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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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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澪亜]公爵千金的本領 5[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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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30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Myuki_Rie 于 2020-4-30 23:00 编辑

  公爵千金的本領 5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澪亜
  插畫:双葉はづき
  譯者:楊雅琪
  圖源:kerorokun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s://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我的存在意義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話雖如此,一路走來的結果,如今就在這裡。
  在與鄰國多瓦伊魯開戰中,我──艾莉絲感覺到了阿卡西亞國的陰謀,
  藉助支持並信賴自己、一同走到現在的所有人們的力量四處奔走。
  此時,卻從最前線傳來了第一王子亞爾弗列德──也就是汀恩戰死的噩耗……?
  從壞結局開始的努力工作的大小姐的故事,
  失去過,並得到了許許多多的事物,
  艾莉絲所找尋到的「幸福」究竟是什麼?
  
  
  作者簡介
  澪亞 Reia
  居住於埼玉縣。A型。
  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連載《公爵千金的本領》一作,
  並以此為契機出道為小說家。
  
  
  畫師簡介
  插畫:双葉はづき
  日本漫畫家、插畫家。
  個人網站:esca.velvet.jp/
  推特:@futabax
  
  
  
  
  
  
  
  CONTENTS
  二十二章 大小姐的母親,很強
  二十三章 大小姐,驚慌不已
  二十四章 大小姐的責任
  二十五章 大小姐與戰爭
  二十六章 大小姐,做個了斷
  終章 大小姐的幸福
  後記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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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章 大小姐的母親,很強
  
  
  回溯過去,這是發生在艾莉絲受到耶露麗雅妃召集,前往王城之際的事。
  艾莉絲的母親梅露莉絲在安德森侯爵家。
  ……安德森侯爵家的鬥技場。
  著名的武家名門安德森侯爵家內,存在著取代了中庭、不遜於王宮的鬥技場。
  這裡原本是歷代安德森侯爵家的人,與身為家中私人士兵的護衛隊進行訓練的場地。
  時至今日,那已成為向著名英雄卡傑爾將軍求教,並受到認可的健壯又幸運的男人們所聚集的場所。
  即使在這個國家中,他們也是擁有強大戰鬥能力之人,但他們卻帶著驚愕表情望著鬥技場……不對,是望著在那裡進行模擬戰的梅露莉絲。
  「喂……你有看見剛剛的動作嗎?」
  「沒……」
  目瞪口呆的他們,只是一味地凝視著她的戰姿。
  銳利的劍法。
  簡直像是能看見未來那樣,身手高超且敏捷。
  和她對峙的男人們接連束手無策地趴倒在地。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從觀看她戰鬥的人之中傳來了這般叫喊。
  那句話使得兩個男人……國軍副將軍克洛依茲與安德森侯爵家護衛隊隊長休雷面面相覷笑了出來。
  「這也難怪啊。」
  休雷聽見克洛依茲的低語頷首道。
  「哎呀,那可真是了得。別說是知道過往的我們……看吧。就連應該見過那傢伙訓練的人們都僵住了。」
  「氣勢完全不同……先前那只是為了讓身體不要鈍掉罷了。」
  「對我們來說,現在這樣比較刺激呢……畢竟那可是受到卡傑爾將軍認可,擁有天賦才能的女中豪傑喔……不過,從那外貌應該是看不出來啦。」
  「沒錯。」
  好似一碰就會折斷的纖細肢體。
  美麗的容顏。
  構成她的所有一切,與如今顯露鬥志揮舞刀劍的她無法連繫在一起。
  「反而她是卡傑爾將軍的女兒……準確來說是貴族子女的這件事比較令我驚訝呢。」
  「嗯……」
  這回換休雷面泛苦笑,同意克洛依茲的話。
  他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她在社交界亮相之前的事。
  她以梅露莉絲•蕾潔•安德森的替身兼護衛的「梅露」此一身分,從小便參加訓練。
  他們事後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要求。
  身為貴族子女,再加上當時是在社交界亮相之前,熟知梅露莉絲樣貌的,只有她的家人,與極少數與她接觸的僕役而已。
  邂逅之際他們不知道梅露就是梅露莉絲•蕾潔•安德森是理所當然。
  進一步而言,當時梅露莉絲的舉止與貴族子女大相逕庭。
  究竟有哪個千金小姐,會主動開心地進行對他們來說能用「極為嚴峻」來形容的訓練……
  他們兩人得知她是侯爵千金,是在一同訓練好一段時間以後的事了。
  實際上,時至今日,在這裡的眾人,幾乎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別說是安德森侯爵家的衛兵,軍部人士更是如此。
  那是因為她的存在是最高機密。
  儘管也是因為公爵夫人精通劍術傳出去不好聽……但無論如何,她超常的強大是最重要的原因。
  「……話說,又變得更強了呢。」
  「不。與其說是變強……說是『恢復身手』比較好吧。」
  打從小時候,她就已經強得非比尋常了。
  是她原本的才能,在非要替母親報仇的那種鬼氣逼人訓練中磨練過的緣故。
  「她說了還不夠喔。」
  「……還不夠?」
  「嗯。她說『我之前似乎是過和平日子過到傻了。安穩什麼的,明明不知何時會遭受威脅』。」
  「是指公爵閣下的事嗎?」
  克洛依茲聽見休雷的話雙眼睜大。
  「你竟然知道嗎?」
  「嗯,從侯爵閣下那邊婉轉地……你知道的。」
  「喔……原來如此。那傢伙也深深反省過了喔。說是『見到老爺遇襲的場景,我腦子一熱犯下了失誤。明明應該問出幕後關係的』。」
  「哎呀,那可真是令人痛恨的失誤呀。」
  「……還真嚴苛呢。」
  「若是那些隨處可見的傢伙們,我就會說:「真虧他們能堅守住公爵閣下!」不過考慮到那傢伙的力量,能辦到那種事理所當然吧。實際上那傢伙不就瞬間殺掉了襲擊者嗎?如果能留下一兩個人,想必能輕易撬開他們的嘴吧。畢竟看到那傢伙的戰姿,不可能不害怕啊。」
  克洛依茲對休雷的話語面露苦笑,像是在表示同意般點了點頭。
  於是乎,在兩人對話的期間,下一場模擬戰開始了。
  似乎又是梅露莉絲對上一眾國軍的一對多戰鬥。
  明明是連戰,她卻不顯疲態。
  不對,其銳利似乎正變得越來越強勁。
  「哎呀……就算現在回想起那傢伙的戰姿還是會發抖。」
  休雷彷彿回想起當時烙印在腦海的記憶,遙望遠方。
  腦中清清楚楚浮現出與當時的她一起戰鬥的日子。
  ……是會讓人起雞皮疙瘩般的激烈戰姿。
  是會令跟隨者們發自靈魂深處奮起那般,勇猛果斷的戰姿。
  而渾身是血的她,彷彿帶著一股難以侵犯的……那種夢幻且壯烈的美麗。
  「算了,回想起當時,現在是從『怪物』轉變成『強得跟怪物沒兩樣』吧?……照這樣繼續下去,在她活動身體的期間似乎就能恢復到那種程度了呢。」
  沒有人知道她的戰姿以及功勞。
  知道的人,即使在國家高層之中也只有一部分……只有她的父親卡傑爾將軍、去世的阿爾梅利亞前任公爵家主人,還有身為她丈夫的現任主人而已。
  另外就是如休雷那樣宣誓效忠安德森侯爵家的私人士兵們,以及從當時就是卡傑爾將軍左右手的克洛依茲了。
  就連握有一切實權的王太后,也無法完全掌握她的強大與功勞。
  那全部都被埋葬在黑暗之中,又或者是成為卡傑爾將軍的功勞。
  ……不可能公開。
  理應是深閨千金的侯爵家千金,是個以一擋百的戰士。
  正因如此,她的存在是最高機密。
  「……副將軍。」
  一名軍人客氣地向克洛依茲搭話。
  克洛依茲以視線回應了他。
  「……那位女性究竟是何方神聖?……我都快喪失自信了。」
  對於頹喪開口的他,不光是克洛依茲,就連在克洛依茲旁邊的休雷聽見也噴笑了。
  「放心吧。這是來到這裡訓練的每個傢伙的必經之路……她是安德森侯爵家的終極武器。身為卡傑爾將軍的首席徒弟,是就我所知能搆到名為最強巔峰的戰士之一。不會叫你模仿她,但是她的動作你可要看仔細了。」
  「是……是的。」
  克洛依茲認真至極的答話,似乎令他更加混亂了。
  見到那副模樣,休雷誇張地笑了出來。
  「……休雷先生。」
  成為話題中心的女性……梅露莉絲開口搭話。
  模擬戰好像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了。
  當然,是梅露莉絲獲勝。
  「已經跟國軍那邊的眾人比過一輪了,所以接下來我想跟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交手。」
  「給、給我等一下!梅露莉……不對,梅露。今天妳打了一整天吧?休息一下如何?」
  「以前這點程度很普通啊……?」
  對於休雷的反應,梅露莉絲感到不解。
  弦外之音似乎是提出了「如果是休雷,想必知道我以前的訓練量吧」這個問題。
  「呃,妳說的確實沒錯啦……」
  他瞥了一眼周遭,只見安德森侯爵家的衛兵們都向後退了一步。
  安德森侯爵家的眾人,都從以前就經常往來於這個訓練場……當然對於她有多強這件事,早已爛熟於胸。
  因為看上去她的身手似乎更加卓越,他們會感到害怕也情有可原吧。
  一部分的新成員也跟看過先前模擬戰的舊成員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喔,怎麼,梅露,妳參加了訓練嗎?」
  成為他們救世主的,是這個宅邸的主人卡傑爾將軍。
  畢竟他有要事暫時離開的時候,她彷彿交替似的前來參加訓練,因此這是他們今天第一次碰面。
  「嗯。承蒙將軍的一片好意……這裡有許多接受將軍訓練、身強體壯的士兵們。」
  梅露莉絲貫徹「梅露」的身分,用客套的方式說話。
  「是啊、是啊……老夫有點話跟妳說,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我明白了。那麼就叨擾了。」
  接著兩人離開了這個地方。
  留下的在場眾人,除了休雷和克洛依茲之外,都只是愣愣地目送他們離去。
  
  ✝✝✝
  
  跟在卡傑爾將軍後頭進了他的個人房間之後,梅露莉絲便脫下了「梅露」這張外皮。
  「今天不待在宅邸沒關係嗎?」
  「……即使待在宅邸裡,我也會擔心小艾的事……說來慚愧,我心神不寧、無法冷靜,老爺他身體也能動了,就叫我來讓腦子稍微清醒點。」
  呼……梅露莉絲誇張地嘆了口氣。
  「不愧是路易閣下,相當了解妳。」
  對她而言,訓練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一旦拿起劍,便會自然集中精神冷靜下來。
  「是嗎?不愧是老爺呢……我再次迷上他了。」
  對於向父親光明正大地秀恩愛的她,卡傑爾將軍則是泛起一抹苦笑。
  「路易閣下的身體狀況如何?」
  「與之前相比好了不少。」
  「那就太好了。」
  「嗯……可是他說了要回歸工作。為了阻止,我可是大費周章呢。」
  「喔……總之好轉了不就好了嗎?」
  「話是那樣說沒錯。」
  梅露莉絲說著浮現一抹苦笑。
  「有個好消息告訴妳。順利抓到愛德華第二王子和馬艾里亞侯爵家一派了。」
  卡傑爾將軍的話語讓梅露莉絲瞬間僵住……接著重重呼出安心的一口氣。
  「這樣啊……終於、終於以亞爾弗列德王子的勝利作收了呢。」
  她露出柔和的微笑,聲音中帶著些許興奮。
  「嗯。馬上就能致力於平定國內了吧。各個領地今後再說,但關於王宮裡的政務,殿下已經得到能幹的人員。老夫固然不甚清楚,但路易閣下有云,已經幾乎是殿下在執政了吧?」
  「似乎是呢。不過先前因為有愛德華王子與馬艾里亞侯爵一家這個障礙在……為了不讓他們礙事,不得不乘隙暗中先行安排,雖說也有過無法動作太大的情形,然而如今已搬開那塊大石頭,他應該能盡情發揮實力了吧。」
  「……必須將混亂控制在最低限度,盡快收拾完畢。希望他務必要充分發揮他的才幹。」
  「……那個國家有什麼動靜嗎?」
  對梅露莉絲的提問,卡傑爾將軍皺起了眉頭。
  「是路易閣下讓妳調查的嗎?」
  「嗯。雖然沒有對我明說。小艾好像也發現了喔。」
  「艾莉絲她呀……優秀過頭也是個問題呢。」
  「就是說呀,我就先跟迪達、萊爾還有塔妮亞好好多說幾遍,要他們相較以往更加保護好那孩子吧……襲擊老爺的應該也是那個國家的人吧。因此無法斷言小艾不會身陷危機。」
  「此話當真?」
  「那是我的直覺。儘管服飾看似盜賊,但他們行動時很有紀律。劍法上也是所有人都有相同的特色。身為曾經與那個國家的人們執劍交戰過的人,能感覺得到。對那個國家來說……不對,對愛德華王子與馬艾里亞侯爵他們也是呢……那時候最礙事的便是亞爾弗列德王子、老爺又或者是父親大人吧。雖然不曉得幕後黑手是那個國家的人,還是馬艾里亞侯爵家一派就是了。」
  「原來如此啊。那麼,確實如妳所言,好好對他們三人提忠告比較好吧。」
  「嗯……不過一旦到了緊要關頭,我也會出手。」
  卡傑爾將軍為她淡然說出的話語,一瞬間睜大了眼。
  反映在她雙眼中的是覺悟。
  還有如往昔一般深厚的鬥志。
  看透了那些,他輕輕呼了口氣。
  「那好吧。應該幾乎沒人能跟妳交鋒,再者如果是妳,想必能根據戰況做出臨機應變的行動吧……話說梅莉,老夫可以問妳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妳為什麼不教艾莉絲和貝倫劍術?」
  對於那個問題,梅露莉絲面泛苦笑道:
  「原因之一是他們不想學……不是依自己的意思學習便無法持久,不會在真正的意義上變強。」
  梅露莉絲對於武術的修練特別嚴格。
  自身須抱著相應的覺悟置身於嚴酷的情況,應該是最大的原因吧。
  「另外,這也是我自私的願望。」
  在說這話時,方才的鬥志自她的表情上消失,取而代之浮現出悲傷的笑容。
  「我會拿起劍是為了復仇。然後在得知無法實現那個願望的時候,我接下來盼望的便是不會再產生像我這樣的人。不要出現為了保護誰,遭到剝奪身陷痛苦,然後因憎恨而心浮氣躁的人。正因如此,我一直手握刀劍,雙手染血……但是我的孩子們並不知道。不論是想要奪命的衝動或是憎恨也好。對於要創造今後將來的他們來說,沒有必要知道。身處那樣安穩的日常生活之中,沒有必要手握刀劍。比起那些,學習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人所需要的東西更加重要。就因為這樣,我才沒讓他們拿劍吧。」
  「……簡單來說,就是妳不想讓孩子拿劍吧?」
  「呵呵呵……是呀。不過,就像我剛才所說的……假若那些孩子是打從心底想要學劍的話,我應該也會教吧。」
  「原來如此呢。」
  「不過到頭來……即使沒有讓那些孩子直接雙手染血,還是在立場上讓他們背負了相當的性命。」
  「是呀。」
  卡傑爾將軍聽著梅露莉絲的話語露出一抹苦笑。
  「那我就先失陪了……父親大人,謝謝您告訴我亞爾弗列德王子與小艾獲勝了。」
  「沒什麼。啊……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
  「嗯。」
  梅露莉絲就這樣離開了安德森侯爵家。
  馬車搖晃幾分鐘後,抵達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在王都的別邸。
  「您回來了,夫人。」
  在僕役的迎接下一進入房子裡頭,她便率先前往丈夫路易的個人房間。
  她的腳步很輕快。
  艾莉絲的勝利似乎讓她的內心超乎想像的歡喜。
  「打擾了,老爺……」
  路易正在自己的床上睡覺。
  見到那副模樣,她閉上了嘴。
  她悄悄靠近他身邊,跟著坐了下來。
  對著他相較先前好了許多的臉色,自然而然安心地舒了口氣。
  ……他一直以來都太拚命工作了。
  時常繃緊神經工作的模樣,甚至連看的人都覺得擔心。
  簡直就像站在細繩上橫越懸崖那樣危險。
  一旦繩索斷掉、一旦精神不集中,就會一頭摔落崖下。
  在一旁望著他持續累積疲勞越發憔悴,她感到焦急。
  她也擔心女兒艾莉絲的事,想去見見女兒,好幾次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助女兒一臂之力。
  但是她辦不到。
  要離開令人擔憂的他身邊,那種事她連想都不敢想。
  尤其是最近。
  在王宮的勢力之爭更形激烈之際,縱令如此政務也不能有所停滯,於是他拚命工作。
  別再這樣了,好好珍惜自己吧……她想這樣大叫,但好幾次都忍了下來。
  若說為何,那是因為他注視的前方有國家與人民在。
  由於災害和假金幣事件,許多人們飽受折磨遭受損害……就根本上的前提,要是沒有他和他的部下、薩吉塔里亞伯爵……還有亞爾弗列德王子,說不定還沒辦法那樣子保住這個國家。
  因為有很多人仗著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家的權勢得到職位,深入國政內部。
  他們甚至不知道被賦予的職務其存在的意義。
  因此無所作為。
  要說做了什麼,就是中飽私囊和如何阻礙路易了。
  畢竟他們的魁首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自己就帶頭在做了。
  應該說不過是嚐到一點甜頭,結果便出現暗中追隨他們的人。
  國家的行政停滯,換言之便等同於人們的日常生活受到阻礙。
  那樣一來早晚終究會自行瓦解,又或是因此讓其他國家得以趁機進攻……
  保不住國家並非比喻,也絕非是誇張的形容。
  見過在那種情形之下,沒空休息持續工作的路易,梅露莉絲流露出彷彿有些悲傷又傷腦筋的笑容。
  「小艾的工作狂,說不定真的是像到老爺你呢。」
  她低喃著這件事。
  此時,路易瞬間微微睜開雙眼。
  「……妳回來了啊,梅莉。」
  「吵醒你了嗎?」
  「沒有……話說艾莉絲人呢?」
  他用沙啞的聲音擔心地詢問。
  「放心吧,老爺。聽說亞爾弗列德王子順利獲勝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狀態也會有所好轉吧……換句話說,這對小艾來說也是獲勝喔。」
  「……是嗎?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他安心地呼了口氣之後,再次閉上了雙眼。
  她擔心那樣的他觀察了一會兒……由於他安穩而規律的鼾聲放下了心中大石。
  是不是太會瞎操心了呢……她如此自嘲。
  自他受傷以後,每當閉上眼睛她就憂慮著他會不會就這麼陷入永眠。
  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之後,她便起身鑽過不同於進門時的另一扇門。
  那扇門,乍看之下並不像是門。
  與牆壁完全融為一體,若是不曉得其存在,想必甚至無法認知到吧。
  像這樣用機關門連通的祕密房間或祕密通道,可說是貴族宅邸中必不可少的存在。
  不管在這個宅邸,還是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本邸都為數不少。
  鑽過門之後出現在前方的,是稱為庫房也可以的小房間。
  沒有裝飾之類的,也沒有家具。
  只有一個孤伶伶的小圓桌,以及與其成對的一張椅子放在中央而已。
  梅露莉絲在那張椅子坐了下來。
  並不是平常坐的那種座墊很柔軟的豪華椅子。
  是木製、隨處可見的椅子。
  她坐下之後,便拿起隨意放在桌上的劍。
  那柄細劍也如這個房間以及房間內的家具一般,完全沒有任何像是裝飾的飾品。
  她嗖地一下,從劍鞘拔出了劍。
  是用得很順手,一眼就能看出有在仔細保養,極具實戰用途的刀刃。
  ……一個深呼吸。
  她用那把劍靠近額頭,閉上雙眼。
  那項行為是她在質問自己的覺悟……同時也像是在祈禱一般。
  
  
  
  「這是為妳打造的東西……妳能成為足以使用這把劍的人嗎?」
  每當這把劍在面前,她便會憶起父親的話。
  ……然後質問自己的覺悟。
  究竟自己有沒有一直守著那時候的誓言。
  她再次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她散發出的那種鬱悶氛圍隨之煙消雲散。
  
  ✝✝✝
  
  「您對那傢伙說了嗎……」
  兒子隨著嘆息輕聲說出的言語,使得卡傑爾將軍身體縮成一團。
  「不,比起說了……那個,更像是梅莉自己察覺到的。」
  「既然是父親大人,應該是一不小心扯到那個話題說出來的吧。」
  身為他的兒子,現任安德森侯爵家主人帕克斯冰冷的視線,讓卡傑爾將軍的身體更加縮成一團。
  「……算了,那個人對戰爭的氣味很敏感。恐怕是不由自主確切感受到了吧,就因為這樣,即使想要隱瞞也沒用吧。」
  「對吧!……老夫實在無法接受因為這件事遭到責備呢。」
  「這是兩碼子事。話說回來我並沒有責備父親大人您吧?畢竟關於戰鬥,那傢伙的嗅覺跟野獸沒兩樣。」
  如果不是要責備這件事,那帕克斯究竟是對著什麼明顯地焦躁不安呢……卡傑爾的內心感到不解。
  「啊……嗯,是呀。不如說那傢伙得知不夠完整的情報,接下來會如何行動才是問題呢。都怪她打從小時候只要一發生什麼事就會衝出去,你以為老夫胃痛過幾次啊。」
  「……即使現在長大成人了,那種性格還是沒什麼變化對吧。」
  「是啊。那樣一想,就覺得比起不完整的情報,還是將老夫知道的一切都跟她共享比較好吧。情報就是命脈。倘若掌握錯誤的情報,會誤判戰局,掌握越多正確的情報,便能提高生存率。也是為了不讓老夫繼續增加更多煩心事。」
  「……我明白了。可總覺得一旦知道,不管那傢伙願不願意,似乎更會將她拉進漩渦之中。」
  聽見他直言不諱的話語,卡傑爾將軍輕聲說了句:「原來如此……」
  帕克斯有著柔和的相貌,內在卻與路易十分相仿。
  在冷靜穩重的表面之下,他們有著為了讓事情合理進展而冷酷的一面。
  路易一如其外表被稱像魔王,然而帕克斯的相貌與卡傑爾將軍的亡妻相似,乍看之下無法辨明他的本質。
  不對,是由於相貌柔和,一旦顯露出內在那一面更是恐怖。
  然後讓他稍微顯露出那一面的原因……似乎是由於他擔心梅露莉絲。
  他方才的發言,證明了那一點。
  回想起從以前開始,帕克斯就算對梅露莉絲說東說西的,還是對她很寬容,卡傑爾將軍便笑了笑。
  「……話說父親大人,若是要跟那個國家交戰,您果然會出戰吧?」
  「不好說,老夫可不知道。不過……嗯,可能性很高。對當地熟,而且雖然自己說怪怪的,不過為了提昇士氣,老夫的存在也能幫上忙吧。最重要的是,考量到這個國家的人才和狀態的話……對吧。」
  「幸好殿下也以『汀恩』之名跟軍方人士有交情,應該掌握著主要人員吧。混亂是越少越好。」
  「的確沒錯……你也要出戰嗎?」
  「怎麼可能。我不擅長武術喔。」
  「『只』不擅長武術對吧?老夫可沒見過能與你比肩的軍師喔。」
  卡傑爾將軍發出悶笑聲說道。
  帕克斯對那句話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一味露出苦笑。
  「……那好吧。如果有個萬一就麻煩你看家了。」
  「是。」
  「還有梅露莉絲也拜託你了。」
  「……實在很難想像那傢伙會需要幫忙。」
  卡傑爾將軍聽見這句話,也跟帕克斯同樣面露苦笑。
  「唉,別那麼說。關鍵時刻人手越多自然是再好不過。那傢伙確實很強,不過……不,正因為如此,也需要有跟得上那傢伙的士兵吧。雖說老夫多少有鍛鍊公爵領那些人,可要跟上那傢伙實在是……」
  「原來如此……也許確實是那樣呢。不過,父親大人您對梅露莉絲太寬容了。」
  「老夫才不想被你說。況且那種話我只聽你說過而已啊。不管是克洛依茲還是休雷,老夫的教育方式可是被問『是將孩子推至萬丈深淵的獅子嗎?』呢。」
  對於卡傑爾將軍的話,他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竊笑說道:
  「確實父親大人對那傢伙所實施的訓練,會讓人有那種想法也無可厚非……但並不是那樣,我是在說您對已經出嫁,成為其他家族之人的那傢伙的關心。」
  「那當然啊。不管她嫁去哪裡,她都依然是流著老夫血脈的女兒……難道對你來說不是嗎?」
  「不……當然我也是那傢伙的血親,她是我可愛的妹妹這件事不曾變過喔。」
  「是嗎……那麼就萬事拜託了。」
  「嗯。」
  
  ✝✝✝
  
  「……妳又來訓練了嗎?」
  卡傑爾將軍一臉苦笑向梅露莉絲搭話。
  「嗯,是啊……多虧了大家,我的直覺已經恢復了大半。」
  在梅露莉絲身後可說是屍橫遍野……許多男人倒在地上。
  而她別說是毫髮無傷,衣服連一點髒汙都沒有。
  只有額頭上冒出的汗,訴說著她和剛才倒下的那些男性戰鬥過的事。
  「梅露閣下,接下來請跟我……啊,將軍,抱歉失禮了。」
  一群男人戰意高漲地接近她。
  他們起初對於壓倒性的力量抱有恐懼感。
  然而現在,在他們的雙眼中已經沒有那種負面情感了。
  能夠感受到……憧憬、尊敬那樣的情感。
  那是她不靠名字贏得了在場眾人信賴的證據。
  卡傑爾將軍最近聽說找她當模擬戰的對象,會得到建議。
  她的建議一針見血,因此要求跟她進行模擬戰的人呈爆發式增加。
  就算是老夫的女兒……他內心苦笑著。
  「沒關係。要適可而止喔。」
  此時,有名初老男性小跑步接近卡傑爾將軍。
  「……當家大人,剛剛梅西男爵派了使者過來……」
  「什麼?老夫馬上過去。」
  梅露莉絲用銳利的視線望著他們在不遠處說話的樣子。
  卡傑爾將軍注意到那件事,望向她說道:
  「妳也過來。」
  「……這樣好嗎?」
  「嗯。」
  然後他們三人前往的是接待室。
  已經到了的梅西男爵使者坐在沙發上。
  看到他們三人進門,他站了起來。
  「放輕鬆就好。千里迢迢來到這裡,辛苦你了。」
  「是!」
  卡傑爾將軍坐到他對面的位子上。
  然後梅露莉絲像在待命那樣站在卡傑爾將軍的身後。
  「……抱歉,失禮了,請問那位女性是……」
  使者的目光瞥向她開口發問。
  他的雙眼中顯現出不知所措。
  「你用不著在意。事不宜遲,梅西男爵說了什麼?」
  然而卡傑爾將軍似乎想要截斷話頭那樣果斷地說完以後,催促他繼續開口。
  「……多瓦伊魯國有動作了。」
  「那是指軍事上的意義沒錯吧?」
  「……是的。」
  對於梅西男爵的報告,不論是卡傑爾將軍或梅露莉絲,都沒有半點不安的樣子。
  不如說,有種該來的終於來了那樣奇妙的安心感。
  那使得使者暗暗吃驚。
  先不論卡傑爾將軍,梅露莉絲的外表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女性。
  知道事實以後,不會因為衝擊太大而昏倒嗎……
  就是因為那樣想,他要告知梅西男爵的口信之際,才會因為她在場而感到為難。
  不過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樣,她反倒很平淡地聽著。
  「殿下知道那個事實嗎?」
  「……恐怕已經透過其他管道掌握到了。派出我的同時,主人姑且派了其他使者過去。」
  「這樣啊……目前掌握到的規模和進軍的速度是?」
  「和以前的多瓦伊魯戰役同等規模。進軍速度比預想的要快……十天內可能就會到國境附近了吧。」
  「……這樣啊。老夫會立刻趕往王宮,為能立即出戰做準備。『撐到老夫過去為止』──你就這樣告訴梅西男爵吧。」
  「……真是令人安心的話語,衷心感謝您。」
  使者緊張的內心似乎得到了緩解而放鬆表情,接著低頭致意。
  「梅露。」
  「是!」
  「如妳所聞,老夫現在要緊急前往王宮。大概會直接出戰吧。」
  聽見卡傑爾將軍的話,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妳不必出戰。但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這就是戰爭。」
  卡傑爾將軍認真的視線射穿了她。
  即使如此她也絕不畏懼。
  她反倒是直接迎上了他的視線,用同樣的眼神看著他。
  「妳還記得妳發過的誓嗎?」
  聽見那個問題,她的眼睛稍微瞪大了些……接著露出了微笑。
  她的誓言。
  那是卡傑爾將軍把劍授予她的時候所發的誓。
  是到了現在還很珍惜地維護,保管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那把劍。
  「我以我的名字發誓。我對父親大人和各位前輩至今教導我的東西,以及積累的劍術感到自負。我發誓有責任在揮劍之際不玷汙我的自負。」
  做出這番宣言,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不過她絕對不會忘記。
  「當然。但是我現在執劍的理由已經跟那時候不一樣了。」
  「……這話什麼意思?」
  「在自負以前,我最珍惜的事物就是在我身邊的人們。如果是為了保護他們,顧不得什麼自負,就讓我化身為惡鬼或是修羅吧。」
  「這樣啊……」
  聽見梅露莉絲的回答,卡傑爾將軍一瞬間笑了出來。
  然而他隨即恢復嚴肅神色。
  「老夫去去就回。」
  「……祝您武運昌隆。」
  梅露莉絲也在目送卡傑爾將軍離去後,返回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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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章 大小姐,驚慌不已
  
