得一座山脈。
阿爾巴魯苦著臉撓著頭。
「真虧你能想到。」
「畢竟人家一直有在關注著阿爾大人啊。明明已經決定要前往遠方的薩瑪嘉特了,因為不想靠近這種理由而選擇別的道路,並不像是阿爾大人的作風。」
場面陷入一陣沉默當中。似乎無法忍受聖女的目光,阿爾巴魯先是舒了口氣。
「……妳沒有問題吧?」
「只要能待在阿爾大人的身邊,不論是火山口內還是冰冷的湖底,人家都不會在意的。」
「那種地方我才不會去啦。」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不過她,阿爾巴魯聳了聳肩。
「我知道了。那麼我就收下妳的好意,就決定從理查克山脈過去了。」
「希爾法,妳安心吧。我跟阿爾會保護好妳的。」
賽蘭抬起胸膛自信地宣言道。
「三年前也是我們贏了,一定沒有問題的。」
「說得也是。謝謝妳哦,賽蘭。那就拜託你們囉。」
希爾法露出滿臉的笑容,對黑髮的熾天使道謝。
「而且,也是因為發生了那件事,人家才有了後來那命中注定的邂逅的呢,仔細想想其實也不壞。」
三年前,一名妖精偷偷棲息在理查克山脈中。那是名邪惡的妖精,她偷偷潛藏在帝都當中,把希爾法抓住帶回了理查克山脈。然後還打算把她當作祭品獻給墮落的女神。
當時救下希爾法的,正是阿爾巴魯跟賽蘭。
「還有其他妖精棲息在那個山脈裡面嗎?」
聽見賽蘭的喃喃自語,阿爾巴魯搖頭否定道:
「不可能的,那傢伙原本當作根據地的古時神殿,現在已經化作廢墟了吧。不管怎麼說都是聖女被抓走了,不只是教會,就連一些有著虔誠信仰的騎士們也相當憤怒,甚至還有人放話說要把整座山都給燒乾淨。聽說在那之後還進行了幾次深山狩獵,已經把他們的窩點徹底清乾淨了。」
「那麼應該就安全了吧。雖然可能還是會遇見山賊或魔物就是了。」
阿爾巴魯把視線移回地圖上。「反正也沒其他路可走了」,小聲呢喃的這一句話,是為了讓自己也能夠老實接受。


當他們離開空地的時候,賽蘭突然停下腳步詢問阿爾巴魯。
「阿爾,那是誰的雕像啊? 看起來好像是一個皇帝。」
朝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裡擺放著一尊成人大小的台座,而台座上方則豎立著一名男子的雕像。男子的雕像披著一件披風,看起來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賽蘭就站在雕像的面前。
「妳說那個啊,是『英雄帝』基奧爾多的雕像吧。」
「臉部的形狀跟在其他城鎮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樣吧。」
「基奧爾多是特別的。各別建造有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的雕像。」
「儘管單論數目的話還是始祖凱茵的雕像比較多,但是要論誰最多姿多彩的話,基奧爾多帝可說是獨佔鼇頭呢。」
站在身旁的希爾法抬起頭說道。
「他在我出生時就已經死了,所以我並沒有見過他本人。跟被戲稱為『吝嗇帝』一點人氣也沒有的父親不同,他真的是位百戰百勝的皇帝哦。」
「明明在說著自己祖父的事情,你怎麼會用那種責備的語氣呢?」
賽蘭一臉不能理解地抬頭看著阿爾巴魯。「有嗎?」,阿爾巴魯不禁有些楞楞然。雖然他本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但也許是因為他看過太多,父親拿來被跟祖父比較的場景也說不定吧。雖然父親也不是個值得被人尊敬的人物,但是一味地被說三道四也很讓人不爽。
「帝國的將軍與騎士們當中,似乎有很多人直到現在依舊懷念著基奧爾多的時代呢。」
「畢竟那是個只要戰鬥、戰鬥、戰鬥個不停的時代啊。想要透過戰事來取得戰功的人大多都會這麼想吧。」
回完希爾法話後,阿爾巴魯便起身離開。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在今天買齊必備的用品,明天一早就出發離開。話又說回來,來到這個小鎮後就一直在花錢,還得找個方法籌措一下旅費才行。
──要是在薩瑪嘉特遇見熟人的話,就先跟他借一下錢吧。
阿爾巴魯一邊在心中想著這些,一邊與她們為伴走到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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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25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前往薩瑪嘉特


阿爾巴魯一行人自邦加魯出發後數日,依照原定計畫進入到了理查克山脈。
理查克山脈巨大且重巒疊巘,有著就算是熟知此處地形的人,也得花上十天才能成功越過的險要地勢。
但是,阿爾巴魯一行人知道,在山脈中腹的古代神殿裡頭,有一條橫跨整座山脈的石頭隧道。
只要走個數天就能穿過隧道,隨後在花上半日就能走到山麓下,到時薩瑪家特便近在眼前。這裡離主要幹道相當的遠,想必帝國的士兵是不會把手的吧。
阿爾巴魯他們抵達山中神殿的時候,太陽早已日落西山。在寸草不生的荒漠土地上,三人的影子漸漸延展開來。
因為三年前發生的事件,導致幾乎沒什麼人來到這裡。乍眼看去,神殿簡直荒漠到快讓人辨別不出來了。每根柱子都產生了龜裂,牆壁也烏黑不堪。屋頂早已殘破不堪,地上滿是散亂的瓦礫。
阿爾巴魯點起松明站在入口,冷風迎面出來滑過肌膚。豎耳傾聽的話,還能聽見把這裡當作巢穴的小動物們,一邊發出吱吱聲一邊四出逃竄的聲音。
「今晚就在這歇息吧,等到天亮後再往深處進發。」
神殿深處的道路相當漫長,三年前通過這裡的時候花了他們三天的時間,是相當消耗體力的活。所以阿爾巴魯不想在滿身疲憊的時候潛入進去。
再加上,他們還帶著希爾法。這裡可沒給她留下什麼好回憶,所以她恐怕也不想在日落之後踏足這個地方吧。
由於正處春分時節,即便到了晚上也不會太冷。只要小心防範山賊跟野獸的話,甚至能夠在灌木叢下好好睡一覺。待在位於上風處的神殿入口附近,基本能防範任何事態。
生起火來,煮沸熱水,將乾燥的生薑切成細絲扔入熱水中。
「阿爾大人,食物已經準備好囉。」
希爾法把雙手上的東西遞給阿爾巴魯。她手上分別拿著,夾著火腿跟起司的麵包、夾著碎雞蛋和馬鈴薯的麵包、以及夾著烤羊肉的麵包。為了留下肉乾以及野菜乾這些保存期限較長的食物,他們特地在山麓的村莊購買食材,用來製作今晚的晚餐。

「嗯,謝謝妳。」
阿爾巴魯將手伸向夾著烤羊肉的麵包。然而,當他準備拿起來的時候又突然停下來,轉頭觀察希爾法的表情。
「事先問一下……妳沒加其他東西吧?」
以前,希爾法曾將自己的血搓揉進麵包中讓阿爾巴魯吃下。雖然聖女的血擁有能夠治癒疲勞的力量,但阿爾巴魯並不希望吃到那種東西,所以曾三令五申地拜託她不要再這麼做了。
「果然……還是不行嗎?」
希爾法把左右兩手的食指互相戳來戳去,楚楚可憐地抬頭仰望著阿爾巴魯。這樣自己就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她一頓了啊,阿爾巴魯以至今為止的經驗判斷道。看來得做好覺悟才行了。
「沒的事,只是我希望妳能夠事前知會一聲罷了。畢竟我也有討厭吃的東西啊。」
阿爾巴魯拼命地開口說完後,賽蘭在這時從旁插嘴道:
「她加了眼淚哦。」
「是眼淚啊。」
阿爾巴魯之所以學鸚鵡說話,是因為他還得花點時間消化這句話的意思。看見阿爾巴魯面無表情地望著三明治的模樣,希爾法笑著開始說明:
「處女的淚水蘊含著驅除邪惡詛咒的力量,人家曾聽吟遊詩人詠唱類似的詩歌。多虧阿爾大人的幫忙,人家才能保下自己的純潔。啊,不過,如果阿爾大人想要的話,就算是現在也可以來……」
看見希爾法打算掀起法袍的模樣,阿爾巴魯慌忙地拿起三明治。
「這件事以後再說吧。現在先好好吃飯。」
在說完這段話的同時,阿爾巴魯咬了一口三明治。畢竟眼淚已經比頭髮跟血液好很多了。
「還和您胃口嗎?」
「謝謝妳手下留情,我幸福到快流眼淚了呢。」
太好了,沒有奇怪的味道。看見阿爾巴魯吃下後,希爾法她們也各自拿起麵包咬下。賽蘭一邊享受碎蛋馬鈴薯麵包,一邊詢問希爾法:
「希爾法,除了眼淚以外,妳還想讓阿爾吃些什麼啊?」
「雖然只要阿爾大人願意的話,人家是都可以啦……。不過,等到人家懷上阿爾大人的孩子後,最想先哺育阿爾大人喝母乳吧。」
「母乳啊。畢竟是給小嬰兒喝的,營養價值一定很豐富吧。」
「人家的愛可是永無止盡的哦!」
拜託別在本人面前談這種話題好嗎,阿爾巴魯在心底默想道。
阿爾巴魯打算靠在神殿的牆壁上休息時,希爾法把身體靠了上來。除了一如既往想對阿爾巴魯撒嬌的心情外,她恐怕也是出於不安和害怕才會這麼做的吧。於是阿爾巴魯便將她抱入懷中。
「沒事的。有我在妳身邊。」
當他安慰完後,希爾法握住了阿爾巴魯的手。
「阿爾大人,今晚可以請您一直握住我的手嗎?人家不希望今晚作噩夢。」
噩夢這個詞彙,令阿爾巴魯回想起當時的場景。
希爾法被綁在漆黑的祭壇上的姿態。
其身旁站著一名黑髮女妖精與聽從她命令的魔物們。
阿爾巴魯要是來得再晚一點的話,恐怕女妖精就已經把手中的短劍刺入希爾法的體內了吧。
賽蘭在旁默默望著阿爾巴魯二人。擔任守夜人員的她,帶著笑顏望著阿爾巴魯與希爾法互相取暖的這一幕。


