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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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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BACCANO!大骚动!+1931+特急篇+The+Grand【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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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6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大地之灵 于 2009-4-7 17:2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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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作者:成田良悟
译者:正树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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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回忆录
终点站   后日谈
序章Ⅵ   炼金术师
序章Ⅶ   工作服女子
序章Ⅷ   铁路绘影者
特急片   <不会死的男人>
终章Ⅱ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忆录 『少年』

当时真的很快乐。
和梅莉在列车里东奔西跑的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快乐。
虽然不记得为什么这么快乐,不过梅莉和他的妈妈都带着笑容。
我想一定是因为这样,我那时才会跟着开心起来。
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不论爱萨克、蜜莉亚,还是贾格西他们和娜塔莉阿姨,统统是好人。这些在餐车里的人都很温柔。
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也无心试图发现。
但如今我总算能了解了。就算不是全然理解,我也有试着让自己去更关心这些人。
我觉得,那班列车上充满了一起被我遗忘的事物。
对我来说,搭上列车或许算是一个『分歧点』。要是没有搭上那班列车…要是没有遇到爱萨克和蜜莉亚——我真的难以想象。
怪物?你说的是『铁路绘影者』吗?……那个红色的怪物……嗯,我有遇到啊。那个怪物和爱萨克一样,也帮助我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他真的很可怕!一回想起那件事,就会让我全身发寒!光是这样就让我觉得快要疯了……
那是一个彷佛由力量与恐怖化身而成的存在。无论武力、权力、神魔的意志,甚至是被称为命运和因果的存在,都会折服在他的力量下。他拥有的便是这般种恐怖——
——咦?我刚才说了什么不像小孩子会说的话吗?你想太多咯。嗯,你就是想太多了,对吧?哈哈哈哈。

回忆录『工作服女子』

即使到现在,我有时候还是会感到不安。
在特快列车『飞翔禁酒坊』发生的事件。会不会全是场戏,或者只是我作过的一场梦呢?我常常这么怀疑,因为那起事件实在是太超出现实。
过去虽有好几次涉险经历,同时也都安然度过每一次难关。但我确信,那些经历都是确有其事。
然而那起事件之所以至今依然带给我不踏实的感觉,或许与我并非自主性选择涉险,而是偶发性被卷入该事件有关吧。
可是就算将这一点考虑在内,整件事情的发展依然过于诡异。
在我倒挂于列车下面时,我的背后是高速与我擦身而过的地面,那是一种形式非常明确的『死』。在芝加哥与手持机关枪的黑手党打交道时,我也能清楚体悟到『死』的存在。正因为我能了解死的具体形状,所以才能够将它和恐惧一起回避掉。
然而就只有在那里的红色怪物,他和其他一切都天差地远。
那班列车原本便处在一种不寻常的状况中。对当时的我来说,列车就彷佛被单独切割出来,独立于世界之外一般。
而那个怪物,感觉上又是从中独立于世界的外侧,窥视者我们的恶魔或者什么似的。
那怪物是一团很纯粹的恐怖,他的存在本身便充满着『死』。那是一股无从回避,彷佛彻底被噩梦给搅和的恐怖。
可是到头来,那怪物却没有下手杀我…
我到现在还是不了解,他是好人?抑或是坏人?话说回来,他真的是那班列车的——

回忆录『灰色魔术师』

列车?你说的是哪件事?……喔喔,是列车票贵得离谱的那班特快列车啊。对我来说,列车不过是一种交通工具,没有什么贫富贵贱的分别。
事件?这么说来,那天晚上的确吵了一点。不过,对我而言就只有那样,心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抱歉啊,我不是很了解俗世间的事情,也兴致缺缺。所以我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对喔,这幅装扮的确很显眼。正因如此,不管是个人还是社会都不会想接近我。很轻松,也很孤独。
搭乘那班列车也是这样,好奇心强到会开口跟我说话的,也就只有那几个人而已。其中一个人似乎还把我误认成死神呢。
那班列车上夹杂着想死去之人和想活下去之人。不过一般人其实不属于任何一边。
给予想活下去之人协助是我的义务,不论那个人的本性有多恶劣。我刚刚也说过,我不是很了解世俗观念。或许,我早已失去对善恶的概念了吧。
……红色怪物?很可惜,我没有看见什么怪物。
照你说的听来,我觉得他也算是一个将列车与乘客从恐怖分子中救出来的英雄呢。
或许那个『铁路绘影者』真的是某种如同死神的存在。有机会的话,我倒挺想见见他。
无缘与死神相见,大概就代表现在还不是我死亡的时候吧。那么我也只好继续苟活下去——虽说这并非我本意。

回忆录『关于那位年轻的车掌』

啊啊…那班列车上的车掌是死了,两人都死了。咦?你想知道比较年轻的那位车掌是怎么样的人?