  
  「……多瓦伊魯國終於舉兵了。戰爭開打了。」
  母親大人的話,讓我腦中一片空白。
  ……就因為那樣……
  「母親大人,您說的是真的嗎?」
  我才會問出那樣愚蠢的問題。
  母親大人對我的舉動面露苦笑道:
  「也難怪妳會那樣想呢。很遺憾,這是事實喔。父親大人那邊已經收到多瓦伊魯國的軍隊有所行動的報告。他現在為了確認今後的對策去王宮了……不對,並不是確認呢。現在是為了出戰正在做準備。恐怕明天就會叫他出發了吧。」
  「那麼快!」
  「聽說多瓦伊魯國的動作比想像中要快。要是出戰的時間拖得越久,梅西男爵的負擔就會變重。而且要是梅西男爵沒能守住,依現在西部各領地的力量,無法徹底守住領地。他們轉眼間就會來到王都了。因此動作非得快點才行。如果是父親大人,就算勉強也會堅持到底吧。」
  「……原來如此。」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世界在不斷推進。
  並且不管願不願意,那滔天大浪正在將這個國家往一個方向推。
  我在腦中思索今後的行動。
  「父親大人他要留在王都嗎?」
  「是呀。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是宰相……更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沒恢復到能熬過長途旅行。」
  「……這樣啊。」
  「因為老爺,我們恐怕會暫時待在王宮裡吧。為了處理好宰相的工作。不管我怎樣試圖阻止還是……」
  母親大人一瞬間很落寞似的垂下眼。
  「……母親大人……」
  「……就算我說這些類似牢騷的話也無濟於事呢。我很尊敬那樣的老爺嘛。」
  不過下一刻她就堅強地露出了微笑。
  「那麼小艾妳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按照當初的計畫回領地。」
  「哎呀……」
  是我的回答太出乎意料了嗎?母親大人雙眼大睜。
  「既然大家要留在王都,那我回領地去比較好吧。要說我在這裡能做的,就是蒐集情報了。那些情報我也可以從父親大人或貝倫那裡拿到。我把許多工作還留在領地就來王都了,在因為這件事而岌岌可危前回到領地,我能做的事更多吧。領地裡沒人有決策權,在這種局勢下大家會相當不安,而且也需要替無法預料的狀況做準備。」
  「……這樣啊。那麼小艾……」
  母親大人用溫柔的表情聽我說話,然而當她開口的一瞬間,卻忽然變了個樣。
  那是我至今不曾見過的表情。
  是認真到令人害怕的表情。
  從前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貶斥貝倫的怒氣固然也很可怕,但不知為何我覺得現在更可怕。
  「雖說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是離多瓦伊魯國很遠的地方……不過戰爭時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假如發生遭受爭鬥波及,一定要找我喔。」
  母親大人的話語,讓我內心感到不解。
  陷入爭鬥的時候,要找母親大人……?
  雖然我確實聽舅母大人說過母親大人很強,盧狄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但老實說我無法想像戰場上的母親大人。
  但是我沒辦法再繼續過問。
  在在母親大人身上感受到的壓力就是那麼強。
  「……我明白了。我一定會那樣做的。」
  母親大人聽見我的回答,似乎總算是解除了緊張狀態。
  我直接下令叫塔妮亞去做準備,暫且到房間讓內心冷靜一下。
  ……我害怕的時刻終於到來了嗎……
  愛德殿下與馬艾里亞侯爵家以及那一派的人都遭到逮捕。
  然後汀恩肯定已經在緊急構築新體制了吧。
  畢竟他那一派匯集了地位不高卻很能幹的人才。
  不如說甚至有可能在那場逮捕戲碼之前,就已經在暗中構築了。
  不過說到要徹底平定國內……時間還不夠充足。
  要說哪裡值得慶幸,就是軍隊方面是以外祖父大人為首,有著強大的團結力吧。
  要是連關鍵時刻的武力裝置都生鏽動不了,那可就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吧。
  雖然若就那樣讓愛德殿下成為領導,軍隊會變成怎樣都不知道。
  「……大小姐,已經做好準備了。」
  伴隨敲門聲進門的塔妮亞開口報告。
  「哎呀,動作還挺快的呢。」
  「因為早就已經在準備了。」
  ……這麼說來,原本會議結束後就要回去了。
  不過由於發生太多事情,我早就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那麼我們就趕快回領地吧……但在那之前,把大家叫過來。」
  塔妮亞聽完我的話點點頭,立刻動了起來。
  她也察覺到發生非比尋常的狀況了吧。
  一起來到王都的萊爾和迪達隨即聚集在我面前。
  「……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我們跟多瓦伊魯國之間開戰了。」
  聽見我這句話,所有人的眼神都變得銳利。
  「我要馬上回領地應對這個緊急狀態……情勢發展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您認為對阿爾梅利亞領也會造成影響嗎?」
  「嗯,沒錯。」
  我毫無迷惘表示肯定。
  與此同時,我感受到現場的緊張感隨之高漲。
  如今這種情況讓我覺得非常舒服。
  「當然我會全力祈禱外祖父大人能得勝。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況且就算沒有直接對戰,無論如何還是會有影響。因為戰爭會使得人心惶惶。」
  聽見我的話,他們三個人點了點頭。
  「……因為是這樣的狀況,帶頭的我必須領路。無論處於怎樣的濁流之中,都得讓大家看到我站得直挺挺的身影……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去。」
  我們就這樣立即回到領地。
  我已經習慣騎馬上路了。
  最初……是在逐出達里爾教的騷動那時,我第一次直接騎馬來到這裡的時候,真的很艱辛。
  雖然比起乘坐馬車的時間確實是縮短了,不過甚至讓人覺得……徹底用盡了力氣。
  然而到了現在,就連騎馬時的震動都令人覺得舒服……人類的習慣真是驚人。
  「歡迎回來,大小姐。」
  「我回來了,大家。我馬上到辦公室工作。」
  我一如宣言,用最快的速度回來以後,匆匆打過招呼就在文件的圍繞下開始工作了。
  時間有限,連一秒都浪費不得。
  坐在椅子上的我面前,聳立著大量的紙山。
  ……這樣的光景,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跟我一起進房的塔妮亞也是連一下眉頭都沒皺。
  不如說……因為我想像中的是文件會多到整個地上,連腳都沒地方踩,這些量可說少到令人吃驚。
  畢竟在我趕往王都那時,領地的行政狀態可以用糟透了這句話來形容。
  想要移民過來的人們,從其他領地接連不斷蜂擁而至。
  王都……準確來說是來自愛德殿下他們的……關於徵收儲備糧食的荒謬難題。
  重大事件接二連三地來。
  當務之急自然是應對那些事件,但是也不能落下了平時的工作。
  結果領官們幾乎是不眠不休,甚至還被稱之為不夜城。
  在那種情況下離開領地,真的是很痛苦的選擇。
  幸好因為斷絕了萬惡的根源……也就是除掉了愛德殿下他們,才能帶著超乎預料的最好結果回來。
  至於應對的方面,在前往王都以前,我是決定好一定程度上的機制之後才去……然而那頂多也就是計畫而已。
  就算是經過深思熟慮,所謂的計畫常常在實際上開始運作以後,又會產生出新的問題。
  未來可能發生的事無論怎樣預測或是加以斟酌籌劃,問題還是會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來。
  因此原本還以為……文件小山的數目會創下歷代以來的最高紀錄。
  但是超乎想像的少。甚至太少了,少到反倒令人訝異的程度。
  這當然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自塞巴斯以下領地領官們的優秀與成長,讓我的內心充滿無以名狀的喜悅。
  「……現在不是沉浸在那種感慨裡的時候了呢。」
  結束不是對任何人訴說的自言自語之後,我大致瀏覽過文件小山,隨後就從重要的案件開始著手。
  想要移民的人們,現在讓他們住在緊急建造的臨時住宅裡。
  由於汀恩將從其他國家收購的物品,和從這次遭到處置的貴族們那裡徵收的糧食,提供給全國各地,各個領地的糧食狀況有所改善。
  因為這項消息,兩成左右想要移民的人們回到了原本的領地。
  然而關於剩下的八成,還是想要住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必須準備好讓他們居住的環境。
  雖然也需要為戰鬥做準備,但人民失控更加恐怖。
  如果因為他們的到來導致治安惡化,就別提什麼戰鬥的準備了。
  就算是為了不要變成那樣,也得盡快備齊他們生活的基本條件,必須讓領地居民看到我們不動如山的樣子。
  眼下重要的是登記戶籍、仲介工作,然後是確保住處。
  關於住處,雖然不是當務之急,但現在大家所住的,充其量只是臨時住宅。
  緊急工程建造出來的住宅,因為是趕建出來的故構造很脆弱。
  但即使如此我想也能維持個兩年吧。
  關於仲介工作,幸運的是領地的經濟有擴大的傾向。
  有很多地方人手不足想要勞工,這件事應該能順利完成吧。
  ……不過──我看向資料。
  關於每個想要移居的人,姑且還是在領境讓負責的領官們確認他們希望移居的原因和每個人的家庭成員與經歷等等。
  老實說希望的原因大家都大同小異。
  我感興趣的是每個人的經歷。
  如果要舉例子,比方說有能以特殊織法織成的綢緞、冶金技術製成的金屬工藝品等等,各地都存在著所謂的特產或是名產。
  能創造出那種特產或名產,擁有一手絕活──也就是所謂的工匠們,在這次希望移居的人當中也不在少數。
  其他還有從事醫療的人,或是擁有大商會的商人等等。
  ……沒錯,就是人才。
  這次繁重工作的報酬,就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得以引進許多人才。
  而且還是在該領域,已經累積了職業訓練的人們!
  現在想起來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在設立學園之際,我在商業公會大聲斥責,那時候──
  「可以的話,我希望盡早讓學園運作。人也是我們領地的重要資源,不去鍛鍊就這麼置之不理也很可惜吧。」
  我曾對著當時在座的商會代表們那麼說過。
  並且那種想法到現在也不曾變過。
  人才就是人財──其存在本身對領地來說就是財產。
  而且還是讓未來擁有更多可能性的重要財產。
  人們聚集形成集團,然後聚集更多而成為領地、國家……換句話說由於人類的成長,領地也會跟著成長富裕,而那些富裕則回饋給大家。
  沒錯,我是那樣想的。
  正因如此,守護與培育是身為代理領主的我的職責,我抱持這種想法做出行動。
  ……這次有許多人才移居到這塊土地上。
  比方說,可以讓了解特殊織法的人們在服飾店工作,若讓那種特殊的織法與我們領地上原本擁有的技術或特殊素材互相交流,會變成怎樣呢?
  肯定能創造出有趣的成果。
  簡單來說,由於擁有這塊領地前所未有的知識的人們,與擁有這塊領地知識的人們彼此相遇,那會不會成為刺激,誕生出新的東西呢?──就是這麼一回事。
  ……光是想像就覺得興奮。
  言歸正傳──
  儘管對於阿爾梅利亞領,這次的移民很有意思又很棒……不過那並非正題。
  最需要思考的一點,是像這樣有一手絕活的人……各地的領政糟糕到就連原本由於有那些知識和技術而受到領地保護的人們都希望移居。
  從貝倫對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坦言「見到了地獄」就能推測出來了。
  關於飢荒已經有解決的頭緒,實際上正由汀恩和貝倫指揮執行。
  就算是這樣……
  由於這次的事件,貴族與平民之間的代溝變得更深了。
  貴族們顯露出不顧領民們,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行使權力的模樣,因此平民感到憤怒、絕望,進而放棄了吧。
  原本是那塊領地應當率先保護的人才卻想要移居這件事,就是鐵證。
  王國的貴族們……竟已把貴族的義務遺忘得那般徹底,只重一己私慾嗎?
  「光是對出身高貴引以為傲,那並不是貴族。唯有行為高尚之人才是真正的貴族。」
  小時候祖父大人曾經那樣告訴我。
  當時我左耳進右耳出,聽過就算了……不過事到如今,我卻沉痛地明白了。
  賦予貴族權力,是為了讓他們引領平民行動,統整意見加以調整,在關鍵時刻成為擋箭牌保護大家。
  因此同樣身為受領地居民託付的人,那種情形超越啞口無言,甚至令人感到悲觀。
  我也深深明白汀恩破壞現存體制,想統整成一個王國的想法。
  由於王國悠久的歷史而忘卻其存在意義的,看樣子不光只有達里爾教。
  貴族也是在不知不覺間,將自己手中的權力全用在追求利益之上,至於那種力量究竟為何存在,已經遺忘許久。
  徹底暴露出那一點的就是這次的事件了。
  幸好由於這次的肅清,許多那樣的貴族遭到裁決。
  「打擾了。我有事稟報。」
  〈民〉的領官隨著敲門聲一同進入,我暫且中斷思考。
  重新調整了一下思緒。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還把你叫過來……我要現場確認關於接收移民的事。首先,登記戶籍的進展狀況如何?」
  「是的,已經建立好八成了。」
  「這樣啊……那仲介工作的方面如何了?」
  「有詢問過大家的要求,盡可能依序介紹適合的工作。在登記戶籍的面談之際也會同時予以確認,因此同樣完成了八成……因為他們似乎也想趕緊備齊生活的基本條件,所以都很積極。」
  「那真是太好了。」
  並不是給予施捨,充其量只是為了讓他們融入這塊領地,維持能夠自立更生的生活……是以此為前提實施的政策。
  既然接受安排的人對此積極回應,就再好不過了。
  「沒有什麼大問題呢。那就趕快繼續進行。不過可不能疏忽,要仔細跟每個人對話。」
  「當然。由於這件事已經進行了大半,得以空出人手,我想一併著手進行關於住宅的事宜,您意下如何?因為有臨時住宅,等到工作決定之後應該會比較好,因此目前的狀況是除了想以手頭的資金購買的人以外,都還沒著手處理的狀態。」
  「這確實是工作不定下來就沒辦法推進的事呢……」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各個地區,由於氣候、地理而大不相同。
  東部因為有港口漁業興盛,最近貿易變得活絡。
  相反的西部由於是山岳地區林業興盛,最近也致力於溫泉等等的觀光業。
  因為有只能在特定地區從事的職業,果然還是考量過恰當的職業提出建議後,再購買住宅這樣的流程是最好的吧。
  「話說希望用手頭的資金購房的有幾成左右?」
  「一成多……差一點到兩成。」
  「哎呀,比想像中的要多呢。」
  能用手頭上的資金購買,說得直接一點就是代表對方有那麼多的儲蓄,此外還代表災害發生時有拿出那麼多錢的餘力。
  也就是老實說,他們會想要移居,很大的因素是無法忍受領主那副德性和盡顯那德性的體制。
  ……當然前提是為了逃離由於災害產生的混亂。
  「已經舉行過關於領地概況的說明會了吧?」
  是以希望移居的人為對象所舉辦的說明會。
  是說明這個領地的政策、制度和各地特色的會議。
  「是。畢竟這個領地跟其他領地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雖然對我們來說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呢。」
  比方說紙幣、銀行制度、教育制度還有稅制。
  因為有實施和其他領地不同的獨特政策,因此一開始會讓人相當不知所措、混亂不已。
  至於這個領地的領民,因為是階段性引進,所以是慢慢習慣的。
  假如是一口氣引進,領民們也會跟想要移居的人們表現出同樣的反應吧。
  ……因為我們這邊沒有能一口氣引進的人手,原本就是個不可能的假設。
  「先不說那些,只要舉辦說明會,雖然是大致,但應該能了解地區性質吧。之後如果能個別進行諮商就更好了……關於要用手頭資金購房的人們,我們這邊沒必要再多加干涉了吧……然後關於援助糧食的方面怎麼樣了?」
  「已經發放完畢了。至於今後的份就等跟〈農〉那邊做完調整之後了。」
  〈農〉是我在趕往王都以前設立的新部門。
  是由我從〈財〉、〈民〉、〈建〉各拉幾個領官,再加上在高等學園的農業科得到優秀成績的人們所組成的。
  職務內容就跟字面上一樣,是特別強化管理我們領地的財產之一的糧食。
  說得更詳細一點的話,管理儲備糧食自不在話下,還需要預測各種食材的產量進行管理,如果有問題要跟各部門合作予以應對。
  由於被愛德殿下找碴的那件事,我深深明白那個部門的必要性因而設立。
  「原來如此。之後我也想跟〈農〉直接確認一下。還出現了其他也得調整的事……」
  「我想艾莉絲小姐應該會這麼說,因此已經通知了。再過一會兒應該就會來了。」
  以他為首,領官們也成長了不少呢……我真心覺得感動。
  因為他事先預測我可能會有的想法,率先做出了行動。
  他們的成長令人高興,然後想到走來的這一路便覺得不勝感謝。
  回想起來……打從我擔任代理領主以來,就讓他們非常辛苦。
  由於在推動改革,我要求他們完成的並不是機械性的工作,而是要別具巧思。
  不受現有的思考所困,要自己思考過後再行動,拿出最好的成果……我是如此要求的。
  那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因為就像是在沒有鋪上軌道的路上奔馳。
  我的要求就是在黑暗中摸索,即使如此仍要持續奔跑。
  然後他們滿足了我的要求,原本心想總算一步步前進逐漸生效,結果我帶來了騷動。
  ……當然,我並非出於本意而成為騷動的中心人物。
  先不論這些,騷動的影響甚至波及到領地政務,他們被迫做出應對。
  陷入以少數人員尋求最好結果的情況。
  ……如果我是部下,大概早就束手無策了。
  就算這樣,他們還是不離不棄。
  到了現在,他們已經是身經百戰的強手了。
  我可以抬頭挺胸地說,即使是在王宮裡,也沒有能跟他們並駕齊驅的官僚吧。
  真的是我不配擁有的部下們。
  「……大小姐?」
  他擔心地詢問,我則是搖搖頭面露微笑道:
  「最後希望你告訴我領地居民跟想要移居的人之間有沒有摩擦,或者是看到那樣的徵兆……雖然我瀏覽過警備隊的報告,但是觀點是越多越好。」
  在一片混亂的狀況之下,不管怎樣的小事經常都會發展成巨大的爭執。
  「並沒有看見那樣的事……反倒是領地居民顯露積極接受的態度。」
  「哎呀……」
  說實話,我有些意外。
  我一直覺得就算多少出現那種事也是情有可原。
  人有時會露出驚人殘酷的一面。
  就算有尋求協助的人們,多數人都會害怕自己遭到波及而假裝沒看見。要是他們硬要靠近,甚至反而有可能會成為攻擊的對象。
  我最怕的就是那樣……
  「講句難聽的,我不知道這塊土地的人民在彷彿只有貧窮與絕望的狀況下會變成怎樣。不過因為這個領地有著能讓人相信明天的糧食和政治體制……最重要的是由您來領導……沒錯,領民也那麼想。」
  「……得拿出不辜負那份期待的成果呢。」
  在我浮現苦笑開口的時候,莫內達隨著敲門聲進來了。
  就他而言,臉色可以說是罕見的糟。
  ……應該說跟我類似吧。
  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我並不想見到莫內達。
  準確來說,是我不想面對跟莫內達討論的議題。
  就跟學生時代到了考試當天會有「不想去上學」那種想法一樣。
  ……說是那樣說,可以允許擁有「我不想思考,之後再說吧」這種念頭的時期老早就過了。
  那麼,就跟他一起再加深眉頭的皺紋吧。
  「……需要我離席嗎?」
  對於〈民〉的領官的問題,我搖了搖頭。
  反正接下來的商討,我希望他也出席。
  「好久不見了,大小姐。」
  「嗯,就是說呀。」
  哈哈哈……我們彼此都發出了乾笑。
  「王宮那邊,以第一王子獲勝作收。這下子我想對阿爾梅利亞領找的碴應該結束了,真的讓人非常高興。」
  「嗯,是呀。關於這件事,莫內達你的情報也幫了大忙呢。這麼晚才向你道謝實在非常抱歉……真的很感謝你,莫內達。」
  「不,這用不著道謝。關於這件事是商業公會時代……」
  「……莫內達。」
  我搶在他說話前呼喚他的名字。
  他嚇了一跳,身體微微震了一下。
  「這不像在商業公會那時候的你喔……時間就是金錢,對吧?」
  當我脫口說出那句話的瞬間,他的眼神變了。
  他的眼中出現了覺悟。
  就是扛住壓在肩頭上的重任,拚命要向前走的那種氣概。
  「我想與您商討關於往後的事。」
  「我想也是……啊,時機正好。」
  對話到一半,由於〈民〉的領官有事前通知,各部門的眾人一起進了房。
  「人都到齊了,就在隔壁房間開會吧。」
  各自入座以後,〈農〉的領官首先分發資料。
  所有人大致瀏覽了一下。
  「這邊是領地現在的儲備糧食以及這次收成期的預測產量。」
  儲備糧食方面,已經恢復不少了。
  雖然是跟做內帳敷衍中央的那時候相比。
  就算是這樣,因為有發糧食援助給接收的移民們,因此可以說是還過得去吧。
  撥出預算從其他國家買進物資,也算是有價值了。
  ……照這樣繼續不要出任何事的話,下次的收成大概就能恢復原本的數量。
  沒錯,如果沒出任何事的話。
  唉,頭好痛。
  「……下次的收成期,預計會有不少收穫量呢。」
  據報告所說,預計會比起去年增產兩成。
  「學園的研究結果奏效了,雖然也是因為開始栽培新品種,不過這是由於致力於更加有效地利用農地,加上用最適當的方式栽培農作物的結果。只要大規模的災害沒有直擊收成前的農地,這個數字就很穩。」
  「以下是〈建〉的報告,推動的防汛工程即將完成。關於重要的部分已經完成了,之後只剩細部整修而已……就目前的階段已經能充分發揮作用了。只要沒遇上幾百年一次的暴風雨直擊,就不會經常發生災害帶來的損害。」
  聽見〈建〉的話,呼……我吐了一口氣。
  「比起預計的還要快吧?雖說從祖父大人那時候就動工了,但這次明明嘗試做了很多修正。」
  「是的。不過最近有居民的大力協助,這也是重要的原因吧。」
  「是嗎……」
  事前跟領地居民做過溝通這件事,看來到了現在往好的方向走了呢。
  ──「為什麼需要那些?為什麼要運行那種制度?」
  果然對於了解不了解其本身意義,接受的方式也會有極大的不同吧。
  「同時進行的水道和蓄水池呢?」
  「工程進行到一半。蓄水池那方面雖然已經是可以使用的狀態,可是水道還沒全面網羅。然而防汛工程如果告一段落,就能把人員調派到那邊去,也會加快工程的進度吧。」
  「原來如此……」
  「據〈建〉所言,最值得擔憂的發生災害風險似乎壓低了不少。繼續援助糧食我想也沒問題……您意下如何?」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腦中整理了一番。
  如今身處的狀況,還有今後不得不做的事。
  「……先前有報告過,不過為了確認我再問一次喔。替希望移居的人們仲介工作完成了八成,目前有提供他們臨時糧食……我沒說錯吧?」
  〈民〉與〈農〉的兩人各自對於我的問題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終止援助糧食。」
  也許是在場的領官們對於我這句話感到意外,所有人都瞬間睜大雙眼。
  考慮現在的流通量以及今後的收成量,足以繼續援助糧食。
  沒錯,如果沒出任何事的話。
  應該是察覺到了我的真心話……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神情漸漸變得嚴肅,開始等待我接下來的話。
  「雖然還沒有正式發表……不過,戰爭開打了喔。」
  除了莫內達以外,所有人聽見的我的話都倒抽一口涼氣。
  我在離開王都以前,就已經遣快馬去傳遞消息給莫內達,讓他蒐集各種情報,他早已知道了才能保持平靜……話是這麼說,但他的臉色也非常難看。
  嗯,我能理解這種心情。
  「……是跟多瓦伊魯國嗎?」
  一名領官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
  感覺那並不是疑問,而是心底已經確定,故意為了確認而說出口的。
  我像在肯定般點頭以後,每個人都欲言又止似的張開了嘴……不過還是沒說半句話。
  他們的腦中鐵定是一連串破口大罵吧。
  從表情可以窺知應該是九成憤怒一成安心。
  生氣的似乎不僅是身為塔斯梅利亞王國的國民,又要再次經歷行使武力的這個事實,而且還有在繁忙的事情終於要結束的時候又來了棘手的事,這種身為領官的憤怒在內心激盪。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多瓦伊魯國與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相距甚遠這件事吧。
  「以此為前提……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討論吧。」
  我故意更用力地說,大家紛紛坐正。
  鴉雀無聲……我感到一瞬間寂靜的布幔覆蓋了整個室內。
  「……莫內達,商業公會有什麼動靜?」
  「好像還沒掌握到這項情報,市場的波動很平穩。」
  「很好。為了嚴防有人獨占買斷糧食或藥物,希望你們繼續密切監視。」
  「……『暴利取締令』還要繼續實施嗎?」
  〈法〉提出了問題。
  「暴利取締令」規定了以暴利為目的的買斷或是不願賣出的處罰。
  從前日本也有制訂過……應該。
  歷史課有稍微學過一點,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內容,詳細我並不清楚……不過那跟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實施的東西,目的是相同的。
  是由於發生災害,使得需求大於供給量的狀況。
  此時如果買斷那些物品或是不願賣出,就能讓本來就高漲的市場售價再往上漲。
  很遺憾地會出現利用那一點賺進龐大財富的人。
  更何況這回是戰爭。
  為了在戰地戰鬥的士兵,國家必須確保糧食,說到底如果農地捲入戰火中,收穫量本身就會減少。
  就算這個領地能達成供需平衡,但只要國家整體的平衡崩潰,就會有人這麼想吧。
  ……只要去賣得便宜的領地籌措商品,把東西賣到物資缺乏而價格提高的地方就行了。
  雖然我覺得身為以自由開放市場為目標的人,會得出那種結論無可厚非……可是,我是掌管這個地方的人。
  所以,唯獨糧食從這個地方不斷流出的這種事,一定得避免。
  何況根本不會知道,聽到開戰的消息感到不安的民眾什麼時候會跑去大量採購。
  「嗯,當然了。還有關稅也維持目前的特殊處置。」
  擔心糧食和物資會流出,如今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有好幾種項目的出口,關稅都設定得很高。至於進口則是跟以前一樣取消關稅。
  「關於課徵關稅的種類,跟以前一樣嗎?」
  「嗯……大致上是食物、藥物那方面。之後我會跟〈財〉、〈農〉做確認製作名單。為了確認後採取必要的手續……莫內達,現在各種項目的物價動向與商會動向如何?」
  「物價開始微幅上揚。話雖如此,但消費的動向還是維持原樣,代表果然是東西本身的價值上漲了吧。」
  「調整流通的量應該就能保住了呢……這代表著大家果然會下意識擔心未來吧。」
  「要壓低物價,最重要的就是數量充足……又或者是減少市場上的資金量拉高貨幣的價值吧。」
  「請容我以〈財〉的立場發言,希望能給我們從其他國家再次籌措糧食的時間。要是資金多次像這樣大規模流出,就不能調撥給其他需要的地方了。」
  聽見〈財〉很有道理的意見,我跟莫內達一起沉下了臉。
  「儘管由我這個外行人來提議是有點怪……不過從前就有國家向國民借錢的例子。試著將那重現如何?一旦買進物資庫存就會增加,由於匯聚資金,提供的資金量也會減少。」
  對於〈農〉說出的替代方案,我卻無法點頭同意。
  「喔……說的是債券吧。我不能輕易答應呢。首先以如今金本位制的體系,發行量是有限的。」
  現在的紙幣是換金券……換言之是以兌換金幣為前提。
  原本發行貨幣就會受到金幣的庫存量限制。
  也就是說就算資金不足,也不能毫無限制地印錢。
  不過……不論是金本位制或是貨幣本位制,迅速做成債券使得負債膨脹的話,未來財政還是一片黑暗,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再說有沒有能擔保債券的對象這點還很難說。如今物價有上漲的傾向,為了抑制就需要提高利息……第三,為了保住具有效率的金融制度,健全的財務基礎是不可或缺的。債券說到底還是借據……未來有義務要還。動用的是未來的收入,再加上財務紀律要是不夠完善,借來的錢只會以滾雪球的方式增加而已……基於以上的原因,我難以輕易贊成發行債券。」
  「這就像是一帖猛藥呢。鑑於現在的狀況,我認為沒必要將其吃下……各位覺得如何?」
  「這個地方並非不可能陷入戰火之中。我覺得為了關鍵時刻,有必要確保資金。」
  「那方面的調整,是〈財〉的工作吧?比起期待新的資金,應該削減其他部分充作戰備資金吧?」
  「人民的動向也令人擔憂。不安傳播出去,會發生無法預料的行動。也會更加提高人民買斷糧食的可能性。」
  「那得看〈法〉的應對方式是否合理。」
  熱烈討論就該是這樣子……大家就各自的職責提出意見,互相討論。
  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處理不來吧。
  從那天起我們就日以繼夜地進行商討,屢次進行幾乎讓每個人都憔悴的白熱化議論,就這樣訂下了今後的方針。
  ……從那之後過了一個星期,國家終於正式發布了開戰聲明。
  雖然起初這片土地上也多少有些混亂,但正在漸漸恢復平穩。
  是讓所有人的眉頭都明顯多了新皺紋那般,煩惱到最後的會議所訂下的事前對策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出乎意料地只要危機不逼近眼前,人類就不會有危機感呢……
  無論如何,雖說是表面上,城市仍舊保持著平時的模樣。
  我將手伸向裝了咖啡的杯子。
  縱然目前只單純將咖啡當成嗜好品享受,但是不久後又得為了提神,而要受咖啡因關照的日子將到來了吧。
  不僅對健康不太好,喝太多還會沒效,所以要是能避免,我還是想要避免。
  我一邊想著那種事面露苦笑,一邊打開母親大人寄來的信。
  信件的內容寫著母親大人所知的近況。
  首先是軍部方面。
  外祖父大人正式成為對多瓦伊魯國戰役的總司令,奔赴前線。
  包括進軍隊伍的規模和計畫等等寫得鉅細靡遺……雖說是安德森侯爵家出身,但一名貴族的夫人竟能蒐集到這麼詳盡的情報,母親大人真令人畏懼。
  因為說不定會在哪個環節起作用,我便心懷感激地拜讀完畢了。
  然後是家族的近況、以及王宮內的事。
  ……看樣子貝倫就像先前的會議時那樣,身為汀恩的親信,以粉身碎骨的氣勢工作著。
  在那場會議中,當他上台的那一瞬間。
  即使是親弟弟,然而他的眼神……身上的氛圍一瞬間就讓我起雞皮疙瘩。
  我從他身上就是感受到那麼強烈的決心。
  如果那時候的決心沒有變,貝倫的工作肯定做得很好吧……我坦率地那麼想。
  除此之外,還有關於貴族的動向。
  據說儘管也有少部分人留在王都,但所有的領主都回到領地,在各地備戰。
  愛德殿下作威作福的那時候姑且不論,現在要是忽視領地,會立刻遭到斬首吧。
  有關工作的方面汀恩也很嚴格,不過最重要的是貝倫應該不會輕饒。
  最後是關於王都的情況。
  看來是沒有引發暴動,但是由於反覆發生騷動,人民似乎相當不安。
  在先前的會議領官中的一人也說過……氛圍會傳播開來。
  火一旦點燃,不一會兒就會熊熊燃燒,這就是所謂的集團心理。
  跟如履薄冰沒兩樣……大概是這樣吧。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更詳細的戰況……不過那很困難呢。」
  「要是您有需求,我會馬上向您稟報。」
  站在後頭的塔妮亞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我坦率地展現出驚訝。
  「就算是塔妮亞也……」這種想法,跟「如果是她的話……」這種想法在互相競合。
  不管怎麼說,我想要的是軍事情報。
  要得到國家的機密情報是多麼困難的事……我雖無法準確了解,不過用推測的也能知道。
  「……辦得到嗎?」
  「只要大小姐您有需求。我已經讓幾名部下混進王宮裡了。不過那樣畢竟還是無法了解軍事行動的詳細內容,倘若大小姐想要掌握到如此詳細,我會馬上將部下送進梅西男爵領和舊蒙洛伯爵領。因為有門路,只要給我時間就辦得到。」
  塔妮亞說得輕鬆,我的內心卻是目瞪口呆。
  她的能幹程度始終令我驚訝不已,也好幾次想過……她究竟打算做到什麼地步。
  縱然是這樣,我也不曾像今天這麼震撼過。
  「……那麼就麻煩妳了。盡可能快。」
  「遵命。我現在就去安排。」
  目送塔妮亞的背影離去後,我把信撕了,再次埋首於工作中。
  
  ✝✝✝
  
  「……老爺子,高興吧。戰爭似乎開始了喔。」
  阿卡西亞國的王子卡迪爾用心情極佳的模樣向哈斐茲說。
  「哎呀,多瓦伊魯國終於有所行動了啊。一直以為馬上就會開打,還真是慢呢。」
  「多瓦伊魯國也並非團結一致。既然有一群想洗刷先前敗北的恥辱,以侵略帶來富裕的固執傢伙,也會有比起累積戰爭費用,想實施政策讓自己國家變得更加富裕的勢力。兩邊追求的目標都是一樣的,不變的是都要犧牲現下。只是犧牲的東西有所差異而已。」
  「唉……明明戰爭要開打了卻還無法統一意識,哎呀呀,還挺有餘力的嘛。」
  「沒錯。不過對我來說,重要的只有多瓦伊魯國動起來這件事而已。再過不到兩三天,父親大人也會得到這個情報吧。那樣一來,勤奮的兄長和將軍一派肯定會有所作為才是。」
  卡迪爾接過哈斐茲遞上的杯子一飲而盡。
  「想到那群根本是禍害的礙事傢伙們可能會消失,我就覺得神清氣爽。」
  「可是卡迪爾殿下,我這老爺子完全無法推測……他們真會如您所願地行動嗎?畢竟我完全無法想像他們打算上前線的光景。」
  「所有人都會自願吧。誘餌就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從很久以前我就放出風聲了喔……父親大人對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相當執著,會給予攻陷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人龐大的獎賞。實際上父親大人經常想要新領土,而且也非常中意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產物。這是很有真實感的情報吧?」
  「的確是那樣呢。」
  「況且現在充斥著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情報。尋求富饒的土地,是貪婪傢伙們的共通點。」
  「……原來如此。若能攻陷那塊富饒的土地,公爵領的監督權就會落到自己手上……會那樣妄想也說不定呢。」
  「就是這麼回事。不過他們攻陷不了吧。但那樣正好。他們不在的期間,對我來說是絕佳的機會──除掉父親大人,登上王位的機會呢。」
  「……卡迪爾殿下,還請您謹言慎行。儘管確認過在場的只有老爺子我,但王宮裡不管何處隔牆有耳都不奇怪。再怎麼警戒也不嫌多。」
  「你說得很對。不過老爺子既然確認過了,那就肯定不會錯了吧。」
  聽見那句話,哈斐茲浮現出一記溫和的微笑。
  「貪婪的父親大人。滿腦子只想追隨父親大人的哥哥。胡亂炫耀自己的武力,對國家高層耍威風的貪婪將軍。盡是一堆慾望,也難怪國家會烽煙四起。我國絕對也沒資格嘲笑多瓦伊魯國和塔斯梅利亞王國。」
  阿卡西亞王國以廣闊的國土為傲,擁有自然資源豐沛的土地和許多資源。
  不同於塔斯梅利亞王國,其領土沒有進一步由各個領主治理,而是類似直接由王族治理的政治體系。
  換句話說,王的權限相較於塔斯梅利亞王國肯定是強上許多。
  若是賢王在位,其恩惠可說是無窮,相反的若由愚王戴上王冠,屆時就會變成慘事了。
  「父親大人過去也是位為人民著想的王吧。從留有記載的政策便能窺知一二。然而隨著時間經過,也許是被重擔壓垮了……現在只聽得進順耳的話。就因為這樣,這個國家才會烽煙四起吧。」
  「說不定意外地每個國家都一樣呢。就像太過大顆的果實,最終都會從內部開始腐壞,然後掉落一樣。」
  「嗯……」
  「正因如此,卡迪爾殿下是大家的希望。還請您務必珍重您的身體。」
  「結果又兜回那個話題了嗎?」
  「嗯。在大事之前因為無聊小事而無法成就大事,那是最應該避免的事情吧。」
  「……真是敵不過老爺子你呢。」
  「不敢當。」哈斐茲聽見卡迪爾的話低下了頭。
  「話說披著一層神祕面紗的亞爾弗列德第一王子終於現身了呢。」
  「是啊。還以為下面那位王子等人會多鬧一下……不管怎麼說,真是差勁的結果呢。明明為了不要讓第二王子死太快,我還特地暗中派人護衛和監視……」
  「也許第一王子就是那麼出色的人物呢。」
  「等一切都結束以後,去會他一會也是件樂事啊。」
  哈斐茲在卡迪爾放在邊桌上的杯子裡倒入咖啡,馥郁的香氣在附近瀰漫開來。
  「但是我不懂。老爺子我記得日前您去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時候,您說過不知道情勢會如何變化……」
  「要是塔斯梅利亞王國輸給多瓦伊魯國,就算是那些傢伙也贏得了吧。一個公爵家要跟兩個國家為敵,果然還是撐不下去吧。話雖如此,聽好了,老爺子。這次的戰爭誰贏誰輸老實說怎樣都好。只不過為了實現我的願望,那些傢伙很礙事。還有跟那些傢伙一樣,未來不該留在這個國家的人們,我也設計成會讓他們前往前線。」
  卡迪爾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些傢伙不在這個國家的時間越長,事情就能進行得越順利──為了讓我得到這個國家。」
  「可是萬一輸掉,我們是否在資金上會受損?」
  「不,只要讓『進行了侵略行為的人們』負起那個責任就行了吧。據說那些貪婪的傢伙們賺得可不少呢。」
  「是嗎?」
  「不過光是那些傢伙,很容易就會輸掉了吧。要是太早分出勝負,倖存下來的那些傢伙回來得太快也讓人困擾。所以我稍微玩了一點小把戲。」
  「喔……是卡迪爾殿下的小把戲嗎?那還真是……」
  在聽聞詳情以前,哈斐茲已經露出了苦笑。
  「怎麼了,老爺子?」
  「不不不,我只是想到今後艾莉絲小姐會很辛苦而已。」
  「……你在說什麼。我未來的愛妻可沒柔弱到這點事情就會將她擊垮吧。」
  聽見卡迪爾的話語,哈斐茲一瞬間浮現出像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您很喜愛她嗎?」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疑問吧。
  究竟有哪個人會特地做出讓心愛之人身陷絕境的行為呢?
  「否則我就不會求婚了。怎麼,老爺子。你該不會以為我在開玩笑?」
  「不不不……我以為您單純是衝著政治策略那一類而前去的。」
  「政治策略……嗯,確實也有那一面喔。不過如果只是那樣,那還有其他更該結婚的對象吧。才不會特地做出對相隔一片大海的土地上的公爵千金求婚這種事啊。」
  「確實是如此。恕我冒昧,卡迪爾殿下,請問您究竟是迷戀上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的哪一點呢?」
  他跟她實際上只見過一次面。
  只有去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暗中做了考察的那時候而已。
  還有數次混進國家的考察團前往塔斯梅利亞王國之際,有看見她罷了。
  「跟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之間的貿易變得很活絡的時候。我調查過那塊土地,然後知道了她。起初還想說這是哪門子的玩笑……內容實在相當誇張……不過實際上去了那塊土地,我明白了那都是真的。實在是難得的存在不是嗎?聰明又慈愛……足以站在王身旁的女人。再加上長得很漂亮啊。無論如何都想要──會有這種想法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喔……」
  「……話說回來,老爺子。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有在獨立生產絹絲喔。」
  「您說什麼!」
  哈斐茲的表情罕見地在卡迪爾面前發生了變化。
  這代表了卡迪爾所告知的內容有多麼令人震撼。
  「那個的製造方法是最高機密。究竟是怎麼……」
  「誰知道,我不知道真相。是她自己發現的,或者是設法得到了情報,又或者是能幹的部下發現的……無法得知。不過不管是得到情報也好,還是部下發現的也好……那就代表那般能幹的人們跟隨著她對吧?那也就代表著她是受到那般能幹的人們所認同的人才不是嗎?」
  「確實是那樣呢。我得改變一下認知了。」
  哈斐茲的話語,使得卡迪爾似乎很高興地再次一飲而盡。
  「雖然我只見過她一會兒,但是那樣就足夠了。因為我明白了她這一路走來,絕非吹牛也非誇大。」
  「……原來如此。可若是那樣,就更讓人覺得這樣好嗎?」
  「老爺子,你忘記了嗎?事態已經動起來了。答應了多瓦伊魯國提議的最初,就算我再怎麼反對,父親大人也不會停手。早就已經束手無策,也沒有那種時間。況且跟先前說過的一樣……如果是一直走在不平坦道路上的她,是不會被擊垮的吧。該遺憾的,是沒有辦法近距離看到她擁有強烈意志的那雙眼蒙上陰影的樣子吧。」
  儘管卡迪爾那番話的最後,剎那間令哈斐茲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但他還是隨即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浮現出柔和的笑容道:
  「那麼希望塔斯梅利亞王國一定要加油呢。就算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再怎麼孤軍奮戰,但塔斯梅利亞王國本身要是敗北,由於是敗戰國的貴族,因此如同卡迪爾殿下在船上所說的一樣,會難以成為正妃。」
  「是呀……」
  「話說卡迪爾殿下。卡迪爾殿下您玩的是怎樣的小把戲呢?」
  「嗯?,只是純粹的重新利用而已。」
  「……重新利用?」
  「喏,以前那個多瓦伊魯國的狐狸精曾經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惹事對吧?當時留下的東西挺可惜的,我就拿來重新利用了。擊垮他們的首領製造一些混亂,好讓那群蠢貨能順利打贏呢。」
  話一說完,卡迪爾便咧嘴露出愉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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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四章 大小姐的責任
  
  
  月光下,我坐在窗邊。
  籠罩在淡淡光暈中的風景,跟白天受到太陽明亮光線照耀的景色看上去面貌不同,又是另一番美景。
  ……萬籟俱寂。
  雖然是非常遙遠的地方,但幾乎無法想像同一個國家正在打仗。
  我忽然間望向身旁的花盆。
  筋骨草的花正在花盆中盛開。
  「哇啊,好可愛。阿姨──請問這種花是什麼花?」
  打從問出這個問題買下以後,已經過了多少歲月呢?
  我不經意想到那種事,獨自一人笑了出來。
  回想起來,真的發生了很多事。
  歷經好幾個季節,那時候買下的種子已經漂亮地開出了花朵。然後遺留下種子凋零了。
  如今種在花盆的花已經是那顆種子相隔好幾代的子孫了嗎……
  我撫摸著柔軟又美麗的花瓣。
  受到月光照耀的花瓣儘管在黑暗之中也……不對,正因如此看上去才更加美麗。
  「就這樣子……」
  我回想起的是他的聲音。
  那一天的那一刻……隔著漫天的花朵,他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
  然後他接下來要說的,究竟是什麼呢?
  就算想也沒用……我將視線移向放在我大腿上讀到一半的書本。
  就在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打擾了,大小姐……大小姐?」
  進房的塔妮亞狐疑地注視著我。
  「您為什麼坐在這種地方呢?」
  「我在休息,順便眺望一下外面的風景。」
  再繼續坐在這裡,塔妮亞的臉色應該不會太好看,於是我從窗邊站了起來,將書本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
  塔妮亞浮現出像是感到安心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看見我拿著的書,她的臉色沉了一下。
  「就算是現在,我也想盡可能多塞一點。」
  我帶著苦笑對她說。
  我所閱讀的,是與阿卡西亞王國相關的書籍。
  除了保管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書籍,除此之外我也會找時間閱讀從其他國家訂來的書。
  雖然直到這次騷動結束以前我都不打算去……不過結果會變成怎樣呢?
  目前我的回答是由於國內形勢混亂暫且保留。
  「……是嗎?我有些想告訴您的事便過來了。」
  「這樣啊……妳說吧。」
  「儘管戰局還沒有到達王都,但戰端已經開啟了。」
  終於開始了嗎……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塔斯梅利亞王國方面,梅西男爵和卡傑爾將軍正在奮鬥的樣子。可是對方軍勢龐大……」
  「我記得外祖父大人重視速度,因此由少數人先行。聽說之後會有第二批人馬出戰?」
  「正是那樣。您從夫人那邊聽說了嗎?」
  「嗯。」
  「是嗎?第二批已經出發了。依速度來考量的話,還要一兩天才會到吧。」
  「那很好。不管外祖父大人有多強,也沒辦法忽視數量的優勢。」
  「……這還是祕密,但這次多瓦伊魯國似乎不光是士兵,連一般民眾都上前線了。」
  「……一般民眾?可是我想未經訓練的人們就算站在戰場上,也無濟於事吧?」
  「是,您說得沒錯。實際上雖然我方處於劣勢,但似乎呈拉鋸戰。不過他們的戰意好像相當高昂……這種均衡究竟能維持到幾時呢……」
  「……人民的戰意高昂?」
  我還以為是強行徵兵……但就算是那樣,會戰意高昂還是很奇怪。
  「是的。據說去年多瓦伊魯國發生了飢荒。」
  「……這麼說來,有過那樣的報告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歸根究柢就是背水一戰吧。」
  是缺乏糧食,跟前景不樂觀的國家一起衰弱而死?
  還是為了重要的人把豐饒的土地搶到手……為了留下希望參加戰爭而死?
  後退一步是地獄,前進一步也是地獄。
  不就是強迫他們做出抉擇嗎?
  「可能是我多慮了……但說不定是狄龐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偶然發生的飢荒也不一定。」
  我不得不這麼想。
  如果無論如何剩下的只有死這個選項,人類會緊緊抓住僅有的希望,又或者是試著找出意義。
  「難不成……」
  「頂多只是我的想像喔。」
  「可是艾莉絲小姐,故意自己斷絕退路,陷入更艱難的情況……」
  「……到底會怎樣呢?在緊迫的狀況下,妳想人類能保有多少理性?」
  「啊……」
  面對我突如其來的問題,塔妮亞頓時語塞。
  「貧瘠的大地,由於上次的戰爭導致財政上急迫。踏踏實實地開墾要得到成果,得經歷多少時間……貧困、飢餓,還有因此引起的治安惡化。在不滿與不安蔓延之際,人類究竟能忍耐到什麼時候呢……」
  隔壁不是甜美的果實,而是有廣大肥沃土地的塔斯梅利亞王國。
  「為什麼我們的國家會……」之類,或是嫉妒「為什麼會這麼不公平呢……」,即使他們累積更多不安與不滿也不奇怪。
  「說不定為了讓宣洩此類不滿的矛頭不要對著自己,那個國家的高層利用了戰爭呢。」
  「……換句話說,結果是人民想要爭鬥?」
  「世上的潮流就如同大河。就算一滴一滴的水想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也無法違逆大的潮流。同樣的,就算有逃避戰爭的心,也無法抵抗輿論的巨大潮流,不知不覺間就會向著同一個方向,想著『只能那樣做了』、『只有那個辦法』,並改變先前的想法吧。」
  在前世的世界裡,不就已證明了這件事嗎?
  在充斥著不滿情緒的時候,人們會對打算打破現況之事陷入瘋狂。
  在無數的地方、無數的時刻,不都會發生那種現象嗎?
  「尤其若是有打算利用那一點而煽動的人們……人們不斷受到煽動,就像潰堤的河川一樣化為濁流,只能前往終點。很快地說不定連煽動的人們也控制不了了呢。」
  這是為了轉換宣洩不滿的矛頭,又或者純粹是為了洗刷上次戰爭的恥辱呢?
  煽動的人們原本是以哪一方為起點行動,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分辨。
  那不光因為我是敵人,對他們來說也應該已經是那樣了吧。
  在不知不覺間手段成了目的,只是一心固執要獲勝。
  除了那以外的路全都是此路不通的狀態不是嗎?
  「……我離題了。外祖父大人也很難辦吧。職業軍人也就算了,對手是人民的話。」
  「是。但如果是師父他們馬上就會想通吧。就只能打了。」
  「是呀……塔妮亞,感謝妳的報告。要是有發生什麼事,就繼續向我稟報。」
  「遵命。」
  我在塔妮亞離去後,再次靠近窗邊。
  這次沒有坐下,而是站著交互看向風景和自己的手掌。
  ……戰爭開始了。
  強大又凶猛的濁流,究竟會去向何方?
  然後終點又會是哪裡呢?
  我交互望著外面的風景和自己的手掌。
  ……我絕對不會隨波逐流。
  我絕對不會遭到吞沒。
  因為要是我轉彎、失足的話,溺斃的不光是我一個人。
  為了重新審視自己的覺悟,我在那個地方站了好一會兒。
  