時間得追溯回三年前。
一名少女一絲不掛地躺在漆黑的祭壇上。
冷冽的空氣迎面吹來,此處是石造建築中的一個房間。少女的年齡目測約十五、六歲上下。少女的四肢被鐵環所捆棒住,金色長髮散亂地披在祭壇上。
在這個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暗的空間內,少女似乎也對自己的遭遇有所自覺,臉色充斥著絕望的色彩。少女絲毫不覺得有人會來救自己。她只是閉上雙眼,準備向眾神祈禱。
異樣的違和感讓少女不禁眉頭一皺。雖然嘗試過好幾次了,但自己卻發不出聲來。
恐怕是被魔術給封住聲音了吧。
少女的表情變得緊張了起來。如此以來的話,自己就不能使用聖言或其他方法來自救了。
對少女而言,聖言相當於是自己和神明之間的羈絆。逐漸印入眼簾的黑暗,化作一股無形的壓力使她感到恐懼。
忽地,一道光自視野角落射了進來。光源正緩慢地朝這邊前行著。
少女不禁倒吸一口氣。光源的真身是點燃的燭火,而拿著那個燭台的,是一名身穿華麗長袍的女妖精。女妖精烏黑亮麗的秀髮覆蓋著整個背部,耳朵細細長長的。眉清目秀的臉龐給人一種美麗卻深藏劇毒的感覺。
當她正在帝都的教會禱告的時候,這個女妖精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二話不說打了過來。因為她所使用的魔術,少女失去了意識,等到回過神來已身處在這個空間。
另一個令少女驚訝的,是有兩具白色屍骸正待在妖精身旁待命。要是此刻的少女能發出聲音的話,她恐怕會立刻發出慘叫聲來吧。屍骸的全身環繞著一股汙濁的白光,少女見狀立刻就反應過來,它們兩個都是亡靈。
亡靈。以屍體為媒介使用魔術喚醒的,不具生命的魔物。
「聖女大人,貴安啊。」
妖精帶著笑容說道,對此,少女不禁渾身一顫。鐵環隨即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
這個妖精果然是衝著聖女的身分才把自己給綁來的。
要殺就動手吧,別浪費時間了。
少女怒眼瞪視著妖精,堅毅不屈地動著嘴唇。讀出少女的唇語後,妖精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也放棄得太快了吧。騎士或神官們說不定會趕來救妳吧? 還是說,妳是個不受人待見的壞孩子嗎?」
少女把嘴巴閉上,將視線從妖精身上移開。雖然平時的生活表現並沒有多差,但她依舊不覺得會有人來救自己。
打少女在十歲那時被認定為聖女起,就沒有任何人幫助過她。
自兒時起,她就被旁人稱作能幹的孩子。因為母親體衰病弱,她會盡自己一切所能幫忙家人。在她六歲的時候,她就已經可以代替母親處理家中的大小事了。雖然父親經常誇獎她懂事,但因為擔心母親所以並沒有時間照顧她。
就算這樣,少女依舊不氣餒。她努力地說服自己,由健康的自己照顧病弱的母親是天經地義的。
但是即便她被認定為聖女,作為一名女神官在教會生活,她的處境依舊沒發生任何改變。不論是她那一臉任勞任怨的表情,還是她那打算靠一己之力跨越煩惱的雙眸,都在不知不覺間使得周遭的人開始依賴她。
儘管依賴她、求助於她的人不斷出現,卻沒有一人願意為她伸出援手。儘管大人們信賴她的為人、期待她的將來,卻沒有任何人試著理解過她。
這次一定也是一樣的。沒有人會為了自己來到這種地方。
不過,自己也沒有必要對眼前的妖精說這些。這才是少女撇開頭的真相,但這個舉動似乎被妖精誤以為是少女在反抗的樣子。
妖精把燭台放到能照亮祭壇的地方,伸出纖細的手輕撫少女的臉蛋。
「也難怪妳會在這個年紀就被認定為聖女啊。還真是個小美人呢。」
溫柔地輕撫過臉頰後,妖精的手從脖頸一路摸向鎖骨。把包裹著胸部的內衣脫下,搓揉著兩顆豐滿的雙丘。就在這時,她冷不防地捏住兩顆桃色的突起物。
因為這突然的疼痛感,少女發出了悲鳴聲。然而這道悲鳴聲,卻沒能對空氣造成任何震動。
在這之後一段時間裡,妖精充分地享受了一番少女嬌羞的反應,並且順著她那滑嫩的肌膚遙遙直下,直指她肚臍下方的某個部位。
「都說聖女的體液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雖然說不管是淚水、汗水、亦或是血液都沒差……。不過最能羞辱妳的,果然還是這邊的體液吧?」
因為下腹部被撫摸著,少女再度發生了悲鳴。儘管她拼命扭動身體試圖逃跑,但這麼做也只是徒增手臂和腳踝的傷口罷了,絲毫沒能阻止嗜虐者的蹂躪。
妖精的手指掠過少女的內褲,化作異物輕輕插入少女的體內。
「我可沒打算奪走妳的純潔哦。不是處女的話,可不配當作獻與女神的祭品呢。」
單單是聽見女神這個詞彙,少女的臉蛋就變得慘白了起來。她口中所說的毫無疑問是,那個生活在最北邊的黑暗大陸上持續生育著魔物的墮落女神。
為什麼!少女不禁用眼神問道。妖精見狀只是露出冷笑。
「直到五百年為止,這片大地可都還是屬於我們的啊。而妳們這些傢伙就只是侵略者罷了。」
少女不禁瞪大雙眼,倖存的妖精打算驅逐人類征服大陸的事情,她曾在教會的講座中學習過。但是,當時包括自己根本沒有人把這當一回事。就連教會裡也沒有任何人見過妖精,這樣的生物還打算把遍居整片大陸的人類給驅逐什麼的,簡直就是像癡人說夢一樣。
然而,這件事卻是真實的。自己現在就要連同身心一起被獻給墮落女神當祭品了。還是在這個陌生且一望無際的黑暗中,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因為無法忍受住寂寞,少女像個孩童般哭了起來。淚水沒完沒了地流個不停,滲入黑色的祭壇中。在這段時間裡,妖精依舊不留情面地玩弄她的身體。
祭壇上有一道小溝,累積著自少女身上流下的液體。即便少女早已疲憊不堪沒有任何抵抗,妖精依舊玩弄著她的身體,企圖把她身上的體液全部榨乾。
在那之後究竟又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呢。
少女半張著嘴一臉呆滯的模樣,愣愣地仰望著天花板。
小溝內已經聚集了足夠的體液,妖精用一瓶形狀詭異的細長玻璃瓶裝下體液。當全部裝完以後,她取出一把小短刀。短刀的護手做得像翅膀一樣,彎曲的刀刃上還埋藏著一顆寶石。
她用這把短刀輕輕劃破自己的指甲,使得短刀的刀鋒沾染著赤紅的鮮血。
「混入我的鮮血後,就能劃出更強大的花紋了。那麼,我們就快開始吧。」
妖精拿著短劍逼向少女的腹部。
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礫打到了妖精的手臂上。
儘管沒有把妖精手中的短劍給打下來,她還是一邊摀著右手一邊把視線從少女身上移開。以一副險惡的表情,怒眼瞪視著石礫飛來的方向。
「是誰!!」
「你就把我當成是來礙事的吧。」
少女跟妖精同時聽見一道輕浮的聲音。
一對男女站在那個地方。他們分別是手持長劍的黑髮青年,以及一位同樣是黑髮的嬌小少女。少女的左眼附近被假面所覆蓋著,大概是一名熾天使吧。
妖精二話不說開始詠唱咒文,把手直直伸出。一道耀眼的雷擊自她的手掌心迸發而出。與此同時,黑髮少女也蹬地衝上前去。
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用一記蹴擊踢開了迫近身邊的雷擊。雷光隨即煙消雲散,少女也平安無事地降落到地面上。
緊接著,青年高高舉起手中的劍,朝妖精斬去。雖然妖精打算用短劍接下這擊,但隨著一道刃鳴聲傳來,短劍應聲被打到空中。
鮮血隨即四濺開來,妖精臉上染上赤紅色。雖然只是道淺淺的傷口,但妖精卻憤怒得扭曲著臉。
在這之後又發生了甚麼呢,少女其實是一無所知的。因為被綁住而動彈不得,再加上不知自己會何去何從的緊張感,讓少女就這樣暈了過去。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女已經倒在了地板上。
剝奪了她自由的鐵環早已被盡數砍斷。站起身來後,她發現有誰正靠在祭壇邊。對此,她不禁又縮成一團,但被撞倒在地上的燭台燈光照亮的那人,並不是那名妖精。而是一位年齡約十七、八歲的黑髮青年。
「哦,醒過來啦。」
青年抬起臉龐,朝少女笑了笑。他頭髮凌亂、滿臉汙泥、看起來身心俱疲。
「那、那個妖精人呢……?」
少女帶著顫抖不停的聲音,發聲詢問道。青年對此搖了搖頭。
「雖然我已經派自己的熾天使去追了,不過恐怕已經被她給逃掉吧……。真是的,我還以為能給她最後一擊呢。」
總而言之,那名精靈魔術師似乎已經不在這裡的樣子。少女總算是安心了下來。
──奇怪……。
忽地,少女察覺到自己身體的違和感。好熱。一股奇特的熱意在體內擴散了開來。
難不成自己被那個妖精做了甚麼手腳嗎?雖然不太明白,但身體燥熱不已。得想辦法把這股慾望給解放才行。少女吐出炙熱的吐息,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少女恍恍惚惚地站起身來,一直盯著那名青年看,隨後身體又變得更加燥熱,沒能理解是情慾在驅動自己的行動,少女緩緩走向青年身邊。她毫不費力地把青年推倒,跨坐在他的身上。
「喂……?」
即便青年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少女依舊沒有予以理會,用自己的下體摩擦著青年的大腿,前後進行搖擺。隨後更進一步,把青年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雖然少女目光呆滯,但嘴角卻揚起了一抹扭曲的笑容。
事情進展到了這個地步,青年總算是注意到,少女已失去了理智。在再三迷茫過後,青年沒有推開少女,而是照著她的意思,輕輕搓揉她的胸部。少女露出愉快的笑容,嘴巴吐出微微的吐息。
遵照少女的要求,青年雙手抱緊少女,恣意撫摸她的脊背和翹臀。為了進一步索取快感,少女不斷輕啄青年的臉頰,甚至還多次與他接吻。
少女又再度抓住青年的手,這次她將其引導向自己的下體。
但是,在即將到達前少女卻停下了動作。
綠寶石般的雙眸回復理智的色彩,少女震驚不已地盯著青年。對少女突如其來的變化,青年只是默不作聲觀察著她的情況。
少女的雙眸滲出兩行清淚,不久便哽咽地泣不成聲。
「……讓我死吧。」
少女支支吾吾地說道。青年見狀,一臉愕然地盯著她看。
「居然做出了如此不知廉恥的事情,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雖說是被魔術剝奪了意識,但自己居然主動索求陌生男子的肉體,甚至還跨坐在他身上,做出如此淫蕩的行為。
與自己親近的人們藐視這樣的自己的光景,以及在背後偷偷說三道四的景象,頓時湧上了她的心頭。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一定會被大家知道的。這樣的自己已經沒法待在帝都了。不對,是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容身之所了才對。要是能就這樣死掉該有多好呢。
「雖然我不是不懂妳的想法啦,不過自殺可是出乎意料的困難的哦。畢竟我曾經就自殺失敗過呢。」
青年的話語傳入耳中,少女對此訝異不已。
等到她總算停止哭泣後,重新審視起這名青年。
重新冷靜下來的她,這才意識到了許多的問題。
少女帶著顫抖的聲音詢問青年。
「可以請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是帝國的騎士大人對吧? 你為什麼要特地來救我呢?」
青年眉頭一皺,一副「不知該從何說起」的表情,望向少女。
「名字……就別說了吧。我是個四處旅行的流天騎士。要問我為什麼來救妳的話,是因為我恰巧看見妳被個奇怪的人給抓住罷了。」
「真的就這樣而已嗎?」
「嗯……妳一定要我說個理由來的話……」
青年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那個,大約是十天前吧。不是有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倒在帝都的教會門前嗎?  妳當時有用聖言幫他療過傷吧?」
一聽他這麼說,少女總算想起來了。
當時確實有名青年在自己面前倒下。他滿臉泥濘 、滿身是傷。因為也不能放著青年不管,她就用聖言替他治療了傷口。在那之後,當她準備前往教會的水井汲水的時候,青年早已不見了蹤跡。儘管詢問周遭的眾人也不知青年的去向,所以她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當時我丟失了錢包,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再加上,正被一群麻煩的人追趕,所以就和熾天使走失了。總而言之,當時的妳幫了我大忙。」
在把少女安置好後,青年就站起身來,撿起破破爛爛的外套,披在了少女身上。
少女老老實實地穿上外套。隨後,羞恥心突然一湧而上,默默地低下了頭。雖說剛剛相當的驚慌失措,但自己居然一直在異性面前赤裸著身子。
沒能體會少女內心的變化,青年逕自說道:
「總而言之,妳先跟著我回地上吧。有一堆騎士也趕來這裡搜查妳的下落,妳就跟著他們回到帝都去吧。這裡發生的事情只要妳不說沒人會知道的。到時妳就說自己使用聖言拚死拚活地逃出來就行了吧。」
少女露出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她不禁心想,這個人究竟在說些甚麼呢。
「那個,你沒有打算帶我出去嗎?」
聽到這個問題,青年先是有先納悶,隨後總算明白少女想說的,點頭同意道:
「要是說出我救下妳的事情,別人一定會問東問西的吧? 而且啊,我個人是不太想跟教會扯上關係的。我還是不露臉的好。」
「但、但是,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而、而且我也還沒給您甚麼謝禮。別、別看我這樣,我可是被教會認可為聖女的人,得好好為您準備大禮才……」
「喔,所以妳才會被那傢伙抓來啊。真是一場災難啊。」
少女楞楞然地望著青年。真是不敢相信,居然不跟自己索求任何謝禮。
「我不是要說著這個,請您讓我為您準備謝禮吧……」
「我剛剛不也說了嗎。妳當時幫助了我,所以我才來幫助妳的。我們算是兩清了吧。」
青年似乎真的是這麼想的。因為自己曾救過他而來到這種地方,進行這場賭上性命的死鬥,甚至還不求任何回報、名聲。
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黑髮少女自陰影處走了出來。儘管頭髮和衣服早已破破爛爛,臉跟手臂上有不少傷口,但是在她那遮住左眼周遭的假面下,是一副沉穩的表情。
「被她給逃了。抱歉啊。」
「妳能平安無事就已經很好了。而且,我們也成功救下了這個孩子。」
看見這名熾天使少女道歉後,青年搖了搖頭表示不必介意。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她。在兩人交談的這段期間裡,少女只是呆然地盯著青年的後背。
直覺告訴她就是這個人。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一定會看見那個不是聖女的自己。就算自己依賴他,他也一定會回應自己。
「那個……!」
當少女想到這裡時,不禁叫出了聲。
「可以請你娶我為妻嗎!」
青年停下了腳步,露出一副「是不是我聽錯了」的表情回頭望向少女。
而這就是希爾法與阿爾巴魯、賽蘭的相遇經過。


