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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澪亜]公爵千金的本領 3[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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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30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Myuki_Rie 于 2020-4-30 21:36 编辑

  公爵千金的本領 3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澪亜
  插畫:双葉はづき
  譯者:冰心
  圖源:kerorokun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s://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貴族千金艾莉絲,轉生來到的國度裡活用前世的記憶,克服了被社交界放逐與被逐出教會等事件。
  她的下一個課題--是戰爭?
  「要是戰爭爆發,公主殿下有辦法命令大家懷著送命的覺悟去殺掉對手嗎?」
  ——護衛迪達這樣詢問,但艾莉絲說不出話來。
  直接背負著人民們的生命--艾莉絲有這樣的決心嗎?
  忙碌工作的大小姐,在自己的人生設計上盡情馳騁?
  
  
  作者簡介
  澪亞 Reia
  居住於埼玉縣。A型。
  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連載《公爵千金的本領》一作,
  並以此為契機出道為小說家。
  
  
  畫師簡介
  插畫:双葉はづき
  日本漫畫家、插畫家。
  個人網站:esca.velvet.jp/
  推特:@futabax
  
  
  
  
  
  
  
  CONTENTS
  十一章 大小姐,成為話題中心
  十二章 大小姐,進行後續處理
  十三章 大小姐,返回領地
  十四章 大小姐,有不好的預感
  十五章 大小姐,開始行動
  十六章 大小姐,在危險中前進
  十七章 大小姐,敘述被定下之罪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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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章 大小姐,成為話題中心
  
  
  「唉。」在嘆氣的同時現身的人是蕾蒂西亞公主,暱稱蕾蒂。
  身為亞爾弗列德王子之同母妹妹,並擁有這個國家王位繼承權第三順位的她,有著一頭金髮與柔和綠橄欖石般的綠色眼睛,是一名容貌十分惹人憐愛的少女。
  這副模樣,與他模糊記憶中,他們的母親夏莉亞妃的容貌相同。
  現在,那張美麗的臉龐略帶著嚴肅感。
  「……哥哥,活動身體雖然也很好,但在那之前請您先動動頭腦與雙手。」
  「蕾蒂,妳已經完成了嗎?」
  「對,在哥哥您耍謀略,以及與心愛之人見面的時候完成的。」
  她露出微笑的笑臉非常惹人憐愛,但眼睛卻沒有笑意。
  接著,她就這樣默默將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
  「這些是額外多做的……因為,關於金錢流向我有幾項很在意。」
  亞爾弗列德王子外出的期間,實際處理工作的人就是她。
  在王病倒的現今,亞爾弗列德王子要處理的工作逐漸增加,若沒有她在,應該就無法外出了。
  悲哀的是,蕾蒂西亞公主從小就明白自己微妙的地位……也就是自己身處王宮內勢力鬥爭的漩渦之中……所以她一直以來不只學習一般知識,也學習處理實務。
  她的實務能力與手腕,就連身為宰相的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都認同。
  「妳處理事情的能力已經很厲害……這樣的話,我往後『也』能交給妳了。」
  「哎呀,哥哥,請您不要一說完就盤算著下次的外出。」
  他一頁頁瀏覽著報告,裡面沒有任何需要更動的地方。
  不只如此,由於他平日在各處走動,所以沒留意到的地方正是由她以這種方式來補強。
  「因為人務大臣是第二王子派,所以這種小案件就絕對會延遲處理呢。」
  「……一點都沒錯。」
  為了讓國家運作,王都的行政機關分為七個部門。
  財務、軍務、法務、外務、人務、教務、工務……以及統整這些部門的宰相,宰相之上則是王。
  行政機關的工作,除了王族直轄地的運作外,其他還有確立國家的方針與在各領主間斡旋。
  領主的力量非常大,所以在經營國家之時協調各領主要花很長的時間。
  正因如此他才想加快中央集權化的腳步,但是……擁有強大力量的貴族至今依舊存在,所以難以進行。
  位居財務大臣的薩吉塔里亞伯爵、軍務,以及外務是第一王子派。
  而擁有人事權以及處理民事事宜的人務、工務,以及教務是第二王子派。
  教務是達里爾教為了侵蝕國政而設置的部門,但因為之前逐出教會的騷動,所以多數職員都被整肅,目前處於混亂之中,沒有發揮原本的功能。
  他考慮要趁這個機會將教務與國政完全分離。
  順帶一提,法務是中立派。
  身為宰相的阿爾梅利亞公爵從前也與法務一樣是中立派,但這次也在逐出教會的騷動之後完全轉為第一王子派,以及「被認定為第一王子派」。
  「相互勾結,中飽私囊嗎……擁有人事權的人務大臣竟然做這種事……」
  「正因為熱心於王宮裡的地位爭奪,才有辦法做出這種事吧。」
  私吞的資金除了用在自己身上,還四處散財進行賄賂。她邊嘲笑邊加以諷刺。
  「在我與弟弟爭奪地盤時,另一邊為了階級而爭奪地位嗎……還真是到處都展開了遊戲呢。」
  「講得真是貼切呀……話說回來,哥哥……」
  「嗯?什麼事?」
  「請您也讓我見見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
  她雙眼發亮急切地說,那股魄力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怎麼突然這樣想?」
  大概因為這樣,所以他接連發問。
  「同樣身為女性,我希望務必以同伴的身分與政治方面的難得人才加深交流……但這些是客套話,其實是因為哥哥與她互有好感。」
  「……我與她的關係並非妳想的那樣。」
  「哎呀!不是您說的那樣吧?因為您刻意放過了削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力量的絕佳機會。」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是個就連特別關愛梅露莉絲夫人的王太后都警戒並注視其權勢的家族。
  他們是比任何家族都更有貴族風範的貴族……而且正因為被評價為守護著自古以來的傳統,是以保護領地人民為最優先的貴族,目前才沒有出現任何事端。
  「這個嘛……」
  「請您不要說她是個可用的人才喔。」
  她追問時的態度尖銳,閃亮的雙眼也讓人明白無論說什麼大概也沒用,令他不禁嘆氣。
  「……就算要見面,也不能叫她來這裡。話雖如此,別說離開王都了,妳幾乎不曾離開這座宮殿,前去王宮以外的地方吧。」
  「只要跟哥哥、盧狄在一起就很安全吧?」
  「……有機會再說吧。」
  「您又要像這樣將我拋下了嗎?真是太過分了。對嗎,盧狄?」
  「……我沒有任何意見。」
  話題突然拋向盧狄烏斯,使他露出苦笑。
  「真是的!連盧狄的反應都這樣。」
  盧狄烏斯的話,讓蕾蒂西亞公主不滿地嘟起嘴。
  但她沒多久就嘆了口氣垂下肩膀,接著表情一下子從至今的輕鬆轉為陰沉。
  他在內心思考著不想聽她接下來要講的話,但依舊默默看著她開口。
  「……先暫時不提艾莉絲小姐的事。說真的,我也想稍微接觸外面的空氣。我希望能以王族成員的身分走訪市井,親眼看看大家的生活。」
  「妳理解自己身處的地位,依舊希望這麼做嗎?」
  亞爾弗列德王子的口氣也自然嚴肅了起來。
  蕾蒂西亞公主的行動範圍很狹小,只有這座離宮與王宮中有限的場所。
  說到理由……不只因為她是王族的子女。
  她與母親夏莉亞妃過於相似。
  而且,隨著年齡增長如實地展現出來。
  甚至讓人理解一旦他們身為王的父親見到她成長後的模樣,絕對會加以溺愛。
  但正因如此,才不能讓她與王見面。
  因為王若對她越疼愛,就越有可能將她逼上絕路。
  她與母親夏莉亞妃十分相像。
  一旦見到疼愛她的王的模樣,耶露麗雅妃一定會心生不滿。
  亞爾弗列德王子與蕾蒂西亞公主對耶露麗雅妃而言,已經是十分礙事的存在了。
  額外加以刺激,使對方做出直接的行動時……他究竟能否保護蕾蒂西亞公主毫髮無傷?
  無論亞爾弗列德王子或王,都沒辦法無時無刻待在她身邊。
  況且,只要看見病態般愛著夏莉亞妃的王,就會覺得連王都不能相信。亞爾弗列德王子是這樣想的。
  
  
  
  思考到這裡,他不禁自嘲這些只是他自以為是……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將她關了起來。
  他只是不想再像夏莉亞妃那時一樣,為無能為力的自己而悲嘆。
  自己或許也像父親一樣病了吧……
  因為,他像這樣將蕾蒂西亞公主關在鳥籠裡,試圖不面對失去的恐懼。
  「……我明白。一旦發生某些事,我除了變成累贅以外什麼都不是。但就算這樣,我也想見見外面的世界。只不過,您或許會認為,我只是個連在社交界露面都不被允許的人,怎麼會去作這種夢想。」
  蕾蒂西亞公主凝視著他。
  ……她長大了呢。雖然這根本無庸置疑,但他依舊有這種感想。
  「就算這樣,我也想見見外面的世界。我不想與那位哥哥一樣,只看自己想看的事物,然後傻傻地在這座城裡生活。」
  ……如果將她關起來,不久之後她也會自行飛離吧。
  她眼睛散發出的光芒,強烈到讓人明白這一點。
  反倒是她願意這樣「特地」試圖交涉,已經讓人覺得很好了。
  「知道了。」
  「……咦?」
  「要一起去逛市井不是嗎?我與盧狄在的時候就可以。」
  「……謝謝您,哥哥!」
  蕾蒂西亞公主高興地微笑。
  「既然如此,就趕快處理剩下的文件吧。哥哥您也別將工作丟在那裡,早點做完才能趕快出門。」
  「嗯,知道了。」
  她就這樣愉悅地拿起一疊文件。那與她先前放下的文件是不同一疊。
  那是亞爾弗列德王子先前完成的部分。
  接著,她就這樣拿著那些文件走向房外。
  「啊,蕾蒂殿下,由我來拿吧。」
  盧狄烏斯也像追著她的腳步般離開房間。
  
  †††
  
  「……蕾蒂殿下您也真厲害呢。」
  「哎呀,盧狄你在說什麼?」
  蕾蒂西亞公主滿臉笑容,心情愉快地詢問他。
  您明明就知道……雖然盧狄烏斯在心裡這麼想,依舊為了回覆問題而開口。
  「您問我為什麼……就是剛剛的對話啊。從一開始,您的目的就是獲得外出許可吧?」
  「呵呵呵,你說中了。」
  想見艾莉絲大概也是事實,不過,那只是「假如順利」才能實現的事。
  其實她真正想要的應該是外出許可……盧狄烏斯的預測漂亮地猜中了。
  她將大量的文件放在書桌上。
  她的書房雖然比亞爾弗列德王子的書房小,而且到處擺著可愛的小東西,但書架上藏書的量與內容感覺都不太像公主。
  「那是哥哥教的喔。他說過,與對方交涉時,在表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之前,若先提出對方難以答應……也就是難度高的要求,會比較容易達成目標。結果順利成功了。」
  還真會說啊。盧狄烏斯笑了出來。
  「您就是因此提了很多他與艾莉絲之間的關係吧。真是不能小看您。」
  「呵呵呵……我講得非常誇張呢,而且哥哥途中似乎也發覺了。」
  亞爾弗列德王子當時之所以露出嚴肅的表情,這就是原因嗎……盧狄烏斯心想。
  在那個時間點,亞爾弗列德王子可能也已經察覺蕾蒂西亞公主的願望為何。
  就算這樣他依舊任她擺布,或許是因為尊重她的想法吧。
  蕾蒂西亞公主在書桌前的椅子坐下。
  那是一張以白色為基調的美麗桌子,從前,王族的子女們是否曾在這裡寫信呢……這張美得如同繪畫般的桌子會讓人這麼想像。
  不過,實際的光景是……桌上文件的分量已將那種幻想破壞殆盡。
  「總之,我已經先得到了許可,之後就算在王都走動時『偶然』遇到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他也無法有意見吧?」
  「您是因此才這麼急嗎……」
  雖然這次的騷動已經結束,但艾莉絲應該會在王都多待一陣子吧。
  第二王子愛德華王子出手攪局造成的各種騷動,她或許要進行事後處理。
  「對,畢竟我說想見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並不是謊話。」
  「……您為什麼如此執著於她?雖然,看見對您很重要的哥哥為她擔心的模樣,所以覺得在意也無可奈何啦……」
  「……是啊,盧狄你說得沒錯,但那並非出自你想像中『不希望重要的哥哥被搶走』的心情喔。」
  自己的猜測如此簡單就被說中,而且還遭到否定,盧狄也只能默默等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盧狄沒有做出回應而是保持沉默,讓她呵呵笑了出來。
  「當然也有一點關係啦……但我是單純對她感興趣。例如『那位哥哥』的世界非常狹隘。小時候被耶露麗雅妃保護,長大之後也把講些順耳話語的人們放在身邊,結果導致了他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取消婚約吧?」
  盧狄烏斯立刻就明白她口中的「那位哥哥」是指愛德華王子。
  因為,她叫愛德華王子的時候總是稱呼他為「那位哥哥」。
  「但是,哥哥的世界也在其他意義上很狹隘。哥哥的世界只有我以及盧狄,再來就是能不能加以驅使的人……我認為他是以此為基準將人放在身邊。」
  他總算理解了她想講的事。
  ……的確,亞爾弗列德王子的世界,與愛德華王子的世界在不同的意義上狹小。
  那不是見聞方面的狹小,而是有無追尋著他人的存在。
  並非因為能派上用場才需要……而是會打開心防徵求意見,也會閒聊。
  她指的是能讓他做這些理所當然事情的對象。
  以現在的狀況,身為他血親的蕾蒂西亞公主,再來就是盧狄烏斯似乎稍微踏進了那個範圍……大概就是這樣吧。
  「身為王族成員,那種想法或許無可避免,但哥哥太極端了……這都是因為身處的環境,讓他必須從小在敵人環伺的王宮裡背負著我這個負擔。」
  她嘆了一口氣。
  「……不,那不能當成藉口。哥哥是以得失利益為基準行動,會在他手下做事的人,也是看上他的能力而聚集起來。雖然這是哥哥的過人之處……但只靠這點來維繫的勢力過於脆弱。若用稚氣的講法來形容,大概就是……羈絆吧?可以預想得到,如果沒有這種同伴意識,那這段關係就包含著哥哥一旦犯下失誤,他們就會立刻離去的可能性。」
  確實有道理。他不禁認同。
  目前,屬於亞爾弗列德王子勢力之下的是新興貴族與地方貴族們。
  正因他們一路靠自己累積了確實的成績,才會跟隨亞爾弗列德王子。
  若說到要跟隨比較有能力的王子……與愛德華王子相較之下,應該就是選亞爾弗列德王子了。
  可是,當以這種判斷標準來選擇時……假設愛德華王子表現出與亞爾弗列德王子同樣的能力,若問他們要跟隨哪一方,答案應該會是「哪邊都可以」吧。
  「……這次中立派的人們之所以稍微傾向哥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傾向哥哥吧。那麼,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主人為什麼會跟隨哥哥呢?的確,也可以認為是……『因為在周圍人們的眼中看來是如此』。不過,既然是影響力如此龐大的家族,當然也能無視周圍的看法決定靜觀其變吧?最糟的狀況,也有以逐出教會騷動為理由辭職返回領地這個辦法。儘管如此,那位公爵家主人卻留下來,成為哥哥的幫手並公開協助的理由會是……」
  「……是因為感受到恩情嗎?」
  「對呀。之所以不惜冒著將國家一分為二的風險也要選擇哥哥,正是因為哥哥不求回報主動幫助了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有關的人吧。」
  「正因為事先沒有算計,才有辦法拉攏對方嗎……」
  「就是這樣……然後,若將眼光放在對立狀況『解決之後』,你不認為更該增加這類同伴嗎,盧狄?」
  「……是為了強化王權吧?」
  「對。不只是像歷代國王們那樣統整諸侯的力量,哥哥的目標看得更遠……是充滿荊棘的道路。正因如此才需要不光是能共同向前,更願意共同流血的人,而且無論在平時或戰時都一樣。不過,軍部的人們似乎都仰慕著汀恩,所以戰爭方面我覺得似乎不用擔心。」
  盧狄烏斯身為亞爾弗列德王子的心腹,他的祖父正是軍部的領袖,也就是卡傑爾將軍。
  那位卡傑爾將軍從亞爾弗列德王子小時候就已經看中他。
  然後,亞爾弗列德王子以汀恩的身分潛入軍部,與軍部成員建立了親近的關係。
  考慮到這三點,軍部的確如她所說,若知道汀恩就是亞爾弗列德王子的話,很有可能會宣示對他效忠。
  「……話題有點扯遠了,不過,今後若要加速強化王權,哥哥就必須讓自己的陣營變得堅不可破。為此,我認為哥哥不可以一直待在只有我與盧狄的世界裡……就在那時,我得知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的事情。她開拓了哥哥的小小世界……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我非常感興趣。」
  「原來如此。請問,蕾蒂殿下……」
  「……什麼事?」
  「……蕾蒂殿下您真的沒有出宮對吧?」
  她至今的言論,讓盧狄烏斯忍不住這樣詢問。
  就算加上她身為王族這一點,一般來說也想不到會從一個比他年輕的女孩口中聽到這番言論吧……他在心中苦笑。
  「……怎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您簡直像當事人般收集了情報,所以我忍不住這樣想。」
  「……剛好相反喔。正因為我像這樣待在籠中,才會為了盡量知曉外面的世界而加以推測。」
  「……是這樣嗎?」
  「對,就是這樣。」
  他心想,真是可惜。
  即使在無關之人眼裡看來,也會覺得展露出這等才能的她似乎沒有獲得充分發揮力量的機會。
  「不過,我的能力也還差得遠呢。因為,我還不曾親自做出行動。無論任何人都有辦法對已經發生的事情加以考察吧?」
  這並非任何人都能辦到的吧?
  蕾蒂西亞公主究竟認為別人比她強大多少呢?
  沒有與他人接觸,或許在這方面造成了壞影響。
  「回到正題吧……我很驚訝喔,因為哥哥對他人產生了興趣,並且頻繁前去接觸。哥哥的世界裡出現了我與盧狄以外的人,然後受到影響……對了,盧狄……」
  「請問什麼事?」
  「被問到家人的事情,你可能會覺得有點介意,不過,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在你看來是個怎樣的人?」
  「在好的意義與壞的意義上都是個貴族……應該是這樣吧。」
  「在壞的意義上也是個貴族……?」
  「對,她的自尊心很強,擁有能靠自己雙腳邁進的堅強,正因如此,就算被解除婚約也沒有受到打擊,最後開始經營商會、經營領地。」
  「……原來如此,在某種意義上,哥哥是不是與她很像?」
  「是啊……正因為她自尊心強烈,所以不讓人見到弱點,也不會依賴別人。就連在學園裡的霸凌也做得那樣光明正大……就算她不親自上場,憑她的威勢也辦得到,但她卻沒有那麼做。說起來,她就算不欺負對方,只要拜託家人……或者大力宣揚自己的悲劇女主角身分,周圍對她的看法也絕對會不同。」
  因為她的舉動太過張揚,所以名號就遭到利用。這點別說盧狄烏斯了,亞爾弗列德王子也很清楚。
  「現在也是一樣……她身邊有著確實能信任的僕役們,不過,她依舊在某個部分拉起界線,就算重視他們,但當某些事情發生時,她似乎不會對他們露出弱點並求助。」
  「在某些意義上,她真的與哥哥一模一樣呢。只不過……公爵千金比較率直,所以或許是個好人。」
  蕾蒂西亞嘆了口氣。
  「……要是哥哥看見她之後覺得煩悶,那我真希望他稍微反省一下。」
  「哈哈……但是,我覺得他改變了。畢竟我不曾看過他那樣受人吸引。」
  亞爾弗列德王子在這次的事情裡,拋開了得失利益的基準去行動。
  若非如此,他有辦法毫不猶豫地向拉弗西蒙茲祭司表示要以自己的立場為擔保嗎?
  「是啊……對了,哥哥與她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根本沒有所謂的進展,畢竟殿下才剛察覺到自己的心意……至於她,甚至不曉得有沒有那種感覺……」
  「哎呀!那麼,哥哥有展開什麼行動嗎?」
  「呃,這個嘛……」
  「真是的,哥哥在戀愛方面真是無能呀。艾莉絲小姐在那方面恐怕也非常遲鈍吧……」
  您說得沒錯──他將這句差點講出來的話吞了回去。
  「請您明白,那位殿下有他自己無法向前邁進的理由。」
  「如果是哥哥,只要想得到,無論再怎麼困難的事情也會付諸行動才對吧。就算你用那種冠冕堂皇的話袒護他也沒用。」
  因為被徹底否定,他已經無法反駁。
  「以我的立場來說,哥哥被影響比較有利……不,沒事。我身為妹妹,真心為他加油。」
  雖然她差點講出危險的話,但他刻意裝成沒聽見。
  禍從口出啊。
  蕾蒂西亞公主輕輕站起來。
  接著她背對盧狄烏斯,就這樣走到窗邊。
  看來她正在窗邊欣賞眼前這片風景。
  「……盧狄,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事情嗎?」
  「是的,當然。亞爾弗列德殿下帶領我來王城,我第一次見到蕾蒂殿下的時候,蕾蒂殿下待在亞爾弗列德殿下的背後,一直不願意露臉。」
  「……的確也有過那種事呢。」
  她略帶害羞地同意後,懷念地微笑著。
  「那時真愉快……真的很愉快。我記得我們也經常在這下方的庭園玩耍對吧?我從小就無法外出,別說城周圍的市街,甚至幾乎很少去王宮,我非常期待哥哥帶你過來喔……祖母大人、哥哥與你,就是我世界裡的一切。」
  「……蕾蒂殿下……」
  「盧狄,請你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很幸福喔。的確,我想知道社交界是怎樣的地方……想知道學園是怎樣的地方……也想知道同齡的人們會聊怎樣的話題,有很多在意的事情。」
  她從小就以體弱多病的印象示人,不曾與同齡的人們交流,或去學園讀書。
  ……這個狀況正可用籠中鳥這個詞來形容,而她就生活在其中。
  「……但是,我明白自己受到的保護不只這樣……雖然不曉得祖母大人怎麼想,但哥哥並沒有將我當成道具。在這種狀況下,將我嫁出去也是一種辦法,他不可能沒想到這點……不過,要是因此意外生了孩子,對哥哥來說可能也是件麻煩事。」
  事實上,亞爾弗列德王子以此為理由壓制著王太后。
  就算亞爾弗列德王子除掉了愛德華王子,假設蕾蒂西亞公主生下孩子的話,又會出現棘手的事情。
  目前王家直系子女的人數很少。
  有亞爾弗列德王子、愛德華王子,以及蕾蒂西亞公主。
  亞爾弗列德王子與愛德華王子目前正在爭奪王位。
  假如亞爾弗列德王子落敗,等待著他的十之八九是死亡。
  沒有人認為耶露麗雅妃會選擇以幽禁這種輕鬆的方式對待他。
  所以,亞爾弗列德王子也不會從戰鬥中抽身。
  相反地,若是亞爾弗列德王子獲得勝利……
  到了那時,如果蕾蒂西亞公主已結婚生子,她所降嫁的家族一定會想──
  若亞爾弗列德王子出了「某些事」,自己的家族就將出現一個王。
  ……也就是說,那有可能會成為新的鬥爭源頭。
  亞爾弗列德王子就是這樣阻止王太后。
  「話雖如此,哥哥不讓我離開這裡的最大理由,就是要從耶露麗雅妃與其派閥手中保護我。如果離開這裡,也會很難貫徹我體弱多病的說法,然後,若進入社交界就更是……對吧。我這副容貌可能會過度刺激她吧?……我其實是被哥哥所保護著。」
  「……蕾蒂殿下對那位大人來說就是如此重要吧。」
  「呵呵呵,是呀……這樣的話,我出嫁的時間應該會在哥哥獲得勝利之後吧?啊……就算失敗,大概也會被那位哥哥當成棋子,將我嫁到別國去。」
  ……出嫁。她這句話讓盧狄烏斯胸中一陣微微的刺痛。
  不過那真的只有一瞬間,所以大概是錯覺吧……他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在與她的對話上。
  「……雖然我也有不安、寂寞的時候,但那段時光還是最快樂的。」
  蕾蒂西亞公主說完後寂寞地微笑。
  她的笑容不久就收了起來,轉變為帶著決心的認真表情。
  「……盧狄,我們必須獲勝,這是為了哥哥,是為了我,也是為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
  「是啊。」
  「目前要做的,應該是對妨礙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貿易的行為訂出對抗策略。哥哥那麼精明,關於那點應該已經動手了吧?」
  「嗯,是啊……」
  「若有我也能做的,我什麼都願意做喔。」
  蕾蒂西亞公主微笑著結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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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章 大小姐,進行後續處理
  
  
  我坐在勤務室的桌前。當然,面前有大量文件。
  做完幾項裁示,工作告一段落時,我呼喚在一旁待命的塔妮亞。
  「目前與愛德殿下有連帶關係的商會如何了?我想知道。」
  「我已經指示人員做好了調查。」
  塔妮亞說完就拿出文件。不愧是塔妮亞。
  我佩服的同時,翻著文件閱讀內容。
  ……先前因為我被逐出教會的騷動,所以當時客人不再前來。
  我設立的阿茲達商會遇到這種狀況,以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為據點的所有店家也都或多或少受到影響。
  愛德殿下在那個時間點的行動,對身為商會代表的我與身為代理領主的我,都造成重大打擊。
  證據就是現在這些事後處理如此折磨著我。
  老實說,在騷動當下我沒有多餘心力去思考那些……但我實在無法否認自己被教皇與愛德殿下派閥的成員擺了一道。
  雖然幸好盡早解決了那場騷動……光是客人不再光顧就已經是嚴重的打擊,再加上阿茲達商會之中負責店舖重要職位的人才也離開了。
  一想到要是至今都還無法解決……我就一陣冷顫。
  「……汀恩能在那個時間點為我們與教會的拉弗西蒙茲祭司之間牽線,真是太好了。若非如此,阿茲達商會現在可能已經解散或被收購……不,不只這樣,以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為據點的商會應該都無法經營了。」
  塔妮亞點頭回應我的發言。
  事實上,之所以能在早期就解決是因為有幫手……拉弗西蒙茲祭司的協助是很大的力量。
  「……雖然用『如果』這講法來假設也沒什麼用……但若沒有拉弗西蒙茲祭司的協助,那場調查會應該就會缺少絕招。大小姐也是知道這點,所以才無法行動吧。這麼一想,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產業遲早都會經營不下去。」
  對一直以來都傾力發展經濟力量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來說,那是很沉重的打擊。
  如果實際上變成如此……那就算商會的代表們捨棄我們家族也不奇怪。
  應該說,那樣做才合理。
  因為,幾乎所有的商會都沒有「必須」將根據地設在這裡的理由。
  也就是說,愛德殿下並非想靠武力,而是想用經濟的力量來打擊公爵家。
  ……話雖如此,假設始終都是假設。
  實際上,因為在調查會順利過關,阿茲達商會的新商品又受歡迎,所以其他商會的生意也總算逐漸恢復。
  「……愛德殿下的商會似乎處於嚴重的困境呢。」
  這是我看完文件後率直的感想。
  與愛德殿下有關的商會,氣勢已經不如逐出教會騷動當下的狀況。
  雙方訂下的價格幾乎一樣,商品也相同。
  大概因為愛德殿下只挖走了與商品製造有關的員工們,所以在接待客人方面是我們比較優秀。
  還有,品質也是如此。
  ……多虧如此,在騷動平息後的現在,先前因為對騷動有忌諱而遠離我們商會的客人大半都已經回來了。
  再加上那邊商會的經營相當隨便,所以客人減少造成的問題很明顯,使他們陷入混亂之中。
  「對,大概因為如此,他們也開始不重視員工。員工們本來就因為客人減少而失去幹勁,現在更是處於雪上加霜的狀態。似乎已經有人表示……無論從僱用契約的內容來看,或是從目前工作的狀況來看,阿茲達商會這邊都比較好。再來,由於經營惡化,所以好像也有解僱員工。」
  「……捨棄得真是爽快。」
  「您覺得同情嗎?」
  「怎麼可能,但……好不容易從阿茲達商會挖角過去,卻又輕易解僱,我覺得很可惜。」
  經營狀況惡化的時候,將員工辭退是沒辦法的。
  ……雖然基於自身的感情,我並不想這麼做,但身為經營者,我也有將這個方法當成最後的手段置於腦中一隅,所以沒有權利也沒有意思要責備對方。
  不過,雖然只有短暫的時間,但從阿茲達商會挖過去的人們提供的情報,也確實讓對方的商會一度風光。
  無視這項功績,輕易就將員工解僱,看來對方也做了很魯莽的事。
  「人類很難捨棄一度建立起的經濟力量與社會地位。相對地,從阿茲達商會挖角過去的員工們,由於受僱時所訂契約的薪水比較高,再加上經營惡化後受到的待遇令他們開始抱怨……這些全都導致了被解僱的狀況吧。」
  就連逐出教會騷動發生的時候,除了我被逐出教會而造成未來經營上不穩定之外,在僱用條件方面同樣是阿茲達商會比較有利……似乎是如此。
  一旦員工習慣了先前的狀況,對於僱用條件方面或許真的會比較挑剔。
  「被解僱的人們,今後有可能跑來阿茲達商會嗎?」
  「不無可能。」
  塔妮亞率直的話,讓我嘆了口氣。
  為了穩定因為員工辭職而陷入混亂的現場,我花了很多時間擬定對策……結果這次竟然必須思考如何應對要求再次回來工作的人。
  究竟要給我帶來多少次麻煩呀?
  說到麻煩,我記得……
  「愛德殿下那一派,為什麼會提高我們輸出的貨物的關稅呢?」
  我將思考過無數次的問題小聲低喃出口。
  「是不是單純想找大小姐麻煩?」
  在旁待命的塔妮亞回應我的問題。
  「不……雖然這個可能性很高,但只要一想到對國家來說,這麼做的損失比利益來得多,我就覺得理由不只如此……」
  事實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擁有肥沃的土地,即使在整個國家裡,農作物的收穫量也居於第二、第三名的地位。
  但是,輸出的貨物當然因為這次的騷動而減少。
  也就是說,站在其他領地來看,就是輸入的農作物減少。
  就算將貨物輸出到其他領地也沒有什麼利益可言……相對於此,目前我們領地的人口正在增加,況且為了發生災害時的準備……這也包括了天候惡劣導致歉收時的對策……在領地內儲備糧食的政策也在某種程度內開始推動,所以現在正由領地收購作物,這也是比起將貨物運到其他領地,還不如在自己領地內買賣能有更多利益的理由。
  「不過,就算要思考,目前的參考資料大概也太少了。所以,塔妮亞,請妳打探一下王都貴族們的動向並逐一向我報告。然後,還有王都市井的物價動向以及反應……總之,今天的例行工作就到這裡結束……」
  我在最後的文件上簽名,然後交給塔妮亞。
  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在宅邸裡走走吧。
  執勤時一直維持相同的姿勢,身上各處實在疼痛。
  我思考到這裡,如此決定後就站了起來。
  乾脆在中庭裡悠哉地喝茶並讀書吧。
  我一邊想一邊走,結果遇見正好走來的貝倫。
  「哎呀,貝倫……」
  「姊姊,您現在要做什麼呢?」
  「今天的例行工作已經做完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可以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貝倫的詢問讓我不禁露出苦笑。
  「那是可以在中庭聽你說的事情嗎?」
  那個問題的答案讓貝倫也苦笑以對。
  「是嗎,那麼就去書房吧。」
  在書房裡喝茶吧。
  反正塔妮亞也差不多要派人來代替自己處理瑣事了。
  結果我接著就帶貝倫返回房間。
  「那麼,有什麼事情嗎?」
  「不知該說想與您商量……還是該說有事要報告……」
  他的語氣吞吞吐吐,所以可能是某些壞消息。我唯一做好的心理準備就是這個。
  「……前一陣子,解散軍隊的提案呈遞了上去。」
  這句意外的話,讓我目瞪口呆。那一定是沒有貴族千金氣質的呆傻表情吧。
  「……難、難道是那位尤莉•諾伊亞男爵千金很久以前說過的那件事?竟然真的呈遞上去……」
  我邊說邊嘆氣,同時感到一陣戰慄。
  因為她話語的影響力已經非常大,甚至為了讓她說的話實現而使事情實際開始運作。
  「既然要呈遞上去,應該獲得了一些貴族的贊同吧?」
  「對,事情似乎在父親大人因為姊姊被逐出教會的騷動而無法行動時發生。」
  也就是說,我占了很大一部分責任……
  「但是,姊姊很早就將事情解決,於是父親大人就與外祖父大人……安德森侯爵及同派系的人,以及反對派一同抗爭,成功在最後一刻阻止。」
  「也就是軍隊的解散被否決了嗎?是如何辦到的?」
  「聽說將戰時體制法搬了出來。」
  「……戰時體制法……?」
  這個詞彙總覺得在哪裡看過……卻又不熟悉,所以我一瞬間感到疑惑並搜尋腦中的知識。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在本宅裡的書上看過這個詞。
  「喔,就是那個塵封已久的古老法律嗎……」
  記得那是國家成立時制定的法律。
  一如其名,是在戰爭時第一優先的國家法律。
  是一百多年前使用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用過的法律。
  這條法律在建國後沒多久就使用過,而那個時候各領地的自治權比現在更強大。
  當時沒有以國家為名義的常備軍,是各個領主組織兵力,然後身為君主的王族再以國家的立場加以統領。
  在那種時代裡,會以那條法律強制將反對戰爭並拒絕派兵的領主拉到檯面上,而且戰後會將那些領主的領地收回。
  因為這些緣由,才像現在這樣設立了國家的常備軍。
  ……話雖如此,現在依舊施行著各領地以護衛名義擁有兵力的雙重結構。
  在這一百多年間,沒有使用這條法律的理由只是單純因為「沒必要」。
  現今設立了常備軍,基本上國家發生戰爭這類大事時,無論各個貴族的想法如何,面對敵人也都會統整起來,國家會朝一個方向前進。
  也就是說,當那條法律被提出並再度使用時,就等於國家已經出現不穩的狀態。
  「……因為只是休戰,並非停戰。也就是說,目前還處於戰時,所以適用那條法律對吧。」
  「是的,沒有錯。」
  「父親大人也真是辛苦。但是,幸好避免了軍隊遭到解散的最糟糕劇本。」
  真的是如此。
  父親大人說得對,目前只不過是休戰,並非停戰。
  況且……在調查了尤莉•諾伊亞男爵千金的經歷之後,我懷疑那個國家在檯面下做了不少工夫。
  話雖如此,我頂多是一介領主,就像父親大人提醒的那樣,我並不打算積極介入。
  「對,然後……」
  「還有什麼嗎?」
  「不,接下來是要與您商量一些事……父親大人以這次的事件給我出了題目。」
  「題目?」
  「對,這次的事件裡,哪個部分最有問題?──父親大人要我思考這點。」
  「哪個部分是問題嗎……然後呢?」
  「呃……我在想,向姊姊報告的同時,如果您有想到什麼並提醒我就太好了。」
  「是父親大人要你向我報告的嗎?」
  「是的。」
  我一瞬間在腦中思考。
  如果我的想法正確……父親大人恐怕並非以宰相的身分與女兒談話,而是要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現任主人的身分,將情報透露給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代理領主的我。
  意思就是叫我做好準備。
  「……欸,貝倫,順帶一提,贊成這次提案的貴族有哪些人?」
  「除了第二王子派之外,也有中立派的。我認為中立派倒向第二王子派應該就是問題所在,不過……」
  「被否定了是嗎?」
  「是的。」
  接著,我詢問貝倫表示贊成的那些人的具體家名。
  啊啊,這個國家已經邁向滅亡了……我聽完內容之後不禁如此感嘆。
  「順帶一提,若提案通過時的軍人救濟案是否也一併提出了?」
  「對,雖然也要看本人的意思,但軍人在平時只要以各領地軍隊的身分受僱即可,然後,若有事發生就以國家的名義徵兵。也就是說,目前的軍事費用將由各領地分別負責。」
  唉,果然……我忍不住嘆氣。
  「……貝倫,我不清楚我的想法是否正確。父親大人想看到的可能是『面對沒有答案的事物,能深入思考到哪種程度,能考慮得多周全,以及如何行動』……我認為是這樣。」
  處理工作的時候,我總是這麼想。
  現實如果像學園的考試一樣有確切答案,不知有多輕鬆。
  「原來如此……」
  「中立派傾向第二王子派了嗎……這樣啊,這的確是威脅。但是,只有這樣嗎?」
  「您的意思是什麼?」
  「也就是要你從各種角度去看事情。中立派是懷著怎樣的想法贊成這次的事情,而事情的結果會造成怎樣的未來。就是要你去思考這些。答案沒有所謂的正確或不正確,所以只要去思考,就能在你思考的範圍內應對各種狀況。」
  貝倫露出的表情顯示他正在稍微思索我的話……不久之後他點點頭。
  「姊姊,謝謝您。」
  「不客氣,我才要謝謝你帶來的消息。」
  貝倫露出比走進房間時略顯清爽的表情走出了房間。
  塔妮亞帶著萊爾與迪達,在貝倫離開之後回到房間。
  時間算得真準。
  「抱歉你們一回來就有事要交代……塔妮亞,請立刻將領地物資儲備的報告書交給我。然後,萊爾、迪達,請將目前警備隊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私人兵力的人數,以及有能力指揮士兵的人員數量告訴我。」
  「知道了。」
  「我們立刻進行。不過,大小姐,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塔妮亞立刻點頭,萊爾與迪達也點點頭,但萊爾似乎對我的指示感到疑惑,於是發問。
  嗯,突然收到這些指示,當然會有這種反應。
  「剛才,父親大人透過貝倫傳來了報告,說出現了應該將軍隊解散的提案。」
  「「「什麼……」」」
  三人各自表現出心裡的驚訝。
  雖然這種表現是因為他們隸屬於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但他們也身為將軍的外祖父大人的徒弟,所以也是單純擔心外祖父大人吧。
  「幸好,事情已經以外祖父大人與父親大人為中心遭到阻止。」
  我接著說出的話,讓三人都喘了口氣。
  「問題在於事情發展的經過、提案的成員以及提案的內容。」
  「……請問是什麼意思?」
  「我要先說明,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喔,或許會有錯。」
  三人點頭回應我的事前說明。
  「首先是事情發展的經過。這次的事情,起於尤莉•諾伊亞男爵千金的自言自語。」
  「是那個女人說的話嗎?」
  萊爾說話的時候毫不隱瞞不悅的態度。
  他很少這樣顯露感情,而且是這種不高興的情緒。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形式,但我看了塔妮亞的報告,認為她與多瓦伊魯國有關。」
  只是不曉得到怎樣的程度,又是怎樣的原委。
  說不定……她只是受到威脅,無意識地被利用。又或者她真的是對方的先遣部隊。
  這些並非定論,而且沒有她與對方有關的確實證據。
  但是,我試著以不希望猜中的那個疑惑為前提思考這次的事情。
  「在身為最後防線的父親大人因為我的失態而無法行動時,竟然……出現了解散軍隊這個對多瓦伊魯國而言求之不得的提案。若回溯去看的話,達里爾教教皇對我的那次攻擊,也有可能是為了不讓父親大人自由行動,並由尤莉小姐……或者其背後的人所操縱。」
  這種推斷比較合理。
  教皇之所以執拗地以除掉我為目標行動,大概也是因為對方承諾給予相當的回報。
  我的發言讓三人表現出不悅,幾乎都能聽見不滿的咂嘴聲了。
  「然後,接下來才是問題所在……也就是贊同這次提案的成員。」
  「當然是第二王子派的對吧?」
  萊爾的回應一如我預料。
  「這個嘛,不只那些人喔。其實這次中立派也有人表示贊成。」
  「中立派也有嗎……」
  萊爾驚訝地低語。
  塔妮亞與迪達也在旁露出嚴肅的表情。
  「不過,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好處呢?」
  「……我認為是合法擴大軍備。」
  「請問是什麼意思?」
  「萊爾與迪達應該尤其清楚,我們領主擁有的軍力其實是最低限度……兵力是根據領土而訂下大致的規模。」
  這是從前領主權限還很大的時候留下來的影響。
  由於王國要將兵力集中,所以造成很大的反對,儘管如此,目標依舊是將兵力以「國軍」的角色加以組織化,結果形成了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
  「領主之間因此互相牽制,並同時由王國加以監視是否擁有過剩戰力。」
  目的是藉此防止領主反叛。
  「然後,與這次軍隊解體提案同時提出的案子,就是軍隊解體之後將士兵分配出去,藉著由各領主管理來讓各領主負擔軍事費用,發生事情的時候再將兵力派給王國……這沒有什麼,只不過倒回從前領主權限最大的時候。追求這一點的中立派貴族相當多,也就表示……」
  「他們想要確保兵力來應付突發狀況……不過,說穿了就是對王國沒信心吧?」
  迪達將我原本要講的話說了出來。
  「就是這樣。但不曉得那些貴族是積極地想反叛,或者想堅守領地。」
  「然後呢?確認了兵力後,公主殿下您想跟那種傢伙交戰嗎?您想成為王國的後盾,與王國一同戰鬥嗎?」
  「怎麼可能,那是要預防萬一。現在處於內憂外患,那是為了在突發狀況中保護領地。」
  「是嗎……可是啊……」
  迪達的口吻雖然跟平常一樣輕浮,但也帶著認真。
  大概是因為這樣……又或許是因為對先前提案的內容感到震驚,所以平常會責備他口氣不佳的萊爾,現在也一言不發。
  「若有個萬一,就是由身為代理領主的公主殿下來號令隸屬於領地的士兵吧?」
  「……是呀。」
  事情恐怕就是如此吧。而父親大人就將專注處理中央的政事。
  目前我擔任代理領主的職位,假設沒有我的存在,那麼就算處理這般重要事項需要花很多時間下達指示,父親大人應該也會直接從王都加以指揮。
  因為,就算是擁有至今受託管理領地這項實績的塞巴斯,也沒有權限能決定那麼重大的事。
  不過,只要有手握與領主相同權限的我在這裡,也就沒那個必要了。
  應該說,那種需要迅速應對的事情,怎麼可能眼見有能利用的人才卻不去利用。
  「公主殿下,您有那個心理準備嗎?」
  迪達說這句話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認真。
  「要是戰爭爆發,當然會被要求殺掉對手,自己也會受傷或死亡。公主殿下的一聲令下會讓大家都置身那個狀況。」
  「……迪達。」
  到了這時,萊爾責備般地叫了他的名字。
  「公主殿下有辦法命令大家懷著送命的覺悟去殺掉對手嗎?」
  「迪達!」
  就算這樣,迪達依舊繼續說,萊爾對他發出的尖銳聲音響徹周圍。
  現場一瞬間安靜下來。
  「如果要上戰場,任何人都必須做好覺悟。無論會失去自己的生命,或者這雙握著劍的手會沾滿對方的血,都是一樣的。大小姐不需要一個人承擔。」
  萊爾說的話,在這個寂靜的地方響起。
  這句寬容的話語,讓人一瞬間動搖。
  「我當然也做了心理準備啊,可是,公主殿下需要做的不是那種心理準備吧?公主殿下的號令會讓戰場瞬間變化,就算不是直接率兵,公主殿下的命也是我們的指引,我們背負著自己與站在背後的人民的性命。但是,公主殿下卻必須對戰場上的所有人,以及『之後』的事情負責……對吧?」
  迪達問的問題讓萊爾閉上了嘴。
  「而且,就算不是親自下手,只要在命令書上簽名,公主殿下的手也等於沾上了血。」
  但是,迪達說的話是正確的……正因如此才會刺進我心裡。
  我不能當成什麼都不知道……就算人民會怎麼想都一樣。
  事情會因為我的一個指示而變化。
  嘴上說為了守護人民,卻又做出叫人戰鬥與奪人性命的指示。
  我的一個命令會真的事關生命。
  也會將不希望有紛爭的人民們牽扯進來。
  ……如果發生了戰爭,我有辦法下達命令要人去戰鬥嗎?
  「……我不會要您立刻展現您的覺悟,但若公主殿下打算指示我們看清未來並預先做準備,那麼,公主殿下最好也看清未來並從現在做好覺悟。」
  雖然我已經問過自己,但是沒有得到答案。
  「是啊……迪達,你說得沒錯。」
  我的語氣聽起來很沒出息,但也沒有辦法。
  真的很丟臉。
  因為我做出指示要迪達和萊爾戒備,自己卻簡直像沒做好準備。
  「我還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會先做準備。」
  我還以為他若沒聽到我的回答就不會行動。
  迪達表示會先做準備,這句話讓我有點驚訝。
  「……嗯,拜託你了。」
  迪達與萊爾離開之後,我回去做原本的工作。
  但是,先前的對話卻揮之不去。
  「……啊……」
  結果,我明顯地在文件上寫錯了字。
  所謂浮躁指的就是這種狀態吧……我腦中冒出這種無關緊要的念頭。
  我暫時放下筆,盡情伸展身軀。身體發出了沒有淑女風範的喀啦聲響。
  我腦中出現的是剛才的對話。
  ……根本沒有正確答案。
  那是我擔下代理領主責任之後,思考過好幾次的事情。
  但是,我再度碰壁。
  反正只要當成是「假設」,要捨棄就很簡單。
  只要欺瞞自己並主張到時再下決心就好。
  可是,迪達他……一定不會接受。
  然後,欺騙並隱蔽的表面功夫一定會在最後一刻露出破綻。
  到那一刻真的來臨時……我可能會連自己都無法欺騙。
  我甚至覺得預見了自己悲慘的混亂模樣。
  至今為止,我也曾好幾次肩負人的命運……肩負著生命。
  因為無能的主事者會要了人民的命。
  ……但是,這次的等級不同。
  人的性命直接成為標的物,而我要負起那個責任。
  我肩負人民性命的程度將甚於以往。
  ……別說前世的我,就連這一世的我都因為責任過於重大而感到恐懼。
  如果這是一個沒有人會受到傷害的世界就好了……這只不過是場面話。
  我只是害怕做出指示。
  如果,這裡真的是遊戲的世界……那或許會是個對任何人都很和善的世界吧。
  不會傷害任何人,像童話般遮掩骯髒的部分,甚至將那些當成美談講述著。
  不,就連在遊戲之中……都存在著名為艾莉絲的壞角色,一手承擔著那些骯髒的部分。
  或許,其實根本沒有對任何人都很溫柔的世界。
  無論如何,這個世界便是現實。
  否則就不會讓我見識到這麼多事情。
  在各種企圖交錯之中,貴族們的骯髒爭執。
  童話中也不曾提過那些因為貧富差距而讓人不愉快的光景。
  每一件事都衍生著不同的想法。
  所以我才會至今依舊這樣煩惱。
  ……請塔妮亞拿杯飲料過來吧。我無法在目前的狀態下工作。
  我放棄思考,打算呼喚塔妮亞。
  「啊……」
  就在這時,文件堆崩塌下來。好幾張文件在空中飛舞。
  唉,闖禍了……
  好不容易分類好的文件混在一起了。
  老實說,一想到重新整理這些文件的勞力與時間,我就覺得厭煩。
  「……塔妮亞。」
  「是的,我在這裡。」
  「抱歉,我要去交誼廳,請妳先叫他們泡茶。然後,可以請妳整理這裡的文件嗎?」
  「我知道了。」
  結果,我拋下一切去休息,在交誼廳裡獨自優雅地品茶。
  平常,美麗的日用品與裝飾的花朵總是讓我舒緩心情……但唯獨今天沒有那種效果。
  「呼……」
  「哎呀,小艾,妳怎麼了?表情這麼陰沉。」
  母親大人在開朗溫柔的聲音之中出現。
  「母親大人……」
  「那邊的侍女,也幫我準備與小艾一樣的茶。」
  母親大人說完後,在我對面的座位坐下。
  「妳在休息嗎?」
  「……對。因為我有點累。」
  「太專注工作不好喔。妳真的與老爺一模一樣呢。」
  她呵呵微笑著,模樣還是同樣美麗。
  將茶杯拿到嘴邊的動作也很優美,雖然是自己的母親,我還是忍不住看得著迷。
  「妳真的只是累了嗎?看起來像在煩惱著什麼呢。」
  母親大人這句話,讓我驚訝僵住。
  我這麼好懂嗎?
  「……小艾,稍微去外面走走吧,關在屋子裡會一直往不好的方向思考喔。」
  母親大人說完後,抓住我的手快步走了起來。
  「咦?咦?」
  母親大人與外表不同,似乎很有力氣。我就這樣被拉著走。
  我回頭一看,發現先前在身旁的侍女陷入慌張。
  ……母親大人拉著我走了幾分鐘。
  然後我就這樣一頭霧水地被推進馬車坐了十幾分鐘。
  還被迫登上長長的樓梯……我現在正在高度幾乎能眺望整座王都的塔上。
  「真漂亮……」
  景色美得讓我不禁低喃。
  藍天比平常更接近,陽光溫柔地包覆一切。
  王都在照耀之下,看起來比平常更美麗。
  「是呀,小艾,非常漂亮。」
  「母親大人,這裡是……」
  「這裡呀,是守衛王都用的瞭望台喔。現在應該也屬於軍方的管轄。」
  「……虧我們還進得來。」
  也就是說,這裡是軍方的設施吧?
  雖然是貴族,但我們身為一般民眾竟然能進來,讓我感到驚訝。
  「只要用我的父親大人的名字,就很簡單。」
  若無其事說這句話的母親大人令人敬畏。
  「……我從小開始,只要有什麼煩惱就會來這裡喔,所以與這裡的守衛認識。」
  母親大人說完之後露出微笑。
  「……母親大人從前為了怎樣的事情而煩惱呢?」
  「呵呵呵……例如與父親大人吵架,或者練習武術輸給父親大人的時候。」
  母親大人高興地說著。
  「還有,在我的夢想破滅的時候,我也到這裡來。」
  「母親大人的夢想嗎……?母親大人究竟有什麼樣的……」
  母親大人的夢想……我無法想像。她被譽為社交界之花,有如繁華的化身。
  甚至讓人覺得她已經擁有了一切。
  我實在不懂,這樣的母親大人放棄的是什麼樣的夢想。
  「以前啊,我曾經想當軍人。」
  意外的回答讓我目瞪口呆。
  「……您說軍人嗎?」
  「對……我呀,從小開始就學習武術。那是因為我的母親大人被山賊奪去性命。」
  這個我從不知道的事實又讓我感到驚訝。
  「父親大人非常悲憤。那個打了好幾場勝仗,希望國家獲得安寧的人……絕對作夢也沒想到無法保護自己的妻子,而且妻子還被一直以來守護的國民奪走性命。」
  我的心很痛。無數戰役的英雄……戰場上的救世主。
  外祖父大人甚至被這樣稱呼,但沒想到他沒能保護外祖母大人,讓她失去了生命。
  而且下手的是自己長久守護的人民。
  