让我想想……
「你问我车掌这份工作有什么乐趣吗?
就是能够与人接触咯。有些客人我这辈子只见过那么一次,也有客人每个礼拜都能见上一次。因为这班『飞翔禁酒坊』上的客层相当广泛,所以不论富翁或穷人都能够遇见。
来乘车的客人不只是贫富上的差距,也都带着形形色色的过去。让每位搭乘这班列车的人,脸上都能带着同样的笑容,是我工作上的理想。我就是单纯喜欢观察人。我在当上车掌之前的工作,就只是工作而已,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就是能够坦率说出这种话的人。
不过当列车出发的时候……他工作得比平常要卖力——我问我为什么吗?
嗯…因为在出发前,车掌在货物车的旁边看到一个大美人咯。
「简单一句话形容,就是『漂亮』两个字。她穿着黑色的礼服。该怎么描述比较好呢,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氛围。不过感觉她是我至今见过的人当中,身上阴影最浓厚的一个,甚至会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开口笑过。所以我决定,身为车掌的我一定要在这段旅途中让那位女性绽放出笑容。我个人也觉得,她笑起来会比较好看啦。所以我决定今天要特别卖力地工作。」
嗯,他就是会说这类话题的家伙。
可是,那位年轻的车掌最后死了,因为被卷入那班列车的事件。
……你问我那位穿着黑色礼服的女性最后有绽放出笑容吗?我比谁都还想知道这件事呢!
嗯,我吗?我的名字啊——让我想想……姑且就先叫我「铁路绘影者」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点站   後日谈

1932年  1月纽约某处
「欢迎您千里迢迢光临本『情报商』。」
在点著朦胧烛光的房间内,一名银行职员装扮的男子笑著迎接。
乍看之下很普通的笑脸和招呼语,实际上却感到分外不协调。
这里是位於曼哈顿某区,一个不起眼地方的一栋小小办公大楼。名义上是报社的大楼,而他们的确也从事著发行作业。虽然是一份发行量不足纽约时报千分之一的小报,不过倒还没有必要因此撤出这栋大楼。
这个组织的报纸发行作业不过是让他们方便行事的业务而已,他们的副业——「情报商」工作的收入其实远胜过主业。
一般而言,一家情报商并不会设置固定的据点。正如同我们在电影和小说里所见到,这是一种在酒吧的角落或是暗巷里传递纸片——那类的气氛会更让人有感觉的职业。最基本的理由是因为,据点被查出来的情报商,就算突然遭人灭口也不算稀事。
虽然如此,这栋大楼除了报社招牌外,竟然还另外挂著一块「情报商」的招牌。就某个角度来说,如此光明正大地拥有一家店铺,实在是让情报商之名蒙羞。
他们自有其理由不会被灭口,不过这次的客人压根不在意这件事,他只是单纯想要谈自己寻求的「情报」而已。
柜台男子在听过客人的要求後轻轻点头,直接将他带到位於地下的小房间内。
「嗯,刚刚听您提起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个『事件』……关於在那班列车上发生的事情,客人您本身了解到什么地步呢?」
说著有些过分恭谨的敬语,柜台男子谈起客人本次的委托:
「事件发生在横跨大陆的特快列车『飞翔禁酒坊』,起源是在列车的餐车中。在朝著这里,也就是纽约行驶的列车车厢中,同时搭上了三夥强盗。其中一夥是身穿黑衣的恐怖分子集团——通称为『幽灵』。他们的目的是将列车上的乘客当作人质,要求政府释放他们的领袖,也就是修伊·拉弗雷特。」
虚指著空中的某个定点,男子滔滔不绝地说起当时的状况:
「然後,穿著白衣的是一夥脱离黑手党的混混,中心人物是拉德·卢梭。他是芝加哥屈指可数的黑手党之一,卢梭家族首领普拉契德·卢梭的亲戚,也是一名极为优秀的杀手。他的目的,就是演出一场以金钱和快乐为目的的随性杀戮戏码。」
男子继续开心地侃侃而谈,让人无法了解他到底有没有将客人放在眼里。
「然後是最後一夥人——我们目前已确认列车上另外还有一个企图抢劫货物的年轻人团体,虽说在官方公布的资料上,他们只是一般乘客而已。附带一提,他们似乎没有对一般货物下手。总而言之,这三个集团互相对立……最後由强盗集团的年轻人胜出。到这边为止,您还清楚吗?」
对著淡然说出这些话的柜台男子,客人静静地点头回应。
「厉害厉害,这样实在是非常了得。若是亲身经历过的相关人士,就算了解到这边也没什么奇怪。那么容我向您请教,客人您还希望听到什么样的拙见呢?」