雙月高高懸在天上。今晚,紅月帶著赤紅色的光芒灑落地面。
紅月的月光乃魔障之光,傳說會喚來毀滅性的災難。然而,這個傳聞大多只有老人會相信,對於那些自出生起就看著紅月長大的人們,沒有人會在意這種事情。
阿爾巴魯接替賽蘭繼續守夜。
賽蘭坐到希爾法的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原本阿爾巴魯還在擔心希爾法會不會因此噩夢纏身,但從現在看來只是自己杞人憂天罷了。
但是,事情並沒有進行得那麼順利。感受到接近自己一行人的多個氣息,阿爾巴魯的視線變得尖銳了起來。希爾法跟賽蘭似乎也有所察覺醒了過來,把視線轉向神殿外面的黑暗當中。
有將近三十個人影,踏著緩慢的步伐逕直走來。
不只是如此而已,那些人影的頭上都飄著白色的霧氣。霧氣有著孩童般的大小,並且都浮現出酷似人類的容貌。
阿爾巴魯拿起一根火把,迅速地扔向前方。火光照亮出那些人影的真面目。他們過去曾是人類,身穿破破爛爛的衣服,肉體腐蝕不堪,甚至能隱隱窺見白色骨頭。空洞的眼窩深處閃耀著青白色的光芒。
「是亡者啊。」
滿身腐肉卻依舊能動的屍體被稱作死物。而在他們頭上的霧氣則是幽鬼。雖然對阿爾巴魯而言並非多難對付的對手,但是數量多到這樣還是有些難辦。死物的身體相當於是劇毒的集合體,被抓到或咬傷的地方會立刻腐爛。再加上,要是流入體內的劇毒超過一定量的話,自己也同樣會變成死物。
而且劍對飄在死物頭上的幽鬼不管用。只有用火、神官用來淨化的聖水、或者擁有特殊能力的熾天使才能驅趕他們。
──從這個數量來推測的話,大概是那些北上的魔物群吧。用劍處理的話太麻煩了……。
粗略地望過一遍,幽鬼的數量超過十隻。以這麼多的幽鬼為對手的話,就算是賽蘭也會消耗得體力不支的。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只剩一個選擇了。
「希爾法,拜託妳了!」
「請交給我來辦吧,阿爾大人!」
似乎早就等著阿爾巴魯發號司令一般,希爾法歡欣雀躍地回道。在她手上的枴杖早已變作大鐮刀的型態,她高高舉起鐮刀大聲吶喊:
「自星河彼岸守望世界的萬物之主啊……。請賜與我等聖法理雅教徒主的榮光,祓除這些因魔障而一時被束縛在屍骸上的亡魂邪氣吧!」
在希爾法的腳下,乙太捲起一陣狂風,生成一個散發出白色光輝的圓環。圓環頓時擴大範圍,在照亮周遭的同時彈開周遭的一切。撕裂大氣的聲音嗚嗚作響,死物的身體如同風化的砂岩般土崩瓦解,幽鬼們也被乙太盡數吹散。