  
  
  「我呀,也是在母親大人過世之後……才開始學習武術。因為發生了母親大人的事情,所以父親大人沒有反對……我根本沒有像妳那樣學習禮儀或是貴族子女會學的事物,完全像個憧憬武人的男孩子。」
  她意外的發言再度讓我驚訝。
  光是今天一天,與母親大人的談話就不曉得讓我訝異了幾次……
  因為,說這些話的是母親大人耶。
  被稱為貴婦典範的母親大人,小時候竟然完全沒有學習過禮儀。
  「……不曉得是父親大人的指導很優秀,還是我一如父親大人所言擁有才能,不只同齡對象,甚至連年長的父親大人的徒弟都贏不過我。我記憶中輸掉的對象,應該只有父親大人吧?」
  她笑呵呵地說著這句話,但我完全笑不出來。
  「……不知何時開始,我想成為軍人。我想當軍人,像父親大人那樣保護國家。」
  「……可是,奪去外祖母大人生命的也是這個國家的人民吧?既然如此,您又為何……」
  「是呀……妳說得對,我憎恨奪去母親大人生命的山賊,也不明白父親大人在失去母親大人之後依舊想保護人民的心情。不曉得是因為憎恨,或者真的只是想保護自己,老實說,我甚至連學習武術的契機都不清楚。」
  母親大人的微笑不知何時開始出現陰影。
  陽光之下的微笑感覺非常虛幻。
  「或許正因如此吧……當父親大人抓到犯下那件事的山賊,我心裡一度變得空蕩蕩。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學習武術?我已經迷失了我的目的……我在這裡思考了很多。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習武呢?我一直、一直思考……多虧了這片景色,我才重整了自己的心。」
  「妳快看看。」……母親大人說這句話的同時,指著眼前的景色。
  有許多人,以及美麗的街道。
  「那一棟棟的建築物裡都有人……『正因為活著』,所以每天都要工作,也才會有笑有哭。這是多麼美麗又偉大的事物啊……我那時是這麼想的。」
  「母親大人……」
  「的確也有些不肖之徒成了山賊,但有更多弱小的人民。而且,為了不讓他們像我與我的家人那樣感嘆著突發的悲劇,為了讓這片景象能永遠維持下去,我覺得即使我的手染上鮮血,也要保護這一切。」
  這個沉重的覺悟讓我受到一陣衝擊。
  「……您年紀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有這種覺悟了嗎……?」
  「大概因為失去了重要的人吧。說不定是因為強烈地覺得不想再失去更多。」
  「母親大人……」
  「但是呢,現實並沒有那麼順利。因為軍隊禁止女性加入。在比試中輸給我的男性們說的話,讓我面對現實,將我的夢想徹底粉碎。」
  那些男性也真是沒度量的男人呀……雖然是往事,我依舊覺得生氣。
  連我都這樣想,真不知道當時的母親大人究竟懷著多激動的心情。
  「您沒想過去當騎士嗎?」
  儘管是少數,但騎士也有對女性敞開大門。那是為了護衛王族女性。
  「我並不是為了保護王族們才習武。況且,真要說的話,女性騎士事實上只是裝飾品。」
  的確如此。我點頭回應母親大人的話。
  雖然女性騎士各自都被要求擁有高於一定標準的武術能力,但幾乎都不受重視。
  別說前往戰場,更因為身為女性而幾乎不會置身於戰鬥。
  「……我再度來到這裡。但當時我真的束手無策。畢竟我找到的目標再度如雲霧般消失。」
  報仇的對象不復存在,就連為取代而找到的夢想也消逝了。
  ……我原本以為母親擁有一切,但她的過去讓我反省自己那種想法。
  「那個時候,我在這裡遇見了老爺。」
  「父親大人嗎……」
  「對,當時,老爺的父親大人也是位居宰相的地位,自從因為視察來到這裡後,老爺也喜歡上這裡,所以經常過來。」
  ……這裡的警備真的沒問題嗎?我在瞬間這麼想。
  不過,他們並非來路不明的人,所以應該還好……大概吧。
  「我當時正在哭泣,老爺完全不關心我似的站在旁邊眺望風景。我覺得那就像自己中意的地方出現了礙事的人,所以雖然很丟臉,卻還是拿他出氣。」
  母親說的時候臉頰染上紅暈,我開始覺得這是在聆聽他們相愛的緣由,於是坐立難安。
  「但是,老爺卻訓誡了我。」
  「您被……訓誡了嗎?」
  「對。他說:『如果放棄,就表示那件事的重要性也不過爾爾。』」
  這就像是給正在哭泣的女孩雙重打擊。真虧父親大人能講出這種話。
  但一臉高興敘述的母親大人也不惶多讓。
  「他問我:『妳是為了什麼鍛鍊武術?』還對我說:『是為了充分發揮武藝並在軍隊裡獲得名聲,還是為了保護人民?如果是前者,那妳就好好地哭一場,若是後者的話,又怎會有哭的必要?』」
  「……若是後者的話,又怎會有哭的必要……父親大人這樣說嗎?」
  「對,沒錯。『妳是不是將方法當成目的了?』老爺想表達的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原來如此。我覺得能認同。
  如果母親大人的夢想是進入軍隊,充分發揮武藝並獲得名聲,那她的夢想確實完全破滅了。
  但若她的夢想是保護人民……
  「『如果目的是保護人民,那只不過是失去了一個方法,照樣能靠其他方式支撐人民的生活。我不藉著武,而是想藉著文來達成這個目的……話雖如此,我依舊遠遠不及家父。』他是這樣說的。這席話讓我受到衝擊……我有種清醒過來的感覺。後來,我在相親的筵席上見到老爺。我很尊敬志同道合的他,於是墜入愛河並與他結婚……此後我就踏進了另一個戰場。」
  「另一個戰場嗎?」
  「對,沒錯,就是那個名為社交界的完全不同的戰場。」
  她說著並微笑,那副模樣非常自豪……又很耀眼。
  接著,我忍不住笑出來並說:「確實是戰場呢。」
  正因為實際在這個戰場上鍛鍊並累積了力量……母親大人的影響力才會如此強大。
  她活用夫人們的消息網獲得各種情報,在統整夫人們的力量進行社會福利方面,母親大人也花了不少心思。
  「……母親大人,謝謝您今天帶我來這裡。那麼,我可以再稍微……從這裡眺望一下景色嗎?」
  「嗯,當然可以。」
  回到宅邸後,我打算直接睡覺於是做就寢的準備,然後躺到床上。
  但是,頭腦卻奇妙地清晰,根本睡不著。
  ……我腦中浮現與母親大人的對話及那幅景象。
  「……為了不感嘆著悲劇,為了讓這片景象能永遠維持下去。」
  母親大人說這句話時的表情非常美麗。
  所謂美麗並非指她與生俱來的容貌……我甚至覺得她的模樣就像疼愛著萬物的母親。
  相對之下,我對人民的情感又是怎樣呢?
  想到這裡,我心中就浮現自己至今做過的事……然後不禁笑出來。
  兩者根本是一樣的吧。
  遇見米娜及孤兒院的孩子們的時候……不對,應該在更早之前,也就是巡視這塊領地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
  前世的我不曾接觸政事,但現在的我擁有力量。
  那就是名為代理領主權力的力量。
  我前進的道路,與我做的事情,全都與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
  辦公桌上的文件也一樣,就連一張張處理時,我身上也承擔著重責大任。
  儘管如此,我為了守護人民的生活,難道不是早就做好覺悟了嗎?
  那份決心……在經過那場逐出教會的騷動後,變得非常軟弱。
  我開始懷疑,像我這樣的人居於領導領地政務的地位,是不是有百害無一利?
  這樣的話,我將進行的一切事情是不是都會朝壞的方向前進?
  ……現在明明不是思考這種懦弱事情的時候。
  我早已向前邁進,並將人民與領地捲入那股洪流。
  事到如今根本不可能說我沒有那種決心。
  我只要為了實現自己的想法而前進就好。
  我不可以迷失目標。
  因為,一旦我困惑,就表示跟隨著我的人們與人民都會感到困惑。
  我只要完成該做的事情就好。
  一想到這裡,我覺得心中的煩悶突然唰地消失,心情也開始穩定。
  接著,我就這樣舒適地進入夢鄉。
  
  †††
  
  隔天,我再度找萊爾與迪達前來。
  「請問有事情嗎,公主殿下?」
  「對,我希望你們能聽聽我的決心。」
  我這句話讓萊爾驚訝地瞪大眼睛……迪達則是笑了出來,彷彿覺得很有趣。
  「……昨天,迪達問過我有沒有做好覺悟,對吧?」
  「是啊。」
  「當時我雖然有點慌亂……但仔細想想,那個問題根本就不必要。」
  我的回答……讓迪達一陣愕然。
  「因為,我早就已經下定決心要保護這塊領地,以及住在這塊領地上的人民。」
  「……即使為了這個目的必須流血,也一樣嗎?」
  「我的答案是『對』……也是『不對』。」
  不只迪達,就連萊爾都對我的回答感到疑惑。
  「我的肩上已經肩負著好幾千條人民的性命,我的職責就是守護這塊領地……以及領地居民。為此,若有必要的話,我就該在緊急時刻調兵遣將,並且背負起責任。」
  沒有人會受傷害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那種事情我應該早就知道才對。
  「但是,為了不讓那種狀況發生……我會努力到最後一刻。我會不斷交涉並看清時機,不被情勢影響。比起思考如何打贏戰爭,要想的是如何不讓戰爭發生。我將以此為第一優先,做出行動給你們看。」
  是不是把目的當成手段了?──我先前也正是這樣。
  如果戰爭爆發,我將如何背起戰爭的責任?
  身為領主該有何種風範……我思考的都是這些。
  不過,並非如此。
  方法絕對不會只有一種。我要預測未來,認真思考並訂立策略。
  筆、頭腦與我的話語,就是我的武器。
  武力是最後一張牌,在抽出那張牌之前,要先打出其他的牌。
  那就是我的職責。
  「但是呢……若我無論如何……都判斷只有那條路可走……萊爾、迪達,我要拜託你們,請你們盡量讓流淌的鮮血減少,然後,我將會擔起所有責任,因為是我讓局面只剩下那條路可走。」
  我說完之後,迪達不知為何笑了起來。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我講得應該很認真……
  「很棒的決心……非常天真的話語。」
  「迪達……!」
  迪達身邊的萊爾感到憤慨。
  「但是,這樣很好。正因為公主殿下是這樣的人,我才會想去守護。守護公主殿下,以及公主殿下心中重要的事物。」
  ……意思是我及格了嗎?
  「……你直接這樣講不就好了。」
  萊爾一臉愕然地說。
  「大小姐,我們是您的盾,也是您的劍。您的憂煩就由我們來驅散。如果您只剩下那個選擇……那麼請您依賴我們。我們一定會前來守護。守護您,以及您心中重要的事物。」
  萊爾說著並行了騎士的禮。
  旁邊的迪達也做出相同的舉動。
  「嗯,謝謝你們……萊爾,迪達。」
  他們也是我不想失去……以及想保護的事物。
  正因如此,我就在我的領域內戰鬥吧。
  
  †††
  
  就在我煩悶憂鬱的期間,賽伊表現得非常活躍。
  先前讓我煩惱的,就是與我們接壤的領地突然提高關稅。
  為此,我對之前愛德殿下庇護的商會使了些手段。
  那間商會的經營狀態與其他商會一樣逐漸惡化,而且目前掌管商會的是從前不顧商會有正當繼承人,在背後使詭計搶走了商會的人物。
  我們暗中操縱讓經營狀況變得更加惡劣,並在商會支撐不下去的時候除掉高層的人們,讓正統的繼承人擔任商會代表。
  接著,就向新任代表提出要簽訂契約。
  那間商會的招牌維持不變,但一肩擔起運送阿茲達商會商品的工作。
  因為,其他領地的關稅政策適用對象,是那些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領地為據點的商會。
  也就是說,多虧有他們協助運送,所以我們要負擔的關稅一如往常。
  最近,以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為據點的其他商會似乎也表示要與他們訂契約。
  除了關稅之外,輸出商品的時候還要加上僱用護衛等支出。
  這樣一來能減少那些支出,所以頗受歡迎。
  雖然我最初有下達指示,但之後都是賽伊獨力說服他人並奔走的成果。
  多虧有賽伊幫了不少忙。
  話雖如此,事情並沒有從根本解決。
  讓其他領地的關稅恢復正常,是屬於我負責的領域。
  這件事始終進行得不順利。
  唯有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周圍的領地一起提高稅率,我只覺得這是刻意所為。
  但就算申訴,在上面等待的也是第二王妃。
  事情一定會被壓下來。
  即使父親大人是宰相,也並非擁有能命令各個領主的權力。
  有權力命令各個領主的人,只有王。
  話雖如此,王也因為生病而臥床。
  不過……無論如何,稅率由領主進行裁量是不變的事實。
  平時不會由王行使命令權去干涉領主的裁量。
  所謂走投無路就是這種狀態。
  ……目的也算達成了,就這樣返回領地吧。
  雖然塞巴斯很優秀,但工作量也差不多快讓他感到辛苦了。
  啊──……但是,如果汀恩在的話,應該就有辦法了。
  我一邊這樣思考,一邊整理文件。
  「塔妮亞,我在考慮差不多該回領地了。」
  「我覺得那樣很好,我立刻就調整行程。」
  不過……還要向各處打招呼以及事後處理,所以應該還會再待幾天。
  「拜託妳了。」
  唉,真想念領地。
  明明不像學生時代那樣離開領地一兩年,我卻覺得很久沒有回去了。
  這應該表示我過的日子十分充實吧。
  「大小姐,米茉莎小姐送來了信。」
  我從塔妮亞手中接過信,用拆信刀拆封之後,閱讀裡面的信件。
  ……總覺得速讀能力又被磨練得更上一層樓了。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塔妮亞開門回應。
  塔妮亞與門口的僕役說話時,表情變得越來越嚴肅。
  「…………請立刻將對方趕走。」
  「但是……」
  以冷淡聲音說出的那句話非常有魄力,但僕役雖感到怯懦卻依舊不退讓。
  「沒關係,由我過去吧。」
  她果斷地這樣說,彷彿表示不需要再多說。
  不過,塔妮亞的這句話卻讓對方的表情鬆了口氣。
  難道前來造訪的人擁有相當的身分……是這樣嗎?
  「……塔妮亞。」
  「失禮了,我立刻過去處理。」
  然後,看塔妮亞的模樣,她似乎不想讓我知道……也就是想私下解決。
  話雖如此,對方畢竟是來找我,所以我想知道。
  「等一下,塔妮亞,是誰來了?」
  「大小姐您不需要在意。我會處理一切。」
  「……塔妮亞。」
  我再次呼喚了她的名字。塔妮亞露出煩惱的表情。
  「波恩•魯塔沙前來拜訪大小姐。」
  「波恩先生……」
  意料之外的名字,讓我不禁慌張。
  「萊爾與迪達都外出了,所以最好不要隨便與他接觸。我們無法預測對方有什麼企圖,又會引起什麼事端……況且,沒有事先告知就前來拜訪,實在無禮至極。」
  嗯,是沒錯啦。
  再說,我沒有任何話想與對方說。
  我有事的時候他不願意聽我說話,那我又為何需要聽他們說話呢?
  「……是啊,塔妮亞,那就拜託妳了。」
  「我知道了。」
  波恩來了……事到如今他究竟為何過來……我非常在意。
  但是,我覺得大概與先前逐出教會的騷動有某些關聯。
  波恩的父親似乎被解除教皇職務並遭到逮捕。
  但我覺得與其來找我,不如去拜託與他情誼深厚的那些人還比較好……
  尤莉•諾伊亞男爵千金……她成了愛德殿下的未婚妻,發言擁有相當的力量。
  再加上愛德殿下是第二王子,身為他外祖父的馬艾里亞侯爵又擁有凌人的權勢。
  啊─……不過,貝倫跟在父親大人身邊每天忙於工作,應該很難與他見面。德魯塞也一樣,自從加入騎士團以來似乎就很忙碌……
  話雖如此,我的行程也排得很滿。
  真想趕快返回領地。他再怎麼樣應該也不會不請自來跑到領地吧。
  要是與他見面不曉得他又會說什麼……光想像就覺得會是麻煩的事情。
  「我回來了,大小姐。」
  就在我思考那種事的時候,塔妮亞回來了。
  「怎麼這麼快……?」
  「是的,因為我立刻就請他回去。」
  她一臉清爽,口吻卻很不客氣。
  看來塔妮亞也很煩躁。等一下慰勞她吧。
  「他有說什麼嗎?」
  在那之前,我得先問問我必須知道的事情。
  「不,我沒聽到他說任何話……因為那個男人開口之前,我就將他趕走了。」
  塔妮亞雖然面露笑容,但眼睛沒有在笑。
  我反而因為她身上散發的氣氛過於冰冷,甚至感到一陣寒意而發抖。
  我雖想問她如何趕走對方,但我害怕得問不出口。
  ……但塔妮亞也沒做奇怪的事,所以應該沒問題。我想要這樣相信。
  「算了,沒事。就算我在這裡一直思考也不知道答案。塔妮亞,請妳整理那邊的文件。」
  「是的,我知道了。」
  塔妮亞以燦爛的笑容回應。
  「還有,請妳調查波恩的周圍。」
  「當然。」
  塔妮亞完全以情報員的身分活躍著。
  最近她召集了同樣以這種行業為生的人,然後率領著他們。
  其實阿爾梅利亞家……正確說來,應該是父親大人手下也有一批這樣的人。
  經過這次逐出教會的騷動等等事件,讓我深刻感受到情報的重要性,所以也開始尋找專屬於我的這類人士。
  不過,能信賴的人實在很難找,所以找來的人數並不多呢……關於這點,我就依賴著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還有外祖父大人的人脈。
  「……早點把這邊的工作結束,然後回去吧。」
  「是的,大小姐。」
  我趁著離開王都之前來到街上。
  其實我沒有太多時間,但因為難得來到王都,所以就購物兼休息……就是這樣。
  買些禮物給留在領地的大家吧。
  「……買什麼才會讓大家高興呢?」
  蕾米與莫內達,就買些只有王都才有的點心吧。
  他們的工作需要花腦力,所以糖分應該是必要的。
  但若買點心給梅里妲與賽伊,總有種與工作連結在一起的感覺……
  「只要是大小姐挑選的東西,我覺得大家無論收到什麼都會高興。」
  塔妮亞的話讓我露出苦笑。
  「那樣最讓人傷腦筋呢。既然要特地送,那麼較實用的……或對方想要的會比較好吧?」
  因為走在街上,所以我一如往常稍微改變了裝扮才上街。
  我逛了幾間店,將候補範圍縮小。
  但是,總覺得欠缺了某種決定性的要素……
  就在我懷著這種心情邊走邊煩惱時……
  奇怪?……有個我看過的人……
  「……汀恩。」
  出現的竟然是汀恩。
  而且,他身邊有名女性。為什麼汀恩會在這裡?
  ……而且,他旁邊的女性是誰?
  這個疑問在我腦中竄過,無法言喻的鬱悶充滿了內心。
  討厭……不管汀恩在哪裡、與誰在一起都無所謂吧。
  儘管腦子這樣否定,但從胸中湧出的不悅感卻沒消失。
  簡直就像小孩。
  自己這份意料之外的獨占欲,讓我嘲笑自己。
  汀恩似乎發現了我,他在瞬間驚訝地瞪大雙眼。
  這個反應再度讓我感到煩躁。
  被我看見很不妙嗎?
  還是說,我很礙事?
  不過……一般來想,在公事以外的時間遇見職場上司之類的人,確實會覺得尷尬。
  ……真無趣,趕快回家吧。
  話雖如此,若在這裡變更方向會很不自然,而且我還沒買禮物。
  「……大小姐,好久不見了。」
  或許因為彼此對上了視線,汀恩朝我打招呼。
  「汀恩,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王都遇見你呢……那位是……?」
  雖然我努力擺出笑容,但沒有自信能確實笑出來。
  站在汀恩身旁的那位可愛少女,神采飛揚地露出微笑。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蕾蒂。哥哥總是受您照顧了。」
  「……哥哥?」
  仔細一看,的確如此……她的容貌與汀恩很像。
  若要說不同之處,大概只差在汀恩眼睛的顏色是藍綠色,而蕾蒂則是橄欖石般的明亮綠色。
  「是的,沒錯。因為家人過度保護,我無法獨自外出,而且哥哥在您那裡叨擾的時候又是由我接手處理工作,所以至今都無法向您問候,非常對不起。」
  也就是說……我間接受到她的關照了。
  我必須在這裡好好道謝才行。
  話說,我還沒報上姓名……但為了要預防危險,我也不能隨便在街上說出姓名吧。
  「哎呀……!我才是每次都受到您哥哥的大力協助呢……請原諒我無法在這裡說出姓名的失禮之舉。」
  「不要緊……我明白大小姐的理由。對了!可以的話,請務必與我好好地聊一下。我也想知道哥哥在大小姐那裡是不是有認真工作。」
  蕾蒂就像花朵綻放般笑出來。
  「大小姐,我妹妹的話請您聽聽就好。大小姐很忙碌,不能讓妹妹占用了時間……」
  「哎呀,哥哥,難道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嗎?」
  「蕾蒂……妳這孩子實在……」
  一旁的汀恩罕見地露出既像傷腦筋,又像焦急似的模樣。
  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汀恩。
  「哎呀……」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蕾蒂也被我的笑容影響,一同呵呵地笑了起來。
  「沒有問題,但在這裡不太好,找間店坐坐吧。」
  所以,我們來到某間餐廳。
  這裡是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密切往來的店家,所以完美地準備了包廂。
  畢竟我不能在街上的咖啡店裡聊自己的事情。
  而且我還特地改變了裝扮。
  「再次說聲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艾莉絲。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
  「初次見面,我是蕾蒂。哥哥每次都受您照顧了。」
  「我才是受到汀恩的照顧呢。都是因為他來幫我,才會影響到妳……真的很抱歉。」
  「不要緊……反正我喜歡工作,而且我很尊敬大小姐,所以您不需要感到抱歉。」
  「尊敬我?」
  我忍不住疑惑。
  尊敬不曾謀面的我?為什麼?
  但若要說這是客套話,她的眼睛散發出的光芒又太耀眼,感覺不像。
  「我聽說自從大小姐管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領地之後,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經濟發展就非常活躍,而且因為適合居住,所以搬遷過去的人民也很多。您的能力值得讓人尊敬,況且同樣身為女性,能聽聽在第一線活躍的人士的故事最讓人高興了。」
  她說的話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
  雖然是個可愛的女孩,但真不愧是汀恩的妹妹……我的感想大概就是這樣。
  「謝謝……對了,妳也在工作吧?是怎樣的工作呢?」
  「我主要是製作文件、整理收集到的情報,還有與重要對象交涉時的事前準備……大致就是這樣。所以,雖說是接手工作,但現狀頂多是在幕後協助哥哥。」
  「怎麼會是幕後呢。無論製作文件,或者以獲得的情報為基礎進行交涉的事前準備都需要耐心。雖然我是代理領主,但製作與整理文件也占了工作的很大部分,所以我覺得我們的工作沒什麼分別喔。」
  「不……大小姐要負起責任做出許多判斷,我認為與我的狀況完全不同。但是,光是能聽到您這麼說,我就覺得非常高興。」
  接下來,我享受著與蕾蒂的談話……不過……
  「咦!艾莉絲小姐您也是嗎!」
  「對,常常如此。只要面對文件好幾個小時,工作一結束就會覺得頭很重。」
  「就是說呀……尤其若是在晚上工作,早上就會很嚴重呢。」
  「沒錯沒錯,妳很清楚呢。」
  不知為何,談話的內容變成健康方面的煩惱,以及消除壓力的方法等等。
  這不是年輕女性會聚在一起熱烈討論的內容吧……我這樣認為。
  因為呀,戀愛話題啦、受歡迎的甜點店等等……這些才讓人覺得像是女孩子之間的話題吧?
  蕾蒂真不愧有接手哥哥的工作,關於那些煩惱之類的話題,我也非常有同感,所以忍不住熱烈地討論。
  我與蕾蒂已經拋下一同過來的汀恩,兩人聊了起來。
  突然間,談話告一段落時,先前一直保持笑容的蕾蒂表情一變,擺出認真的神色。
  「艾莉絲小姐,若要由負責輔佐工作的我來說……我覺得您的工作量似乎比別人多了兩三倍呢。您是不是也該像哥哥將事情交給我一樣,把工作分給其他人,稍微減少自己的工作呢?」
  「這已經是減少很多之後的分量了……商會裡也有我能依賴的輔佐,關於領地政務方面則有大總管與妳哥哥幫忙。」
  「哎呀……哥哥有幫上忙嗎?」
  「當然呀,妳的哥哥連細節都會注意到……而且工作做得很準確。如果沒有汀恩,我可能會昏倒在某個地方吧。」
  對,汀恩真的是我重要的左右手。
  雖然我無法表達得很清楚……不過,塞巴斯、賽伊、塔妮亞與蕾米等人大概都很重視如何成功達成我的指示。
  以他們的立場來說,會這樣想也是無可厚非,反而應該說他們被要求做到這點。
  可是,汀恩身上沒有這種束縛。
  正因如此,汀恩才會給我意見。
  他會將我突然想到的點子,或是反覆思考的構想彙整起來,再修改得更有效率,或是規劃成有可能實現的計畫,我再以此為基礎提出意見。
  就結果而言,那樣比我獨自煩惱還要更快出現實效,也會做出好的成果。
  汀恩是我實際意義上的左右手……不,是我的搭檔。
  「咦咦,這樣嗎?……哥哥確實常注意到小細節啦。多虧如此,我在工作上無法鬆懈。」
  蕾蒂這句話讓我忍不住笑出來。
  「哎呀……」
  「蕾蒂,那種事情要在本人不在場的地方說。」
  到了這時候,汀恩才第一次開口。
  「哎呀,哥哥,我不知道下次何時才會與艾莉絲小姐見面耶。所以,想說的話必須現在說才行呀。」
  「……這麼說來,蕾蒂好像無法經常外出嘛。」
  「對,因為家人過度保護……而且哥哥總是因為工作所以前往各處,在那段期間,要是連我都離開的話,文件等等就會延遲處理,下面的人會傷腦筋的。」
  「這樣啊……蕾蒂妳平時待在王都嗎?」
  「是的。」
  「我想我一定也會再來王都,所以,到時候再見面吧。」
  「……大小姐,時間差不多了……」
  塔妮亞語帶抱歉地告知時間。
  ……快樂的時光真是過得很快。
  「哎呀……艾莉絲小姐,耽誤您這麼久,真對不起。您再來王都時請務必告訴我。」
  「嗯,當然。今天我立刻就會去看看妳告訴我的店家。」
  聊天的途中,蕾蒂告訴我幾家目前在王都很受歡迎的店。
  所以,為了尋找禮物,我打算等一下就去看看。
  「好的,希望您可以買到適合的禮物。」
  「謝謝……汀恩,我會等你再過來領地喔。」
  「好的,等各項工作完畢後,我也會過去。」
  「好。」
  接著我離開這間店,邊走邊尋找禮物。
  明天就要從王都出發,所以必須在今天買好。
  最後,我在蕾蒂推薦的配件商店買了手帕給梅里妲與賽伊。
  然後,按照當初的預定給其他人買了甜點。
  我在回程的馬車上沉浸於買到好東西的心情,但在抵達宅邸前面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靠了過來。
  「艾莉絲小姐……!」
  那個人物這樣喊著並靠近。
  萊爾與迪達立刻站到那個人物與我之間保護我。
  「啊啊,我一直想見妳……艾莉絲小姐,我有話要對妳說。」
  那是我認識的人。
  「波恩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說出那個名字後,萊爾與迪達就提高了警戒心。
  塔妮亞曾經應付過不請自來跑到宅邸的他,所以一開始就露出不悅的表情。
  「妳問我為什麼……因為我有事情想與妳見一面談談啊。之前聽說妳不在宅邸,所以我就回去了,但今天我過來等妳。」
  「……就算如此……也實在太失禮了!沒有事先約好就不請自來……!您是不是輕視阿爾梅利亞公爵家!」
  波恩的話讓塔妮亞一陣激昂。
  萊爾與迪達似乎與她想著一樣的事,只是沒有怒吼出來。
  他們很明顯地表現出不悅。
  「……好吧,波恩先生,在這裡也不方便,請到宅邸裡。」
  「艾莉絲小姐……!」
  「……我不想在這種人來人往之處引起更大的騷動。波恩先生,我會聽你說,所以請你趕快進去。」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態度很失禮,但很不巧,我沒有和善到面對這種不請自來的人還那麼注重禮儀。
  我重重嘆氣的同時進入宅邸。
  「……真是壓迫感十足啊。」
  波恩坐下後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在宅邸裡,大家面對波恩都是懷著警戒心與敵對心迎接他。
  ……不過,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僕役當然沒有情緒化到會將那種想法表現出來。
  這場室內的會面,也是由萊爾、迪達以及塔妮亞保護我般在旁待命。
  「……難道你認為自己會受歡迎嗎?」
  「不,是我失言了。」
  「那麼,你有什麼事?……我明天就要返回領地,所以請長話短說。」
  「……我有事想拜託妳。」
  「什麼事?」
  雖然我請他長話短說,但他竟然連交涉的「基礎」都沒有,心急的態度讓我驚訝。
  而且先不說這個,他竟然表示有事要拜託我。
  在我旁邊待命的三個人身上,散發出激烈得似乎隨時都會衝過去的殺意。
  「我希望妳當我的後盾。」
  「哎呀……」
  雖然我事先就想像到了,但沒想到他真的會對我這樣說……他口中竟然會講出這種話。
  「這次的事情給妳也帶來麻煩,所以我拜託妳這種事確實很厚臉皮……但我也身在很艱困的處境。然後,達里爾教同時也處在混亂之中……再這樣下去,達里爾教的波瀾可能也會影響到王國。我父親造成了這場混亂,正因如此,若身為他兒子的我能與這次事件受害者的妳合作,並對內外表明這層關係……我覺得這將會成為無比的抑制力。」
  狀況確實如他所說,目前達里爾教因為逐出教會騷動之後整肅教皇,以及對其派系追究責任,所以處於動盪之中。
  而且,我聽說與此同時也在調查和教皇及其派系有勾結的貴族們。
  ……話雖如此,那些貴族也是所謂被利用的道具……因為全都是小角色,所以似乎追究不到真正該被追查責任的對象。
  「……達里爾教的混亂或許確實會對王國有害。」
  「既然如此……」
  他以懷著期待的眼神看我。
  但是,要讓你失望了。
  「……不過,就算我與你合作,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我繼續努力用冷淡的聲音詢問。
  「……好處?」
  波恩反問,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對,就是好處。就算我與你合作,對我有什麼好處?」
  「在討論好處之前,妳身為王國的貴族,難道沒有拯救王國危機的氣概嗎?」
  「哎呀……你講的話還真奇妙。說起來,如果不企圖讓我蒙受冤罪,事情應該就不會演變成這樣吧?」
  我呵呵地笑著。而且是真心笑出來。
  「王國的混亂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為了爭奪下任王位,這個王國包含貴族在內已經一分為二……不,若將中立派也算進去,應該就是三方分立吧?這種狀態持續了很久,王國能在這之中存續已經算是奇蹟。」
  雖然不曉得是如何維持平衡的,但我真的很尊敬能讓這件事實現的人們。
  可是我覺得,上層的人若展開這種派閥鬥爭,人民的生活會過得更加辛苦也理所當然。
  即使鄰國認為機不可失而攻打過來也不奇怪。
  我認為,如果能將這些狀況悉數壓制,那麼主事者的能力真的應該稱讚。
  雖然將區區一塊領地拿去與整個王國比較或許太過自大,但在經營領地這方面,主事的只有我一個人。
  正因為沒有敵對勢力,所以目前可以強硬推動新政策,指揮系統也因為只有我一人所以不會混亂。
  相較之下,現在若要經營這個王國,一旦做出某些行動,可能就會出現敵對勢力的妨礙,也要經常擔心同陣營的人何時會投向敵營,或者懷疑對方究竟是不是與自己站在同一邊。
  包含處理這些問題在內,必須巧妙去領導周圍的人。
  在那種環境裡,工作之外的事情也會讓人神經衰弱。
  而且工作的內容就像在冒險,就算說踏錯一步即會造成國家存亡的危機也不誇張。
  啊,拿些胃藥給父親大人吧……我一邊這樣思考,一邊盯著波恩。
  「為虎作倀的你,事到如今卻說因為想防止王國的混亂,所以要與我合作?……你有什麼臉說這種話?」
  「我並沒有做出讓王國陷入危機的事情啊。」
  「哎呀,你沒有自覺?……你不是與愛德殿下非常要好嗎?」
  我呵呵笑著。
  這大概讓他反感,只見他露出不悅的表情。
  「因為身在同一所學園,所以那是當然的啊。」
  「正因為那並非理所當然,我才會提出來……那所學園就是這個王國的貴族社會縮影。會待在一起的,很自然就是父母屬於相同派閥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你追隨的是愛德殿下或是尤莉小姐……但既然那麼頻繁地待在一起,任誰都會產生『波恩先生,或是波恩先生背後的教皇,是支持愛德華殿下的』這種想法。」
  若從這點來看,我與貝倫當初其實也岌岌可危。
  原本,由於我是愛德殿下的未婚妻,所以貝倫應該與他保持距離……但沒想到最後從貝倫到愛德殿下都朝向尤莉男爵千金接近。
  被解除婚約在貴族社會裡是嚴重的瑕疵,父親大人當初不惜讓我身負這種缺陷也要將我拉出那裡,我現在比當時更加清楚他的心情。
  「你也是讓這個王國的派閥鬥爭變得更激烈的其中一人喔。就算你現在說是為王國著想,我也只會想笑。」
  波恩在瞬間閉上眼睛,然後,他接著睜開眼睛時,露出悲痛的表情。
  我是不是說得有點太過分了?
  「……我已經很清楚自己的思慮不周了。但正因如此,我才必須負起責任。為了不招致更嚴重的混亂,我還是想做我能辦到的事。」
  「第一步就是要我跟你合作嗎?」
  他面露遲疑,並在同時點頭。
  ……我要收回前言。我之前講的一點都不過分。
  面對毫不掩飾想法的他,我早就已經嘆不出氣,只能乾笑出來。
  「面臨重大變革的時候,組織陷入混亂是理所當然。而且舊體制的領袖之中有人被罷免,甚至遭到逮捕,所以這也沒辦法。」
  我唰一聲闔上手裡的扇子。
  「況且,教會的腐敗已經讓人無法置之不理。從貴族那裡收集來的金錢也沒有回饋給人民,而是中飽私囊喔。」
  「可是,聖職者也要過生活啊,關於那一點……」
  「那一點是沒辦法的……如果你要說的是這句話,那請你立刻離開這裡。」
  我的憤慨讓波恩的表情變得僵硬。
  「稅金之中應該有不少金額流向了教會……你知道究竟要花上多少勞力才能擠出那些金額嗎?」
  納稅者們是過得多麼辛勞才繳出稅金的?
  究竟要花多少勞力,才能管理那些金錢並以適當的金額分配出去?
  身為代理領主,我看不下這種輕率處理稅金的態度。
  「即使依舊入不敷出,但教會那樣頻繁地募集捐款、舉辦慈善宴會,得到的錢究竟用在哪裡了?」
  「那個嘛……」
  「那種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臉上表現出彷彿想講這種話的不滿情緒。
  可是,他察覺一旦說出口,就會被我趕出去,所以閉上了嘴。
  不過呢……「不知道」這句話也能用在從前的我。
  因為,我在前世記憶復甦之前,也將自己身處的環境視為理所當然並享受。
  就算現在,我是否能抬頭挺胸說我已經充分盡到身為貴族的義務呢……這點我並不清楚。
  雖然不清楚,但至少與當初比起來,我已經更能留意周圍。這就是事實。
  「況且,教會已經充分利用了自身的權勢了吧?先前逐出教會的騷動就是個好例子。就算多少有些混亂,但教會若不再干涉王國,對王國來說也有益……比我與你合作博得表面上的平穩來得更好。」
  波恩咬著嘴唇低下頭。
  「……所以,我不會和你交易。恕我失陪。」
  「……等一下!」
  他懇求般從座位起身靠近我。
  但是,在旁邊待命的塔妮亞、萊爾與迪達站到我與他之間擋住。
  