面对柜台殷勤的态度,客人缓缓说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柜台男子听了後点头称善,仿佛从一开始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似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现在明了了。『事件背後发生的事件』——客人您所希冀的『情报』是这个没错吧?」
柜台男子从椅子上站起身,逐步走向客人。
「没错,没有全盘经历那一切的相关人士,一般都会想要忘掉那起事件…不过如果深层涉入其中,但又涉入得不够彻底,在没有全盘了解前,是无法满足那股渴望的对吧?」
柜台男子在愉悦点头的同时,眼中却充满悲伤的色彩:
「哎呀,我家老板好可悲,真是可悲。客人您所希冀的『情报』是他最想诉说的事情,他却偏偏在这时候外出。哈哈,他还真是不顺利呢。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感谢上帝,让我能代替他叙述这起事件。」
柜台男子露出笑容,半边的眉毛随之大幅歪曲起来:
「嗯,那么我就开始叙述了,叙述那一夜,事件背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认真,面对客人开始了「工作」。
「对了对了,接下来我所说的情报,请务必不要在这里写下笔记。既不允许也不可以,就算一个字也不会被通融,请客人让这个情报只留存在您的记忆里。等到全部叙述完毕後,您便可以一边回想一边写出,因为到那时候,那情报已经掺杂了您的主观,不再是『正确的情报』……嗯,请您将这个规定当成我们在这一行想继续经营下去的一种类似仪式的行为。即使表面上向您说得客套了些,我们还是得坚持『情报来源』只能被握在情报商和情报提供者的手里。」
一口气说到这里後,柜台男子眯著眼睛与客人四日相交:
「接下来说的就不是客套话了,我建议您不要去探查情报提供者的资料——会没命的。」
看见客人吞了口唾液并点头後,柜台男子带著微笑坐回椅子上。
「搭上那班列车的,是一群就算说是坏人也不为过的小混混们。当然上面也乘坐著一般旅客,不过那比例太过夸张了。何况搭乘在飞翔禁酒坊的不安定因素,可不只有我刚刚提过的那三个集团。将其中一些人称作小混混实在过於脱离人类常识的范畴。一位是有著『葡萄酒』绰号的杀手,他是一个几乎会被拿来和都市传说扯在一起的怪物——珂雷亚·史坦菲尔德。接著另外一个人是——」
男子说到这里先停顿下来,以试探客人的口吻问道:
「客人,您是否知道,这世上存在著所谓的『不死者』呢?」
柜台男子的嘴角得意地歪曲著,不待对方回答,便再度展开仔细的描述:
「他们是一群在自我追求的道路中误入歧途,获得不死生命的炼金术师们……不,『不死』这种说法不算正确。以正确情报而言,死亡的方法…换句话说杀死他们的方法只有一种。那便是将自己的右手搭在对方的头上,坚定地默念『想吞食对方』。只要这样,只要经过那样单纯的『仪式』,就能完全夺走另一个不死者的一切……包括生命、身体、经验、知识,有时候甚至包括感情。一切都将被平等地透过右手吸收到自己的体内……换言之,就是能将对方「吞食」掉!——不过,相信与否得由客人您自行判断…但这是事实。」
确认对方并未反驳也没有嗤之以鼻後,柜台男子的嘴角两端歪曲得更加明显:
「然後,搭乘那班列车的那个人叫做——」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Ⅵ  炼金术师

真是的,世事太过顺利,顺利到连我都害怕起来。
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超过两百年,才觉得将那些家伙「吞食」掉的机会终於来临——想不到同时还即将赚到一笔能够让我暂时不愁吃穿的巨款。
收到麦沙的信时,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信上提到那个圣拉多「被吞食掉」了。於是我回了一封主旨为「今年冬天去找你」的信给他。反正本来就有前往纽约的计画,这倒刚好。
我从以前研究至今的东西……老实说虽然那只是副产品而已,那「炸药」因缘际会下将卖给纽约的某个组织。