如果沒有擁有和希爾法一樣強大的力量,恐怕是無法將魔物們這麼乾淨地解決掉吧。更何況,滅除亡者也是她作為聖法理雅教神官的義務之一。再加上,讓希爾法做點事情也可以拿來緩和她緊張和害怕的情緒。
「阿爾大人,已經結束囉。」
將超過四十隻的魔物瞬間清空後,希爾法帶著笑容轉身看向阿爾巴魯。但就在這一刻,阿爾巴魯展開了行動。因為,在陰影處潛藏的某樣東西,正以驚人的速度朝希爾法襲來。
伴隨著一道金屬聲響起,緋色的火花迸發開來。阿爾巴魯將利用斬擊將從旁砍來的一擊彈了回去,然而那個東西卻依舊不予理會,徑直衝向希爾法。不過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希爾法早已舉起大鐮擺好了架式。
刀鳴聲再度響徹夜空。必殺的一擊被大鐮刀擋下來後,那個東西向著天空高高飛起。
就在這時,賽蘭用力蹬地跳起,踢出一記銳利的蹴擊。她的指甲刺入那個東西的體內。然而,卻沒有任何踢到的感覺自指甲傳來,彷彿就像是踢到了空氣一樣。那個東西以她的腳為墊腳石,更進一步往高空飛去。阿爾巴魯跟希爾法見狀不禁目瞪口呆。這等武藝可不是區區魔物所能擁有的。
阿爾巴魯挺身向前保護希爾法的同時,抬頭瞪視著盤旋上空的魔物。
魔物展開雙翼的姿態,猶如一隻長得跟熊一樣大的巨大蝙蝠。不過,頭部卻呈現不自然的腫大。
定睛凝視後不難發現,牠的頭上長著一顆有著醜陋輪廓的人臉。不過,其雙眸閃耀著赤紅色的光芒,口中也滿是尖銳不已的利牙。
「邪蝙蝠……!」
阿爾巴魯喃喃自語道。按道理來說,希爾法用來淨化亡者的聖言確實是無法對其起任何作用的。因為邪蝙蝠並不屬於亡者一類。
「居然能擋下吾的一擊,挺有本事的嘛。」
邪蝙蝠一邊悠然地展開雙翼,一邊露出醜陋而扭曲的邪笑。阿爾巴魯跟希爾法聞言不禁臉色一僵。
──居然是會說人話的魔物嗎!
這種魔物分成能夠理解人話、說人話的類型,和無法做到的類型。後者雖然動作猙獰但智能低下,會為了吸食獵物的鮮血而猛撲上來,只要冷靜觀察其動向的話其實並不能稱得上是強敵。
麻煩的是前者,就像這隻一樣擁有人類的智慧。擁有智慧的魔物會等到阿爾巴魯等人被亡者吸引注意力時,才順勢發動奇襲。賽蘭的踢擊之所以不起作用,恐怕是牠使用了魔術的緣故吧。畢竟這類邪蝙蝠會使用魔術並不稀奇。
「怎麼? 你不飛下來可是吸不到血的哦?」
阿爾巴魯試圖挑釁魔物。畢竟不把對方引誘到劍的射程範圍內可是打不著得。然而,邪蝙蝠聞言只是縮縮頭。隨後黑色霧氣自牠的身體飄出。
「今晚就先到此為止。雖然那邊的那位小姑娘挺合吾胃口的,但吾畢竟只是路過的,要解決你們似乎得費不少勁啊。」
從牠的話語來判斷,牠明顯還游刃有餘。就在邪蝙蝠說完的瞬間,牠的身體被一團黑色霧起所壟罩。希爾法見狀露出憤怒的表情,舉起大鐮刀直指邪蝙蝠。
「自星河彼岸守望世界的萬物之主啊,請賜與我等聖法理雅教徒,能夠消滅扭曲邪魔之物的力量!賦予我等正義之人一把淨化之刃,在聖光之中洗淨這些不該存於世上的事物!」
彎曲的刀刃纏繞著白色光芒,放出一道白色閃光,直接把黑色霧氣連根吹散。
但是即便這能給予對方當頭棒喝的作用,但依舊無法阻擋對方的行動。黑色霧氣就這麼乘著風,逐漸遠去。
望著魔物離去後的夜空,阿爾巴魯不禁嘆了口氣。雖然對方主動逃走也不是壞事,但是卻莫名有股不安的感覺冒上心頭。
「阿爾大人,阿爾大人!」
希爾法謹慎地抱著大鐮刀,踏著愉快的步伐跑了上來。
「謝謝你剛剛出手救了人家。真不愧是阿爾大人呢!」
「我本來就是負責戒備的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比起這種小事,妳能一次就把死物和幽鬼清空才是立了大功呢。」
阿爾巴魯整理好情緒後,摸了摸她的頭。希爾法見狀笑容滿面。
「阿爾,那個像蝙蝠一樣的魔物你認識嗎?」
賽蘭抬頭仰望著阿爾巴魯:
「為什麼我踢出的蹴擊絲毫不起作用啊?」
賽蘭的踢擊對大部分魔物都是有效果的,也難怪賽蘭會如此困惑了。
「這只是我的推測,牠大概是在你的踢擊要打中的前一刻化身成了霧氣吧。大概是在觀察我們的時候,牠就注意到妳有可能會率先發起進攻了。」
「下一次再遇到的時候該怎麼做呢? 畢竟這個魔物這麼小心謹慎,即使我使出全力也有可能會被牠再次逃掉。」
阿爾巴魯的雙眸中不禁流露出驚訝的情緒。沒想到賽蘭竟然有如此不甘嗎?
「雖說也可以把神官用來淨化的聖水塗抹在腳下,打牠個措手不及啦,不過……」
「說得也是。那麼我們就準備一小瓶一次性的聖水給賽蘭用吧。」
希爾法同意了這個意見。畢竟她只需要耗時半天就能做出一小瓶聖水了。
「希爾法,謝謝妳。阿爾,話又說回來,守夜的工作就由我們兩個來分擔吧? 希爾法剛使用過聖言一定很累了吧。」
「賽蘭,謝謝妳的關心。不過守夜的期間能堂堂正正地一直看著阿爾大人的睡臉,這我可是求之不得的呢。」
希爾法帶著笑容說道。因為要吐槽也很麻煩,阿爾巴魯就這樣背對二人離開了。
「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魔物。」
阿爾巴魯邊探索著氣息邊謹慎地走在黑暗中。但是,他並沒有感知到任何生物潛藏的氣息。
──那隻邪蝙蝠感覺就像是別人派出的使魔啊……。
阿爾巴魯這時忽然想起,擁有智慧的邪蝙蝠經常被魔術師使役的情報。根據牠那熟知人類習性的言行舉止,這個可能性並不小。
──牠說自己只是路過的。也就是說,牠是因為什麼目的才來到這附近的吧。
阿爾巴魯腦海中浮現出,三年前與自己在神殿深處戰鬥的妖精魔術師的身影。
要是那個女人的話,一定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邪蝙蝠當作使魔來使喚吧。但要是她真就在這附近的話,也該堂堂正正地出來一戰,而不該只派出使魔來啊。
在大致巡視一遍後,阿爾巴魯回到二人的身邊。希爾法跟賽蘭把各自的行囊都聚集到了一起,以便出事的時候可以立刻動身行動。
「我們就別轉移陣地了。由我來繼續守夜,妳們兩個先好好休息吧。」
阿爾巴魯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還沒能從這激昂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入眠。
在這之後再也沒有任何魔物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天亮以後,三人迅速地吃完早餐後,就朝著神殿內部出發了。


荒蕪的神殿內部,比外觀還要悽慘許多。
首先,地面凹凸不平。崩塌的牆壁和倒下的柱子阻塞了道路。更有甚者,天花板直接崩塌下來堆積著瓦礫。就算看見如此慘況,阿爾巴魯一行人也絲毫不畏懼,舉著燃燒的松明朝內部進發。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途中沒有感知到任何魔物的氣息。
「賽蘭,要是整個道路坍塌的話,妳知道該怎麼辦吧。」
「到時候我會抱著希爾法踢飛天花板逃出去。」
「我沒問題的,賽蘭。比起人家,妳得先救阿爾大人才是。」
阿爾巴魯一行人就這樣,邊聊著天邊走在石頭路上。道路漂泊著一股陰暗的氣息,如果不適當地開開玩笑的話,總感覺會被疲憊感所壓垮。當然,也不能開玩笑開過頭導致魔物們過度靠近他們,所以他們都是點到為止而已。
只要覺得累了,他們就會歇息一會兒。輪流守夜、睡覺。畢竟這條路得花上長達三、四天的時間才能走完,阿爾巴魯一行人並沒有勉強自己的打算。
大約在第二天正午的時候,三人走到了一個開放空間。
這裡原本似乎是個大廳。用松明照亮後,發現一面牆壁早已崩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瓦礫山。賽蘭率先停下腳步,發出驚訝的聲音。結辮的黑髮被她甩來甩去。
「阿爾,那裡有個大時鐘誒!」
聽到這個聲音後,阿爾巴魯跑到她旁邊舉高松明。當看見那個被火炎照亮的東西後,他不禁嘆為觀止。
印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個有著成人大小指針的巨大時鐘殘骸。時鐘表面滿是塵埃和黑煤,時針盤有一半被瓦礫給掩埋住,時針早已被折成兩半。即使是看起來還在動的分針,也只是反覆得前進和回來原本的位置而已。
「這個時鐘原本是掛在牆上的吧,因為牆壁崩塌而掉落下來後,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阿爾巴魯謹慎地走到瓦礫堆旁喃喃自語道。賽蘭則一直盯著不會動的時鐘,隨後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便抬頭望向阿爾巴魯:
「阿爾,為什麼一天要分成二十四小時啊?」
阿爾巴魯聞言展露笑顏,粗魯地抓了抓她的頭。因為他曾經也對姐姐問過相同的問題。順帶一提,姐姐當時給出的答案是「你是不會自己查嗎? 就是因為你老這樣,所以我才會叫你愚弟的」。
「你知道時鐘其實是妖精發明的嗎?」
聽到阿爾巴魯的話後,賽蘭搖著頭表示不知道。
「似乎是在好幾千年前,有一個妖精提案說要把一天分成好幾個時段的吧。在那之前,大家都是利用地面上的影子角度、水流的速度來計算時間的。雖然不知道他具體是怎麼算的,總而言之那傢伙把白天跟晚上各自分成了十二個時區。據他本人說是為了方便計算,但是真相就不得而知了。」
「為什麼人類要遵從妖精制定的時間觀念呢?」
「這個問題啊……。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吧。」
阿爾巴魯笑著答道。
「打我出生以來,一天就一直是二十四小時了。大家也一直以此為基準來活動。所以我一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始祖凱茵以及其他皇帝英雄們沒有對二十四小時提出異議的緣故。」
「是因為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去改了吧。」
希爾法表情嚴肅地說道。
「我討厭妖精,但我不會特地去否定他們所製造的東西。我想教會的人員也是這麼想的吧。」
「原來如此。已經正常運行的機制沒有必要特地去做改變是嘛。」
賽蘭點點頭表示贊同。把時鐘拋諸腦後,三人繼續前行。
又過了一天左右的時候,有光線自遠處傳來。
這也意味著,阿爾巴魯一行人成功橫跨了理查克山脈。


在蒼藍的天空下,一陣馬蹄聲輕快地響起。
騎著馬兒跑在街道上的,正是阿爾巴魯一行人。在橫跨了理查克山脈後,他們跑去鄰近的村莊搞來了兩匹馬。雖然要價不斐,但只要能夠早一日進入薩瑪嘉特就是值得的。
阿爾巴魯跟希爾法乘坐同個馬匹,另一匹馬則負責運送貨物。只要賽蘭一人選擇跑步前往,不過這是她自己的請求。身為一名熾天使的她,能夠用與馬並駕齊驅的速度跑步。
「吶、希爾法。妳抱得那麼緊我很難騎馬啊。」
阿爾巴魯手持著韁繩的同時,轉身向著緊緊抱著他後背的希爾法訴說自己的難處。
但是,希爾法卻裝作沒聽見的模樣。自從出發以來她就一直這樣。看來邊警戒著敵襲邊趕路的那三天,讓她積累了相當大的不滿。
「阿爾,薩瑪嘉特是個怎樣的國度啊?」
賽蘭跑在阿爾巴魯的身旁,抬頭望向他。畢竟她還未曾造訪過薩瑪嘉特。阿爾巴魯的視線在空中游移不定。雖然希爾法或許會有些不滿,但身為使用者的自己有向熾天使傳達正確知識的義務。
「神聖法理雅帝國將薩瑪嘉特稱之為『沙漠與荒野的王國』。實際上,薩瑪嘉特有四成的國土就是沙漠和荒野。雖然帝國與其國境附近並非如此,但他們主要信仰的是撒馬爾罕的神明們,而非聖法理雅教。」
「這就是希爾法一臉不高興的原因嗎?」
賽蘭的視線轉到緊緊抱著阿爾巴魯後背的希爾法身上。雖然不高興但卻相當可愛的表情,能看出她也有在忍耐這件事。
但是,一想到她那豐滿的雙胸正隔著衣服壓在自己身上,阿爾巴魯不禁覺得「早知道就披上外套在出發了」。因為馬背上搖搖晃晃的,不管怎麼做都會意識到這件事。
阿爾巴魯將意識全集中在與賽蘭的對話上,嘗試忘卻那股來自背部的柔軟觸感。
「雖然也不是沒有這個原因在啦,不過希爾法在信仰方面已經算是蠻寬容的。過激一點的人可是會直接把撒馬爾罕人稱作不知禮數、學習的可悲蠻族的哦。」
「原來是這樣啊。那麼伙食方面怎麼樣?」
「雖然麵包的做法跟帝國稍有不同,但是也相當的美味。因為他們可以採到豐富的香辛料,所以辣口的料理還挺多的。但是,我們這回只去阿爾哈薩夫,並沒有長期逗留的打算。照這個情況來看,恐怕只會吃和帝國差不多的食物吧。」
說完這些話後,總感覺希爾法抱著自己的力量變薄弱了。
「那還真是遺憾呢。探索新的料理和味道可是我的使命的說。」
因為賽蘭總是用一本正經的表情和語調說這些,導致阿爾巴魯時不時會有種不安感。貪吃這一點難道就是賽蘭作為熾天使的重大缺陷嗎?