  
  
  「還有什麼事嗎?」
  「我、我……!」
  我像在觀察般盯著吼叫的他。
  「我該怎麼做才好?請救救我……!」
  請救救我……是嗎?
  他的話讓我不禁噗哧一笑。
  「為什麼我必須救你?」
  「呃……」
  「我是曾虐待『心地善良』的尤莉小姐的『壞女人』吧?你也與愛德華殿下一同責怪我不是嗎?若沒有任何利益,你覺得我這種人會幫你嗎?」
  我的聲音冷淡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我聽到他求救的話語,但沒有任何感想。
  我當然不同情,對於彼此立場與當時顛倒過來也不覺得滿意。
  就只是毫無感想罷了。
  ……我確實明白了他在我心目中是這般無足輕重的人物。
  「我父親被趕下教皇的地位,但我本來以為尤莉會一如往常對待我……!結果她卻突然變得像陌生人,當我不存在。」
  也就是說,尤莉想要的是他背後的教會的力量嗎?
  聽完他說的話,我反而佩服起尤莉。
  竟然能這麼簡單捨棄這段關係,反倒直截了當。
  「周圍的人也像翻臉般冷淡對我,我……」
  「那又怎樣呢?」
  我極為簡潔地回應。
  「所愛之人變成陌生人?所有人都翻臉對你冷淡?就算你身陷這種狀況,我也認為無所謂。在我被逐出學園的時候,你也一樣認為無所謂吧?」
  我的諷刺讓他露出難看的表情。
  「……是啊,妳說得沒錯。對,我之前身為追打妳的那一方。那樣的我竟然來到這裡,我也只覺得自己是笨蛋。」
  「哎呀,既然你明白就好。請你趕快回去吧。」
  「就算這樣,我還是無法完全死心。我想讓拋棄我的傢伙們好看,我不想就此束手無策地完結!」
  「哎呀……」
  他的喊叫讓我笑出來。
  他以前散發出的感覺是那麼溫和悠哉,讓我覺得他真是徹底改變了。
  從現在這個表情猙獰拚命呼喊,即使知道不可能卻依舊窮追不捨的人身上,根本想像不出當初學園裡的他。
  「是啊,沒錯,說實話,王國會怎樣都無所謂,我是因為想讓捨棄我的人好看,才會來找妳……!」
  「讓對方好看之後又如何?乞求他們的愛情嗎?拜託他們讓你待在身邊嗎?」
  「……當我被拋棄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在乎他們了,我只是為了自己才想這樣做……!」
  ……真是自私的想法。
  但我之所以沒辦法覺得厭惡,是因為我也明白那個想法呢。
  那種想讓他們好看的心情,確實以現在進行式的狀態存在我心中。
  同時……也很危險。
  我與他之間決定性的差異,就是以我來說,這種想法不可能成為我的目的。
  之所以沒有執著於此,都是多虧了領地居民們。
  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只將那個想法視為目的,只追求那個想法。
  他甚至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也就是為此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會退縮。
  我在他對面的座位再度坐下。
  「所以,你想跟我聯手……」
  他點頭回應我說的話。
  原來如此……波恩猜測我或許也依舊想給他們好看,才會來到這裡。
  ……但是,很遺憾。
  「就算我成為助力,你也已經不可能當上教皇。因為這次組織改革的程度已經非常深。」
  我現在依然與拉弗西蒙茲祭司有聯絡。依照他的報告內容,波恩不可能成為教皇。
  況且,這次的事件中,教會高層的人士幾乎都被罷免或逮捕。
  捨棄教皇世襲制的提議也已經成案,可預見幾乎一定會通過。
  至於取而代之的辦法,可以預料到是採取多數決的方式,由樞機選出教皇。
  「對我來說,與其推舉你,我更想支持目前雷厲風行處理事情的拉弗西蒙茲祭司呢。你在教會裡既沒有基礎,也沒有任何經驗,再這樣下去,你就連想留在達里爾教裡都很困難喔。」
  畢竟波恩現在處於不明確的地位。
  如果沒有這次的事情,他就會以下任教皇的身分進入達里爾教總部累積經驗……然而現在就連世襲制都完全被否定。
  況且,對於目標為脫離舊體制的達里爾教而言,他的存在只會是一種障礙。
  再這樣下去,他連能否繼續隸屬達里爾教都是個問題。
  「……若只是想辦法將你安置在朋友的教會裡,那還有可能。而且當然是以聖職者的身分。」
  如果是拉菲艾爾祭司的話,或許還有可能拜託。
  畢竟我們有私人的交情,而且他的能力也能相信。
  只不過,當然要先聯絡過拉弗西蒙茲祭司才進行。
  「不過是當個普通的聖職者喔。別說成為教皇,就連能否進入總會都不曉得。但那樣的話,比起周圍給的評價,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目睹的事物。你若能自己累積實力並展現出來,就有可能獲得重用。」
  ……那麼,他會如何決定呢?
  他毫不猶豫地回應我的提問。
  接著我們互換誓約書之後,他就回去了。
  「……為什麼要給他那種恩惠?」
  萊爾不滿地低語。
  開口的不是塔妮亞。雖然這讓人覺得稀奇,但差別也只不過是出聲的是「他」而非「她」。這點只要看見塔妮亞的表情就會明白。
  「……恩惠嗎?」
  我噗哧一笑並低語。
  這個反應讓萊爾露出疑惑的表情。
  「立刻準備一下,我要聯絡拉菲艾爾祭司與拉弗西蒙茲祭司。」
  「知道了。」
  塔妮亞對我的指示做出反應。
  「……一如我剛才對波恩說過的,達里爾教現在正在進行改革,可是,並非所有人都贊成那些改革。你們應該也想像得到吧?」
  從前曾獲得甜頭的不光是達里爾教的高層人士,也包括與達里爾教有往來的貴族們。
  那些人……以及與那些人有往來的人們,應該不會默默放任這次的改革案進行。
  他們應該會阻撓。
  很有可能會利用波恩的血緣與內心的危險性,讓他成為領袖。
  正因如此,我才想將他安置在我們這一方。
  ……在他被那些人拉攏之前。
  「……當他將現在的悔恨當成糧食並成長時,我這次的幫助就會有意義。如果是拉弗西蒙茲祭司,只要事先將波恩的動向告訴他,他大概連這點都能巧妙利用。況且,我對他說的話並非謊言。拉菲艾爾祭司是鼓勵聖職者學習醫術來服務人民的人,這種想法與拉弗西蒙茲祭司想的一樣,只要在這方面努力,也有可能開拓出通往總會的道路,還能賣人情給他。」
  只不過,這個辦法是因為信任拉弗西蒙茲祭司的力量才得以採用。
  「相反地,就算他忘了現在的悔恨也無妨,因為我可以掌握他的動向,事前排除企圖接觸他的對方陣營。如果他自己想做些多餘的事情,我也能立刻察覺。透過達成這件事,也能夠賣人情給拉弗西蒙茲祭司。」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我就將我手下的人派去他身邊監視。」
  「我也打算這樣拜託妳呢……不管事情如何發展,對我都有好處,對吧?這樣真的算是給他的恩惠嗎?」
  他來向我「拜託」的時候,事情就已經演變成無論怎麼發展都對我有利。
  我之所以掩不住笑意,就是因為這樣。
  反正,這樣也很好吧?
  ……畢竟波恩自己都打算將我塑造成壞心眼的千金小姐了。
  
  †††
  
  「呼……」
  塔妮亞將頭髮放下並梳理完畢後,呼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是日期即將變換到隔天的時刻。
  她做完了艾莉絲就寢前的繁雜準備,現在正打算睡覺。
  塔妮亞經常被大家半開玩笑地詢問「妳真的有睡覺嗎?」,但她畢竟也是人。
  她當然需要睡眠。
  再說,她認為這個問題去問塞巴斯還比較適合。
  她覺得塞巴斯不露出疲態,總是擺出溫和表情,非常厲害。
  ……正因如此,她才將塞巴斯當成目標。
  她思考這些瑣碎小事的時候,不經意地拿起桌上的緞帶。
  這與蕾米、梅里妲,以及艾莉絲擁有的相同。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呢?她自己也不確定。
  大概是在她成為見習侍女之前吧。
  常進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商人到來時,艾莉絲被詢問有沒有想要的東西,而她挑了這個。
  「這個就可以了嗎?這邊的寶石比較好吧?」
  在眾多豪華昂貴的物品裡,艾莉絲特地選了這條緞帶,公爵家主人路易一臉疑惑……梅露莉絲夫人則是推薦她挑其他物品。
  「是的,這個就好。但是,請給我四條這種緞帶。」
  她將如此獲得的緞帶交給了三人。
  「大家是用一樣的喔。」
  沒錯,她微笑著這樣說。
  那樣東西對塔妮亞她們來說是昂貴的物品……但對於身為公爵千金的艾莉絲來說,配戴在身上則太過廉價。
  不過,艾莉絲說那樣東西是寶物。
  「如果不合妳們的喜好,那就抱歉了。可是,我想擁有跟大家一樣的東西。如果妳們願意收下,我會很高興。」
  不用說,那對塔妮亞她們三人而言已經變成寶物。
  因為那樣東西凝聚了艾莉絲的心意。
  ……塔妮亞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因為那天在那個地方被艾莉絲撿到。
  如果沒有遇見她,塔妮亞毫無疑問會死在某處的路邊。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開始待在那裡的。
  不過,可能是被父母所拋棄。
  等發現的時候,她已經獨自待在領地都城中貧民聚集最多的地方。
  年紀小又笨拙的她,經常沒有飯吃。
  她就這樣逐漸虛弱。
  每天都茫然地坐在巷子裡仰望天空。
  偶爾看見親子手牽手走路的模樣,她就不知為何很想哭。
  自己會就此孤單地死掉嗎……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她甚至想要早點消失。
  就在某天,陌生的雙人組男性對塔妮亞搭話。
  她也不記得對方說了什麼內容。
  但是,透過對方鄙俗的笑容,她唯獨靠本能曉得那是「不善良」的人。
  連已經放棄生命的她,身體也對逼近眼前的危險做出反應。
  接著她開始奔跑想逃開。
  她不斷地跑著、跑著,但沒有體力的小孩不可能逃得掉……她就快被抓住了。
  這個時候,是艾莉絲救了她。
  塔妮亞一心逃跑,但她逃往的方向幸運地正好是大街,而且跑到了艾莉絲搭乘的馬車前面。
  「妳還好嗎?」
  當她第一次看見從停止的馬車出現的艾莉絲,她覺得對方與她身處的世界真是天差地遠……塔妮亞邊想邊點頭。
  「太好了……欸,妳有地方可去嗎?」
  面對這個問題,她搖搖頭。
  「是嗎……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走?」
  「不,我沒事了,妳……您救了我,這樣已經很夠了。我不能再給人添麻煩,雖然我成功逃跑,但狀況也不會改變。」
  「不要放棄……!」
  接著,雖然身邊的隨從阻止,艾莉絲依舊堅持要帶塔妮亞離開……最後,她得救了。
  「妳好像被人追趕。那些人的事情我已經告訴父親大人了。」
  塔妮亞後來才知道,那兩名找她說話的男性維生的工作是抓孤苦無依的小孩並廉價販賣。
  他們看到塔妮亞被艾莉絲與隨從帶走,所以好像放棄了。
  後來,在艾莉絲的要求與隨從的報告下,那些人也遭到逮捕。
  「以後,妳就在這裡跟我一起生活吧。妳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是嗎……那麼,塔妮亞這個名字如何?這是童話故事中聰慧公主的名字喔。」
  陽光之下,面露笑容的艾莉絲握著塔妮亞的手這樣說。
  那雙手的溫暖,讓她想起在巷子見到的親子。
  ……塔妮亞無法止住撲簌的淚水。
  「妳、妳不喜歡嗎?那就換一個名字……」
  塔妮亞這副模樣讓艾莉絲慌了起來。
  那個反應很有趣,她的眼淚卻停不住。
  塔妮亞在雙重的意義上都被艾莉絲拯救了。
  因為她不只是拯救塔妮亞脫離那時的危機,更將活下去的目的賦予給放棄了生命的塔妮亞。
  正因如此,她才不希望讓艾莉絲的心憂煩。
  她想守護艾莉絲遠離所有煩惱。
  而且,她因此希望艾莉絲盡早返回領地。
  自從艾莉絲來到王都,一次也不曾真心笑過。
  艾莉絲總是露出疲倦的表情。
  當然,來到王都的最初一段時間是為了平息被逐出教會的騷動,所以沒有多餘心力,之後也為了各種事後處理進行交涉,就算她繃緊神經或許也是沒辦法的。
  那些事情或許沒辦法……但她的表情就連私底下也蒙著陰影。
  「……大小姐是不是有哪裡改變了?」
  讓塔妮亞感到不快的,就是當她目送與妹妹一起出現的汀恩離開時,也被汀恩這樣詢問。
  就連偶爾才現身的汀恩都注意到了。
  當然,包括塔妮亞在內,在宅邸裡服侍艾莉絲的僕役們都有察覺她的變化。
  但即使察覺,也束手無策。
  這讓塔妮亞感到煩躁。
  因為她連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都不曉得。
  可是,塔妮亞總有個感覺……她猜想或許是這個地方侵蝕著艾莉絲的心。
  對艾莉絲來說,這裡是發生過不愉快事情的地方。
  這次又發生了傷害艾莉絲心靈的事情……她會厭惡這個地方也沒辦法。
  不過,從根本上來說……不知為何,艾莉絲在這個地方沒辦法做自己。
  她彷彿試圖表現得像個壞人。
  身為公爵千金的艾莉絲,不只是小時候那個與陽光相襯的女性。
  她成長了……無可奈何的。
  在充滿心機的上流階級裡,若維持從前的心態反而會有許多試圖利用艾莉絲的傢伙群聚過來。這點就連身為僕役的塔妮亞都明白。
  保持冷靜並壓抑自己的心,然後做出嚴格判斷,這對艾莉絲而言更是必要。
  可是不知為何,這種狀況在王都更加明顯。
  她沒有展露陽光般的笑臉,大多都是隱藏著冷淡情緒的笑容。
  連塔妮亞都感覺得出,她的舉動就像要讓自己看起來很惡劣。
  然後,艾莉絲大概也無意識地感覺到那點。
  之所以經常希望返回領地……似乎不光是因為領地那邊累積了工作。
  想要早點回去、急切盼望。
  艾莉絲心裡這麼希望,看起來就像對自己的舉止感到疲倦。
  塔妮亞也一心希望早點回去。
  敲門聲響起,塔妮亞將門打開。
  不知為何,在那裡的是迪達。
  「這種時間,你有什麼事嗎?」
  「……啊,抱歉,妳正要睡覺嗎?」
  「對,因為今天大小姐也很早就寢,我的工作也早早結束了。」
  「原來如此啊……應該說,妳這副打扮就不要開門嘛,既然是女人就該多些警戒心啦。」
  「哎呀,我還以為在公爵家的宅邸不需要擔心那種事……再說我也多少會個幾招,如果遇到突發狀況我會以實力解決。」
  她滿臉笑容地說完後,迪達一瞬間露出苦笑。
  但他不久就轉為認真的表情。
  「……如果是無法以實力解決的對手,那妳要怎麼辦?我可不會被輕易撂倒喔。」
  「是啊……若只算宅邸裡的話,只有你與萊爾算難以打倒。其他的入侵者中,如果有棘手的對象應該也與戀愛之類無關,而是盯上我性命的傢伙。不過……我也算是相信你們兩人啦。」
  兩人的視線互相碰撞。
  時值深夜的現在,這是個只要兩人都閉上嘴就沒有半點聲響的安靜空間,這股靜默讓人感覺非常沉重。
  「……真傷腦筋,被妳這樣一說,我就什麼都不能做了。」
  但是,迪達這樣笑著說完後,那種感覺也瞬間消散了。
  「所以呢?有什麼事情嗎?」
  「沒啦,我本來想跟萊爾喝酒,可是萊爾已經睡了,所以我來問妳看看。」
  「真是的……你在這種時間來邀人也不對吧。我也是個女性,就算傳出奇怪的謠言我也不管喔。」
  「無所謂啦。」
  他這樣說著並露出笑容。真看不出面前這個男人真正的想法……塔妮亞嘆了口氣。
  「不過……時間的確很晚了,對吧。妳明天還要很早起床吧?真抱歉。」
  「等等。」
  塔妮亞叫住正打算離開的他。
  「我也已經不睏了……反正難得,就來喝吧。我要換衣服,請你等我一下。」
  「好。」
  接著塔妮亞換好衣服,再度離開房間。
  現在去店裡喝的話……以時間來說也很尷尬,結果兩人決定在僕役用的歡談室喝酒。
  這間歡談室是全體僕役共用的房間,一如字面的意思是讓人暢談並互相交流的房間。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雖然在王都擁有與家世相符的寬敞房屋,但有一半都是僕役們使用的空間。
  要維護這麼大的宅邸並讓所有人舒適生活,就需要這麼多的僕役。塔妮亞認為房屋空間的分配正是代表了這點,而且公爵家的成員代代都善待僕役,所以房屋的構造也帶有屋主的風格。
  「要喝什麼?我是帶了這個過來啦。」
  「……這不是馬卡拉馬產的嗎?為何會有這個?」
  「我跟師父硬要來的。」
  面對大言不慚的迪達,塔妮亞忍不住嘆氣。
  「你這個人實在是……」
  「有什麼關係……師父好像也因為這次的事情對我與萊爾感到抱歉。我說用這個打平,他就露出苦笑啦。」
  迪達說這句話的時候也露出苦笑。
  這種顧慮方式真有這個男人的風格……塔妮亞一邊這麼想,一邊默默接過對方遞來的瓶子。
  「……我也一起喝了你們勞動的報酬,這樣好嗎?」
  「萊爾說過他不要啊,況且那還不到勞動的程度啦。」
  還真會說呢……她在心裡低喃,同時拿出兩個杯子開始倒酒。
  她當然知道兩人每天都被卡傑爾將軍找出去。
  也知道他們就像教官一樣,以卡傑爾將軍輔佐的身分去訓練人。
  在這段期間內,他們不但要以艾莉絲護衛的身分工作,空閒時間還要為那些一同從領地來的人進行一如往常的訓練。
  最近之所以沒見到他們,是因為他們也做了各種工作。
  就算艾莉絲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表示不用做家裡的工作,他們還是一樣。
  萊爾堅持回絕,迪達則是不在乎地瀟灑表示:「我們在師父那裡只是在玩。」
  兩人分別拿起倒了酒的杯子。
  「乾杯。」
  叮的一聲,傳來沁涼的杯子碰撞的聲音。
  甜美又濃郁的滋味布滿口中。
  「啊──……馬卡拉馬產的果然很好喝。」
  「……真的。你拿了很棒的東西嘛。」
  「師父那裡的酒全是好酒耶,對吧?畢竟他明明喝過那麼多酒卻依舊很挑剔。啊,還是說,正因為愛喝酒才這樣……?」
  迪達笑著說,同時一口氣喝光剩下的酒。
  「總算能回去了。」
  他突然這樣低喃。
  「對呀,所以……你們也不用再去師父那裡了。」
  「是啦,但還要做準備。」
  「……你也想早點回領地嗎?」
  「你『也』?」
  「不,那並沒有特殊的意思。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
  「唔──……與其說是我要回去的地方,應該說是我要待的地方才對,而那個地方終究是公主殿下身邊啊。所以,返回領地這種講法也很奇怪。」
  「確實沒錯。」
  迪達也是如塔妮亞那樣為艾莉絲奉獻自己的人之一。
  只是他平時太輕浮,所以經常讓人忍不住懷疑他的忠誠心。
  「不過,嗯……我想要回領地。想與公主殿下一起早點回去。這裡有太多限制,又不能像在領地那樣一直待在公主殿下的身邊……況且,這裡有不少傢伙擁有強大的力量,是我們的能力無法應付的。」
  「但我覺得很難找到比你們強的人呀?」
  塔妮亞裝傻說完後,迪達也笑了。
  他露出的眼神彷彿想說:「妳應該懂吧?」
  「我開玩笑的啦……是啊,只要待在王都,就會實際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多麼渺小。那是我們無法擁有的力量……在名為權力的巨大力量面前,無論怎麼修行都無法得勝。」
  「就是那樣啊。所以,我想早點回去,當個守護公主殿下的人。」
  「是啊……」
  「妳才是一副沒精神的表情呢。怎麼啦,是被哪個貴族大人挑剔了嗎?還是相隔許久之後被女管家使喚了嗎?」
  「你有辦法在艾璐璐太太面前講出口嗎?」
  「絕對無法。」
  迪達哈哈笑著,塔妮亞在旁邊嘆氣。
  「不,不是那樣……我只是……有點煩惱。」
  「說到妳的煩惱啊……反正與公主殿下有關吧?」
  「你說『反正』是什麼意思呀。」
  面對她的瞪視,迪達笑著說:「真是失禮了。」
  看到他的反應後,她察覺自己的反應有點遷怒,所以再度嘆氣。
  「……嗯,但沒錯,你說得對,我煩惱的確實是大小姐。」
  「……公主殿下發生什麼了嗎?」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認真。
  看迪達這副模樣,艾莉絲對他來說果然分量很重。
  塔妮亞對此感到安心。
  「你也發現了吧?大小姐只要在王都待越久,臉色就越差。」
  「那當然啦。」
  迪達苦笑著同意。
  「因為得一直繃緊精神,所以變成那樣大概也無可奈何。但是,我雖然注意到大小姐的狀態卻什麼也辦不到,那讓人很煩躁。就像你說的一樣,實際體認到那股自己所不及的力量……我似乎對自己的力量過於自信了。」
  講得越多,苦澀的情緒就越在她心中蔓延開,於是她忍不住自嘲。
  「啊──……哎呀,不是有個講法嗎,就是人都有自己的領域啦。」
  「我知道呀,所以對我來說,那是我無能為力的事情。」
  無法侵犯的領域。她無能為力改變的障礙。
  正因為明白,她才會如此難受。
  「不,妳根本就不懂。例如,若說到我的領域,那就是公主殿下的護衛。就算要將我的身體當成盾牌,守護公主殿下依舊是我的職責、我的領域……若光論那個領域,我不會輸給任何人,我不會對任何人退讓,就算面對的是妳也一樣。」
  當她被否定說「妳根本就不懂」的時候,無法克制的怒火占滿她的心,她瞪向迪達。
  可是,迪達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閉上原本想反駁的嘴。
  「那麼,妳的領域在哪裡?妳的職責就是隨侍在公主殿下身邊,協助她處理各種事情吧?那種事情我辦不到。因為我無法像妳一樣泡出好喝的茶並協助公主殿下梳妝打扮、沒辦法掌握並管理公主殿下的預定行程,也沒辦法協助公主殿下工作。」
  「那……或許是這樣吧。」
  「我知道妳很努力。我知道妳去師父那裡學習護身術,去塞巴斯先生那裡學習公主殿下的工作的基礎知識……也知道妳試著擴展自己的領域。那些事情能幫上公主殿下的忙,所以很好。可是,一個人能應付的領域大小是有極限的。有什麼關係呢……公主殿下將她的要求交代給妳,而妳只要為了回應公主殿下的要求,在自己被交付的領域內擴展能做的事情就好。」
  迪達將杯子裡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光。
  「我講的話有錯嗎?」
  「……沒有。沒有……」
  有種受到嚴重衝擊的感覺。
  自己並非過度自信……而是太驕傲了。
  自己認為無論什麼都必須由自己來做。
  如同萊爾與迪達加強自己護衛的力量那樣,梅里妲鍛鍊自己的廚藝,蕾米則是想讓自己的知識變得更淵博。
  賽伊與莫內達努力地想完成被交付的職責。
  大家都有各自被要求做到的職責,並在那個領域努力著。
  想將自己的職責做得比被要求得更好。
  「哎呀,總之呢,如果要因為所謂辦不到而停下腳步,不如思考怎樣藉著自己能做的事、做得到的方法來支援公主殿下就好了吧?」
  塔妮亞也將杯中剩下的酒喝光。
  「……是呀,為了讓大小姐的心能平靜,所以我只能用辦得到的方法待在她身邊。」
  那並非來自先前自暴自棄的想法。
  她也是有自尊的。
  就像迪達說他在艾莉絲護衛的職責上不會退讓,塔妮亞也有她的領域。
  「這種表情才像妳嘛。」
  迪達說完後,再度用一如往常的態度哈哈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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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章 大小姐,返回領地
  
  
  「總算回來了……」
  我懷著萬千的感慨低喃。
  ……真是一段好長的時間。
  若是與社交季比起來,我這次在王都待的時間並不長。
  之所以有這種感想……大概是因為生活過得非常忙碌。
  上次回來的時候有股鬆了口氣的感覺,這次的感想則更勝上次。
  抵達宅邸時,所有的僕役都出來迎接我入內。
  「「「歡迎您回來。」」」
  大家說這句話的時候露出悲喜交加的表情,讓我的眼裡也忍不住微微泛出淚水。
  真的讓大家操心了。
  「您平安歸來……在下塞巴斯真的非常高興。今天就請您好好休息。」
  「塞巴斯,謝謝你。」
  若在平常,我會直接前往書房,但今天是前往自己的房間。
  我順著大家的意思,決定好好休息。
  我悠閒地慢慢品嚐塔妮亞泡的茶。
  這時突然吹來一陣風,窗簾隨之飄動。
  我跟著站起來靠近窗邊。
  然後從窗戶眺望領地。
  真是美麗的領地。
  位在稍遠之處,充滿了綠意的街道……我喜歡這幅景色。
  只要眺望著公爵家歷代主人保護照料的景色,我就為自己身上所流的血感到驕傲。
  我一邊呆望著風景,一邊呼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得以解決了這次的騷動,真是太好了……
  因為我「還能夠」管理這塊土地。
  「啊……對了,塔妮亞,請妳叫萊爾或迪達過來。」
  「我知道了。請問您要去什麼地方嗎……?」
  「對,不過是在宅邸的範圍內,放心吧。」
  「這樣啊。請您稍候。」
  塔妮亞離開房間,但很快就回來了。
  「迪達正好在。」
  「塔妮亞,謝謝妳……迪達,可以陪我散個步嗎?」
  「好啊,順便請問您要去哪裡?」
  「去祖父大人那邊。」
  「喔……是那裡啊。了解。在公主殿下要走的道路上陪同,就是我的職責。」
  「謝謝。塔妮亞,請妳準備花束……要跟我一起去嗎?」
  「當然。我立刻去準備,請您稍候。」
  然後,我就與塔妮亞和迪達一起前往宅邸土地的深處……走到了一個步行大約十五分鐘,長滿蒼鬱樹木的地方。
  這是歷代公爵家主人長眠之處。
  不知為何是在這裡,而不是在墓地。
  當中的理由我也不曉得。
  但是,能夠在長眠時眺望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而且是凝聚了許多回憶的宅邸,我覺得是令人羨慕的事情。
  我前往在這之中最新的墓碑。
  「……祖父大人。」
  我從塔妮亞那裡接過花束,放在那邊。
  祖父大人在我進入學園前就過世了。
  他與一臉嚴肅的父親大人不同,有著溫柔的表情。
  祖母大人也是個溫和的人,所以我對於父親大人究竟像誰感到很疑惑。
  這些就暫且不提了。
  成為代理領主後,我莫名地想起祖父大人,所以常來這裡。
  我覺得他比任何人都愛這塊土地。
  在我記憶中,就跟我先前在窗邊眺望領地時一樣,他帶領著年幼的我與貝倫,一邊眺望領地,一邊驕傲地講述領地的事。
  他溫和得讓人難以想像他竟能在充斥著狡猾之徒的王宮裡完成宰相的工作……我剛當上代理領主時曾這樣想。
  不過,現在不同了。
  每當我執行領地政務時發現祖父大人留下的足跡,我就一陣感慨……然後嘲笑自己。
  我嘲笑著只看他人的其中一面,就判斷對方「是那種人」的愚蠢自己。
  明明只要仔細思考就能明白了呀。
  祖父大人對我露出的表情,與工作時的表情不同。
  而且,與祖父見面的是小時候的我。
  我竟然憑那份印象就認定祖父大人的個性。
  我之所以能推動領地政務的改革,都是因為祖父大人打好了基礎。
  我著手整修基礎建設之後了解到這點。
  許多地方都有祖父大人處理過的痕跡。
  那些指示很確實,尤其是災害對策的制定方面更是將目標放在幾年、幾十年後,令我感到驚訝。
  ……無法否定的是我只有考慮到發展,卻疏忽了基礎。
  祖父大人做的那些是在打理宰相工作的同時進行的……我甚至為此感動,覺得他真的愛著這塊領地。
  「我回來了。」
  我一邊低喃,一邊合掌。
  這是為了讓領地陷入騷動而謝罪。
  這是為了給家裡帶來麻煩而謝罪。
  然後,希望他今後也守護我。
  儘管我明白不會得到回應,依舊在心裡不斷訴說著這些。
  「…………好了。」
  我站起來並轉頭。
  塔妮亞與迪達微笑著站在一旁。
  「我們回去吧。」
  我帶著稍微變舒暢的心情離開那裡。
  
  †††
  
  「這些報告書上面寫的事情,我想再知道詳細一點,請叫負責人過來。」
  我指著文件堆。
  「這邊的已經批示完畢,請送回各部門。」
  接著,我指向旁邊的小文件堆。
  ……一想到只完成了這些,我就微微掉淚。
  「那邊是要請負責人重寫的。有太多無謂的支出了,如果那些金額是必須的,就要提出根據。」
  再來,是更旁邊的文件堆。雖然我眼前已經浮現交出那些文件的部門成員沮喪的模樣……但〈財〉的成員也與我意見相同呢。
  「那座橋確實逐步變得老舊……比起這邊的整修,要請人先進行橋的修繕。」
  ……接著,來到了隔天。
  我從早上就待在書房裡。
  並在成堆文件的包圍之下一點一滴處理著那些工作。
  我打心底希望有自己的分身,同時激勵自己要是有空想那些無謂的事情,不如去工作!
  雖然文件稍微消失了一些,但塞巴斯不停將文件拿過來,所以數量根本不會減少。
  如果把需要從頭整理的文件全放過來,一定會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副光景實在會削弱我的幹勁,所以我是否該感謝文件是陸續拿來而非一次搬來……?
  雖然塞巴斯拿過來的時候一臉抱歉,但因為我太久不在家,所以也沒辦法。
  再加上這次騷動的緣故,本來按照預定進行的事情也大幅落後,所以更是忙碌。
  領官之中也有些人因為我被逐出教會的騷動而不再來工作。
  但是,他們在確定我無罪的那場調查會之後依舊沒回來。
  若說到我想表達什麼……唉,也就是人手不足啦。
  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如果這種狀況長期持續會對領官們很抱歉,況且他們好不容易才留在第一線工作,我不希望因為過勞的問題失去他們。
  「對了,從各地上繳的稅務報告應該快到了吧,必須在那之前把能處理的案件處理完畢……」
  就在我低喃的瞬間,塞巴斯很稀奇地變了臉色。
  這當然不是好的意義,而是指壞的意義。
  ……我很清楚。
  我也明白無法再繼續靠這麼少的人數處理更大量的工作。
  話雖如此,稅務報告是很重要的。
  因為能從中了解各項收益、收入。
  那些數字是今後領地經濟將如何發展的指標。
  只要湧入的金錢越多,就能期待相應程度的消費。
  站在個人的角度,只要收入越多,人就越容易花錢,使消費活躍,站在商會的角度,就能靠那些資金發展更多事業……未來將能期待這些事情。
  為此,我想認真詳讀稅收的報告以活用在將來。
  ……但是,再這樣下去會很難辦到,所以真的必須盡早想辦法。
  喀喀喀……只有寫字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大小姐,您差不多該休息了吧?」
  塔妮亞語帶顧慮地對我說。
  ……哎呀,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久嗎?
  我將視線移向窗外,才發現太陽確實已經開始西下。
  「……欸,塔妮亞,我有一件事想拜託妳。」
  「請問怎麼了嗎?」
  「請妳將因為這次騷動而離開職場的人列出名單。如果能一併將周圍對他們的評價與他們的交友關係也報告給我就太好了。」
  「我知道了。」
  「那麼,我就照妳所說休息一下。過一會兒之後,請告訴塞巴斯過來這裡。」
  塔妮亞低下頭,然後走出房間。
  接著,我一邊喝著塔妮亞離開房間之前泡的茶,一邊享用甜點並休息。
  在這同時,我看了安德森侯爵家現任主人夫婦寫來的信。
  安德森侯爵現任主人夫妻……也就是我的伯父大人夫婦。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與安德森侯爵家從以前開始就往來密切……但說起來好像也是從祖父輩之間意氣相投後開始來往。
  祖父輩們對我非常好,無論我從學園退學或被逐出教會的騷動時都很擔心我。
  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西側接壤的土地雖然是安德森侯爵家的領地,但彼此的領地中間矗立著高聳的群山,所以若要前往對方的領地就必須繞遠路,或是走海路,再加上雙方都很忙碌無法見面,所以持續著這種書信往來。
  ……就在我看完信,心想差不多該開始工作的時候,塞巴斯進入房間。
  「我想大小姐差不多準備開始工作了……」
  「塞巴斯,你來的時間正好。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請問怎麼了?」
  「你這麼能幹,我想你一定早就開始從商業公會中招募臨時的工作人員了吧?」
  那是汀恩在這裡工作的契機。
  雖然並非執行繁重的工作,但要協助瑣碎的計算與整理文件之類的事情。
  招募人員是為了處理那些需要大量人力的工作。
  「是的。」
  「招募的狀況如何?」
  「……狀況不太好。畢竟現在是忙碌的時期,許多地方都在徵人,也有些地方待遇比我們高,再加上我們並非來者不拒……」
  「我就知道……」
  我嘆了口氣。
  「……欸,塞巴斯,關於那點,我有一個提議。」
  「請問是什麼提議?」
  「何不招募目前就讀學園領官科的人?」
  我的提議讓塞巴斯瞪大眼睛。
  「工作的內容是各種雜務。儘管身為學生卻有能耐應付那些課程的話,應該也有辦法勝任這裡的工作。對於急需幫手的我們來說是再好不過了,而且學生們也能了解職場上的氣氛。」
  「嗯……這個提議很棒。我立刻也向學園那邊徵詢。」
  「那樣的話,這個給你。」
  我將寫給學園長的信遞給塞巴斯。
  能利用我頭銜的地方就必須充分利用。
  不過,只要提議有趣,魯卡學園長似乎就會立刻點頭。
  「如果學園長那邊答應的話,之後的交涉可以交給你嗎?」
  「當然。」
  「那麼,這件事就交給塞巴斯你,拜託了。」
  「我知道了。」
  我在搖晃的燈火光線下沙沙地寫著字。
  總覺得最近這幾天一直聽著同樣的聲響。
  「……嗯──……」
  寫完之後,我放下筆,抬起手臂。
  身體裡響起的不是啪滋啪滋的小巧聲音,而是一陣喀啦聲響。
  伸展身體後,我在下個瞬間放鬆力氣。
  我深深坐進椅子,手臂跨過扶手無力地垂下。
  雖然坐沒坐樣,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應該沒關係。
  我就維持著這個視線變低的姿勢,拿起剛才寫好的文件呆呆看著。
  ……嗯,這麼一來今天的工作也結束了。
  對了……我想起進入這間房間後一步也沒跨出去的事實,於是露出苦笑。
  若不是塔妮亞有提到,我大概連飯都不會去吃。
  我一直改不掉只要集中精神就會無視周圍的習慣。
  無論前世的我,或想起從前記憶的我都是這樣,所以將這稱為靈魂上根深蒂固的性格應該也不為過。
  「……打擾了。」
  敲門聲才剛響起,塔妮亞就進入了房間。
  「因為燈還亮著,我在想該不會……原來您真的還在工作。」
  塔妮亞傻眼地嘆氣。
  她的反應讓我笑出來。
  從王都回到領地的時候,我就認為塔妮亞變了。
  當然是指好的變化。
  不知該說她變得圓融,還是該說緊繃的部分舒緩了下來……她身上就是有那種溫和感。
  「雖然有點多嘴,但您差不多該休息了。或許我根本不理解大小姐您做的事情有多麼重要……但我很明白,若大小姐就這樣再度倒下,最後就會讓事情的進度推遲。」
  只不過,她的講話方式並沒改變太多。
  「……呵呵呵,是呀,妳說得沒錯。我也正覺得差不多該結束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聽聽妳的報告。我覺得妳應該快完成了,所以在這裡等妳喔。」
  「那實在是……讓您久等了,非常對不起。」
  「是我自己要等的,沒關係。比起那個,將報告交給我吧。」
  我一邊閱讀從她手上接過的文件,一邊聆聽她沒寫在上面的個人意見。
  「……原來如此呀。」
  我用燈火的火焰燒掉看完的文件。
  如果有暖爐的話,我應該會在那裡燒掉,但可惜這塊四季如春的領地上沒有那種設備。
  不過,無法外洩的文件依舊存在。
  這間處理著工作的書房裡尤其如此。
  所以,桌邊放了個瓶口狹窄的瓶子……那個類似大花瓶的瓶子裡鋪了砂,我將燃著火焰的文件丟進去。
  「果然有些人改變了陣營……」
  領官之中竟然出現了像間諜般倒向其他領地的人,真是遺憾。
  「……雖然真的很遺憾,但人是容易改變的。如果是心中沒有某些堅持的人,就會更善變吧。正因如此,無論多麼清廉的組織,當中也難免會存在不忠誠的人。」
  「嗯,對,人是容易改變的……我非常清楚。畢竟我親身體驗到了。可是呀,塔妮亞,實際應該不光是如此吧?像我這種小女孩居於上位,所以容易被人輕視。妳把這點說出來也無妨。」
  「呃……」
  「哎呀,算了,即使講出來也於事無補。好了,塔妮亞,請妳將這些人全部集合起來。至於地點……我想想喔……啊,新的教會如何?」
  「我知道了。不過,是要找來全部的人嗎?」
  「對。其實,聽了妳的報告之後,我覺得這些人都已決定了今後的去留,但是……我想與他們見一次面,而且是與所有人見面。不過,這些人大概也不會來吧。」
  「我知道了。」
  「話說回來……塔妮亞,妳真是厲害,竟然調查得如此詳細,妳的能力是不是變強了?」
  「因為這是為了大小姐。況且,情報只不過是情報,正因為大小姐相信並使用,我得來的那些資訊才能起作用。」
  的確,所謂的情報並沒有固定型態。
  如果是錯誤的,那就只是區區流言,或是完全變成一種妄想。
  在良莠不齊的訊息中加以挑選並完全相信是很難的。
  「……欸,塔妮亞,對妳來說,我是什麼?」
  「您對我來說就是所謂的『某些堅持』……是我的支柱。」
  「是嗎?塔妮亞,妳不會變節。正因我感受到這點,所以妳對我而言是我的另一雙眼、另一對耳。也因此,我才會相信並使用妳拿來的情報。」
  「我感到非常光榮。」
  「……那麼,今天該就寢了。塔妮亞,調整行程就交給妳了。」
  「我知道了。」
  