  ✝✝✝
  
  「……嗯?」
  從一大早工作到現在,我對一份文件感到在意而停下了手。
  「有什麼事情嗎?」
  站在一旁的塔妮亞立即有所反應。
  「讓〈建〉找個人去確認一下。為什麼拆不了這些房子。」
  「是,遵命。」
  我感到疑惑的,是關於拆除東部房屋的事。
  在先前東部的波爾迪克家族騷動過後,領地接收了叛徒們當成大本營的據點,決定將其拆掉。
  姑且也有向波爾迪克家族確認過了,不過當成「添亂費」,葛拉斯放棄了好幾個據點的權利。
  雖然領地接收了,但是到底要怎麼活用呢……於是就那樣暫且保留了。
  之後在大幅度修改整修公共建設計畫的時候,訂下的方向是要將那塊土地上的建築物全部暫且拆除活用土地。
  現在一看,工程完全沒有進展。
  應該說是連開始都還沒開始。
  老實說最近完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於是不知不覺一直延後,結果事到如今才發覺,實在丟臉。
  ……雖說現在也完全沒有餘力處理公共建設。
  即使如此,因為察覺了,我便想確認原因。
  「……打擾了。由於剛才大小姐所問的問題,我把人帶過來了。」
  塔妮亞叫來的〈建〉的領官走了進來。
  「謝謝妳……所以,為什麼拆除這裡的事沒有進展?」
  「是的。那是因為……那塊土地上似乎有人出入,於是工程就停滯了。」
  「有人出入?」
  「是的,工程人員向對方確認是什麼人的時候,對方好像自稱是波爾迪克家族……」
  「那不可能。因為那塊土地不屬於任何人,領地才會接收的啊?」
  「話雖如此,但工程人員無法予以確認。或該說是不想讓波爾迪克家族借題發揮,因而保持原樣。」
  「原來如此……」
  我在心底做出結論,之後要去找葛拉斯確認一下。
  「我明白了。謝謝你。之後我會再給出指示。」
  〈建〉的領官離去後,我嘆了口氣。
  ……這件事令人莫名在意。
  如果考量到現在的情況,這件事的優先順位非常低。
  就算是這樣,我的腦中卻響起了警鈴──「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塔妮亞,把迪達叫過來。」
  「遵命。」
  目送她的背影離去,我沉浸在思考之中。
  在已經跟波爾迪克家族沒有任何關係的地方出入,自稱是波爾迪克家族的人們。
  假如他們是波爾迪克家族的人,葛拉斯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呢……
  可是那一天,我所見到名叫葛拉斯的那個男人,在我的印象中絕對不是會違背許下的諾言的那種人。
  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倘若那並不是葛拉斯的指示,就代表波爾迪克家族又出現了叛徒嗎?
  而如果是原本就跟波爾迪克家族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們……
  他們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而在那裡進出呢?
  ……我有不好的預感。
  明明國內都已經這麼緊張了,我可不想領地裡還出什麼亂子。
  「打擾了,公主殿下。」
  「百忙之中真虧你來得了呢,迪達。」
  「既然是公主殿下叫我,那是當然的。所以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煩惱了一下向他下達指示真的好嗎?
  他是優秀的人才。
  正因為是這種狀況,才希望他能盡量留在身邊。
  可是……萬一那是什麼事的預兆,我想預防因為忽略掉使得發生大事的時候問題更加惡化。
  「……我希望你跟塔妮亞的部下一起去東部,調查這件事。」
  我將好處壞處拿來衡量,結果我決定做出指示。
  「……在這種狀況下嗎?」
  迪達帶著銳利的視線問我。
  他果然會那麼想啊……我在內心苦笑。
  「嗯。我腦中的警鈴響了。最好趕緊調查對方的背景關係。」
  「……不過啊,公主殿下。就像剛才您說的,現在可是這種狀況喔。身為公主殿下的護衛,我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公主殿下身邊呢。」
  儘管是一如既往的玩笑話,但他的眼中卻完全沒有笑意。
  我也對他投以銳利的視線說:
  「塔妮亞的部下會去調查各個據點,並沒有那麼花時間。只不過要跟葛拉斯接觸確認他的真正想法,你是最適合的人選。所以拜託你,成為我的眼和口吧……而且防範危機發生在我身上,也是護衛的工作對吧?」
  我們彼此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對方好一會兒。
  沉重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房間。
  不過那突然間就宣告結束了。
  契機是他嘆了一口氣後說:
  「……我投降。您都說成那樣了,我沒辦法反抗啊。」
  「迪達……」
  「不過由我去真的好嗎?我曾經一度……」
  他是介意之前東部騷動的時候,曾經被敵人抓住的事情吧。
  一直低著頭的他,雙眼中映出些許陰霾。
  還在介意嗎……我笑了出來。
  關於他的事,我一點也不擔心。
  那是因為……
  「你不會重蹈覆轍吧?」
  沒錯,因為我是那樣相信的。
  對於我的問題,迪達輕聲說了句「敗給您了」,又笑了開來。
  「我知道了,這次我一定會好好完成工作給您看。」
  「嗯。那就拜託你了,迪達。」
  
  ✝✝✝
  
  「……那之後就拜託你啦。」
  把所有工作交接給萊爾以後,迪達正要離開宅邸而接近門口。
  因為有來自艾莉絲的指示,因此他短時間內已順暢地全部準備完了。
  「嗯。大小姐的事就交給我吧。」
  萊爾用力點頭回應迪達的話。
  「如果是萊爾我就放心了……再見啦。」
  他所走的路的前方,是僕役平時所使用,比起外面的大門還要小而雅緻的門。
  逐漸接近門之時,迪達忽然發覺有一個人站在門前。
  ……在那裡的人是塔妮亞。
  「怎麼?特地來送我的嗎?」
  然而對於他這番玩笑話,她並沒有回應。
  她只是一直盯著,用像在觀察那樣認真的眼神凝視著他。
  他對於她的反應嘆了口氣,隨後腳動了起來。
  「……我出發了。」
  他用很嚴肅的語氣對她說。
  「……等一下。」
  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她拉住了他。
  「我的部下們已經先一步前往東部了。」
  「嗯,我聽說了。」
  「……這次的事大小姐相當在意……不過老實說,我也感覺到有股硝煙味。」
  「……哦?」
  迪達雙眼閃爍光芒。
  一瞬間從他身上靜靜地散發出鬥志。
  「妳說有感覺到,是指會發生什麼事的預兆嗎?」
  「確切還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是你也感覺到不對勁了吧?」
  「是那樣沒錯。考慮到地點的話。」
  「……雖然跟你是分別行動,不過你姑且還是帶這個去。這是能跟我部下接觸的地方以及為了接觸的關鍵字。我有告訴他們你的事情,發生緊急狀況可以讓他們歸你指揮。」
  她將紙條遞到他的面前。
  「欠妳個人情。我就收下了。」
  「我、我並不是……為了你。這是為了滿足大小姐的期待……你也要平安回來。」
  話說得似乎很冷淡。
  但他笑了。
  「你要回來」……他領悟了她這句話之中所包含的各種想法。
  「喔。我會好好努力喔。」
  接著他便離開了宅邸。
  
  ✝✝✝
  
  打從迪達離開宅邸,經過了好幾天。
  「差不多到東部了吧。」
  我一邊處理文件一邊嘀咕。
  ……如果是我杞人憂天就好了。
  思考著那種事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接著塔妮亞進了房。
  「打擾了,大小姐。有事向您稟報。」
  「哎呀,迪達那邊已經來了報告嗎?」
  那樣一問,塔妮亞罕見地表情僵硬搖了搖頭說:
  「不是……不過有件大事。」
  她的反應讓我忍不住防備了起來。
  「……究竟怎麼了?」
  「舊蒙洛伯爵領的防線就要崩解……不對,說不定已經崩解了。」
  聽見塔妮亞的話,我一瞬間腦袋一片空白。
  因為一片混亂,所以得花點時間才能理解她所說的話。
  雖然理解了,但還是呼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千真萬確嗎?」
  「這是來自潛入舊蒙洛伯爵領部下的報告。考慮到報告書送到這邊的時間,就算已經遭到突破也不奇怪……」
  「告訴我詳細情形。到底是什麼狀況才會變成那樣?外祖父大人的軍隊呢?第二批人馬到了吧?」
  「目前哪邊都還沒接到師父……不,是卡傑爾將軍的訃報。反倒是卡傑爾將軍的隊伍中,梅西男爵和他的私人士兵一同出色地以少數人與擁有一倍以上戰力的敵人交鋒。因此第二批人馬就調往似乎遭到壓制的舊蒙洛伯爵領的防線……」
  「然後輸掉了。敵人派了那麼多士兵去蒙洛伯爵領那邊嗎?」
  「是的。而且多數投入的還是正規士兵……」
  「我記得進攻梅西男爵領的,多數都是民兵對吧?……難不成他們是預測外祖父大人會出戰的地點才那麼做嗎?預測如果是率先開啟戰端的地方,而且還是舊識的梅西男爵的領地,他就會出現。然後為了用人海戰術讓外祖父大人無法動彈,大量投入了民兵……」
  為了整理想法,我將腦中所想到的事直接低聲說出口。
  「所以相隔一段時間才開始攻擊蒙洛伯爵領呢。而且還將多數正規軍投入那邊……但是等一下,就算敵人數量很多,第二批的人數也應該不少才是吧?為什麼才剛到就輸掉了?」
  「……蒙洛伯爵領的人民,站在多瓦伊魯國那邊。」
  「妳說什麼!」
  我不禁大聲喊道。
  然後隨著自己的感情忍不住站了起來。
  咚……!響起了拍桌的聲音。
  不過見到她十分冷靜的樣子,我的情感也逐漸平靜下來。
  如此感情用事的樣子絕對不能讓她以外的人看到……我腦中的一隅那樣想著,並開口說道:
  「……原因是蒙洛伯爵的暴政?」
  我那樣一問,塔妮亞便戰戰兢兢地點頭。
  「對於已經住在蒙洛伯爵領的人們來說,這次的戰爭不是侵略,而是解放。他們已經對蒙洛伯爵的領政……對塔斯梅利亞王國感到厭煩。所以就以暴動的形式,站在多瓦伊魯國的人們那邊吧。此外,有人在煽動他們。」
  「是狄龐跟他的同夥吧?」
  「是的……就跟大小姐您先前說過的一樣。」
  「……我?」
  「『世上的潮流就如同大河。就算一滴一滴的水想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也無法違逆大的潮流』、『就算有逃避戰爭的心,也無法抵抗輿論的巨大潮流,不知不覺間就會向著同一個方向,想著「只能那樣做了」、「只有那個辦法」,並改變先前的想法吧』──您不是那樣說過嗎……恐怕蒙洛伯爵領的領地居民就是那樣吧。種下看不見未來的不安與不滿的種子,再反覆給予名為煽動的養分,如今抽出了芽,就是這麼回事吧。就算經由第一王子之手,生活已經有點改善的苗頭,然而一旦發芽,便沒辦法迅速消失……」
  「是呀……」
  真是準備周到……我在內心嘆了口氣。
  恐怕跟蒙洛伯爵密切來往的背後,早已準備煽動民眾的計畫並且實際執行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國軍從舊蒙洛伯爵領撤退,防線正在後退嗎?
  「……等一下。再這樣下去梅西男爵領會遭到兩面夾攻。」
  「是的。不過,來自其他領地的援軍呢?」
  「妳認為有辦法嗎?……他們大概會專注於防守自己的領地吧。」
  至於梅西男爵領、舊蒙洛領的周邊領地,因為不曉得敵人什麼時候會來自己的領地……不太可能接受將私人士兵調派到其他領地的請求吧。
  最重要的是,舊蒙洛領周邊的領地沒有那樣的餘力。
  「……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連同敲門聲,從門的另一邊發出像是尖叫的聲音。
  「現在正在忙呢。那是很緊急的事嗎?」
  「是、是的……!東部發生了暴動!」
  意想不到的言語,這次讓我的腦中空白了好一段時間。
  暴動……這個詞彙如此不現實。
  儘管我知道這個單字,但無法理解其意義。
  宛如事不關己般在腦中響起。
  為什麼、為什麼……
  腦海中浮現出疑問團團轉。
  不管怎麼想,還是想不出原因。
  「大小姐,您沒事吧?」
  塔妮亞擔心地窺視著我的臉。
  她的臉色也很糟。
  看見那樣的她,我僅存的理性用像在命令的氣勢斥責自己「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我不禁下意識地像要緊抱住胸口那樣,握緊了懷錶。
  在反覆好幾次急促的呼吸後,眼冒金星的視野恢復正常,逐漸看見了周遭的景色。
  「……我沒事,塔妮亞。」
  如果我倒了下去被淹沒的話,我身邊的人們也會溺水的。
  我不能在這種地方失敗。
  我那樣告訴自己。
  「……現在馬上把萊爾和塞巴斯叫過來!馬上開會!」
  「是、是的!遵命。」
  塔妮亞罕見地快步從房裡飛奔出去。
  「場地準備好前,請你仔細地報告。」
  我對前來報告的僕役如此說道。
  「是……是的!」
  他儘管在發抖,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萊爾和塞巴斯似乎都從塔妮亞那邊聽說一二了,兩個人的表情有點僵硬。
  「我把你們叫過來的要緊事,你們從塔妮亞那邊聽說了吧?」
  「是的……可是整體狀況還不是很清楚……」
  對於塞巴斯帶著不知所措所說出來的話,我感到強烈同意。
  「那一點我也一樣。就算仔細確認,知道的也只有受害的規模。敵人的真面目和對方的目的都不清楚。」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如此說著並嘆了口氣。
  「所以,大小姐,受害的規模如何?」
  「對警備隊實施猛攻的同時也猛攻公所。現在似乎是占據了公所。受害狀況光是目前所知就有十多名死者。還有許多輕重傷的傷患。其中包括領官、警備隊甚至還有平民。」
  我緊咬嘴唇,然後握緊發抖的手。
  口中有淡淡的鐵鏽味擴散開來。
  那種痛楚和味道,都在提醒著我這一切是現實的這個事實。
  「大小姐……」
  也許是在擔憂低頭的我,塞巴斯用悲傷的語氣向我搭話。
  ……但是我並不是因為悲傷而發抖。
  跟他們說明時,我脫離了混亂,顯露出來的情感……
  「玩笑真的是開大了呢……」
  那是憤怒。
  我是因為憤怒,所以身體才會顫抖。
  ……如果是對我的政策有所不滿,衝著我來就好。
  如果有什麼目的,把話說出口就好。
  也不討論、什麼都不做,任憑自己的憤怒,讓無辜的人民受害。
  就代表著那對我來說,除了敵人以外什麼都不是。
  也許是被我的憤怒嚇到了,他們四個人似乎都露出嚇了一跳的表情。
  「敵人的規模有多大?」
  其中最早回過神來的萊爾向我發問。
  「根據目擊情報,據說大約是上百人……據倖存的警備隊表示,對方似乎是有組織的行動。甚至讓人覺得不是單純的暴徒……」
  「確實,就警備隊的熟練度而言,我不認為他們會輕易敗給烏合之眾。是原本就制訂好計畫了嗎?還是說幕後有什麼嗎……」
  「……說到底,那上百人是怎麼聚集起來的呢?」
  塔妮亞似乎是突然想到而開口插嘴。
  或許是感受到我們的視線,她連忙繼續開口道:
  「十、十分抱歉。但是我有點在意……要組織上百人行動的話,應該需要一再集合進行商討等事宜。再說我想應該也需要放置武器的地方。」
  她所說的話,讓我有種腦袋被鈍器砸中的感覺。
  「……就是那個。」
  「啊……?」
  對我突如其來的話,他們四個人頭上都一同浮現出問號。
  「就是聚集在那個據點的人啊。就是〈建〉報告過的違法占據者們。他們是為了這一天,而使用那個地方……在好幾個據點也有能輕易抵達地底下水道的路。只要利用那個,可以輕易出現在任何地方……」
  我的想法,都只是在臆測的範圍內。
  就好比是強行將點和點連繫起來那樣的東西。
  不過說得通。
  我一直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由葛拉斯領導的波爾迪克家族,沒有必要違法占據那些地方。
  考慮到接收為止的來龍去脈,就更是那樣了。
  那麼是波爾迪克家族又內部分裂了嗎?
  雖然也不無可能,但是很難這麼認為。
  就算是那樣,如果違法占據那塊地方,也只會提高事情敗露的可能性。
  「……這件事聽到現在,越來越讓人覺得不是單純的暴徒呢。」
  「我也那麼認為。簡直像做了相當長期的計畫,瞄準了這個時候……」
  完全讓人覺得就是為了舊蒙洛伯爵領的防線遭到突破的這一刻,這個絕妙的時機。
  然後是壓制公所和警備隊的精湛手法。
  忽然間,才想說怎麼會在這個宅邸裡聽見快速奔跑的腳步聲,下一刻,門一開便出現了一名沒見過的女性。
  「塔妮亞小姐,十分抱歉。有事要向您稟報。」
  「到底是什麼事?現在還在開重要的會議喔。」
  「我非常明白,可是……」
  她貼近塔妮亞的耳際開始竊竊私語。
  「……妳說什麼?」
  「已經確認過了。還加上來自部下的報告……」
  在塔妮亞跟她熱烈對話的期間,我確認了各地警備隊的人員結構。
  然後計算他們趕往東部直到抵達的天數。
  「大小姐,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妳們說完了嗎?」
  「十分抱歉。迪達的報告來了。」
  「這樣啊。所以……?」
  「他跟葛拉斯確認過了,果然那些違法占據的人似乎是跟他們無關的人。為了慎重起見,他要暫且留在波爾迪克家族確認他們的動向……波爾迪克家族因為先前的內訌加強管制,因此出現叛徒的可能性也很小。」
  「原來如此……那麼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還有來自部下們的報告。基於在當地的人們的判斷,為了調查那些違法占據者,似乎潛入公所調查了。」
  「很好的判斷……然後知道些什麼了嗎?」
  「包括敵人的人員配置等等,之後會讓這個人告訴萊爾。」
  「那就拜託妳了。」
  聽見萊爾的話,後來進房的女性用力地點了點頭。
  「另外,與大小姐先前的推測相同,對此進行調查的部下們,也做出違法占據的人們跟現在在公所的人們是屬於同一個集團的結論。」
  「根據是?」
  「據說他們經常用塔斯梅利亞王國以外的語言來溝通。並且說塔斯梅利亞語時,有獨特的腔調。如果是偶然一致也太巧了。」
  聽見塔妮亞的話,我的表情微微僵住了。
  假設有什麼幕後黑手……很有可能是其他國家的引路人嗎?
  「……他們說的語言是?」
  「……是阿卡西亞王國的語言。」
  一瞬間,沉默的帷幕降臨此地。
  就算想說些什麼話,但對於那個事實誰也開不了口。
  我的嘴巴僵住,身體卻因為她的話而微微顫抖。
  我輕輕閉上眼睛。
  回想起過因為飢荒捨棄居住的領地,前來向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求助的民眾聲音。
  在視察邊關的時候所聽到他們的呼喊,如今仍舊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然後那成為了契機,我總覺得自己的耳朵聽不見現實,而是聽見了東部民眾求救的聲音。
  ……我激勵自己不要膽怯。
  即使在此時此刻,也有人民在求救。
  當我因為人民的聲音摀住耳朵停止思考的時候,犧牲掉的會是人民。
  「……萊爾,準備在北部和南部留下最低限度的警備隊,其他全都聚集起來派往東部!指揮權直接移交給迪達。讓迪達去殲滅暴徒,塔妮亞妳盡快將這個指令轉達給迪達。」
  他們兩人聽見我的話,默默地點了下頭。
  我看見以後,輕輕呼了口氣調整呼吸。
  「身為領主最大的職責,就是保住領地居民的性命……如果領地居民身陷危機,不管用怎樣的手段都必須予以阻止。」
  為了說給我仍在微微發抖的身體聽,我開口說話。
  因為我的話開始行動的四人,一瞬間停下了動作。
  「如果有人阻礙這件事,我負全責准許各位將其徹底除掉。儘管我無能,沒辦法成為各位的先鋒奔赴戰場……就算是這樣,我的心也會時常與各位同在。然後身為代理領主的我會負起全責,就讓各位看看一個領主該有的樣子吧。」
  他們四人突然挺直了腰。
  「「「「遵命,大小姐。」」」」
  異口同聲說完話以後,四個人就立刻動了起來。
  「接下來是塞巴斯。從每個部門各調兩三個人過來。我要設立緊急應變小組。今後關於東部的事,全都送到我這邊來。」
  「是、是的!」
  塞巴斯在那之後立即動了起來。
  他在短時間內調整人員,為了這件事選拔出來的小組,很快地就在我的面前一字排開。
  「……大小姐,已經向各地的警備隊傳達完畢了。接下來就開始往東邊移動。」
  「很好。就這樣繼續進行。不要忘了跟負責傳達的塔妮亞的部下等人合作。」
  「是。」
  「塞巴斯。跟醫療公會做確認,立刻安排醫生。在那之後要求商業公會協助,告訴他們『如果不希望重要的港口毀了,就來幫忙』。」
  「遵、遵命。」
  「然後,後勤的安排和對於受害人民的支援呢?」
  「已經動起來了,隨時都能出發……因為在日前的會議中決議盡可能節約,因此得以確保。」
  「那真是好消息呢。將運送的負責人調整成萊爾。讓他盡早和警備隊會合,能進行運送和警備。」
  「遵命。」
  在宅邸的一隅,好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忙碌著。
  「大、大事不好了!」
  外面有個領官大叫地跑了進來。
  這次究竟又是什麼事……感到疑惑的同時,我無聲地催促著他。
  「東部港口突然有來歷不明的船隻闖入……武裝集團就這麼開始占據港口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鴉雀無聲……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室內,回到一片靜默。
  比想像中還要低沉的我的聲音,全場都聽得很清楚。
  「東部城市被攻陷,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接下來這句話,讓包含他在內的所有人臉色鐵青。
  「說不定幕後黑手是同一個人呢。是趁東部陷入混亂狀態時襲擊的吧……因為現在在那個地方,無論是下達指示的首腦,還是保護那地方的左右手,都失去功能了。」
  我聽著萊爾的話點了點頭說:
  「為了慎重起見,塔妮亞,妳派一個部下報告那個武裝集團詳細的特徵。」
  「遵命。」
  ……她優秀的回應,讓我一瞬間鬆了口氣。
  如果是平時,在發現可疑船隻的時間點,應該就會採取對應了。
  然而現在理應給出那種指令的公所,還有實行指令並為了保護人民行動的警備隊全都處於失去功能的狀態。
  因此才會輕易容許那種事發生吧。
  「多瓦伊魯國與阿卡西亞王國,說不定有暗中聯手呢。」
  我的推測使得所有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做。
  作夢都沒想到阿卡西亞王國會襲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儘管還沒有確切證據……但如果那就是正確答案,就真的是糟到不能再糟了。
  畢竟阿卡西亞王國是大國。
  現在占據港口的兩艘船,有可能只是先鋒隊。
  「……要、要怎麼辦……大小姐。」
  在場的所有人,都像在窺視那樣望著我。
  雖然有所覺悟了……可是真的很沉重。
  下達關乎他人生死的裁決,真的是超乎想像的沉重。
  即使如此,我立刻就把這種感慨拋到九霄雲外,專注於思考之中。
  說實話,我希望能有時間思考……可要是我還說那種悠哉的話,東部就危險了。
  雖然我想要確認幕後黑手,然而我不想浪費讓人去試探阿卡西亞王國再等待報告的時間。
  當然,我還是會那樣做。
  「……萊爾。」
  「是。」
  「你親自帶隊,去跟迪達會合。」
  「可是……」
  萊爾罕見地露骨表現出感到困惑的表情。
  「我珍惜每一個戰力。而且由你率領,隊伍才能發揮原本的力量吧。」
  「那麼……保護您的事情該怎麼辦?」
  「只要我不跑出去,靠剩下的警力也足夠保護我了吧。如果有個萬一,還有塔妮亞在。」
  聽見塔妮亞的名字,萊爾似乎姑且能夠接受。
  然而他的眼中仍然有所遲疑。
  「……萊爾,你以前對我說過吧?要『守護我的想法』。」
  聽我那樣一說,他猛然抬起頭說:
  「十分抱歉。我差點就要違背當天的誓言了……塔妮亞,大小姐就拜託妳了。」
  聽見他的話,塔妮亞用力點頭。
  「……時間寶貴。我要立刻做準備出發,就先告退了。有什麼追加的指令嗎?」
  「沒有。現場的權限全都移轉給你。隨之而來的責任全都由我負責。你就放心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遵命。我會盡力去做以符合您的期待。那麼,我就先告退了。」
  話說完後他行了個禮,便精神抖擻地離開了這裡。
  我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並且祝他好運。
  「大、大小姐……萊爾先生他沒問題嗎~?」
  蕾米淚眼婆娑地向我提問。
  她從小就跟他認識……應該相當擔心吧。
  「為了讓他平安無事,我們也要竭盡全力做自己能做的事。」
  「可是……」
  「蕾米。」
  我喊她的名字,暗示不必再繼續提問,不過她沒有讓步。
  「……那、那麼也請讓我跟他一起去!」
  她的提議令我頓時目瞪口呆。
  「我會阿卡西亞王國語,而且我也經由書籍累積了一定程度的那個國家的情報~如果要跟出現的武裝集團交涉,我肯定會派上用場。」
  「……蕾米,這雖是相當吸引人的提議,但我駁回。」
  我毫不猶豫地駁回她的提議。
  「為、為什麼呢……」
  她撲簌簌地流下眼淚。
  「妳無法保護自己吧?即使讓妳去,也只會扯他們的後腿喔……希望妳能理解,蕾米。」
  我刻意用嚴厲的語氣,態度冷淡地說。
  「……我開口多管閒事,十分抱歉……」
  我們互相對視半晌,持續著無聲的攻防戰,但最終蕾米還是讓步了。
  「對不起了,蕾米。」
  如果可以,我也想親自過去。
  親自過去,在現場即時掌握狀況下達指令。
  ……我無法做到那一點,實在令人懊悔。
  不過我仍然有只有我才能做到……應該做的事。
  「……立刻向國軍提出支援要求。」
  「遵、遵命。」
  「然後我要寫親筆信給阿卡西亞王國。」
  「可、可是大小姐,還沒確定是跟阿卡西亞王國有關係……」
  「當然現在我還不會直接問。只是向他們暗示……我寫信給他的話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吧?」
  話雖如此,在寫親筆信的時候,得注意不能讓感情爆發出來……我牢記在心。
  假如就現在這種心情下去寫,會寫出一堆質問對方的話吧。
  「您說得是沒錯……」
  「還有塔妮亞,雖然是我亂來的要求……妳的部下能去阿卡西亞王國查探情報嗎?」
  「那個,其實……」
  對於我的問題,塔妮亞有些支支吾吾。
  這果然是突如其來又亂來的要求嗎……就在我的內心充滿這樣苦澀的想法的那一瞬間……
  「我已經在阿卡西亞王國安排部下去查探情報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瞬間反應慢了一拍。
  「……妳還準備得真周到啊。」
  「雖然這是我的獨斷……因為是大小姐的事。在提出結婚的事情那時,我已經安排幾個人去阿卡西亞王國當眼線了。如今我在等情報傳回這裡。」
  訂婚的事情,居然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不過塔妮亞的判斷真是精湛。
  「情報一來就立刻向我報告。」
  「當然。」
  「……大小姐,向國軍提出支援要求固然好,但就現在這種戰況,究竟能不能確保他們會派人過來這邊呢?」
  塞巴斯的問題也是我所擔憂的……儘管如此,但也不能不提。
  再這樣下去戰力上會很不利。
  不過那不能當成救命稻草。
  溺水的時候就算抓住稻草,也只會溺水而已。
  ……快思考、快思考。
  我拚命地動著腦子。許許多多……不能稱之為方案的方案,在腦中浮現又消失。
  也許是因為心急,我的腦子完全轉不過來。
  我一直反覆想著「該怎麼辦……」、「該怎麼做……」,似乎陷入了思路迷宮裡。
  一瞬間,我閉上眼睛緩緩吐氣,清空整個腦子。
  這麼做之後,我讓意識再次寄託於思考的浪潮中。
  這次為了不要迷路、不要溺水,我認真地整理起問題點和目的。
  「雖說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是離多瓦伊魯國很遠的地方……不過戰爭時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假如發生遭受爭鬥波及,一定要找我喔。」
  母親大人的話語忽然掠過我的腦海。
  就是那個……!我將腦中浮現的方案說了出來:
  「……我會透過母親大人,向安德森侯爵家請求支援。」
  安德森侯爵家的衛兵們,是歷經外祖父大人鍛鍊的強健士兵。
  聽說所有人的戰技訓練程度,在國內首屈一指。
  「可是大小姐,在我國禁止擅自向其他領地派兵這種事。」
  〈法〉的領官立刻開口叫停。
  「我說了是透過母親大人吧?母親大人是回到處於危險狀況的這塊領地,帶多數護衛過來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即使如此還是接近黑色的灰色地帶。
  「第一王子那邊由我去報告。若是在事後批准中被指指點點,都由我來負責。」
  我想如果是汀恩應該不會說什麼。
  ……萬一他身邊的人說些有的沒的,由我來負責就行了。
  如果以我一人之身能拯救領地居民,對我來說就算不是最理想也是最好的。
  「我會盡快多寫幾封信。在這期間各位也要逐一蒐集情報並予以應對!保護領地居民──這是優先於一切的事。」
  「是,遵命。」
  給大家打氣過後,我就如同剛才所說的那樣回辦公室寫信去了。
  對母親大人,還有身為安德森侯爵家當家的舅父大人提及事情概要,以及要求支援。
  壓下對阿卡西亞王國激動的情緒,寫下不得罪人……卻又暗示已經掌握本次事件幕後黑手的信件。
  對軍部說明事情概要並要求支援。
  接著最後,是給汀恩的信。
  我在寫給汀恩的信件時,停下了手。
  ……他在做些什麼呢?
  那樣想著……不過下一刻,我便自嘲那是個蠢問題。
  他也還在戰鬥中吧。
  跟我一樣……不對,是承擔比我更大的責任。
  回到領地以後,在無意間差點喊出「汀恩」的事反覆發生。
  那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
  痛苦的時候、難受的時候,過去他總是在我身旁。
  ……所以才會這樣吧。
  如果他在我身邊……我想待在他身邊,我好幾次有過那樣的念頭。
  ……我確實是變弱了。
  而且我確實是不乾不脆。
  那一天那個時候,我們不都訣別過了嗎?朝著同樣的方向,但是走在不同的路上。
  不都已經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嗎?
  ……現在仍是那樣。
  如果走上放縱自己、輕輕鬆鬆的路,就等同於全面摧毀苦惱至今,懷抱傷痛建立起來的東西。
  正因如此,逃避也好、放縱也好……比起任何人我更饒不了我自己。
  我停下的手動了起來,寫起書信。
  用的不是「艾莉絲」的言詞,而是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代理領主」的言詞。
  