原本是打算和军方交涉,不过我的名字不便被公诸於世。这个国家的军备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含糊不清,再也无法进行匿名交易。对於受限於「制约」,无法使用伪名的我而言,这是一个致命性的负面因素。
无奈之下,我只能考虑将这种炸药卖给其他国家的组织,持续暗地里进行交涉。
就在那个时候,我收到两封信。两封信的寄件者都是我的老相识,寄件地点也都是纽约。
我感到焦虑,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人在这里?信上写道,他们都是从纽约的情报商那里问到我的所在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连另一个都市的情报商部能知道我的所在位置,如此一来,我已经不知道那群家伙什么时候会杀过来「吞食」我了。
我马上想到要转移阵地离开那里,可是读了信的内容後,我又考虑了一次。
一封信是炼金术师的同伴——麦沙寄来的。上头提到他在纽约的一个什么组织当会计,不过没提到太多细节。信上的内容只写到:「圣拉多的存在已被消灭,请安心度日。」
圣拉多是我们在两百年前获得「不死」後,马上背叛大家,开始吞食同伴的臭老头的名字,害得同伴们最後散落各地。时至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因为害怕被「互相吞食」而低调地过活。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真是的,竟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当时,圣拉多没有那么鲁莽草率——
——现在所有人早就被我吞食殆尽了。
我当时脑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这种念头。可是,在大家各奔东西生活之後,辛酸的岁月让我的想法产生极大的转变。
我原本和一位一起逃跑的炼金术师同伴共同生活著,然而那种生活却糟糕透顶。糟糕的不是贫困,就算我们的肚子会饿,但不死者不用担心会饿死。
问题出在和我一起生活的同伴身上。
他一开始原本对我很好,後来却逐渐显露其令人战栗的本性。
当躲避圣拉多的生活安定下来之後——「他」开始变得不论心情好坏,都会对我施以毫无道理可言的暴力。伴随著愤怒和笑容,甚至伴随著悲伤,那种暴力变成一种有如呼吸、吃饭般自然的行为,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扎下了根。
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行为越演越烈,就像在玩弄不管如何伤害也能够再生的身体一般,有时又像进行实验似的,他对我身体的折磨不曾间断过。
明明即便不死,痛觉也不会跟著一并消失。
而且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
那家伙当时总是寻找各种理由,想要正当化他的行为,然後那时的我总是轻易被骗。又或许是我虽然理解那是藉口,却有种若是拒绝他,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的预感。就算想要逃离那样的痛苦,当时的我也不具备独自活下去所需要的智慧与勇气。
在那段扭曲日子的某一天,我们突然收到一则讯息。
一则他私底下有联络往来的同伴炼金术师,被圣拉多「吞食掉」的消息。
从那天起,他对我的凌虐开始变本加厉。原先他只会拿实验器具来折磨我,在那以後,殴打和其他单纯的暴力也开始变得明显。使用器具的凌虐,则升级成过去远远比不上的残酷。
只要我对他投以怀疑的眼神,他便会感到过度的恐惧,然後说出一连串数量是过去好几倍的藉口。那模样甚至像是在讨好我,让我感到一种无可救药的丑陋。每当他发现我的那种视线,他的脸就会更加狰狞,然後对我施以暴力。
那段日子的某个夜里,他试图吞食我。
或许定当时还醒著的我非常聿运,又或许,我早有预感迟早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使尽力气拨开他的右手,两人就这样激烈地扭打起来。
大概是我绞尽身上许久下来不断累积的质疑和憎恨所带来的结果吧。我比他早了一瞬间,将右手按在他的额头上。下一刻,我便将他所有的一切全部吸入自己的掌内,包括身体、记忆,甚至是他的心。