  †††
  
  新蓋的教會十分雄偉。
  豪華的裝飾有如表現著領地的力量……這或許想太多了。男子在心中嘲諷地笑著。
  對他來說,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之所以初次造訪,也是起因於建造這棟建築的緣由。
  為了抗議艾莉絲破壞教會建築的行動,他放棄工作,主動閉門待在家中。
  與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若要表現他們那時的心情,那就是憤慨。
  教會是展示正確道路的場所,艾莉絲做出了背叛教會的舉動……所以他的行動是相信正義站在他們這方而做。
  即使他曉得這座新教會是蓋來代替舊教會,依舊不滿地覺得這是為了亡羊補牢而不曾過來。
  ……這個想法在艾莉絲的無罪結果公布之後也沒有改變。
  不,正因為結果公布了,他才抗拒來到這裡。
  他心想,事到如今也太遲了。
  他曾經輕視過擁有代理領主職位的她,這一點不會改變。
  就算……他不像教會那些直接責難她的人們是直接加害者,他也認為自己屬於輕視她的陣營中的其中一人。
  不對……儘管身在她這方卻拋棄了她,所以他更加惡劣。他自己是這麼想的。
  他覺得,若要在那次逐出教會的騷動時責難她,就不該閉門待在家裡,而是向她建言……
  他還覺得,就算會惹怒她也無妨,因為與其沒有表達想法而從一開始就完全放棄,應該主動對她說出想說的話才對……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正因如此,他才會一直閉門待在家中。
  不久之後大概必須提出離職信吧,不對,就算不做這個舉動應該也會被視為想要離職……沒錯,他原本是這樣想的。
  邀請函就在這時寄了過來。
  寄件人就是那個代理領主……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
  與其說是邀請函,應該是召集令吧。他最初看見信函時雖然覺得不悅,卻依舊笑了出來。
  雖然上面沒有寫,但很容易就能察覺那可能與他本身的進退有關。
  若要提出一個疑問的話,也只不過是為何會將地點指定在教會。
  「必須做個了斷。」
  他如此激勵自己,然後在今天來到這裡。
  與他一樣放棄了工作的人們一個個獨自站在禮拜堂裡。
  他們都背負著沉重的心情,所以沒有互相搭話。
  那種感覺化為更加凝滯的氣氛包覆著四周。
  「……謝謝各位今天過來。」
  如同劈開那種氣氛般,她……艾莉絲出現了。
  她溫和地微笑並環視周圍。
  「雖然也有人沒來,但這也跟我預料的一樣。約好的時間到了,我們就開始吧。」
  她的話語在禮拜堂的牆壁與天花板回響著,響徹了體內。
  「這裡的各位,是在我被逐出教會的騷動發生時放棄領官工作的人。今天,我想與各位談談,所以找各位過來……有人想對我說些什麼嗎?」
  沒有人開口說話。
  「那麼,就由我來問你們吧。所謂的領官是什麼?」
  她沒有改變表情,同樣保持著笑容。
  但是,那樣反而讓他們感到壓力。
  「那邊那位。」
  她大概對於沒人開口而生氣,於是主動點人回答。
  「是的。領官就是要成為領主的助手,完成工作。」
  那個人露出彷彿期待很久的笑容,並說出範例似的答案。
  「是嗎……那麼,你呢?」
  但她面對這個回答,皺著眉頭指著隔壁的人。
  被點到的那名男性,在瞬間震了一下肩膀。
  「我……我也覺得是這樣。」
  「如果你們說得沒錯,那麼在這次騷動中,你們就已經不是領官了。」
  她發出呵呵的笑聲。
  她笑的同時帶著貴族女性的風範,用扇子遮掩著嘴巴。
  「確實如此吧?因為你們反抗身為主人的我,擅自拋下領官的工作。如果只有聽命於主人才是所謂的職務,那麼我就不需要不服從主人的你們了,不是嗎?」
  這句話讓他們的臉色一片蒼白。
  「我換個問題吧。你們為什麼在這次騷動最嚴重的時候放棄了工作,足不出戶呢?……那邊那位,能請你回答嗎?」
  終於,她指名要他回答。
  對方不會允許他別開視線……雖然他的頭腦這麼想,但她散發出的壓力卻讓他心裡想這麼做。
  「……恕我僭越,我有問題想反問您。請問所謂的領主是什麼?」
  就在他總算激勵了自己並要回答時……他原本想講一個模範答案,但嘴裡說出的卻是詢問。
  對於做出這麼大膽的行為,他心裡忍不住嚇了一跳。
  「我不喜歡別人以問題回答我的問題。」
  「但是,您對那個問題的答案,對於我的回答來說是必要的。」
  他認為「反正已經豁出去了」的想法或許很強烈吧。
  他心裡已經沒有任何自負了。
  如同她所說,那些事物在他拋下領官工作時就已經喪失。
  留下來的只有類似自暴自棄的死心感覺。
  「……領主的工作就是懷著自負。守護並愛護人民,讓領地發展得富足。藉著保障居民的生活,讓居民懷著對領地的歸屬意識,並統治領地居民們……我認為這就是領主的職責。」
  「沒有錯。正因為領主就是如此,我才會放棄職務。」
  「你講得不清不楚。」
  她不滿地皺眉。
  「失禮了,我也一樣……認為領主是守護且領導領地居民們的人。然後,我因此才會在這次的騷動中放棄職務。教會對我們而言是心靈的支柱之一,被教會問罪的人是不可能領導人民的。要進行改革當然無妨,可是,那次事件已經足以讓領地居民湧出對領主的不信任……而且也是對您進行的改革的不信任。理應讓領地居民看見美好未來的領主不可以破壞那個未來,所以,我為了向您抗議而閉門在家。」
  「你真會講些冠冕堂皇的話呢。」
  她的話語讓他覺得自己心中燃起一陣火。
  在他打算開口之前,她就說了下去:
  「難道不是因為我這種小女孩居於上位,並一副懂很多似的下達指示,所以你覺得不滿嗎?」
  可是,她接著說出的這句話,讓憤怒的熱度快速降溫。
  那是他自己也沒察覺的內心感想……不,是她說出了他不打算去察覺而加以無視的想法……他這樣覺得。
  他無法否定她說的話。
  他本來就連她擔任代理領主職務一事都反對。
  為什麼會特地讓被王家厭惡的她,而且是不曾接受相關教育的女性擔任代理領主呢……
  他原本認為反正是領主大人一時興起才會給她這個空有頭銜的地位。
  但是艾莉絲開始陸續插手領地政務。
  最初他對此感到不快,但領地不久之後變得活絡起來,後來又得知王太后成為她的後盾時,他就無視了自己對她的存在感到不滿的心情。
  接著,那個心情因為逐出教會的騷動而復甦,推著他做出閉門的舉動。
  ……可是……
  「我無法否定我確實有過那種想法,可是,我先前說的也毫無疑問是真心話。」
  「是嗎……那麼,領官對你來說是什麼?」
  「為了守護領地居民們的生活,讓領地發展得更富裕,所以要成為領主的助手。」
  她呼一聲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的肩膀因為對方的反應而震了一下。
  他膽戰心驚地看了她的表情。
  她面無表情,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但在下一瞬間,她露出這場聚會中最好看的笑容。
  五官端正的她露出的那個笑容,原本應該會美得讓人著迷。
  不過,與其說他覺得那個笑容很美麗,應該說覺得很強勢……只讓人感到戰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既然這樣,你根本沒必要露出一副等待被處刑之人的表情吧。」
  在她指出來後,他才曉得自己露出了那種表情。
  「所謂領官就是領主的部屬。部屬不可以違抗身為領導者的領主。可是,若再繼續置人民於不顧才是罪過。既然如此,也許你對於向我抗議感到驕傲,但不需要覺得羞恥。倒是現在,你們在騷動結束後依舊放棄工作,最後讓領地政務停滯不前,這樣才是沒有為人民著想。領官既然是為人民而存在,那麼這種行為才是罪過。」
  「但是……我對無辜的您……」
  「事到如今,請別懷著那種後悔怪罪於我的多餘傷感。事情已經變成這樣,就算現在對我有那種感覺,我也只覺得困擾。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曾希望你們站在我這邊。」
  「呃……」
  她說的話讓他受到衝擊。
  「我呢,並不要求你們盡到忠或義,我要求的只有你們的工作成果。」
  她如同唱歌般低喃著:
  「為了領地人民工作吧。捨棄私利,為公眾服務。你們已經不在單純被保護的立場,而是站在保護他人的立場。你們必須對此感到驕傲。」
  她的話慢慢變得強而有力。
  如同以前躍動的事物一樣。
  心中一陣發熱……他有這種感覺。
  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狂熱……心裡升起了與先前不同的熱度。
  不,他覺得她的背後也出現了那股熱度。
  簡直就像讓人見到了夢想。
  她纖瘦得彷彿一起風就會被吹跑,究竟又是將那股熱量藏在身上何處呢……他忍不住這樣想。
  「我並不要求忠義,所以,這次的事情我也不追究。我要你們盡早返回工作崗位。」
  「……意思是,您原諒我們嗎?」
  除了他發問的事情之外,其他問題都沒意義,其他人為什麼不懂呢?這點才讓他感到疑惑。
  「沒什麼原不原諒……因為我並不要求你們盡到忠義,所以你的問題也沒有意義。有的人對我感到憤怒而行動,也有的人只是隨波逐流才行動……無論懷著怎樣的想法做出行動都無妨。重點只有一個,那就是只要沒有背叛領地與領地居民就好。現在來到這裡的你們屬於前者……所以我才會找你們回來,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呢?」
  這句話讓她笑得更加深沉。
  「你們不需要知道。還是說,你們打算要那麼做嗎?」
  所有人都立刻搖頭。
  「是嗎,那就好。既然如此就盡早回去工作吧,時間是有限的喔。」
  
  †††
  
  他們離開之後,我依舊呆望著教會。
  「……您說了很嚴厲的話呢。不像是大小姐的風格。」
  我微笑回應塔妮亞的話:
  「所謂『我的風格』是什麼呢……?」
  我的問題讓塔妮亞語塞。
  「大小姐,恕我僭越,我覺得大小姐從待在王都開始就變了很多。我一直覺得……您勉強自己擺出惡人的態度。」
  塔妮亞的話讓我驚訝地眨眼。
  「的確,在王都時的攻防可能讓我變了很多……不,正確說來,或許是迪達詢問我是否做好覺悟之後開始的。」
  那個問題擊碎了我天真的想法。
  ……我從前只看著前方。
  追逐著理想,只顧著向前進。
  在和平的世界裡以一介員工身分工作的「前世的我」的感覺,曾是我行動的準則。
  我並不打算將其否定。
  但是,我也覺得自己彷彿身在某場夢中。
  面對轉生這個非現實的狀況,自己有種彷彿在作夢的感覺。
  我無視著那些差異。
  不過,那個問題確實打碎了那點。
  這裡的確是現實。
  代理領主的地位,在好的意義上背負著人民的性命與責任,但同時在壞的意義上也是如此。
  理解了這件事的瞬間,「我」就告別了只身在美好事物當中的少女時代。「前世的我」在真正的意義上與日本那個溫和的國家告別了。
  我不能再露出會被他人吞食的可乘之機。
  我不想再經歷被問罪的場面,以及類似被逐出教會騷動的事情。
  「……不要緊。如果我打算朝錯誤的道路前進,身邊的人就會阻止我。我能夠如此相信。」
  「就像先前的迪達那樣嗎?」
  「嗯,是呀。」
  大家為了實現我說的話而行動。
  但是,在我真的犯錯時會給我意見……我能夠如此相信。
  如果是現在的我就做得到。
  塞巴斯是如此,迪達、萊爾、蕾米以及賽伊與梅里妲……還有汀恩也是。
  只不過,我總覺得唯有塔妮亞對一切都會給予肯定。
  但那樣也是好的。
  「我可以再問您一件事嗎?」
  我默默點頭回應她的問題。
  「雖然有些事到如今,但您為什麼要將他們召集到這間教會呢?」
  「喔,那是因為……」
  我輕輕笑了出來。
  「因為我覺得很適合他們。」
  這個答案讓塔妮亞感到疑惑。
  「這間教會象徵著當時那場騷動,而且,就算說象徵著達里爾教的未來也不過分。」
  畢竟拉弗西蒙茲祭司也這樣說過。
  這間教會,在拉菲艾爾祭司的意思下免費出診為貧窮的人們看病。
  而且,還一併設立了孤兒院來照顧沒有父母的孩子們。
  為了呼應那份心意而積極協助的領地居民似乎也逐漸增加。
  那就是拉弗西蒙茲祭司說過的古老優良教會的型態。
  「我啊,並不打算積極與教會對立。那樣太不划算了。」
  我迅速將視線轉向祭壇。
  我曾在這個地方演講,現在回想總覺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神真的存在嗎?我並不知道答案。雖然不知道,但我相信神。然而,我相信的是神的存在,並非達里爾教。」
  「……大小姐,您這些話……」
  我偏激的發言讓塔妮亞的臉一瞬間蒼白。
  「妳已經忘記自詡神之代理人的他們做了什麼事嗎?……他們捏造不存在的事實向我問罪,而且不惜支持權力鬥爭。」
  這些我邊笑邊說出來的話,比我在自己腦中思考的內容更加激烈且帶著諷刺。
  「到頭來……就算說自己是神之代理人,但只要經營組織的是人類,當中就會混入人的算計與想法,並從原本的形狀開始扭曲變形。那是沒辦法的,不過,正因如此我才不去信賴教會……不對,是無法信賴。」
  我該做的並非向神祈禱。
  如果有些惡徒以神為藉口,企圖實現自己的想法,那就更是如此。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這裡表現了我的覺悟。我不打算否定達里爾教的一切,因為我知道若要統整人民,藉著宗教也是有效的辦法。不過,正如這次事情所證明的一樣,達里爾教這個組織並非全然神聖,甚至與王國的權力鬥爭有牽扯,十足是一個人治的組織,所以,不能相信他們會站在人民那一邊。若是認為他們所做的並非為了人民好,我就必須奮戰。不去討好達里爾教,也不去服從,只以對等的地位面對……那就是我做出的結論。然後,我希望他們也擁有那種自負。不把事情寄託給神,也不討好組織,要用自己的手保護人民。」
  原本看著塔妮亞的視線,再度轉往祭壇的方向。
  「……我呀,沒有後悔打掉那間老舊的教會。就算那是引發那場騷動的原因,而且遭到周圍責備破壞了教會也一樣。我後悔的是其他事情……也就是我做事不夠周全以致無法預測那場騷動,只有這樣。」
  「……要預測那件事應該很困難吧?事實上,老爺不是也這樣說嗎?」
  「或許吧。」
  我輕輕笑出來。
  就在這個瞬間,側邊的門打開了。
  ……出現在那裡的人,是隸屬併設在這間教會的孤兒院的孩子們。
  「啊,是亞莉絲姊姊!」
  「真的耶!姊姊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起去老師那裡吧!」
  精神奕奕的聲音響徹教堂。
  孩子們奔跑過來圍在我四周。
  「好呀,但是,如果我突然過去,米娜小姐會嚇到喔,所以,能不能請你們先過去,告訴米娜小姐說我來了?」
  我蹲下來配合他們的視線高度並這樣對他們說。
  「……妳真的會過來嗎?」
  「當然呀,我答應你們。」
  我微笑著說完後,孩子們大概也明白了,於是再度朝著門跑過去。
  「……我守護了他們的未來,所以我不會後悔。」
  「大小姐……」
  「欸,塔妮亞,那些孩子就是小小的妳喔。」
  我的話讓塔妮亞疑惑。
  「他們與小時候的妳一樣。不,妳的境遇或許比較艱困……當時的我,只能救起剛好發現的妳。我想要……保護像妳那樣的孩子們。我一直以來是懷著這個想法工作的。我不會後悔。」
  「……他們真是幸福。」
  「哎呀,塔妮亞,妳現在不幸福嗎?」
  「當然幸福呀。正因我很幸福……所以他們也能獲得幸福。我是這樣想的。畢竟他們是小小的我,不是嗎?」
  這句話讓我笑了出來。
  沒想到我能聽見塔妮亞說出這種話。
  「好了,我想他們應該等很久了,大小姐,我們走吧。」
  「嗯,是呀。」
  我就這樣與塔妮亞一同往門走去。
  
  †††
  
  「米娜老師!」
  米娜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餐,四名孩子跑了進來。
  「哎呀,這裡很危險,不是說好了進來之前要先跟老師說一聲嗎?」
  米娜責備他們。
  「對不起……」
  米娜看見孩子們沮喪低頭的模樣,露出了苦笑。
  然後,她暫停作業,蹲下來配合他們的視線高度。
  「那麼,有什麼事嗎?」
  「跟妳說喔,亞莉絲姊姊來了!」
  「哎呀!」
  這句話讓米娜大聲叫了出來。
  看見她的反應,孩子們也各自露出驚訝的表情。
  「領……不,亞莉絲小姐來了?不得了了!」
  「哎呀,你們……我不是說過今天不可以去禮拜堂那邊嗎?」
  吵雜的場面讓先前去休息的拉菲艾爾祭司現身。
  「拉菲艾爾祭司……剛、剛才……他們說艾……不對,是亞莉絲小姐過來了……」
  「我知道啊,因為她要求讓她借用整個禮拜堂。難道我沒說嗎?」
  「我沒有聽說!」
  米娜瞪著露出悠哉笑容的拉菲艾爾祭司。
  「我、我得去泡茶……啊,可是,必須去迎接她……」
  「米娜,冷靜一點。」
  「打擾了。」
  拉菲艾爾祭司的話,與塔妮亞的聲音重疊了。
  拉菲艾爾祭司講的話似乎因此沒有傳到米娜耳裡,於是她就這樣慌張地跑向玄關。
  臉上掛著苦笑,拉菲艾爾祭司跟在她身後。
  「歡、歡迎您來……艾……不,亞莉絲小姐,以及塔妮亞小姐。」
  雖然她跑的距離很短,但全速奔跑與緊張感讓她氣喘吁吁。
  然後……她看著艾莉絲,接著在瞬間感到疑惑。
  「米娜小姐,不用那麼拘謹。拉菲艾爾祭司,很抱歉今天做了無理的要求。」
  但是,艾莉絲講的話似乎讓她回過神來。
  「不要緊,若能幫上您就太好了。」
  拉菲艾爾祭司在米娜旁邊微笑。
  「……對了,亞莉絲小姐,雖然有點失禮……但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拉菲艾爾祭司的問題讓米娜也點點頭。
  她先前之所以覺得疑惑,正是因為這個理由。
  艾莉絲的模樣比她記憶中更瘦,肌膚也白得過頭感覺失去血色。
  面對擔憂的兩組視線,艾莉絲傷腦筋地微笑。
  「先前工作有點忙碌,但多虧了各位,事情已經做完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麼,您有什麼其他事情找我們嗎?」
  「沒有……我是來問候兩位,以及來見朋友們。」
  「……您說朋友?」
  「哎呀……沒錯吧,各位?」
  面對米娜的疑問,艾莉絲微笑的同時將視線看往他們兩人身後,孩子們就一個個現身。
  「啊──!亞莉絲姊姊!妳今天怎麼會來?」
  「跟妳說喔,我已經會讀書了!」
  「妳答應我今天會跟我玩!」
  然後,米娜還來不及阻擋,他們就聚到她身邊一個接一個對她說話。
  艾莉絲根本不覺得困擾,反而高興地微笑。
  「呵呵呵……之前確實有約好呢。拉菲艾爾祭司、米娜小姐,請問,雖然沒有事先講好很對不起,但能讓我與孩子們玩嗎?」
  「該道歉的是我們,如果這樣沒有給您添麻煩的話……就請您進來吧。」
  「謝謝。那麼,今天玩過新遊戲之後就來互相念書給其他人聽吧。」
  「好棒喔──!」孩子們說著並拉住她的手往裡走。
  米娜知道自稱亞莉絲的她的真實身分,所以一陣慌張,但同樣知道的拉菲艾爾祭司卻只顧著微笑。
  「米娜,妳的反應是因為尊敬那個人所以改不掉,但在孩子們面前盡量不要表現出來,畢竟孩子們很聰明。」
  「唔……」
  她曖昧不清的回應就像想說「我辦不到」。拉菲艾爾祭司苦笑著邁開步伐。
  等他們回到裡面時,孩子們已經開始與艾莉絲玩耍。
  「那位大人在做什麼呢?」
  拉菲艾爾祭司感興趣地看著孩子們的遊戲,並詢問一旁的塔妮亞。
  「好像是叫『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喔。」
  塔妮亞接下來說明遊戲規則,似乎更讓拉菲艾爾祭司感到佩服。
  「真有趣。我第一次聽說。這是那位大人想出來的嗎?」
  「不曉得。我也不清楚。」
  塔妮亞這樣回答,但視線並沒有看著拉菲艾爾祭司。
  她微笑看著艾莉絲與孩子們的相處情形。
  不過,拉菲艾爾祭司的反應其實也相同。
  另一方面,在他旁邊的米娜似乎出神地思考著一些事。
  「……艾莉絲小姐為什麼會……」
  米娜輕輕低語。
  「亞莉絲小姐怎麼了嗎?」
  塔妮亞對她的低語做出反應並用嚴肅的聲音詢問。
  「失禮了。亞莉絲小姐為什麼會如此溫柔呢?」
  這句話讓塔妮亞睜大眼睛。
  她的反應讓米娜一瞬間笑出來……但又立刻轉換成悲傷的表情。
  「明明是我們將她牽扯進去,但她一句話都沒責備我們,甚至還像這樣來到這裡。」
  「米娜……」
  拉菲艾爾祭司擔心地看著米娜。
  「因為……讓亞莉絲小姐受到委屈的逐出教會騷動,原因根本出在我們身上。要是我們……不,要是我能更振作一點,就不會給亞莉絲小姐添麻煩了。我們將她牽扯進來,讓她背負了許多事。儘管如此,亞莉絲小姐依舊沒變。我們什麼都辦不到,還被保護,那實在讓人覺得煩躁又難過……」
  講到後半部分,她的聲音在顫抖。
  「米娜,那不光是妳的責任。如果我不要有奇怪的堅持,老實地回到大家身邊就好了。這麼一來,或許就會有更多事情能改變。」
  雖然拉菲艾爾祭司這樣說,但米娜的表情依舊陰暗。
  「亞莉絲小姐就是那樣的人。」
  打破這股氣氛的人,是塔妮亞。
  她只不過說了一句話。
  但是,她的表情彷彿表示光是這一句就夠了,而且看起來非常自豪。
  「真是好玩呢。可以讓我稍微休息一下嗎?」
  就在兩人出神地看著塔妮亞的表情時,艾莉絲說了這句話,而塔妮亞速度驚人且自然地站到艾莉絲旁邊。
  她手裡還拿著不知何時準備的毛巾。
  「……亞莉絲小姐……」
  「米娜小姐,怎麼了?妳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喔。有什麼問題嗎?」
  講到後半句的時候,她移動視線看著拉菲艾爾祭司。
  他傷腦筋地微笑並搖頭。
  然後,米娜也開口否定艾莉絲的話。
  「不,當然沒問題。我們在這裡受到很多照顧。」
  「是嗎,太好了。如果有什麼事情,別客氣盡量說。」
  「……這位大人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心裡湧出想哭的感覺。
  那是悲傷,或是憐憫?
  總覺得兩種都不是。
  那種情緒無法解釋,卻從她內心深處湧上來。
  「感謝您的關心……請問,亞莉絲小姐,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怎麼了嗎?」
  「亞莉絲小姐您不到街上去嗎?」
  「哎呀……妳為什麼有這種疑問?」
  「因為沒看見亞莉絲小姐,所以大家都很擔心。」
  她的詢問讓艾莉絲露出苦笑。
  「……畢竟我那樣盛大地公開了真實身分走到檯面上,所以在警備方面來說,沒辦法像從前那樣上街了。」
  艾莉絲的回答讓米娜失落地垂下肩膀。
  她的反應讓艾莉絲露出更加傷腦筋的表情。
  「那些都是場面話。不,雖然那是很重要的理由……但其實……可能只是我害怕。」
  「您說您害怕嗎?」
  「對,我害怕目睹街上人們的反應。一旦知道有著亞莉絲這個假名的人原本的名字與職位,會改變也是沒辦法的。關於那點我有心理準備,但是,這次……我給大家帶來了麻煩,不是嗎?儘管沒有引起暴動……但若我出現在附近,大家一定也會有些想對我說的話。不曉得會被如何怒罵……我害怕聽到那些話,所以無法上街。我這樣真是愧對自己的職位呢。請妳忘掉吧。」
  最後的部分,她就像開玩笑般輕輕笑著說出來。
  但是,米娜當然笑不出來。
  不只如此,她的眼神也失去了光彩。
  同時,她體悟到一點。
  先前心中那份無法言喻的情緒……是對自己沒有力量的絕望感。
  那種情緒有如在心裡化為鉛塊壓迫著她,讓她感到難受,而一股想將那種感覺發洩在某處的衝動激烈地從心底湧出。
  「……亞莉絲小姐……雖然很失禮,但請讓我說句話。」
  米娜開口的聲音在顫抖。
  ……她全力壓抑著想叫喊的心情。
  「請不要將我、將我們當成笨蛋……!」
  但是,情感的激流終於衝破名為理性的堤防湧了出來。
  在她旁邊的拉菲艾爾祭司一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他並沒有插話,或許決定要在旁看著事情發展。
  「的確,我們在您眼裡看來是弱小的存在。我們在狹隘的世界裡生活,既不曉得上層的人在做什麼,也因為眼前的生活讓人自顧不暇而不去了解那些事。」
  每天就是工作、吃飯。
  然後一直重複。
  祈禱明天也能過得與今天一樣是平穩的日子,接著進入夢鄉。
  這就是米娜所知道的街上人們的生活。
  因為大家都很清楚。
  平穩的日子是多麼令人感謝。
  不必擔心隔天沒飯吃、擁有工作得以賺錢,這些是多麼重要。
  國家的上層人士執行了什麼樣的政策而對自己的生活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之類的──
  人民並不了解那種事情。
  「反正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就算我們理解了那些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問題不在於說了這種話並放棄,而是人民都將這些視為理所當然。
  所以,大家只覺得那是發生在其他世界的事情,然後閒聊時當成有趣的故事到處講。
  人們總是在覺得「事情似乎往壞方向發展了」的時候,才能感受到政事與自己息息相關。
  失去了工作、手上沒有錢、店裡的食物變貴了……街上的氣氛沉悶,每個人都露出陰鬱的表情低下頭。
  那種狀況,米娜很清楚。
  因為她被修女撿到之前,住在其他領地。
  然後,從前也見過只在那種時候才抱怨的居民們。
  她也見過感到憤怒並打算加以鎮壓的上層人士,以及對此更加反抗的街上居民,這些都使街上的氣氛變得更惡劣。
  艾莉絲的事情,一時之間也在街上引起大騷動,到處都出現責怪她的言論。
  可是……
  「但我們也不是笨蛋。我們清楚地了解亞莉絲小姐確實為街上做了許多事情……!」
  事實上,與那些相反的支持艾莉絲的言論也出現了。
  「你們之前不是說,最近日子過得舒服多了嗎?」
  「她是個為我們著想的領主大人喔。」
  「是哪裡搞錯了啦。」
  米娜並不知道艾莉絲一直以來做了什麼樣的事情。
  但相對地,她知道大家笑著表示生活多虧了艾莉絲而變得舒適。
  像是醫生變多之後就能去就醫治病。
  學會讀寫之後,就不再被其他地方來的商人們欺騙或瞧不起。
  孩子們笑著說有了將來的夢想。
  還有,土地原本無法種出農作物,但藉著種植作物以外的方法獲得利益並得以活下去的人的故事。
  許多人曾經聊著艾莉絲的事。
  就算不是親身經歷,只是傳言,每個人依舊笑著討論。
  「我們很弱小。」
  米娜與艾莉絲都是女性。
  雖然米娜的年齡稍長,但也是同年代。不過,她與艾莉絲身處之處完全不同。
  然後,在這種差異之下,擁有的事物當然也不一樣。
  那是權力、隨著權力而來的武力,然後是財力。
  ……可是……
  「我唯一不想做的,就是以弱小為擋箭牌去責怪您……!」
  在她的認知裡,艾莉絲也只是一個「人類」。
  正因為……她定期與艾莉絲接觸,才有這種感想。
  她認識的艾莉絲並非另一個世界的存在,是活生生的人類。
  她也明白艾莉絲被逼到變得虛弱,臉色變差。
  正因如此,才無法原諒。
  艾莉絲不惜工作到變成這樣,如果還有人要繼續說她壞話,米娜沒辦法原諒。
  「所以,拜託您,亞莉絲小姐,請您不要再更責備自己了。就算那個責備您的人是您自己,我也無法原諒。」
  
  
  
  米娜這些話,讓艾莉絲驚訝地睜著眼睛……然後突然流下眼淚。
  米娜瞪大眼睛,就像反而被她的反應嚇到。
  「啊!老師害姊姊哭了!」
  「這樣不對喔──」
  孩子們很快發現艾莉絲的淚水,於是責怪米娜。
  但是,他們又立刻察覺米娜也在哭,所以傷腦筋地歪頭。
  「……各位,不是那樣,我是覺得很高興。」
  「因為很高興,所以哭嗎?」
  「對呀。只要遇到很高興的事情,眼淚就會掉下來喔。因為老師說了很棒的事,所以我非常、非常高興,眼淚就流出來了。」
  艾莉絲說的話不光是孩子們,連米娜也安心地呼了一口氣。
  「亞莉絲小姐、米娜,兩位最好先熱敷一下眼睛再去冷敷喔。」
  「啊,沒錯……塔妮亞小姐,請往這裡來。」
  接著,米娜就與塔妮亞消失在廚房的方向了。
  
  †††
  
  做了先用熱毛巾溫熱眼睛再加以冷敷的處置後,拉菲艾爾祭司與艾莉絲面對面坐下。
  米娜為了讓孩子們午睡而與孩子們待在一起。
  平常體力過剩的孩子們,今天因為與艾莉絲四處奔跑遊戲,所以已經有些睏了。
  「今天實在很抱歉。一直讓您陪孩子們玩耍,米娜又講了那些話……」
  「不要緊,會與孩子們一起玩,是因為我喜歡這樣,不用道謝。至於跟米娜小姐的對話,反倒是我讓你們見到我失態的模樣……非常抱歉。不過,她的話真的讓我很高興,看來我必須準備喬裝上街用的新衣服了。」
  「……您真的是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啊。」
  「哎呀……您真的這麼想嗎?拉菲艾爾祭司……您應該知道先前在禮拜堂裡的對話內容吧?」
  艾莉絲的詢問,讓他傷腦筋地笑了。
  她將這個反應視為肯定。
  但是,她沒有為此責怪他。
  反倒露出一副早就猜到的笑容。
  「寬以待人與放縱他人是不同的,您說對吧?」
  「呵呵呵……確實是如此。那麼,那個人現在過得如何呢?」
  「今天,他與其他人一起進行服務活動喔。不愧是從學園畢業的,在各方面都思慮不周。」
  他笑咪咪地說出來的話,讓艾莉絲也跟著微笑。
  「有您看著,我就可以放心,只是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不,我才是接受了您莫大的恩惠呢。」
  「是嗎……說到這裡,我想講另一件事。您應該見到諾路了吧?」
  她的話讓拉菲艾爾祭司訝異地睜大眼睛。
  「您真清楚,太厲害了。看來您擁有很靈光的順風耳。」
  先前逐出教會的騷動發生時,諾路祭司站在教皇那方做出行動。
  他身為隸屬教會之人,也是與騷動相關之人,所以正在等待王國的發落。
  現在,他在確定罪刑之前被關在王都。
  「……他對我說都是我害的。」
  拉菲艾爾祭司不以為意地笑著說。
  「不過也是啦,畢竟我是從總會的權力鬥爭中退出的人……就算待在我的手下也很難出人頭地。大概是那股憤怒爆發了吧?」
  「從聖職者嘴裡聽見出人頭地這個詞,果然還是覺得很不協調。」
  「呵呵呵……確實如此。」
  聽見艾莉絲的感想後,他笑了出來。
  「人類是難解的生物。絕對不會出現大家全思考同樣事情的狀況,而是各有各的想法,人越多還會出現更多的意見。事實上,就連信仰同一位神的人們,對教義的解釋都不一樣。如果您有時間的話,請務必比較一下各種說法,非常有趣喔。」
  「我會考慮。」
  「好的。回到原本的話題……所謂意見相左,也就是價值觀不同。我與他的價值觀明明完全不同,卻沒有表達出來彼此爭論,就這樣讓他將無處發洩的情緒爆發出來並付諸行動,也就是說,這是我的過錯。為此還給您帶來麻煩,真的很對不起。」
  「不……實際做出行動的並非他人,正是諾路自己。但是,您的話對我十分受用呢。身為管理領地的人,您的話讓我強烈地認為我必須傾聽人民的聲音。」
  「但我覺得您已經常常傾聽人民的聲音了喔。況且,您與我的立場不同,我的話怎麼會讓您覺得受用……」
  「不,正因為我身處這樣的立場,所以絕對不可以忽視人民的聲音。如果不提醒自己必須徵詢他人意見,以我的立場來說,狀況就會變成全部採納我的意見。要是遇到必須盡快執行的事情倒還可以這樣做……但若太過火,大家的不滿就會累積。為了不變成那樣,我必須採納人民的意見。我深深地體驗到這點。」
  「……您真的很不像貴族,卻又比任何人都更有貴族風範。」
  拉菲艾爾祭司的話,讓艾莉絲笑了出來。
  「這樣很矛盾喔。結果我究竟屬於哪邊呢?」
  「一直以來,我見到的貴族都只會爭權奪利,可是您並非如此。我再次認為您是名愛護人民並受人民愛戴的領主。傾聽他人意見確實很重要,但是……若是您的話,我覺得只要將您的想法表達出來,人民一定會信任並追隨您。」
  「我的想法嗎……」
  艾莉絲露出陷入沉思的模樣。
  「我的話太自以為是,失禮了。」
  「沒關係,能聽到您的意見,我覺得很滿足……我差不多該離開了。」
  「好的。請您務必再過來喔。」
  「好。」
  拉菲艾爾祭司目送她到出入口。
  途中,米娜也與他會合一起目送她離開。
  然後,在已經看不見艾莉絲等人後,米娜小聲地說:
  「她是貴族大人沒錯吧?而且還是身為平民的我若直接搭話會很失禮的公爵家千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沒錯吧?」
  與其說這些問題是詢問拉菲艾爾祭司,比較像是她在詢問自己。
  「她為什麼會與微不足道的我們如此親近?是因為擔憂我們嗎?」
  她低喃的同時,眼淚再度從眼裡滴落。
  「無論艾莉絲小姐曾經造訪的花店的阿姨、開在街道角落的餐廳的大叔,或路上的行人都是。街上各處都能聽見艾莉絲小姐的名字。這就證明那位大人以『亞莉絲』的身分完全融入了街上,對吧?」
  「……是啊。」
  「剛才,我聽見那位大人不能再上街的理由時……我詛咒了自己的無力。我思考著自己能做什麼,但發現什麼都辦不到。雖然詛咒著自己的無力,卻又用那份弱小當成擋箭牌,這種事情我絕對做不到,認識艾莉絲小姐的所有人應該也是這樣……不,不光是那些人,連知道我、知道孩子們的境遇卻袖手旁觀,然後表示很抱歉的那些人一定也這樣想。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吧,我覺得艾莉絲小姐幫助過的人,以及將艾莉絲小姐當成亞莉絲小姐來相處的人之中,也還有人這樣想。」
  「……那位大人一定會再度出現在大家面前,因為她說要準備微服上街用的新衣服。」
  「太好了……」
  拉菲艾爾祭司的話,讓米娜流下更多眼淚……但是,她露出真心喜悅的笑容。
  「大家一定也會高興。」
  「嗯,是啊。」
  拉菲艾爾祭司也露出笑容。
  
  †††
  
  那是一間平凡的商店。
  而她……尤莉就在二樓。
  她並沒有穿著平時的可愛禮服,而是做了與街上女性差不多的裝扮。
  「狄龐……為什麼要刻意消除腳步聲靠近我?」
  她的聲音直接表達了不滿的心情,從她背後靠近的男性卻笑了出來。
  「那還真是非常抱歉。畢竟這也是我的天性,還請您見諒。」
  做作的道歉讓她皺起眉頭。
  「你居然用那種客氣的口吻說話,我只覺得很怪……」
  「考慮到您的立場,這樣也是當然的吧……您的手腕還真高明啊,身為這個國家的王太子妃,真是太可靠了。」
  「……我很感謝你喔。保護我並教我許多事情的不是別人,正是你。所以,你不用捧我,我也會聽你說話。今天我也來到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那麼,這次你有什麼事?」
  「沒事,我只是認為偶爾也該閒聊一下。」
  「閒聊?」
  「對,沒錯。您之前曾看上以阿爾梅利亞產的絹絲為布料的禮服。雖然只能少量生產,但那件商品好像終於來到能販賣的階段了。」
  「哎呀……那種美麗的禮服終於……我非常想要。」
  「我就知道您也會這樣說。請您向王子殿下拜託看看吧,只要是為了您,他一定會想辦法買到。」
  「呵呵呵……狄龐你也這樣想嗎?我也是這樣想喔。」
  先前不悅的模樣瞬間改變,她高興地微笑著。
  「不過,那樣很危險喔。因為,本來就聚集了許多財富的那塊土地,將會獲得更多資金。」
  「……你說得沒錯。可是,狄龐,那不是你害的嗎?」
  「您的意思是……?」
  「因為,本來就是你在那件事情上失敗,才導致她留在貴族社會裡呀。虧我將教皇大人介紹給你,結果你卻失敗,讓她變得更強大。」
  「那都是我的錯。您明明協助我,卻變成那種結果……真的非常對不起。」
  「真是的……請你下次別再失敗了。」
  「我知道了……話說回來,您真的很討厭她耶。」
  「對,很討厭。她從一開始就擁有一切,然後一副理所當然地享受,實在讓人很煩躁。我本來還以為能在她退學離開學園時,看到她更淒慘的模樣呢……」
  她盯著玻璃窗。
  彷彿看著映照在窗戶上的自己。
  「我從待在平民區的時候就一直、一──直認為,我要待的世界不是這裡。如此可愛的我,怎麼可能灰頭土臉地埋沒在這種地方,所以,我才會拚命走到這裡,然後,我未來也要努力。」
  「您真是太可靠了。」
  「總有一天,我要得到這個國家。啊啊,真是期待……!」
  大概因為情緒激動起來,所以聲音也變得高亢。
  狄龐朝著這樣的她拍手。
  「對了,狄龐,我照你說的放棄了波恩,結果他就消失了……這樣真的好嗎?」
  「嗯、嗯,這樣可以。就算他繼續待在您身邊也派不上用場。一旦您將他放棄,他才會幫上您的忙喔。」
  「是嗎……我很期待喔。」
  「是的……對了,您與王子殿下如何了?」
  「很美滿喔。呀啊……真不好意思。因為他很可愛。」
  「哎呀呀……我是否該擔心您會不會變得像您母親大人那樣?」
  狄龐的話讓至今的快樂氣氛驟然變得冰冷。
  她露出失去了情緒的表情,只有眼睛銳利地閃著光芒。
  「我與母親大人不同。我不會變得與母親大人一樣。」
  但是,聽到這些話的狄龐,卻擺出與現場氣氛不合的笑容。
  「那樣真是太好了。那麼,下次再見。」
  「嗯,下次再見。」
  