  ✝✝✝
  
  平時以優美風采自豪的王宮裡,如今也變得相當吵鬧。
  四處都有人跑來跑去,並且從每個地方都傳出怒吼聲。
  倘若是最重視優雅的王公貴族,應該會對這種肅殺的氣氛和緊張感皺起眉頭大感驚訝,又或者是縮起身體。
  在這當中,蕾蒂西亞似乎沒有特別在意,正四處徘徊著。
  「哎呀……哥哥,您原來在這裡呀。」
  她是為了尋找哥哥──亞爾弗列德王子。
  「是蕾蒂啊。妳竟然知道我在這裡。」
  對於突然出現的蕾蒂西亞他沒有感到訝異,而是一副略顯疲憊的臉。
  「我只是對哥哥您可能出現的地方,做了地毯式搜索而已呢。」
  「這樣啊……」
  面對她一副「怎麼樣啊!」的語氣,亞爾弗列德泛起苦笑。
  「……還真是變得相當吵鬧呢。」
  「嗯,是啊。真是的……被那傢伙給耍了啊。」
  「所以,您何時要出戰?」
  剛才開朗又輕鬆的口氣不知所蹤……她忽然換成認真的語氣開口詢問。對於那樣突如其來的問題,汀恩嚇到反應慢了一拍。
  「……妳為什麼知道?」
  就算想矇混,那一瞬間卻是致命失誤……於是他死心,似是表示肯定那般反問回去。
  「就算不出席會議我也能猜到。這次的事,是因為人心背離而引發的事情。所以這次王族應當親自前往,向人民強調王族沒有捨棄那塊土地。況且哥哥是唯一能帶領國軍和騎士團雙方的人物。因為國軍有以汀恩的身分建立起來的關係,然後騎士團由於本身的工作會跟哥哥您一起去吧。想要盡可能增加戰力的現在,沒有比哥哥更適合的人物了。儘管考量到您的人身安全風險很高……不過以王族累積實績的情況來說,得到的利益很大。那樣一想,就覺得如果是哥哥的話便會出戰。」
  「妳說得沒錯……然後呢?妳應該不是為了對答案而來的吧?」
  「在那之前,哥哥。哥哥您才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剛才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寄信來了。」
  「哎呀……!」
  光是聽見那個名字,她便喜形於色。
  不過下一刻她便恢復冷靜。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好像也發生了很多事……說是要求援軍?」
  「沒錯。可是……很遺憾,現在這種狀況下沒辦法出兵。」
  「考慮到北部的緊張狀況,是那樣沒錯。但即使如此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她事先預測到那一點,一併請求准許安德森侯爵家的協助。」
  一聽到他的話,「哦……」蕾蒂西亞便發出了讚嘆聲。
  「艾莉絲小姐真是有一套呢。」
  「嗯。」
  「……不過您似乎不怎麼開心?」
  「那不是妳該在意的事。」
  他態度嚴厲,不打算回答那個問題。
  那是明確的拒絕。
  ……就因為她指出的點一語中的。
  她……艾莉絲以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代理領主的身分淡淡寫下,請求國軍出動援軍,若是無法如願,便希望能准許由安德森侯爵家派遣衛兵。
  信件本身非常正經,形式上也沒有問題。
  雖然日後可能會有貴族指指點點,但若是考慮到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現況,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他自己發自內心決定要全面同意那個要求。
  ……到這裡沒有問題。
  問題在於最後的部分。
  最後寫下的並非是以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代理領主對王所說,而是以代理領主對在那裡工作過的「汀恩」所說的話。
  ……「汀恩」絕對不能有所行動。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問題,應該由領地的人來解決,正因如此,他們要自己解決。
  雖說彼此有緣,但就算家業艱辛之際也不用他幫忙。
  給汀恩的那些話寫在了最尾。
  他絕對無法以「說什麼蠢話……」的心情略過不讀。
  實際上,直到看到文章最後為止,他還在想自己應該如何行動。
  ……那也是以「汀恩」的身分。
  明明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明明只要冷靜思考就會心知肚明自己非得去北部不可,即使如此還是在想能不能設法去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他曾經那樣想過。
  冷靜的那部分,想到身為一個王該有的行動。
  但是另一方面,想要拯救艾莉絲的衝動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蠢動,一直尋找著機會想要顯露出來。
  為自己那樣的心態不知所措,並且感到著急……故而他的表情一臉鬱悶。
  「……您不回答也無可奈何呢。然後,關於拜訪哥哥的理由……」
  蕾蒂西亞的言語,將他從思考的漩渦中拉回了現實。
  「哥哥,我要發動政變。我是為了跟您商量那件事而來的。」
  「……啊?」
  就算是汀恩,也因為蕾蒂西亞異想天開的話而目瞪口呆。
  若是翻閱歷史……不對,不必翻閱,也就是最近才發生的事……圍繞著王位繼承權,兄弟之間發生了充滿鮮血的爭鬥。
  但究竟會有哪個人,單槍匹馬去跟對方商量說要發動政變。
  「……妳究竟在開什麼玩笑?」
  因此汀恩的問題應該是非常認真的吧。
  「我不是在開玩笑。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她笑瞇瞇的樣子可愛得不得了。雖然嘴上說出的話,已經不是用激進可以形容的了。
  「我受到哥哥的保護一直活到現在。我能像現在這樣健健康康,都是託哥哥您的福吧。」
  蕾蒂西亞有如在歌唱一般輕聲說話。
  「……就因為這樣,哥哥。不知不覺中我開始作夢,想要幫上您的忙。我想接替您背負的重擔。」
  這番話跟剛才的話要怎麼連繫起來……任何人都會感到不解吧。
  汀恩也以視線詢問她這些無法理解的言語真正的含意。
  「請您老實回答我。對哥哥來說,王位只是重擔,其實怎麼樣都無所謂不是嗎?」
  「說什麼蠢話。那為什麼我現在會像這樣坐在上頭呢?」
  「因為,哥哥,哥哥跟我要活下去,就只能坐上王位了對吧?那位哥哥……不對,正是因為耶露麗雅不是會滿足於哥哥讓出王位,降為臣子的人。」
  那跟汀恩的想法一致。
  因而,他一瞬間閉上了嘴。
  「……就算是這樣,我也只能描繪出坐在這上頭的未來。」
  「你騙人。」
  蕾蒂西亞笑嘻嘻篤定地說。
  「這跟哥哥您的期望不同吧?畢竟,哥哥……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工作的時候,好像相當開心喔。哥哥如今仍然在下一任王的立場與自己的願望之間進行衡量吧?」
  蕾蒂西亞說完以後,她的表情從笑瞇瞇變為嚴肅。
  「哥哥,即使您就這樣坐上王位,也會成為優秀的王吧。做一個讓國家運作的齒輪,出色地工作著……可是,適合和最適合是有差別的。」
  「……妳是要說,我沒辦法做到最出色嗎?」
  「嗯。只要您失去她,將內心冰封起來的話。」
  汀恩對她的話面露冷笑道:
  「……內心?妳要說那是身為一個王,最需要的資質嗎?」
  對於他的問題,她沒有回答。
  只是一個勁兒地凝視著他。
  「妳忘記父親了嗎?母親去世後,就完全自暴自棄的父親。」
  「我自從懂事以來就不曾見過他,那件事僅止於聽說。」
  汀恩對做出那種答覆的蕾蒂西亞苦笑了下。
  「我不會說萬事都是內心最重要。我也深深明白,有時候需要冷酷地做出判斷。可是……內心,那是讓人追隨的要素之一。人之所以會追隨他人,最終管用的還是人性。如果無法順利表現出那種優秀,轉眼就會失去人心吧……相反地如果表現得太過優秀,人也會覺得遭到隔絕而心懷恐懼。如今,這個國家已經以巨大的柴刀切割以往的體制開始重新構築。已充分展現出了您的力量。今後的未來要如何匯聚人心……實現您的構想,要在那方面下功夫吧。」
  「……原來如此。值得參考。」
  像是表示話題已結束,汀恩如此說道並打算起身。
  「哥哥……!請讓我把話說完!」
  「我有身為哥哥的自尊。妳以為我會答應讓妳一個人背負重擔前進嗎?」
  「……我不是一個人。」
  「什麼?」
  「啊,不……如果真能那樣就好了。」
  似乎在隱藏害羞而不知所措的她,使得汀恩對她投以更加銳利的視線。
  「先不說那些,我想當王。就算孤身一人,就算前路滿是荊棘……我是為了我的理想。」
  恰巧在此時,聽見從門那邊傳來的敲門聲。
  「進來。」由於汀恩這句話而進房的人是貝倫。
  「打擾了,殿下。有想讓您確認的事……蕾蒂西亞殿下?」
  察覺到室內散發的氣氛,貝倫瞬間整個人僵住了。
  「……看樣子兩位正在忙。我下次再來吧。」
  「沒關係,貝倫。你就待在那兒。」
  蕾蒂西亞阻止了打算離開的他。
  「可是……」
  「我希望你也能一起聽。」
  對於她認真的語氣,貝倫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對於他們兩人的互動,汀恩一面思索,一面像在觀察似的瞇細雙眼注視。
  「……這麼說來,貝倫你說過在我介紹以前,曾經見過蕾蒂吧?」
  「是的。我代替父親前往離宮之際。當時不曉得您是公主殿下,實在失禮了。」
  「我應該告訴過你完全沒有失禮之處了吧?」
  蕾蒂西亞苦笑之餘,對貝倫說:
  「……我說貝倫,對於艾莉絲小姐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代理領主一事,你有什麼看法?」
  她接下來提出的問題,令他浮現出更加困惑的表情。
  順帶一提,貝倫並不知道汀恩過去在阿爾梅利亞領,曾經以艾莉絲的左右手身分工作的事。
  奇蹟似的,他過去待在阿爾梅利亞領的時候貝倫並不在。
  貝倫現在感到困惑的,純粹是為什麼此時此地會對自己提出那個問題而無法理解。
  「以參與國政之人的角度……她嫁到其他國家,我認為是我國的損失。」
  「……哦?」
  汀恩似乎很有興趣地聽得入神,催促他說下去。
  「也許聽起來像是偏袒自家人,不過姊姊她很優秀。尤其是關於將人團結起來讓人追隨的力量……雖然她本人沒有意識到。」
  貝倫說著露出了苦笑。
  「在殿下身邊參與國政,就更是有這種感覺。我……比方說關於國法、國政的各種判例等等,我有自信在好幾個領域,都比姊姊擁有更多知識。」
  「……我從其他人那邊聽說過你很積極,即使在工作時間外也會前往國立圖書館或向專家討教。因為看上去太過鬼氣森森,也有人說看到你的時候不敢向你搭話。」
  「……不敢當。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及姊姊。」
  對於汀恩的贊同,貝倫沒有喜形於色,仍舊一臉嚴肅。
  「實務是基於知識而執行的。如果沒有某種程度上的知識,就無法在實務上得心應手。不過相反的,就算擁有知識,能不能有效使用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知識是一種道具。
  儘管被要求能活用道具,但自己沒有必要成為道具本身。
  「姊姊明白活用自己所見所聞事物的方法,並且以那為基礎創造出新東西的構思能力也很厲害。」
  汀恩在內心對貝倫的話表示贊同。
  畢竟……比起身為弟弟的貝倫,他跟她相處的時間更久。
  說不定比起貝倫,他在更近的距離見識了她的那種能力。
  「最重要的是,姊姊的身邊匯集了能幹的人才。姊姊總是說『人才是寶物』,給予最大限度的支援,準備好環境……就因為她是那樣的人吧。於是自己如果有不足之處,他們就會替她補足。我不管學了再多,說白了頂多能知道的就是一個人所學的量。因為要將所有領域的東西從無到有全部學會的時間不夠。可是精通知識的人,漸漸匯集到姊姊身邊,而且還在持續互相切磋……雖然說來很囉嗦,不過我覺得比起知識,能辨別出實務關鍵之處的能力,以及吸引能幹人才的魅力是最重要的。而且她完全符合……說到底姊姊在特定領域,也擁有首屈一指的知識,就算是看在那一點的份上,以國家的立場也不能放棄她。」
  「原來如此。那麼貝倫,你反對她結婚這件事嗎?」
  「我無法一句話說死……可是我希望她留下來。為此,我願永久放棄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繼承權。」
  「……什麼?」
  「因為有她操刀,才有現在的阿爾梅利亞領。適合當領主的人是姊姊……不光是我,我想人民肯定也有相同的想法。」
  「……雖然是有欠考慮的問題,但我直問了。你覺得那樣好嗎?你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如同蕾蒂西亞自己所說的,她的話對於貝倫而言有侮辱的意味在。
  這個國家,基本上是長子繼承。
  進一步來說,由長男繼承家主是常識。
  幾乎沒有女性繼承家主這種事,假如是沒有生下男性只有女性的情形,或是男性沒有留下下一代早逝的情形,家主之位就會一直保留到下一代的男性長大。
  明明有身強體壯的男性,就不可能由女性繼承。
  即使如此還是由女性來繼承的話,只能是無論從多麼遠房的親戚都遍尋不著男性,並且那個下任繼承人有什麼問題才行。
  假如貝倫放棄當家主,讓艾莉絲當上的話……貝倫會被周遭尖酸刻薄的人視為「有什麼問題」吧。
  就算事實不是那樣,人們也會受到名為常識的枷鎖束縛如此斷言。
  蕾蒂西亞剛才的問題,便是在暗示那件事。
  「不,完全不會。就算周遭有所議論又如何呢。只要是對人民有利,完全沒有必要遲疑。以上就是我的想法。」
  貝倫露出平穩的笑容如是說。
  忽然間,汀恩從他的樣子和剛才所說的話中感到不對勁。
  「……等等。你剛才說的,不完全是你的真心話吧?」
  面對汀恩的問題,貝倫沒有顯露出一絲動搖。
  「您究竟指的是什麼呢?蕾蒂西亞殿下問我關於姊姊訂婚的見解,我只是予以回答而已。」
  他只是用冷靜的言語回話。
  那樣的反應,令汀恩愉快地笑了。
  ……他完全變了個人呢。
  過去的他……正因為曾經從遠方看著他成為尤莉跟班的那段時期,就更這麼覺得了。
  「我很傷心呀,貝倫,以前我們說話時不是開誠布公的嗎?被身為心腹的部下岔開話題,那代表我還沒被你承認是主人嗎?」
  兩個人互相盯著對方看。
  為了讀取在眼睛深處的真正想法。
  ……最終讓步的是貝倫。
  「這頂多是我個人的意見。請您當成玩笑話聽過就算了。」
  汀恩聽到那個開場白點了點頭。
  看到他那種反應以後,貝倫再次開口道:
  「殿下。我以前曾經對您說過『我看見了地獄』。」
  「嗯,是啊。」
  「創造出那種光景的就是貴族。殿下。過去的貴族會統率並保護人民,能完成那種職責,才能稱之為『貴族』。那隨著時代變遷遭到遺忘,結果在不知不覺間墮落成虐待人民的傲慢威信。」
  「那種事我明白。因此在這次的事件,我不是給予那些貴族嚴厲的懲罰了嗎?希望往後不會再出現那樣子的貴族了。」
  對於那個問題,貝倫淺淺地笑了下說:
  「……我剛才說了。身為貴族的尊嚴,隨著時代變遷遭到遺忘。這次的事不也是一樣嗎?」
  「……是呀。你說得對,貝倫。正因如此,當務之急是整頓好新體制。趁還沒忘記這個傷痕以前,施以進一步的改革。」
  「沒錯……可是殿下,我認為『如果人的自覺沒有改變,最終不會有任何改變』。」
  「……此話怎講?」
  「在回答以前,殿下,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貴族與人民有何不同?」
  「你這問題相當含糊呢……從表面上來說的話,就是財力、權力之類的吧。然後隨之而來的是生活的基礎不同和價值觀的差異吧?」
  「我也同意……然後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我左思右想之後,覺得就只是那樣而已。」
  「……什麼意思?」
  「說到底只是由於出生的地點、環境造成的差別罷了。與本人的氣質、才能沒有任何關係。關於男性女性也一樣。只是由於性別不同,與本人的氣質、才能毫無關聯。」
  貝倫平靜地說道。
  簡直就像面對自我,重新統整自己的想法那樣。
  「由於身分或性別的差異,一生下來就走在鋪好的軌道上……乍看之下這樣是很有效率。畢竟從生下來就決定好未來的事,當事人只要朝著那樣的未來精進自身就可以了。然而才能卻絕對不是與生俱來之物。領主的兒子,不見得擁有身為領主的資質。商人的兒子也不一定擁有商業才能。即使如此那些才能只要用名為努力的力量追平就行了……可是在規定好的未來面前,究竟有多少人會那樣做呢?當然我並不是說完全沒有努力的人……」
  汀恩聽見貝倫的話雙眼大睜。
  他明白了貝倫言語中真正的含意。
  那是非常誇張的謬論。
  但卻是絕對無法忽視的東西。
  「從一開始就定下的未來,少有成長的餘地,此外,原本說不定能得到的能幹人才只會在渾然不知時意外輸給他人。無論想構築怎樣的政務系統,在封閉限制的環境中,最終有一天還是會行不通的。」
  「……換句話說,你對身分制度……尤其是對於貴族這種存在,甚至感到懷疑嗎?」
  「創造出那個地獄的就是貴族。我認為這是因為對注定的未來安享其成的人們越來越多而造成的。」
  他的話似乎是在否定現存的身分制度。
  是彷彿在顛覆國家基礎的謬論。
  「不過,貝倫。假如成為你所說的『與出身和性別無關,由本人的氣質和才能決定未來』……說得簡潔一點,就是實力主義社會吧……若是如此,這次不會換成以同一條路為目標的人們,開始彼此扯後腿嗎?」
  「是,您說得對……在那之前我並沒有徹底否定貴族制度。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也會有壞的一面。如果事先決定好接班人,就不會有無益的爭鬥,也能順暢地進行繼承,有這些好的一面也是事實。」
  「……那麼你想表達什麼?」
  「我的意思是『只要人的自覺不變,結果還是什麼都不會變』。殿下,我剛才所說的是謬論對吧……就連討論都沒辦法討論。那就是問題所在。」
  「什麼意思?」
  「就現在的環境來說,就連可能性都沒有。執著於『必須要那樣』的想法,就連選項都沒有。為什麼不能由所有人民參與國政呢?為什麼女性要進入社會會遭遇阻礙呢?姊姊也是一樣的。如果她是男人的話,國家絕對不會放她走吧。身為女性……只要看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就已經能知道,她是個有能力的人。儘管與相隔一片大海的國家聯姻的利益無法估計……不過跟那比起來,我個人認為這個國家失去姊姊會損失更大。可是這個國家的人擁有的常識不允許那樣。女人就『應該』顧好家庭,女人要結婚生子比較好『吧』,『反正』是要跟誰結婚就找個好對象……就因為有那些意見為前提,誰都不會有異議。大家受到名為常識的枷鎖所困,看不見對於國家的損失。」
  「……聽上去真刺耳。受到名為常識的枷鎖所困是嗎……」
  「我離題一下,蕾蒂西亞殿下。那正是剛剛您問我會不會覺得不甘心此一問題的答案。就連不甘心這種情感,我都會覺得不對勁。姊姊是長子,能力比我優秀是事實。雖然對於能力比姊姊差的現況我覺得很不甘心,可是我現在並沒有因為姊姊是女性所以如此這般的情緒。那就是我的想法,而且我希望姊姊能以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領主的身分留在國內。」
  蕾蒂西亞聽見貝倫的話笑容滿面地說:
  「哥哥,我想告訴您的話,就跟剛才貝倫所說的話一樣。」
  「……什麼?」
  「哎呀,哥哥。您忘記了嗎?我是來告訴您我想當王這件事的喔。」
  聽見那句話,貝倫似乎很吃驚地雙眼大睜。
  「……這個國家有一半的人都是女性。可是參與國政的卻全是男人……這樣一來政策就會全部偏向單方面的視角。就連祖母大人擔任女王的時候,到頭來也似乎是當成由父親大人繼位前的過度。正因如此,我想成為第一個女性的王,從新的觀點採納政策。然後為這個國家的人民創造出得到可能性的機會,就讓我創出新的價值觀給您看吧。」
  蕾蒂西亞用清晰的語氣對汀恩說:
  「如同我先前告訴您的,哥哥已經用巨大柴刀對國家的統治機關一頓狂砍。陷入一次崩解的狀態,接著未來就是要創造育成了。那件事由我來做。關於實務這方面,我已經不光是接替哥哥您的工作,各個地方也都打點好了。我的實務能力哥哥您是最清楚的吧?」
  她直言不諱的這番話,讓汀恩笑得很開心說:
  「哈哈哈……!沒想到妳的願望竟然是那個。我完全沒發現啊。」
  「呵呵呵……您的意思是我做得很好嗎?」
  兩個人相視而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實務經驗已經比蠢蛋大臣要多,能力方面也沒有問題。有祖母大人可以當後盾與商量對象,完全不是在說不切實際的夢話呢。之後只要亞爾弗列德王子和愛德華王子出什麼事的話,貴族們也不會說三道四吧。」
  「就是這樣喔。所以,這是政變。哥哥。」
  聽見兄妹倆的話,不幸也在現場的貝倫再次浮現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一點都沒錯呢。不過,蕾蒂。在妳腦中的那些,終究還是不切實際的夢話喔。最後會面對現實,遭到否定,即使如此妳還是要讓妳的想法在現實社會中落實育成嗎?」
  「哥哥。沒有理想,換言之就等同於沒有目的地不斷徘徊了。一旦成了王,我不管遭到怎樣的否定,無法稱心如意,我也要繼續作夢下去。要繼續看準未來。就算是充滿荊棘的路,我也老早就做好了覺悟。」
  那雙眼睛相當認真,包含著覺悟。
  「……既然妳都說成那樣了,蕾蒂。那妳知道我對那傢伙出的最後一招嗎?」
  「嗯,當然了。」
  蕾蒂在汀恩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汀恩則以點頭回應。
  「所以說希望哥哥您能放心去打仗。我會負責善後的。」
  「……我可沒希望妹妹妳做到那種程度啊。不過……既然妳都明白到那份上,我想我就能放心地去北部了。」
  「嗯。就算發生什麼事,我也會馬上予以應對。哥哥請您就專注在戰爭之上吧……我會在王都祈禱您武運昌隆。」
  鐘聲響起,音色莊嚴且肅穆。
  聽見之後,汀恩站了起來。
  「我出發了。」
  「路上小心。」
  「祝您武運昌隆。」
  然後蕾蒂西亞和貝倫目送汀恩的背影離去。
  「……請問這樣好嗎?」
  汀恩從室內消失以後,貝倫向蕾蒂西亞搭話。
  「好不好是什麼意思?」
  「我是指我在場。再怎麼想,這種話被處於我這種立場的人聽到不好吧。」
  對於貝倫的問題,蕾蒂西亞泛起苦笑道:
  「確實是呢。不過我無論如何都想讓你聽聽。自從在那座離宮第一次見到你以來,我就對你的想法非常感興趣。」
  對於她的回答,貝倫的內心感到相當疑惑。
  就像這樣,蕾蒂西亞像是要忍住呵呵笑出聲般地笑了出來。
  「剛才那番話超乎我的想像。謝謝你,貝倫。」
  「您不需要道謝。我只是說出了我內心想的。不過……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您是真的『想當王』才以王位為目標的嗎?還是如同您當天在離宮所說的『想要代替哥哥背負重擔,想要跟他並肩同行』。」
  對於那個問題,蕾蒂西亞笑意變得更深,開口道:
  「……我的確是有想要代替哥哥背負重擔的想法。因為至今我事事都依賴哥哥,給他添了很多麻煩。我的自尊不允許自己總是受人保護。可是,貝倫,那一天,你所說的話鼓勵了我喔。」
  貝倫聽到她的話,似乎很訝異,一瞬間雙眼大睜。
  「在我腦中對於國政及這個國家該有面貌的問題和想法,我從小時候開始就覺得朦朧不清的,但因為你的話而變得明確。並且我絕對要改變。在那時,就真正的意義上,我確定了要以王位為目標。所以,貝倫,我是以我的意志與願望想要王位。」
  「是這樣嗎……」
  「……所以,貝倫,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因為你的想法很接近我的理想。」
  「我可是殿下的部下喔。」
  「我知道喔。也包括你跟哥哥第一次的互動。」
  聽見蕾蒂西亞的話,貝倫浮現出似乎很尷尬的表情。
  ……見到那種慘況後,貝倫在王宮第一次見到汀恩。
  「你不去愛德華那邊好嗎?」
  汀恩劈頭第一句就愉快地向他提問。
  「我是為了改變現在的慘況才來到這裡。我願為了人民,工作到粉身碎骨。」
  對此,貝倫只是淡淡地應答。
  簡直就像在說對於汀恩與愛德華的兄弟鬩牆毫無興趣。
  對於那個回答,汀恩開懷大笑道:
  「喔,換句話說哪邊都可以嗎?你為了你的理想,要利用我……」
  結果他高興地低聲說:
  「好吧。你就盡量利用吧。如果你是沒用的人,我立刻把你解僱……因為你的話說得就是那麼狂妄。不准說辦不到。相對地,你也持續監視我吧。要是我輕視人民,你可以立刻棄我而去也沒關係。」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只要殿下為國為民存在的一天,就讓我跟殿下成為同路人吧。」
  有過那樣的互動後,兩人成立了主僕關係。
  「現在我也沒忘記當時的話。那是對於我自己的誓言。正因如此我才會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走到這一步……先不說那些,目前我沒道理離開殿下的身邊。」
  「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吧?只要我繼承王位,哥哥自然就會離開國政的最前線。到時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下去。」
  「……您能將真相告訴我,就代表無論變成怎樣的情況,我的準則都不會有變。」
  蕾蒂西亞聽見貝倫的話,笑盈盈地說:
  「沒錯。現在光是能聽到你那些話就行了。那麼,貝倫,我想哥哥應該已經有做出指示了……接下來我要代替哥哥,全權處理國內的事,首先我有幾件事想跟你確認一下,請來我的書房吧。」
  就這樣,兩個人也離開了現場。
  
  ✝✝✝
  
  另一方面這時候,梅露莉絲正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王都別邸裡整理裝備。
  她在外套下穿上重視活動性的男性服飾,腰間佩劍。
  頭髮隨性往下紮成一束馬尾,身上沒戴半件飾品。
  「……要出發了嗎?」
  看見以那身裝束進房的她,路易開口問道。
  「是的。」
  當沉默的帷幕降臨在整個房間時,他們兩人一聲不吭地盯著彼此的雙眼看。
  眉目比雙唇更能傳情。
  ……他們雙方透過那樣,互相讀取對方反映出的許多糾結與情感。
  不想讓妳去、不想離開你……然而他們兩人,並不會把想法說出口。
  而她像領會一切般地露出笑容,開口道:
  「……不要怕。我一定會活著回到你的身邊……因為我的歸宿,就只有你的身邊了。」
  聽見那些話,路易也露出了微笑說:
  「嗯。我相信妳……儘管沒辦法與妳一同前往,但我的心與妳同在。我會與妳一同背負不得不背負的東西,一定會保護妳遠離所有阻礙妳行動的事物……過去的誓言不曾變過。妳就儘管衝吧。」
  「嗯……好的。我去去就回,老爺。」
  就這樣,梅露莉絲前往安德森侯爵家。
  匆匆打過招呼後,她隨即到了哥哥帕克斯的面前。
  「……我從艾莉絲那邊聽說狀況了。」
  帕克斯用格外嚴肅的語氣開啟話題。
  「嗯。哥哥,對不起……」
  「……妳女兒真的是準備周全。製造出我的士兵前往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正當理由,結果她早已知會了第一王子。」
  帕克斯搶了梅露莉絲的話,一邊露出苦笑一邊說。
  「已經召集了士兵。但是沒辦法帶太多。」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員有?」
  「一百名現役士兵。主要是曾經跟妳一起共赴戰場的那些傢伙。」
  「那就沒問題了。」
  「不過我只是召集,沒有下達任何命令。他們會不會服從就看妳了。」
  帕克斯似乎是在暗中詢問……「妳能讓他們服從妳嗎?」
  「那很好……雖然如果有領主命令他們的確會聽,但無論如何領軍的人是我。如果沒辦法服從身為首領的我,在戰場上可能會變成烏合之眾……那是令人害怕的事對吧?」
  然而梅露莉絲卻一副若無其事地回話。
  「……妳還是一樣,只要說到戰鬥,直覺就會變得很敏銳呢。」
  「真沒禮貌。以前是那樣沒錯……但現在我可是能以公爵夫人的身分,跟大家一樣在社交界裡打滾喔。」
  「那裡對妳來說是戰場吧?」
  「……沒錯。」
  她在表示肯定之餘笑了下。
  「好了。真的很感謝您,哥哥。」
  「祝妳武運昌隆。」
  「嗯。」
  梅露莉絲很高興地離開了書房,前往安德森侯爵家衛兵聚集的鬥技場。
  有約莫上百名人員,已經整好隊在待命了。
  她一現身,突然嘰嘰喳喳變得吵鬧。
  ……然而,不久後自然地靜了下來。
  她並沒有特別說些什麼。
  她只是站在那個地方而已。
  然而那威風凜凜的身影、氣質,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是負責指揮這個隊伍的梅露。第一次見面的人,還有不是第一次見面的人都請多指教了。」
  全場籠罩在彷彿緊繃的線那樣的緊張感之中,她的聲音卻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又柔又輕。
  ……然而下一秒──
  「我們要前往的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現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處於遭到來歷不明的兩個大隊進攻的狀態……能迎擊他們的,現在只有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就數量上而言,即使加上我們還是很不利。」
  她的語調變得毫無抑揚頓挫,語氣也很沉重。
  「然而我相信只要跟大家一起,就能以奮勇的表現顛覆局勢。」
  她一邊說一邊依序與站在眼前的衛兵一個一個對視。
  「……那並不是盲目相信也不是過度相信。那是一個純粹的事實,我是那樣相信的。」
  她一臉笑瞇瞇。
  但是……卻感受到一陣涼意,在場的人內心都在顫抖。
  「歷經卡傑爾•達茲•安德森鍛鍊的健將們……無須恐懼。我就開拓出一條道路給你們看吧。帶給你們勝利歡呼吧。不必害怕,就在我的身後穿越戰場吧。在鮮血中呼吸吧。然後從生死關頭中,找出一線生機。」
  雖然她發言的語氣很平淡,然而大家感受到話語之中似乎蘊含著不可思議的魔力。
  他們所有人甚至覺得,在她的身後能見到不曾見過的戰場。
  「……我們絕對不能倒下。一旦我們倒下,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淪陷,下一個就是安德森侯爵領。大家所珍惜的人們,又會再次被捲入戰火的漩渦之中。」
  在場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
  身為生物的本能……鬥志,因為她的話而熊熊燃燒。
  每一個人都染上了她的色彩。
  「來吧……把他們打到落花流水、一蹶不振吧。為了讓他們不會再有在我國的土地上作亂的愚蠢念頭,就用恐懼讓他們將安德森侯爵領的名字記在心上吧。」
  所有人一起舉劍。
  那是她掌握並且讓所有人的心團結一致的證據。
  她也露出暢快的笑容,凝視著那幅光景。
  不過那只是片刻間的事。
  她隨即做出指示,帶領他們上馬直奔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她使用甚至讓經過反覆訓練的他們都難以追上的馬術,一路猛烈狂奔。
  「……打擾了,隊長。大家已經完成補給了。」
  一路上經過反覆休息與補給,以大約平常兩倍的速度,確實地接近著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很好。差不多要到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了……所有人要再次徹底確認裝備。再過十分鐘出發。」
  被稱為隊長的梅露莉絲,一舉一動都像是在配合那稱號一般。
  「是!」
  隨著逐步靠近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士兵們變得更加緊張。
  尤其是對於至今不曾上過戰場的人,更是如實地表現出來。
  「還有休雷。如果有人因為緊張而僵硬,你就去找他搭話,適度的緊張固然好,但過頭了動作就會遲鈍。」
  「遵命。不過我想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了。只要在近距離看到您的戰鬥。」
  休雷也是,平時愛說笑和逍遙自在的氛圍跑哪兒去了呢……他現在身上有股沉重的氛圍。
  曾經跟她共赴戰場的舊成員,就跟休雷一樣,看上去有著和新成員不同的高昂緊張感。
  如果前者是伴隨著簡直要被壓垮的壓力那種緊張感,後者可以說就是伴隨著激動或高漲情緒的緊張感吧。
  關於後者,很大原因是因為由梅露莉絲當先鋒的關係。
  已經在近距離見過她戰鬥身影的他們,對於她不變……不對,是對比起之前更有魄力的她表現出敬畏之心。
  就像剛才的休雷一樣。
  平時沒有表現出來……隱藏住的對她的敬畏之心,表現在那嚴肅的語氣上。
  「那可說不準呢。總之拜託你了。如果你覺得有問題的話,就向我報告。」
  見到他即使說是盲目相信也不誇張的樣子,梅露莉絲面露苦笑,忍不住用回平常的口氣。
  接著在十分鐘後,接到休雷順利做完所有指示的報告,接著他們再次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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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章 大小姐與戰爭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東部。
  那裡平時是熱鬧非凡的港口城鎮,然而現在卻瀰漫著緊繃的氛圍。
  警備隊以及公所遭到猛攻及占據。
  隨後還發生了武裝集團占據港口的事。
  人潮稀稀落落,這種情況下就算大家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也沒什麼不可思議。
  其中接受了艾莉絲指示的迪達,以最低限度的人數在公所死守,並且與占據港口城鎮的武裝集團互相對峙。
  那個武裝集團,穿著同款軍服……是阿卡西亞王國的軍服。
  艾莉絲他們害怕的事情,化為現實展現在眼前。
  ……儘管有預測到,但他還抱著「怎麼可能」的心態而不願承認,這下真的是在壞的意義上成為了現實。
  真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迪達在緊繃的氣氛中,一邊冷汗直流一邊在心底那樣嘀咕著。
  敵人在太陽升起的同時開始行動,試圖攻入鎮上。
  迪達與警備隊一同應戰,現在是攔著對方的狀態。
  幸好東部是從很久以前就發展起來的城鎮,有很多小路並且縱橫交錯,十分複雜。
  因為道路是那種狀態,不管敵方人數有多少,一次能進軍的人數有限。
  迪達利用地形展開隊伍貫徹防守。
  ……話雖如此,情況越來越糟這件事還是沒變。
  「迪達先生!第一隊的受傷比例超過三成了。」
  「第一隊差不多該撤了。由第二隊上前線。換人要動作快,不要讓敵人有機可趁。」
  他的語氣儘管仍舊跟平時一樣一派輕鬆,但不安與焦躁卻占據了他的內心。
  雖然重傷者還不多,但受傷比例會隨著時間經過提高。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當疲勞。
  很多人都沒有打過像樣的仗,由於緊張造成的疲憊感會變得更加嚴重。
  再這樣下去還能撐上幾天呢……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他的腦中在恐懼。
  萬一這道防線被越過,要去領地都城就很容易了。
  畢竟這前方,沒有能經得起進攻的設備和建築物。
  更重要的是,如果人民遭到蹂躪……艾莉絲會心痛。
  他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迪達抓著頭望向四周。
  他想著至少要脫離如今陷入負面思維、毫無進展的思考狀態。
  忽然間,在這個時候,他看見有一群男人。
  他們扛著回到後方的傷患前往醫療區。
  「喂,那些傢伙是誰?不是我們隊伍裡頭的人吧。」
  他們沒有穿警備隊的隊服。
  穿著普通的……城鎮裡的人們所穿的裝扮。
  那樣的一群人在戰場上奔跑,沒有比這更不對勁的事了。
  「是……是的。是住在這個地方的志願者。」
  「……你說什麼?喂,你們馬上撤離!就像你們看到的,這裡很危險。你們要是有什麼差錯,我們就要沒臉見人了。」
  迪達接近他們那樣大喊。
  他的喊叫聲使得居民們瞬間嚇到,身體震了一下。
  不過對方馬上就回瞪迪達。
  「明明你們在拚命,住在這裡的我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啊!」
  「這裡是我們的城鎮!既然不能戰鬥,起碼讓我們做點雜務!」
  男人們異口同聲地這樣大叫。
  那副鬼氣森森的樣子,讓迪達也頓時說不出話來。
  「不要呆呆站著,快點搬運傷患!那個人需要現在立刻處理,到那邊去!讓那邊的人來這邊躺!」
  這時候,有一名女性從後方跑過來。
  她看著男人們搬過來的傷患,做出一個個該搬往哪裡的指示。
  「喂、喂……這裡不是女人和小孩該來的地方啊。」
  他愣愣地靜觀那一切,回過神來的時候卻抓住她的手攔住了她。
  「您在說什麼蠢話,在這種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她用銳利的眼神瞪向迪達。
  「我是在領地都城學醫的。我的知識絕對能幫上忙。請不要把女人和小孩都一概而論!」
  她的氣魄再度壓倒了迪達。
  然而漸漸停止的思考動了起來,他在這種狀況中湧現出了笑意。
  即使在這期間,她也俐落地持續做出指示。
  「就是說呀……是男是女都沒關係呢。」
  他那樣喃喃自語。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人在領地都城的艾莉絲,還有塔妮亞及各個兒時玩伴。
  沒錯,自己早該明白吧……
  他們大家都找到各自的道路並且向前邁進。
  一想到他們在絕不平坦的道路上忍耐著、努力著,還有得到證實的功績,用「因為是男人」、「因為是女人」這種事情判斷,實在是太過愚蠢了。
  以前自己不就是那樣想的嗎……
  她現在仍然在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支援自己吧。
  ……雖然其實想讓艾莉絲趕快去王都避難。
  「喂,我說妳!……抱歉。這些傢伙就拜託妳了。不過如果覺得危險,就要趕快逃喔。」
  聽見迪達的話,她一瞬間浮現出大膽無畏的笑容。
  「妳跟大小姐真像。」
  那個笑容跟他的主人艾莉絲互相重疊。
  「……真的嗎!我想成為像艾莉絲小姐那樣的人!」
  儘管小聲嘀咕,但她似乎還是聽見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因為有艾莉絲小姐在,我才能學習醫療。因此我現在才能在這裡派上用場。我打從內心敬愛給了我機會的艾莉絲小姐,我憧憬親自帶頭,為了讓這個地方變得更好而動起來的那位大人。我也想要像那位大人一樣,在社會上活躍。」
  她泛起溫柔的笑容那樣說。
  雙眼也好、氣質也好……她全身都洋溢著那種情感。
  「對不起,說了多餘的話。我先告辭了。」
  然而下一刻,她再次露出認真的表情從醫療區跑了出去。
  看見那雙眼睛,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真的很像……他如此心想。
  「好……!」
  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臉頰。
  剛才的焦躁感從他的眼中消失了。
  「勤快點把第一列的人換下來!然後我有點事要你們幫忙。」
  迪達對著一群志願者說話。
  「要……要做什麼?」
  「沒什麼,我想找幾個手巧的人做這種東西。」
  他在地面上喀喀地畫出很大的簡圖。
  他們看著迪達畫出的圖,一同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呃,我想應該做得出來……但這個有用嗎?」
  「有用、有用。如果有就會很方便。」
  「是、是喔……喂,你們去籌措木材!你們去拿工具過來!你們去那邊蒐集石頭!」
  就算向笑容滿面的迪達繼續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結果他們立即照迪達的指示展開了行動。
  ……當天晚上。
  隨著夜幕降臨,敵方的士兵們也終止戰鬥回到了自家陣營。
  「迪達先生!吃飯了。」
  迪達從各隊隊長那邊聽取報告,讓隊員們休息,自己則是面對桌子注視著地圖。
  那張地圖上寫了很多東西,上頭還放著棋子。
  上面有著迪達煩惱那樣不對、這樣不好的痕跡。
  「迪達先生,餐點我就放在這裡了。請趁還沒涼掉以前吃掉吧。」
  「說什麼趁還沒涼掉……保久食物哪有什麼涼不涼的。」
  聽見這話他抬頭望去,看見托盤裡有溫熱的餐點。
  這次警備隊只有帶口糧餅乾和裝在罐頭裡的保久食物來。
  那些是艾莉絲以前為了當成確保儲備糧食的一環,讓人發明的東西之一。
  由於可以節省勞力和快速,這次他們已經吃了好幾天那些東西。
  「……究竟是誰做的?量可不少吧?」
  「是女性的志願組織。」
  「這樣啊……那食材呢?有好好付錢嗎?」
  「她們說不需要。對方說若儲備糧食沒了,如果是艾莉絲小姐應該會在後方想辦法吧。要是那位大人在,應該就不會餓肚子吧。她們說更重要的是,希望我們吃了這些有力氣,能把敵人趕走。」
  「沒錯。」
  迪達把托盤放在剛才面對的桌子上開始吃飯。
  「啊……滲透到胃裡了。這下子如果再有酒,就棒透了。」
  「……請不要說些荒唐的事。」
  把餐點拿過來的隊員,很傷腦筋似的笑了笑。
  「要跟公主殿下拜託看看嗎……」
  「呃……迪達先生,那有點……」
  他聽見迪達的嘀咕,看上去相當不知所措。
  迪達看到那一幕哈哈大笑。
  「我開玩笑的……不過說正經的……援軍差不多該來了吧。」
  「……只靠我們,還能再撐幾天呢?」
  「天知道。只能盡量想辦法了。」
  他那句話,頗有自暴自棄的感覺。
  「他們樂在其中。希望他們能就這樣繼續輕敵下去。」
  當然,那不代表他放棄了。
  只是他沒有讓累積在心中的憤怒流露出來而已。
  「您說敵人樂在其中……有什麼根據?」
  「戰力差距可是這麼大耶。用不著做小規模的攻擊,一口氣擊垮我們就行了吧。」
  「那是因為隊長您利用小路……」
  「蠢貨。就算是那樣損傷也太少了。他們享受著我們『無謂的掙扎』享受得不得了。又或者是……為了接下來要進攻領地都城而想要多保留一點人吧。」
  被看扁了……換句話說就是這樣。
  他正是因此而憤怒。
  要怎樣對敵人先下手為強……為了先下手為強讓他們輸掉,讓他們不會再次踏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土地,他的雙眼炯炯有神。
  ……話雖如此,戰力差距還是沒有那麼容易扭轉。
  「……說起來,迪達先生,志願者說您委託的東西完成了。」
  「喔,真的嗎?」
  他把最後一口飯扒完,向外飛奔。
  是木製的高聳路障、大量粗繩與許多大石頭。
  那些排在一起。
  「喔~!竟然能用這麼短的時間製作出來。真的非常感謝。」
  「沒什麼啦。只要這個能派上用場就好了。」
  鎮上的眾人一副自豪的樣子。
  「……喂。你們真的沒關係嗎?接下來沒辦法保障你們的安全喔。當然我們會拚盡全力保護城鎮……但是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會有流箭飛來,敵人也不知道會從哪裡入侵喔。」
  「就算那樣,這裡是我們的城鎮。」
  面對抬頭挺胸說話的他們,迪達感到更加混亂。
  「我們對這裡引以為傲。這裡是我們很重要的地方。打從最近大小姐成為領主後,就變得更安居樂業了……我們完全沒想過要離開。」
  「先前假波爾迪克家族引發問題的時候,我們知道大小姐為了解決,展開行動親自來到這個地方。疼愛這塊地方的大小姐,此時此刻也是為了想要保護這裡而派你們過來,我們要是逃走,就沒臉見她了吧?」
  「只要有那位大人在就沒問題,只要相信她就行了……我們是那樣想的。所以現在該做的事,就是為了保護這裡用盡全力對吧?」
  迪達聽見他們的話笑了出來。
  迪達過去……在艾莉絲拯救他以前,他都住在這個城鎮。
  那之後過了幾年。
  她成為了代理領主,領地……這個城鎮變了很多。
  無論是街景,或制度都是。
  不過看樣子似乎不光是那樣。
  人……人的想法,似乎也變了。
  「就是說呀……順帶一提,公主殿下可不是領主喔。她頂多就是個代理、代理。」
  「咦……真的假的。」
  「那麼她可能哪一天就不當領主了嗎?」
  對於迪達的吐嘈,大家都道出了不安或不滿。
  看見那副模樣,迪達打從心底笑了出來。
  ……大家還真是喜歡她呢。
  「很好……不好意思可以拜託大家嗎?把這面高盾各自放在前線最前面的地方。之後將石頭發配給各隊。」
  「這條繩子呢?」
  對於迪達的請求,志願者的眾人都點點頭,其中有一個人提出了問題。
  「繩子跟石頭是一套的,用來丟敵人。」
  「哦……」
  「那麼就拜託各位了。」
  「「「是。」」」
  「對了……還有在你們當中,有住在那邊和那邊的人嗎?」
  「雖然不是住家,不過是我們在用的。」
  「那麼……我有事要拜託你們。」
  迪達對著自報姓名的他們小聲地說出要求。
  「這、這倒是沒關係……」
  迪達對著儘管困惑卻仍舊答應下來的他們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們。雖然有可能會受損,但那方面我一定會拜託公主殿下出修理費喔。」
  接下來又看了一會兒他們做事之後,迪達就回到座位上了。
  「怎麼樣,能戰鬥嗎?」
  他邊走邊觀察狀況,剛才在跟迪達對話的隊員那樣開口問。
  「……要狠狠地找他們的碴。」
  剛才開朗的笑容哪裡去了……他顯露出讓隊員不禁有點退縮那種程度的鬥志,乾脆俐落地說出了答案。
  ……然後隔天,他在日出以前,把各隊的隊長叫了過來。
  「昨天把各位志願者製作的木盾配置到各地了。」
  「是、是的……可是究竟要用木盾做什麼呢?」
  木做的盾牌,用劍一下子就能打壞了吧……
  不論是出聲還是沒出聲的人,大家的臉上都浮現出帶著那種疑惑的表情。
  「就先把那擺一邊……首先,別讓敵人靠近。」
  「別讓敵人靠近?」
  「沒錯。我讓一隊人在那間房子和那間房子的樓上待命。然後就能從窗戶毫不客氣地狂射弓箭了喔。」
  「喔,原來如此……」
  迪達手指的建築物,是面向港口的房屋。
  三層樓高的建築物,有好幾扇面向港口的窗戶。
  「我們不是騎士。遵循騎士道正大光明什麼的去吃屎吧……我們只要能保護得了能保護的東西就行了……沒錯吧?」
  對於迪達的問題,沒有任何人開口。
  但是眼底卻反映出了決心。
  「這是因此而生的計策。接下來直到援軍到來的期間,盡可能不要直接與他們用劍交鋒,只要竭盡全力在削弱敵方的戰力上。」
  「「「是。」」」
  太陽一升起,敵方士兵們便有所動靜。
  他們跟昨天一樣,分成幾個隊伍試圖入侵鎮上。
  在建築物裡等候的隊伍對那些隊伍射擊。
  從上方射出的箭矢,遵循重力加速墜落。
  許多箭紛紛落下,毫不留情地猛攻敵方士兵。
  「是弓箭!敵人在哪裡!」
  「在、在那裡!」
  「在上面!用盾牌保護身體!」
  面對就算拿起盾還在繼續進攻的他們,後方用投石機丟出了石頭。
  沒辦法完全頂住跟弓箭一樣加上重力的沉重石頭,有幾名敵兵被打飛了。
  與此同時,衝著向上方舉盾的他們,地面上也射出了箭。
  來自兩個方向的弓箭加上石頭,讓敵方的隊伍亂了套。
  「很好。儘管打吧……不過絕對不能衝上前去。」
  「明白。」
  收到來自各隊的報告,他腦中浮現出各自的情況。
  然後若是需要修正,他會隨時給出追加指示。
  「……打擾了,援軍來了。」
  就在這時候,來了久候多時的好消息。
  「讓你久等了。」
  跟傳令兵一同出現的,是他的搭檔萊爾。
  「就是說啊……不過比想像中的要快。」
  迪達對於他的出現,甚至露出了笑臉。
  「抱歉……所以狀況如何?有什麼有趣的發展嗎?」
  迪達讓人拿地圖過來,把那給萊爾看。
  「這裡和這裡,然後是這裡……從港口到城鎮的主要幹道全都封鎖了。之後就如你所見,我們在盡可能削弱敵方戰力的同時貫徹防守。」
  「是帶有攻擊性的防衛呢……公所那邊呢?」
  「只能用最低限度的人數死守。畢竟人手完全不足。」
  「是沒錯……不過不太妙呢。」
  「嗯。一旦他們動起來,這邊就會遭到夾擊。雖然目前不見有任何動靜,但不知何時會變成那樣……」
  「那我應該把帶來這裡的人分出去,從那邊的鎮壓先開始嗎?」
  「不,老實說那樣做,這邊就沒把握了。敵方似乎還只是派出先鋒隊看看情況……對峙起來的感覺,是敵方知道我方的兵力情形,所以很從容地在玩那種狀態啊。他們要是真的行動起來,這道防線會立刻被打破喔。」
  「接下來會開始真正的行軍啊。你的挑釁起作用了呢。」
  「……就是這樣。」
  「話說回來,這種兩面夾攻的狀態……」
  「公所那邊可以交給我嗎?」
  當萊爾皺起眉頭的時候,有外人的聲音介入了兩人的對話之中。
  甩開警備隊喊著「我們很困擾」的聲音接近的人,是就在最近跟迪達碰頭過的男人……葛拉斯。
  「葛拉斯,究竟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他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事到如今也無須過問。
  畢竟他是在東部擁有壓倒性影響力的波爾迪克家族的老大。
  他原本就是地頭蛇,很輕易地就能進來了吧。
  即使不這樣做,如果是有他這等影響力的人,要正面突破應該也辦得到。
  「沒什麼……我想跟用波爾迪克家族名號騙人的傢伙們,好好地做個了斷。看樣子上次的制裁還是太溫吞了……用波爾迪克家族的名號騙人會有什麼後果,這回可得殺雞儆猴才行呀。」
  面對迪達的問題,葛拉斯聳聳肩,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道。
  「況且上次的事,我欠大小姐很大的人情。差不多也該還了,總覺得恩情以滾雪球的方式在增加呢。」
  他搔著臉頰說話的樣子,顯然是在遮掩害羞。
  「……不過這樣好嗎?占據公所的傢伙們,恐怕不是一般的暴徒……是阿卡西亞王國的先鋒隊喔。」
  萊爾帶著向他提出忠告的含意告訴他。
  「沒什麼,我們有我們戰鬥的方式。不用擔心,你們就去保護城鎮吧……正規戰對我們來說負擔太大了。」
  萊爾和迪達像在窺視般一直盯著葛拉斯看。
  他沒有躲開那銳利的視線,反倒是浮現出大膽無畏的笑容。
  「老實說,現在已是不管誰幫忙都好了……可以交給你嗎?」
  「我會好好做事的。雖然僅限於現在利害關係一致的時候。」
  葛拉斯用開玩笑的語氣回答萊爾。
  聽見那句話,兩個人都點了點頭。
  「拜託你了。」
  「好,交給我吧。我們的城鎮也拜託你們嘍。」
  「嗯。」
  結束話題後,葛拉斯迅速從現場離去。
  兩人在他離去後,立即再次把地圖擺在眼前開始策劃。
  「……這樣子可以嗎?」
  花了不少時間討論,在做出結論之際迪達開口詢問。
  「嗯。」
  對此萊爾用力地點了頭。
  「很好,那就這樣開始吧。」
  他們兩人也離開了現場。
  為了守住與葛拉斯之間的約定。
  為了保護站在身後有勇氣的民眾。
  ……最重要的是,為了保護他們的主人艾莉絲的想法。
  兩人默默充滿了鬥志,邁步向前。
  