紧接下来才是地狱。在他的知识中,我只看见他对我扭曲至极的情感,以及哪天该不会被我「吞食掉」的恐惧而已。到头来,我充其量只是他扭曲欲望的一个宣泄口,其中不存在任何一丝一毫名为信赖的情感。
最不想见到的事物,变成令人作呕的画面被吞进自己的记忆中。那已经成了我本身记忆的一部分,我只能和那令人战栗的知识共存下去。
遭到背叛的感情,背叛的那个人的记忆。两种无法相容的东西,让我这些年来不断地活在苦恼之中。
在不老不死的法则之下,我只有精神持续成长著。
然後我被逼著去体会,活在这世界上的家伙有多么卑鄙、肮脏和渺小。
曾几何时,我对只忠於自己的欲望而活的圣拉多抱持一股憧憬,虽然那个臭老头大概只会把我当作食物吧。
那样也好。我决定将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的存在都视为自己的食物。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那么我就利用这世上的一切活下去吧。然後我最後甚至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将世界上所有人的身体变成和自己一样,然後将他们全部吞食殆尽。
为了这个目的,我必须去做的便是将当初搭乘那艘船的同伴全部吞食掉。
圣拉多总有一天会被人反过来吞食掉——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不过我应该能够「继续」下去,我有那个自信。
他们以前对我就很好了,现在大概依旧认为我仍然是以前的那个我吧。另外,我和圣拉多不同,当他们得知我的意图时,人就已经被我吞食一半了。而这意图也不可能传递到其他的炼金术师那里。
面对别人进攻虽然很可怕,不过若是由自己主动出击,我倒是很有把握。
我写了一封信回给麦沙,里面的内容只写著想去见他。
见面的日期和时间都已经确定,而决定的原因出於另外一封信。
另外一封信也是人在纽约的旧识寄来的。我本来以为他和麦沙之间互有往来,结果根本是另外一件事。他在信里提到想要我研究的副产品,也就是「炸药」。
另一名炼金术师似乎栖身於一个叫做什么鲁诺拉达家族的地方。
真是心想事成!除了能够得到一笔钜款,还可以将他和麦沙一并吞食掉。而且吞食掉麦沙,还可以直接得到圣拉多所累积的知识。
我想像当自己的欲望得以实现的景象,回过神时,发现嘴角已经微微上扬。
用来运送炸药的列车也确定了。
「飞翔禁酒坊」——是由独立於铁路公司之外的单一企业所经营的特殊列车,同时私底下还是一班可以用来载运私酒的方便列车。
我尽可能搜出家里所有的钱来使用,总算成功将大量的炸药装上那班列车。
搭上列车的时刻终於要来临。车掌现在正在乘车口查对乘车名单。
我本来想直接不理他走过去,但车掌眼睛很敏捷地叫住我:
「弟弟,一个人搭车吗?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会让人特别关心,是我这个模样的好处也是坏处。所以我总是提醒,尽量让自己的言行举止获得更多好处。
就像我刚刚撞到一个男人,他也没抱怨什么。真是一个「天真过头」的家伙。
不能使用假名登记著实不方便。我只能尽量使用像个小孩子的表情和口吻,很有礼貌地说出自己的本名:
「——察斯沃夫。我的名字叫做察斯沃夫·梅耶鲁。请叫我察斯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Ⅶ  工作服女子

那天,瑞秋穿上工作服,做好远行的准备。
这次的目标是私人经营的特殊列车「飞翔禁酒坊」。这班列车由於直达纽约,只要能够搭上,便不用担心中途验票,接下来只要思考如何从头到尾避开车掌就行了。
简单地说,她是逃票的惯犯。在此之前,她有上千次没有购票就搭车的经验,而且没有任何一次失败。
她丝毫没有罪恶感,因为这是她的工作,也是复仇。
她的工作是情报商的跑腿,靠著到美国各地收集当地的情报,将情报卖给情报商维生。
位於纽约的那家情报商会用最高价收购从各都市直接传递给他们的「第一手情报」。此外,老板喜欢不透过电话直接听取对方的情报。他说看著对方的眼睛会比较好判断情报真伪。是个很奇怪的男人,不过她并不讨厌。除了柜台那位表面殷勤,实则傲慢的男人让她没有好感外,她和其他人都维持像是朋友般的不错交情。话说回来,一家情报商采取组织的形式本来就不正常,所以那里的老板有些古怪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瑞秋一边抱持这样的想法,一边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持续进行交易。