薩瑪嘉特王國位於神聖法理雅帝國的南部。
這個王國創建於距今五百年前的時後。雖然國土有將近五成以上都是沙漠與荒野,但托遍部沙漠的綠洲的福,要耕作農作物並不困難。

這個王國的一大特色就是信仰。就像神聖法理雅帝國信奉聖法理雅教一樣,薩瑪嘉特的居民們也自古就信奉著敬奉著與這片土地有淵源的神明們。撒馬爾罕對他們而言,就像是神明們派遣過來的精靈一樣。
阿爾哈薩夫位於薩瑪嘉特王國的最北邊。
把砂岩堆砌成橢圓形狀的城牆。各處聳立的高塔都是呈現圓柱狀,屋頂也都是半球形狀。只要是初次造訪薩瑪嘉特的帝國人,無不被這壯觀的城牆景緻所震驚。帝國的城牆大多都是正方形狀。而屋頂則是以尖狀為主流。
「真是奇特的造型。」
正因如此,當聽見賽蘭仰望著阿爾哈薩夫的城牆時所發出的感想後,阿爾巴魯不禁苦笑了起來。因為他們初次造訪阿爾哈薩夫時也發出了同樣的感想。雖然希爾法還是一如既往地擺著臭臉,但他真心覺得能帶賽蘭來這真是太好了。
進入城門後,賽蘭呆站在原地。撒馬爾罕人和帝國人的外表並沒有多大的差別。雖然撒馬爾罕人大多都是金髮碧眼的模樣,但帝國人裡頭也有人長著這樣的外貌。
不過有一點不同,撒馬爾罕人相當喜歡紫色。不管是纏在頭上的頭巾還是穿在身上的衣服,他們都一定會選擇紫色布料來縫製。這一點同樣可以從他們使役的動物們身上反映出來,熙來攘往的牛、驢、駱駝身上都穿戴著紫色的馬鞍,耳朵上都綁著一塊紫色的布料。
「阿爾,他們為什麼都用紫色來做布料啊? 紫色的布料要是弄髒的話就只能扔掉了,而且這個顏色也沒有什麼神聖的感覺吧?」
阿爾巴魯一邊牽著馬,一邊想著該如何回答。
「這個啊……該說是一種習慣還是咒語呢……」
「應該說是一種民間習俗吧。據說,過去這一帶有使用紫色的物品來驅魔的紀錄。因為這樣,打獵、捕魚以及出遠門經商的人開始把紫色的布料包在身上。」
聽見這行雲流水的回答,阿爾巴魯跟賽蘭都以崇拜的目光看向希爾法。
「真不愧是希爾法。阿爾根本沒得比。」
「真是讓人驚訝啊。希爾法,沒想到妳還知道這些。」
「能聽見你們這麼說是我的榮幸。說實話其實我壓根就不想知道的,不過為了能幫上阿爾大人而好好學習了一下。」
希爾法左手撫著臉頰,不禁展露笑顏。雖然阿爾巴魯依舊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但能知道她還這麼有精神就已經算是好事了吧。總而言之,阿爾巴魯回了一句「謝謝妳」。雖然感謝的心意不是騙人的,但不知為何心中就是有種不安。
「對了,阿爾。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啊? 你好像已經決定好目的地了吧?」
「我們要去神殿。妳可別看昏頭走丟囉。」
聽到這個回答後,賽蘭抓住阿爾巴魯的衣袖一同前行。
兩年前,阿爾巴魯跟希爾法曾造訪過這個城鎮。她們立刻就抵達了神殿的大門前。神殿的屋頂同樣呈半圓形狀,柱子也是圓形的。牆壁上著雕刻著撒馬爾罕的神明們。
他們進入神殿中,穿過狹長的走廊,走到一個滿是神明雕像的大廳。一名神官長站在大廳深處的祭壇上。其他還有五、六名像是信徒的人站在上面。有幾個人專心聽著神官長的演說,也有幾個人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原來如此。雖然剛剛已經聽阿爾說過了,不過看來這個國家的人真的沒有熾天使信仰啊。」
賽蘭一副認同的表情點著頭,阿爾巴魯見狀開始了說明:
「照他們的說法,熾天使是效力於在這片土地上被信仰的神明們的存在,並且還會將力量借給那些虔誠的信徒們。」
「我們才不沒有效力於他們好嗎!」
「我明白妳的想法,不過現在先閉上嘴吧。被聽見的話事情就難辦了。」
阿爾巴魯語氣強勢地說道。他們並不是跑來這裡戰宗教信仰的。總而言之,神官長看起來還在忙的樣子,他們決定出去外面等他忙完。
就在這時,有個聲音叫住了他們。
「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遊蕩皇子跟異教聖女殿下嗎。」
放眼望去,一名青年帶著一名女性露出和藹的笑容朝這邊走了過來。青年有著一頭短而整齊的金色頭髮、一雙猶如春日湖畔的青色眼眸,肌膚呈現日曬後的褐膚色。身穿一件以白色為基調的絹衣,頭上纏著一件紫色的薄布。
站在他身旁的女性,是個年齡約莫二十歲上下的舞孃。舞孃有著一身褐色的肌膚,雖然用紫色布料遮住了豐滿雙胸,但肩膀、胸口和腹部卻又大膽的露了出來。裙襬一路延伸至腳踝,裙襬下穿著一件垮褲,腰際則繫著一把反曲劍。
賽蘭看見這名舞孃後,擺起了架式。因為她感知到這名舞孃其實是名熾天使。這名舞孃熾天使在擺著妖嬈體態的同時,同樣望向了塞蘭。
「賽蘭,給我住手。」
阿爾巴魯迅速地伸手擋住賽蘭,並制止了她。隨後阿爾巴魯以一副不快地表情瞪視著金髮青年。
「這不是薩魯托修嗎? 竟然敢只帶著一名熾天使就隨便亂晃,看來薩瑪嘉特王國的第二王子還挺勤儉的啊。」
「我可不想被你這個帶著女人深山荒野到處跑的人這麼說。」
被稱作薩魯托修的男人立刻還以顏色,一股險惡的氣氛瀰漫開來,兩人瞪視著彼此。
「阿爾大人,你不是找這位大人有事嗎?」
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希爾法從旁插嘴道。阿爾巴魯重新整理好情緒後,單槍直入地問道:
「你來這裡也是為了那個從地面竄出的東西吧?」
阿爾巴魯指的當然是地底樹的事情。薩魯托修聞言眉頭一皺,臉上露出輕浮的笑容。
「雖然我是挺想蒙混過去的,不過我看你也不像是帝國派來的人的樣子啊。這樣吧,要是你有勇氣跟我走的話,我就稍微聽聽你想問什麼吧。」
「你肯請客我才跟你談。順帶一提,這傢伙的食量挺大的哦。」
阿爾巴魯指了指身旁的賽蘭。賽蘭似乎認為這是在稱讚她,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薩魯托修微微歪曲著身體,興致盎然地盯著塞蘭看。
「嚯。這就是你這傢伙的熾天使嗎? 雖然是比不上我的啦,但看起來也不差啊。」
「就憑你那雙拙眼,會得出這個結論也是挺正常的。」
阿爾巴魯立刻展開回擊。希爾法聞言也一直瞪著薩魯托修。意識到他們的視線後,薩瑪嘉特的王子只是聳了聳肩。
「也行吧,跟我來。我就讓你們好好品嘗一下我國的料理。」
語畢,薩魯托修與自己的熾天使轉身走了出去。賽蘭邊望著他們的背影邊詢問道:
「阿爾跟那個男人很熟嗎? 你們的關係不太好?」
「你沒聽見那傢伙剛剛說的話嗎? 還用問嗎,當然是不好啊!」
阿爾巴魯憤怒地回答道。賽蘭則感到納悶。
「但是阿爾,你對那個男人沒有任何殺意誒。」
「要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殺氣騰騰的話還像樣嗎。」
說完話後,阿爾巴魯就追向薩魯托修,與他肩並肩行走在路上。看著兩人一邊壞笑一邊談話的樣子,賽蘭轉頭看向希爾法。希爾法罕見地露出苦笑,回答賽蘭道:
「該怎麼說呢,阿爾大人其實並沒有像嘴巴上說的那樣,那麼討厭薩魯托修王子哦。」
「不過我看希爾法妳好像挺討厭他的。」
聽見賽蘭率真的提問,希爾法面不改色地點頭答道:
「薩魯托修殿下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哦。問題是他的妹妹。」
「是那個叫妲蘭西亞的女人吧。」
與賽蘭並肩行走的希爾法,點著頭的同時把枴杖重新挑起。
「那是兩年前的夏天,當妳為了修行與我們分開後發生的事情。對薩瑪嘉特國王抱有謀反之意的人們,把妲蘭西亞給拐走了。要是那個公主能就那樣直接死去的話,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加和平的吧。」
「你們兩個為什麼會摻合進那種事情裡啊? 阿爾不是很討厭王族的嗎?」
「在綁架公主的犯人裡頭,有一對聖法理雅教的男女。因為他們兩個的年齡與我們相仿,所以我們就被誤認為是犯人被逮補了……。阿爾大人為了保護我,提出由自己來協助他們解決這起事件。直到這裡為止我都還能接受,但是……」
此時希爾法的眼眸中冒出一股昏暗的敵意。
「被阿爾大人救下的那個女人,居然不秤秤自己有幾兩重就擅自對阿爾大人起了愛意,明明連露臉的勇氣都沒有,居然還敢一直寄出那種充滿愛意的信件來迷惑阿爾大人……」
希爾法語帶憤怒地說道。在旁聽著她的謾罵聲的賽蘭,也露出一副「究竟是怎麼回事」的表情觀察她突如其來的變化,而就在這時,阿爾巴魯回來了。阿爾巴魯似乎也注意到了希爾法的態度,於是便詢問賽蘭:
「出了什麼事啊……?」
「我剛剛問了一下你們救下妲蘭西亞公主的事情,然後就變成這副模樣了。阿爾,雖然你說過自己對妲蘭西亞沒有任何想法,不過公主那邊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聽見這率直的質問,阿爾巴魯只得搖搖頭
「妲蘭西亞並不是那種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恐怕是認為自己有欠於我吧。但是,也就這樣而已了。那些寄來的信件,也只是因為我是異國的皇子而開開我玩笑罷了。」
語畢,阿爾巴魯握起了希爾法的手。
「吶,希爾法。雖然我以前就說過了,但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可能與妲蘭西亞發生甚麼的,妳大可安心一點。」
「為什麼你可以如此斷言呢?」
希爾法與其說是在質問,不如說是在鬧彆扭般問道。反之,阿爾巴魯的回答相當清楚明瞭。
「因為我死也不想跟那個金髮陰險男稱兄道弟啊。這可是比起讓我回到宮廷外,第二件讓我不想做的事情啊。」
聽見這番話後,希爾法只得苦笑了起來。在情緒有所緩和的希爾法與賽蘭的陪伴下,阿爾巴魯追上遠在他們十步前的薩魯托修。跟著他一同進入了酒場當中。