  ✝✝✝
  
  「現場發出藥品不足的訊息。把儲備的量全都拿出來!然後從商會搜刮過來!」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領地都城比起往常顯然吵鬧多了,又過上了忙碌的日子。
  ……我有責任。
  保護住在東部人民的責任。然後與此同時,還有讓萊爾、迪達和警備隊的人們去打仗的責任。
  可是我沒有直接上場戰鬥的方法。
  正因如此,我只能盡力去做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要我說真心話,我現在仍然想要奔赴戰場,甚至有種接近心浮氣躁的感覺。
  我身在能下達指令的立場上,為什麼會待在這種安全的後方呢?
  明明要是人在現場,就能更快得到情報,讓人展開行動……!
  不過相反的,因為我站在領導的立場上,即使出了差錯也不能倒下。
  換句話說,無力的我所到之處,必須分出人來護衛我……也就是說只會增加現場的工作。
  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即使明白,內心還是煩亂得不得了。
  時時刻刻變動的狀況,還有如何予以應對。
  就連看著高升的傷患人數而陷於感傷的時間現在都覺得可惜。
  我注視著手上的資料。
  也一併望向桌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地圖,以及幾個棋子。
  「關於重新考慮警備隊的配置,狀況有所變動嗎?」
  我只能把現場交給萊爾和迪達。
  既然沒有類似電話那種能一瞬間傳達情報的東西,我在這裡開口只會招來多餘的混亂,是愚蠢的策略。
  雖說當然有叫他們要定期報告。
  先不說那些,由於在現場的緣故,他們會幫我特別關注那裡,所以我所需要做的,是綜觀整體,運用人或物資。
  即使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裡,除了公爵領北方的隊員以外,也是只留下最低限度所需的人數,其餘的都前往東部了。
  「是、是的。北部以外的西部、南部都依序調人過去了。再過幾天就會抵達東部。」
  我相信萊爾和迪達……他們的力量。
  另一方面,也必須想想萬一他們迫不得已要後退時的事。
  敵人會怎樣進攻?
  如果有後續的話,又該怎樣應對?
  人民的避難通路。
  以及要怎樣配置警備隊?
  我在關注那些事情的同時,在腦中統整想法。
  「很好。然後居民的避難情況如何?從上次的報告後,有多少進展?還有避難地點的食物供應來得及嗎?」
  我接二連三聽著上呈的報告,向領官們下達指令。
  再由他們傳達到相關的各處所,為了執行指令而四處奔走。
  「向您稟報。避難狀況的進展,自從先前的報告過後沒有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是有什麼問題嗎?」
  「不,那是……」
  報告的領官一瞬間支支吾吾。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一邊想著一邊瞇細雙眼凝視著他,他很嚴肅地張口說:
  「『因為是自己的城鎮,所以自己也想要為了保護它盡一份力』、『不想要光是受到保護,希望至少能幫上大小姐』……留下的眾人這樣說,並且在現場工作。年輕的男人們做警備隊的雜務或是搬運,女人們則是煮飯給警備隊吃……」
  那些話,讓我受到了無法言喻的震撼。
  「不會吧……」
  我忍不住低聲說出的話,似乎比我想像中還要小聲,很難聽清楚。
  明明不是應該感動的時候……即使如此,我的內心還是高興得顫抖。
  「那是事實……!」
  我一看,他的嘴角也在顫抖。
  原來如此,他剛才支支吾吾……是因為他也一樣,感情差點就要爆發出來嗎……就像現在的我這樣。
  他跟我所想的事情應該是一樣的吧。
  人民處於應當受保護的立場上。
  權力與暴力……因為他們沒有與這些力量對抗的辦法。
  先前的災害就是好例子。
  面對降臨在身上的災難,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逃走……逃到我的領地。
  那不該受到責怪,因為弱小,為了在手上沒有牌的狀態下保護自身,他們只不過是做出了最佳選擇罷了。
  ……明明是那樣。
  這次住在那個城鎮的人民卻選擇了戰鬥這條路嗎?
  沒有放棄逃走,沒有對力量唯命是從,而是選擇戰鬥這條路。
  是認為那個城鎮、這塊領地……很重要嗎?
  是肯定了我們到今天為止走過的這些路嗎?
  那種決心、那種想法……震撼著我的內心。
  「打擾了,大小姐。」
  在暫且陷入沉默的現場,塔妮亞登場了。
  「我可以報告一件事嗎?」
  「……嗯,好。」
  有熱熱的東西湧上胸口,讓我一時語塞。
  「是來自迪達的報告……為了搶回公所,決定讓波爾迪克家族幫忙了。」
  為了不讓其他眾人聽見,她在我的耳邊細語。
  「……這、這是怎麼回事?」
  「說是名號被拿去騙人要做個了斷,還有為了還先前那件事大小姐的恩情。究竟哪邊是客套話呢……」
  塔妮亞說著面露微笑。
  有種先前的震撼還沒冷卻下來,又受到新的震撼的感覺。
  我想起過去見過的葛拉斯。
  不愧是他……我有種想笑出來的心情。
  他是個眼神很恐怖的男人。
  不過一旦交談,卻發現他是個性很好,像個大哥的人。
  這是愛著城鎮,也受到鎮民愛戴的他們才做得出的舉動吧。
  本以為彼此的路不會再有交集,但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跟他再次組成共同陣線。
  「打擾了。關於先前的藥品的事,聽說商業公會會給予支援。這邊是那件事的手諭。」
  「已經從醫療公會收到有志願醫生陸續集結向東部出發的消息。說要麻煩我們做好接納他們的準備。」
  就像是接在塔妮亞後頭,我接二連三收到消息。
  每一個消息都令我感動。
  「領主的工作就是懷著自負。守護並愛護人民,讓領地發展得富足。藉著保障居民的生活,讓居民懷著對領地的歸屬意識,並統治領地居民們……我認為這就是領主的職責。」
  我的內心回想起曾經在領官們面前說過的話。
  我所走過的路……沒有錯嗎?現在這樣沒有錯嗎?是不是沒有必要改革?我總是在那樣煩惱的同時一路向前走。
  因為沒有答案,因為只能向前走──我那樣說服自己。
  然而現在像這樣,領地居民……大家告訴了我答案。
  不是和我有直接關聯的人們,而是每一個領地居民。
  那種感動,令我漸漸滲出眼淚……然而我在眼睛上使力,為了絕對不讓淚流下。
  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動中的時候。
  「……立刻做好接納藥品和醫生的準備!醫療區需要再寬一點的地方吧,所以列出幾個候選地點來。還有派幾名領官到當地去幫警備隊!立即招募志願者,做出指示讓留在東部城鎮那些人的工作變成輪班制。絕對不能讓他們太勉強。」
  對於領官剛才的報告,我馬上陸續做出指示。
  「領民回應我們了喔……為了保護這個領地和居住在這塊土地上的領民,我們就在這裡好好完成工作吧!」
  對於那項號召,領官們用鼓足幹勁的一聲「是!」回應了我。
  
  ✝✝✝
  
  「原來如此呀。萊爾和迪達擺出了這種陣型嗎……」
  梅露莉絲聽見來自休雷的報告,竊笑了下。
  「恐怕他們明天打算進攻吧……正因如此,我們也出兵。」
  聽見她的話,在場的眾人都發出了咕嘟一聲吞嚥口水的聲音。
  「具體上要怎樣行動?」
  「首先,我們的目標是老大。」
  說著那句話的她,臉上帶著笑意。
  儘管聽她說話的人明白話中的含意,但那過於輕鬆的語氣,就像在說沒有任何困難的模樣,讓所有人頓時僵住了。
  「……老大嗎?」
  在場的其中一人,不由得像是在確認那樣提問。
  那個問題讓她笑得更燦爛了。
  在場所有人無一倖免,全都起了雞皮疙瘩。
  浮現在美麗容顏之上的妖豔笑容。
  可是絕對不會有任何人迷上那樣的美麗。
  眾人反倒有種好似打開了不能打開的潘朵拉之盒那樣的錯覺。
  「沒錯,就是敵人的首領。對手是遠道而來的一群人……只要老大一消失,他們就會陷入混亂吧。不覺得若是能製造出混亂,萊爾和迪達就容易進攻了嗎?」
  「……原來如此。」
  終於,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的休雷輕聲說。
  「但是具體上要怎麼做?」
  「不巧的是,經過港口的所有道路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這邊都有布陣。所以首先把這個隊伍分成四隊,以小隊為單位迅速穿過那些陣。接著在雙方的隊伍行動以前,展開突擊。就像來到這裡那時候一樣,每隊都用最快速度穿越阿爾梅利亞公爵這邊的陣。接著在穿越之後,盡快到我的身邊集合。隨後就跟在我後頭……我來殺出一條路。」
  「是!」
  他們臨戰而精神抖擻,以高亢的語氣回應。
  「你跟你的隊伍在這裡,然後你們的隊伍從這邊……」
  她毫不猶豫地接連指向地圖,同時做出指示。
  他們聽著她平淡且簡潔的說話內容點著頭。
  「……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就這樣,散會。」
  梅露莉絲發號施令後,所有人便各自依她所說的話行動。
  「……那你呢,休雷?」
  「帕克斯大人要我帶個口信。」
  聽見休雷的話,梅露莉絲側了下頭。
  「隊長……您有自己原本的立場。正因如此,他要我在作戰開始以前,把這交給您。」
  休雷遞出的,是能夠遮住眼睛的面罩。
  黑色的面罩貼合臉部的形狀,即使動來動去似乎也很難弄掉。
  「……那個人依然是考慮周到呢。」
  她接過面罩,為了確認戴起來的感覺所以拿下又戴上。
  ……原本以為面罩會造成妨礙,但視野跟戴上前相比沒有變化。
  「不過他為什麼不直接給我?」
  「您一到安德森侯爵家不是隨即就出發了嗎?他表示感覺還來不及交出去,您很快就會出發了,於是帕克斯大人事前就交給了我喔。」
  「……原來如此。」
  她在說著那些話的同時面露苦笑。
  在離開安德森侯爵家以前,說實話的確不是時候。
  她想盡快前往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因此必須盡早掌握率領的隊伍。
  ……在跟帕克斯說話的中途,她在思考著那種事,所以相當著急。
  恐怕就算提到這個話題,也不會認真聽就跑出去了吧。
  「謝謝。我確實收下了。」
  「不敢當……那麼我就先告退了。」
  就像在說已經把該說的事都說了,他很快離開了她的面前。
  她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以後,拿起插在腰間的劍。
  接著就像在宅邸做的一樣,她把刀身貼近額頭。
  下一次睜開眼睛時,她的雙眼反映出充滿決心的目光,以及有所覺悟的眼神。
  她的眼眸朝向海的方向……往那瞪視了一陣子。
  就這麼度過瀰漫著適度緊張感的一晚……然後到了隔天。
  在朝陽升起以前,她和站在她身後的隊員們騎上了馬。
  她的臉上當然戴著昨天休雷交給她的面罩。
  「……時機到了。那麼……高呼勝利出發吧!」
  她一喊完便向前狂衝。
  士兵們跟在她的後頭。
  「哇!」
  「究、究竟怎麼回事?」
  中途,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士兵們,似乎大吃一驚望著突然出現的他們……儘管覺得莫名其妙,但為了自身安全還是把路讓出來了。
  一穿過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陣以後,她就拔出了刀。
  接著毫不猶豫地接二連三一刀砍死附近的敵兵,猛然急馳而過。
  敵軍對於突然發生的事情,也無法順利做出反應。
  趁著那個空檔,她毫不留情地猛攻突破防線,順暢地往後方前進。
  然而在一片混亂之中,敵人也漸漸開始掌握狀況了。
  「包圍她!」
  「不准再繼續深入了!」
  接著跟在她後頭的部下不斷砍倒試圖包圍她的那些人。
  在中途會合的休雷儘管在斬殺敵方的士兵們,卻仍然用著迷的眼神注視著她戰鬥的身影。
  有她在的地方,簡直就像唯獨那裡是其他世界一樣。
  明明在同一個空間,但時間的快慢卻不一樣的地方。
  明明現在她接連不斷精湛地砍倒與其對抗的敵兵……但速度卻快到和她純粹趕往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那時一樣。
  就好像敵人的存在連障礙都不算。
  不把壓倒性的戰力差距看在眼裡,憑她一己之力顛覆的那幅情景,已經令人不覺發笑了。
  甚至有種宛如親眼看見童話故事中的英雄譚那樣的感覺。
  血沫橫飛。
  甚至會覺得帶著血腥味的紅色光景,是用來妝點她的事物。
  壯烈,因而美麗。
  她的那副模樣,嚇到了在後頭疾馳的人們……然後激勵了他們。
  熱血在沸騰,到了自己都覺得無可救藥的程度。
  本能在吶喊,顯露出磨利的牙齒,咬掉敵人的咽喉。
  不能落後她……
  「……不過我想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了。只要在近距離看到您的戰鬥。」
  正如同他對她說過的狀況。
  在這裡的隊員已經跟資歷新舊沒有關係。
  他們只是同樣地為她戰鬥的模樣屏息、嚮往,同時以在她的身後感到自豪。
  隨著一路奔跑,傷患也逐漸增加。
  即使如此,還是沒有人停下腳步。
  猶如醉心於這種狀況一般,他們忘記疼痛,只一心跟在她的身後前進。
  「前進!不要落後隊長!隊員要團結一致,彼此互相保護!」
  休雷在中途大喊。
  聽見那個口令後,便四處傳來「喔!」的粗吼聲。
  她和跟隨在她身後那些人的那種氣魄,就連敵方士兵們也受到了震撼。
  即使雙腳想要動起來,也簡直像縫在地上那樣動彈不得。
  根本就像是由修羅率領的惡鬼軍團……一名敵兵那樣嘀咕。
  他們在那裡的存在感就是如此強烈,並且可怕
  ……就這樣,在他們疾馳的前方,有個開闊的空間。
  那裡鋪著與這種情況一點都不搭的豪華毛毯,上面擺著樣式豪華的椅子。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為了身分尊貴的人所準備的地方。
  看見她渾身浴血的模樣,在場的眾人發出了慘叫聲。
  她對那種反應,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平靜地前進到正中央,中途阻擋在前方的人,她都毫不留情地砍死,最後站在坐於中央豪華座椅的男人面前。
  肥胖又一身橫肉的那個男人,看上去不打算動。
  不對,似乎是動不了……是因為害怕宛如死神般,只要揮劍就會不斷帶來死亡的她。
  下一秒,有劍影闖進梅露莉絲和他之間。
  然而她沒有露出特別驚訝的樣子。
  「……太慢了。」
  相對的她低聲說出那句話。
  ……當然那不是對眼前的敵人所說的話。
  「十分抱歉。」
  那是對眼前朝著敵方老大刀刃相向的萊爾所說的話。
  在他的後方……在跟他們闖入的方向不同的方位,有由他率領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
  「不過您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老實說,我對於能不能趕上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好打多了吧?」
  「嗯,是呀。如果從不同方向同時有兩隊人馬闖入,會造成更嚴重的混亂。不過真虧您知道我預計從對面過來呢。」
  「看到配置以後就大致猜到了。因為比起我們來的方向,配置在你們闖入方向的人員比較少。」
  梅露莉絲預測他們的動向,為了支援他們而行動。
  配合他們闖入的時機,從跟他們不同的方向闖入……目標是藉此試圖更加深敵方的混亂。
  「不過我想你們會來……雖說來不了的話就算了,我也想過由我來取下首級。」
  無論如何,主導權在迪達和萊爾所率領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身上。
  領地所發生的事,要極力由自己領地的大家來解決……她也想過那是最理想的。
  ……話雖如此,假如萊爾來得太晚,她也打算毫不留情地自己解決掉。
  那不是為了功績,是因為她認為提前解決是第一要務。
  一旦敵方的援軍來了,戰力差距會變得更大。
  那麼一來,不管她和安德森侯爵家衛兵們每個人的力量強過別人多少,也很難顛覆……她是那樣認為的。
  「……總而言之,能讓我們問話嗎?」
  萊爾忽然間向應該是敵方老大的人物投以銳利的視線。
  光是那樣,那男人就喊了聲:「咿……」
  「你是何許人也?」
  男人的視線左右飄忽不定。
  不過沒有人打算救他。
  那是因為有那種骨氣的人,已經被梅露莉絲或是萊爾給砍了。
  剩下的眾人,大家的視線都很尷尬似的飄來飄去,堅決不跟他對上眼。
  說到底,早在萊爾像是要把他當人質朝他舉劍的那時,就已經無計可施了。
  萊爾讓手上的劍更靠近敵人的脖子。
  嘶……敵人的脖子上落下一絲鮮紅。
  『你是哪裡的什麼人?老老實實給我回答。』
  梅露莉絲從一旁用不同的言語問道。
  那種言語讓那男人上鉤了。
  『妳、妳……懂阿卡西亞王國語嗎?』
  『懂些皮毛。所以說你是誰?』
  『我、我正是阿卡西亞王國第一王子迦拉爾•賓托•阿卡西亞!』
  「「咦……這個男人是第一王子?」」
  梅露莉絲的嘀咕與之後透過翻譯聽取對話的萊爾所說的話,很巧地異口同聲了。
  他們兩人都毫不隱瞞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會不會是騙人的啊?一般來說,如果是第一王子會帶上不少護衛吧。絕對不會讓王子一個人來才是。」
  「說到底,第一王子居然是入侵其他國家的前鋒部隊……我聽都沒聽過。」
  ……如果要那樣說,讓公爵夫人當先鋒在戰場上四處奔走這種事也是前所未聞……萊爾內心一瞬間浮現了苦笑。
  不過,他馬上重新開始思考。
  『我說……要是傷害了我會有什麼後果,你們可知道嗎?』
  也許是說著說著膽子大了起來,自稱第一王子的男人從剛才慘叫的態度一變,開始浮現出無畏的笑容。
  『……為什麼要進攻這塊土地?』
  『陛下跟多瓦伊魯國合謀,戰後要將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以及周邊的土地讓給阿卡西亞王國,除此之外給多瓦伊魯國。我則身為合作的證明,率先投入戰鬥。』
  果然是這樣啊……萊爾的表情扭曲。
  他的主人艾莉絲最害怕、恐懼的事情。
  那成為了現實。
  一想到之前的事,他已經有種頭痛的感覺。
  『這樣啊。』
  然而在萊爾身邊的她,卻那樣乾脆地說。
  是彷彿在說想問的話問完了,這個人已經沒用了的反應。
  「萊爾。先不論真假,這個男人無疑是王族的一員。總而言之你先別砍他的頭,把他帶走吧。今後那孩子可以用來交涉也不一定。」
  她那樣說完以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萊爾揮舞手中的劍,砍斷男子的腳筋。
  與此同時,如野獸般的叫聲傳遍全場。
  「……你該不會以為幹出這麼多事,能毫髮無傷地回去吧?至少該明白別人的痛苦。」
  萊爾看著男人的樣子輕聲嘀咕。
  聽到那句話,她愉快地笑了。
  她俯視著流下眼淚,由於痛苦而喘氣的男人開口道:
  『他這麼說呢。放心吧,不會殺你的。得感謝你那高貴的身世呢。你就為這塊土地好好發揮作用吧。』
  萊爾把布塞進他的嘴巴,綁住然後將他扛起。
  「不過我想這傢伙也沒有選擇自盡那樣的氣魄吧。」
  「確實。但這樣不是很好嗎?不然很吵。」
  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話。
  「可是,為什麼……您會知道他是真正的王族?」
  「是他右手中指的戒指。那個國家的王族每個人都會被賦予象徵,並且會將刻有那個圖案的東西帶在身上。我對那個圖案有印象。沒想到即使上戰場也會帶在身上呢。」
  如同梅露莉絲所說的,男人的中指上戴著金色戒指。
  中央並沒有鑲嵌寶石,取而代之的是刻有公牛的圖案。
  「哦,原來如此……那麼,梅露大人,回程就交給我們這邊了?」
  「嗯,當然了。我們會貫徹支援的……我也還沒鬧夠。」
  她最後嘀咕的那句話,讓萊爾露出了苦笑。
  然而他很快回復原本的表情開口道:
  「接下來要掃蕩這裡的人!只要拿下首領,敵人便是烏合之眾!」
  接下來,第一王子這個老大被抓住的敵方,在一片混亂中受到了更沉重的打擊。
  萊爾率領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警備隊,確實地接連砍死敵人。
  十拿九穩,並且毫不浪費力氣。
  而且在他們後方,有梅露莉絲率領的安德森侯爵家私人士兵,宛如修羅一般襲擊敵人。
  尤其是梅露莉絲。她在殺出敵方戰線的時候還不是認真的嗎……那氣勢甚至讓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警備隊都如此心想嚇了一大跳。
  在血沫橫飛中起舞,就像是特別僅為了「破壞」對手的人物。
  而且為了不想落後,安德森侯爵家的私人士兵更加受到煽動的結果,是在場的敵人多半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一下子就趴在地上了。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的老大被率先擊敗的關係。
  與此同時,貫徹防守的迪達也加入戰線。
  ……發生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戰鬥,就這樣落幕了。
  
  ✝✝✝
  
  我用像是祈禱般的心情面對文件。
  籌措資金,把那當成本錢,從各地籌措物資送過去,安排人員進行分配。
  寫成文字就只是那樣而已,不過為了讓那些各自能夠確實完成,必須綜觀整個領地,從中設想所有的可能性,對此擬訂對策。
  如果要問我想說什麼,就是包含我在內的領官們大家都沒有時間休息,都在拚命工作。
  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說喪氣話。
  根據我們工作的成果,友軍容易行動的程度也會有所變化。
  最重要的是,每個領地居民也各自利用自己做得到的事在戰鬥。
  我們怎麼能說喪氣話呢。
  ……雖然說本來就擔心到不行,實在沒有心情休息。
  在前線戰鬥的他們的安危。
  留在城市裡居民們的安全。
  戰鬥的情形。
  越是想,念頭就會越偏往不好的方向。
  擔心不完,內心滿是不安。
  我不能被淹沒。
  明明心底那樣發過誓,但看不見未來的道路一片黑暗,讓人恐懼不已。
  一旦鬆懈就會被拖進負面情緒,甚至像是要沉沒了。
  腦中浮現出必須冷靜對應的事情,該如此這般處理的思路。
  另一方面,我的心卻跟不上。
  看不見未來的黑暗道路和面對人命的責任之重,讓我提不起勁繼續行動。
  如果能就這樣閉上雙眼、摀起耳朵坐著不動,該有多輕鬆啊。
  不過每當有這種念頭的時候,我就會回顧走來的這些路。
  絕對稱不上是平坦的路。
  並非都是些快樂的事。
  我停步過、煩惱過、哭泣過、生氣過。
  正因如此,覺得高興……感受到幸福時便感到更加幸福。
  如果在這裡停下腳步,那一切都會化為泡影。
  只有這麼想我才能振奮起來,試圖向前邁開腳步。
  我在面對著文件的同時,也經常以祈禱般的心情,將視線投向空中。
  希望大家平安無事。
  希望能回到安穩的日子。
  是為誰而祈禱,就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停止祈禱。
  「打擾了,大小姐……!」
  塔妮亞罕見地用像蹦蹦跳跳的氣勢進房。
  「怎麼了,塔妮亞?」
  「他們做到了。徹底擊敗了阿卡西亞王國軍。據說以第一王子為首,有許多俘虜。同時波爾迪克家族也徹底讓公所的人獲釋了。」
  聽見塔妮亞的報告,我的腦海一瞬間空白一片,鬆懈下來差點就要倒下。
  「大小姐!」
  塔妮亞迅速移動支撐住我的身體。
  她手臂的溫度,還有傳達到身體的撞擊,都在告訴我這並不是一場夢。
  我在吐出肺部所累積氣體的同時,感到視野扭曲。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嗯、嗯……大小姐您真的辛苦了。」
  塔妮亞溫柔的笑容,讓我的視野更加扭曲。
  「謝謝妳,塔妮亞。」
  我用手輕輕撐著桌子起身。
  「對於跟隨我到今天的各位……還有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我實在是感激不盡。」
  聽見我低聲說的話,塔妮亞一臉高興的樣子笑了開來。
  「得確保有收監俘虜的地方。然後也需要做各種善後處理。」
  我開口仔細列舉出可能需要做的事。
  「大小姐,就今天一天休息一下也……」
  塔妮亞對著那樣的我浮現出似乎很傷腦筋的表情。
  「妳在說什麼呢,塔妮亞。喜悅是要跟大家一起分享的東西。等他們……我們領地的英雄回來以後,再一起同樂吧。然後也要一同悼念逝去的生命。」
  我忠實地傳達出心情,隨後她點點頭,似乎接受了並且露出笑容。
  就這樣,過著善後並等待他們歸來的數日。
  收到順利擊退阿卡西亞王國軍和公所獲釋的消息,宅邸中緊繃的緊張氣氛也緩和下來。
  ……話雖如此,我國還在跟多瓦伊魯國進行戰爭。
  儘管氣氛不似先前那樣壓抑,但重要的領官們現在仍舊帶著緊張感度過每一天。
  我也一樣。
  萬一塔斯梅利亞王國落敗,那種事令人不忍卒睹。
  倘若陷入那樣的情況,阿卡西亞王國恐怕會再次展開行動。
  「……話說,塔妮亞,戰況如何?」
  「殿下在舊蒙洛伯爵的領地進行指揮。人民對塔斯梅利亞王國的不信任感根深蒂固,據聞正在苦戰之中。」
  聽見那些話,我的手忍不住停了下來。
  「這件事我不知道呢,塔妮亞。」
  不知不覺中,我說話的口氣中帶著抱怨。
  「十分抱歉。我認為對阿卡西亞王國這邊是應該優先的事項,就把情報壓在我這邊了。」
  「……不。我才抱歉……也是,就算那時候我聽到那件事,說不定也只能聽個一半。不過,塔妮亞,如果可以,北部的事是我不管有多忙都想聽聽的事。」
  我也反省起自己變得感情用事。
  真是的,竟然會對殿下這個詞彙有所反應,我還是太嫩了。
  「話雖如此,苦戰啊……確實不可能是跟敵人打一打獲勝,然後『好,結束了』那麼順利呢。」
  「嗯。既然人民服從多瓦伊魯國,硬要打的話,說不定會讓他們覺得更加不信任。」
  沒想到他會前往戰場……
  他是否平安無事呢……希望他平安無事。
  因為距離遙遠,無法馬上知道他的現況令人著急。
  不安和焦躁積壓在我的心裡。
  我想待在他身邊。
  我想要幫他。
  我的心底在那樣喊叫著。
  理性譴責著受到那樣的衝動驅使的聲音。
  接著為了讓那種聲音完全遠離自己,我強行轉換想法。
  「……妳派去探查阿卡西亞王國的那些人,有什麼報告嗎?」
  「這次襲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事,聽說該國國民沒有收到消息。國軍至今還沒有大動作。」
  「這樣啊。那裡的王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呢?」
  我越想就越覺得生氣。
  儘管不是王,是王子做的,但先求婚後襲擊,他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就像是用右手握手尋求友好,卻又用左手拿刀子襲擊他人一樣。
  「不過國軍沒有大動作這件事真是太好了。」
  畢竟我們無法持續跟一國的軍隊為敵。
  人員也好、物資也好,所有的東西都不夠。
  不光是指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對塔斯梅利亞王國也是那樣。
  「是呀。」
  塔妮亞也露出苦澀的表情表示同意。
  「……關於王族的關係,有查到什麼嗎?」
  「由於是一夫多妻制,因此有五名妃子、六名王子、十名公主。先前向大小姐您求婚的,是第三王子卡迪爾。那個國家由於現任國王年事已高,據說針對下一任王是誰正在暗中展開鬥爭。不過關於卡迪爾,都是些對國政沒有興趣的傳言,完全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除了體弱多病因而放棄了王位繼承權的第二王子以外,儘管是第三王子,卻謠傳他是離王位最遠的人。」
  「每個國家似乎都在爆發王位之爭呢。」
  我的口中不禁冒出帶著諷刺意味的話。
  「不過,他是離王位最遠的……是嗎?我覺得完全不是那樣呢。」
  「哎呀,您為何會如此覺得呢?」
  「是跟他見過面的感想喔。」
  「換句話說就是直覺嗎?」
  「……有點不對。因為他先前來到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時候,不是肩負著國家的名號嗎?如果考慮到塔妮亞的情報再結合那個事實,對吧。」
  也許是由於我那些話,塔妮亞也察覺到了,她一瞬間表情忽然變了。
  ……所謂的外交使節,代表背負著那個國家的招牌。
  不會挑選完全不參與國政的人。
  要說為什麼,是因為如果那個人做出什麼事,會傷害到國家的名聲。
  考慮到第三王子此一身分,雖然也能認為是為了替使節團鍍金,但就算當時不是團體,他身邊也沒有像是代他執行實務的那種人。
  「對國政沒有興趣?不見有任何動作?……那是表面上的事吧。考慮到儘管表面上的評價是那樣,卻處理著身為使者的政務,他的手上應該有相當優秀的棋子吧。是不吝協助他的行動,為了讓他有過動作的事不會浮出檯面,能漂亮敷衍過去那樣的人才。」
  真的是跟哪裡的某人一模一樣,我在內心發出了苦笑。
  他也是一段時期內沒有公開行動,確實地鞏固著地盤。
  我國的某人是因為母親身分的緣故。
  然後卡迪爾殿下,是因為他身為第三王子的關係。
  槍打出頭鳥……為了不要發生那種事,所以他在磨利藏起的獠牙吧。
  「所以,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以王位為目標。」
  忽然間,思考至今的想法偏離了開來。
  對他來說,跟我之間的婚姻應該沒什麼好處吧。
  畢竟迎娶自己國家權勢顯赫家族的人才更能穩固地盤。
  相反的,如果跟我生下孩子,就會變成有塔斯梅利亞王國血統的人持有王位繼承權……那樣一來,即使權勢顯赫的家族有所反彈也不奇怪。
  還是說要讓我成為有名無實的妃子,孩子打算跟其他妃子生呢?
  想到那裡,我猛然發現現在就算想那種事也沒用,內心苦笑了一下。
  「……要關注他今後的動向。」
  「遵命。」
  恰巧在此時,我聽見門那邊傳來敲門聲,接著塞巴斯進來了。
  「大小姐,去了東部的萊爾和迪達回來了。」
  「太好了……這麼累的時候實在很抱歉,但能拜託他們過來向我做個報告就好嗎?」
  「將善後處理的指示傳達給警備隊後,他們便會過來這裡。」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
  接著在十幾分鐘後,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我准許進房以後,進來的是萊爾、迪達還有母親大人。
  「母親大人!」
  「好久不見了,小艾。」
  意外的人物讓我的音量忍不住變大。
  不過在場的就只有我們,所以要說沒問題的話確實是沒問題。
  「您為什麼在這裡?」
  ……這麼說來,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來。
  母親大人十幾天前率領安德森侯爵家的衛兵過來。
  在那之後母親大人的動向,我完全不曉得。
  應該用沒有想到那裡來形容比較適合吧。
  「難不成,母親大人……您跟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衛兵一起去東部了?」
  就連我都覺得這個問題太脫線了。
  然而我忽然想起母親大人說的話。
  雖然她說過「一定要找我喔」……
  「不是一起去喔。因為是由我領軍前往東部。」
  果然是那樣啊……!我的內心不知所措。
  沒想到、沒想到母親大人會直接前往戰場,這誰能想像到啊!
  「您、您有受傷嗎……?比起這個,母親大人為什麼會……」
  看見我慌張的樣子,迪達爆笑出聲。
  連旁邊的萊爾和塔妮亞都笑了。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笑出來,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公主殿下,夫人的劍術非常了得喔~遠比我們要強多了。」
  「……啊?」
  我心想迪達在開什麼玩笑。
  「雖然不甘心,但確實是那樣呢。而且統領士兵的能力也非常出色喔。」
  然而接下來萊爾說的話,讓我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那是我以前學的本領。喏,我之前對妳說過吧?我曾經以軍人為目標。所以曾經在父親大人那邊跟軍人一起訓練,也有些上戰場的經驗罷了。」
  母親大人微笑說出來的言語,對我來說反倒是接近致命的一擊。
  有些上戰場的經驗,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接二連三冒出疑問的我,就這樣無法統整想法,腦中一片混亂。
  不過看到母親大人的笑容時,總覺得腦袋裡浮現出的那些似乎無關緊要了,於是我逐漸恢復冷靜。
  「……是嗎?母親大人與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這次幫忙保護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領民,真的非常感謝。」
  「小艾,不用對我道謝喔。因為我也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一員……不過也對。妳那句話,我會轉告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
  「麻煩您了。」
  我向母親大人再次低頭致意後,視線移向萊爾和迪達身上。
  「你們倆,還有身為警備隊趕往東部的各位,也非常謝謝你們。能夠平安無事回來,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無論是獲勝或是他們平安無事,我都已經得到消息了。
  不過,實際上親眼看見就更有真實感,我忍不住濕了眼眶。
  「有你們在真的是太好了……有你們在我身邊支持著我,我真的是感激不盡。」
  明明想傳達給他們的心意從心底接連不斷地溢出,卻無法化為言語。
  無法順利傳達給他們,這件事甚至讓我覺得著急。
  「這話令人不勝感激。」
  萊爾帶著溫柔的笑容,對那樣的我這麼說道。
  「公主殿下的那句話,對我們來說是最棒的讚美喔。」
  迪達的玩笑話讓我也不禁笑了出來。
  「謝謝你們……雖然我有很多話想說,但我想聽一下報告。」
  在那之後,讓他們報告了俘虜的人數,還有受傷的我方人數等等。
  我一邊想著事前差遣快馬收到報告所準備的設施和物資能不能趕上,一邊傾聽著他們的報告。
  「……還有,大小姐。這次事件的敵方首領,已經作為俘虜抓起來了。」
  「那個首領,是阿卡西亞國的第一王子喔。」
  母親大人的話,對我的內心造成了震撼。
  「怎麼可能……第一王子上最前線?」
  說實話……「怎麼可能」的念頭相當大。
  儘管聽上去像是我在懷疑母親大人的話,但其實是至今所培養的常識,沒辦法立刻對此表示肯定。
  為什麼進攻他國的先鋒隊會混進王族,而且還是第一王子?
  不過我浮現出一個想法並且脫口而出:
  「啊……該不會……」
  「……妳有什麼發現嗎?」
  母親大人對我的嘀咕有所反應。
  「我想到了一些事。」
  「告訴我吧,小艾,至少關於這次的事,我們互相提出意見共享比較好吧。」
  「說得也是……提出要跟我結婚的卡迪爾殿下,是第三王子。然後現在阿卡西亞王國,據說跟不久前的我國一樣,暗地裡正在爭奪王位,他無疑也身處那場爭鬥之中。」
  「妳把阿卡西亞王國的內部情況調查得還真是清楚。所以那又如何?」
  「聽說第二王子身體虛弱,因此放棄了王位繼承權……換句話說,只要第一王子出了什麼事,他就會成為王位繼承權第一順位了。」
  「大小姐,也就是說,這次的事件是卡迪爾策劃的嗎?」
  面對塔妮亞的問題,我搖了搖頭。
  「還不清楚。實際上跟多瓦伊魯國合謀的是現任王,還是卡迪爾殿下呢?不過有一件事很清楚。他會透過這件事拿下阿卡西亞王國的下一任……又或者是立刻拿下王位。」
  「第一王子表示,似乎是現任王跟多瓦伊魯國合謀的。」
  母親大人立即那樣說。
  「原來如此。那位大人奪取了王位,說不定我們反倒有更多協商的餘地。」
  「……可是,大小姐,既然他提出要跟您結婚,那不是代表他很想要這塊土地嗎?那樣一來,他得到下一任王的寶座之際,也有可能再率領國軍進攻……」
  「先不論現任王,要是我站在卡迪爾殿下的立場上,我覺得大可不必。」
  「……為什麼?」
  「不管是塔斯梅利亞王國贏了,還是多瓦伊魯國獲勝……就算得到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也很難維持統治。因為這塊土地周遭沒有敵國,受到其他國家包圍。我想他們和多瓦伊魯國應該有締結某種密約,不過就地理的因素考慮,總有一天會解除吧……阿卡西亞王國可是處於隔著一片大海的位置喔。要是其他國家攻進來,他們不僅無法立刻應對,將資源和人才送進來的成本也太高了。然後得到的好處卻很少。反倒是當成其他國家做生意的好對象更加有利可圖……我是這樣想的。」
  「原來如此。先不管他是不是那樣想,小艾的考量很有道理呢。遺憾的是雖然現任王同意多瓦伊魯國的提議,卻反倒搞不清卡迪爾這個男人的想法。不過如果是如此準備周全想得到王位的男人,只要能出示利益,就有交涉的餘地,頂多也就是這樣吧。」
  「是呀,母親大人。」
  「原來如此……總之我跟從安德森侯爵家帶來的衛兵們,就暫時駐留在這裡。他們的傷還沒痊癒,再稍微看看情況吧。要是發生什麼事能隨時行動,所以不用客氣儘管跟我說吧。」
  我對母親大人的提議立刻點頭。
  老實說有母親和他們在,我感到內心非常踏實。
  「……塔妮亞,去準備訊問第一王子。」
  「遵命。」
  