那家情报商的老板会问瑞秋各种问题,让她接二连三回答与该都市有关,但毫无脉络可言的疑问,据说这是为了从中分析出一般从表面无法看出的情报。她不了解对方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只要对方愿意向她买情报,其他都无所谓。
瑞秋时常奔波於各个都市中。一般的情报商不会做到那种地步,不,应该说会连其他都市的情报都想要的情报商才比较稀奇。
别的不说,在正常情况下,火车票可不便宜。要是无法获得有价值的情报,别说如何提高收益,当场歇业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至少对瑞秋而言,不用担心这件事。做为交通工具的列车,她全部可以靠逃票解决。
「我是在报复。」
她以前曾经和情报商老板提过这件事。
瑞秋的父亲过去曾在某家铁路公司担任维修技师。
那是一个常有的故事。有天因零件破损造成意外,然後公司将过失的责任全部推给瑞秋的父亲。可是实际上,原因明明是出在公司高层漠视第一线人员申请新零件意见的关系。
呼吁再不替换零件将造成危险的父亲最後竟然被追究责任,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就算想告上法庭却无凭无据,那些技师同事们因为害怕失去工作也都三缄其口。
这是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多到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瑞秋便是看著因此被迫劳碌奔波的父亲长大的。
对一家铁路公司的厌恶,最後扩大成对整个铁路的憎恨。
可是,父亲比谁都还深爱列车也是事实。於是她摇摆在迟早要对铁路复仇的想法,和父亲对铁路的感情之间——最後,她选择逃票做为复仇手段。如此一来,便能够在不对列车和乘客造成损害的情况下,让铁路公司蒙受损失。不过话说回来,这当然无法带给铁路公司实质上的损失,只能算是一种单纯的自我满足行为。不,如果将犯法产生的风险纳入考虑,这就不是自我满足,而可说是一种如假包换的自虐行为了。
即便如此,她为了压抑自身的愤怒,还是继续逃票乘车。或者说,她在逃票之中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也说不定。
情报商老板在听完後说道:「那样很好啊。这样吧,等你找到那个意义之後再去买票吧。也把你之前逃的票全都买回来。就当作你不是把钱付给铁路公司,而是付给你的父亲。」说完後,他露出沉静的笑容。
真的会有为父亲买票的那一天吗?每当在列车上随著震动摇摇晃晃时,她不时想起这件事。
今天,芝加哥交错飞舞著各式各样的情报。围绕著卢梭家族发生的各种纠纷和近郊的工厂被炸掉的消息等,情报正挟带著惊涛骇浪之势在地下社会四处横行流窜。
打了通电话回报这件事之後,情报商要她过去一趟,说希望能够当面听取这件事的消息。
刚好今天傍晚应该会有一班「飞翔禁酒坊」要开往纽约。那是某个有钱人为了个人嗜好所建造的列车,是瑞秋最讨厌的列车类型。
并非没钱,只是搭车绝不付钱——为了贯彻这扭曲的信念,她今天一如往常地前往车站。
她仔细检查「飞翔禁酒坊」的车厢,特别是货物室周边一带。因为每当逃票时,给予她最多协助的便是这节车厢。
然而她却在那里听到一则坏消息。
某个乐团好像会派人在货物车厢进行看守。她思付著该如何应付这件事的同时,查看了连结部的环境。因为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她可以从这里爬上车顶或是钻到车厢底下。这班列车的底部制作得比一般列车来得宽敞一点——「这样子应该能够轻松钻下去吧」这个并非正常人会有的想法让她松了一口气。
此时,瑞秋遇见一对穿著黑衣的奇妙男女。他们的打扮看来应该是乐团成员,目光却锐利异常,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士。瑞秋当下做出暂时离开现场的决定,不过她感觉到女人的目光还是持续盯了她一会儿。
「不要接近这些家伙比较好。」