  †††
  
  「……盧狄,完成了。」
  亞爾弗列德王子丟下羽毛筆宣言的同時,盧狄烏斯溫和地笑了出來。
  「辛苦您了,我會將這些分送至各部門。」
  「嗯,麻煩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呼出先前屏住的氣息。該處理的案件已經全部處理完畢。
  就算前去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應該也沒關係了……他同時在心裡這麼想。
  「這麼一來,您暫時待在那邊也沒問題了呢。」
  明明沒說出口,內心卻被盧狄烏斯完美地說中了。亞爾弗列德王子不禁露出苦笑。
  「我覺得無妨喔。畢竟您做的工作量已經超過了必須做的部分。再說,我覺得很奇怪。這些事情為什麼會轉到這裡呢?負責處理政務的人們究竟在做什麼?」
  「……這就表示王宮內也面臨嚴重的人才不足。」
  除了他國與各個領地,還必須將一定人數的密探們安排在王宮裡緊盯一切。這就是現況。
  上面的人只顧著互搶地盤,下面的人則是爭著出人頭地。
  用正攻法的鬥爭倒還好,遺憾的是其中原本就充斥著人脈與賄賂。
  老實做事的人會吃虧……狀況已經變成如此。
  結果,有許多優秀的人因為無法出頭而早早做出決斷離開王宮。
  不過,亞爾弗列德王子盡可能挽留了那種人才,讓他們留下來工作。
  「就算同樣人才不足,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就很好,因為那邊只是單純的人手不足。最糟糕的就是明明有人手,卻完全沒有生產力。」
  互相扯後腿,導致無法做事。
  在這種狀態之中……想繼續當公僕的人還剩多少呢?
  「我稍微休息一下,一個小時之後叫醒我。」
  他重重嘆氣並這麼告訴盧狄烏斯。
  「如果您要休息,就去臥室……」
  「不,不必了。」
  「……我知道了。」
  盧狄烏斯出去之後,亞爾弗列德王子再度嘆氣且閉上眼睛。
  或許是因為感到疲倦吧?
  他想起了平常很少回憶的自己的過去。
  孩提時代的記憶。
  ……他原本認為那並非很好的事物。
  他最初的回憶,是被大人們包圍的生活。
  以第一王子身分誕生的他,從出生起就離開父母,被育兒負責人養育長大。
  他是個冷漠的小孩。
  同時也是個聰慧的小孩。
  甚至聰明到只不過三歲就試著打量接近他的人們心裡的企圖。
  周圍的大人對他來說是觀察對象。
  是為了讀取隱藏在言語背後的真心或惡意,以及培養識人能耐的觀察對象。
  嫉妒、貪婪、虛浮、傲慢、怠惰……要施以怎樣的刺激,才會以何種形式表現出那些負面情感,並出現哪些反應?
  當盧狄烏斯聽亞爾弗列德王子說那些事的時候,錯愕地笑著回應:「我不覺得三歲的孩子會思考那種事情喔。」
  那樣的他身處的環境,因為愛德華王子的誕生而更為複雜。
  在王宮裡,耶露麗雅妃的勢力更勝以往,周圍的人也有一定比例傾向那一方。
  身為亞爾弗列德王子生母的夏莉亞妃原本在王宮就待不下去,這樣更是等於失去了立足之處。
  在亞爾弗列德王子的記憶裡,關於母親夏莉亞妃的回憶很模糊。
  理由之一,是因為他們相處的機會很少。
  但是,最大的原因應該是她早逝。
  熟識她的人對她的印象是身體虛弱,不愛鬥爭的溫和之人。
  是與王宮這個充斥慾望之處不太相配的人。
  但是,她卻始終留在王宮。
  明明有辦法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像王太后那樣住進離宮。
  不,正確來說,也許是她辦不到。
  因為王對她就是如此執著。
  亞爾弗列德王子小時候直接問過她──
  「妳為什麼在這裡?」
  也說過:「這裡不適合妳。」
  那是擔心的話語。
  他希望她能在某處安心生活。
  因為大量的惡意如同日常般向她襲去。
  但是,她照樣溫和地笑著說:
  「因為我愛著那個人。」
  他很想笑著說他無法理解。
  但他連這點都辦不到。
  因為,他反而對她懷著某種尊敬。
  她擁有的只有那樣。
  她在王宮裡的依賴,就是王的愛……只有那樣。
  她相信眼睛看不見的情感,然後不逃走,一直留在那裡。
  他只是單純覺得那樣很厲害。
  與正確或聰明之類的無關。
  有辦法那樣做的她,讓他感受到某種堅強。
  可是,責怪王的想法也同時在他心中變得強烈。
  雖然王是一名人類,但同時也是一個裝置。
  是為了讓國家這個巨大機器運作所必要且具有象徵意義的裝置。
  正因如此,才會有不自由之處。
  無論是娶了耶露麗雅妃,或者因為忙於處理政務而無法完全保護最愛的夏莉亞妃,都是其中之一。
  不過,既然如此就該從一開始貫徹裝置的功能。
  王以私情為優先娶了夏莉亞妃為王妃,結果就是從中孕育出負面的惡意,但她為何必須承受這些呢?
  如果,她沒有被王看中……
  如果她愛的是其他某人……
  她是否能夠平穩地生活呢?
  心靈不必受到折磨,也不會遇到危險。
  過著雖然平凡,卻不會露出悲傷笑容的生活。
  生下蕾蒂西亞公主之後,她變得更虛弱。
  然後,王更加表現出對她的執著。
  耶露麗雅妃當然對此不樂見,所以做出了行動。
  為了讓夏莉亞妃喪命。
  耶露麗雅妃早已掌握了後宮,掌握了那裡的人們。
  不用他人告知,夏莉亞妃也明白這點。
  正因如此,她才囑託自己的孩子:「請保護蕾蒂西亞。」
  她並非拜託身為丈夫的王,而是對兒子這麼說。
  在某種意義上,她或許還比較明白王這個裝置該行使的功能。
  也明白比起血親的關係,有時候也得優先考慮利害。
  他接下這項請託後,為了完成這件事而立刻行動。
  就在他透過盧狄烏斯請安德森侯爵協助安排他與王太后見面時,他留意並整頓了蕾蒂西亞公主周圍的人。
  然後,約定的日子來臨。
  他溜出王宮,拜託幾乎可算是第一次見面的祖母,也就是王太后保護蕾蒂西亞。
  代價就是交出自己的自由。
  王太后打心底擔心夏莉亞妃、亞爾弗列德王子,以及蕾蒂西亞公主。
  那種心情強烈到與她見面的亞爾弗列德王子都感受得出來。
  可是,王太后同時也讓他見到身為從前統治者的一面。
  如果亞爾弗列德王子留在王宮裡,王位之爭的火種就會持續悶燒。
  在此同時,她也非常害怕年幼的他被勢力吞沒,接著被拱為領袖,然後成為傀儡。
  就算待在她身邊接受庇護,王位之爭總有一天也會爆發吧……她對他這樣說。
  即使放棄王位繼承權,身上同樣流著王家之血。就算第一王子的頭銜變成過去,也會以事實的狀態留存下來。
  她表示,那樣的話,耶露麗雅妃不論過了多久應該都會想要他的命。
  她還說,正因如此才希望他能累積自己的力量。
  為了不被人利用,要學會自己對事物做判斷。
  然後,要自己製造出能保護自己的地盤,也就是盾牌。
  「王是權力的象徵,正因如此,才不可以被利用。對具有野心的貴族來說,王的存在就是甘露,一旦露出可乘之機就會被啃食,甚至會給國家留下傷害……正因為這樣,目前看來,我最不希望愛德華成為王。一旦他成為王,就會讓人覺得無論第一王子是否存在,下一任王的人選都能憑著貴族的權勢去改變。只要放任一次,王宮內的腐敗應該就會加劇。」
  王太后煩惱地嘆息。
  對她來說,王位之爭也是煩惱的來源吧。
  「所以,你要累積力量,然後,阻擋馬艾里亞侯爵家的壯大。那就是我的條件。」
  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因為那對他來說最有效率也最安全。
  即使不這麼做,也不難想像對方會派出刺客,而要是他站到檯面上表示要累積力量,危險性更會變高。
  話雖如此,就算他裝成笨蛋,也會被人以此為理由逐出王宮吧。
  他不必去冒那些險,只要跟在王太后身邊,至少就能在數年之內確保生命安全並且學習。
  他做出這個結論並接受後,王太后高興地微笑。
  她還表示:「我很嚴格喔。」
  他回答:「我會努力的……為了不被您捨棄。」
  亞爾弗列德王子的這句回答原本帶著回敬的意思,但卻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真有趣啊,請你就這樣成為一個讓我覺得若放棄會很可惜的存在喔。」
  別說造成傷害了,她甚至反過來加以肯定並煽動。
  為的是阻擋他的退路。
  「因為我不想操勞我這身老骨頭了。」
  她微笑說出的這句話,讓他心裡感到煩躁。
  也就是說,事情是這樣的──
  依目前的狀況,第一王子確實該繼承王位……王太后這個說法並沒有虛假。
  可是當雙方長大之後,若第一王子連爭奪王位的舞台都站不上去,那就要老實認輸。
  因為就算在那種狀態下繼承了王位,想統整國家也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夢。
  若是那樣,王太后就會主動行使強大的權力將第一王子排除掉,讓第二王子繼承王位。
  她會憑著主動排除掉第一王子的實際成果,賣人情給第二王子派,然後就這樣靠攏並掌握第二王子派。
  她的盤算是把第二王子當成傀儡,由自己掌握實權。
  「好的,祖母大人,我會認真努力,好讓您可以就此安分地隱居。」
  蕾蒂西亞公主就這樣被祕密送去離宮。
  然後,他也一樣。
  兩人離開王宮後,夏莉亞妃就遭到殺害。
  她的主治醫師是耶露麗雅妃的手下。
  她是被下毒而死。
  他無能為力。
  就算在那個時候知道主治醫師是耶露麗雅妃派來的,他也根本無計可施。
  他沒有能加以反對的發言力,而就算有那種力量,他應該也找不到沒有被耶露麗雅妃收買的人選。
  為了遵守保護蕾蒂西亞公主的約定,他已經用盡力量。
  那個時候,自己的無力讓他第一次嚐到挫折。
  夏莉亞妃的葬禮簡樸地舉辦了。
  葬禮過後,王明顯變得憔悴。
  就算見到那副模樣,他也沒有湧出什麼特別的感覺。
  但是,他對耶露麗雅妃的精神惡化感到興趣。
  耶露麗雅妃原本真心認為夏莉亞妃過世後,王的心就會放在她身上。
  當那個想法被否定,夢想被破壞的瞬間……耶露麗雅妃也崩壞了。
  那沒什麼,她只不過是另一個為了無法得到的愛情而瘋狂的可憐女人。
  他絕對沒有感到同情。
  雖然現在才知道,但幸好能明白她行動的理由。他的感覺只不過如此。
  「……對了,記得我最愛的王妃生下了女兒。」
  就在某天,亞爾弗列德王子受到王召見,劈頭就被這樣問。
  事到如今在說什麼啊?類似憤怒的煩躁控制了他的心。
  夏莉亞妃還健在的時候,他對孩子明明毫不關心。
  「一定是個與王妃相似的美麗孩子吧?真想見見她。」
  但是,當他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心裡的煩躁就消散無蹤,取而代之襲來的是一陣冰冷寒氣。
  他感到危機。
  一旦王見到與夏莉亞妃相像的蕾蒂西亞公主,一定會加以溺愛。
  為的是填補失去最愛女性的內心空洞。
  那麼一來,耶露麗雅妃這次將會盯上蕾蒂西亞公主。
  就算知道是繼承了王之血統的女兒,如果可憐的耶露麗雅妃看見王溺愛著與夏莉亞妃神似的蕾蒂西亞公主,也不可能不做出任何行動。
  「蕾蒂西亞被王太后接去撫養了。王太后還很懷念地表示,她與父王陛下您長得很像。」
  幸好,王聽見蕾蒂西亞公主與夏莉亞妃長得不像就對她失去興趣,然後再也沒說要見她。
  雖然只是檯面上的平靜,但王宮也恢復了安寧,不過耶露麗雅妃毫不反省,依舊派出刺客想取亞爾弗列德王子的性命。
  實戰是最佳的修行時機。
  多虧如此,他才能以令安德森侯爵驚嘆的成長速度學得了武術。
  因為對方過於纏人,所以他對付了那邊的首領,結果甚至獲得了與對方建立起關係的副產物。
  他率直地感謝,覺得那都是多虧了安德森侯爵地獄般的操練……不,應該說是懷著愛情的訓練。
  另一方面,他也積極學習知識。
  他就這樣在這個小天地裡度過。
  不久後,當世間遺忘了他的存在時,他開始積極來到外面。
  有時候潛入王宮模仿政務官做事,有時候潛入軍隊裡與士兵共同接受訓練。
  他會去各地視察,拉攏優秀之人。
  還改掉名字進入學園讀書,也加入商業公會。
  到了這個時候,王太后也不會為了他外出而責備他。
  反而露出隨他高興去做的反應。
  然後,那天……
  他與艾莉絲在離宮相遇了。
  不知道她還記得嗎……不,應該不記得吧。他在心裡笑著。
  年幼的她被母親梅露莉絲夫人帶領著造訪離宮,他在庭園稍遠處偶然遇見她。
  「你是誰?」
  她整個人彷彿好奇心的化身,眼神發亮地這樣詢問。
  那就是起始。
  她將他誤認為住在這裡工作的見習僕役,然後就這樣與他見了好幾次。
  兩人講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
  聊天的形式幾乎都是她興奮地發問,然後他回應並聆聽。
  「我已經……不能再常常來這裡了。」
  某天,她以這句話拉開話題。
  「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學習成為王族,所以不太能離開宅邸了。」
  「學習成為王族……是指婚約嗎?難道是與第二王子?」
  「啊!你的反應跟祖母大人一樣!但愛德殿下是個很棒的人喔。」
  「是喔……妳為什麼這樣認為?能說出來讓我參考嗎?」
  「那是在愛德殿下的生日宴會上……我呀,總是被大家說可愛,但是,大家講這些話時,眼中看的不是我,而是母親大人的臉。他們說我將來一定能成為母親大人那樣的人。沒有這樣表示的人,眼裡看的就是父親大人的臉。大概是公爵家的力量讓我變得比原本的長相更可愛吧……不過,愛德殿下對這件事卻一笑置之。他說:『別人說妳可愛,妳卻完全不高興耶,是不是被拿來與某個家人比較了呢?』之後他還說:『不要覺得自卑,妳要變得更棒,讓把妳拿來比較的傢伙啞口無言。妳就是妳,要有自信。』他是個很棒的人對吧?」
  「是啊……」
  「我想要站在那個人的身邊。結果,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還有祖母大人都非常反對。我求他們一定要答應我,才總算得到同意。但是,我就必須與母親大人返回領地的宅邸裡學習。那是為了從許多許多壞心的大人手裡保護愛德殿下。」
  「這樣嗎……」
  「只要是為了站在愛德殿下身邊,那我就有辦法努力。可是……這樣就不能與祖母大人見面,也不能經常與父親大人見面,也不能跟你見面……我覺得好寂寞喔。」
  她講著並流下眼淚,而他笑了出來。
  他邊笑邊覺得,想要哭的人是他。
  她與第二王子的婚約,對他來說只代表著危險。
  「又不是死掉了。如果想見面,那就見面啊。時間這種東西,只要試著騰出來就能辦到。」
  他一邊為她拭淚,一邊低喃。
  
  
  
  「妳要多多學習,以免第二王子被壞心的大人們利用了。妳要讓他愛妳愛到會選擇妳而不是家人……只要能做到這種程度,妳的努力就會得到回報。」
  只要她能壓制第二王子,或是讓其遠離馬艾里亞侯爵家,對他而言就是最棒的事了。
  但是,這根本就是不利於他的賭注。
  本來,他應該要全力阻止她與第二王子的婚約。
  但是,他辦不到。
  理由之一,是他沒有力量反對王太后與宰相決定的事情。
  然後,另一個理由,是因為與蕾蒂西亞公主年齡相近的她,泛紅著臉露出下定決心的眼神……應該也能說被她牽動了內心。
  「不要緊,完全不需要擔心。妳辦得到。」
  他說完,將自己的額頭靠上了她的額頭。
  「這是我妹妹教我的,是類似魔法的東西喔。」
  ……在那之後,他直到在學園裡看見她之前,都沒再與她見面。
  他原本認為,她應該正努力著。
  不過,當他見到學園裡的她,老實說他很失望。
  但他也不記得曾經懷著什麼甚至讓他如今很失望的期待。
  而當他與身為代理領主並工作的她重逢時,他覺得自己搞錯了。
  他甚至想誇獎年幼時自己的直覺。
  或許曾為了她的傳聞坐立難安吧。
  王太后在建國紀念宴會上第一次見到她成長後的模樣,應該也感到安心了。
  除了那些之外,他的世界也增添了色彩。
  在周遭都是臉上貼著險惡且虛假笑容之人的環境裡,她露出少女般的笑容,為這個世界的不合理憤怒,然後為自己力量不足流淚。
  原本以為她會表現出孩提時代那種豐富情感,但她卻咬緊牙關,壓抑著各種情緒埋首於政務。
  她展露出新的想法,追尋著理想,專注看著前方不斷奔馳。
  這一切都吸引著他。
  他想要全心地寵愛她,而且若她的心會被別人奪取,那他甚至想將她關在自己懷中。
  每當他這麼想,他就會告誡自己。
  他叫自己不可以忘記。
  他與那個王流著相同的血。
  艾莉絲應該不會變成夏莉亞妃那樣。
  她出身的家庭,是國內頂尖貴族阿爾梅利亞公爵家。
  再加上她受過與身分相應的教育。
  當她希望結婚的時候,能選擇的就是嫁去他國或與第一王子訂婚。
  如同盧狄烏斯向亞爾弗列德王子建言的那樣,無論站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立場,或是他自身的立場,那樁婚約應該都對彼此有利。
  但是,有誰願意要求心愛的人與自己共同步上艱辛的道路?
  如果在他與耶露麗雅妃的對決塵埃落定前強硬地娶了她,她就毫無疑問會被盯上。
  因為,她只不過順應王太后的安排參加建國紀念宴會並恢復了名聲,就被視為眼中釘,而且對方實際上也派出手下對付她。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覺得即使政治紛爭分出勝負,一旦他得到了她,最後就有可能變得與王一樣。他對此感到害怕。
  他也許會擰下她的翅膀,將她推進名為王宮的鳥籠裡。
  然後要她只看著他。
  他會將她束縛起來,使她無法自由行動。
  讓她與深愛的領地居民們分離。
  這麼一來,他所愛的自由的她就將消失。
  ……但這兩者就矛盾了。
  總有一天,他會以王族的身分站到大眾面前。
  然後,那個時刻並不遙遠。
  他認為,那個時刻就是最後的時刻。
  如果不讓她加入王族,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待在她身邊。
  ……所以,再多點時間就好。
  希望能再多點時間讓他順著自己的意思做事。
  直到要從教導了他人情味的她身邊離開的那一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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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章 大小姐,有不好的預感
  
  
  「好了,這樣就結束了……」
  沙沙沙……我提筆簽下簽名。
  這麼一來,今天的份就結束了。
  「請那些閉門在家的人回來工作真是太好了,工作減少很多。」
  雖然有失禮儀,但我依舊趴到桌上……頭好沉重。
  「大小姐,辛苦了。」
  塔妮亞一邊呵呵笑,一邊倒了茶放在桌上。
  「失禮了。」
  敲門聲響起的同時,汀恩出現了。
  「汀恩!」
  我慌張地用手梳理頭髮。
  他真的每次都突然現身呢……!
  「大小姐,好久不見。」
  「嗯,是呀,真的好久不見。」
  自從他與蕾蒂同行那次相遇後,就沒見面了吧……
  那時我不曉得蕾蒂是汀恩的妹妹,心裡埋怨他不懂我的想法,所以很煩躁……仔細想想,要遷怒別人也該有個限度呢。
  因為,我根本沒有權利綁住他。
  沒有契約的時候,他就是個無關的人……雖然我不會把話講成這樣,但他只是個朋友。
  我陷入水深火熱之時,你怎麼還高興地遊玩呢……雖然我沒臉講這種話就是了。
  呃,還是別再繼續想了。
  如果想太多,我就會回憶起那時對蕾蒂做出的幼稚反應。要是有個洞的話,我真想鑽進去呢。
  「非常對不起,我無法在您最忙碌的時候過來這邊。」
  「沒關係,你應該也有很多事吧?」
  我邊說邊請汀恩坐下。
  塔妮亞也已經準備好他那一份的茶。
  然後,我談起最近領地裡發生的事情。
  雖然也講了略帶抱怨的內容,但汀恩完全沒露出厭惡的表情,一邊回應一邊聆聽。
  「那麼,您後來有去街上嗎?」
  「咦……沒有。雖然我想去啦……」
  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儘管米娜說了那些話……依舊會顧慮不是嗎?
  一旦說要動身就會猶豫呢。
  不過,實際上說起來也是因為累積了太多工作啦。
  「您想去,是嗎?」
  我點頭回應他的確認。
  「既然如此,我也會拿出全力。畢竟您就是這樣,就算只剩下一點點工作也會以此為理由不上街。」
  「唔……」
  他滿臉笑容講的這句話,精準地刺進我的心。
  也講得太準了吧。
  「所以,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就請您上街吧。要是不去的話,我覺得您也會一直放在心上。」
  「……是啊,的確如此。」
  如果拖著不去,就會變得越來越難行動,只有想法不斷擴張。
  ……然後就會一直忘不掉。
  「工作達到下一個目標後,就上街吧……汀恩,你願意協助我嗎?」
  「當然。」
  汀恩笑著應允。
  好,我要加油。
  
  †††
  
  「塔妮亞小姐,能耽誤您一下嗎?」
  塔妮亞走在走廊上,打算去收拾茶具類用品的時候被汀恩叫住。
  「請問有什麼事嗎?」
  汀恩不著痕跡地留意著周圍的狀況。
  接著,他確認這裡只有塔妮亞之後開口說:
  「您知道德魯塞•克塔貝里亞吧?」
  這句話讓塔妮亞的眼神很自然地變銳利。
  「是的,當然。他怎麼了嗎?」
  「他好像在領地裡與大小姐的周圍徘徊,但還不確定他究竟在找什麼。」
  「您從哪裡得知的?」
  「我在王都聽說的。一如您所知,我與安德森侯爵之間有關聯。」
  「原來如此。」
  她心想,如果是和卡傑爾將軍有關,情報就有可信度。
  畢竟,卡傑爾將軍受到軍部、騎士團雙方的仰慕並與其有很深的關聯。
  「我知道了。不過,為什麼將這個情報告訴我?」
  對塔妮亞來說,這是很重要而且最想知道的疑問。
  因為,她在表面上只是普通的侍女。
  只有極少數的人曉得她是艾莉絲的耳目。
  「我希望能盡快確認這件情報,所以我認為應該最先告訴您,不對嗎?」
  「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麼要告訴我?」
  她的二度發問讓汀恩露出傷腦筋的笑容。
  「只要看見您的動作就能明白,那是學習過武術之人的動作。」
  「那是……」
  「我也曾拜安德森侯爵為師,所以這點程度還看得出來。再說若考慮到您的性格,我想您應該為大小姐充分發揮了那些力量。」
  「……既然如此,說我是護衛或許比較適合吧?」
  「哎呀,您不算護衛嗎?我還沒提到您的工作屬於哪一類的呢。」
  被擺了一道……她一瞬間懊悔地扭曲著臉。
  他確實還沒提及她究竟在做些什麼,她卻主動說出了一部分答案。
  自掘墳墓正是這種狀況。
  汀恩收起笑容,彷彿她內心的想法傳達了過去。
  「我講得太過火了……我重新說一次吧,只要見了您的動作,連您學過哪種武術都看得出來。視線不經意的移動方式、走路方式……就是這類事物。從這些地方去思考,我覺得與其說護衛,應該將您想成是大小姐的耳目比較能理解。我只是這樣猜想罷了。」
  「……是這樣嗎?」
  是她的能力不足,還是他太過敏銳呢?
  「真不曉得您一路上是怎麼走來的。」
  不管怎樣,都不是尋常的道路。
  就算是她能力不足,一個只鍛鍊武力的男人也不會光靠日常舉動就察覺那些事情。
  難道因為他是個擁有卡傑爾將軍那般天生才能,並花了幾十年磨練武藝的人嗎?
  還是說,他曾與她這類人對峙過嗎?
  若是這樣,或許有可能光是看見舉動就看穿對方。
  正常去思考的話,他是後者。
  塔妮亞也是這樣認為,所以才有這種疑問。
  究竟……隸屬商業工會之商家的兒子,要怎樣才會遇到必須與那種人打交道的場面呢?
  面對她的問題,汀恩笑了出來。
  同時,眼中出現陰影。
  「……算了,好吧。大小姐那邊就請您通知。」
  再繼續追問也沒用……塔妮亞中斷了對話。
  她的回答讓汀恩略感意外地瞪大眼睛。
  「我還以為您會親自確認之後再告訴大小姐。」
  「我當然也會那麼做。不過,我只是判斷最好盡早讓大小姐知道這個情報……這讓您如此意外嗎?」
  「對。畢竟您有您的立場,所以我覺得您會認為不要用不確定的情報去打擾大小姐。」
  「……我無法否定這點。」
  若是以前的她,也許確實會像他指出的那樣行動。
  ……可是……
  「大小姐以自己的雙腳站立,並且大力邁步向前。我身為侍奉她之人,不能沒有重大理由就加以阻擋。」
  她也同樣改變了。
  有如艾莉絲做出覺悟那樣。
  先前與艾莉絲在教會談話的那個時候。
  她感到一陣戰慄。
  同時,她也想起與迪達的對話。就是那場深夜低調見面時講的內容。
  她的職責不是用絲綢將艾莉絲保護起來。
  ……而是隨侍在她身邊當她的幫手,有時則是成為她的耳目。
  想保護她的安全而阻擋她的道路就算了,但即使不小心也不能阻塞住她的眼睛與耳朵。
  那個行為超出了自身領域的界線。
  「您應該並非想危害大小姐的人,對吧?」
  塔妮亞的問題讓汀恩呆住了一瞬間……但他笑了出來。
  「能聽到塔妮亞小姐這樣講,我覺得很光榮。」
  他笑的同時這樣說:
  「我知道了。塔妮亞小姐,請您盡快確認以及收集新情報。」
  「那是當然的。」
  他轉過身,而她也為了完成工作邁開腳步。
  
  †††
  
  ……或許該說果然如此吧。
  只要汀恩來這裡,工作真的就進展快速。因為就像有了兩個我。
  原本堆積的工作當然也會陸續處理完畢。
  我會讓工作累積起來的理由有兩個。
  一個,就是我同時處理商會的工作。
  另一個,就是我在領地政務方面加了各種指示。
  一般的工作要另外再加上這些事情。
  再加上之前被召進王宮,以及被逐出教會的騷動等等。
  若說到最近的事情,應該就是領官的罷工騷動吧。
  雖是因為這樣才讓工作有點累積,但若一切如常根本不會累積這麼多。
  畢竟領地政務的體制正在建立,商會方面也是這樣。
  所以,桌上的文件堆應該頂多會出現兩三座小山而已。
  先不管那些了,多虧有汀恩,先前累積的工作也逐漸解決。
  我對他強大的工作能力只覺得佩服。
  一部分的領官們見到汀恩的瞬間,有如作惡夢般喃喃念著「魔王陛下再度降臨……」,或者表示「早知道就請假……」,悲嘆著無法重返的過去。
  但只有〈財〉的成員默默燃起鬥志,認為「這次一定要贏過汀恩先生」。
  ……汀恩究竟做了什麼呀?
  我忍不住詢問,但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回答:「這裡全都是優秀的人才,所以我不禁認真了起來。」
  不過,他的工作速度確實很快,在我印象中,就是領官們儘管憔悴卻努力地緊跟著汀恩,所以沒有提到更多。
  就是因為這樣,緊急的工作全部達到了目標,所以今天要去街上。
  塔妮亞從早上就為我細心化妝,最後完成了一張「這是誰?」的臉。
  那已經超過普通化妝的領域,變幻為特殊化妝了。
  而且我還戴上眼鏡,髮色也用阿茲達商會的商品加以改變。
  最後,穿上棉質洋裝就完成了。
  即使是認識我的人,若我不與對方說話,應該就不會被發現吧?這身變裝已經到達這種程度了。
  「那麼,汀恩,我們走吧。」
  「我知道了。」
  「請慢走。」
  這次塔妮亞意外地沒有同行。
  她似乎有些必須調查的事。
  萊爾與迪達現在也離開了領地都城。
  迪達前往東部,萊爾則是前往北部。
  所以,我原本想帶著幾名護衛同行,但是塔妮亞表示反對。
  如果帶著大批護衛,那麼無論做何種變裝,也有可能會被察覺我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
  雖然米娜曾那樣說,但考慮到突發狀況,最好還是不要太張揚。
  話雖如此,在目前的護衛之中要選一人來保護我仍令人不太安心……所以,被挑中的就是汀恩。
  要擁有與萊爾及迪達不相上下的力量,而且是街上居民不認識的人。
  ……他很適合擔任這次的護衛。
  塔妮亞也沒有反對。
  不只如此,最近我甚至聽塔妮亞提起類似認同了他的言論。
  塔妮亞的心境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呢?
  雖然以前也曾感受到她身上的氣氛改變,但這也是那個變化造成的結果嗎?
  姑且先不管那些了,我與汀恩一同造訪街上。
  街上還是一樣充滿活力。
  市場裡擺著商品,眾多購物的人們走在街道上。
  「啊……!」
  近來沒有走在人群裡的我,整個撞上了人,身體晃了一下。
  畢竟我幾乎快要完全封閉在家裡了……
  「您沒事吧?」
  同行的汀恩扶住蹣跚的我。
  「抱歉……謝謝。」
  我歉疚地抬頭,發現他比想像中更靠近我。
  心裡彷彿一陣騷動,又彷彿覺得害羞。
  那種輕飄飄的心情,讓我覺得熱度更是集中在臉上,於是低下頭。
  「人真的好多啊。」
  「嗯,是啊……我真高興。」
  我不經意說出了這句話。汀恩或許理解了這句話的正確意義,只見他溫柔地露出微笑。
  因為,只要街道上有人就表示街上的豐足。
  更何況,能輕鬆外出購物就代表治安良好。
  我前世在和平的日本生活,所以覺得面前這幅景象理所當然,但我已經知道那並非理所當然了。
  正因如此,我才能感受到這幅景象是我的工作成果之一,並且率直地覺得高興。
  「……一直站在這裡也會擋路,我們走吧。」
  這片景象讓我一時看入神了。
  仔細想想,汀恩說得沒錯,這裡是道路正中央。
  「嗯,是呀。」
  汀恩朝打算邁開腳步的我伸出手。
  我一瞬間驚訝地呆望著他。
  「這裡人這麼多,會走散的。」
  他說完後露出微笑。
  他確實沒說錯,於是我打算伸出手,卻莫名地感到緊張,結果完全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裝模作樣反應。
  手握住之後,汀恩立刻走了起來。
  牽住的手比我的手還大,感覺有點粗獷……還很溫暖。
  我自然地揚起嘴角。
  那股熱度似乎連我的心都溫暖到了……我有種很幸福的感覺。
  如果這段時光可以永遠延續就好了……我心裡同時這麼想。
  「……亞莉絲小姐,您今天的時間比較多吧?」
  「對,都是多虧了你。」
  「那麼……我們稍微繞個遠路吧。」
  他就這樣拉住我的手。
  我有點驚訝,但心裡更是湧出喜悅,也自然露出笑容。
  「……這個方向我之前很少過來呢。」
  我們在大間商店林立的街上行走。
  「因為亞莉絲小姐到街上的時候,都是在市場或教會附近走動啊。」
  「或許真的是這樣喔。不過,我們要去哪裡?」
  「我覺得偶爾逛逛商店也很好。第一個地方,我想跟您一起去最近很受歡迎的點心店。」
  「很受歡迎……消息來源是〈財〉嗎?」
  「當然不是。我是從萊爾先生那裡聽來的。」
  「那我就放心了。真是期待。」
  我與汀恩手牽著手,一邊逛著商店,一邊向前走。
  「啊,也去那間店看看吧。」
  「呃,好的。」
  總覺得汀恩不知為何遲疑了一瞬間,但我依舊拉著他前去。
  那是一間寶石店。
  我凝視著放在店裡的各種寶石。閃閃發亮的寶石非常美麗。
  「歡迎光臨。哎呀,您是……」
  「是你認識的人嗎?」
  「對,之前在商業公會的時候受到關照。我剛好有事要說,可以稍微談一下嗎?」
  「好的,請往這邊。」
  「大小姐,請您一定要待在店裡,我很快就談完了。」
  「嗯。」
  汀恩與店家的人走向商店內側。
  哎呀……反正在同一個地方,而且這間店不愧是販賣寶石類商品,所以店裡有警衛,應該不要緊。
  我四處瀏覽商品。
  「哎呀!這是錶?」
  懷錶不知為何混在飾品中,同樣放在店裡。
  為什麼這間店有賣錶?雖然心裡這麼想,但看完之後就明白了,因為上面鑲著寶石。
  「喔──……」
  「剛才與您的友人前往店內的家兄,他經營鐘錶店。這是家兄與我的共同作品,性能有保證喔。」
  我一件件拿起來看。
  當中的一件商品吸引了我的目光。
  「這個真漂亮。」
  「謝謝您。雕在上面的葉子雕刻裡,鑲了水滴造型的藍寶石,是與您的眼睛相同顏色的寶石喔。」
  「……請給我一個這個。」
  「謝謝您。在包裝起來之前,我去請家兄進行這只錶的運作確認,可以請您稍等嗎?」
  我答應後,店員就拿著商品前往店內側。
  因為要花一點時間,所以店員返回之後我就與對方閒聊並瀏覽其他商品。
  「哎呀,賣這種價錢沒問題嗎?」
  結帳的時候,價格比想像中還便宜,讓我嚇了一跳。
  「是的。因為我們這間店的服務對象不是貴族們,大多是您這種商家背景的千金來購買。這件商品也使用了藍寶石,但用的是無法當成單顆寶石販賣的碎石,所以降低了價格。」
  「商家背景的千金?」
  「難道不是嗎?因為您與朋友一起來,我還以為是這樣。」
  「啊,不是的,我是因為您一下子就說中,所以很驚訝……原來如此啊。謝謝。」
  我接過商品的時候,汀恩回來了。
  我立刻將商品放進包包藏起來。
  「讓您久等了。」
  「不會,我也過了一段有意義的時間……差不多該走了。」
  我們後來也在那條路上四處逛。
  最後抵達了目的地,也就是街邊的咖啡店。
  受歡迎的點心是冰品。
  我們享受完那樣點心,然後離開那條街。
  因為一路上很悠哉,所以出了家門後度過的時間比想像中更久。
  快樂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這句話是真的呢。
  我不經意看到一條巷子,於是停下腳步。
  「請問怎麼了嗎?」
  他的聲音語帶顧慮,我露出帶有「不要緊」含意的微笑。
  「這條巷子……我覺得很像。」
  「很像?」
  「對……在我剛接下代理領主職位的時候,曾經帶著幾個人巡視領地。」
  「我曾經聽迪達說過。」
  「是嗎……其實,我在東部見到比那裡更昏暗的巷子。我打算進去,因為我不知為何感到有興趣。」
  「那時……大家阻止了您吧?」
  「對,沒錯。迪達尤其反對。他說,我想那樣做還太早了。」
  現在的話,我也已經明白迪達想表達的意思。
  就算是治安良好的地方,只要踏偏了一步,那裡就會出現不同的人。
  那裡是昏暗的世界。
  並非因為貧民窟或貧富差距而產生的黑暗,是另一種黑暗。
  那個地方的氣氛與秩序都與檯面上不同。
  在前世時,我也見過那種事物。
  那裡是觀光區,所以我懷著輕鬆的心情認為沒問題,而且心情因為旅行變得雀躍,沒有仔細注意就到處走。
  那裡是市街的中心區域。
  可是,只要踏進那條巷子一步,無論氣氛或其他感覺就完全改變了。
  走在街上的人們,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芒。
  街景明明沒變,卻不知為何帶著沉重感,讓人有種被壓迫的痛苦感覺。
  甚至本能感到危險。
  當時我明明覺得非常恐懼……轉生之後卻試圖做同樣的事情,真不知是否該說我沒有成長。
  暫且不管那些了,這塊領地上還有其他地方聚集了這種街道的黑暗。
  而且也有統領這種地區的組織。
  雖然還不至於將其稱為必要之惡,但檯面上的秩序因為那種組織的存在得以維持也是事實。
  我真心認為,幸好當時沒有莽撞地闖進去。
  因為現在與前世不同,我有著被賦予的地位及伴隨而來的責任。
  就算我與那種組織接觸,恐怕也不會被當一回事吧。
  或者有可能被吞沒。
  如果要整頓那類組織,就必須考慮成功之後的秩序結構,若要讓對方服從,我也得累積力量才行。
  「如果是現在的我,迪達會說些什麼呢……我想的是這個。」
  「這就難說了。就算到達認同的等級,迪達大概也會說出相同的回答吧……正因自己曾經待在那裡,才會不希望您與那裡扯上關係。」
  「原來……你知道呀?」
  「對,在安德森侯爵身邊一同訓練的時候,稍微聽說過。」
  「……是嗎?你知道以後有什麼想法?」
  「我不覺得怎麼樣。畢竟那並不稀奇。」
  「我真想知道什麼東西對你來說才算稀奇。」
  這句話讓汀恩笑了出來。
  「總之……我能理解迪達正因如此才擁有強大的察覺危機能力。那一定是小時候培養出來的……那麼大小姐您又是怎麼想呢?」
  「我也不覺得怎麼樣……無論過去如何,他一次也不曾讓我見到那一面。比起不知曉的過去,共同累積起來的過去更重要。況且,他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家人。」
  「大小姐的感想也很棒呢。」
  「是嗎?……時間耗在奇怪的地方上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
  「好的。」
  我們就這樣再度邁開腳步。
  最先抵達的是餐廳大叔那裡。
  我緊張地進入餐廳,但大叔一開始沒發覺是我。
  塔妮亞的化妝技術真是驚人。我膽顫心驚地說出名字之後,對方一開始呆住了……接著則是非常高興我來這裡。
  甚至因為太開心,所以大聲宣布請店裡每個客人一杯酒,結果被老闆娘罵。
  可是,老闆娘也含著淚歡迎我。
  到最後,老闆娘也招待我們用餐。
  我度過了喧鬧卻快樂的時光。在花店及魚店也是這樣。
  我前往各處向認識亞莉絲的人們打招呼。
  大家根本沒有怒罵我,反而流著淚述說謝罪與感謝的話語。
  我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您受到愛戴呢。」
  要回去的時候,汀恩說了這句話並微笑。
  ……真幸福。我打心底這麼想。
  前世的時候,我的生活也幾乎都奉獻給工作。
  可是,我因此獲得了什麼?
  被時間追趕,人際關係也變得疏離。
  因為沒時間花用,所以金錢不斷累積。
  不知何時開始,我只在遊戲的幻想世界裡付出關注。
  那是孤獨中的自由。
  一個人的世界非常快樂,但是很空虛。
  現在,我也同樣幾乎將生活奉獻給工作。
  但是……我卻如此幸福。
  某個人的笑容、某個人的話語,打動著我的心。
  那是因為立場改變了嗎……我認為並非如此。
  是因為我改變了。
  不過,我的自我已經融合在一起,所以那樣說也沒錯。
  但是,我覺得最大的理由就是我獲得了各種經驗。
  那時我非常專注。
  一路走來的結果如果是這樣……那我想要感謝神明讓我獲得轉生的機會。
  我不經意地抬頭看汀恩。
  汀恩察覺我的視線於是微笑。
  我也很自然地露出笑臉。
  「今天謝謝你。」
  「不……我才要謝謝您。」
  「最後我有個地方想去一下。可以再陪我一點時間嗎?」
  汀恩點點頭,這次換我牽起他的手,走了起來。
  宅邸的土地內有湖。
  不光是樹林前的大片湖泊,樹林裡也有小小的泉水。
  我與汀恩就待在泉水邊。
  太陽已經西下,月亮與星星共同在空中閃耀。
  「真美……明明是平常居住的房子,但我都不知道能看到這種景色。」
  「畢竟這裡離宅邸有點遠啊。」
  「對呀。我之前白天散步的時候發現這裡,晚上也有晚上的特殊之美呢。」
  在樹木圍繞、寂靜包圍之下,水面映照出整片星空,美麗得讓人覺得神祕。
  「……嗯,汀恩,上次那件事情謝謝你。」
  「那不是什麼需要讓大小姐道謝的事情。」
  「不,請讓我說。正因為你幫我與拉弗西蒙茲祭司牽線,我才能贏得無罪的判決。所以我想道謝。」
  「我屬於大小姐,所以我只是做了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容我心懷感謝地收下您的話。」
  「不光是話語,我還希望你收下這個。」
  接著,我將先前在寶石店買的懷錶遞給他。
  因為是當成禮品包裝起來,所以汀恩看不見裡面。
  「大小姐……我不能收下這個。」
  他說著並傷腦筋地笑出來,我拉起他的手,將東西放在他手裡要他握住。
  「不,因為我真的受到你的幫助。不光是行動,還有心。」
  「心?」
  「對,心……我認為自己心裡某處一直害怕向人示弱。因為『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老實說,我現在依舊害怕被人看見自己脆弱的部分。
  因為我不想再受到傷害。
  為了不寄託在某個人身上,為了不對某個人懷抱希望,於是將弱小的自己藏在門後深處。
  可是,一個人很寂寞……所以我把那個能讓人依賴的堅強自己放在檯面上。
  「不過,那時我到了極限。所以,當你把我的不安引出來……我鬆了一口氣。當你對我說可以依賴你的時候,我很高興,心情也變得輕鬆。當時我確實被拯救了,所以這是那個時候的謝禮。」
  「……請問我可以拆開嗎?」
  「嗯,當然。」
  汀恩打開那個小盒子,驚訝地瞪大眼睛。
  「這是我今天發現的。我在想,如果是這個東西,工作的時候也能使用。」
  「真傷腦筋呢……」
  他說著並露出苦笑,讓我覺得疑惑。
  「……大小姐,其實我也有禮物要送您。」
  不過,他的表情轉變成下定決心的感覺,接著說了這句話並將盒子遞給我。
  「咦!」
  他遞過來的盒子竟然與我給他的一樣。
  「請您拆開看看。」
  雖然我猶豫著是否收下,但還是接過來打開盒子。
  「哎呀……!」
  裡面的懷錶雕著美麗的薔薇。
  然後,角落部位鑲著與汀恩眼睛同樣顏色的葉子造型翠綠色寶石。
  「這是為了慶祝與道歉。」
  「道歉?」
  「對。雖然您向我道謝,但我那個時候對您說了嚴厲的話,所以我要道歉,還有就是慶祝事情順利解決。」
  「……可是……」
  「請您收下。開那間店的兄弟是我認識的人。然後,我拿到這樣東西時,對方說『這是額外服務』,我本來還在想是怎麼回事……請您看這邊。」
  我照他所說看了之後,發現兩只懷錶並列時,線條彷彿連在一起。
  我持有的懷錶是薔薇,交給汀恩的則是葉子。
  然後,將兩邊連結起來的線條看起來像花莖,兩個圖案就像化為一體。
  真是服了那對兄弟。雖然他這麼說,卻露出微笑。
  「這是特地做的設計。雖然講這種話有些僭越……不過我希望您能收下我的這一半。」
  他的話讓我心跳加速。
  我甚至擔憂心臟會不會因為跳動速度太快而破裂。
  「謝謝你,我很高興……」
  我感覺到嘴角自然地上揚,同時收下那樣東西。
  