  ✝✝✝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順利擊敗了阿卡西亞王國軍的消息,一瞬間傳開來,也傳到了王都。
  「……暫且是放下心來了呢。對吧,貝倫?」
  走在走廊上的蕾蒂西亞偷看在後方半步的貝倫的表情。
  「嗯,沒錯。不過在可能有後續發展的期間內不容樂觀。」
  「是呀。既然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鬥尚未了結,以國家而言,不論是調動軍隊或是供給物資都很困難。假如有後續的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能撐到幾時呢……甚至得把那當前提來思考的我國窘況,真是令人嘆息。」
  呼,蕾蒂西亞重重嘆了口氣。
  在她身邊的貝倫浮現出嚴肅的表情。
  「……果然很窘迫嗎?」
  「嗯。最重要的是物資的方面。由於哥哥將籌措的物資分配給各地,雖說因此得以脫離窘況,但目前的狀況是幾乎沒有剩下的份。戰爭需要龐大的金錢,再加上物資消耗得很凶。就算人員方面想辦法解決了,但依照現況,要兩面作戰的話,物資跟資金會跟不上呢。」
  貝倫也重重吐了口氣。
  ……雖然他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一員,但同時也是負責一部分國政的人。
  以他的身分,就算自家陷入絕境也無法回去,話雖如此由於他在王都的職務,所以也沒辦法在行動時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為優先。
  因為那樣就沒辦法給其他家族做榜樣了。
  因此現在這時候,他還在思索能不能用直截了當的方式設法讓國家展開行動……然而現實很嚴苛。
  「反過來想想,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還真厲害呢。上次災害的騷動中,不僅能滿足那位哥哥的徵收,支援移民的眾人,而且還能度過這次的事件。」
  「嗯。真的是……姊姊和姊姊身邊的人很令人佩服呢。」
  「就是說呀……雖然不知道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各位有什麼想法,但以國家而言,因為物資和人才的關係,還是希望盡早解決。我想透過交涉想辦法尋找妥協點。」
  「……姊姊也希望盡早解決。她在想辦法利用阿卡西亞王國的人脈,準備交涉的場子。」
  「哎呀……不愧是艾莉絲小姐。盧狄你怎麼看?」
  「……這個嘛,要如何提出與阿卡西亞王國之間的交涉、要由誰列席,還有為了提出停戰,要如何進行交涉──我很好奇這些。」
  「從先前的例子來考量,頂多是從外交和法務的那些人裡選拔,組成小組負責交涉吧。至於交涉內容……現在還不明白阿卡西亞王國的內部情況,需要從調查那些開始……」
  「這很困難呢。實際上那個國家知道災害的事,也知道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爭。應該從那些就能某種程度上明白國家的內部情況……我們非常有可能被趁虛而入。」
  「確實是……那樣沒錯呢。」
  像要插入兩人嚴肅的對話那樣,蕾蒂西亞開口說道:
  「我先告訴你們……我原本就想著要將這件事全權交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了。當然在寫好正式的書信以前,我會找哥哥商量,應該說是報告吧。」
  「……不會吧,這可是國家之間的約定。把那交給一介公爵家……其他家族會有很大的反對聲浪吧。」
  蕾蒂西亞的話,讓貝倫難掩驚訝之情。
  「要坐上談判桌,人選帶有國家的名字應相當重要不是嗎?最重要的是為了尋找交涉的妥協點,也必須讓優秀的情報人員探查實際狀況。」
  盧狄烏斯似乎也反對蕾蒂西亞的提議。
  「我覺得再也沒有比艾莉絲小姐更適合的人選了喔。首先第一,她曾經跟阿卡西亞王國的王族有過接觸,再加上對方甚至來求婚。只要利用這條門路,我想就能讓對方坐上談判桌了。第二,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在跟阿卡西亞王國的貿易中獲得龐大的利益。我推測對阿卡西亞王國來說,對上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必須不亞於與一個國家應對。第三,麥羅說過艾莉絲小姐個人有能幹的情報人員。既然是他說的,那應該相當厲害。說不定在艾莉絲小姐的指示下,已經調查了阿卡西亞王國的內部情形才是。說不定在發生這次騷動前,就已經因為求婚的事開始調查了呢。比起事到如今才展開調查的我們,應該能更快坐上會議桌。第四……這是最重要的,國家事到如今才出面能做些什麼?國家束手無策,那件事就像是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自行解決掉喔。明明就是如此,現在沒有任何準備也不了解現場狀況的我們介入,也只會攪亂現況而已……不難想像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和人民會有所反彈。基於以上的理由,預計全權交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能更快解決,我是那樣認為的。」
  蕾蒂西亞流利答出的那些話,讓兩人說不出話來,心想確實沒錯……而傾向贊成。
  「說到底要說其他家族的反彈……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資格說?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不僅擁有強大財力、能幹人才,雖說僅是一個國家的先鋒隊,但他們擁有擊退軍隊的兵力喔。」
  蕾蒂西亞說著說著嘆了口氣。
  「雖說貝倫和盧狄你們也是跟阿爾梅利亞家有血緣關係的人……但我是信賴你們才說的喔,老實說,王族害怕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所擁有的強大力量喔。」
  微微一震……兩人流露出些許反應。
  「原本,從王太后陛下……祖母大人統治的那時候起,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即使在貴族之中也擁有高人一等的實力。王族對此感到畏懼……不過與此同時,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也是貴族之中最有貴族風範的家族。理解貴族的職責,為國家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因此至今都將阿爾梅利亞放著不管……」
  「……我明白您要對著我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很困難,但可以容我問一下嗎?難道今後……為了削減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力量,您會做出什麼處置嗎?」
  對於貝倫的問題,蕾蒂西亞浮現一抹苦笑道:
  「怎麼可能。是相反才對吧?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太過強大……正因如此,王族今後會給予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很多方便,以不要讓你們從這個國家獨立的意義上而言。」
  聽到出乎意料的答覆,貝倫和盧狄烏斯似乎都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已經由於那位哥哥和耶露麗雅的政策的緣故吃了很多苦。不保護他們,反倒當成眼中釘那樣對待,還在徵收物資的時候硬是提出荒謬的難題……說老實話,如果我是艾莉絲小姐,老早就會放棄這個百害而無一利的國家,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無論是就財力、社會基礎、今後的發展性……都擁有不遜於國家的實力。國家沒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會很傷腦筋,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沒了國家卻並不困擾……是這樣的力量關係喔。問題在於即使如此,卻還有許多貴族不明白那件事呀。」
  「蕾蒂西亞殿下……我發誓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絕對沒有反叛王國的想法。」
  「嗯,貝倫。我知道你和路易閣下的功績。我看見你們真的像是要將一切獻給國家那樣努力。因此我並沒有懷疑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喔……只是力量關係純粹就是那樣。」
  貝倫和盧狄烏斯兩人浮現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如果打破現在這種受到強行壓迫且被國家束縛的狀態,國家會少了確實且穩定的稅收來源,解體領地、削弱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力量什麼的更是荒謬。如果做出那種事,那麼團結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人民會一同起義吧。我也明白那是把雙刃劍,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比起其他領地……不對,是即使和王都相比,無論立法、稅制以及生活水準都更加先進。今後會由王都實施中央集權,如果能很快將所有地方都升級到跟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相同水準固然很好,但就現實層面來說還挺困難的。比起胡亂降低水準,視為特區給予自由裁量權,我想這樣才對國家有利。」
  他們兩人已經講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了。
  「……那麼,差不多要到了呢。」
  「……話說現在我們為什麼要前往塔呢?」
  對於盧狄烏斯的問題,蕾蒂西亞面露燦爛微笑。
  「為了看見這個故事的終點之一。會確實往對贏家有利的發展嗎?而假如出了了什麼差錯,差點被翻盤的話,就不得不修正軌道了呢。」
  聽見蕾蒂西亞殿下的低語聲,盧狄烏斯和貝倫都歪了歪頭。
  「盧狄。哥哥說了讓你留在這裡,是因為有非常重要的事才那麼做的喔。你做好覺悟了嗎?」
  蕾蒂西亞殿下面露平靜的微笑提問。
  但總覺得她身上散發出深不可測的氣勢。
  如同蕾蒂西亞殿下所言,原本身為親信兼護衛的盧狄烏斯在汀恩出戰時,當然得跟在他身邊,但汀恩卻突然下達叫他在王都待命的命令。
  任憑盧狄烏斯如何請願,還是將他排除在外。
  並伴隨著「等時機到來你就會明白了。正因為最信得過你,才希望你留下來」這句話。
  「我原本就做好覺悟了。這把劍絕不是為了裝飾而帶在身上,我是帶著覺悟握住的。」
  「這樣啊……貝倫,接下來發生在你眼前的事,可以請你絕對不要多嘴嗎?」
  「……遵命。」
  由蕾蒂西亞帶路,三個人進入了某個房間。
  那裡是一整面牆只設置著書架,平凡無奇的房間。
  「王宮中到處都有各式各樣的機關。這也是其中之一。這次因為有需要所以才告訴你們,請不要洩漏出去喔。」
  他們倆聽著蕾蒂西亞的話點了點頭。
  見他們兩人點頭,她抽出一本書,按下隱藏在後頭突出的部分。
  接著有個地方的書架,就像一扇門那樣開啟了。
  「那我們走吧。」
  蕾蒂西亞毫不遲疑地踩著步伐,走下通往地底的黑暗階梯。
  「在漫長的歷史中,有很多王族做了虧心事。他們為了避人耳目而使用這個機關,到不會有人接近的地方。我們前往的就是那種地方。」
  走出通道,他們更向前直走。
  接著在這條不長的道路終點,又有個通往上方的樓梯。
  「從右邊數來第三顆大石頭,請把那往上推。」
  一路爬上樓梯,然而那裡是條死路。
  盧狄烏斯跟蕾蒂西亞換位置,按照她的指示推開了。
  忽然間,光芒從上方射入。
  盧狄烏斯從那扇門來到地面上,那裡是個石造的狹小空間。
  那裡只有似乎很堅固的門和細長的旋轉階梯。
  「來吧,再爬一下樓梯吧。」
  蕾蒂西亞再次走在前方,開始爬上樓梯。
  「這裡該不會……是在塔裡吧?」
  中途,貝倫沉重地開口說。
  「嗯,是呀。這裡是為了幽禁身分高貴之人犯下了某些罪行時的塔……雖然從原本的用途來考量,除了入口以外還有其他門是有點不妥……不過就像先前告訴你們的那樣,原本是出於這之外的目的,為了進行一些避人耳目的事情而製作了剛才的機關吧。」
  蕾蒂西亞臉上帶著苦笑說道。
  她的臉色也許是因為爬上長長的樓梯,看得出來有點累了。
  爬上樓梯以後,那裡有個小小的空間。
  照蕾蒂西亞的指示取下牆壁一部分的石頭以後,就能看見牆的另一邊。
  他們三個人擠在一塊,從那邊窺看另一側的光景。
  牆的另一側是用鐵欄杆圍住的房間。
  然後尤莉•諾伊亞出現在那個散發出陰沉氣氛的地方。
  「……蕾蒂西亞殿下,這是……」
  蕾蒂西亞對難掩不知所措、小聲發問的盧狄烏斯,「噓」的一聲把豎起的食指放在嘴上。
  三人暫且默不作聲凝望著那個空間,然後突然間變吵了。
  接著連同吵鬧的聲音一起出現的,是理應被幽禁在其他地方的愛德華王子。
  「尤莉!我來救妳了。」
  她心不在焉地望向帶著憐憫語氣接近牢房的他。
  「……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對此尤莉只是語氣平淡地發問。
  「這個人把我放出來了……妳等我一下,我現在馬上就還妳自由身。」
  有一名衣著高雅的男人站在愛德華的身後等候著。
  那個眼熟的男人,使得貝倫和盧狄烏斯雙眼大睜。
  他是儘管屬於第二王子派,但由於跟假錢事件無關,所以除了更換當家,只受到禁閉處分這項比較輕的處罰的人。
  而且在他後面,還有兩名騎士在塔的入口負責護衛。
  「……別這樣。」
  面對為了打開牢房彎下腰的愛德華,她往下看用冷漠的語氣那樣說。
  已經打開了門的愛德華,似乎很訝異地仰望著她。
  「妳怎麼了,尤莉?已經什麼都不用怕了喔。逃出這裡以後,這傢伙和他的同志計劃讓我們躲起來。我們暫且躲起來,等時機到來的時候,我就能以正當王位繼承人的身分東山再起。」
  面對笑嘻嘻說話的他,她的臉色卻不好看。
  看上去反倒像是傻眼的她嗤笑了一聲說:
  「你還不明白嗎?他啊,完全不打算救我。」
  「尤莉,雖然妳沒辦法馬上相信,但先離開這裡……」
  「一旦離開這裡,我就會被暗中殺害。被那傢伙,還有那傢伙的同伴。」
  「尤莉,沒有那種事!這些都是幫助我們的人。總之妳出來吧,相信我。」
  「對他們來說,你是不可或缺的。因為可以利用你。為了奪回他們自己的權勢只能擁戴你。但我不是。不如說對他們而言我是個阻礙。因為他們會擔憂『我們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關係還沒浮上檯面,要是尤莉這女人洩漏出去了該怎麼辦?』,況且萬一你坐上王位的時候,要是有我在你身邊,他們就沒辦法送女兒進宮當正妃了。」
  「尤莉,妳的話有矛盾。萬一……萬一中的萬一,如果覺得妳礙事,現在不就沒必要冒著危險來救妳嗎?」
  「因為只能趁現在了。亞爾弗列德王子的手下不知道對他們說了什麼,為了除去不安的苗頭,想在你坐上王位以前將我除掉。依靠他們躲藏的這段期間,不就是最好的時機了嗎?」
  尤莉一邊冷笑,一邊用毫不猶豫的語氣說:
  「……原本我就不需要這個接近完蛋的國家的人來救我。真正會拯救我的騎士另有其人。」
  她笑瞇瞇說出來的這些話,使得跟在愛德華身後的男人笑出了聲。
  「您聽見了嗎,愛德華王子?我是真心想救您最愛的人……不過看來她果然跟多瓦伊魯國有所關聯。配不上您。」
  「沒有那種事!……對了,她是因為待在這種地方,變得情緒不穩而已。尤莉,我們不是約定過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從任何人手中保護妳。」
  面對愛德華的問題,尤莉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只是一味對他投以冰冷的眼神。
  「愛德華殿下!您被騙了。明明原本您不會陷入這樣的狀況,而是能坐上寶座,全都是因為這個人心懷不軌事情才會變成這樣。現在,我就讓您清醒過來吧。」
  說完話的那瞬間,後頭便有一名騎士拔劍逼近她。
  另一名騎士則為了不要讓愛德華保護她,壓住了他。
  她只是一味愣愣地冷眼看著這一切。
  「住手!」
  就在劍要刺到她的那一瞬間……愛德華甩開騎士的壓制,闖進劍與她之間。
  ……那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
  隨著一聲悶響,那把劍刺穿了愛德華。
  簡直像是時間停止了一樣,寂靜主宰了全場。
  手上拿劍的騎士顯露出一看便知的不安,發抖的手最終放開了劍。
  鏘啷一聲,當場響起劍落地的聲音。
  與此同時,染上赤紅的愛德華當場倒了下去。
  他似乎很訝異地看著從自己的身體流出的鮮紅,然而下一刻他就浮現出微笑仰望尤莉。
  「……尤莉……」
  倒地的愛德華,即使如此還是想待在她身邊而伸出了手。
  那幅情景,使得剛才還有些恍神的她,雙眼霎時有了神采。
  「為什麼……為什麼要保護我?」
  她彷彿吶喊般地那樣發問。
  「對你來說,現在的我就是個包袱!像他們一樣,除掉礙事的人……那就是貴族吧?可是,為什麼!」
  對於那個問題,他口吐鮮血笑了笑說:
  「……約定過了吧?」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從任何人手中保護妳」……應驗了那句話,他挺身而出保護了她。
  說到底,愛德華如果不跟他們一起來,就不會陷入這種狀況了……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只有他真心想要保護她。
  不論前因後果為何,那種情感都撼動了她的心。
  任何人都沒有救她。
  沒有人想要保護她。
  她的母親哀嘆逝去的愛,怨恨自己的立場,不曾關注過她。
  她的父親輕而易舉地就拋棄了她和本該愛過的她的母親,只有能利用的時候才會靠近。
  狄龐……儘管他教給了她所有知識當成生存手段,但他也是為了利用而接近她的其中一人。
  不過愛德華……只有他到了這時候也沒有拋棄她,是為了保護她而行動。
  到底是為什麼?那是個蠢問題。
  他說過了無數次──「我愛妳」,正因如此,「想要一起共度人生」。然後為此要「保護」她。
  每當聽到那些話,她都在內心冷笑。
  認為「反正一旦對自己不利,他就會拋棄我」。
  然而不是這樣。
  他真的賭上性命那樣做了。
  察覺到那件事的瞬間,她感覺有一股暖流流經她的胸口。
  「笨蛋……你真的是個笨蛋。」
  說出那句話的她笑了出來。
  然而從她的雙眼,卻掉下了一滴斗大的淚珠。
  她彎下腰,握住倒地的他的手。
  
  
  
  「是啊……」
  他氣若游絲地輕聲說,即使如此還是露出很開心的微笑……然後,用盡了力量。
  「……真的是笨蛋。」
  她只是握著變得沉甸甸的手,如此喃喃自語。
  ……接著,就在這個時間點,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蕾蒂西亞突然出現。
  沒有門或任何東西,看上去像是從石牆裡突然現身的她,使得兩名騎士和站在他們前方穿著高雅的初老男性,顯得相當驚訝。
  「妳好啊,尤莉•諾伊亞。」
  無視他們的存在,蕾蒂西亞向尤莉搭話。
  然而卻不見她有什麼反應,她只是一直握著他的手,連看都不看一眼蕾蒂西亞。
  蕾蒂西亞面對那樣的尤莉露出有點傷腦筋的笑容,同時重新望向跟愛德華一起來的那三個男人。
  「……雖說被抓了,但愛德華依然還是個王族。讓王族受到危害,實乃罪無可恕。你們該不會以為逃得掉吧?」
  蕾蒂西亞泛起一抹跟這個地方完全不搭的笑容。
  對此,三個男人大驚失色。
  「我、我只是受人所託而已……!」
  「我、我也是……!」
  兩名騎士爭先恐後想離開這裡而跑了起來。
  然而在他們逃跑的方位,盧狄烏斯先一步堵住了退路。
  「閃開……!」
  他們對著擋住自己的盧狄烏斯舉劍相向。
  盧狄烏斯也默默地拔出劍。
  「……蕾蒂西亞殿下。」
  似乎是在詢問,他所說的話不僅是主語,什麼都沒有。
  即使如此,蕾蒂西亞就像在表示她完全明白那樣面帶微笑點了點頭。
  「遵命。」
  瞬息之間,盧狄烏斯朝著他們跨出了一步。
  然後,他們各自遭到一刀斃命。
  ……那是毫無懸念的結局。
  宛如展現出壓倒性力量差距的一幕。
  蕾蒂西亞的表情毫無變化,靜靜地看著那一切。
  雖說貝倫稍微沉下了臉,但也就是那樣而已。
  尤莉則是毫不在乎的樣子。
  然後在這裡反應最大的人……就是直到剛剛都還跟隨著愛德華的那名初老男性。
  一看就知道他的身體在發抖,當場坐倒在地。
  「為、為什麼……您會……」
  「哎呀,我明明是在你受到禁閉處分後才公開露面……你卻知道我是誰呢。」
  她的臉上露出像個惡作劇的孩子那樣的賊笑。
  「開玩笑的啦。為什麼嗎……這個嘛,我知道今天你要來這裡的事呀。」
  「什……!」
  男人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早早就知道你們的行動,只是故意置之不理而已。」
  「那麼這代表您……預測到會發生這種事了嗎?」
  「怎麼可能。我沒想到這位哥哥會保護尤莉。不過……省事不少呢,盧狄,把這個人抓住帶走。」
  「……可是……」
  「我的安危你大可放心。現在這裡只有我們。把他送進牢裡之後再來接我。」
  「遵命。」
  盧狄烏斯冷漠地把坐倒在地的男人拉了起來,就這樣帶他離開了塔。
  剩下的只有死去的愛德華,還有像是伴隨在他身邊坐著不動的尤莉。
  以及面露困惑表情的貝倫,與面無表情站在那裡的蕾蒂西亞。
  「……剛才……」
  尤莉輕聲說。
  「剛才妳說了省事對吧。難道妳本來就打算殺了愛德殿下嗎?」
  「……哎呀,妳之前不是覺得這位哥哥只是要拿來利用的存在,是根本無關緊要的人嗎?」
  「……唔!」
  面對蕾蒂西亞的反問,尤莉的表情扭曲了。
  「少廢話,快回答我……!」
  「……不用我動手,我想他遲早還是會遭到處決。可是……這個嘛,我打算讓他們背黑鍋,盡快在這裡處罰這位哥哥。」
  對於蕾蒂西亞冷酷的言語,尤莉,甚至是貝倫都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為什麼!他是妳哥哥吧?」
  「雖然從來沒見過面也沒說過話……但確實是那樣呢。」
  「那為什麼……!」
  「因為有必要呀。」
  相對於態度激動的尤莉,蕾蒂西亞冷靜地回應了她。
  「讓這位哥哥活下去的話,往後會留下禍根。就像剛才那個男人一樣,會出現想擁戴這個哥哥的人……但是現在這個國家,沒有能抗衡內亂的餘力。尤莉,妳不是曾經想過,這個國家滅亡了最好嗎?就妳而言不也是不管要流多少鮮血,也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嗎?」
  「……妳跟我完全不一樣!妳連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都能犧牲啊。」
  「是呀。可是……我是這個國家的王族。為了保護國家,如果有必要,有時我會讓自己變得鐵石心腸。」
  「……!」
  「蕾蒂西亞殿下,讓您久等了。」
  恰巧在這時候,盧狄烏斯回來了。
  在他的身後站著幾名騎士。
  「哎呀,動作還真快呢。」
  「我交給衛兵以後就回來了。」
  「……這樣。你們把尤莉帶回牢裡,然後搬走這位哥哥。」
  「遵命。」
  「……貝倫、盧狄,我要回去了。再見,尤莉。」
  尤莉在大吼些什麼。
  然而蕾蒂西亞在聽到那些以前,就背向她離開了那裡。
  貝倫和盧狄烏斯也緊跟其後。
  喀噠喀噠,從塔的樓梯走下來的聲音響起。
  跟來的時候不一樣,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
  「……蕾蒂西亞殿下。」
  貝倫似乎下定了決心,向她搭話。
  「有什麼事嗎,貝倫?」
  「亞爾弗列德王子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所以把這次的事全交給您了嗎?」
  「看起來是,但並不是。」
  對於蕾蒂西亞的答案,貝倫露出似乎很疑惑的表情。
  「哥哥希望把他們逼出來,打算等他回來要加以處罰,只有要我把他們抓起來。至於處罰那位哥哥,是我的獨斷。如今哥哥身在戰場,怕事有萬一,我希望能降低風險。」
  「為什麼?」
  對於貝倫的問題,她露出似乎很傷腦筋的笑容。
  「你也是,為什麼要問我呢?……是在怕我嗎?」
  他們走下樓梯,跟來的時候不一樣,從正式的大門到了塔外。
  跟剛才陰鬱的氣氛相反,外頭的天氣晴朗到會讓人覺得刺眼。
  不過他們之間的氣氛還是跟在塔裡的時候一樣。
  「我單純想知道。像那樣……手緊握到滴下鮮血也要做出決定的理由。」
  聽見他的話,她停下腳步很驚訝似的看著自己的手。
  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如同貝倫提到的,鮮血從她的手掌滴答滴答地滴落下來。
  盧狄烏斯浮現出驚訝的神情,連忙割斷飾帶,為了止血用那塊布綁住她的手。
  「您這是何苦呢?」
  由於貝倫那彷彿要看穿她的眼神,她暫且閉上了嘴。
  然而最終她還是帶著自嘲,用發抖的雙唇開口說道:
  「……我不許自己感到痛苦。」
  現場響起她低聲說出的話。
  「我是下定了如此決心才行動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是我應該背負的東西……覺得痛苦這件事情本身,就等同於逃避自己應該背負的責任和罪過。」
  「……即使如此您還是選了那條路嗎?並且今後也會繼續選擇它嗎?」
  「是的。我早已不被允許停下腳步。就在荊棘之路上前進吧。可是……」
  她一瞬間閉上了嘴。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把這次當成最後──這種無計可施、只能那麼做的狀況。雖然我並不後悔。」
  接著她帶著哀傷的笑容說:
  「……盧狄,把那位哥哥厚葬了吧。」
  「這樣好嗎?」
  「沒必要示眾吧。經由那個男人的證言就能讓大家知道哥哥死了的事情……雖然這只是一種自我滿足。」
  「不……若是您對愛德華殿下做更加嚴厲的懲罰,大家都會害怕您吧。因此,我覺得那樣很恰當。雖說也許是我太天真,但我對於您下達那樣的指示感到安心。」
  「這樣啊……那就拜託你了。」
  「遵命。」
  抵達蕾蒂西亞的個人房間後,盧狄烏斯立即為了執行她的指令而離開。
  她一臉疲倦的樣子坐在椅子上。
  「要我拿點什麼來嗎?」
  貝倫擔心那樣的她開口道。
  「不,我現在不需要。」
  然而她否定了他的話,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我要問一個對你來說很難回答的問題。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直說。你對那位哥哥的死有什麼想法?」
  一瞬間,貝倫像是被殺個措手不及,睜大了雙眼。
  「我想了很多。很長……現在回想起來也似乎很短,但畢竟我們曾經一起度過一段時光。」
  然而他沒有支支吾吾,而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剛才您也說了。非得那樣做的狀況,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原本那是我該說的話吧。那時候……如果能有什麼不同、能改變什麼的話,現在的狀況就會不一樣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自嘲。
  「我跟那位大人所走的路不一樣。但那並不是因為我的選擇……而是因為我很幸運。多虧有家人……在我周遭的各位讓我看見了寬廣的世界。不然就我來說,以前也是站在那種立場上吧。」
  「……是呀。」
  「我同情他,也覺得很後悔。但是我也不允許自己停下腳步。光是享受幸運,便是我在逃避自己的罪過。我的存在意義,就只有對這個國家盡忠。」
  她閉上眼睛認真傾聽他的話語,接著開口說:
  「我就大膽再問你一次。我跟你能走在同一條路上嗎?」
  「那我就大膽地再回答您一次。只要您真正在為這個國家著想的路上前進的話。」
  聽見那個回答,她淺笑著說:
  「這樣呀……那麼就先回去處理政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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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章 大小姐,做個了斷
  
  
  「愛德殿下……去世了……?」
  我不禁愣愣地嘀咕。
  愛德殿下輸掉了政爭……我想早晚會遭到處決。
  不過突然接到那個消息,讓我不得不吃驚。
  一瞬間,我的腦中浮現出跟他之間的回憶。
  明明對於他,占據我內心的本該是憎恨、厭煩等等的負面感情……這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現在想起的,都是跟他之間溫柔的回憶呢……」
  「那會不會就是所謂的緬懷故人呢?」
  對於我帶著自嘲語氣的自言自語有所反應的人,是梅里妲。
  我現在人在露台上。
  要處理政務的我找時間休息,塞巴斯半是強行將我從辦公桌上剝離。
  接著在梅里妲那邊拿到新款甜點的時候,從塔妮亞那邊接到了那項消息。
  「就算是打從心底憎恨的人,一旦那傢伙死了,那種恨就沒辦法發洩了。比起持續懷著無法發洩的那種情緒,替換成美好的回憶,對於留下的人來說更好。」
  「是呀……妳說的沒錯。」
  梅里妲的話,深深觸動我不知所措的內心。
  我以前確實愛過他。
  愛到看不見周遭。
  然後因此恨他。
  當一切都從手中溜走的時候,我感到很空虛。
  然後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先不說有時會感到心痛,很大的原因是我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分身乏術,覺得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吧。
  當能夠冷靜審視自己周遭的時候,就發現他不過是個煩人的障礙。
  是仇視我,對我單方面施加攻擊礙事的人。
  所以儘管覺得憤怒,但他存在本身完全是怎樣都無所謂。
  所以我甚至對他抱有憐憫之心。
  儘管他曾經仇視過我,但我自己覺得他怎樣都無所謂……並不是因為過去的恨意已經淡薄了。
  而是因為他看上去,像個遭到四面八方玩弄於股掌的傀儡。
  不過事到如今……一切都是遙遠的往事了。
  說是美化了過去……或許的確是那樣。
  感情褪色後的結果,是現在只覺得一切都令人懷念。
  「大小姐,還有一件事要向您稟報……可以嗎?」
  當我沉浸在感慨中,塔妮亞顧慮地向我搭話。
  「嗯,好。不好意思……妳繼續。」
  「蕾蒂西亞第一公主寄來了信件。」
  「哎呀,是蕾蒂西亞殿下寄的嗎?」
  我接過她輕輕遞來的信,立刻審視內容。
  整齊又美麗的字體。
  忽然間,我想起在市區偶然遇見的她。
  與汀恩相當類似,那宛如橄欖石的明亮綠色眼眸和耀眼金髮。
  和陽光相當合襯,真的是位有如童話故事公主的人物。
  然而與那種印象大大不同……非常現實的信件內容,讓我越看越是不禁眉頭深鎖。
  「……請問怎麼了嗎?」
  「說是這次跟阿卡西亞王國之間的事,由我全權負責。」
  塔妮亞和梅里妲似乎都嚇了一跳,雙眼大睜。
  那也難怪。
  這次的事情,對於交給一個代理領主來說實在責任過於重大。
  這是國家層級的大事。
  「已經跟國內各個領主知會過,說好是國家方針了……儘管聽說過蕾蒂西亞殿下以亞爾弗列德王子輔佐的身分參與政務,但這已經不是輔佐的級別了吧。這是代替亞爾弗列德王子,正在徹底掌管。」
  「……這代表蕾蒂西亞殿下就是那麼能幹吧?不然,各個領主也不會聽她的話。」
  「是呀。她似乎將貴族……將國政都掌握在手中呢。」
  「不過這樣不是很好嗎?如今卡迪爾握有實權……再也沒有比大小姐您更適合進行交涉的人了。」
  「妳太高估我了喔。」
  我從塔妮亞那邊聽說在那之後不久,卡迪爾殿下就代替驟逝的王執行政務的消息。
  他的行動一如預料,頂多只是在時間上,比起預測的要早了點。
  雖說在國內外發表的是因病驟逝……但這簡直像是算準的時機,當然並不是自然的結果。
  是瞄準第一王子遭到囚禁的時機,卡迪爾殿下殺了前任王。
  想到真的是每個國家都亂七八糟,令我不禁湧現笑意。
  雖然文化和風俗有所差異,但我總有種人的根本和根源並沒有太大差異的這件事擺在眼前的感覺。
  「不過,是呀。既然交給我來,我就會為了領地盡最大限度的努力。」
  「大小姐還是沒變呢。這充其量是為了領地對吧?」
  梅里妲愉快地笑著問我。
  「嗯,是啊。我所做的所有行動,充其量是為了領地,並不是為了國家。不過,國家也……話說蕾蒂西亞殿下似乎也很明白那一點。」
  「……是指什麼事?」
  「我為了領地所做的事,輾轉到頭還是會對國家有益。所以她在信件上寫了……叫我放手去做。」
  「哦……那位大人也認同了大小姐的實力嗎?」
  「天知道。與其說是我的實力,應該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本身的吧。」
  我給妳某種程度的裁量權,不要動歪腦筋……的意思。
  那樣的企圖一清二楚。
  「也好。與卡迪爾殿下會談的調整準備做好了嗎?」
  「是的。」
  「謝謝妳。接下來如果後續有什麼事再向我報告。」
  「遵命。」
  「說到報告……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況怎樣了?」
  「據說亞爾弗列德王子加入戰線之後,有了戲劇性的變化。最顯著的『變化』就是舊蒙洛領的領民吧。」
  「哎呀……該不會領地居民回歸塔斯梅利亞王國了吧?」
  「是的。他的演講、用來誇耀力量提供的物資,還有基於縝密的戰略對多瓦伊魯國施加的攻擊……那些絕妙的互相疊加,解開了錯綜複雜的民心與戰局。」
  「還真是讚不絕口呢。」
  「我只是將身在當地的人所做的報告傳達給您。實際上交給我的報告書裡都是在稱讚他……甚至讓我一瞬間懷疑,那個人是不是入了他的麾下,所以將對他有利的情報傳給我。」
  「哎呀……!呵呵呵,但不是那樣吧。」
  「嗯。實際上的戰局正如對方所說,變成我方占上風了。」
  「這樣。他不光是政務,也有軍事才能嗎……他究竟做了怎樣的演講,讓人很好奇呀。」
  「似乎是聽得太入神,因此不記得細節了……非常抱歉。」
  「沒關係,我只是好奇而已。不過……是呀。這下子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爭,如果也能以勝利收場就好了。」
  「是呀……」
  「謝謝妳,塔妮亞。」
  「不敢當。」
  這時候其他僕役呼喚塔妮亞,於是她離開了這裡。
  談話告一段落,此時我拿起梅里妲遞上的點心。
  「哎呀……這個很好吃呢。」
  沉穩溫柔的甜味在我的口中擴散。
  「這個很棒。我正在想,要不要將這個配發給這次在前線戰鬥的警備隊,和東部的各位志願工作者喔。」
  「哦……?」
  「我有盡可能壓低原價,做成可以放上一整天。喏,人呀……只要有最低所需的東西就能活下去,可光是那樣不會活力充沛吧?有點獎賞、有點犒勞、有點盼頭……有那種東西,不是就能覺得『明天也好好加油吧』、『也並非全是些壞事』對吧。」
  「是呀……那是妳的點子嗎?」
  「不是……雖然食譜是我一個人想的,但概念是跟賽伊一起想的喔。」
  「很不錯。事不宜遲,妳就用阿茲達商會的資金吧。」
  「嚇我一跳……您決定得還真快。」
  「嗯。這不只是作為一名代理領主,以一名經營者的角度,也覺得很棒喔。因為經營穩定,才能以一個商會的身分對社會有所貢獻呢。商會的形象會有所提昇,就算沒有什麼直接的利益可言……但是那盤旋曲折到最後,說不定也會結出什麼成果對吧?」
  「盤旋曲折啊……是呀,或許真是如此呢。」
  梅里妲似要銘記於心那樣喃喃自語……然後她朝我露出愉快的笑容。
  我也受到她的影響面露微笑。
  「所以,梅里妲,關於這件事交給妳了。就照妳的意思去做吧。」
  「遵命。」
  儘管交織工作的話題,我還是度過了下午短暫的歡樂時光。
  對於這次事件受害者的援助,以及傷患的治療,和伴隨著那些而來的資金籌措或調整儲備糧食等等……儘管要做的事一大堆,但逐漸有了眉目。
  對照各相關部門呈上的報告,進行調整、表決、決定方針。
  那些事,我做得到。
  現在正是各自執行,視過程或結果進行調整之際,接下來要舉行與阿卡西亞王國之間的交涉,在這個最為重要又伴隨著責任的工作之前,像這樣稍微養精蓄銳,或許也很重要。
  雖說是半強行,但我還是很感謝塞巴斯……就在我那樣想的時候……
  「十分抱歉在您休息之際打擾了。有個急報要告訴您。」
  塔妮亞回來的時候臉色變了。
  她的那副模樣,讓我有非常不祥的預感。
  難不成阿卡西亞王國又有什麼動作嗎……還是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爭,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情嗎?
  「……發生什麼事了?」
  「跟多瓦伊魯國之間的戰爭,以勝利收場了。」
  「哎呀……!那不是很好嗎?」
  跟那令人高興的消息相反,她的表情卻是鬱鬱寡歡。
  甚至可以說是僵硬。
  「是的。可是汀恩他……汀恩他……」
  她用說出口都覺得害怕的樣子輕聲說。
  她動搖到甚至不是叫亞爾弗列德王子,而是叫汀恩嗎?
  「……同時還得到了汀恩戰死的消息。」
  一瞬間,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啊?」
  我不懂是什麼意思。
  死了……死了是什麼意思。
  腦袋能夠理解……內心卻拒絕著。
  即使如此,她的話語,在我的腦中一再反覆響起。
  「……塔妮亞,我還搞不太清楚……妳說……汀恩怎麼了?」
  對於我的問題,塔妮亞一瞬間表情扭曲……不過她隨即讓自己面無表情,接著開口說:
  「據說是被流箭射中去世了。」
  「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嗎?」
  怦怦,討厭的心跳聲響遍我的體內。
  我害怕聽到她的答案。
  「……唔。是的。潛入各界的部下,全都做了同樣的報告。」
  然後那個答案,將我的心撕成碎片。
  「……這是什麼玩笑?因為,贏了對吧?不都說塔斯梅利亞王國贏了嗎……!可是,為什麼……」
  我失去冷靜,站起來用盡全力大叫。
  「……為什麼……!」
  然而激動無法持續太久。
  我希望塔妮亞告訴我這是假的。
  希望她說不是的,那是錯誤的情報。
  然而我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因為我不曾見過這樣的她。
  嘴唇顫抖,雙眼不忍心看我的樣子。
  ……那是最強力的證明,毫無疑問是事實。
  那一瞬間,失落和空虛折磨著我。
  力氣隨著那些情感一起消失,我當場差點倒下。
  我迅速抓住辦公桌蹲了下來。
  與此同時,辦公桌上的文件輕飄飄地在空中飛舞。
  「……大小姐……」
  塔妮亞一步步接近愣住不動的我。
  快停下來,別再接近我。
  別再將那個事實擺在我的面前。
  我的內心發出那樣的尖叫,身體想要後退。
  但是我卻像被黏住一樣,無法動彈。
  「對不起……讓我一個人稍微靜一靜。」
  我艱難地把話給擠出口。
  聽見那句話,塔妮亞和梅里妲都表情扭曲。
  啊……別露出那種表情。我不要緊。儘管我想那樣告訴她們,卻沒有餘力說出口。
  我一言不發站了起來,就這樣走了出去回自己房間。
  ……世界一片模糊。
  模糊、扭曲,我甚至不曉得我走的路是不是正確的。
  所有的一切都褪色了,我無法認知眼中看到的一切。
  分不清上下左右,甚至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我沿著牆壁走,總算是回到了房間。
  一打開門進到裡頭我就失去了力氣,整個人緩緩倒了下去。
  「……汀恩。」
  在輕輕叫他名字的同時,眼淚從我的眼中滑落。
  究竟這樣子過了多久呢?
  這樣愣愣地坐倒在地上的狀態。
  當我一回過神來,就看見夕陽照進了窗戶。
  ……我明明只打算稍微休息一下。
  啊,得回去工作了……腦中浮現出那樣的念頭。
  可是我的身體卻完全動不了。
  試圖站起來所蓄積的力量一下子沒了,咚的一聲當場一屁股坐下。
  這麼說來,以前我第一次倒下的時候……最先擔心的就是工作的事情吧。
  我的腦中浮現出當時,多虧有汀恩甚至先放下自己的事情過來幫我,才總算沒事的回憶。
  「……喂,幫幫我啊。汀恩……就跟那時候一樣。」
  跟那時候非常類似的狀況。
  我還懷抱著那樣一來他說不定會突然出現的淡淡期待……可是自己冷靜的那部分,卻否定了那個願望。
  明明是一樣的狀況,但汀恩沒有來。
  因為……塔妮亞不是說了嗎?
  汀恩死了。
  被流箭射中去世了。
  去世……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不管往哪裡找、不管往哪裡看──
  都已經沒辦法……再見到他或者再跟他說話了。
  想到那裡,我發出了像是要把心底負面的感情吐露出來般的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流出了眼淚。
  不要、不要、不要……!
  那個人居然已經不在了,我不相信。我不想相信。
  因為……不是贏了嗎?
  不管是愛德殿下,還是多瓦伊魯國。明明如此,可是為什麼……!
  我亂抓頭髮,用盡所有力量大喊大叫。
  竟然已經聽不見那道嗓音了。
  竟然已經見不到那個笑容了。
  竟然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世界變成一片黑暗。
  我感到悲傷、難過、痛苦……
  那些情感接二連三地苛責、折磨著我。
  我的心好痛。不管我多麼想撓出來,那種感情卻深植在我心中,無可奈何。
  鏘啷一聲,在我胸口的懷錶搖晃了下。
  我拿出衣服底下的懷錶摸了摸。
  「……雖然講這種話有些僭越……不過我希望您能收下我的這一半。」
  我想起的是他把這懷錶遞給我當時所說的話。
  那是溫柔又美麗的回憶。
  「為什麼……為什麼啊……!」
  有如失去自己的半身那樣巨大的絕望。
  我用力地握緊手上的懷錶。
  痛苦、不願承認、像在尋求失去的某物那樣,我朝著空無一物的前方伸出了手。
  不過我的手自然是什麼都沒抓住。
  只是浮在半空中而已。
  那項現實,更加深了我的痛苦。
  我就這樣不斷任由感情又哭又叫。
  然後用光體力,一回過神來,我在原地像是蹲下般地倒在地上。
  一爬起來,我的雙眼又冒出了淚水。
  這不是夢。
  映入眼簾的,就是我失去意識前的光景。
  「汀恩……你……在哪裡……?」
  我憎恨這個世界,如果會經歷到這些,乾脆別轉生就好了。
  漆黑的感情腐蝕著我的內心,那種痛楚又讓我流出了眼淚。
  我不經意抬起頭,不知不覺間外面已經天黑了。
  ……簡直像在反映我的內心似的。
  陰霾的天空,就連星星也黯淡無光。
  ……夜晚什麼的,最好都別再天明。
  明天什麼的,最好都別再到來。
  ……因為,沒有他在。
  他都不在了,卻只有我的時間繼續向前走……我承受不了。
  我懷抱著這種失落感,即使如此還是得繼續前行。
  我不斷大哭大叫,然後再次倒了下去。
  