在薩瑪嘉特王國當中,有放置桌子跟椅子的酒場非常的少。大部分的酒場都只在地板上鋪著一張毛毯,客人們都席地而坐享受著端上來的料理。除了炭烤麵包以外,還有灑滿香辛料的炭烤鳥肉、炒香草、起司等等料理。當然也會準備酒類。大多都是蜂蜜酒。
薩魯托修的熾天使在旁把酒倒入薩魯托修的銀酒杯中。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阿爾巴魯不禁感到羨慕。畢竟他的熾天使就從沒幫自己倒過酒。雖然幫使用者倒酒並非熾天使的職責,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奢侈,但是這種表現彼此間親密無間的行為還是讓人有些向往。
「沒想到你們還真的跟上來了啊。你們就沒想過我會把你們抓做人質來與帝國交涉嗎?」
薩魯托修愉快地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在帝國是什麼立場吧。」
「但是,有熾天使跟隨的皇子不是只有你嗎?」
「要是立場有這麼簡單就改變的話,我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阿爾巴魯坐在薩魯托修的正對面,準備伸手拿起裝滿蜂蜜酒的酒壺時,坐在旁邊的希爾法迅速地搶走了酒壺。
「阿爾大人,請讓人家幫你倒酒吧。」
阿爾巴魯道謝一聲後,把陶杯遞了出去。希爾法在陶杯中注滿了蜂蜜酒。從那迎面而來甘甜的香氣就能明白,這是一壺上品的蜂蜜酒。
「真不愧是王子大人啊,一大早就能喝上這麼好的酒。」
「你小子不也是一個皇子嗎? 對了,我都忘了你正貧儉度日啊。」
聽見薩魯托修毫不客氣的諷刺,阿爾巴魯只得回以一聲苦笑。此時坐在他身旁的賽蘭,似乎對某盤料理產生了興致。
「阿爾,這個是什麼啊?」
鮮紅且大量的濃湯被盛在了一個大碗內。除了零碎的肉塊和野菜外,還有一些被切碎的香辛料浮在濃湯上。濃湯冉冉升起的熱氣傳來一股香濃的滋味。而回答賽蘭這個問題的人,卻是薩魯托修。
「這是羊腦味噌湯,很好喝的。這可是相當昂貴的料理哦,你們就儘管嘗嘗看吧。」
此時薩魯托修嘴角處浮現出了一抹「有所企圖」的笑容。賽蘭似乎有些猶豫,轉頭望向阿爾巴魯。
「這也是個不錯的經驗。妳就先嘗個一口試試吧。」
這確實是一道昂貴的料理。除了必須屠宰一頭羊以外,不馬上做好的話還會立刻腐敗。做出這道料理的廚師,恐怕也是因為客人是第二王子才特地準備的吧。
賽蘭用木製的湯匙舀起濃湯放入嘴中,隨後眉頭一皺。
「好辣! 這真的能吃嗎?」
「這道料理在我國薩瑪嘉特可只有富裕人家才能吃起哦。看來妳的見識還遠遠不夠啊。」
看見開懷大笑的薩魯托修,阿爾巴魯用尖銳的語氣還以顏色道:
「這確實是有錢人才能吃起的料理。不過,我記得你的熾天使可不喜歡這道料理來著吧?」
「盡給我記一些討厭的事情。」
薩魯托修先是咋舌一聲,隨後轉頭看向賽蘭。
「對不起,熾天使小姐。我國其實也有不少人因為這道料理的外觀和辣味而討厭這道料理的。不過,這道料理對身體真的很好。畢竟還特地使用了大量的香辛料啊。」
「我覺得人類喝這道料理的時候一定會滿身大汗的吧。」
然後,阿爾巴魯把喝著濃湯的賽蘭放在一邊,開始切入正題:
「在帝國跟薩瑪嘉特邊境出現的魔物地底樹,是你們搞出來的嗎?」
阿爾巴魯問了一個會惹起對方怒意的問題。
利用自己身為第二王子的身分,薩魯托修可以在薩瑪嘉特境內恣意行動。但是,這並不代表他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一定是跟地底樹有某種關聯。阿爾巴魯是這麼想的。
「我還想問你哩。這真的不是帝國幹出來的事嗎? 可給我們添大麻煩了」
「我們這邊已經有幾座村莊跟城鎮受害了。那個被稱作吝嗇主義的皇帝可幹不出這種事來啊。」
「我們這邊也是一樣。要是我真的能操縱那東西的話,早就讓牠直接放到鄰國的領土內大鬧一番了,根本沒必要放到國境附近吧。這樣還能多一個攻打鄰國的理由呢。」
兩人交流著視線,朝彼此點點頭。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雙方都沒有說謊的跡象。這次輪到薩魯托修開口問道:
「皇子,可以先說明一下你是什麼立場嗎? 雖然我不認為甘願當帝國爪牙啦,但要是你跟他們有什麼干係的話,我可得請你直到變季以前都待在我們的王宮那了。」
「帝國想要的是地底樹內部的核果。他們也有來找我幫忙,不過我拒絕了。」
「為什麼? 這不是一次能讓你展示自身實力給帝國看的機會嗎?」
薩魯托修一邊傾斜蜂蜜酒一邊詢問道。對此阿爾巴魯只是搖了搖頭。
「對帝國而言,我只是個麻煩兒童罷了。畢竟我的兩名兄長都沒有熾天使,所以他們挺定是想用完我就扔掉吧。而且也沒告訴我什麼重要情報。」
比起說出自己的矜持這種事,這個說法比較能讓人理解,所以阿爾巴魯就這麼說明了。而且,他確實沒有從克拉麗莎那裡聽說詳細的情況,所以後半段並不是在說謊。
「看來你很清楚自己的立場嘛。然後呢? 你是想幫我才到這邊來的嗎?」
見薩魯托修一副桀敖不馴的態度,阿爾巴魯不禁苦笑了起來。
「這得看你願意說多少來決定。我看你這個態度,想必薩瑪嘉特的目標也是核果吧?」
「廢話。我們這裡待修復的熾天使可是堆積如山呢。而且能引導出力量的傳聞也令人很感興趣。」
「關於這一點,我聽說核果還擁有使人長生不老的力量。」
為了找出薩魯托修真正的目的,阿爾巴魯主動發起刺探,但是薩瑪嘉特的第二王子聞言只是回了一句「真是無聊」。阿爾巴魯一臉驚訝地看向薩魯托修。
「怎麼? 我認為這件事挺耐人尋味的啊。」
「你身為一名流天的騎士會想被捲入事件當中也是很正常的吧。不過很抱歉,我可是相當愛惜自己的。我才不想使用那種根本沒有確切證據能夠證明其效用的東西哩。雖說如此,要是真有別人使用後變得長生不老的話也挺麻煩的。那種東西根本不能給人類使用。」
薩魯托修驕傲地挺起胸膛。阿爾巴魯也沒能否定他的主張。
若是使用地底樹核果的力量,也許真會有甚麼副作用也說不定。就算是給失去自我修復功能殘缺不堪的熾天使來使用,萬一真能修好也算是幸運的事了。
不過,關於能不能給人類來使用這件事啊。
──我似乎太過相信克拉麗莎姐的話了啊。
不過就算這樣,他也沒有打算要打退堂鼓。這些等到把核果拿到手再來想就行了。
阿爾巴魯問了一個新的問題。
「根據你們那邊的調查,地底樹出現的具體位置是哪裡? 我聽說是在達魯嘉平原那邊。」
「我們調查的結果也是如此。不過,帝國那些傢伙居然絲毫不顧及先發現地底樹的我們,擅自亂說是他們先發現的地底樹。」
阿爾巴魯聞言眉頭深鎖。達魯嘉平原並不屬於帝國或薩瑪嘉特的領土,換言之,就是所謂的緩衝地帶。國家間為了避免紛爭會設置緩衝地帶,但這次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出事了。
「爭論誰先誰後根本沒有意義吧。兩邊各自的行動呢?」
「我國跟帝國都派出了軍隊前來。我軍是三千,而對面則是兩千。地底樹被兩邊團團包圍,根本沒有其他勢力出手的餘地。舉例來說,就算有某位流天的騎士有什麼不好的企圖,也絕不可能潛入地底樹裡頭的。」
「換言之,就是有一群打著歪腦筋的人聚集在一起了,是吧?」
阿爾巴魯露出壞人才會露出的笑容問道。薩魯托修則是點頭同意道:
「反正我也沒有打算隱瞞的意思,就跟你明說了吧。那些以擊退魔物和盜墓維生的傢伙們,已經漸漸聚集在了一塊兒。傳聞其中甚至有妖精的身影。要是地底樹的核果真的擁有傳聞中的力量的話,恐怕也就不能打包票說是他們看錯了。」
阿爾巴魯回頭撇了一眼希爾法。雖然她還在故作鎮定,但阿爾巴魯並沒有看走眼,她那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正攥緊拳頭。
為了讓她安心下來,阿爾巴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膝蓋。希爾法這時才回頭望向阿爾巴魯,表情漸漸和緩了下來。
「人家是絕對不會離開阿爾大人身邊的。」
確認她已經不再緊張後,阿爾巴魯回頭看向薩魯托修。
「帝國跟薩瑪嘉特有可能會開戰嗎?」
這句話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如尋常的嚴肅感。
阿爾巴魯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帝國跟薩瑪嘉特都是大國。要是這兩個國家開戰的話,會有許多的村莊跟城鎮被戰火給燒毀,不只如此,還會出現大量的死者。那些失去謀生之道的人則會輾轉成為盜賊。
雖然阿爾巴魯心中也有戰鬥是騎士獲得榮耀的機會這種想法,但是他還是希望戰鬥能僅限在騎士之間就夠了。
看見阿爾巴魯一本正經的眼色後,薩魯托修也同樣收起了笑容。
「會開戰吧,至少我是這麼想的。關於地底樹核果的使用方法,我的想法就跟剛剛說的一樣,但是反對者也是相當的多。要是帝國拿到核果的話,那些人恐怕就會派出軍隊吧。反之,要是我國拿到核果的話,帝國恐怕也不會輕易退讓的。」
「──也就是說」,阿爾巴魯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得讓除了帝國和薩瑪嘉特以外的第三者拿到核果,才能夠避免全面開戰啊。」
「而且得趁快才行。雖然帝國也有想辦法避免事態發展成那樣,但是不久後恐怕就會起衝突了。」
薩魯托修在回答的同時,臉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你拿到核果的話打算做什麼? 難不成你有快要死去的親人在嗎?」
被他以嚴肅的語氣步步緊逼後,阿爾巴魯只是聳了聳肩說道:
「誰知道呢。皇族這種生物可是多到何時何地死掉都不足為奇的吧。」
薩魯托修聞言顯得興致缺缺,嗤之以鼻道:
「果然還是該把你關到王宮的監牢裡去啊。放心吧,這也不全是壞事。要是運氣好一點的話或許還能見到妲蘭西亞呢。」
阿爾巴魯裝作沒聽見的模樣,正準備起身。但希爾法卻沒有沉默下去。她以滿懷敵意的深沉雙眸,怒眼瞪視著薩魯托修。
「恕我直言,您的妹妹恐怕是搞錯了甚麼吧。阿爾大人已經有了私訂終身的伴侶在了。我認為像她這般身分顯赫的人物,並不適合因為一時興起而亂搞男女關係!」
阿爾巴魯見狀用手摀住臉龐,與此相對的,薩魯托修則是哈哈大笑,露出一副「我就是在等妳這反應」的笑容。
「聖女殿下似乎是搞錯了什麼吧。我妹妹她啊,根本不可能喜歡這個男人的。她只是因為沒有出去王都外面過,所以才對這個在大陸上居無定所的遊蕩皇子的故事感興趣罷了。」
「既然是這樣的話,你們大可把居住在王都的吟遊詩人和旅行商人叫到王宮內吧?雖然我們確實遊遍了大山大海,但在說故事的實力上並沒有比他們厲害。」
「雖然這也不能怪他們,不過他們太會阿諛諂媚了。反之,這小子就不會做那種事。雖然他是個滿身缺點的傢伙,但在這一點上我還是認可的。」
「既然這樣的話就借我一點錢花花吧? 我改天再還你。」
聽見阿爾巴魯如此厚顏無恥的要求,薩魯托修有些傻眼地笑了出來。
「既然都這樣了,那我也把浴場借給你們吧。從剛才開始你們身上就一直傳來一股令人不快的土味。」
這個提議可說來得恰如其分。先不說自己,阿爾巴魯可不想讓希爾法滿身汗臭味。
阿爾巴魯隨後深深低頭向薩魯托修致謝。