  †††
  
  「將來,你要守護王家的成員。」
  是在哪裡犯下錯誤的呢……每當他詢問自己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句話。
  他……德魯塞•克塔貝里亞是在他父親這般叮囑下長大的。
  身為他父親,也是騎士團團長的多爾納•克塔貝里亞,從以前開始就鍛鍊著他的武藝。
  因為那句話讓他感到驕傲,所以他也很熱中於訓練。
  或許因為身在那種環境,所以他甚至覺得進學園就讀是件麻煩事。
  他認為比起進入學園,應該待在家裡向現役騎士團的成員們學習才更有益。不過,既然身為貴族的嫡子,進入學園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入學後……他原本的沉默寡言個性也帶來影響,讓他始終無法融入學園生活。
  ……就在某天,他遇見了一名女學生……也就是尤莉•諾伊亞。
  他們是在訓練所相遇的。
  那裡是幾乎沒人使用的地方,只要提出申請,學生就能自由使用。
  他幾乎每天都在那裡訓練。
  「好厲害喔──」
  她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什麼?」
  「啊,對不起。我……每天都會來這裡的後面……您也是每天都過來對吧?我很在意您做的事情……」
  「……後面?」
  訓練所後面只不過有座花壇,而且因為無人經過,所以是個長滿雜草的地方。
  「對。難得有座大花壇,荒廢就太可惜了,所以我在那裡種植喜歡的花。啊,我當然有徵得學園的同意喔。」
  「不用那麼慌張,我沒想過要向學園報告。」
  「啊,不……雖然那也有關係啦……因為,做這種事情很少會被誇獎,不是嗎?千金小姐竟然去種花弄土。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告訴太多人。」
  「嗯……妳並沒有給別人帶來麻煩啊?我不會有意見。」
  「太好了。那麼,您每天都在這裡做什麼呢?」
  她就像花朵綻放般微笑。
  那張笑臉不知為何讓他覺得心裡溫暖了起來。
  「……妳看了也不明白嗎?」
  「我知道是在訓練……但不知道究竟在做什麼。因為,德魯塞先生在武術課程的成績每次都是第一名。」
  武術是選修的課程,像他這樣隸屬騎士團的孩子們會選這門課。
  其餘的理由就是純粹想護身,而且身為貴族的次男、三男,將來想成為騎士團團員的男學生也會去上課。
  「我並不是為了課業而訓練。」
  「是這樣嗎?」
  「對,我是為了將技術奉獻給國家與王家的成員才訓練。」
  原本面露驚訝的她,笑得更開了。
  「真是太棒了。若是能受到像您一樣努力的人保護,那就太令人安心了。」
  她的話與笑容,一直都留在他的心中。
  ……在那之後,她經常在他訓練的時候造訪訓練所。
  大部分都是稍微交談之後就離開。
  一開始他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她的來訪不知何時開始成為他最大的期待。
  他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卻覺得很厲害……並且一直說那樣很棒。
  那些話鼓舞了他,讓他更是專注於練習。
  他曾好幾次想將自己的武藝奉獻給她。
  每當有這個念頭,他就會自我告誡,對自己說自己的武藝是要奉獻給王家。
  在她與愛德華王子成為一對情侶的時候,他才明白那種心情是戀愛。
  他最初很沮喪,但當他發現自己想守護她的心情,與自己長久培養的信念不再互相矛盾時,那種頹喪的感覺就稍微平復了。
  他甚至隱約覺得喜悅。
  認為能夠毫無顧慮地親手守護她。
  所以,當愛德華王子與據說欺凌了尤莉小姐的艾莉絲對峙時,他當然也站到尤莉小姐那一方。
  後來順利驅離了艾莉絲,他成功地守護了她……他原本這麼想。
  「你怎麼做出這種事!」
  他的父親多爾納一開口就以嚴厲的口吻這麼說。
  他感到疑惑,不曉得父親究竟是指什麼事,結果多爾納重重地嘆氣。
  「我是指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那件事!」
  「……我不明白為何會被這樣怒罵。」
  「你是認真這樣說的嗎?」
  「是的。」
  「以暴力對待公爵千金的事實就已經不可原諒了,更別說目標是成為騎士的人對女性施暴,虧你有辦法不當一回事!你不是將騎士的信條視為驕傲嗎?」
  「但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欺凌了尤莉男爵千金。」
  「你有見到欺凌的場景嗎?」
  「沒、沒有……不過,有流言傳出來……」
  「你親自證明了流言嗎?或是你親眼目睹了嗎?」
  「沒、沒有……」
  「實在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你沒有確實的證據就對女性施暴,而且對象還是第二王子的未婚妻。真是沒資格當騎士!不只是對這個家,你甚至讓騎士這個存在蒙羞。」
  「但是,我……!」
  「我不想聽你的藉口!你暫時禁足在家,冷靜一下!」
  父親不容分說地這樣表示後,他就被總管帶開,軟禁在房間裡。
  之後他有一陣子請假沒去學園,禁足待在家裡。
  他不被允許進行訓練,但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只能呆坐在房間裡。
  為什麼自己會受到這種打擊……他不明白。
  他認為自己只不過想守護她。
  禁足結束之後,他也在父親的命令之下幾乎將整天的時間用在訓練上,無法與尤莉見面。
  在他心裡累積的只有對父親的不信任。
  當他在建國紀念宴會上見到許久沒見的尤莉時,他對自己給予肯定,認為自己果然沒做錯……可是……
  「好久不見了,德魯塞。」
  宴會結束後,他這次被母親找了過去。
  「……好久不見。」
  他面前擺放了茶具與茶點。
  「那個呀,叫做巧克力。最近開始在王都流行……你吃吃看。」
  他順著母親的意思,品嚐了那樣沒見過的東西。
  「這是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商會販賣的商品。」
  「……阿爾梅利亞公爵……」
  「王太后在先前的宴會上說過,管理那間商會的就是公爵千金,也就是艾莉絲小姐。」
  當她講出艾莉絲的名字時,露出悲傷的神情。
  「欸,德魯塞,你真的有辦法挺起胸膛說你做了『正確的事』嗎?」
  「您說正確的事情……?」
  「對,沒錯。其實,無論在政治上,或是我們家族與其他家族的關係上,你的行動都是個大問題,但即使將那些事情完全置之不理,你也有辦法說自己做了正確的事嗎?」
  他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因為他不明白這些話的真正意思。
  做了正確的事情……他之前對此毫無疑問。
  被命令禁足在家之後,他思考了父親說他給騎士團蒙羞那句話的意義,最後,他認為父親應該是考慮到克塔貝里亞家身為貴族的立場才生氣……他的結論是這樣。
  他還認為,既然如此他就更不需要以自己的行動為恥。
  他成功守護了她,家族之類的根本無關。
  「雖然這種講法很失禮,不過德魯塞,我呀,很同情艾莉絲公爵千金喔。」
  「母親大人,那是為什麼?」
  「依結果來看,尤莉•諾伊亞男爵千金引誘了有未婚妻的男性……會這樣認為也沒辦法吧?同樣身為女性,我覺得艾莉絲公爵千金做的事情是無可奈何的。其他女性接近自己心愛的未婚夫,於是心裡湧出嫉妒與悲嘆的情緒,而就算她對尤莉小姐發洩,又有誰能責備她?」
  「那個嘛……」
  「心愛之人被奪走,後來你們還在眾人面前責難她,導致她也被逐出社交界。」
  他突然想起艾莉絲在學園裡說的最後話語──
  「妳還打算再從我身邊奪走什麼事物嗎?我的未婚夫、我的地位……」
  那句她流著淚說出的話。
  「我覺得這個點心就像是她的覺悟。有辦法不與任何人結婚,一輩子單身的覺悟。她不只被解除婚約,還被逐出社交界,要訂下新的婚約或許真的很困難吧。欸,德魯塞,你對這樣的女性施暴,協助打亂她的人生步調,還與人一起詆毀她……你身為騎士,真的有辦法說那種行為是正確的嗎?」
  「這……」
  他無法反駁,也不曾思考過。
  他沒考慮過她可能很痛苦……也沒考慮過她可能身陷悲傷這類理所當然的事。
  「守護了喜歡的女孩,你覺得滿足嗎?你的劍只是為了那種事情一路磨練過來的嗎?……我與你不同,若非親眼所見,我不會對他人提出忠告……我見到你在宴會上與愛德華殿下、尤莉小姐一同與艾莉絲小姐談話的狀況了……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看起來只像是與其他人聚在一起中傷艾莉絲小姐。難道騎士就是會對弱女子做那種事的人嗎?」
  每當母親開口,他就有種心頭越來越痛苦的感覺。
  明明已經無法回頭了啊。
  「母親不是騎士,所以也不懂騎士的信念與決心。儘管我不懂,但就我看見的那個狀況,我知道你對艾莉絲小姐的所作所為只是暴力罷了。」
  被父親斥責的時候,他腦中湧出的只有反抗心。
  但是這個時候,在他心裡出現的是混亂與後悔。
  「你要反省自己的行動。」
  與母親見面後,他立刻再度開始將整天的時間花在訓練上。
  他想讓腦子清醒一些。
  母親的話與艾莉絲的話在他腦中縈繞,折磨著他。
  就結果來說,他不知何時與尤莉及愛德華王子疏遠了。
  畢業後,德魯塞一如預定以騎士團見習團員的身分進入騎士團。
  他過著被現役騎士磨練卻很充實的每一天。
  騎士團是他的憧憬,也是他的一切……正因為自己的價值觀動搖,所以才會執著於那裡。這也沒辦法。
  不知何時開始,騎士團變成他世界裡的全部。
  就在這時,一份通知發了下來,也就是有兩個據稱是卡傑爾將軍徒弟的人會來參加騎士團與軍部的共同訓練。
  對方是那名活生生的英雄──卡傑爾將軍的徒弟。
  他對此心生嫉妒。其實,除了他以外的成員也都懷著或大或小的類似情緒。
  因為卡傑爾將軍正是隸屬軍部及騎士團的人們崇拜的對象。
  再加上,他對自己從小以加入騎士團為目標長期鍛鍊之武藝的自信,以及正因為累積了實力才能加入憧憬之團隊的那份驕傲,都比其他人強了一倍。
  所以,他完全無法認同那兩人,並前去挑戰,不過……
  「雖然我不知道你認為騎士身分有多麼驕傲……但你才不是『騎士』。」
  對方以自己根本比不上的力量擊敗了他。
  儘管不甘心,但他也覺得自己敵不過對方……德魯塞不得不這樣覺得。
  自己至今累積起來的事物究竟算什麼呢?
  迪達的話與他母親的話重疊在一起。
  他甚至開始煩惱,疑惑自己從前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啥?你想知道那兩個人的事情?那種事情你直接問對方就好了吧?你就說你很在意他們的事,請他們跟你聊聊。」
  就在某天,德魯塞找前輩騎士說話。
  前輩騎士露出苦笑,或許認為德魯塞想知道他們兩人的事情很意外。
  「呃,這個……」
  「也是啦,畢竟你之前完全擺出一副找人吵架的態度……第一印象就糟透了啦。」
  看見支支吾吾的他,前輩騎士也苦笑著。
  「所以,你想問什麼啊?」
  「為什麼那兩個人不來王都?如果是他們的話,無論騎士團或軍部都會以優渥待遇招攬他們吧?」
  「那兩人不是說過了嗎?他們有拯救了他們的主人……比起自身的榮譽,他們更為主人著想並奉獻能力……簡直比我們騎士團的騎士更有騎士風範呢。順帶一提,他們的主人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喔。」
  「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她是他們的主人?」
  他露出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前輩騎士蹙起眉頭。
  「你似乎很不滿喔。」
  「啊,不是的……我還在想,那兩人服侍的會是怎樣的人……沒想到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
  「畢竟你是與那位小姐同一時期就讀學園嘛。」
  「嗯,是啊……前輩您對她有什麼看法?」
  「不要問我啦,我與那位小姐除了打招呼之外沒說過話。你不是比較清楚嗎?」
  「……我沒聽說過什麼好的傳聞。」
  「喔,那件事我知道,就是她從學園退學的原因對吧?因為我也算是個小貴族啦。」
  「原來您根本就很清楚嘛。」
  「應該說我只知道這些才對吧?」
  「是嗎……」
  他歪著頭。
  就像在說,只知道這些不就已經足夠了嗎?
  「我啊,認為所謂的人不只有一面。人會因為時間、地點與對象,露出不同的態度。」
  「那樣想不是對別人太失禮了嗎?」
  「那我問你,你能說你待在騎士團的時候,與私底下的時候完全一樣嗎?」
  「這……」
  「我就不一樣……所以啊,我認為最後若不是親自與對方接觸,就無法判斷對方究竟是怎樣的人。當然,我並不認為事前的情報完全沒意義。但是,現在的我手上的情報,一個說她是惡意欺凌男爵千金的大小姐,另一個說她是拯救了平民甚至培育成自己近侍的女性,你覺得我到底該相信哪一方?我以此為前提問你,你覺得那個人是怎樣的人物?」
  德魯塞說不出話。
  因為他與她之間並沒有什麼足以讓他表示自己了解她的小故事。
  他所知道的話題中的她,全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因為,他認為那就是全部的她。
  「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前輩騎士看見他這副模樣,傷腦筋地聳了聳肩膀。
  ……在那之後,他就一直思考。
  父親對他說的話、母親那席話,以及前輩騎士說的那些,他反覆思索了好幾次。
  無論他如何思考,最後做出的結論都是他身為一名男性並未做錯事。
  他甚至覺得她至今依舊不可原諒,也不能原諒。
  不過,他同時也覺得他身為騎士或許做錯了。
  他在眾人面前羞辱似的壓制住她,這是事實。
  想到這裡,他考慮要向她道歉。
  但是,就算他好幾次想見她,都遭到驅趕。
  他曾經數次造訪位在王都的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卻都被趕回來。
  「你是笨蛋吧?」
  德魯塞再度與前輩騎士商量這件事,但對方劈頭就對他這樣說。
  他們兩人所在之處是街上的小酒館。
  身為貴族的這兩人平常不會來這種地方,但或許是因為卡傑爾將軍的影響吧,他們兩人與工作同伴喝酒的時候經常過來。
  「那我問你,如果艾莉絲小姐對你說:『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我身為公爵千金似乎做了不太適當的反應,所以我道歉。』你會怎麼想?」
  「這……但是,我想要做個了斷。」
  「了斷?就算你說想見她,但在對方看來會疑惑你之後想做什麼並起戒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況且,你的謝罪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要是有空閒聽你說那些,應該會把時間拿去做其他事情吧。」
  「我的想法並不是只有表面功夫。我反省了,認為我身為騎士不該那樣做。」
  「我說的就是這個啦。我剛剛不是問過你嗎?要是你站在相反立場聽到這種話會做何感想?你覺得呢?」
  前輩騎士的詢問讓他語塞。
  如果聽到「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我身為公爵千金似乎做了不太適當的反應,所以我道歉」這種話,他會有什麼反應?
  雖然她並非萬惡不赦,但只要想到尤莉,他就無法原諒她。
  他覺得,只是為了維持觀感的謝罪,是空虛的事物。
  「看吧,是表面功夫對吧?並不是真心的。然後,就算被人那樣謝罪,聽的那一方也只會覺得僅僅是聽到一些漂亮的場面話啦。說起來,從謝罪之人那方看來,道完歉之後事情就結束,接著或許能重整心情……可是被道歉的一方並非如此。因為,所謂的謝罪,站在要原諒他人的立場來說,就是給予機會喔,也就是重頭來過的機會。」
  前輩騎士說這句話時,表情非常認真。
  「你要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強迫她面對更大的痛苦嗎?」
  ……前因後果並沒有簡單到能輕易解決。
  前輩騎士想說的究竟是不是那個意思呢?
  以他的立場來說,就連想道歉也是一種失禮的行為嗎?
  「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好?」
  「不要問我啦。說起來,應該問你想怎麼做。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就算你做了表面上的謝罪,也只是解決了自己惹出的事情。你並不是覺得抱歉,只是被周圍的人影響才做的……你要自己思考,要用更深、更廣的角度去思考自己想怎麼做,又能做什麼。」
  接著他們再多喝了一下,然後就解散。
  回到家之後,他也好幾次想起與前輩騎士的對話並思考。
  以前的事情,還有以後的事情。
  他思考了好幾次,但什麼都想不出來。
  ……自己一直以來做了什麼?將來想做什麼?
  他思考著、思考著,沒多久後……
  「……我要去了解她。」
  他心裡這麼想。
  他不了解她。既然如此,那就去了解。
  她一直以來做的事情,與她將來想做的事情。
  接著,他請了假,踏上旅途。
  那是一場為了要了解她而踏上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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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章 大小姐,開始行動
  
  
  「……大小姐,德魯塞進入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晚上,我聽了塔妮亞的報告之後重重嘆氣。
  之前聽汀恩說的時候雖然很慌張,但多虧事前知道,我現在很冷靜。
  「找人監視他。一旦他做出怪異行動就立刻阻止。」
  「我知道了。」
  「事到如今他究竟想做什麼呀……」
  說實在的,我很想立刻將他逮住,強制送回去。
  「他的工作怎麼了?」
  「他請假了。」
  「竟然讓那個人自由行動……真不知多爾納大人在想什麼。」
  「大概是覺得要他待在騎士團對他也不好,才會變成這樣吧?他似乎認為騎士團就是一切,是個正義崇高的團體。懷著榮譽感雖然很好,但若太過火就只是單純的傲慢。他是家中的獨子,所以若要廢嫡,就必須從親戚那邊找來繼承者。多爾納大人會不會想在那之前給他最後的機會?」
  「還真是體貼啊……」
  我忍不住笑出來。
  「哎呀,算了。但我不會允許他擅自亂來。」
  我下定決心並握緊拳頭。
  「對了,請問街上的視察之行如何了?」
  「咦?妳問我這個……」
  話題突然改變,讓我一時心慌。
  「因為您去過街上後,似乎感覺很高興。」
  「喔……是啊,嗯……」
  不知該說我一時胡思亂想,還是莫名地過度反應了。
  總之,那些不重要。
  「我覺得非常幸福。」
  我想不出這個以外的詞彙。這就是全部。
  「是這樣嗎?」
  塔妮亞也高興地微笑。
  「對了,我另外有件事情……」
  我提起一件突然想到的事。
  說到街上這個詞,我腦中同時浮現之前想起的回憶。
  「我只是舉個例子喔。如果妳犯了一個嚴重錯誤,那是個無法挽回的失態行為,而若再度遇到與那次失敗類似的狀況,妳會怎麼做?」
  「這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呢。」
  塔妮亞傷腦筋地皺起眉說:
  「如果遇到那個場面,就一定會失敗嗎?」
  「我不知道,但妳吃過一次敗仗喔。」
  「我不會說出……去試試看之類的話。」
  塔妮亞說完後閉上眼睛。
  看來她是認真地在思考。
  「是我的話……我會考慮行動之後會獲得與會失去的事物。」
  稍微沉默之後,塔妮亞說了這些。
  「如果是根本無所謂的事,一定會毫不猶豫思考迴避的方法。既然猶豫,就表示困難之事的另一端是無法完全死心的願望吧?所以,我想我會放在天秤上衡量,也就是失敗後會失去的事物,與或許會得到的可能性。我會思考迴避之後,會失去哪些原本擁有的事物,以及目前擁有且不想失去的事物。」
  「無法完全死心的願望……」
  「是的,只不過,這是假設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雖然我不曉得大小姐您詢問的用意……但就算大小姐遇到那種場面,只要是大小姐思考後做出的選擇,我就會陪在您身邊直到最後,我也會為您開路。其他的人也都一樣。就算各自的做法不同,或者加以反對,想幫助大小姐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如果您思考的時候碰壁,請您務必要想起我們,並且使用我們……不知我這樣回答可以嗎?」
  「嗯,已經很足夠了,謝謝……今天我已經很累,要睡了。」
  「我知道了。」
  塔妮亞幫忙我做就寢準備,然後我就躺進床舖。
  接著,在塔妮亞離開房間後,我走到陽台上。
  雖然穿著睡衣有失禮儀,但周圍一片黑暗所以應該沒關係……我對自己說了這個藉口。
  我看著夜空,然後看著街上。光線昏暗,所以看不清楚。
  正因為這是個沒有電力的世界,所以才會黑暗。
  不過,這片黑暗現在讓我感到舒適。
  「……無法死心的願望嗎?感覺真蠢……」
  因為,就算我緊緊咬牙……即使如此也忍不住而哭出來的這張醜陋表情,不必擔心會被其他人看見。
  我的低喃在夜晚的黑暗中響起,然後消失。
  淚水的量慢慢增加,就算咬緊牙也會冒出來的嗚咽聲同時出現。
  ……我絕對沒有認為塔妮亞的話很蠢。
  反而認為相反。
  塔妮亞的話說中了我的想法。
  我有個……在心底沉睡,無法死心的願望。
  愚笨的人是我。
  明明吃了那種苦頭,原本應該已經鎖上的心情卻輕易流瀉而出。
  實在太脆弱了。
  我早就已經察覺。
  只是假裝沒有察覺。
  我找了個理由,甚至連自己的心意都欺騙。只要稍微面對自己,事情就很簡單。
  為什麼會依賴並撒嬌呢?
  最難過的時候,是面對誰才有辦法流露出情緒?
  醜陋嫉妒心微微浮現的原因是什麼?
  心裡明明知道,卻放棄以腦子思考。
  我輕輕握住他送的懷錶。
  在夜晚的黑暗中,甚至連手上那樣東西看起來都很模糊。
  唯有冰冷的觸感讓我明白東西在我手裡,是我實際感受到的一切。
  ……我已經無法再次失敗。
  因為不能失去。
  我不能失去跟隨著我的大家、領地,還有住在這裡的人民們。
  正因為那些很重要,我才會這麼想。
  思考那些之前,我一想到有可能變回那個愚蠢的自己、想起遭到背叛時的那種絕望……我就很害怕。
  所以我原本不願意再度面對。
  為什麼我會再度尋求那種眼睛看不見的不確定事物,以及光靠自己的力量無法改變的事物?
  明明害怕,心裡卻湧出這股與那不同的激烈情緒。
  「喜歡……」
  試著說出聲之後,我心裡就明白了。
  這句話不可能實際在他面前說出來。
  因為,我的願望不會實現。
  跨越身分的愛情根本就不切實際。
  就連灰姑娘原本也是貴族。
  尤莉也是男爵千金。
  所以,我不會告訴他。
  ……因為我沒辦法拋棄我的重要事物。
  所以,我再度偽裝自己的心。
  然後,不去面對。
  同時,明天我將會再度露出相同的笑容。
  
  †††
  
  「……數字不太對勁。與過去相比,物品的進出……流通減少了。」
  我盯著文件,指出在意的事情。
  「為什麼呢……對象並不是日用品,是進口商品之中也只屬於嗜好品、奢侈品之類的商品,而且減少的只有東部。」
  「……虧您能發現呢。」
  隸屬〈財〉的其中一人說著並瞪大眼睛。
  「我在汀恩說出來之前都沒發現,實在很不甘心。」
  對於他毫不客氣說出的話,我回以苦笑。
  「那麼你認為我是哪邊?會發現還是不會發現?」
  「您認為我在測試您嗎?」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單純覺得在意,想知道部下對我的想法是怎樣。對了,既然是汀恩說過的,那他應該也製作了與這件事有關的報告書,對吧?」
  「報告書還沒收到,汀恩也說要尋找原因,所以正打算派人去東部……他說您應該這樣就會發現,所以叫我們先把文件交給您。」
  「哎呀!那麼,我是被汀恩測試了呢。」
  我不禁呵呵笑出來。
  「您不生氣嗎?」
  「不會,這樣很有趣呀……比起那個,原因究竟是什麼呢?就其他資料的內容看來,並不是人變少,也不是購買慾降低,所以價格稍微上揚了。除了東部以外的地方並沒有發生那種事情……這是某個人刻意操縱的嗎?」
  我不斷翻閱房裡其他資料並低語。
  在這段期間,一旁待命的領官似乎默默地觀察這裡。
  「……找塞巴斯過來。謝謝你的報告。」
  我對塔妮亞下指示,並要領官退下。
  然後,我立刻對塔妮亞帶來的塞巴斯做出指示。
  內容就是將東部交來的報告書全部拿到我這裡。
  東部有港口,所以從以前開始就是富裕的區域。
  自從我成為代理領主,就擴大並整修了港口。
  也注重與別國之間的貿易。
  這個區域肩負著領地的重要收入來源……所以會變得敏感。
  不知道原因就無法安心。
  現在雖然只有一部分品項受到影響,但現階段也沒有保證不會影響到所有的商品。
  「……汀恩,我剛才收到報告了。那麼,進展如何?」
  汀恩在敲門聲響起的同時進入,於是我朝他說話。
  「老實說,現狀沒有任何進展。接下來只有等待派去東部視察的人們的報告。只不過,有件事我很在意……」
  「除了數字之外沒有其他異狀,甚至讓人覺得完全沒進展,對嗎?」
  「是的,太平靜了。既沒有發生海難意外,也沒有發生騷動的商會。說起來,商會一般會因為流通量減少而產生抱怨或尋求商量,但卻沒有任何商會向上提報,就算實際應該有蒙受損失也一樣。這點讓人覺得奇妙。」
  「如果只是杞人憂天就好了……但我有股不好的預感。汀恩,你能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原本的契約是到明天。因為有些非得去做的事情,所以我要離開領地大約一星期,但結束之後就會回來。這段期間就由塞巴斯先生與剛才過來報告的那名領官負責接手工作。」
  「是嗎……那也沒辦法呢。」
  若要說真心話,如果他能待在這裡,我會比較安心。
  一直靠他也不太好,完全依賴他更是不可以。
  「我知道了。如果你想到或知道了什麼事情,就請通知我。」
  接著我前往圖書館……也就是圖書室。
  話說回來,汀恩待在這裡的時候就能發現,真是太好了。
  若是在他過來之前,大概會因為工作累積得太多,而無法管到那些部分。
  ……不,應該是相反的。正因為他來到這裡才會發現。
  先前累積的工作處理完畢,我也有了充裕的時間,再加上他發現之後請領官確認,接著再向我報告。
  不管怎樣,我都很感謝他。
  我思考這些的同時,抵達圖書室並進入其中。
  「哎呀,蕾米,好久沒在這裡見到妳了。」
  「艾莉絲小姐!」
  她立刻朝我露出開朗的笑容。
  雖然她是圖書室管理員,但我拜託她處理許多領地都城學園的事情,有很多地方倚重她,所以她最近待在這裡的時間減少了。
  再加上我能過來的時間也很有限,所以實在很久沒見到像這樣待在書堆裡的她。
  「艾莉絲小姐,請問怎麼了嗎~」
  「我有點事情要查……是關於東部。」
  「是怎樣的事情呢~?如果與食材有關,就是這個與這個……啊,地圖與地形也有必要呢。」
  「……我想想喔,如果有歷任鎮長的紀錄,或是犯罪紀錄之類的資料……」
  「歷任鎮長的報告在這裡~因為當成資料,所以沒有製作成書籍,翻閱的時候請您小心~」
  「嗯,我知道了。」
  我從蕾米那裡接過一疊紙。
  「還有~關於犯罪紀錄……東部算起來極端稀少~除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之外,應該不會有其他的出現。」
  「哎呀……我聽說設立警備站之前,除了嚴重的事件或騷動之外都沒有留下紀錄,所以也沒辦法,但東部為什麼會極端稀少呢?」
  「原本,聽說血氣方剛的人容易聚集在東部~所以打架騷動就像是家常便飯~而且~可能是因為那裡由波爾迪克家族支配,所以消息很少傳來這裡吧。」
  「波爾迪克家族?那是什麼?」
  這個沒聽過的詞彙讓我不禁疑惑。
  「也就是管理著地下社會的組織喔~以前呀,艾莉絲小姐去視察的時候,迪達不是曾經阻止您去一個地方嗎?那附近也是那種組織的地盤喔~」
  「原來如此。我會請塔妮亞去確認那個組織最近的行動。關於組織變革之類的事情妳知道嗎?」
  「唔……那個家族的歷史很古老~而且是源自領地誕生,將東部當成港口建設的時候開始的喔~家族裡似乎有家族本身的作風,做的事情雖然是壞事,但居民似乎沒有非常厭惡他們喔~」
  「……順帶一提,壞事是指哪些?」
  「是經手違法物品喔~但好像沒有販賣奴隸。還有就是負責勢力範圍內保鑣類的工作,聽說還有賭場。」
  「原來如此,既然有在當保鑣,就代表事情傳過來之前就解決完畢了吧。如果事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又在不知不覺中解決,就不需要記錄下來。」
  「一點都沒錯~」
  「……話說回來,蕾米妳真是萬事通耶。」
  「公爵家歷任主人的手記等等也有一些保管在這裡~當時調查過的事情果然都有像筆記那樣留下來,很有趣喔~」
  「是這樣啊。其實我應該親自從這裡找出那些東西呢……但我光是這樣想,就打冷顫。」
  要從這裡不尋常的藏書量之中找到想要的資料,會耗費很大的勞力。
  如果是曾經閱讀過的就算了,若要尋找調查用的參考資料,就根本無從找起。
  ……有蕾米在,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其他還有這類組織嗎?」
  「當然好像還有幾個喔~但不曉得現在是不是還存在……有的組織互不干涉,但似乎也有組織與波爾迪克家族對立喔~」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謝謝妳。」
  
  †††
  
  「……塔妮亞,等一下。」
  夜也已經變深的時刻……迪達叫住了正想離開宅邸的塔妮亞。
  「迪達,有什麼事?我很忙喔。」
  雖然她瞪著他並這樣說,但迪達卻保持著往常的輕浮笑容。
  「我知道喔,妳收到公主殿下要妳調查東部的指示,對吧?還包括監視大少爺,真是辛苦耶。」
  「如果你這麼想,就趕快讓開。」
  「沒必要。」
  「……什麼?」
  「我會去調查。不是有句話說,術業有專攻嗎?我只是稍微回老巢一下。」
  聽到這句話,塔妮亞想起他來到這裡的經過。
  艾莉絲撿到迪達,是在前往東部家族旅行的時候。
  塔妮亞當時是以見習侍女身分留在宅邸,所以不清楚詳情。
  雖然不清楚,但她知道迪達是東部出身,而且還隸屬於這方面的地下組織。
  「你還有自己的工作吧?」
  「畢竟我有優秀的搭檔啊。況且,再怎麼說我也培育了手下的傢伙們,接手工作沒問題的。」
  「……就算那樣也不行。如果你要去,你就會調查組織有沒有行動吧?可是,雖然你當時年紀小,對方也已經知道你的長相了……很危險。」
  「喂喂喂,別看我這樣,我也算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喔!」
  「我知道啊,不用說我也清楚,不過,為什麼?為什麼你打算行動?」
  「如果要為公主殿下做到最好,由我過去比較適合吧?就跟我剛才說的一樣,我早就了解那個地方。」
  她盯著他,彷彿質問他的真正目的。
  被那種視線盯著看,迪達傷腦筋地笑了出來……但沒多久就恢復嚴肅的表情。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我要直接過去親眼確認。要是能清算過去,我想要那麼做。」
  「你覺得我聽到這種話,還會讓你一個人去嗎?」
  「我剛才也說過了,我有辦法應付一定程度的危險……所以,抱歉了。」
  
  
  
  當他這麼說的瞬間……她感受到一股衝擊。
  真是太粗心了。她在心裡嘖了一聲。
  同時,她的意識變得模糊。
  她視線最後捕捉到的就是元凶,也就是身為犯人的他。
  他的臉上露出抱歉的表情。
  ……當她下一次睜開眼睛時,腦子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
  因為,映照在眼裡的是平時的景色,也就是她的房間。
  不過,那不是夢。證據就是她身上還穿著昨天為了外出而換的服裝。
  她立刻整理儀容,跑出房間向艾莉絲報告。
  「……迪達前去調查?」
  塔妮亞報告的瞬間,艾莉絲驚訝地睜大眼睛。
  「雖然我腦子裡知道若是迪達就不用煩惱……但我只擔心他會不會太魯莽。」
  艾莉絲思索般低喃。
  「話雖如此,若要帶他回來就要派萊爾……或是好幾名有一定身手的人,但現在沒那種人力……況且,以我的立場來說,我很感謝他做出的行動。稍微觀察一下狀況吧。」
  「……我知道了。」
  對於艾莉絲的決斷,塔妮亞沒有說出否定的話語。
  壓過內心不斷冒出的不祥預感,她返回平常的工作中。
  
  †††
  
  他……德魯塞抵達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領地都城的街道與活力,跟王都相比也毫不遜色,他對此純粹感到驚訝。
  不……在這之前,從進入公爵領開始,他就不斷對身邊事物感到驚奇。
  要進入公爵領的關哨前排了很長的隊伍,而且進入之後經過規畫的街道井然有序。尤其是後者讓他覺得驚訝。
  在其他的領地裡,就算街上的道路有鋪設,但除了連結主要都市的道路之外,其他很少會整修。
  可是,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就連村落間的道路都經過整修,使用起來很輕鬆。
  而且因為處處設立了名為警備站的建築物,也就是直屬於公爵家的警備隊駐守的地方,所以城市之間的治安也很好。
  不愧是歷任宰相出身的家族……他感到佩服。
  抵達領地都城、住進旅社後,他先在街上逛。
  他突然發現有好幾個人進入一間規模很大的建築物。
  「……那是什麼店啊?」
  他詢問一名路過的男性。
  「店?……喔,您是旅行的人對吧?」
  「是啊……」
  「那裡是領立學園的初等部。住在領地裡的所有小孩都可以免費學習文字讀寫與算術喔。」
  「是喔……真厲害。」
  雖然很厲害,但這種事情真的有必要嗎?
  他在內心發出疑問。
  讀寫與算數是貴族與商人子弟們被要求學習的事物。
  可是,連這些都要求平民學習,究竟有什麼意義?
  「就是說啊!這是艾莉絲小姐接下代理領主職位之後開始的制度喔……她說知識就是力量,那些事物會成為支撐我們靠自己力量向前走的助力。一開始雖然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實際學過之後,才體驗到那句話的意義呢。畢竟將來能從事的職業變多了,日常生活裡也用得到。」
  德魯塞覺得很厲害,這個感想似乎讓這名男性感到高興,於是他興奮地講個不停。
  「艾莉絲小姐……?是大小姐擔任代理領主的職位嗎?」
  「對,沒錯。自從她就任以來,不但增設醫院,還重新檢討稅制,對我們來說,生活真是變輕鬆多了。」
  她在做領主的工作……他完全無法想像。
  「你也是學園的學生嗎?」
  「對,我為了想進入高等部,現在正在學習。」
  他向男性道謝後,也向別人發問。
  雖然他問了很多人,但他們對於女性居於上位毫不厭惡,反而還流露出理所當然的態度。
  他們的反應大多表示肯定,也有的人像先前的男性那樣高興地說了起來。
  艾莉絲在這塊領地上似乎受到喜愛。
  他沒多久就有了這種想法。
  因為帶著善意的反應太多,他的心裡反而湧出負面的情緒。
  雖然她被形容得就像聖人君子,但她之前欺負了尤莉……
  他也懷疑人們為何有這種反應。
  「……欸,店主,我已經知道她的功績了,但為什麼大家都喜歡艾莉絲小姐?」
  他詢問街上餐廳店主對艾莉絲的印象,結果對方同樣稱讚起艾莉絲,所以他如此發問。
  「你問的問題真怪耶。我們為什麼要去討厭一個行動時會為我們著想的人?」
  「可是,我在王都聽說她欺負了下任王妃,被學園處以退學處分喔!那種人真的會像這樣推動為人民著想的政策嗎?應該只是她身邊的人做的吧?」
  他這樣詢問後,店主笑了出來。
  「你大概搞錯了什麼。那大概就像教會騷動的時候一樣,是某個想陷害那位大人的人做的啦。只不過,那位大人是因此才會接下代理領主的職位,對我們來說也算是一種幸運。」
  「你們為什麼會如此相信她?」
  「不管小兄弟你想說什麼,那位大人至今的行動我可是都看在眼裡喔。為了領地拚命工作,在忙碌中抽空慰問孤兒院與視察街道。我覺得沒有其他人會像那位大人一樣為我們人民著想並工作喔。」
  「可是……」
  「我才想問問小兄弟你究竟是多了解那位大人?……而且,你最好留意你講的話。這裡的居民都非常仰慕那位大人。你瞧,其他客人也都瞪著小兄弟你喔。」
  與店主談話的時候,他確實感受到好幾道視線。
  那絕非善意的視線,而是包含著近似險惡敵意的情緒。
  「……我失言了。」
  「嗯,你要小心喔。」
  店主說完之後離開他身邊。
  ……這塊土地上的人民愛戴著她。
  難道是從學園退學後,她以自己的方式悔改了嗎?
  結完帳之後,他走出店家。
  太陽明明即將西下,街上卻依舊人來人往,大概表示街上的治安也非常好。
  如此為街上、為人民著想的她,真的欺負了尤莉嗎?
  他望著街景的同時,突然對此感到疑問。
  但是,他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那代表他懷疑尤莉。
  尤莉根本不可能說謊。
  既然如此,反倒該慶幸發生了那件事吧?
  他回到旅社,一邊喝著麥芽酒,一邊眺望領地都城的景色。
  ……說起來,自己究竟為何來到這裡?
  是為了去了解她。
  ……那麼,了解之後又怎樣呢?
  現在想想,他其實不曉得自己想做什麼。
  想要做個了斷嗎?
  為什麼想這樣做……思考這個問題後,結果他認為也只是受到他人影響。
  被父親與母親責備後,想要消除曾與王太后喜愛的她對立的事實。
  然後只是想做個了斷粉飾太平。
  他想要向她謝罪,然後得到「已經做出了斷」的免罪牌。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就算你做了表面上的謝罪,也只是解決了自己惹出的事情。你並不是覺得抱歉,只是被周圍的人影響才做的……你要自己思考,要用更深、更廣的角度去思考自己想怎麼做,又能做什麼。」
  前輩騎士的話在他腦中重現。
  啊,確實如此……
  他沒有思考。他完全沒去想她的事情。
  對於一個自己想道歉的對象,他根本沒思考。
  什麼謝罪嘛,什麼了斷嘛。
  ……他嘆了口氣,將視線移向窗外。
  他手邊杯子的杯中物早已經空了。
  再喝一杯吧。他走下樓梯,打算再點一杯。
  這間旅社的一樓是餐廳,在街上算是中等的住宿處。
  無論哪間旅社都客滿,他在這裡住的也是最後一間房。
  餐廳也因此坐滿了人。
  「小兄弟,你一個人旅行嗎?」
  他點了酒正打算接過來時,身後的男性向他搭話。
  「對,沒錯。」
  「看起來……你似乎不是來採購物品呢。是這裡有心儀的人嗎?」
  「也許吧。那你呢?」
  「我嗎?我是來這裡採購的,但是……」
  「……你遇到什麼問題嗎?」
  「這裡沒有我想要的商品。我本來想買異國商品,看來東部似乎發生了一點混亂。」
  「混亂嗎?」
  「是啊,聽說有個名為波爾迪克家族的不良分子還是組織之類的作威作福,所以現在東部很危險,沒辦法過去。」
  「上面的人都在做什麼?」
  「公爵似乎出動了警備隊,所以不久之後應該會鎮壓住吧。」
  「是喔……公爵領的警備隊有那麼強嗎?」
  「當然啊,聽說連王都的騎士團也比不上喔。」
  「……什麼?」
  「不要那樣瞪我啦,我只是打個比方……小兄弟,你是跟騎士團有關的人嗎?」
  「不是,抱歉,是因為我憧憬騎士團。」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抱歉。不過,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親自去看看?既然小兄弟憧憬騎士團,應該也能當成學習吧?小兄弟你看起來很強,就算去東部應該也不用擔心。」
  「……迪達也會去嗎?」
  他喃喃地說了這句像在自言自語的話。
  男性似乎沒聽見,於是歪著頭。
  「不,沒事。東部地區在這塊領地很有名嗎?」
  「當然有名啦,在這塊領地上,那裡可是貿易重鎮。有傳言說,艾莉絲小姐接下代理領主職位之後第一次視察也是去了那裡喔。」
  「是喔……」
  「要在這塊領地觀光的話,那裡也最受歡迎了。如果小兄弟你是來旅行,那我推薦你去領地都城、南部與東部喔,可以清楚了解艾莉絲小姐的功績。」
  「……是嗎,謝謝你的情報。」
  後來他回到房間,開始思考今後的事情。
  「東部嗎……」
  在領地都城多逛一下之後……循著她的腳步去看看或許也很好。
  他思考的同時,喝完第二杯麥芽酒並進入夢鄉。
  