  ✝✝✝
  
  「……塔妮亞,小艾她……」
  面對梅露莉絲的提問,塔妮亞搖了搖頭。
  她的表情是超越了悲傷的沉痛。
  「這樣啊……」
  梅露莉絲也浮現出悲痛的表情。
  「我看不下去。那麼痛苦地大哭大叫……雖然現在睡著了,不過那只是昏過去了。飯也沒怎麼吃,要是繼續維持這種狀態,大小姐會倒下的。」
  「是呀。原本想先放著不管……但再繼續下去就不妙了呢。」
  「那是我的責任。我不應該告訴她汀恩的死訊……我實在是後悔莫及。」
  聽見塔妮亞的話,這次輪到梅露莉絲搖搖頭。
  「不。她遲早會知道吧……畢竟他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
  梅露莉絲呼了口氣。
  「可是……我應該找更好的時機。在她疲倦的時候,帶來親近的人物過世的消息。而且大小姐都那樣子了,我卻連安慰她都辦不到……」
  「很痛苦吧。我也沒辦法想像,失去所愛之人這種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
  「……愛?」
  塔妮亞似乎很吃驚地睜大了雙眼提問。
  對於她的反應,梅露莉絲一瞬間也露出似乎很驚訝的表情……不過下一秒,她便浮現出悲涼的笑意說:
  「哎呀,妳沒注意到嗎?一看到小艾那種反應,我就只能想到是那樣了。」
  「……是嗎?不,您說得是。」
  「塔妮亞。妳去休息吧。」
  聽見梅露莉絲的話,塔妮亞搖了搖頭。
  「不……!大小姐都那樣子了,我怎麼能休息……!」
  「就是因為這樣喔,塔妮亞。妳要是倒下的話,小艾恢復理智的時候,會更覺得介意對吧?」
  「可是……」
  「妳現在看上去也要倒下了喔。這是命令。去休息。」
  聽見梅露莉絲嚴厲地直言不諱,塔妮亞一副勉勉強強的樣子點了點頭。
  「……剛剛孤兒院的孩子們來拜訪了。」
  梅露莉絲用特別溫柔的語氣告訴她。
  「說到孤兒院,是指米娜小姐他們嗎?」
  「嗯,沒錯……雖然這種狀態下實在沒辦法,就請他們回去了。但是有很多人擔心那孩子,等著她康復……也包括妳在內呢。」
  呵呵呵……面對發出笑聲的梅露莉絲,雖然還很生硬,塔妮亞也露出了笑容。
  「下次那孩子醒來以後,我會試著跟她說說話。沉浸在悲傷裡的時間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聽見那句話,塔妮亞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
  
  ……究竟這樣子過了多久呢?
  我已經搞不清楚了。
  總覺得在記憶的一隅,似乎見過了好幾次朝陽。
  不過記憶模模糊糊的,也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事實。
  取而代之的,是跟他之間的回憶不斷浮現又消失、浮現又消失。
  一起去孤兒院的事、一起工作發生的事、跟達里爾教戰鬥時受他幫助的事、在東部的視察……
  有好多、好多。跟他一起共度的時光、共享的回憶。
  我沉浸在所有的回憶之中,然後流下眼淚。
  好像很短卻又很長……又或者是相反嗎?
  無論如何,我們共同度過許多時光。
  一旦回想起來,每個都是溫柔又可愛的記憶。
  「大小姐只要像現在這樣,以您平時的作風向前邁進就好,我會守護您不受任何人傷害,所以,大小姐……請將您自己交給我。」
  我猛然想起一同前往東部的城鎮那時他所說的話。
  「……騙子。最討厭了。」
  我忍不住那樣低聲自嘲。
  我怎麼有辦法開口責怪他呢?
  「……騙人的。我愛你。」
  那句我愛你,聽上去顫抖到像在哭泣似的。
  那句話在我的心中重重響起。
  ……因此,現在我已經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如此痛苦,即使如此這個世界仍然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樣繼續轉動著。
  拋下了他。
  我們實在是很渺小的存在啊。
  那麼我們存在的意義,還有所做的事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明明以為都流盡了,眼淚卻又冒了出來。
  ……我忽然間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露台上。
  那是過去跟他討論過許多事情的地方。
  對家族的想法、領地的未來,還有過去的事情。
  儘管從辦公室露台,跟從我房間的露台看出去的景色有些不同……不過現在卻只是令人覺得懷念。
  我瞇細雙眼,將手放在額頭上以便遮擋強烈的陽光。
  陽光深深沁入我一直哭泣的雙眼。
  「……小姐──!」
  不經意之間,我感覺耳邊傳來了小孩子的聲音。
  連耳朵都變得不正常了嗎……雖然我如此自嘲,但總覺得確實聽見了,於是我向著樓下一整片的庭園定睛一看。
  我看見了米娜和孤兒院孩子們的身影。
  我其實只模糊看到小小的人影……然而那身形讓我有了十足把握。
  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
  我冒出單純的問題。
  「難道是在擔心我……?」
  沒有任何人回答我的自言自語。
  然而我馬上就得知了那個答案。
  「艾莉絲小姐──!趕快打起精神來吧──!」
  因為那樣的叫聲,從他們待的地方傳了過來。
  也許是米娜斥責了孩子們的喊叫,所以聲音很快就沒了。
  ……看見米娜手扠腰生氣的模樣,我不禁笑出了聲。
  
  
  
  「我……還笑得出來……」
  我對自己感到驚訝。
  痛苦、難受、悲傷。
  我明明憎恨多瓦伊魯國、詛咒這個國家、討厭所有的一切。
  即使如此,我現在確實是笑了。
  甚至覺得有暖流掠過內心。
  「……你是國家的齒輪,然後我也是。但並不是無法重合的呢。即使走上不同的道路,也會一直望著相同的方向。那麼,我就哪裡都能去,什麼都做得到。」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話語。
  與此同時,我不經意反問自己。
  失去了一切?……真的嗎?
  我的存在沒有意義?……真的嗎?
  想到那裡,我自然而然地否定了一切。
  然後在那一刻,感覺先前宛如將我跟世界隔絕開來的外殼,啪的一聲碎了。
  我的存在意義什麼的無所謂了。
  自己一路走來的結果……就是眼前的光景。
  疼愛、守護住在這裡的民眾,構築出未來。
  以那為目標前進的過去的我、一路跟隨著我的大家、相信著我的人民,以及剛才那些孩子們……會變得在否定那一切。
  我失去的東西,確實很巨大。
  感到心痛的這件事,也不會有所改變。
  但我並不是失去了一切。
  我有我該走的路,因為在那路上有許許多多人民的生活與性命。
  最重要的是,因為有跟我一起前進、支持著我的大家在。
  「……小艾,打擾了。」
  我從露台回到房間時,母親大人正好進房了。
  「哎呀呀……看那樣子,好像已經沒問題了呢。」
  母親大人望著我笑盈盈地說。
  「嗯。讓您擔心了,非常抱歉。」
  「沒關係……妳就是愛他愛到會那樣心慌意亂對吧?」
  聽到母親大人提出那一點,我一瞬間臉紅……不過馬上就冷卻下來了。
  「嗯,是呀……母親大人,我是個大笨蛋。」
  「哎呀,這是什麼意思呢?」
  「失去他以後,我才第一次刻骨銘心地明白……他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母親大人用很認真的表情傾聽著我的話語。
  「我曾經跟他訣別。即使如此,對他的心意卻絕對沒有消失。就算他跟我走上不一樣的路,只要他還活著那樣就好。」
  「……那不就是所謂的愛嗎?」
  聽見母親大人的話,我老實地歪了歪頭。
  「就算對方沒能跟自己走在同樣的路上……還是會相信、思念他。喜愛對方的存在本身。就是這麼一回事對吧?」
  聽見母親大人的話,我泛起一絲苦笑。
  「是呀。我愛他。」
  ……無法將那份心意告訴他,令人悲傷。
  我肯定會一直後悔下去吧。
  「可是……我還有其他心愛的事物。」
  對於我接下來所說的話,這次輪到母親大人歪頭了。
  「……是什麼?」
  「是這塊領地,還有住在這裡的人民。明明知道失去有多痛苦,我卻完全沉浸在那樣的悲嘆,覺得另一項心愛的事物怎樣都無所謂了。如果連那都失去了,我這次肯定會後悔到不行吧。」
  絕對無法拿來衡量……兩邊的存在對我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事物。
  不論失去哪一邊,對我來說都等同於世界缺少了一塊。
  「最重要的是,過去和他在一起的我,不會容忍輕視人民這種事吧。我希望自己是不會讓過去和他在一起的我覺得丟臉的模樣。」
  「……真棒。」
  母親大人喃喃道。
  「現在的小艾,非常棒喔……小艾,我呢,是打算如果妳現在還哭哭啼啼大喊大叫,輕視珍惜妳的那些人,我就要罵罵妳,所以才來這裡的。」
  聽見母親大人的話,我頓時冒出雞皮疙瘩。
  一想到釋放出那種魄力的母親大人的斥責究竟會如何,我就發起抖來。
  「不過,是我杞人憂天了呢。妳確實知道重要的事物。不論是覺得妳重要的事物,或是妳認為重要的事物。」
  「……謝謝您。」
  「……今後妳肯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偶然間感到悲傷痛苦。但是不要忘了,儘管悲嘆痛苦有時很重要,不過妳不能受其所困……因為妳現在還活著。」
  母親大人輕輕地握住我的手說:
  「我以前說過我的母親亡於山賊之手的事吧?」
  對於那個問題,我點了點頭。
  我不可能忘記。我在煩惱的時候,母親大人告訴過我的往事。
  那個故事成為讓我抓住前進方針的契機。
  「我在那之後,就被困在失去母親的悲傷……看不見未來。只是為了殺掉殺害母親的山賊、只是為了復仇活在訓練之中……一心想著失去的事物,忽略了當時重要的事物。結果我讓我重視的人們操了許多心……『妳現在還活著!』哥哥這樣對我說了。」
  剛才母親大人告訴我的話,和對母親大人曾說過的話一模一樣。
  「不光是我……感到痛苦、感到悲傷的明明不光是我。我卻擅自認為我是世界上最悲傷痛苦的人。不過那只是我自以為是。」
  「……母親大人。」
  「失去的事物無法挽回。正因如此,當然會覺得悲傷。不過不可以受其所困,輕視身邊的人喔。從現在開始,不可以再移開視線,一直看著過往。那樣子去世的人是不會高興的。況且要是再失去重要的人……肯定會覺得更加後悔。想著那時候要是這樣做就好了,明明了解失去的痛苦,卻完全沒學到教訓……人總有一天會失去重要的人,因為生命是有限的,所以那種事是無可奈何的喔。在一起的時光也是有限的。但正因如此,人類更能為他人著想。為了在有限的時光,能盡力去做不會覺得後悔的事。然後就如小艾妳說過的……正因為是重要的人,所以希望妳能繼續做不讓那個人感到羞恥的妳。」
  為了將母親大人的話刻在心上,我反覆思索。
  「……謝謝您,母親大人。」
  說出那句話的瞬間,母親大人輕輕抱住了我。
  「妳很努力了呢,小艾。妳真的很了不起喔……能夠自己回想起自己重要的事物。」
  「……!」
  那種溫暖、那些話語──
  又讓我再次流下了眼淚。
  
  
  ……隔天起,我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塔妮亞含淚說著很擔心我,梅里妲也一樣。
  其他的親信儘管不曉得詳細情況,但他們認為我倒下是由於太過勞神所導致的,也同樣為我牽掛擔心。
  然後領官們為了我的回歸喜極而泣。
  儘管覺得抱歉、覺得無地自容,我仍然每天處理我該做的事。
  我的心傷沒有痊癒,忘不了他。
  就算有多少工作堆積如山……不,正因為這樣……
  我在這個宅邸裡跟他一起度過了那些時光。
  即使工作堆積如山,還是會談論未來的夢想。
  完成新提案的時候,兩個人一起開心。
  面臨瓶頸的時候,兩個人一起抱頭苦思。
  對於要做出他已成過往的結論,在這個宅邸跟他之間的回憶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沒辦法吧。
  而且無可奈何吧。
  因為,我現在……仍然很愛他。
  我腦中的一隅想著那種事情,同時處理著累積的工作。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在我漸漸恢復倒下以前所培養的直覺之際……
  對我而言的重大工作──與阿卡西亞王國之間的協商日子終於到了。
  塔妮亞站在我的身後,旁邊站的是母親大人。
  儘管從旁人眼中,她們兩人的裝扮與平常一樣,但據說全副武裝。
  說是萬一出事時,能立刻行動。
  萊爾和迪達他們兩人不在身邊,是因為這次不是拜託他們擔任室內,而是擔任宅邸的警衛。
  這是顧慮到明明是和平交涉,卻大剌剌地把護衛擺在身邊實在不妥。
  「沒問題,什麼都不必擔心。妳做得到。」
  我握拳頂在額頭上喃喃自語。
  「……怎麼了,小艾?」
  面對母親大人的詢問,我露出一記苦笑說:
  「那是咒語。我得到勇氣了。」
  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塔妮亞悄悄貼近我說:
  「……大小姐,客人好像到了。」
  聽見塔妮亞的話,我重新繃緊神經。
  「歡迎您的到來,卡迪爾殿下。」
  我用微笑迎接走進來的男人。
  身穿阿卡西亞王國正裝的卡迪爾殿下,也對我面露溫柔的笑容。
  ……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笑容很可疑,卡迪爾殿下也差不多吧。
  「能夠見到妳,我衷心感到歡喜。」
  卡迪爾殿下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挽起我的手吻了一下。
  對於這裝模作樣的舉止,我露出了一記苦笑。
  「初次見面,卡迪爾殿下。」
  聽見我這句話,卡迪爾殿下也面露苦笑。
  ……第一戰讓你稱心如意,之後至少要讓步一下吧?我的這個想法似乎傳達給他了。
  他應該想把上次以哈斐茲的身分來到這裡的事,當成沒發生過吧。
  我理解他的想法,於是由我來強調「初次見面」這件事。
  「請,卡迪爾殿下。請坐在那裡吧。」
  請他入座以後,我也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
  然後一直盯著他看。
  ……無畏的笑容。再加上那端正的容貌,散發出一股高貴又嚴肅的氣質。
  那種威嚴甚至會給人那就是王者風範的印象。
  「……這裡真是一塊好領地。人民很富足、政治也很安定。」
  「哎呀……謝謝您。」
  裝模作樣──我的心中閃過一絲憤怒的情緒。
  當然我不會將那表現出來。
  「不過就在最近,這塊領地遭遇了可怕的事情。」
  我垂下雙眼,故意用悲傷的語氣說話。
  「哦……」
  總覺得他的目光頓時變得炯炯有神。
  「有其他國家的人,襲擊了我的領地。」
  「那可真是……令人遺憾的事。」
  「嗯,實在是遺憾至極呢。沒想到會遭到向我求婚的國家襲擊。」
  全場安靜了一秒。
  我用自己的方式窺探他的態度。他應該也在窺探接下來該怎樣提出話題吧。
  「請容我解釋……那件事的起因是上一任王跟多瓦伊魯國訂有密約。並不是我的意思。」
  我想著他老實認了啊,同時嘆了口氣。
  「不是您的意思……是嗎?話雖如此,但阿卡西亞王國襲擊我的領地,是毫無疑問的事實。貴國打算如何負起責任?」
  他笑了出來……在向他追究責任的這種情形下。
  對此我一瞬間冒出雞皮疙瘩。
  「……抱歉,失禮了。做出解釋是出於我個人的情感……我不想被妳討厭呢。的確不論是不是我的意思,身為國王首先該陳述國家的看法呢……這次的事,是由於前任國王與一部分的人失控而導致。以國家的立場,無意襲擊妳的領地。」
  「哎呀……只是換了種說法,跟剛才的內容沒什麼兩樣呢。」
  「妳說話可真毒呢。」
  卡迪爾殿下一邊說一邊泛起一抹苦笑。
  「我似乎太激動了呢……因為我重要的領地居民遭到襲擊了。」
  「……真可怕。」
  「哎呀……我的表情就這麼恐怖嗎?」
  「不,不是的。就因為沒有顯露在表情上才可怕。妳不會感情用事。對於跟妳對局的人來說,一旦大意,會一下子就被妳牽著鼻子走呢。」
  聽見那番話,儘管我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心底卻在咂嘴。
  真是的,有夠難纏……
  「那麼,我國為了在這次騷動中受害的各位,準備了相應的慰問金。內容就寫在那封手諭裡……接下來只差妳在上面簽名而已。」
  在卡迪爾殿下身後待命的初老男性,恭敬地遞出了文件。
  我接過文件閱讀內容。
  「……不夠呢。」
  我大致瀏覽過後輕聲說道。
  「……哦?」
  卡迪爾殿下瞇細雙眼注視著我。
  搭配上這種氣氛,比起以往的任何會議都還要讓人忍不住緊張。
  「卡迪爾殿下……其實貴國的第一王子迦拉爾殿下,尋求我方保護而滯留於此。」
  這句話使得他的威嚇感更加升高。
  我的內心正在流著冷汗。
  「襲擊貴國的人受到妳的保護?」
  「起初當然是當成俘虜抓起來。因為是襲擊我領地的人……然而您成為王的時候,我便告知他了呢……雖然當時有些辛勞,但他應該明白了自己的立場,於是發自內心道歉,並且全面尋求我們的協助。」
  「妳的向心力總令人感到害怕。」
  「過獎了……方才您說自己是阿卡西亞王國的王……然而是憑什麼當上了王呢?明明還有王位繼承人在。」
  聽見那句話後,卡迪爾殿下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妳最好別再說下去。以干涉內政的名義,即使要動員國家的力量,我也不會遲疑。」
  「哎呀……」
  我的笑意更濃了。
  終於看到他像樣的反應,我不知不覺變得更高興了。
  「您才可怕呢……像這樣馬上就訴諸武力是嗎?剛才所說的話我也……」
  我故意話說到一半就停下。
  不過意思似乎傳達給對方了。
  ──剛才所說的話……「襲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並不是我的意思」的這句話我也無法相信。
  但是我沒有直接說出口,所以也不會再被繼續追究吧。
  「我只是提出疑問呀……不過,這樣說吧。老實說,貴國的領導是哪一位我根本無所謂。無論領導是您,還是覺得我對他有恩的第一王子。相隔一片大海的國家變成怎樣,老實說怎樣都好。我可以讓您在調動軍隊以前,製造出無法動彈的情況喔。我老早就做好那種準備了。」
  後方的初老男性稍微動了動。
  因為那個動作,塔妮亞面無表情的臉顯得僵硬。
  雖然在她身旁的母親大人依舊維持一臉美麗的微笑。
  當我一直觀察他接著會說出什麼話的時候,他突然大聲笑了出來。
  「……哎呀,果然很可怕呢。」
  接著手在動的初老男性停下了動作。
  「反過來說,妳覺得我當王也行是吧?……所以,妳有什麼要求?」
  「……您所提出的金額一點五倍的賠償金。以及和這個國家──塔斯梅利亞王國的不可侵犯條約與通商條約。」
  「關於金額我就應允吧……妳還真會調查。」
  調查這次占據東部港口的那些人後,發現他們的家世跟我國第二王子派的貴族家族出身者很像……下場也是。
  換言之,說穿了就是出身高貴的人,卻因為這次的騷動導致至今幹過的壞事曝光,因此財產遭到沒收。
  他們似乎想要用那些財產當本錢,支付給我方的賠償金……不過當然不是沒收的財產總額,是四成左右。
  所謂的一點五倍,是塔妮亞讓部下去調查,就阿卡西亞王國的經濟狀況,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上,能夠容許的金額。
  從他的反應來看,我的預測應該是正確答案吧。
  「還有,國家的不可侵犯條約和通商條約呀……請恕我失禮,妳身為一名領主,有簽訂那些東西的權限嗎?」
  「正確來說是代理領主呢。」
  「……抱歉。所以說?妳有那種權限嗎?」
  「如果有,您會馬上簽字嗎?」
  「……這個嘛,以我的角度並不希望有紛爭。視內容如何要簽字也可以吧。」
  「那麼,就請您確認一下吧。」
  我在說出那句話的同時,塔妮亞拿出三張手諭。
  第一張有汀恩以及蕾蒂西亞殿下聯名的簽名,毫無疑問是這個國家的手諭。指明與阿卡西亞王國的協商,由我全權負責。
  然後第二張和第三張是完全一樣的東西,這邊記載的是關於我方訂定的不可侵犯條約與通商條約的文書。
  「……嚇了我一跳。沒想到妳甚至能拿到國家的文書。」
  他悶聲笑了出來,似乎沒什麼受到動搖的樣子。
  「是的。因為是跟卡迪爾殿下的交涉……可不能有所失禮。」
  「哈哈哈……被擺了一道呢。不過,我剛才的話是真心的。我現在當場確認條款,沒有問題的話就簽字。」
  他隨即將手諭從頭看到尾,似乎是沒問題,於是他便簽字了。
  「……還真快呢。」
  「因為很合理……如果裡面有奇怪的內容,我就馬上開口了。實在是獲益匪淺。」
  「謝謝。」
  我也在他簽字的所有文件上簽了名。
  接著我將有我和卡迪爾殿下簽名的那些文件,其中一張交給卡迪爾殿下,另一張用於我方保管而交給了塔妮亞。
  「那麼,可以將迦拉爾交給我了嗎?」
  「哎呀……我的要求還沒說完呢。」
  聽見那句話,卡迪爾殿下一瞬間愣住了……接著嘆了口氣。
  「還真是精明。所以呢?妳全都說出來看看吧。」
  「還有一件事……最後我希望貴國與我領地之間的關稅能調降百分之五。品項在這邊。」
  「這還真是……狠狠敲了記竹槓呢。」
  「是嗎?只要貴國同意,我方也會調降以下品項的關稅喔。」
  卡迪爾殿下閉上嘴,闔上雙眼。
  一瞬間陷入了沉默。
  為了不要干擾他思考,在場沒有半個人開口。
  「……好吧。只要把這也想成是賠償金的一部分。」
  最終他帶著嘆息開口如是說。
  我悄悄忍住了差點要忍不住發出的安心呼氣聲。
  塔妮亞隨即又遞上兩張文件,我跟他各自簽了名。
  「就長遠來看,我認為是對雙方都有利的決定。」
  「是啊,不過……帶有限制輸出的含意而設定關稅的東西,這次也放進去了?」
  「那對阿卡西亞王國來說,並不會造成困擾吧?」
  「也是……但是我上當了。本打算以跟妳結婚為契機要解除限制的東西也放進去了呢。換句話說,這就是妳給我的回答嗎?」
  「是的。雖然承蒙您向我求婚,但請容我拒絕。」
  「……我可以問問原因嗎?」
  「首先,我當王妃這負荷太沉重了。其中的原因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卡迪爾殿下縱然得到了王位,但是那並非堅若磐石。
  因為與我國不同,第一王子並沒有闖下致命性的大禍,現在還留有他自己的勢力。
  其他國家……來自阿爾梅利亞領的妻子儘管對自己國家的發展是有效的手段,但在那之上,現在的他所需要的是盡早促進國內的團結。
  那些是基於塔妮亞的情報所做的推測……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那些話說出口就真的是干涉內政了,因此我盡量不說。
  「嗯,我知道。雖然知道,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妳。如果是為了得到妳,我並不會嫌那辛苦。」
  他的雙眼射穿了我。
  從那視線中,我明白了他是真的想要我。
  雖然我分不清那是因為愛我,還是只是想要我這個便利的女人。
  不過他想要我這件事是事實。
  無論如何,向我提出訂婚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決心要得到王位了。
  然後也預測到了現在的狀況。
  即使如此他還是正式求婚了,這就只代表他想要我了……
  也因為這樣,說實話我也很怕跟他見面。
  「就算是這樣……第二,因為這次訂定條約的事,婚姻給雙方帶來的利益很少。我們很難再給出更多東西……當然,阿卡西亞王國如果在結婚時,會給我的領地更多利益,那麼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卡迪爾殿下浮現出苦笑。
  他的心裡是在想妳是打算要敲多少竹槓吧。
  雖然我並不否認。
  「……算了。這下子阿卡西亞王國和塔斯梅利亞王國的和平交涉就結束了呢。」
  「是的。因為要把迦拉爾殿下交給您,就麻煩您了。替那邊那位帶路可以嗎?」
  「不,帶我國在宅邸外待命的人過去吧。」
  「遵命。」
  「……艾莉絲小姐,我想在這裡進行增進友誼的私人會議,妳意下如何?」
  「嗯,好呀。與貴國之間的友好不僅對我的領地,並且對我國也是一樁天大的好事。」
  「因為是私人場合,妳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如果我回答得了。」
  「妳拒絕和我結婚的真心話是?」
  面對他這般微笑詢問,我瞬間愣住了。
  老實說我沒想到他會問那種事。
  因為難以開口,於是我悶不吭聲,卡迪爾殿下則是笑得更開心了。
  就算什麼都不知道,個性也太糟糕了。
  「剛才已經確認過這是私人場合了吧?不管妳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喔……沒什麼,就當成被迷上的女人拒婚的不乾不脆壞男人最後的掙扎吧。」
  「真是令人討厭的提問呢。」
  我呼了一口氣,身旁的母親大人則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
  「對妳來說,跟某人之間的婚姻是不可或缺的吧?那是妳對國家的……不對,哪個國家都一樣吧。是身為貴族、在上位者的責任,也是被要求的事情對吧?對妳來說,應該沒有比我更好的對象了。」
  「……是呀。我無法否認。在我國與我年紀相近的貴族,並沒有未婚者。拒絕和您結婚,也沒有其他好人選,最終恐怕是會離開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在某處獨自經營商會度過吧……對了,也可以去孤兒院幫忙呢。」
  「小艾……」
  母親大人一臉擔心地向我搭話,我則是對她面露笑容。
  我已經做好覺悟了……原本解除與愛德殿下的婚約一回到領地後,我就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跟任何人結婚了。
  儘管狀況有點變化……到最後如果沒有跟任何人結婚,我想自己就得離開這個家了。
  我不會繼承領地,貝倫總有一天繼承領主之位跟誰結婚的時候,有我在應該會很礙事吧。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跟您結婚。那是因為,卡迪爾殿下……曾經出手過對吧?在阿卡西亞王國襲擊我領地以前所發生的事件中。」
  「哦……真虧妳注意到了呢。」
  聽見卡迪爾殿下的話,我的笑意停在了臉上。
  那是我透過對第一王子的質問以及塔妮亞的報告中組織出的推論。
  雖說沒有確切證據,但果然是卡迪爾殿下啊,我在內心嘆了口氣。
  發生在這次襲擊以前,東部的公所和警備隊遭到襲擊占據的事件……主導那件事的是卡迪爾殿下。
  「傷害我心愛領民及領地的人……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嫁給那樣子的人。就算不結婚、就算離開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我還是我……成為了平凡的艾莉絲之後,我還是會為了這個領地做事,為發展做出貢獻。」
  我直直盯著他看。
  他也同樣凝視著我。
  我們互相對望,我跟他都沒有開口。
  簡直就像雙方互相想要讀取在眼睛深處反映出的內心。
  「……我輸了。今後也務必要當個好鄰居,請多指教了。」
  最終他帶著嘆息聲說出那句話,站了起來。
  「是的。我才要請您多多指教。」
  為了送走向大門的他一程,我朝著門走去。
  
  
  
  「……我這次就暫且先回去,但我還沒放棄妳。只要抓到妳衰弱的可乘之隙,我無論何時都會來搶走妳。」
  他那樣說完之後,再次挽起了我的手。
  「哎呀……還真可怕。不過那也成了一種激勵呢。就讓我不離開領地努力活下去吧。」
  他聽見我的話泛起一抹苦笑,離開了房間。
  
  ✝✝✝
  
  「……結束了呢。」
  目送他帶走第一王子,並且完成俘虜們的移送以後,我舒了口氣深深坐進沙發裡。
  「嗯,辛苦了,小艾。小艾總是那樣子在跟各式各樣的人協商呀──……妳很努力呢!」
  聽見暖心的話,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不過母親大人您還真是冷靜呢。笑容完全沒有露出一絲陰鬱……真是有一套。」
  「哎呀……是嗎?不過我想在協商中小艾一定會想辦法解決……就算卡迪爾殿下後方的男人當場有什麼動作,我也會想辦法解決。」
  母親大人的話,讓我忍不住發出了乾笑。
  該說是膽子大還是什麼……某種意義上來說很有母親大人的風格。
  「不可侵犯條約和通商條約──和那樣的大國締結那些,對這個國家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利益了。而且還加上解除對於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進口限制和降低關稅……就成果來看,這次是一場大勝利呢。」
  「……演變成戰爭的時間點上,我個人就已經輸了。說到底要是沒有紛爭,就不會出現受害者。為了不要引起紛爭,要盡最大的努力……那件事我沒能達成呢。要是不好好活用這次的省思,就沒有臉面對領地居民了。」
  「小艾,妳對自己真嚴格呢。」
  「沒有的事。因為身為人上人,要背負許多責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失敗了,這不是道歉就能得到原諒的事。」
  「……是呀。就是那樣的小艾,人民和大家才會追隨妳呢。」
  聽見母親大人的話,我自然而然流露出了笑容。
  我們兩人喝完塔妮亞泡的花草茶,一同吐氣。
  由於一直在緊張狀態,會議期間我的內心始終在流著冷汗,因此真的是有種花草茶沁入全身的感覺。
  「再待一個星期,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就讓安德森侯爵家的衛兵們回去吧。」
  「嗯,好啊。雖然只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但我想送點禮物。然後在他們回去以前,雖然不是很豪華,但我想召開宴會。」
  「好呀。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的。畢竟他們說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料理真的很好吃,非常高興呢。」
  「那太好了。宴會的時候也讓梅里妲做些拿手好菜吧。」
  「哎呀……那我也很期待呢。」
  看到母親大人笑得開懷的樣子,我有種終於回歸日常生活的感覺,越發覺得現在所喝的茶很好喝。
  多久沒有像這樣,在心情平靜的狀態下享用飲料了?
  「大小姐,有來自蕾蒂西亞第一公主殿下的信件。」
  此時,塞巴斯恭敬地遞上了信件。
  我完全無法想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帶著疑惑戰戰兢兢地打開。
  我從頭到尾仔細地閱讀。
  「……怎麼樣,小艾?」
  母親大人問我的時候,我正好看完了,因此我收起信件為了回答開口說道:
  「她希望我去王都一趟見見尤莉小姐。」
  「哎呀……那是怎麼回事?」
  聽見我的話,母親大人歪了歪頭。
  我的內心也是同樣的反應。
  「據說尤莉小姐堅決不肯開口……最近聽說她表示,只要跟我見面她就開口。究竟為什麼找我呢?」
  「天知道……那孩子所想的事,我搞不太懂呢。」
  母親大人的話,令我忍不住面露苦笑。
  「就是說呀。」
  「……大小姐,您要去王都嗎?」
  「是呀。這次的會議結束了,日常工作也沒什麼大問題。我很在意她為什麼想跟我說話。因為這件事要盡快,所以我明天就出發。」
  「哎呀……」
  「雖然對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衛兵十分抱歉……」
  「沒關係。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人,由我來送他們。」
  ……說不定那樣會讓他們很開心,我的腦海中剎那間閃過了那個念頭。
  雖然想向他們道謝,所以跟母親大人一起見過他們一面……他們看母親大人的眼神似乎已經超越尊敬,到了接近信仰的感覺,讓我臉部有點抽搐,事到如今也是個美好的回憶。
  因為對母親大人抱持那樣深刻強烈的忠誠心,由母親大人送他們離開,應該會比較開心吧。
  應該說他們沒說想留下來才不可思議。
  「母親大人,那就拜託您了……塔妮亞,就麻煩妳去準備了。」
  母親大人和塔妮亞聽見我的話,兩個人都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了。」
  「遵命。」
  她們各自開口道。
  然後隔天,我帶上塔妮亞、萊爾和迪達,還有幾名警備隊員前往王都。
  一路沒遇上什麼問題抵達王都,我們在宅邸稍做停留後就前往王宮了。
  原本想說如果父親大人或貝倫在,就能先問問他們這件事再前往王宮,但他們兩人似乎都在王宮值勤。
  恐怕是戰爭還剩很多善後工作吧,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聽母親大人說父親大人尚未完全康復,因此我擔心他的身體。
  我一面想著那種事一面前往王宮,發現王宮果然與寂靜又散發出莊嚴氣氛的往常不同,籠罩在吵鬧聲中。
  「……恭候多時,姊姊。」
  在入口處等我的人,是貝倫。
  「哎呀……居然還特地讓貝倫你來迎接我這種人。」
  對貝倫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我用動作指示警備隊的各位去適當的地方待命。
  「這次的事就是有那麼重要……而且,在這個國家,沒有人會覺得姊姊您是『這種人』喔。」
  「哎呀……真會說話。」
  那之後在貝倫的帶路下,我和塔妮亞一路前進。
  「……我接到了來自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消息。姊姊,您真了不起。」
  「謝謝你。」
  「……雖然想之後慢慢聊,但我還是斗膽先問一下。您拒絕了與卡迪爾殿下之間的婚約對吧?」
  「嗯,是呀……不過你放心吧。你繼承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時候,我會離開家裡的。」
  對於我努力用開朗聲音說出的那句話,不知為何貝倫露出了苦笑。
  「我就是想說那件事……姊姊,姊姊您不繼承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嗎?」
  「……啊?」
  聽見貝倫的提議,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這是什麼意思?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不是已經有你這個正統的繼承人在嗎?」
  「您是用什麼來評斷正統的呢?您是長子,積累的實績不管由誰看來都會覺得您才是領主的適合人選啊。」
  「可是……」
  「我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一員,也希望您能成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下任當家。」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只要能像這樣繼續參與國政就好。我會在王都找個地方買房子住吧……不過那可以慢慢去想。這件事暫且說到這裡,到了喔。」
  如同貝倫所說,我們抵達了特別豪華的一扇門前。
  老實說我現在腦子裡都還是貝倫告訴我的事,內心沒有餘力跟蕾蒂西亞殿下談話。
  「打擾了,蕾蒂西亞殿下。」
  貝倫敲了下門,接著門開了。
  沒辦法,我只好轉換一下思維站在她面前。
  「好久不見了,艾莉絲小姐。」
  「好久不見了,蕾蒂西亞殿下。先前我並不知道,多有失禮之處。」
  聽見我們的對話,貝倫歪了歪頭。
  「……抱歉打斷兩位的對話。兩位曾經見過面嗎?」
  「是的。以前偷偷去民間的時候。」
  聽見蕾蒂西亞殿下的話,我泛起一抹苦笑。
  這麼說來,貝倫他不知道亞爾弗列德王子以汀恩的身分工作那時候的事。
  「……先不說那些,如此辛苦之際今天還勞駕妳來此,衷心感謝。那麼艾莉絲小姐,事不宜遲,妳願意跟我一起去囚禁她的塔嗎?」
  「好的,當然了。」
  我、蕾蒂西亞殿下還有貝倫一起開始向著塔前進。
  這條路越往前走人就越少。
  然後走一陣子,到達了目的地。
  這裡距離王城有一段距離,光是看著就有一種憂鬱的氛圍。
  繼續爬上樓梯後,展現在眼前的是一間由鐵欄杆圍成的房間。
  「……就是這裡了,艾莉絲小姐。」
  蕾蒂西亞殿下所指的地方,那裡站著一名女性。
  看見她的樣子,我一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對著她那和從前一點也不像的模樣。
  整個人乾扁枯瘦,頭髮亂蓬蓬的,膚質一塌糊塗,應該是哭過而紅通通的雙眼只是愣愣地望著空中。
  「……好久不見了呢,尤莉小姐。」
  我留意著不要在聲音中表現出驚訝,故意用平淡的語氣向她搭話。
  「好久不見了,艾莉絲小姐。」
  她像是帶著冷笑說話,同時和我面對面。
  「……為什麼叫我過來?」
  「沒什麼。我只是在死前想看看妳的樣子而已。」
  她冰冷的視線和笑容。
  如果是以前的她,絕對不會顯露出那些,但並不會讓人覺得不協調。
  反倒是現在的她,才更讓人覺得體現出她的內在。
  「那妳滿意了嗎?」
  我也露出一記嘲諷的笑容。
  「不好說……比起想像中的還要沒有想法。」
  「哎呀。那可真是……」
  雖然我心想她叫我過來究竟有什麼事,但我並沒有說出口。
  「……那麼接下來可以讓我提問嗎?」
  她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我擅自認為是肯定,繼續說下去。
  「妳愛愛德華殿下嗎?」
  「妳問那種事要做什麼?」
  「只是有興趣而已。」
  我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她笑了笑。
  像在輕視我那樣注視著我,開口大笑。
  那副模樣十分可怕,寒氣直達我的背後。
  「怎麼啦?不想承認自己心愛的人,被以利用為目的的女人搶走嗎?」
  她突然話多了起來。
  「妳已經知道了吧?我是為了多瓦伊魯國而行動。為了讓這個國家陷入混亂,我讓在貴族之中也是地位崇高的人們陸續淪陷了。」
  「嗯,我知道。」
  「欸,妳心情如何?他是保護我而死的喔。說是為了保護心愛的人。他愛著我喔。尋求他的愛情,明明強行和他訂了婚卻得不到愛的妳,心情如何?不甘心嗎?妳很恨吧……!」
  她說出的言語,充滿攻擊性。
  但是那傷害的不是我……我覺得似乎是她自己。
  「妳快說不甘心……快說很恨啊!」
  喀鏘一聲,她抓住了鐵欄杆。
  我跟她兩人之間近到能碰到彼此。
  「妳似乎正在訴說愛著他呢。」
  聽見我的話,她抬起了頭。
  「……啥?妳在說什麼?」
  宛如發自內心鄙視的話語和語調,令我不禁笑出聲來。
  「哎呀,我說錯了嗎?妳剛才所說的話,我聽上去像是在說……『我愛著他』喔。」
  我那樣一說,她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我還以為她又會說出什麼瞧不起人之類的話予以否定……不論真相是什麼。
  我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臉看,結果從她的雙眼中滾下斗大的淚珠。
  ……她是真的愛上他了嗎?
  比起千言萬語,如今她的那副模樣正在強力主張那就是真相。
  「那、那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說完那句話後,她再次低下了頭。
  我注視了她一會兒,但後來她似乎沒有要動的意思。
  「……我不會覺得不甘心。我跟他訂婚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那時候,我跟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之後他不管變成怎樣,都已與我無關。」
  我那樣斬釘截鐵說完以後,她再次抬起了頭,一臉怨恨地瞪著我。
  「況且,愛德華殿下選擇愛的是妳。不管妳有怎樣的企圖,他都成功保護了妳……這是他的夙願吧。我會悼念他的死,但並沒有把這當理由去恨誰喔。」
  「……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真讓人看不順眼。」
  如她所言,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就算妳說看不順眼……」
  「打從出生的時候起,不論是地位、金錢,還是燦爛的未來,妳什麼都有!有許多人圍繞在妳身邊!……我最討厭妳了!」
  她一邊大喊,一邊搖晃著鐵欄杆。
  發出了喀鏘喀鏘,像是在慘叫那樣的聲響。
  「……所以妳一有機會就找我的碴?」
  「哼……感覺很痛快呢。」
  她愉快地笑了,是壞心的笑容。
  「……是嗎?」
  因為那種理由而被人那樣找碴,我的內心感到不悅。
  ……感到苦惱的事,因人而異而各不相同。
  就算明白那種事,然而我身為被找麻煩的對象,實在無法釋懷。
  「我跟妳到底有那裡不一樣?我的外貌也是比別人漂亮多了,有匯聚人心的力量!證據就是愛德殿下選擇了我!即使如此,究竟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的那番喊叫,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理智線斷裂的聲音。
  為了用力搧離我很近的她一巴掌,我舉起了手。
  ……話雖如此,但我揮下的手卻受到鐵欄杆的阻隔打不到她。
  結果就是我的手用力打在鐵欄杆上,痛到不行。
  喀鏘一聲……鐵欄杆代替我發出了尖叫。
  這傢伙在做什麼……我知道周遭的人都露出了想說這句話的表情,就連當事人尤莉都一瞬間露出了像是愣住的表情,因此我的心比起手還要更痛。
  「我說啊……請容我說句話,妳跟我完全不一樣!」
  「是什麼啊!是身分嗎?還是妳要說是運氣?」
  「誰說那種話了啊……妳呢,只是在利用聚集起來的人。我是信任他們、信賴他們!」
  「有、有什麼不一樣啊!」
  聽見她的話,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樣子那似乎惹她生氣了,她用更加銳利的視線瞪著我。
  「妳懂詞彙的意義嗎?妳只是純粹在利用對方而已。一旦不需要、一旦對自己不利,妳就會輕易捨棄。不會有人將自己交給那樣的妳,若說有誰會接近妳,那就是反過來想利用妳的人了吧。」
  聽見那些話她頓時說不出話來,突然變得溫順。
  ……看樣子,我似乎是說中了。
  「所謂的信任,就是相信並任用。信賴是相信並依賴。無論如何,因為相信才會任用。而值得相信的人,換句話說那對我而言就是不可或缺的人。一旦發生什麼事,我就會挺身而出保護他們!所以請不要把我跟妳相提並論。」
  我大聲怒吼,因此呼吸自然地亂掉了。
  我為了調整氣息深呼吸,此時她微微張嘴說:
  「……為什麼……」
  她自言自語的那些話,我因為自己呼吸的聲音聽不清楚。
  「為什麼妳能夠相信?要是發生過那種事,不論是誰都應該沒辦法相信他人吧。」
  「妳說的那種事是指解除婚約嗎?或是挖角商會人員的事?又或者是……」
  「所有的一切。不過硬要說的話……應該是解除婚約吧。被所愛的人聲討,連自己的家人裡都有他們的同伴喔。」
  她的問題,是我無數次反問過自己的問題。
  從她口中聽見讓我覺得很好笑,於是我忍不住笑了。
  「是呀……這件事讓我害怕去相信他人是事實喔。不過對於感到害怕而築起心牆的我,從以前就一直服侍我的眾人說那種事無所謂,不管發生怎樣的事,他們都會跟隨著我,逐漸擊垮了我的心牆。」
  我害怕……相信之後再次遭到背叛。
  我的心就是傷得那麼深。
  但是我甚至害怕讓人看到我那麼懦弱的部分,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擊垮那樣頑固的我的人……是身為兒時玩伴的大家,還有汀恩。
  「我現在仍然害怕他人……不過我也覺得相信他人還不賴。倘若不相信他人光是畏懼,一起歡笑的快樂也好,一起分擔的痛苦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會遭到遺忘。只要拿出一點勇氣,世界就會變得非常多采多姿。」
  說完以後我將視線投向塔妮亞,她對我露出了一個自豪的笑容。
  「但是有可能會再次遭到背叛喔……?」
  「是呀,說不定會遭到背叛呢。但是光是害怕那些就無法前進了。因為害怕就忽視那些美好的事物,就只是吃虧。況且這個世界,沒有溫柔到可以一直毫髮無傷地活下去。就算受傷,也只能負傷活下去了。」
  「……是嗎?」
  我那樣一說,她便笑了。
  那種笑容簡直像是抖落了包袱一樣。
  「我果然最討厭妳了。」
  聽見她的話,我也笑了。
  「我也討厭妳。」
  「這樣啊。若妳這樣就說喜歡我的話,我會很反感的。」
  「說得也是。」
  說完之後,我們相視而笑。
  