在薩瑪嘉特王國內,有一種被稱作熱浴場的公眾浴場。

客人得將衣服脫光赤裸著身子,隨後拿一件浴巾包裹身體,使用木桶中的大量熱水從頭沖洗身體,在渾身溼答答的情況下才能進入浴室內。
雖說是浴室,但這裡並沒有裝滿熱湯的浴池。浴室角落放置著一台燒著木材的暖爐,使得室內充滿著熱氣。有些客人們會選擇坐在沿著牆壁擺放的長椅上,也有些客人們會躺在中央放置的石台上躺著流汗。天花板呈現半球形狀,在最高處設有玻璃窗來採集陽光,使得室內相當的明亮。也因為如此,熱浴場也經常被人民選作談笑風生的場所。
此時的浴室內,阿爾巴魯跟希爾法各自用浴巾包裹住腰際和身體,坐在牆壁邊的長椅上。周圍完全沒有其他客人的身影,看來是已經被包場了。
──那個混帳居然還特地表現出大方慷慨的樣子。
阿爾巴魯在流著汗的同時,在心中暗自把薩魯托修罵成了豬頭。熱浴場基本上都是男女有別的,堅信著這一點的他們就是這裡失算了。
要是這裡是帝國境內的話,教會就會因政治因素而讓他們分開洗澡吧,但聖法理雅教並沒有傳播到薩瑪嘉特這邊。也因為如此,薩魯托修才能毫不顧忌地這樣來開他們玩笑。
──就算強硬一點也該把賽蘭抓來洗澡的啊。
賽蘭以自身沒有流汗功能為由拒絕了這次邀請。要是她在場的話,說不定還能多少改變這種情況。
希爾法彎著自己的身體,把頭靠在阿爾巴魯的肩上。因為只要稍微改變視線看向她就會看見那豐滿的乳溝,所以阿爾巴魯只得把臉的方向固定在前方。
「阿爾大人,我們兩人獨處了呢。」
「是啊。」
「就算做一些羞羞的事情也沒有人會發現的吧。」
「妳給我等等。那傢伙挺定會派手下在外面監視我們的。」
然而從門的另一邊並沒有感受到人的氣息,所以其實王子並沒有派手下過來監視。阿爾巴魯雖然打算藉此來牽制希爾法,但卻被希爾法一笑置之問道:
「您所謂的監視是指甚麼呢?」
「這個……應該是來監視我們有沒有背地說他壞話吧,要是說了的話就向他稟報之類的……」
「也就是說,就算我們相親相愛地肌膚相親也沒問題對吧!」
希爾法微微起身,用後背靠向阿爾巴魯。阿爾巴魯慌慌張張地抱住她後,因為彈性問題導致希爾法只包著一塊浴巾的豐滿胸部露了出來。
「阿爾大人。」
希爾法微微扭頭,用充滿情慾的濕潤雙眸看向這邊。左手的手指在阿爾巴魯的大腿上畫著圓圈,彷彿像是在吹促他一般。帶著熱情的雙眸、被汗水浸溼的後背、壓在身上的柔軟香臀,這一切使得阿爾巴魯想入非非垂涎三尺。
回想起來,自從出發離開邦加魯鎮以後,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趕往這座小鎮。而且,雖說是沒辦法的事情,但他們還勉強希爾法陪他們一同橫渡理查克山脈。她提出這一點小要求,自己確實沒理由拒絕。
希爾法那發燙的臉頰讓人越看越覺得嬌媚風騷。
「妳可別熱昏頭了哦。」
阿爾巴魯溫柔地抱住她。當他用右手撫摸著乳房的時候,希爾法也把自己的右手放了上去,就像是在催促他「在多摸摸人家啊」一樣。他用左手撫摸著她的腹部,一路順藤摸瓜地摸到了腰際附近。希爾法見狀露出幸福的笑容,被迷得神魂顛倒的阿爾巴魯立刻把嘴唇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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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好好享受一番希爾法富有彈性且形狀姣好的嘴唇後,阿爾巴魯這才把臉挪開。希爾法則欣喜不已地用臉頰依偎在他身上。
「妳的臉好燙啊。」
「這可是人家對阿爾大人的愛意所造成的哦。阿爾大人不也是這樣嗎。」
這是這間浴室的熱氣造成的吧。雖然阿爾巴魯心中是這麼想的,但是話到嘴邊卻變了樣。
「那個、怎麼說呢……。我的愛意也有成功傳達給妳嗎?」
似乎是感到有些驚訝,希爾法先是愣了一會兒後,這才撒嬌般地用後背摩擦著阿爾巴魯。彼此之間的念想就在此刻合而為一了。
「可以請阿爾大人您,更多~更多~地愛著人家嗎?」
「當然沒問題。畢竟我已經從妳那得到太多太多了。」
阿爾巴魯愛撫著希爾法,把自己的吐息、手臂跟手指的觸感銘刻在希爾法的身上。希爾法也不斷地扭動著嬌軀,發出艷麗的嬌喘聲,用自己那纖細的手指、肩膀以及帶著熱意的肌膚摩擦著阿爾巴魯的身體,試圖讓身體記住這個感覺。兩人就這樣不斷地相擁再一起。
不久後,二人再次用熱水清洗身上的汗水,隨後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浴室。
因為更衣室男女有別,阿爾巴魯在換完衣服後,就待在熱浴場的外面等待希爾法出來。沒多久,身穿金蕾絲白色法袍的希爾法便走了出來。然後,在阿爾巴魯跟希爾法打招呼之前,她就以一副嚴肅的表情走了過來。
「阿爾大人,大事不好了!」
希爾法右手拿著拐杖,左手拿著一張成人手掌大小的羊皮紙。阿爾巴魯感到不可思議地接過她遞來的羊皮紙。雖然乍看之下並沒有寫些甚麼,但當他翻過來後卻嚇得目瞪口呆。
寫信的人用細小的帝國文字向阿爾巴魯跟希爾法打招呼,隨後是自己對阿爾巴魯的念想,最後甚至還向希爾法提出挑戰,密密麻麻的字塞滿了整張紙面。
看見文末寫著妲蘭西亞的名字,阿爾巴魯都嚇得睜大了雙眼。她恐怕是跟著薩魯托修一同前來的吧,沒想到居然連她也在這個小鎮上。
「看來是時候舉辦神聖裁判了呢……。要是她近期在不現身的話,我絕不手軟。」
「總之,先去找薩魯托修抱怨幾句吧。他應該還在店裡才對。」
就這樣,阿爾巴魯跟希爾法回到了酒場,薩魯托修果真還在店內。賽蘭似乎正吃著水果聽他說故事的樣子。賽蘭把沾著冰牛奶的草莓、芒果、橘子放入嘴中,看起來相當的幸福。
「怎麼,回來了啊? 我聽說囉,你小子在武鬪勇技大賽輸得很慘的樣子啊?而且還是在跟那個被稱作『豪腕』的天翔騎士的戰鬥中被直接華麗得打飛出去?」
薩魯托修笑開懷地向阿爾巴魯問道。因為自己並沒有說過這件事,所以應該是賽蘭說漏嘴的吧。
「一點美食就讓妳倒戈了嗎……」
阿爾巴魯見狀不禁有些傻眼,不過既然已經說出口的話就沒辦法了。阿爾巴魯遞出妲蘭西亞的信滿口怨言,而薩魯托修對此只是聳了聳肩說道:
「我剛剛不也說過了嗎,我妹她啊根本不可能看上你的。不過她似乎對取笑你們挺熱在其中的樣子。這一點小事你們就原諒她吧。她也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享受熱浴場的。」
真是個溺愛妹妹的哥哥。不過他的這個反應也在阿爾巴魯的預料之中就是了。但是這裡就算是為了希爾法也好,也必須罵罵那個妹妹幾句才行。
「我知道了。反正我們本來就沒有翻箱倒櫃找出妲蘭西亞的打算。話說回來,可以請你給我們發一個能夠直接通過薩瑪嘉特軍營的通行證嗎?」
「當作妹妹給你們添麻煩的補償,是嗎? 我把你欠我的兩成債務直接抵銷掉吧,希望這件事就這麼算了。至於怎麼躲過軍營的眼線來接近地底樹這件事,你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但是,你不也想要避免戰爭嗎?」
阿爾巴魯本來就想緩和氣氛才特地發出像貓咪一樣的聲音的,但是卻產生了反效果,被薩魯托修以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給瞪了一眼。
「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到的人,我可不認為他能夠阻止戰爭啊。」
既然都被他說到這個份上,阿爾巴魯也只得打退堂鼓不可了。要是自己繼續糾纏不休的話,就連借錢都借不到了,更別說前往地底樹這件事了。
「對了……關於妖精的目擊情報,可以請你在說得詳細一點嗎?」
聽見阿爾巴魯的提問後,薩魯托修一改常態地擺出嚴肅的表情點頭道:
「從在地底樹周遭偵查的其中一名士兵那,傳來了一個奇怪的報告。他說自己發現了一個滿是骸骨和死物的魔物群體,但是裡面似乎混著一個黑髮的妖精。雖說是叫妖精啦,不過他也是因為對方有一雙長耳朵才這麼叫的……。」
阿爾巴魯聞言不禁一動不動陷入沉思。薩魯托修見狀則瞇起了眼睛。
「我就想你們這些到處亂晃的傢伙會不會知道什麼呢……果然嗎。」
「不,我只是想起來的路上恰巧有遇見一群亡靈罷了。」
簡單敷衍過去的阿爾巴魯的腦海中,此時浮現出了三年前與他們戰鬥的妖精的身影。該不會她就是,讓地底樹現身的元凶吧?
──畢竟她是個會潛入帝都綁走聖女的傢伙,就算幹出這種事來也不足為奇。
放在膝上的雙手,在不知不覺間攥緊了起來。
要是事情真是這樣的話,這對阿爾巴魯他們就是一場不得不面對的戰鬥。
既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希爾法,這次都得徹底解決她才行。
阿爾巴魯在心中再度發誓道。