  †††
  
  「……迪達有捎來任何消息嗎?」
  迪達離開之後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但是,他完全沒與這邊聯絡。
  時間實在過得太久,讓我湧出從前的擔憂。
  「沒有。」
  「……是嗎,那麼,其他調查隊有聯絡嗎?」
  「首先,就是街上的治安變糟了。報告之所以沒有交上來,是因為居民們害怕波爾迪克家族,還有就是他們可能與官員勾結。」
  「原來如此……波爾迪克家族究竟想做什麼呢?是想與我……不,是想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正面對立嗎?」
  「那個可能性很低。從以前開始就身為該地區老大的組職,怎麼會突然那樣做,理由實在讓人不明白。」
  「是啊……既然如此,能想到的就是某個波爾迪克家族以外的組織藉他們的名號在騙人。」
  「大小姐,我還有其他事情想報告。」
  「什麼事?」
  「德魯塞似乎出發前往東部了。」
  「……什麼?」
  「今天早上他離開了領地都城。原本以為他要返回王都,結果他前往的卻是反方向的東邊。我猜想該不會……」
  「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去東部?況且,我本來以為他是有話要跟我說才過來的。」
  「真的是無法理解。在領地都城與他接觸過的人的調查清單在這裡。」
  我瀏覽從塔妮亞那裡接過的資料。
  沒有特別可疑的人。雖然沒有,但是……
  「……再調查一次這名商人的行動,然後,加強對波恩的監視。」
  「您說波恩嗎?」
  「對,沒錯。他竟然在這個時間點前往東部,也太巧了。雖然也能將其他貴族們對他的干涉考慮進去,但若是那些人做出的行動,也未免太快了。我認為同樣在領地內的波恩最可疑。請向拉菲艾爾祭司確認。如果有多餘心力,我想請妳也探查一下其他貴族們的動向。」
  敲門聲在這時響起。
  然後,進入房間的是汀恩。
  「汀恩,你來得正好。」
  「很對不起。因為我這邊的行程也有點延遲,所以來得比較晚。」
  接著,我將狀況告訴汀恩。
  在我說話的時候,他露出嚴肅的表情。
  「當我離開大小姐身邊時,聽說了危險的謠言,內容是說大小姐的心腹其實是不良分子的一員,並幫忙從領地居民那裡搜刮資金。身為大小姐從前同學的一名騎士團成員為了糾正大小姐的違法行為而開始行動。這謠言十之八九是指這件事吧。」
  「……謠言的來源是哪裡?」
  「目前正在確認。我覺得可能是某個貴族又在找您麻煩,不過……就算如此,謠言會在居民間流傳也太奇怪了。」
  「這樣嗎……」
  「大小姐,迪達他……」
  塔妮亞想說些什麼,卻又閉上了嘴。
  「我信任迪達喔。不,應該說……我想去相信吧?而且,我純粹擔心他。話雖如此,我想在騷動擴大之前解決掉。」
  我要稍微思考一下今後的行動。
  然後,我交代塔妮亞去找塞巴斯過來。
  「大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
  「塞巴斯,現在開始我大約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會離開這裡。在這段期間,領地政務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完成使命。」
  他皺起眉,對我的指示似乎想表達些什麼……但立刻又低下頭。
  「大小姐,難道……」
  「嗯,沒錯,我要去東部。幸好現在沒有累積其他工作,只要塞巴斯率領指揮應該就沒問題了……我因為至今的工作而累積了疲勞,身體狀況稍有不適,正在休養,並且請塞巴斯代理我。我說的意思你們懂吧?」
  「是的,大小姐沒有離開這棟宅邸。是這樣對吧?」
  「可是,大小姐,您為什麼也要去東部……?」
  「首先第一點,我想趁這個機會整頓東部的公所。而且我覺得我的地位能夠利用,況且我從以前就想親眼確認。第二點,可以的話,我想搞清楚波爾迪克家族是個怎樣的組織。最後,要處理那個騎士大少爺。如果有突發狀況,我打算主動接觸他,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時解決事情……然後,我要帶的成員是汀恩與萊爾。塔妮亞,妳完成加強監視波恩的安排後,就隨後跟來。」
  「我知道了。」
  汀恩與塔妮亞同時低下頭。
  「那麼,汀恩,請把這件事告訴萊爾。準備完畢就立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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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章 大小姐,在危險中前進
  
  
  在那之後,我就踏上旅程前往東部。
  不是坐馬車,而是騎馬。因為這樣比較快。
  話說回來,不曉得是上次去王都的時候行程太趕,或者只是單純習慣了,與那時比起來,屁股比較沒那麼痛。
  當然,這次我也做了變裝。
  利用的是就連領地都城人們第一眼也看不出來的塔妮亞的技術。
  還有,我身後的萊爾這次也有變裝。
  雖然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化妝,但是染了頭髮、戴上眼鏡,也請他脫掉平時穿的鎧甲。
  除了替換馬匹的時間之外,只要不中途休息,花一天就能抵達東部最大的市鎮。
  所以,我們很快就抵達了東部。
  我們在太陽升起前出發,在傍晚前抵達。
  因為停留時間有限,所以立刻就展開行動。
  首先由我與萊爾安頓好住宿,接著就去看看公所的狀況。
  在此同時,我請汀恩去街上詢問調查。
  「依照看起來的感覺,似乎與我之前來的時候一樣……不過該怎麼說呢,是氣氛凝重嗎?」
  這裡與我之前來的時候一樣,有著精神奕奕的人們及充滿活力的街道。
  可是,總覺得氣氛很沉重。
  「對,可以感受到讓人刺痛的視線。敵意……不,應該說是某處正在觀察我們。」
  或許因為戒備著周圍,萊爾說話的表情很嚴肅。
  暫且先不理會那些視線了,我們進入街上一間相較起來建築物規模比較大的公所。
  一走進入口就立刻有窗口。
  想諮詢或各種手續都在這裡辦理。
  這種模式無論在哪個地區都差不多。
  居民們前來的人數很多,公務員們忙得團團轉。
  「……請問怎麼了嗎?」
  我觀看室內的狀況時,一名女性向我搭話。
  看她的服裝與名牌,她似乎是公務員。
  「我們想搬來這個地區,商業公會說最好事先來這裡確認手續。」
  萊爾介入我與她之間並開口。
  「我知道了,我們會按順序呼叫,請拿著這邊的木牌稍候一下。」
  我們按照她的指示在座位坐下。
  順帶一提,房屋之類的故事設定是來這裡之前就已決定,事前安排也早就完成。
  「久等了,請移駕到那邊辦理。」
  先前的女性來到這邊,似乎要為我們處理。
  面對她的詢問,萊爾按照事先套好的內容流暢回答。
  她的回應中規中矩……當然這是好的……我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請問最後還有不了解的地方嗎?」
  「……我們來這裡的途中聽見傳聞,聽說這一帶的治安最近突然變差了,實際狀況是如何呢?」
  「這個嘛……」
  那名女性難以啟齒般露出一瞬間的難過表情。
  「不,其實……實在很丟臉,那是事實。似乎是因為所謂不法之徒們的組織間起了衝突,所以也給街上帶來影響。」
  「這樣嗎……」
  「但是請安心,一如您所知,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這裡會將受過訓練的警備隊派至各處。關於這次的事情也報告過了,不久之後事態也會獲得鎮壓吧。」
  「是喔……原來已經由公所向警備隊那邊報告了啊?」
  「是的,很久之前就報告了。聽說因公務量增加,所以他們無法立刻出動,但一定很快就會過來。」
  「那樣就安心了……今天謝謝妳。」
  然後,我們就直接返回旅社。
  「……就連基層人員都已經掌握狀況,還說已經向警備隊報告,但是……你那邊有收到消息嗎?」
  「不,完全沒有。這種等級的案件應該會送到我這裡才對……」
  「也沒有收到警備隊駐員的報告……既然事情已經眾所周知,就算與公所之間沒有聯繫,警備隊的報告傳到你那裡也不奇怪呀。」
  「……雖然我不想懷疑自己人……但明天我會去視察這裡的警備隊。」
  「是嗎?那後續行動就看汀恩的報告決定了。」
  「……大小姐,我來晚了。」
  在我們談話時進來的人是塔妮亞。
  「妳來得正好,塔妮亞。那邊還好嗎?」
  「當然。」
  「那就好……欸,塔妮亞,妳有可能將我的外表變成這個以外的模樣嗎?」
  「我就覺得您會這麼說,所以將您從前以個人名義委託阿茲達商會開發部製作的假髮帶來了,再來就靠化妝等手法,想怎麼改變都可以。」
  「那就好……就按照預定,明天潛入公所。」
  「我知道了。」
  汀恩在這個時間點回來了。
  「……汀恩,如何?」
  「我還沒辦法說出確切的答案……但我覺得有點怪異。」
  「怪異?」
  「是的,在街上聽說的波爾迪克家族相關事蹟,與實際目睹他們引起騷動的狀況……與我的印象差距很大。」
  「你今天看到了引起騷動的人嗎?」
  「是的,看外表就是會做那些事的人。」
  「順帶一問,他們做了什麼事?」
  「有間商會販賣他們扣押的商品……就是從異國進口的物品。他們硬是向那間商會要求高額金錢。也就是付了錢才能買賣商品。」
  「原來如此……實際上發生了這種事情,上層的我們如果不做出行動,人民們就會不信任我們了。應該說再加上迪達的謠言,東部的人民會認為我們想騙取利益。這就是對方的目的嗎?」
  「嗯,很有可能。」
  「比起提早訂下計畫、引起騷動之後放出謠言,對方更想拿我當攻擊對象,利用已經發生的騷動……我是這麼認為的。不過,迪達與對方待在一起的時候,要是德魯塞介入,無論怎樣對我們來說都有負面影響。」
  「是啊。我覺得最好與塔妮亞小姐共享情報,然後請人趕緊尋找他。」
  「對。塔妮亞,可以請妳去做嗎?」
  「我知道了。」
  「那麼,汀恩,你就按照事先預定,明天與我一起去公所。」
  「是的。」
  然後,我們在東部的第一天就結束了。
  
  †††
  
  隔天,我與汀恩一起潛入公務機關。
  實際上,在領地都城那裡,領官科的學生們會以體驗職場的名義協助領官們工作,由於這種形式很受歡迎,所以也會將學生派去各地的主要市鎮。
  畢竟對領官、公務員來說職場人手不足,對學生們來說,將來自己不一定只在領地都城工作,也有可能在各地的公務機關工作,所以能提早見識。
  於是,我們也以學生身分潛入。
  這件事當然也已經向學園方面安排妥當。
  雖然就像奪走了學生們的寶貴機會,讓人很痛心,但我已經答應等這件事情解決後,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完成志願者們的希望。
  先不管那些了,今天我的裝扮與昨天的變裝完全不同。
  今天我戴上眼鏡,還戴了顏色接近藍色的黑色假髮。
  街上也能見到黑髮的人,所以這副裝扮毫不怪異。
  關於任何髮色都存在這點,還真是奇幻呢。
  若要說到現實,那就是因為這裡是港口市鎮,異國人們也常因為貿易而待在這裡,所以我覺得無論髮色或外貌特徵的變化程度都非常豐富。
  我與同樣做了變裝的汀恩兩人同行,再度穿過公務機關的門。
  或許因為學園與我這邊有事先發出通知,所以在公務機關這裡只要拿出學生證就能順利進入。
  在這裡無法依自己喜好挑選工作,所以我與汀恩只好分開行動……但這也沒辦法。
  話說回來,我平常都站在發號施令的角度,所以從前世的新人時代以來就不曾像這樣接受指示處理雜務,我覺得很新鮮。
  我將文件分送到各處,並且做些簡單的計算。
  但是也不能只顧著那些,所以只是用工作間的空檔時間去做。
  話說回來,能聽到職員們私底下的小故事與傳聞等等以艾莉絲身分視察時絕對聽不到的事情,我感覺很愉快。
  「……亞莉絲小姐,妳不必連那種事都做啦。」
  「不,我明明沒辦法幫上什麼忙,卻照樣要麻煩各位教導我很多事情,所以這點小事是當然的。」
  我向關心我的職員果斷說完後,就回去做先前的工作。
  我現在正在做的是回收垃圾。
  雖說是垃圾,但並非普通的垃圾,而是預定要燒掉的文件喔。
  文件之類的物品有徹底執行每天燒燬的規定。
  我將收集而來的那些物品拿去火爐那裡。
  在丟進去之前,我迅速瀏覽了一下內容。
  ……果然沒錯。我在心裡這樣說,並暗自笑出來。
  那是還沒處理完畢的文件、居民們的主張等等,正是我要找的那些東西。
  為了知道是誰丟的,我直接從各人的個別垃圾桶回收時有分別放置,所以就連是誰想燒掉這些東西也能知道。
  關於這次的事件不但有了成果,而且還能實地視察,所以這段時間很有意義。
  我與汀恩在工作結束的時刻會合,做完報告之後向眾人道謝,隨後返回旅社。
  「塔妮亞,請找出這個人。很有可能與這次的事情有關。」
  「我知道了,我立刻調查。」
  「嗯,拜託妳了。汀恩那邊呢?」
  「那邊有兩個人,與大小姐指出來的不同。雖然之後有各種發現,但我覺得與這次的事件無關,所以晚點統整報告之後會交上來。順帶一提,大小姐為什麼覺得這個人很可疑?」
  我把我在公務機關遇到的事情告訴她之後,塔妮亞驚訝地瞪大眼睛。
  「大小姐您做了那種事……」
  「畢竟本來就是我提出的呀,況且也因此掌握到線索,所以不是白做工。」
  「確實如此呢。這個人沒有列舉在我的調查中……我現在就去查這三人背後的關係。」
  「那就拜託了。」
  「我知道了。」
  「還有,塔妮亞,妳今天調查之後有發現什麼嗎?」
  「這次的事件似乎真的並非波爾迪克家所為。不,正確來說,波爾迪克家族也有牽扯其中,但不是主謀。」
  「……怎麼回事?」
  「我事前調查了波爾迪克家族給人的印象,我也覺得若說是他們引起了這次這類事情,感覺太奇怪了,於是,我調查了昨天汀恩目睹的那些打著波爾迪克家族名號的人……」
  「他們並不隸屬於波爾迪克家族,對嗎?」
  「是的,那些人隸屬的不是波爾迪克家族,是與敵對的組織。」
  「……原來如此。」
  「可是,他們曾接觸的人物中,有隸屬波爾迪克家族的人,那就是波爾迪克家族的第二把交椅──耶米里昂。所以,波爾迪克家族似乎並非完全無關。」
  「波爾迪克家族究竟有沒有掌握事態,或者是那個名叫耶米里昂的男子擅自行動呢……」
  「……後者的可能性恐怕很高,因為波爾迪克家族成員們的一部分已經前往調查了。」
  「是嗎……還有,塔妮亞,迪達的事情妳有什麼發現嗎?」
  「這個嘛……」
  她很少會這樣支支吾吾,我催促她說下去。
  「我完全不曉得他在哪裡做些什麼……根據以前聽過的事情推測,他很可能曾經隸屬這次事件的主謀們的組織,我認為他正因如此才會知道這麼多……」
  「迪達嗎……」
  「大小姐,要派出警備隊嗎?」
  我搖頭回應塔妮亞的詢問。
  「不可以。雖然要依照萊爾的報告決定後續行動,但這個地區的警備隊現在無法信任。要是召集領地都城的警備隊……」
  「事態將會擴大,是嗎?」
  「對,沒錯。如果迪達被對方抓住,然後從旁人眼裡看來能明白是被抓倒還好。但若他沒有被對方抓住,而是追蹤著那些人呢?或者,只是單純被監禁起來,沒有受到傷害呢?那些狀況看起來會像他只是與那些人待在一起。那種場景一旦被大批護衛目睹會怎樣?……我將沒辦法袒護他。」
  「……我做了多餘的發言,失禮了。」
  「不……一如妳所說,必須早點行動……」
  「……大小姐,我現在可以外出一下嗎?」
  「嗯,可以啊,怎麼了?」
  「我去萊爾那邊。他之前有交代我,如果他判斷必須監視警備隊的話,有可能無法回來這邊,所以要我過去用傳話的方式來報告。」
  我本來還以為她是因為迪達而要行動,所以驚訝了一下。
  但是,我無法回絕她的要求。
  「既然是那樣,我當然允許。」
  「大小姐的護衛就交給我。」
  對於要將我一人留在旅社,塔妮亞似乎感到擔心,但聽到汀恩的話之後就放心外出了。
  她對汀恩的信賴程度似乎不知何時增加了。
  「……與波爾迪克家族敵對的人們嗎……」
  我低語著想整理思緒。
  「他們的目標一如謠言是我嗎……或者是迪達?」
  「目標很可能是迪達吧?就算與您對立,波爾迪克家族獲勝之後應該也很難謀生。」
  「確實如此。不過,要是與謠言說的一樣,我也……不,我想通了……」
  「是的,恐怕有些知道並想利用這次事件的卑劣之徒存在。大小姐也是因為擔心這點,才會加強對波恩的監視吧?」
  汀恩的話讓我露出苦笑。
  然後,我再度開口說下去:
  「雖然不知道波爾迪克家族的第二把交椅基於什麼想法與敵對組織聯手,但他打著波爾迪克家族的名號做出了那些事。被占有的物品可能都藏在波爾迪克家族的據點,波爾迪克家族本身是否站在我這邊還是個謎,但既然出動人手調查也就表示……」
  「他們大概不想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公開對立吧?可以的話,我希望他們能早點吐出占據的物品,隱密地將事情解決。」
  「要是他們趕快那麼做就好了。」
  「或許就連波爾迪克家族之中,也沒有完全釐清誰是屬於哪個派系吧?」
  「喔,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搜查網本身就一團混亂……或者是還在觀察狀況……對嗎?」
  「對,而且身為老大的人在那個時間點就已經犯下嚴重的失態。」
  「……汀恩,把地圖拿來。」
  為了讓急躁的心平靜下來,我深深吸氣並吐氣。
  「……話雖如此,就算我們不派出警備隊,若德魯塞繼續行動下去,就結果來說,迪達也有危險。德魯塞雖然那副模樣,終究也算是騎士,而且是充滿正義感的騎士大人……插手其他領地的問題會變成干涉舉動,所以一般不會積極介入……但他似乎會一頭栽進去。」
  騎士的工作頂多只是守護王族與王都。
  即使有介入其他領地的權限,騎士也不會積極去做。因為加入騎士團的都是歷史悠久貴族的子弟,一旦插手其他領地的問題,就會被懷疑是與自家利害關係有關的行動,他們無法忍受……況且那是屬於軍部的領域。
  可是,德魯塞應該會一頭栽進其中。
  要是他一如將我趕出學園時那樣毫無改變也沒有成長……恐怕就不會考慮行動的後果。
  「我拿來了……請看。」
  我快速看了一下汀恩拿來的地圖。
  同時與自己腦中的情報整理比對。
  「汀恩,你應該知道波爾迪克家族的根據地吧?」
  「……您為什麼這樣認為?」
  「只是直覺……那麼,可以嗎?」
  我話才說了一半,就發現他的表情與其說嚴肅,不如說變得僵硬,於是垂下肩膀。
  「……我並非打算對此說什麼。你有可能是這次調查時才知道,也有可能是原本身為商家子弟,擁有廣大人脈所以知道。無論如何,我認為你認識對方的老大,因為這件事對他們的老大來說是個嚴重的失態,不是嗎?」
  「您是因為剛剛的……」
  「……話雖如此,有一半以上是我的直覺啦。」
  我說完後笑出來,他也傷腦筋地笑了。
  「是的,我認識對方。不過,我當然與組織無關,所以並非認識所有組織成員。」
  「你這個人真的渾身是謎呢。」
  我看著他,低喃般小聲地說。
  「您認為如此可疑的我無法信任嗎?」
  他也在詢問的同時將視線看向我。
  不只是話語,似乎就連他的視線本身都在詢問我真正的想法。
  「不知為何我沒有那樣想耶。身為代理領主可能不及格呢。」
  我露出苦笑。
  他蹲下來,讓視線高度配合坐著的我。
  我與他的距離比剛才更靠近。
  兩人四目相對,距離感就像即將要接吻那樣。
  我的心臟因此擅自激烈跳了起來。
  「您並沒有不及格喔。」
  「是嗎?」
  「對。請您利用我。如果是您,就可以這麼做,因為我已經發誓將一切獻給您。我應該能派上用場吧?」
  「……是啊,你說得沒錯。」
  他略帶戲謔口吻說的這些話,讓我笑了出來。
  「既然如此,汀恩,請你幫助我。」
  「遵命,大小姐。首先,您想做什麼?」
  「我想與波爾迪克家族的老大見面。現在出發的話,能見到對方嗎?」
  「只要去他們的根據地,應該可以。」
  「既然如此,汀恩,你就帶我去吧。必須早點去……必須救迪達。」
  「可是,大小姐,一如您所知,波爾迪克家族是地下社會的組織,要接觸的話會有危險。就算這樣,您也要去嗎?」
  「對,沒錯。在我們討論的時候,迪達有可能面臨危機,德魯塞有可能已經開始行動……有什麼讓我遲疑著不行動的理由嗎?」
  況且,很可能有機會與這次目的之一的波爾迪克家族接觸。
  「真像您會說的答案。」
  汀恩說完後,露出溫和的笑容。
  「大小姐只要像現在這樣,以您平時的作風向前邁進就好,我會守護您不受任何人傷害,所以,大小姐……請將您自己交給我。」
  最後這句話打動了我的心。
  我明白他並不是以戀情之類的角度講這句話。
  應該是以「要去危險的地方,請相信我並將生命交給我」的意義說的。
  就算這樣,我的心也受到強烈衝擊,思考也在影響之下暫停一瞬間。
  「交給你……」
  我小聲低喃。
  我想要將我的一切交給你。
  將我的心靈與身體……除了加諸在我身上的責任以外,我想全部交給你。
  但是,我辦不到。
  「嗯,汀恩,拜託你了。」
  我說了這句話並微笑來代替。
  「我知道了,大小姐。不過……」
  「有什麼事?」
  「請您做比較方便行動的裝扮吧。」
  之後,我與汀恩一起離開旅社。
  當然,我按照他的建議,換穿便於行動的服裝。
  太陽西下之後的街道,露出與白天不同的面貌。
  ……如果是黑暗的巷子裡,更是如此。
  「……往這邊。」
  我被汀恩拉著手,跑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哇!」
  同時,汀恩打倒了途中攻擊過來的傢伙們。
  雖然迪達與萊爾之前就一直說他很強,但似乎真的是如此。
  現在也是一樣……
  「……你想幹嘛?」
  「我想見見葛拉斯。」
  「見葛拉斯先生?」
  「你這傢伙說什麼夢話啊?葛拉斯先生哪有可能把時間花在你這種小毛頭身上。」
  「這不是由你判斷的吧?……躲起來的傢伙們也快點出來吧。」
  「……嘖!」
  好幾名男性從建築物後方出現。
  「沒想到各位如此歡迎我……那麼,各位願意讓我過去嗎?還是說……」
  「怎麼可能讓你過去!」
  
  
  
  於是,戰鬥展開了……但是戰況卻一面倒。
  以人數來說汀恩明明屈居劣勢,他卻完全不當一回事。
  他的動作就像迪達、萊爾戰鬥時一樣。
  比起城堡的騎士們與公爵家護衛隊的動作更有現實感……可是我卻無法移開視線。
  我心想,所謂精緻的暴力應該就是這種事物。
  僅僅數分鐘。
  在場的人除了汀恩以外都已經倒地。
  「……您還好嗎?」
  他毫不氣喘地詢問我。
  「嗯……因為我相信你。」
  我說完後拉住他的襯衫。
  我是真心這樣認為。但是,抓住襯衫的手有點顫抖。
  一想到現在要前往的地方,若說完全不害怕就是在騙人。
  他似乎察覺到,於是緊握住我的手。
  溫暖的體溫稍微舒緩了我的緊張。
  「汀恩。」
  「請問什麼事?」
  「比起被迪達阻止走進巷子的那個時候,我現在是不是稍有成長了?」
  「……是的,無論身為代理領主或身為女性,您每天都變得越來越耀眼。」
  「你真會說話……可是,為什麼呢,你的話比任何事物都讓我增添了勇氣。」
  「……大小姐,不要緊的,您什麼都不需要擔心。您辦得到。」
  他將額頭貼住我的額頭。這個讓人甚至有點懷念的舉動令我安心。
  我閉上眼,緊握他的手。
  我的內心充滿安全感。
  「大小姐,走吧。」
  汀恩說完後,再度跑了起來。
  我們跑著抵達的地方是臨海的建築物。
  若只論外觀的話,與其他房屋沒有兩樣。
  他再度讓我躲在暗處,然後朝那高樓跑去。
  接著,他讓看似守門人的男子失去意識後,立刻又回到我身邊。
  隨即拉起我的手再度向前跑。
  「……?」
  我們安靜但急促地爬著樓梯。
  因為這是組織的房屋,我本來還做好心理準備會遇到許多人……結果連一個人都沒看到,所以覺得驚訝。
  人究竟去哪裡了?不過,這個疑問立刻就消散了。
  因為我們似乎已經抵達目的地,他在門前停了一下……然後直接轉動門把,將門推開。
  門被用力推開。
  同時,劍從視線之外朝他刺來。
  「……!」
  我差點喊出聲,但咬住嘴唇忍了下來。
  在此同時,汀恩以自己的劍接住並將對方的劍擋了回去,然後就直接朝持劍的男子反擊。
  「住手!」
  幾乎在男子砰一聲倒下的同時,一道粗啞聲音響起。
  可能因為這整層全都打通為一個房間吧,那道銳利又響亮的聲音就像在這間寬敞的房間裡迴響著。
  我將視線微微移過去,看見原本在牆邊的數名強壯男子因此停下動作。
  「呵呵呵……今天真是個大日子。」
  先前發出叫聲,在這間房間裡唯一一名坐著的男性說著並笑出來。
  「……好久不見了,葛拉斯。」
  汀恩對那名男性邊說邊嘆氣。
  原來他們真的認識呀?
  而且還很熟稔。
  「是啊,好久不見了。你還是老樣子引起騷動……你也該懂得適可而止吧。」
  不過,友善的氣氛瞬間改變,男子……葛拉斯這麼說並威嚇他。
  「……真是誤會……那樣簡直就像是我每次都引起騷動耶。」
  「我根本沒說錯吧。」
  「是騷動擅自掀起,我只是加以處理而已……況且,騷動的起因是你們吧?」
  男子做出反應,身體抖了一下。
  「你知道多少?」
  「……可以說是大致都知道吧。」
  由於不想輸給葛拉斯的視線,汀恩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那麼,你就趕快把情報交出來。」
  「你的姿態還滿高的嘛。」
  汀恩以鼻子哼了一聲,男子們對他的態度流露出隨時要衝過來的反應。
  「我不是要你們住手嗎!」
  非常出人意料,阻止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葛拉斯。
  「這傢伙啊,看起來或許不怎樣,但其實是怪物。就算你們在場所有人一起上,也要做好大約兩人之中會有一人變成廢物的覺悟喔。」
  「講得太過分了吧……我覺得我能打倒一半以上喔。」
  有兩個對這句話激憤的人朝汀恩攻擊。
  可是,汀恩揮出一劍就讓兩人倒在地上。
  因為動作太快速,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真難應付啊。」
  葛拉斯雖然這樣說,卻笑了出來。
  「汀恩,你還是老樣子呢。這下你們也懂了吧?……抱歉。那麼,情報呢?」
  「其實,有話要說的不是我……是這位小姐。」
  「……女人?」
  我感受到視線集中在我身上,同時走到他面前。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
  「阿爾梅利亞……貴族的大小姐為什麼來這種地方?」
  「當然是來談交易的。」
  我這樣說完的瞬間,葛拉斯大聲笑出來。
  「太好笑了!貴族的大小姐要跟我談交易?……我可是為妳好喔,勸妳還是早點回家吃吃高級的點心吧!」
  「是啊,我也很想那樣做……但因為你們實在太遲鈍,所以我只好像這樣跑一趟。」
  我的話讓他停止發笑,取而代之的是感受到一股幾近刺痛的威嚇。
  「……注意妳說的話。無論妳是貴族的大小姐還是汀恩的友人,我都不會手下留情。」
  幾乎讓人顫抖的恐怖感朝我襲來。
  但是,我縮緊腹部抵抗那種感覺。
  「街頭巷尾似乎已經出現謠言,說我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與你們波爾迪克家族聯手奪取民眾的利益。我們被當成了相當奸詐的存在,所以,正因如此……無論站在我本人或公爵家的立場,都希望盡早解決這件事。」
  我說完後笑出來。
  如果從旁看著我獨自在這種氣氛中不知好歹地笑出來,應該很滑稽吧?
  「站在公爵家的立場來說,就算擅自魯莽行動的我白白送死也不是什麼大事,也能以此為理由向人們展現你們跟我並沒有聯手。況且還能以此為契機派出警備隊……或者能因為貴族子女被殺害,以維持治安這個理所當然的名義調動國軍喔……然後,這次事件的責任將會推給你們,接著一切就解決了。事件真正的主謀是誰根本無所謂,只要趕緊解決事情,並且不傷害到公爵家的名號就夠了。所以,你們可以趕快處理掉我喔。」
  我的話讓葛拉斯蹙起眉。
  「聽到這些話,誰還能簡單出手啊。」
  「哎呀,是嗎?……那麼,就回到主題吧。以我個人來說,我也想早點解決事情。對你們來說也是這樣。所以,我們就趕快做好合作的準備,然後進行下去吧。這就是我要談的交易內容。」
  「……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什麼事?」
  「如果是大小姐的話,就算不特地來這裡,要準備好擊潰我們的戰力也輕而易舉吧?」
  「嗯,是呀。」
  「既然如此,為何……」
  「……即使擊垮你們的組織,與你們同類的組織也不會消失。即使訂下更嚴格的規範,對方也只會變得更狡猾。既然如此,我認為就算有點麻煩,也該留你們下來,畢竟你們是這裡的老大,對吧?」
  面前這些男人確實也做出了非法之事。
  不過,居民們接納了他們,還說他們是老大,這也是事實。
  就連這次的事件,雖說公務員也有湮滅事實……但甚至出現了認為他們不會這樣做、應該發生了某些事情之類的擔心聲浪。
  在街上詢問調查時也有這類反應,讓我覺得驚訝。當我在準備燒掉的文件中看到居民們的心聲裡寫著「可能是其他傢伙冒用波爾迪克家族的名義」這類接近事實的內容,更是訝異。
  「還是說,你們根本沒有讓人這樣形容的價值?若是那樣,我就一如你所願,立刻下令派出公爵家的人。」
  我說完的瞬間,葛拉斯笑了出來。
  而且非常大聲。
  接著,連周圍的男子們也做出相同反應。
  「……真是服了你。我還在想你會帶來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人……真是個好女人啊,汀恩。」
  「是啊,很棒對吧?」
  汀恩贊同的話語讓我心動了一下。
  「不管用多好聽的話形容,我們照樣是不良分子,但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也明白所謂不能跨越的最後一條線……也就是說,要是無法回應妳的期待,我們也沒臉面對自己組織的名號啦。」
  「……那麼,你們願意協助我嗎?將你們的力量借給我……」
  「願意啊,應該說,我們才是受到幫助的那一方。」
  看來……交易成立了。
  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順利交涉完畢讓我安心地呼了口氣。
  與葛拉斯之間的關係也已經建立,成果很豐碩。
  話雖如此,事情還沒有解決。
  從現在起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那就立刻開始吧,請將你們的據點全部告訴我。」
  葛拉斯點頭應允我的要求。
  「那麼,就由我來。」
  見到他的反應後,原本站在牆邊的男子靠了過來盯著地圖。
  然後,他陸續指了一些地點。
  「……就是這裡。」
  「為什麼是這裡?」
  「正在進行工程的下水道經過了這裡的下方,若有獲得公務員的協助,應該也能使用。波爾迪克家族的各位過來的時候可以暫時將東西藏在那裡,自身要去其他地方的時候也能使用。」
  「……原來如此。」
  「順帶一提,塔妮亞事先調查的主謀們的根據地也很湊巧就在這個地方的旁邊喔。」
  我指著地圖表示地點後,汀恩點頭表示了解。
  「……接下來怎麼做?您要直接過去嗎?」
  「對……在那之前,要先去警備站接塔妮亞。」
  「我知道了。」
  「地點我已經告訴你們了……所以,你們也會行動吧?」
  「對,畢竟我們也想親手收拾……但是,這樣好嗎?」
  「沒問題,因為也必須給你們留面子。畢竟你們牽涉其中是事實,和被謠傳與事件相關的我們不同……但是,你們唯獨必須救出名為迪達的褐髮男子喔。不過,我想你們應該無法拿他怎麼樣啦……」
  「哦?」
  「……然後,不可以做出隨便了事的行為喔。要是你們想包庇以前的同伴,我會立刻派出警備隊。」
  「哈哈哈……!還真不錯。兄弟們,做準備了!」
  葛拉斯的呼喊讓男子們情緒高漲起來。
  「那麼,我們就先離開了。」
  「好。這次的事情解決後,你們再過來吧!我想請你們喝一杯。」
  「哎呀,好棒,我很期待喔。」
  然後,我們就急忙回到大街上。
  
  †††
  
  ……我們很快就與塔妮亞會合,但是,卻被她狠狠責備了一頓。
  不過,那也是當然的啦。
  「總之我晚點再聽妳說」……我讓她之後再說教,現在正在趕路。
  說起趕路的原因,也是因為塔妮亞表示德魯塞與迪達待在一起。
  一如預料,德魯塞似乎介入其中四處行動。
  到此為此還算好,但他偶然發現從地下通道出來的男性,認為那裡很可疑,於是潛進去……結果完全跳過了主謀的據點,直接來到迪達被監禁的地方。
  不,事情完全朝預料之外的方向前進了。
  只要讓他看見迪達被抓的情景,我們與這次事件主謀狼狽為奸的根據就會崩壞,若要說這是幸運也算幸運。
  而且,還可以用來表現我方的冤枉。
  先不管那些了,總之德魯塞想救出迪達的時候被人從後方攻擊,一下子就被打倒。
  目前兩人融洽地睡在一起……事情就是這樣。
  若要說到德魯塞幫的一個倒忙,就是他從那個路線侵入,導致地下通道的門似乎被鎖上,打不開了。
  所以,即使想救人也不能使用那條路,似乎只能正面進攻。
  如果不派心腹隨侍,將我單獨留在旅社會讓人很不安,所以結果我也跟來了。
  順帶一提,說到這次一同前來卻唯一不在現場的心腹萊爾,他目前正在教訓警備隊。
  他似乎原本就掌握了與主謀有關的傢伙們。
  他將確認證據的工作交給塔妮亞,在我潛入公務機關的同時,她就完成了那項工作。
  之所以要將我留在旅社前往萊爾那邊,也是為了報告確認結果。
  準備完成後,萊爾就會公開行刑……也就是以何為規律、何為警備的主題對眾人說教。
  最後他會以鼓舞的形式作結,然後與警備隊過來這裡……總之,就是要爭取時間啦。
  波爾迪克家族等一下會大顯身手,如果與警備隊出現的時間重疊也會很麻煩。
  等事情結束之後,再由他們來處理後續。
  先不管那些了,我們終於抵達目的地。
  這個地方靠近海邊,充滿了濃烈的海水氣味。
  因為土地使用的性質,這裡有很多占地廣闊類似倉庫的建築,我們的目的地也當然是那裡。
  波爾迪克家族正好由正面攻了進來,現在各自的人馬正在對峙。
  位於中心的是葛拉斯與耶米里昂。
  「我稍微離開一下。」
  汀恩說完後跑向旁邊的岔路。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漸消失,我凝視了一瞬間……但立刻就拉回意識。
  「……耶米里昂,你這傢伙竟敢惹出這些事情。」
  「囉嗦!葛拉斯,你的做法太仁慈了!如果是我就能做得更好。」
  「是嗎……當你企圖用這種狡猾方法博取地位,就能看出你的格調了啦。不過,你放心吧,就算是那種會與朝我們臉上吐口水的傢伙合作的小角色,我們也會好好招待……兄弟們,上吧!」
  葛拉斯呼喊後,幾乎讓鼓膜響起嗡嗡聲的吼叫聲隨之揚起。
  接著,男子們戰鬥的聲音傳來。
  那幅場景與汀恩先前讓我看見的,或是迪達與萊爾讓我看見的不一樣。
  以狂暴來形容算是很準確。
  「……汀恩,如何?」
  塔妮亞朝回到這裡的他說話。
  「從地下通道前往地面的門的所在之處,以及後門,都由波爾迪克家族掌控了,那些傢伙應該逃不出來。」
  「他們也拿下了該掌握的地方呢……那麼,我過去一下。」
  塔妮亞進入其中。
  她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前往內側的房間。
  即使從波爾迪克家族這邊前往敵方男性較多的地方,她行進之時也沒有被發現,我只能說很佩服她。
  接著沒多久,迪達就獨自走出房間。
  就算在遠處看,也看得出他的臉頰一片紅腫。
  如果靠近的話,恐怕會發現他身上更多處傷口。
  處於這種狀態的他,直接衝進戰亂之中。
  「你、你在幹嘛……!」
  雖然我知道他聽不見,卻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
  不過,我的擔心根本無關緊要,迪達繼續前進。
  他簡直就像颱風眼,男子們以他為中心接連倒下。
  他強大的力量讓我只覺得感嘆。
  在波爾迪克家族與迪達的夾擊下,敵方男子的人數逐漸減少。
  ……然後,當迪達來到中心區域時,他收起了劍。
  「……托利!」
  幾乎撼動現場的高聲呼喚確實也傳到了我這邊。
  迪達會這樣真是稀奇……他的態度嚴肅得讓人畏懼,甚至無法用這種話輕鬆帶過。
  一名男子對迪達的聲音做出反應。
  「……那個人是主謀們的領袖吧?」
  汀恩低喃的話語讓我一瞬間嚇到。
  沒想到這次事件主謀的領袖竟然是迪達認識的人。
  托利見到迪達後,一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下一秒他就揚起嘴角,直接離開所在之處朝迪達靠過去。
  就算在外行人眼裡來看,也能明顯看出波爾迪克家族這方已經居於優勢。
  許多人倒在地上,先前幾乎讓人覺得刺痛的喧囂也逐漸平息。
  在這之中,托利與迪達對峙著。
  「什麼嘛,你已經出來了嗎?抱歉,可以請你再安分一陣子嗎?不管怎樣,事情都快要結束了,無論我或你都一樣。」
  「……是啊,就讓事情結束吧。」
  迪達說完後拔出劍。沉重的口氣不像平時的他。
  而且,他拔劍的模樣與散發的氣息相互搭配,甚至讓人有種神聖儀式的感覺。
  「喂喂喂,你要把那個對準我嗎?」
  「……沒錯。就算你是以前的伙伴,也已經無關緊要了。你對大小姐做出敵對行為,我要做的就只有解決你。」
  迪達說完的瞬間,托利發狂般笑出來。
  「你當自己是騎士嗎!畢竟你也變成大人物了呢……那個叫什麼大小姐的願意飼養你真是太好了。」
  就在這個瞬間,迪達做出行動。
  面對接受外祖父大人訓練的迪達,名叫托利的男子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正面抵抗。
  迪達一瞬間用劍展開激烈攻勢,接著追擊般將劍逼近快要倒下的托利的臉。
  對方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我最後想問你一件事。」
  迪達用勉強擠出的聲音說。
  波爾迪克家族與敵方的對決已經分出勝負,還在行動的除了波爾迪克家族之外,就只有迪達與托利。
  波爾迪克家族幾乎所有的人好像都注意著迪達與托利的對話,視線集中在同一處。
  「你為什麼做出這種事?」
  「問我為什麼?……哼!問了之後又怎樣?」
  「我並不會怎樣,只是想在把你交出去之前問問。」
  這句話讓托利再度笑出來。
  「哈哈哈……把我交出去嗎?你究竟當自己是誰啊,本來明明跟我一樣是貧民區的小鬼!」
  這句話的最後部分已經化為喊叫聲,甚至讓人感到一股悲愴。
  「為什麼只有你變得了不起?為什麼只有你朝光明的道路前進?你跟我不是一樣的嗎?」
  「那就是理由嗎……」
  「對,沒錯!我確實也想在這個地下社會往上爬,但是,最大的理由就是你,迪達!」
  托利的話,讓迪達一瞬間皺起眉。
  「……為什麼只有你走到了耀眼的地方啊……」
  就在托利接著說下去時,彷彿在哭泣。
  「托利……」
  但是,迪達的呼喚讓他再次笑出來。
  「所以,你要是毀滅就好了!毀滅吧!給我毀滅!要是做出這種事情的我,說出我跟你是同伴,你的主人會怎麼做呢?」
  哎呀,好像有人指名我。
  我朝汀恩的方向看,他回以似乎傷腦筋……卻又很期待的笑容。
  於是,我向前走出一步。
  汀恩跟在我身後。
  波爾迪克家族的成員發現走來的是我,就讓出了一條路。
  「我要做的只有帶他回去喔。」
  我開口的瞬間,不光是托利,就連迪達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曉得他們的反應是因為我出現,還是因為我說的話。
  「我是他的主人,艾莉絲。這次迪達真是受你照顧了。」
  我笑著說完後,總覺得波爾迪克家族的成員不知為何後退了一步。
  我實在不懂……我對他們的反應感到疑惑,但依舊將視線看向托利。
  「我從剛剛就在聽了,看來你似乎懷著方向大錯特錯的怨恨對吧?」
  「什麼?」
  「因為,我沒說錯吧?你究竟怨恨迪達什麼?恨他出人頭地嗎?他拚死忍耐訓練與主人的蠻橫要求才有所成長,所以那是他努力的成果吧……或者,你是因為才能的差異而恨他?那一點,迪達也無能改變喔。」
  「妳這傢伙……唔!」
  雖然托利果然對我煽動般的話語做出反應,但他想起身的時候被迪達壓制住了。
  「如果理由是境遇的差異,那你怨恨他更是恨錯人了。你要恨的應該是只有辦法救出他的無力的我……或者是我的家族才對。」
  我接下來說的話,讓托利……與迪達都驚訝地瞪大眼睛。
  「話雖如此,就算你與迪達處於相反的境遇……結果也很難說吧?因為事情不就是這樣嗎?你只知道嫉妒別人,連毫無關係的人都要牽扯進來……這樣的人無法成功。你只是想把心中對現狀的不滿當成別人的錯,藉著將事情推給別人,讓自己成為悲劇的主角……然後沉醉其中。」
  托利什麼都沒說。他瞪大眼睛,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我會同情你、憐憫你,但我無法感同身受。」
  他就像個空殼般沒有任何反應。
  「……迪達,你還有話想與他說嗎?」
  「沒有,我已經滿足了。」
  他說完後笑出來。
  那個笑容當然沒有平時的開朗氣氛,只像是把鬱悶心情表現出來的笑容。
  「既然如此,汀恩,請將他綁住。」
  迪達大概難以動手吧……雖然我講話的時候是這樣想,但他卻搖搖頭並開始行動。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無能為力。」
  既不可能放過他,也不可能在逮捕後減刑。
  你應該懂吧……我懷著這個心情將視線移過去後,迪達雖然明白我的意思,卻依然點頭。
  「你就是名叫迪達的傢伙嗎?」
  「……是啊。」
  「我是葛拉斯。我聽說你被這些傢伙抓住,所以本來以為你也不怎樣……結果你很能幹嘛,你為什麼會被抓住?」
  迪達只以苦笑回應葛拉斯的詢問。
  那個反應讓葛拉斯笑了出來。
  「你真是個好男人……大概是相信以前的同伴,所以被騙了對吧?身為大小姐的護衛,你或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但我不討厭你這種笨傢伙喔。」
  他高聲地哈哈笑出來。
  「再說你的實力也很強耶。真可惜……要是大小姐不把你撿回去,我就會收下你了。」
  「我不會給你喔。」
  我的吐嘈讓葛拉斯笑得更大聲。
  