  
  
  「我說……艾莉絲小姐。『愛』一個人是怎麼一回事呢?」
  「天知道。那不是有辦法對別人說明的事吧?不過,覺得那個人比任何人都要特別的話……無論是怎樣的型態,我想那應該就是所謂的愛不是嗎?」
  「特別……是啊。」
  她那樣說著,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笑了笑。
  「我是個笨蛋。失去之後,才第一次知道他對我來說有多麼特別。」
  「是呀。妳是個笨蛋呢。」
  我笑了。可是現在的我也受到她的影響,感覺快要哭出來了。
  「明明有很多可以告訴他的機會,卻已經沒辦法把那些話告訴他了……我也是一樣。我們兩個人都是大笨蛋呢。」
  我那樣一講,只見她雙眼圓睜。
  「喔,我說的不是愛德殿下喔。當然,我也會悼念他的死。」
  「……妳會……悼念嗎?」
  她開口問我的聲音在顫抖。
  「咦?妳說愛德殿下嗎?」
  我開口反問,她則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就算是打從心底憎恨的人,一旦那傢伙死了,那種恨就沒辦法發洩了。比起持續懷著無法發洩的那種情緒,替換成美好的回憶,對於留下的人來說更好』──這是我的部下告訴我的。就算在他生前我確實打從心底怨恨討厭他,但是我也確實擁有過與他之間的美好回憶。所以現在我只會悼念他的死。」
  話一說完,眼淚又從她的雙眼撲簌簌地流下。
  「我以為,不會有任何人悼念他了。真正愛他的耶露麗雅殿下和馬艾里亞侯爵,都已經去世了。然後我也……」
  「……至少我會悼念。而且只是妳不知道,說不定還有其他人會悼念他的死。人心很複雜,絕對不是只有一個面向。」
  「這樣啊……太好了。絕不能讓人提到他名字的時候只有鄙視。」
  看到她一邊哭一邊安心鬆口氣的樣子,我又差點哭出來了。
  她是那麼地……那麼地深愛著他啊。
  她害怕他的名字會被冠上「邪惡」之名,然後就這樣深入人心……或者就這樣遭到淡忘。
  比起自己的今後,更珍惜他名聲的那副模樣,那不叫愛,又叫什麼呢?
  「艾莉絲小姐,妳回去吧……我會把事情全部告訴公主殿下。」
  終於停止哭泣的她,以嚴肅的表情那樣說。
  「是嗎……多多保重,尤莉小姐。」
  ……我們之間沒有再交談下去了。
  「多多保重,艾莉絲小姐。」
  她輕輕地笑了下。
  唯有那個笑容,跟以前的笑容一樣。
  接著我就離開了那裡。
  「……姊姊,蕾蒂西亞殿下說要您在辦公室等她。」
  「我明白了……你不聽聽尤莉小姐的事情好嗎?」
  「因為尤莉小姐只要求和蕾蒂西亞殿下對話。」
  「這樣……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然後我們沿著原來的路回去。
  「姊姊,剛才的……」
  「如果你是打算為了我跟尤莉小姐的事情道歉,那就不必了……你已經道歉過了。」
  「……是呀。」
  「正因如此,聽我說。先前關於領主的事,如果那是由於你想道歉的心態所產生的想法,那請恕我嚴正拒絕。」
  「這是兩碼子事。我是純粹覺得您適合當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領主才提出來的。其實我已經探詢過父親大人,也以那為主旨製作了要提交給國家的文件呢。」
  事情已經進行到那種地步了嗎,我受到了震撼。
  「什……!」
  「老實說我甚至覺得幸好姊姊您解除跟阿卡西亞王國的婚約。身為參與國政的人,讓姊姊您這麼能幹的人到國外去,就是種損失。」
  「……你太高估我了。」
  「沒的事。那麼姊姊您為何要頑固地拒絕成為領主呢?您是長子,也有實績。是因為您是女性嗎?……可是身為一名女性,對於當領主這件事會造成任何障礙嗎?」
  完全說中了。
  因為我是一名女性,所以我想我不得不退讓。
  ……我是那樣認定的。
  然而把那當成問題提了出來,我頓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是女兒身,所以不得不讓出領主之位?
  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我越是細想就越想不到理由。
  只是由於「應該是這樣」的這句話,我連想都沒想過。
  「要是對姊姊您來說領主之位太沉重,說想要自由的話,我就沒辦法攔您了……」
  「哎呀,這不是矛盾了嗎?」
  「姊姊您已經承受這樣的重責,並且克盡職責。如果再繼續強迫您的話……我身為弟弟、身為家人都辦不到。」
  「……這樣啊。」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接著捫心自問。
  究竟我想選擇什麼樣的未來。
  如今在我的面前有兩條路。
  當領主的路,和不當領主的路。不當領主的那條路前方,有無數的分歧。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我選哪一條你都可以對吧?」
  「是的。絕不食言。」
  「這樣……那麼貝倫,我就不客氣地收下領主之位了。」
  貝倫聽見我的話笑了笑說: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正好就在此時,我們到了辦公室。
  我、貝倫和塔妮亞進了主人不在的房間裡。
  「那麼請在這裡等一下。我還有些要事。我叫城裡的僕役拿些東西過來,塔妮亞也請在這裡待命。」
  「我知道了,謝謝你。」
  貝倫離開後,我坐進了他指定的位子。
  「……大小姐,這樣好嗎?」
  塔妮亞擔心地向我發問。
  「什麼?」
  「領主的位子那件事。」
  「嗯。我不後悔,能跟大家一起繼續向前邁進,應該說我覺得很高興。」
  「是這樣嗎?」
  聽見我的回答,塔妮亞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呵呵呵,今後也請多指教了。」
  「我才要請您永遠多多指教。我會將自己奉獻給大小姐您,直到此身腐朽為止。」
  「哎呀……要是腐朽的話,我可就傷腦筋了。」
  我們那樣說話,相視而笑。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王城的僕役走了進來。
  她熟練地泡好茶後,再次離開。
  老實說我比較喜歡塔妮亞泡給我的茶……這應該是喜好的問題。
  那之後我默默品嚐了好一會兒的茶。
  光是今天一天,就發生了許多事。
  我喝著茶,想讓自己的腦子消化一下那些事。
  「打擾了。讓妳久等了,艾莉絲小姐。」
  「蕾蒂西亞殿下……!不,我才感謝您讓我放鬆了一下。」
  「如果妳能感到放鬆,那就太好了。」
  蕾蒂西亞殿下在我的面前坐下。
  「多虧有妳,尤莉提供了口供。這下就能彈劾那些藏於五里霧中的貴族們了……謝謝妳。」
  「不,如果有幫上您的忙就太好了。」
  「說什麼幫上忙……妳總是帶給我最棒的成果。跟阿卡西亞王國之間的交涉也是,我真的是感激不盡。」
  「這是我最大的光榮。」
  「……艾莉絲小姐,妳要當領主嗎?」
  「是的。您從貝倫那邊聽說了……?」
  「看起來是,但並非如此。以前在聊其他話題的時候,我稍稍聽說了那件事……看這樣子,貝倫今天似乎是向妳探詢過了呢。」
  「是的。」
  「……結果如何呢?」
  「我要繼承領主之位。」
  蕾蒂西亞殿下愉快地瞇細了雙眼說:
  「是嗎?坦白說,偷偷告訴妳……王位決定由我繼承了。」
  這也難怪……畢竟汀恩和愛德殿下如今都不在了,王家的嫡系就只有她一人了。
  「跟祖母那時候不一樣喔。並不是為了傳承給下個世代,我會真正掌握所有實權。」
  「哎呀……!那是……」
  我真的嚇到了。
  雖然我隱隱然有察覺到有成就那一舉動的力量……但竟然真的那樣做了。
  她的祖母……艾伊麗陛下的確曾以女王身分支配這個國家。迎接有血緣關係的女婿進宮實行共同統治。
  ……那有著強烈地為了讓下一代繼承血脈的過渡意義在。
  但是她的王位和那是不一樣的。
  她是歷史上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女性王者。
  在成就以前既往成見將會是阻攔,要把那些一併粉碎……這肯定不是一條輕鬆簡單的路吧。
  「我已經做好覺悟了。並且我已經走上了那條路……艾莉絲小姐,還請妳從今往後都多多指教了。」
  「我才是,請您多多指教了。」
  「就目前來說,艾莉絲小姐。關於阿卡西亞王國的事,我想向妳道謝……我想給予妳和妳的領地某種程度上的裁量權,成為特區作為獎賞。」
  「……那是什麼意思?」
  「妳知道從哥哥那時候開始,這個國家就已經在強化中央集權的事情吧?」
  「嗯,那是當然的。」
  「說得簡單點,我想讓妳和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成為例外。請妳就這樣自由自在地在領地政務上大顯身手吧。」
  當我反覆思考理解了其中意義的時候……我才察覺她在這裡輕輕鬆鬆說出的那些話,是多麼嚴重的大事,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好嗎?」
  聽見我的話,蕾蒂西亞殿下嘻嘻笑道:
  「妳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呢……一般而言,我想那是對國家來說最有利的。我也已經轉達其他貴族了,而他們沒有怨言……這是當然的吧,為了明哲保身而聽耶露麗雅的話妨礙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那位哥哥實行蠻不講理的徵收之際,他們不僅對於那些視而不見,還變本加厲要求徵收更多,這次陷入危機時也沒能幫上任何忙。」
  我無法表示同意或反對,只得含糊地點了下頭。
  這件事已經探詢過其他貴族,得到他們的同意了啊……
  動作真快。
  既然如此賞識我的領地那就沒話說了……承蒙她這般提議,我就同意吧。
  「謝謝您,蕾蒂西亞殿下。就讓我今後也同樣為了領地竭盡所能吧。如果那輾轉幫上了王國的忙,那就是我最高興的事了。」
  「我很開心能聽到妳這樣說。」
  ……就這樣在和諧的氣氛中,結束了我和蕾蒂西亞殿下的會談。
  
  ✝✝✝
  
  這天,我回到了位於王都的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宅邸。
  「……真虧妳能平安無事呢。」
  然後現在我終於從王宮回來,見到了父親大人。
  父親大人的臉色比起先前臥床的時候要好,但仍然很蒼白。
  似乎也還沒回到原本的體重。
  一想到這樣子不曉得能不能勝任王宮繁重的工作,總覺得很能明白母親大人的擔憂。
  「都是多虧有大家在。」
  「妳沒必要謙虛。真的是……妳能平安無事真的是太好了。」
  父親大人輕輕抱住了我。
  那種溫暖,讓我有種連內心都暖和起來的感覺。
  「謝謝您……!」
  維持這樣的狀態一會兒之後,最後我們不約而同地離開了對方。
  「事情我從貝倫那邊聽說了……妳要繼承嗎?」
  「父親大人您不反對嗎?」
  「誰能反對呢?只要想到妳走到今天的這一路……還有,只要看到現在領地的樣子。」
  父親大人的話,讓我心頭一緊……因為自豪與喜悅的心情。
  「是嗎?」
  「而且貝倫似乎也以自己的方式找到了路。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事不宜遲,艾莉絲。我已經跟貝倫提過了,妳明天就任領主之位吧。」
  「呃……還真是急呢。」
  「這件事我一直在想……畢竟跟以前處理同樣的工作量,對身體而言變難了呢。書面文件已準備好了,實務上也不會有任何混亂吧。」
  「您的身體狀況這麼差嗎?」
  「妳不用擔心。只要好好靜養,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不管我的擔心,父親大人默默地……溫柔地面露微笑。
  「這樣啊……」
  那個笑容讓我反倒擔心父親大人的身體……可是,我沒辦法繼續問下去,把話吞了回去。
  「所以說怎麼樣?妳做好覺悟了嗎?」
  「是的。我老早就做好了向領地居民負責的覺悟。」
  「這樣啊……我不打算對妳囉哩囉嗦的。只說一句……要是覺得辛苦,妳隨時都可以說。因為在妳的身邊有我、梅莉還有大家在。」
  接著隔天,我就正式成為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領主……也就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
  所有的文件手續,已經經由父親大人和貝倫之手準備好,我只需要簽名就全都結束了。
  原本還以為……會不會有更多繁重的儀式,然而被戰後的善後處理追著跑的王宮沒有那種餘力。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就是形式上平淡地將其全部完成。
  ……不過我覺得那樣很好。
  然後在那之後的隔天,為了回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馬車在路上奔馳。
  「……大小姐,就這樣打道回府沒關係嗎?」
  實在太過簡易,就連塔妮亞似乎都感到不知所措。
  「沒關係。雖然需要更加深合作,但就現在王都這種狀況的話……是吧。因為只會白費時間,既然如此還是回領地比較好吧。」
  「是嗎?」
  「嗯。今後又會忙起來了喔,塔妮亞。」
  我說著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心情跟從馬車窗戶看出去的天空同樣的開闊明朗。
  從打開的窗吹進來的風,吹拂著我的臉頰。
  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
  走過漫長的荊棘之路,有過許多淚、許多苦。
  然而我也同樣得到了許多的……笑容。得到了許多的溫暖。
  今後我也會受到許多傷,哭泣著停下腳步,也會有許多痛苦的事吧。
  不過我全都做好覺悟了。
  我想要看到這條路的前方──大家一同歡笑,充滿希望的未來。
  所以我要繼續走下去……跟大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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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大小姐的幸福
  
  
  那之後我以領主的身分參與領地政務。
  ……話雖如此,該做的事還是沒變。
  我過著每天被政務追著跑,每天走向辦公桌的生活。
  不過……不同於以往,沒有找碴的人,我多了不少從容。
  蕾蒂西亞殿下就任為王的正式通知下來了。
  據說在服完汀恩一年的喪以後,就會舉行加冕儀式。
  我身為一名領主,屆時也會出席典禮。
  這是我成為領主以後第一次的正式活動……換句話說,對我而言也是個亮相儀式。
  ……一年啊。
  我不經意吐了口氣。
  從那個人消失後已經過了幾個月……我總覺得好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就像母親大人以前說過的一樣,痛楚會突然掠過心中。
  但是……就連那種痛楚我都覺得可愛,實在是病得不輕。
  「……大小姐,您要去哪裡?」
  我一走出房門,這時塔妮亞正好抱著文件要進房。
  「散步。我想讓身體動一下。」
  「那麼我也一起去……」
  「不要緊的。只是在宅邸裡而已。」
  話說完我就擱下她到外頭去了。
  四季如春的氣候,溫柔地圍繞著我。
  一伸懶腰,骨頭就傳來一點都不可愛的喀喀聲。
  果然總是面對辦公桌,身體會變得僵硬……我一邊那樣想,美麗的庭園撫慰了我的心靈。
  「天氣真好……」
  抬頭一看,是一片清澈至極的美麗藍天。
  「……汀恩就在那片天空裡的某一處嗎?」
  不經意自言自語的同時,我緊緊握著懷錶。
  從天空中守護著我……那種想法宛如童話故事,我卻真的相信。
  ……不對,應該說是死纏不放想要相信吧。
  「……不,不在那片天空裡喔。」
  身後有某人回應了我那樣的自言自語。
  那耳熟的聲音,讓我瞬間定格。
  ……我不敢相信。
  「騙人……」
  我終於聽見幻聽了嗎?冷靜的我規勸著高興到發抖的我。
  但是就像在嘲笑著那樣的我,那道聲音繼續說:
  「……十分抱歉,大小姐。我老是在向您撒謊。」
  我的淚珠從眼裡一滴滴落下。
  我沒有聽錯……而且也不是幻聽。
  「那是……什麼樣的謊言?」
  聲音在發抖。
  「有很多。商會之子的身分、聽見您要嫁人,還裝作若無其事,還有我死掉了的事。」
  「這些全部都無所謂了……!」
  我一回頭就飛奔撲進他的懷中。
  沒有錯……是他。
  是他……亞爾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亞
  那溫暖的體溫、胸口的聲響,令我眼淚潰堤。
  他還活著……還活著!
  「只要你活著,我就別無所求了……」
  他也將手繞到我的背後。
  那雙手在發抖……肯定不是我的錯覺。
  我感動不已,於是緊緊抱住的手,又抱得更用力了。
  我想確實感受他存在於此的這件事。
  我們互相擁抱,共享彼此的體溫。
  我好想見你……好想見你!
  無論如何、無可救藥地。
  心底想著已經再也見不到了,即使如此還是尋求著他,留戀他的身影。
  我默默地稍微離開他的身體,用手摸他的臉頰。
  「可是,為什麼……?」
  「被流箭射中是真的,差點死掉的事情也是……不過醫生的努力有了價值,我甦醒過來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死掉的消息就已經傳到王宮了。」
  「嗯……你已經沒事了嗎……有沒有哪裡痛?」
  「我已經沒事了。也沒有後遺症。」
  他說完那句話笑了笑。我安心地舒了口氣。
  「這樣啊……太好了。」
  「我甦醒的事,只有替我看診的醫生知道……我叫他別說出去。」
  「為什麼要那樣做?」
  「蕾蒂說我不適合當王,說她自己要當王,叫我退隱。我想她能登上王位這樣正好。」
  汀恩說著說著露出愉快的微笑。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妹妹還這樣對我說了。既然那樣,我就想著希望能在這裡工作。」
  汀恩抓住我托著他臉頰的手。
  「以往我認為自己的未來,只有成為王或者死去兩條路可選。從來不曾描繪過那之外的未來。一切都是為了當上王……只是為了那個目的和周遭有所關聯。」
  我靜靜地聽他吐露心聲。
  「但是……那時候在這裡的我不一樣。理應一直擺在心上的未來完全消失無蹤,並且僅僅是享受著跟您一起工作這件事……」
  「汀恩……」
  那簡直就像是在告白。
  在聽他說話的同時,我的胸口一直在小鹿亂撞。
  「我祈禱、我盼望──除了那以外的未來。我想跟您一起創造出不曾見過、不曾想像過的未來。」
  他抓著我的手更用力了。
  「雖然以往是短期僱用契約……不過從今以後我想一直在這裡工作。還有位子留給我這縷亡魂嗎?」
  「……!是的,當然有。」
  就死去的他而言,確實是沒有確切的身分。
  然而那又怎麼樣呢?
  嚐過一回那樣的絕望,我甚至有種不管多少辛苦都算不上什麼的感覺。
  汀恩就這麼握著我的手跪下。
  簡直就像童話故事裡,騎士向公主下跪那樣。
  「等……汀恩!」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行動,我驚訝之餘開口大叫。
  然而,他平靜地微笑搖搖頭。
  然後下一秒,他用強勁的眼神注視著我。
  那雙眼睛擄獲了我的注意力。
  「……我愛妳。」
  接著他所說的話,又讓我再次愣住了。
  毫無掩飾短短的一句話。
  然而包含在那句話裡的心意,卻讓我淚流不止。
  「我總是對妳撒謊。而且我在這個世上沒有正式身分,是無法公開露面的亡魂。會讓妳非常辛苦吧。可是……我不想再對自己──更重要的是不想欺騙妳。我是真的愛著妳。就算知道會讓妳很辛苦,我也沒辦法放棄。我想跟妳一起繼續走向未來。可以請妳務必與我一同共度今後的人生嗎?」
  我聽著他的話……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變紅。
  好高興、好高興。心中充滿了喜悅。
  「你會介意那種事啊。」
  我抓住了他的手。
  「說什麼那種事……雖然自己說怪怪的,老實說會很麻煩吧。首先,身分不明、來歷不明的男人,不適合當領主的夫婿。再加上那個男人流著王家的血,有王位繼承權……絕對沒辦法在公開場合露面。」
  「對我而言,不過就是那種事喔。因為能跟你在一起……跟以為已經死掉的你在一起。在那樣的奇蹟之前,那些僅僅是『那種事』而已。而且……」
  他聽見我的話,雙眼圓睜。
  我讓他站起來,撲進了他的懷中。
  身為淑女的修養、身為公爵千金該有的樣子,這時候我全都拋到九宵雲外了。
  「反過來說,你比起王冠選擇了我對吧?假設你成為了王歸來,我也已經是領主了。不打算、也不想退回這個職位……無論我多麼深愛著你。」
  「艾莉絲……」
  「我呢,汀恩,也是個很麻煩的女人,非常貪心,儘管愛著你,但我無法改變我自己的路。因為我愛著這塊土地,愛著這塊土地上的人民。」
  只有這一點不能妥協,就算我有多麼愛他。
  「……我愛著那樣子的艾莉絲。」
  他說著露出了笑容。
  「汀恩……」
  我們互相凝視。倒映在彼此眼中的,只有彼此。
  「但是,答應我一件事。」
  我一開口,他便用認真的眼神追問我後續。
  「已經有過太多那樣的感受了。絕對別再說出會讓我哭泣的謊言。」
  痛苦、難受、傷心。
  甚至感覺胸口就要破裂……我再也受不了那樣的感受。
  「當然。再也不會了,說謊的事我道歉。」
  這次他輕輕用手托著我的臉頰。
  我把頭朝他托住的手歪了歪,像是要將自己交給他似的。
  「……我也想跟你一起走下去,比起任何人都要靠近……我也愛著你。」
  終於能說出口了……愛著你這幾個字。
  我率直的情感……湧現的是滿溢的這份思念。
  這件事連同滿足感,讓我安心地呼了口氣。
  我悄悄靠近他的臉,就這麼閉上了眼睛。
  接著我們親吻彼此。
  ……眷戀不已。
  對於他還活著這件事,以及走到這一步的所有一切我都心懷感謝。
  並且與此同時……暴力般的衝動縈繞在我心中。
  我的感情好似要爆發一般,甚至想開口大喊。
  我想占有他的一切……到了無法思考其他事的地步。
  希望他能跟彷彿被溢出的感情淹沒的我一樣愛戀著我。
  
  
  
  ……我們悄悄地放開了對方。
  「……我、我們先回去吧。」
  再繼續這樣下去,感覺會無法自拔,我感到害羞之餘開口提議。
  「……是啊。」
  表示同意的他,臉微微泛紅。
  那相當可愛,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大家肯定會很歡迎你的。聽說你死了,大家都很沮喪。」
  「這可不好說呢……感覺〈財〉的各位反倒會顫抖著說我從地獄中甦醒過來了。」
  「確實……」
  我們手牽著手。
  從指尖傳來的體溫,令我不禁揚起了嘴角。
  從今以後,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吧。
  「來,我們走吧!汀恩。」
  「嗯。」
  
  ✝✝✝
  
  從那之後過了幾年。
  我跟汀恩結了婚,過著幸福的每一天。
  知道汀恩真實身分的,只有家人、蕾蒂西亞殿下以及與我一起工作的每個兒時玩伴。
  表面上我是跟身為平民的男性結了婚。
  當然,要達到結婚這一步也有很多麻煩事。
  家人……完全沒有反對,但主要是其他的貴族很煩人。
  尤其是以入贅阿爾梅利亞伯爵家為目標的二男、三男的家族更是連番狂批、砲火猛烈。
  在蕾蒂西亞殿下的協助,再加上不希望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繼續增強力量的明智貴族站在我這一邊,稍微花了點力氣,才順利達到了這一步。
  因此結婚典禮是由我們夫妻倆與雙方的家人所參與,相當雅緻的婚禮。
  不過那些事都不要緊。
  重要的是我跟他成功結為連理……只有這件事。
  對這場婚禮感到最高興的,就是王太后……艾伊麗陛下。
  當她在結婚典禮中途開始大哭因而過呼吸的時候,我臉上的抽搐藏都藏不住。
  她對我們說「實現了長年的夢想」……但那究竟指的是什麼呢……在我身旁的汀恩也面露苦笑。
  領主的工作也很順利。
  因為沒有愛德殿下在世的時候,將我當成眼中釘來礙事的人,也難怪會這樣。
  有丈夫汀恩當輔佐替我做事,也算是一大要因吧。
  由於他正式成為領主輔佐,工作也能妥善處理了。
  要說除了我以外誰最高興,出乎意料的是〈財〉的各位。
  他們為了汀恩的回歸喜極而泣……雖然臉色有點蒼白。
  ……話雖如此,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
  看樣子我的人生,似乎沒有安穩這個詞彙。
  就算這樣,我的部下是身經百戰的一群強者……因為有大家的幫助,才總算走到了這一步。
  現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即使在塔斯梅利亞王國也發展成了擁有最多人口的都市。
  學校產生出最尖端的技術,然後將其返還給市場。
  城市各自設立學校和醫院,所有領地居民都能讀書識字和計算,要是生病了去醫院是理所當然的事。
  市場上陳列著來自阿卡西亞王國的珍貴進口商品,讓造訪的人感到開心。
  此外,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與阿卡西亞王國之間的交流變得很盛行,對方的嶄新技術接二連三地流入。
  阿茲達商會成為國內屈指可數的商會,規模已經成長到前五名以內。
  現在為了要在阿卡西亞王國展店,正在進行各樣調整。
  和卡迪爾殿下之間因為那些事,現在還有書信交流……不過偶爾他會表示自己還沒放棄,叫我一定要去阿卡西亞王國住等等,對我進行相當激烈的勸說。
  當然不是因為情愛之事……完全是為了挖角。
  可是每當看見那些內容,汀恩就會有點賭氣不高興……會不由得覺得很可愛……那是我一個人的祕密。
  蕾蒂西亞陛下身為第一位女王,在王都大顯身手。
  貝倫在她的身旁。
  令人吃驚的是,蕾蒂西亞殿下登上王位的兩年後,兩個人就結婚了。
  我無法估量當時我有多震撼。
  雖然汀恩似乎預料到了。
  不過,我真是作夢也沒想到他們兩個人會結婚。
  而且竟然還是蕾蒂西亞陛下自己開口求婚,令人更加驚訝。
  我有試著婉轉地問過她迷上貝倫哪個部分,她說了是「我們的感性很合得來,還有他的思考方式呢」……但那究竟是哪個部分,我完全搞不懂。
  雖然我當時覺得繼續問下去就太不識相了,因此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大小姐,我拿茶來了。」
  「哎呀,塔妮亞,這可不行!妳不能那樣勞動身體。」
  有時是祕書、有時是幹練諜報人員的塔妮亞,現在有喜了。
  對象竟然是迪達。
  塔妮亞結婚對當時的各僕役造成了巨大的震撼……但對象是迪達這件事大家都表示了理解。
  「這點小事沒問題。比起完全不動,應該還是稍微動一動比較好。」
  「話說我在懷孕期間想要工作的時候,制止了我的人是誰呀?」
  當我半瞇著眼盯著她看,塔妮亞瞬間眼神游移……然後放棄了。
  「十分抱歉,我把茶放在這裡以後就去休息。」
  「這樣呀,那真是太好了……總之妳在那裡休息一下吧。」
  我用手指向某個客用的椅子,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驚慌失措。
  「可是……」
  「沒關係。反正今天預計也不會再有客人來。這是領主命令。妳至少先在那裡休息一下。」
  「……遵命。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塔妮亞坐下以後,我靠近她並且摸了摸她的肚子。
  「真期待能跟這孩子見面呢。」
  「嗯,是呀。這孩子生下來,如果大小姐同意的話……日後我想讓這孩子隨身服侍大小姐的孩子。」
  塔妮亞說著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同時摸摸自己的肚子。
  「那要看這孩子本人的意願。」
  我苦笑著回答完以後,總覺得塔妮亞的雙眼似乎相當炯炯有神。
  「那麼大小姐。大小姐您是同意了嗎?」
  「嗯……是啊,畢竟如果是妳跟迪達的孩子,不管要走哪條路都值得信任。」
  「……我深感榮幸。那麼,為了讓您中意,我會徹底地嚴格鍛鍊這孩子。您敬請期待。」
  「嗯,好……」
  被她的氣魄壓倒,我不由得表示同意。
  ……接著我讓她暫且這樣休息一下,自己離開了房間。
  「母親大人。」
  我和我的孩子擦身而過。
  「哎呀……耶皮斯。」
  他是我跟汀恩所生的孩子。
  是一個儘管遺傳了我宛如銀線的髮色和眼睛顏色,但除此之外……五官全都像汀恩的男孩子。
  「怎麼啦,耶皮斯,你沒有跟別人在一起嗎?」
  像是在回答我這個疑問似的,汀恩正巧在此時走了進來。
  「喂,耶皮斯。不能擅自在政務大樓四處亂走,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吧?」
  那般斥責耶皮斯的他,懷中還有個脖子終於硬了沒多久的長女璐琪。
  璐琪和耶皮斯完全相反,髮色和眼睛顏色都遺傳自汀恩,除此之外彷彿跟我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歡迎妳來,璐琪。」
  我一向她伸出手,璐琪就笑著撲進我懷裡。
  然後我摸了摸耶皮斯的頭。
  「耶皮斯你還真是喜歡政務大樓呢。」
  「是的。因為很帥氣。」
  「……帥氣?」
  「是的。為了人民拚盡全力工作的領官們,他們的樣子非常帥氣。雖然不是從故事裡走出的那種超人般的英雄,不過他們每一個人都拿出自己擁有的力量,那些累積起來就會成為對某人而言的英雄……不覺得這是相當美好的事嗎?」
  就算是我的孩子,耶皮斯還真是個早熟的孩子。
  據說汀恩以前也是那樣的孩子,說不定是內在也像到他。
  「哎呀……那麼耶皮斯你將來也想像他們那樣工作嗎?」
  「是的。」
  我再次摸了摸做出那種回答的耶皮斯的頭。
  「那真令人期待呢。總有一天……不光是覺得帥氣,我可是非常期待,等你了解這份工作真正的重要性以後在這裡工作喔。」
  「是呀,如同母親大人說的……現在的我想在這裡工作的這個願望,聽起來像是隨口說說吧。但是總有一天我一定會……」
  「哎呀,我沒有說你不能有所憧憬喔。應該說我覺得那樣很好。因為你還只是個孩子。」
  說完以後,耶皮斯眨了眨眼。
  這種時候他露出了孩子氣的表情。
  「小時候的憧憬是很特別的。因為那其中不包含任何的盤算。發現純粹覺得帥氣的事物,那件事本身就很棒。為了能接近憧憬,首先你要努力。然後如果跟現實有所衝突時,你還是想走那條路的話,你儘管走下去就好……萬一後來你想走不同的路,就那麼做吧。即使變成那樣,先前你所做的努力也不會背叛你。」
  「……是的,我會努力。」
  「不過也不能太過拚命喔。你急著成為大人的話,我會很寂寞的。再當一下下我可愛的耶皮斯,我會很高興。」
  這樣一說,耶皮斯還有在他身後的汀恩都露出了苦笑。
  「耶皮斯,還有汀恩……你們如果想說我溺愛子女的話,就儘管說吧。」
  「沒、沒有那種事……我很高興,母親大人。」
  看見好像很慌張,但最後卻說得有點害羞的耶皮斯,我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甚至想著我家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
  汀恩抱起了耶皮斯。
  「溺愛子女是件壞事嗎?如果要那樣說,那我也溺愛子女……應該說是溺愛家人吧。我覺得我的夫人是充滿知性,世界上最漂亮最溫柔的我最愛的人,她所生的孩子們也無比可愛喔。」
  「汀恩……」
  「心愛的夫人,機會難得,妳就休息一下,度過一家人的團圓時光吧?」
  「這個提議很棒呢,老爺……剩下的文件並不急,只要之後有你幫忙馬上就能結束了吧……是呀,我們就品嚐著梅里妲的點心休息休息吧。」
  我們各自抱著孩子,依偎著彼此向前走。
  ……伴隨著一臉幸福的笑容。
  
  ✝✝✝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在那之後有了顯著的發展。
  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為復興之祖受後世讚頌。
  她設立銀行,推動免費上學和義務教育,修改稅制和保護醫學發展,以及整修道路和公共建設。
  雖然那些在百年之後,也漸漸受到其他國家採納……但她比其他地方都要早著眼於那些事的重要性、實用性並加以引進,即使在後世也將她稱之為鬼才。
  然後塔斯梅利亞王國也受到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發展的恩惠,達成了顯著的成長。
  此外,她在此一時代罕見地跟身分不同的人之間戀愛結婚的事蹟也相當有名。
  她的丈夫身上充滿了謎團。
  據說他在暗地裡支持她,其才能並不亞於艾莉絲。
  在專家之間,從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不可思議地沒有人表示反對的這件事出發,現在最有力的說法,是他可能是從以前就服侍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人。
  無論如何,充滿謎團的她和她丈夫之間跨越身分的戀愛結婚,因而引發許多臆測,成為眾多戀愛小說的題材。
  並且如今仍然有無數年輕女性閱讀著,並為之心動。
  留下許多逸事、傳說的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
  為民著想,為民所愛的公爵千金……她的名字如今仍然牢牢刻在領地居民的心上。
  
  
  
  
  
 楼主| 发表于 2020-4-30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本篇故事終於結束了。
  五集……沒想到竟然能寫到這裡。
  真的是感慨萬千。
  衷心感謝一路陪著我的各位讀者。
  在寫這一集的途中,曾經發生過一次數據化為烏有的事件。
  寫到一半的東西,苦惱到最後全都不採用再重寫的時候,運氣很背地電腦靜止不動了。
  電腦再一次可以用之後,我用WORD將之前寫好的東西還原……可是還原的是不採用的那些。
  簡單來說,原因就是我沒有頻繁存檔的關係呢。
  其實先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不過該說人類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還是什麼的。
  我在電腦前,靜止不動了好一段時間。
  言歸正傳。
  開始寫這個故事時最辛苦的事情,就是艾莉絲是個總是在工作的工作狂。
  在開始寫故事以前,我就已經決定好故事的發展了……可是一旦開始寫了,就算我想推進劇情,艾莉絲也會說「等一下!」中止話題,立刻回到辦公室去。
  即使我想描寫日常生活,艾莉絲也不想從辦公室裡出來。
  稍微享受一下假日吧……這句話不是塔妮亞講的,而是作者的真心話。艾莉絲,動一動吧……我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電腦前抱頭苦思,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不過正是這樣不肯離開辦公桌,埋首於工作中的她,一直鼓勵著身為作者的我。
  為了自己重要的事物成為眾矢之的,只會一個勁兒地一直看著前方……我很憧憬那副模樣。
  因此在這個故事中我最有同感的,老實說就是在她底下工作的人們。
  是被她工作狂的一面惹哭,對她的態度抱有憧憬的同志那樣的感覺。
  我感謝我所創造出的所有登場人物。
  那麼雖然本篇故事完結了,故事還會繼續下去。
  話雖如此,但不是未來,而是過去的故事。
  主角是在第五集中大顯身手,甚至說不定有搶走主角風采的母親大人……梅露莉絲。
  她是懷著什麼想法執劍反覆鍛鍊,然後出戰的呢?
  我想寫一寫其中的故事。
  各位如果能再多陪伴我一下,便是我的榮幸。
  換個話題,這次也會跟漫畫同時發售(註:此指日本發售時的情形)。
  有種每個登場人物的心境變化表現在神情上,每個人都栩栩如生的感覺。
  梅宮老師,衷心感謝您用出色的圖畫下公爵千金的世界。
  最後向大家道謝。
  我真的給責任編輯添了很多麻煩。都要到期限了,我還說著諸如「這邊我想重寫」、「這邊我想追加場景」之類的……老是這麼任性,十分抱歉。
  真的很感謝您最大限度回應我的要求。
  在執筆過程中支持我的身邊所有人……衷心感謝你們。
  双葉はづき老師,這次也感謝您出色的插圖。
  看到第五集封面草稿的時候,我便回想起第一集問世時的事,一個人沉浸在感慨之中。
  然後最後是各位讀者。
  本篇故事的完結篇能順利出版,都是多虧了拿起這個故事的各位。
  衷心感謝大家。
  
  澪亞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8 收起 理由
mana63905 + 18 精品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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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 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感谢录入分享!
发表于 2020-5-1 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连更三本,感谢大大录入分享,辛苦了
发表于 2020-5-1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连更四本,大大辛苦了
发表于 2020-5-1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录入分享
发表于 2020-5-3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都结婚了 啊~~~~
发表于 2020-5-7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女主除了記憶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外掛,唯一的例外是老媽...
发表于 2020-5-9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劇情進展神速阿,一下子本篇就完結了
吐槽改革同樣神速....
发表于 2020-5-10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漫画党,之后总算追完了,但是真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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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8 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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