擁有『豪腕』這個稱號的高達爾,目前人在帝都拉古里姆。
他恪守一名騎士團長的職責,為帝都的治安奔波勞碌著。
現在的帝都有兩個不太好的傳言正謠言滿天飛著。
其中一個,是皇帝倒下的事情。
另一個,則是薩瑪嘉特王國正準備展開大規模戰爭的傳言。不論哪一個傳言都帶給了帝都相當大的震撼。
除去『吝嗇帝』這個罵人的稱號外,法魯卡利斯作為一名皇帝,其實是將帝國統治的井然有序的。雖說皇子們已經成長茁壯了,但還是市民們抹除不了這份不安。雖然就現狀來看他們還能有條不紊地處理政務等等工作,但未來會怎樣是誰說不清的。
即將與薩瑪嘉特開戰的傳聞,更給人民帶來了深刻的警鐘。
帝國上次與鄰國展開大規模戰爭已是十年前的事了。究竟能否贏下這場戰爭的不安,化作一縷看不見的黑雲壟罩在人民與士兵們的心中。
然而,也有人對此感到歡欣雀躍。他們是一群準備靠戰爭大發橫財的人們。
商人們正準備著牛和驢子,用來牽引載滿兵器和糧食的車輛,士兵跟天翔騎士們正磨利著自己的兵器,而娼館開始調查北邊的街道目前是甚麼情況。就連遊歷的騎士、熟知戰爭的吟遊詩人們,也開始漸漸地聚集到了帝都。
說實話,目前正壟罩著帝都的這份緊張感,讓高達爾感到相當的自在。
盡量避免戰爭、維持和平才是皇帝跟皇子們的方針,所以其實以他的立場來說是不該有這種想法的。
但是,高達爾是個透過兩次會戰來獲得光榮功勳的男人。當初的那場戰爭造就了現在的自己,他依舊是這麼想的。
要是能再次打仗該有多好,這種強烈的想法在他的心中與日俱增。
某日,巴緹絲托公爵前來造訪高達爾位於宮廷的辦公室。
巴緹絲托公爵是皇帝法魯卡利斯的外甥。
這個男人平時都待在自己帝都的宅邸中鍛鍊劍術,請來吟遊詩人歌頌『英雄帝』基奧爾多的詩歌。與高高達爾在十年前的斯塔蒂亞會戰中相識,關係相當親密。
巴緹絲托並沒像高達爾一樣長著一副壯碩的身體,不過他絲毫不怠惰劍術的鍛鍊,有著一副與絹衣合身、輕盈的體態。
高達爾相當歡迎這位友人的道來。就算把旁人叫開與友人單獨談話,也絲毫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在辦公室只剩下他們二人後,巴緹絲托立刻收起臉上的笑容,表情嚴肅地詢問高達爾。
「陛下的狀況怎麼樣了?」
「在下並不清楚。」,高達爾搖了搖頭老實回答道。
「陛下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從寢室出來過了,除了隨行的藥師外,只有皇妃殿下和皇子殿下被允許探病。其他的人都會被擋在寢室門前的那條走廊。」
「原來如此。看來情況真的不容樂觀啊……。貝魯法利雅殿下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巴緹絲托的雙眸中滿是緊張。隨後漸漸地壓低聲音,以一副懷念不已的語氣低語道:
「先帝在世的時代簡直是太完美了。基奧爾多陛下絲毫不辱莫『英雄帝』的名號。父親也曾對我說過,全國上下的士兵跟將領們都尊敬著那位大人,即便前方是火海也依舊為其赴湯蹈火,這才贏得了全部的戰爭。雖然法魯卡利斯伯父也不是個差勁的皇帝……。但是那個『吝嗇帝』的稱號簡直是不像話! 難道伯父絲毫沒有愧對這位偉大先帝的意思嗎! 自從斯塔蒂亞會戰以來,伯父他就沒打過什麼亮眼的勝仗,簡直是太丟臉了……」
在痛罵了法魯卡利斯一頓後,巴緹絲托望向高達爾。
「終於要回來了啊,高達爾。那個被人稱做『英雄帝』的時代。」
高達爾深深地點了點頭。這才是他沒有參與地底樹的調查,而是以加固防守為由回到帝都的真正原因。
如今在帝都的守備兵力與騎士中,幾乎全都是高達爾和他的手下。高達爾跟巴緹絲托打算趁此機會,一舉將帝國收入囊中。
巴緹絲托是在一年前的時候帶著這個計畫來找高達爾的。在那之後,高達爾、巴緹絲托、以及巴緹絲托所信賴的女魔法師貝魯法利雅步步推進著這個計畫。而喚醒地底樹的元兇正是貝魯法利雅,所以她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計畫進展的相當順利。他們已經把弓弦給徹底拉開了,再來就是找個適當的時機放開它。
「那麼,四天後的晚上再見了。」
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高達爾全身上下都有一種急遽強烈的興奮感和緊張感。
離他一心嚮往的戰亂時代,就只剩一步之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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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25 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20-3-25 19:59 编辑

第四章 因緣之戰


那個東西就佇立在達魯嘉平原的中央。
在遠處眺望的時候,阿爾巴魯就不曾懷疑那是顆普通的樹木。畢竟牠太過巨大且太過詭異了,簡直就像一座漆黑的小山丘一樣。但不同的是,這座小山丘上還有數百根的樹根凌亂地朝四處恣意延伸。
「這就是地底樹嗎?」
阿爾巴魯騎在馬上低聲說道。坐在他身後的希爾法見狀,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能感受到一股十分不祥的『力量』湧動。這恐怕不是一個普通的魔物。」
「也就是說,核果很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吧。」
阿爾巴魯聞言有些啼笑皆非。
「阿爾,我們該怎樣接近地底樹啊?」
賽蘭抬頭望著阿爾巴魯。地底樹已經被帝國軍和薩瑪嘉特軍給徹底包圍了。雙方的軍隊各自呈半圓形展開,形成一道完整的包圍網。要是他們不小心太靠近的話,一定會被某方的軍隊給當場捕獲吧。
「這個嘛……」
阿爾巴魯邊觀察著地底樹和兩邊的軍隊,邊開始埋頭苦思。
「兩軍還沒有發生激烈衝突,恐怕是因為雙方都在避免戰事的發生吧。既然如此,兩軍最接近彼此的兩端恐怕是兵力最薄弱的地方了。」
在遠處觀察一番後,阿爾巴魯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帝國軍跟薩瑪嘉特軍都只派了少數的士兵監視軍營的兩端。舉例來說,他就只看到了兩名士兵待在帝國軍軍營的南端。
「要是不想被他們發現的話,就得等到太陽下山後再行動了。」
「也就是要摸黑行動的意思嗎?」
見希爾法歪頭納悶的樣子,阿爾巴魯懷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