  
  
  「哎呀,不過……我想也是啦,我只是說說看、只是說說看啦。所以,該怎麼講呢……你並不是光靠運氣才有今天的啦。不過,你的運氣或許真的很好……幸運女神可是沒耐心的喔,要是不主動緊緊抓住對方伸來的手,她可是會離開的呢。你以最大的限度去努力,讓得到的機會屬於自己。你可要成為一個讓我覺得放棄很可惜的男人喔,只不過,就算我對你講這種話,你可能也完全不會開心吧。」
  你並非是個光靠運氣的男人。
  所以,不要介意托利講的事……迪達點頭回應葛拉斯這段帶著那種含意的話。
  葛拉斯的話也讓我覺得感動。
  我心想……會讓男人在尊敬的意義上傾心的男人,大概就是葛拉斯這種男人吧。
  「……我還真佩服大小姐的眼光呢。拜託妳千萬要自制,別把這裡的潛力股全部搶光。」
  「那就要看你了。我會持續虎視眈眈盯著這裡喔。」
  我說完後,葛拉斯又笑了出來。
  「那麼,我們要回去了。耶米里昂等人原本就是我們的成員,所以我就帶走啦。警備隊看來也正好抵達了。」
  「善良的一介市民將會把波爾迪克家族壓制了這裡的事情告訴警備隊喔。說不定街頭巷尾都會將你們當成正義的英雄般討論呢。」
  「別這樣啦,我們不適合那種角色……兄弟們,回去了!」
  葛拉斯的這句話,讓男子們紛紛從後門走出來。
  從率領組織的狀況就能窺知他的力量。
  「好了,迪達,你回去吧。」
  「什麼?」
  「我明明要塔妮亞確認你的安全並救出你,沒料到你會跑出來。塔妮亞大概是留在原地肩負起責任,為了不讓德魯塞礙手礙腳,只要他快清醒就會讓他陷入昏迷。你就跟他一起被護衛們搭救吧。我不能公開曾經與波爾迪克家族合作,話雖如此也不能只救出你一個……你懂嗎?」
  「我知道了……大小姐,關於這次的事情……」
  「有話就之後再說吧,護衛們快要過來了。」
  迪達很少見……應該說是第一次稱呼我為大小姐,所以我明白他有重要的話要說。
  但是,護衛們已經來到附近。
  「……我之後會要你好好講給我聽。只要你想說的我都會聽。」
  他按照我的話轉身前往房間,我對著他這樣說。
  「遵命,公主殿下。」
  他說完後露出笑容,我感到安心的同時也離開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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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章 大小姐,敘述被定下之罪
  
  
  這次事件的主謀們由警備隊逮捕起來。
  在他們抵達的時候,犯人們早就處於被綁住或無法起身的狀態。
  根據一名女性居民表示,製造出這種狀況的是波爾迪克家族……只不過那名女性就是塔妮亞。
  他們可能是為了刷洗這次事件裡的冤情,獨自進行調查並加以制裁。
  然後,公爵家發覺這次事件之後祕密派出一人前往調查,卻被對方抓住。被抓的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的護衛也同時獲救。
  也就是說,關於這次事件與公爵家有關的傳聞,根本是無中生有。
  以上似乎是來自警備隊的報告,以及街上流傳的傳聞。
  雖然還剩下事後處理,但事件也算是圓滿解決,真是太好了。
  那麼,我與傳聞的主角迪達之間的約定……也就是要聽他說話的那個約定……是在訂下約定的三天後才實現。
  這是因為迪達也要以當事者身分留下調查紀錄,還要去醫院檢查傷勢狀況是否不要緊。
  「……非常對不起。」
  他一開始就這樣對我說,雖然很失禮,但我傻住了。
  因為一點都不像他。
  先暫時不開玩笑了……
  「……這句謝罪是對什麼事?」
  我詢問迪達。
  「是對一切。如果沒有我,就不會發生這次的事情。都是因為我在那裡悠哉出現,再加上被抓,所以大小姐能採取的手段就變少了。最後還因為擅自行動,使我與托利之間的事情給大小姐添了麻煩。這是我身為大小姐的近侍不該發生的事,就算遭到拋棄也無話可說。」
  他的回答很認真,但我卻微笑著。
  「迪達,這次的事情裡你該向我道歉的,就是讓我擔心……就只有這點喔。」
  我的話讓迪達驚訝地瞪大眼睛。
  「可是……!」
  「你說如果沒有你?知道你的過去卻依舊將你放在身邊的人就是我。再說如果沒有你,既優秀又能信任的護衛就只剩萊爾了,所以我有可能無法輕鬆外出,改革也無法以至今的速度進行。雖然你說自己悠哉地出現……但我也認為,由熟悉那塊土地的你去調查能讓人放心……因為我允許了你的行動,所以是我判斷錯誤。關於托利……是我擅自出現,你不應該道歉。」
  「但是……我無法原諒自己。」
  面對迪達認真的反應,我嘆氣之後露出微笑。
  「……若說到處罰,你不是已經在受罰了嗎,迪達?」
  我用嚴肅的口吻詢問。
  「你之前不是信賴托利嗎?然後,葛拉斯憑想像講述了你被抓住的經過,那些幾乎都是正確內容吧……不是嗎?」
  然後,我接下來說的話讓迪達驚訝地睜大眼睛。
  「遭到曾經信賴的人背叛……那種痛苦我很清楚。雖然有程度上的差異,但我覺得心靈受到的痛是相同的。」
  我與他,是哪一方受到較嚴重的傷害呢?
  我並不打算提出這個愚蠢的問題。
  因為無法知道答案。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對自己而言,對方在心中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就算解釋之後也無法理解。
  對迪達來說,托利應該是很巨大的存在吧。
  當我問他還有沒有話想對托利說,而他否定的時候,從那張帶著哀愁心情的笑臉也能得知這點。
  我不曉得迪達受的傷究竟有多重。
  比起我受的傷,他或許承受著更大的傷痛,所以,若是我簡單就明白了他的心情,他可能會覺得不悅。
  但是,我們雙方都體驗了那種痛苦,這也是事實。
  然後,正因為知道了那些……我才會認為他不需要再接受來自其他任何人的懲罰。
  「如果你依舊無法原諒自己……那就更該做好自己的工作。不過……這句話的前提是你不想離開這種職場。」
  他原本就跟萊爾一起被近衛騎士團與軍部看中,可能又因為這次的事情被葛拉斯虎視眈眈盯上。
  對他來說,工作多到任他挑選。但這也表示他有那種程度的才能。
  「不……我想繼續在大小姐手下工作。」
  迪達說完後垂下頭。
  「謝謝,只要有這份心情就夠了。」
  他就這樣一直低著頭,於是我再度對他說話。
  「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我不能聽不見你開朗的聲音呢,因為我的思考動不動就會往壞的方向前進。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很期待從明天開始再度見到平時的你喔。」
  「是的。」
  我看見他抬頭露出笑容,於是放心地呼了口氣。
  接著,在迪達出去之後,塔妮亞將好幾份報告放到我面前。
  「……有拉弗西蒙茲祭司的回音嗎?」
  「是、是的……就在這裡。」
  我接過她恭敬拿起的信。
  「那麼,我必須閱讀這封信與這些文件……塔妮亞,妳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大小姐?」
  「妳應該有很多話想說吧?畢竟妳很擔心迪達。」
  我說完後,塔妮亞很明顯地皺起眉。
  「我並沒有……」
  雖然她用僵硬的聲音這樣說,但她的話並沒有說到最後。
  我將一疊紙交給僵在原地的她。
  內容是萊爾上繳的東部護衛們的調查結果。
  如果要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就必須了解這些。
  「那是我開玩笑的。能請妳把這個交給迪達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
  塔妮亞以不甘願的模樣接過文件,離開房間。
  我目送她的背影,然後看著拉弗西蒙茲祭司的信。
  「……哎呀,不愧是拉弗西蒙茲祭司,動作真快。我這邊也開始行動吧。」
  我一邊低喃,一邊將信折好。
  
  †††
  
  「迪達,我要進來了。」
  塔妮亞敲門之後進入他的房間。
  他彷彿思考什麼似的坐在椅子上。
  傭人分配到的房間並不算大。
  但是塔妮亞與迪達這些從以前就服侍艾莉絲的人以及塞巴斯,分配到的是個人房,而且是寬敞的房間。
  「……這是大小姐交代的。要你在回到工作崗位之前看過。」
  「嗯,謝謝。」
  迪達笑著接了過去。
  「還有,在你回去工作之前,想辦法處理一下那張臉。」
  「那也是大小姐交代的嗎?」
  「怎麼可能,是我給你的忠告。」
  她的話讓迪達笑了出來……但那是個明顯硬擠出來的勉強笑容。
  「……我要先說喔,我並沒有原諒你。」
  「真是嚴格啊,那個時候我都被狠狠說教了。」
  「狠狠說教……?根本就沒有。」
  她說話的同時,回想著他被抓時的事情。
  當時……被修理了一頓的他,在她進入房間的瞬間笑了出來。
  比起是因為安心才笑,應該是一時失笑、放棄般的笑……是喪失了平時開朗感覺的笑。
  「你的傷如何?」
  「沒問題……抱歉,幫我把這個解開。」
  「你在說什麼?我來這裡的理由,是確認你的安危與護衛。對象也包括那邊的大少爺在內。這是為了不讓你被當成人質利用。結果你卻叫我幫你鬆綁……?要是我放了你,你究竟打算做什麼?你想以那副身體做什麼!」
  「我要去做個了斷。」
  「了斷?哼……你說了斷?不要再繼續讓我失望了。」
  「就算會讓妳失望,我也只是去做我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你該做的就是與他在這裡等待。要是你傻傻跑出去,被這個大少爺目睹,然後認為你與波爾迪克家族有關係該怎麼辦!而且,萬一你出去之後又被抓了呢?憑你現在的身體應該無法像平常那樣行動吧?」
  「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自己能做出怎樣的行動。我不會輸給那些傢伙。」
  「我無法相信你,因為你曾一度被抓住。」
  「我是被情感所影響,才會落得這種下場……但是,我已經拋棄了無聊的感傷。」
  「既然已經拋棄,又為何需要做個了斷?」
  「是為了讓那成為確實的事物。就算我拋棄得再乾淨,名為過去的亡靈依舊會追逐著我。我現在最重視的事物也因此暴露在危機之下……我想與其對峙並做個了斷。」
  「不可以……無論你要做什麼,他又該怎麼辦?」
  她將視線向下移,看見的是德魯塞趴在地上的模樣。
  在這場爭吵之中依舊沒醒來,真不曉得他是睡太熟,還是太遲鈍。
  「這裡有妳在。如果他快醒來,妳只要再度讓他昏迷就好。」
  「但是……」
  「拜託妳……!再這樣下去,我將無法原諒我自己,也沒臉面對大小姐與妳……」
  迪達認真的視線射穿了自己。
  「大小姐將我救起來,是我的主人。只要是為了守護那個人,即使失去生命也無妨……但是,大小姐卻因為我身陷危險。我不認為能獲得原諒,所以要是我被抓住,會給大小姐帶來更大的麻煩,到時候我會毫不猶豫選擇一死。」
  「……你這些話應該毫無虛假吧?」
  「對。」
  她拿掉了他的手銬。
  他稍微確認手臂的狀況,然後站了起來。
  「就算這件事順利解決……你見到大小姐,然後大小姐原諒你……我也不會原諒你喔,迪達。」
  「那是正確的。」
  接著,迪達就衝進混戰之中。
  她回想著一連串的事情,然後睜開原本閉上的眼睛。
  「……就算大小姐原諒你,我也不會原諒你。」
  「嗯。」
  「我看見你的戰鬥之後就確定了。如果是你,根本不會輸給那傢伙。之所以被抓,原因一如你所說……你是輸給了過去的回憶。你將自己的視線從你現在重視的事物移開。」
  她無法原諒這一點。
  她對於他前往調查,以及被抓本身都不覺得憤怒。
  但是……
  「對你來說,想守護大小姐的心情是真心的嗎?我從前將萊爾與你視為志同道合的人,但你的心意卻只有這種程度嗎?」
  「……被妳這樣說也沒辦法。」
  迪達說完後無力地笑了。那個反應讓她失去力氣,嘆了口氣。
  「……你已經做出了了斷嗎?」
  「嗯,對。」
  「那個名叫托利的男人已經成為亡靈的一部分了嗎?」
  「嗯……是啊。」
  這次換迪達深深嘆氣。
  「當我在那條街上調查時,很快就發現托利牽涉其中,所以我與他接觸,為了想立刻阻止……於是試著說服他。」
  她為了不漏聽他低喃般說出的話,於是集中精神聆聽。
  「之所以沒有強行抓走他,是因為你與那名男子以前很親近吧?」
  「是啊,以現在來說的話,那傢伙……就類似萊爾吧。我發現的時候,已經跟他待在一起。無論尋找食物的時候、做蠢事的時候、加入組織的時候都在一起。」
  「哎呀,很好嘛,我身在垃圾堆裡的時候,是孤單一人呢。」
  「關於那點,我可能比較好運吧……嗯,不過,到最後變成這樣了,所以也很難說。」
  他說完後呵呵地笑出來。
  「……有一次啊,上面的人命令我們從其他組織偷某樣東西……妳可別問我那是什麼喔,因為我也不知道,總之我猜想得到是某種很不妙的東西啦。我們是沒有任何後盾的骯髒小鬼……如果成功就是好運,如果失敗的話,組織也可以徹底推卸責任說與他們沒關係。我實在覺得不太妙,所以對那傢伙說要逃離組織,但是那傢伙說:『從這裡逃走之後要去哪裡?我們根本無處可去吧?』於是我最後還是參加了。」
  「……之後呢?」
  「途中為止還算順利,但後來就被發現了。我說我要去當誘餌,叫那傢伙拿著東西先走,還叫他找人來幫忙。之後我一度被逮住痛揍一頓,但找了機會逃跑,接著在逃跑途中遇到大小姐……往後的事情就一如妳所知。」
  「真虧老爺允許讓你待在大小姐身邊呢。因為你的經歷應該大致都被調查過了吧?」
  「我也是這樣想。可能是因為大小姐的強烈願望,還有就是他們判斷當時的我就算想做什麼,在優秀的僕役面前也無能為力。」
  「嗯,確實如此。」
  「因為我們在那種狀況分開……只有我一人逃出那種環境也讓我有罪惡感,所以,我想盡力說服他,但結果糟透了。他說:『我已經想逃離這種環境了,給我建議吧。』我相信他這句話,於是悠哉出現在約定好的地點……」
  「結果被抓了是嗎?」
  「沒錯。我大概不適合說服人。」
  雖然她聽見他說完後發出的笑聲,但他的臉完全沒有笑。
  「也許我自己並沒有相信。明明很可疑,我也沒有單純到會把那些當真……可是,我想去相信,因為我覺得我們以往已經建立起那樣的關係。所以我很失敗,我明明不該懷著那種期待。我……就像妳說的那樣,輸給了過去。」
  他說完後,握住用力過度而發白的拳頭。
  指甲可能都壓進皮膚滲出血了吧?
  「是嗎……」
  她在嘆氣的同時起身,然後走到他的桌邊。
  那裡放著她不久前交給他的文件。
  她拿起文件,再度遞給他。
  「……你快把這些看過。明天起要回到工作崗位了吧?」
  「啊,喔……」
  她唐突過頭地轉換話題,使迪達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已經做了了斷吧……難得獲得了機會,你只要做好工作別辜負那個機會就好。會妨礙你的亡靈已經不會再浮現了。」
  「……是啊。」
  迪達表示肯定,然後仰起頭。
  但他用手臂壓住眼睛,所以實際上看不見上方景色。
  「妳還真是淡然。」
  「……你希望我安慰你嗎?」
  「不……要是妳對我那樣做,我會丟臉得走不出去。」
  「是呀。」
  他的話令她笑了出來。
  「將我與你……還有萊爾串連起來的,就是守護大小姐這個相同的目的。只要目的不偏移,我們就能一直朝同樣的方向前進。」
  就算意見相左,就算想法不同……
  只要最終的目的一樣……他們之間就不會失和。
  「我想妳應該永遠都不會偏移。」
  「那是當然。就算拚上性命,我也會守護大小姐。」
  她的話讓迪達笑出來。
  「這一次,你有一瞬間做出背離那個目的的行動……不過,最後你還是回來了。你自己做出了了斷,所以我放心了。雖然我還無法原諒你……但我覺得我們還能一起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
  「……既然如此,我就得努力了。不光是朝著相同方向前進,還要讓人可以再度放心將性命交給我守護。」
  「是呀。」
  「……這個地方真是舒適得讓人受不了,讓人受不了啊。」
  他喃喃說出的話,微微顫抖著。
  水滴沿著他的臉頰滑下。
  但是,她假裝沒看見……就這樣從那裡離開。
  
  †††
  
  嗯,今天有一點緊張……應該說過度憂鬱使得身體沉重。
  之所以這樣,也是因為今天是與德魯塞見面的日子。
  畢竟他在我們領地裡捲入事件……再怎樣都不能只是放走他,然後當事情結束。
  與其說對德魯塞本身,應該說不可以對克塔貝里亞家失禮。
  要是那麼做,我們家族在貴族社會裡的評價有可能變差。於是,我邀請德魯塞到家裡。
  當然,塔妮亞、萊爾,以及回到工作崗位的迪達都在旁待命。
  雖然事情才剛發生,我原本還擔心迪達的狀況,但他今天露出清爽的表情,完美地回到工作崗位。
  是不是與塔妮亞談完之後,將心情整頓完畢了呢?
  就在我深深思考那些事的時候,收到了德魯塞抵達的報告。
  我端正坐姿,等待他進入室內。
  不久之後敲門聲傳來,德魯塞與僕役一同進入。
  大概因為正在旅行,所以他的裝扮比平時樸素。
  我確認了一下德魯塞的表情……他的眼神非常平穩且冷靜。
  「……好久不見了,德魯塞先生,請坐。」
  我說完後,他默默行禮並坐下。
  「這次你是在什麼目的之下造訪我們領地呢?」
  我一邊喝著塔妮亞泡的茶,一邊詢問。
  「我想了解妳。」
  「是嗎……」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一時做出不知所措的回應。
  「我完全不了解妳,認為靠傳言就能明白,並且糾舉了妳。雖然已經太遲……但我對那樣是否正確感到疑問,所以才會像這樣造訪這裡,四處打聽妳的事情。」
  「還真是太遲了呢。」
  我狠狠地回答。因為,我冷靜聽完後,發現他竟然講這種話?
  因為想了解我,所以到處打聽?那種行為,最後還不是跟靠傳言去判斷沒兩樣?
  況且,如果做出先前行為並不正確的結論,那又如何?
  我完全不要求這個人向我謝罪。
  反倒是這次他在我周圍打轉,讓我只感到不愉快。
  雖然德魯塞聽了我冷漠的話,卻沒有生氣回嘴。
  哎呀,我覺得如果是以前的他,應該會有那種反應。
  「了解我之後,你打算怎麼做?判斷是否正確之後,結果若做出先前行為並不正確的結論,你又想怎麼做?」
  「那一點……我不知道。」
  「實在是談不下去。」
  他的話讓我邊說邊重重嘆氣。
  「……一開始,我原本想向妳謝罪。」
  「哎呀,認為不正確的那個想法,在你打聽之後變成正確了嗎?」
  「不,不是那樣。我覺得我無法向妳道歉。就算道歉,曾經傷害妳的事實也不會改變。那樣無法讓妳回到學園,妳與王子的婚約也不會恢復。我是這樣想的。」
  「哎呀,真是了不起。的確,要是你向我謝罪,我就會希望你立刻離開……然後,有件事我要更正。我並沒有被你傷害。還有,我完全不希望與第二王子復合,你不必擔心。」
  「所謂的傷害,是指我限制妳行動時的事情……」
  「嗯,所以,我的意思是說無論心靈或身體都一樣,你無法在任何一處造成傷害。」
  我毅然地說。
  「就如你說的那樣,你沒辦法為我做任何事情,因為我完全不想從你那裡得到什麼。再說,你明知道東部情勢不穩定,為什麼還特地過去插手那些事?」
  「我覺得至少要幫助妳。」
  「真是找麻煩。」
  我笑著果斷說完後,德魯塞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是騎士,但在提到這個身分之前,你是多爾納大人唯一的兒子。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究竟該怎麼向克塔貝里亞家解釋?你與我因為之前的事情關係惡劣,這點已經被世人所知。如果你發生意外,就有可能傳出不光彩的謠言,說我對你做出報復舉動喔。」
  「這……」
  唉……我再度嘆氣。
  與他見面以來,我究竟嘆氣嘆了幾次?
  「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沒改變。我覺得擁有正義感是很棒的事情,但你心裡的正義感完全只想到自己,為了自己相信的正確道路而不顧周圍。最後,你所謂的正確行為就會給人帶來麻煩。可是,你面對這個結果甚至不打算負責……簡直就像憧憬英雄故事的小孩。」
  「我並沒……」
  「你想說你沒有那樣想嗎?你面對我感到迷惘就是最好的證據吧?就算你到現在才說你以前的行為是錯的,我也像你所說的那樣無法回到學園,克塔貝里亞家與阿爾梅利亞家的關係也無法簡單修復。若要說你能做的,就只有承受你自己惹出的事情。」
  我的話讓德魯塞完全陷入沉默。
  「像小孩那樣作夢的時間早就結束了。也就是說,請你不要再跟我扯上關係。如果你明白了,就趕快停止那種有如到處跟蹤我的舉動,離開我們領地,這樣我會感謝你。」
  我唰一聲闔上手中的扇子。
  我想,我現在到了這裡才第一次有辦法露出笑容。
  那是今天最棒的笑容。
  「……最後能讓我問一件事嗎?」
  「請問吧。」
  「妳對於騎士是怎麼想的?」
  「是驕傲的護國士兵……不過,我只認識一個騎士,所以我不禁擔心那個人是不是把自信與傲慢搞混了。」
  所謂背負著看板就是這回事。
  一個人的舉動,會讓全體都被那樣看待。
  對我來說,德魯塞正是那樣。
  就算想把單獨個體與整體分開看,但心裡終究會存疑。
  「……是嗎?」
  他說這句話的表情,似乎變得清爽了。
  「占用妳的時間,非常抱歉,我要離開了。」
  然後,他就輕快地走了出去。
  「……在他離開領地之前,不要放鬆監視。」
  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我對塔妮亞如此指示。
  塔妮亞點頭表示了解,接著行了禮後離開。
  「你們覺得如何?」
  我詢問在後面待命的兩人。
  「您是指那個人嗎?」
  我點頭回應萊爾的問題。
  「這個嘛……我看不清他的想法,所以沒辦法回答,但是……」
  這句前提讓我不禁笑出來。
  「……一般來說,知道同齡的女性比自己活躍,而且還被對方講得啞口無言……以男性來說是無法默不作聲的,那樣實在太沒志氣。」
  「哎呀,難道他還會再對我設什麼局嗎?」
  「不,我指的不是那個……我指的是會成長。」
  「成長嗎……嗯,雖然萊爾說的很有道理……但我無法想像那位大少爺會是那樣。」
  迪達呵呵地笑著說。這句話我完全肯定。
  「哎呀……即使講的不是他,迪達也對萊爾說的話有同感嗎?」
  「對,因為我昨天也被說了一頓。」
  我沒有問對方是誰。畢竟答案早就很明顯。
  不過,原來如此……迪達是因此才露出清爽的表情。
  雖然無法想像德魯塞會怎樣……但是算了。
  想說的話已經說了。
  如果他還想再做出某些計謀……我不會輕饒他。
  說起來,這次我對他並沒有特別客氣。
  因為我根本沒有讓他牽涉其中。但是,「他」就不一樣了。
  「……那麼,該出門了。」
  兩人點頭回應我的話。
  「護衛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我對兩人微笑。
  同時也是對兩人再度一齊守護我的事實微笑。
  
  †††
  
  「……你也真是學不乖呢。」
  我呵呵地笑著。面前是被關入牢中的波恩。
  「艾莉絲小姐……!請救救我,我突然被關到這裡……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嗎?」
  我說完後露出微笑,波恩一瞬間驚訝地瞪大雙眼。
  哎呀,不可以這麼簡單就露出表情呀。我一想到這裡就笑了出來。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簡單就被人慫恿。若是能因此將原本躲起來的教皇派餘黨以及有關聯的貴族們揪出來,教會也會感謝你。」
  我將事情經過告知拉弗西蒙茲祭司後,他立刻展開行動。
  多虧如此,我還賣了個人情給他。以成果來說算是很豐碩吧。
  「……我究竟做了什麼……」
  「有必要全部說出來嗎?你受到他們的慫恿,選擇成為他們行動的理由,還想利用這次的事情與德魯塞來糾舉我對吧?」
  我與地下組織波爾迪克家族勾結,惡劣地對待人民……然後只要德魯塞目睹一切,就能點燃火焰。
  這個計畫就是製造風聲,將我趕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
  他們並非掀起事件,只是利用原本早已發生的事情,所以臨時發生的狀況很多,要糾舉我也有點力道不足。
  話雖如此,只要提出這項醜聞並與耶露麗雅妃那邊接觸就不太妙了。
  因為耶露麗雅妃盯上我,而且她的影響力至今依舊很大。
  他們與事件本身沒關聯,所以可怕之處就在於若沒有監視波恩與德魯塞或許就不會發現……因為這樣,我要給監視他們兩人的成員特別獎金。
  「對了……因為證據已經齊全,所以你不必找奇怪的藉口喔。你的家族因為父親的不法行為而垮臺,你早已成為普通市民。那些跟班們早就被捕,或是因為這次事件失去了影響力對吧?毫無後盾的你……對身為貴族的我做出這種事,該不會認為自己能全身而退吧?」
  「……原諒我……!我是被他們的甜言蜜語蠱惑,遭到利用……!」
  波恩抓住鐵欄杆。衝擊力道很強,發出喀鏘巨響。
  我的兩名護衛瞬間站到我面前。
  「……這次的事件當然會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名義向教會及國家報告。關於對你的處罰,是要將你交給教會由國家來決定,或者由公爵領來決定,必須與教會協議之後才會確定。只不過,無論由哪一方決定……應該都會判出絕對不輕的處罰。」
  我說完後轉過身。
  雖然背後傳來波恩叫喊著某些話的聲音,但我沒有連內容都聽清楚。
  「……我安心了。」
  「請問您怎麼了嗎?」
  「我本來以為一旦看到他的臉,決心就可能稍微鬆懈……」
  畢竟我前世待在和平的日本。
  雖然包含死刑在內的刑罰當然存在,但那就像某個遙遠國家的事情般毫無真實感。
  我原本以為,我光是那樣就會對於舉報認識的他感到猶豫……
  但那種事完全沒發生。
  我心中只像例行公事般將其視為該做的事。
  我的感覺就是那樣。
  「……幸好是他。」
  我曾給過他一次機會。將機會拒之門外的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
  多虧他這副沒有反省,明顯到反而讓人覺得爽快的敵方角色態度,我才會覺得不必留情。
  「好了,目的已經完成,回去吧。」
  
  †††
  
  「……真是的,波恩與德魯塞果然都派不上用場呢。」
  一道呵呵笑聲傳來。
  「您本來就不期待他們吧?要是成功了也算是幸運。」
  她點頭回應狄龐的話。
  「是呀,這次的事情只是單純找碴……對象就是她。」
  計畫非常順利地進行著。
  這次的事情對她而言只是為了消磨時間。她只是覺得能想像艾莉絲慌張的模樣很有趣。
  「您真是令人畏懼啊。有好幾個家族因為您的遊戲而被降低階級,最後現任主人閉門在家,甚至上演了一家之長換人的戲。」
  「哎呀,我很親切喔。因為在傳聞中,那些人本來就與教皇有關係,遲早會變成那樣。我只是在那之前給他們一個起死回生的最後機會……況且就算失敗,那些人原本就是耶露麗雅殿下那一派會捨棄的存在,根本不痛不癢。」
  這次是狄龐對她的話大笑出來。
  「很遺憾的是波恩與德魯塞呢。我還以為他們能讓我多享受一下……大少爺果然就是不行。」
  其實她本來為波恩準備了更棒的退場方式。
  可是艾莉絲手下的監視比她想像中還敏銳,所以她只好放棄。
  因為不甘心所以做出報復,導致了這次的事情。
  「哎呀,您真是嚴格。我還以為您會像您的母親大人那樣……」
  「不要提母親大人。要我講幾次你才懂?」
  「……真是失禮了。不過,我認為您應該感謝她喔,正因為有她,您才會有這番成長。」
  「呵呵呵……那是怎樣,新的笑話嗎?」
  「不,這是我誠摯的感想喔。因為有反面教師,才有現在的您啊。」
  狄龐的話讓她稍微陷入思考。
  對她來說,母親確實是個好老師……只不過是反面的老師。
  她母親是在多瓦伊魯國出生的女性。
  說到為何會來到這個國家……正因為她擔任的是調查這個國家並將情報傳回母國的間諜。
  她按照計畫潛入王宮,一開始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但又為什麼會愛上區區一名男爵?這對她來說是最大的疑問。
  尤莉的母親是一名美麗的女性。外貌也是一項武器。
  但並非容貌美麗就好,重點在於如何使用。
  如果容貌平凡就能夠混入市井,如果容貌出眾的話,利用長相攻陷敵國高層人士也是一種方法。
  當然,不只是容貌,間諜還被要求達到其他許多條件。
  暫且不管那些,依照她母親的容貌,她被要求去做的就是設下甜蜜陷阱……就是美人計。
  但是她母親卻愛上男爵,而且是主動愛上對方,所以讓人錯愕。
  她出生之後,狄龐找出她的母親,但母親卻拒絕了指令。
  那個場面被男爵正室妻子的手下目睹,導致身分曝光,母親也因此離開男爵家。
  關於這一點,狄龐直到現在依舊說那是個失敗。
  他的目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讓尤莉被承認為男爵家的成員,然後以貴族身分混進貴族社會。
  但那個時候,他的計畫成了泡影,因為男爵的正室對她的母親做了忠告:
  「妳是男爵家的汙點。只要有妳在,就會給老爺帶來麻煩。妳立刻離開,要是不走,我就報告給國家。」
  她說了這類話。
  最後她的母親老實地離開,以及正室擔心一旦向國家報告,男爵家實際上就會面臨莫須有的懷疑,所以後來沒有那麼做。
  母親為何老實地離開男爵家……她完全無法理解。
  她認為,只要利用她這個存在反過來威脅男爵家就好。
  如果母親的真實身分曝光,傷腦筋的將是男爵家。
  但是母親不只沒有這樣做,還為了不給男爵找麻煩而離開那個家。
  因為無法做充足的準備,所以處於毫無積蓄的狀態。
  儘管她勉強平安生下尤莉,但因為沒有錢,生活過得很苦。
  再加上容貌美麗的懷孕女性一無所有地流浪到這裡,所以引起各種猜測。
  然後,說到別人對她們的態度,就算大人們沒有直接說出來,小孩子也會知道。
  ……她因此被人說了很多過分的話。
  被疏遠根本還算好,她被很多人講壞話並欺負。
  即使她詢問母親自己為何沒父親,母親也只是含糊其辭。
  如果不是狄龐出現告訴她,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狄龐教了她許多事情。
  從觀察他人的方式,到配合別人選擇能博取好感的講話方法,以及能應付各種興趣話題的知識。
  他還告訴她世界很遼闊,但總是被人惡意對待的她的世界裡,一切都非常狹窄。
  她沒有將自己與狄龐見面的事告訴母親。
  儘管保守祕密讓她內疚,但她單純覺得很快樂。
  就在她做這些事的時候,母親倒下了。原因是流行病。
  雖然那是靠藥物就能治好的病,但藥物非常昂貴,她買不起。
  狄龐正在執行本業的工作,所以她沒有對象能商量。
  她母親的狀況在她陷入慌亂時惡化。
  既然如此……她決定造訪狄龐告訴她的男爵家。
  她心想……說不定對方願意幫她。
  可是別說拜託對方了,她在門口就被趕走,沒能見到人。
  再加上男爵的正室做出行動跟蹤她,打算取她母親的性命。
  狄龐在危急時刻救了她,若沒有他的話,不曉得她會變成怎樣。
  狄龐斥責了她。
  他說即使不管多瓦伊魯國等等的事情,只要稍微思考,就會知道她對男爵的正室來說是礙眼的存在。
  「不過,男爵家的主人不是我爸爸嗎?我覺得他如果知道現狀,一定會幫我。」
  她這樣叫喊著。狄龐訓誡她,叫她不要再作夢。
  嘴上雖說對真正的愛甦醒了,對母親一見鍾情,但最後依舊沒能與正室妻子離婚。
  母親躲起來之後,他也沒有去找她。對貴族大人來說,那只不過是戀愛遊戲。
  在遊戲最後誕生的她,父親根本毫不在意。
  ……她無法否定。反而接受了這些。
  反正,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根本就是騙人與被欺騙的攻防。
  只要能贏得先機就是勝利。狄龐至今也都是這樣教她的呀。
  戀情與愛情也只是那些欺騙的延續。
  先愛上的那一方就輸了。去相信的那一方就輸了。
  她的母親輸了。
  ……這是多麼簡單易懂。
  她決定戰鬥並先發制人。無論是看不起自己的街上人們、男爵家的人,以及讓她置身於這種環境的母親。
  她要搶先一步還以顏色,並且輕視那些人……她那時這樣發誓。
  ……不過,那個誓言立刻就被打破了。
  她的母親死了。
  雖然從狄龐那裡拿到藥,但已經太遲了。
  她很奇妙地並沒有掉淚。占滿她內心的是憐憫。
  她覺得母親大人真是可憐……
  一旦輸掉,之後等待著她的就只有悲慘的死亡。
  所以她決定不要變成母親大人那樣……
  雖然想贏過母親並報復的目標已經崩壞……但她要漂亮地取代母親的職責。
  她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感情。沒有任何人幫助她,所有人都是敵人。
  對她來說,那裡就是牢獄,所以無論變成怎樣都無所謂……
  將那個當成超越了母親的證據吧……她在心中許下新的誓言。
  「就跟你說的一樣,正室死了之後,男爵立刻領養了我。在某種意義上,那個男人大概成了我的好老師。不過……實在太滑稽了,讓人都笑出來了。」
  貴族子弟都被聚集在同一個地方,共同生活。
  表面上的理由,是將那裡當成加深貴族們的往來,以及出社會之前做預演的地方。
  雖然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對沒有訂下婚約的孩子們來說,那裡是讓人相遇的場所。
  也就是說,他們進入學園之前就學了一定程度的禮儀等等事物。
  父親只讓她學會表面工夫就要她入學……這只能說是思考膚淺。
  在某些意義上來說,就算有血緣關係也會被當成棋子利用,所以這樣也算是直白得讓人覺得爽快。
  父親應該是想讓她盡量與家族階級較高的人締結友好關係……但是突然從市井進入貴族社會,怎麼可能順利。嘲笑著父親想法的她還比較實際。
  她反過來利用這點,成功博取了他人的歡心。
  只不過,比起在男爵家學到的知識,反而是多虧她從狄龐那裡學來的事情有用更多。
  「……那種事情根本不重要。欸,狄龐,差不多該輪到你了吧?你要取悅我喔。」
  「當然。」
  狄龐說完後笑了出來。看到那副笑容,她也跟著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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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這一集是第三集。終於來到第三集了。而且這次與漫畫第一集同時發售(註:此指日本發售時的情況)。這個故事不只登場人物很多,而且所有人都穿著禮服等等有許多裝飾的服裝。畫起來一定很辛苦吧……雖然不懂得繪畫的我無法理解,但我真的很感謝。能夠藉著梅宮スキ老師的美麗畫作閱讀《公爵千金》,真的非常幸福。
  那麼,這次出版實體書籍,其實我對責編提出許多任性的要求。其實撰寫出來的文章內容龐大,所以不確定能否彙整在同一冊。但是,如果無法彙整在一起,故事就會斷在不上不下的地方……「不能再割捨更多了……!」從這些要求開始,直到獲得同意的時候,又出現了「其實我想追加這個小故事……」這類更多的任性要求……新任責編才剛上任,讓我真的非常抱歉。
  最後得以交出了各位讀者閱讀起來有充實感的分量。如果能讓各位覺得故事內容也有相應的分量就太好了。
  後記也已經來到尾聲,我想向各位致謝。
  之所以能走到這裡,都是多虧了閱讀本作品的各位讀者、支持著作者的各位。非常感謝。
  
  
  澪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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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感谢录入分享!
发表于 2020-5-1 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分享
发表于 2020-5-1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谢谢大大录入分享!
发表于 2020-5-1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录入分享
发表于 2020-5-1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前两卷的内容都忘光光了
发表于 2020-5-6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遊戲女主好黑,話說本來遊戲很少有女主才是黑幕的作品吧
发表于 2020-5-9 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尤莉好黑心,沒意識到自己是被利用的一方嗎?
把身處的環境搞爛,敵人接收成果後會不會善待還兩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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