她如此作想,然後等待发车的铃声。看见车掌搭上列车後,她便从站务人员看不见的死角悄悄靠近列车,然後以十分俐落的动作跃上列车,钻进连结部下方。
接著此刻,发车的铃声响起——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Ⅷ  铁路绘影者

深夜时分的车掌室中,年轻车掌和年长车掌正热衷於闲谈。
「啊…你不知道吗?关於『铁路绘影者』的故事。」
年轻车掌在所有的怪谈中,特别喜欢这则故事。原因是他自己似乎不适合提起怪谈,不过这个故事不管由谁来说,都能让人留下事後心里发毛的恐惧感。
前些日子说给洒保优文听时,却只换来一句「真没意思」,不晓得这位前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没有啦,其实这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故事而已。就是说有一个怪物趁著黑夜,追在列车後方的故事。」
「怪物……?」
「是的,听说那家伙能与黑暗同化,变幻成各种形体逐一接近列车。有时是一只狼,偶尔又化成雾,甚至变成和自己所搭乘的列车一模一样的列车,或变成没有眼睛的大个子男人,或者是好几万个眼球……总而言之,他可以变化成各种形态,然後随著铁路追赶过来。」
「如果被追上了,会怎么样呢?」
「问题就在这里。刚开始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自己被追上了,不过最後大家会确实地感觉到,有一些奇怪的现象正在发生。」
「为什么呢?」
「因为人会一个个慢慢地消失啊。从列车的最後面开始慢慢地…一个接一个…直到最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然後连列车本身也都会变成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话听到这里,年长的车掌也提出当然的疑问:
「若是这样,这个故事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面对早就料到的问题,年轻车掌面不改色地回答:
「当然是因为还是有侥幸生存的列车咯!」
「是如何做到的?」
「别急别急,故事才要开始呢,而且这故事是有续集的。」
他表情雀跃地将故事慢慢带入最精采的部分。
「如果在列车上说这个故事,就会出现喔…那个会朝列车追过来的『铁路绘影者』。」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车掌的表情变成一副了无兴趣的模样。
——糟糕,我是不是说得太开朗了?
想归想,不过故事已经说到这里,要停也停不下来。
「不过,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不要出现。」
「等等,时间到了。」
说著,前辈车掌便点亮对驾驶室发送讯号的灯。
——故事才正要开始精采耶…
想要赶快把故事说完的年轻车掌静不下来,一双眼睁得老大,盯著前辈的作业。
这班列车好不容易都花这么多钱了,干嘛不在这里和车掌室之间装台无线电啊?年轻车掌曾经有过这个疑问。不过在他看过由车厢两侧晕开的光辉後便改观了。这班列车本身的结构注重的不是机能性,而是装饰与气氛。而这个业务上所必须的讯号,从旁边看来应该会变成为列车侧边的雕刻打光吧?确实像暴发户企业才会想出来的设计。然後,既然都被那家暴发户企业雇用了,自己再抱怨什么也於无济於事。想到自己受雇之身的立场,年轻车掌不禁苦笑地叹了一声。
与此同时,前辈的作业结束了,年轻车掌马上带著满面笑容打算继续故事情节。
「呃,对不起,所以如果想要获救的话——」
「啊啊,等一下等一下。现在就先揭开谜底,不就太没意思了吗?我也知道一个类似的故事,你不妨先听听我说吧。」
感觉上满好玩的。对这类故事喜欢到无以自拔的年轻人十分想听对方的故事。
「意思是说,我们最後再来交换得救的方法吗?这样好像很好玩耶!」
听到这句话,年长的车掌投来一种奇妙的眼神,一种仿佛参杂著嘲弄与怜悯的眼神。年轻车掌虽然有些在意,不过还是先听新的怪谈比较重要。
「这只是一个在很多地方都能听到的单纯故事,是关於某个『幽灵』的故事。那些幽灵们因为实在太害怕死亡,所以在活著的时候就变成了幽灵。」
「……咦?」
「不过,幽灵有一位很伟大的领袖,这位领袖为了让大家重生复活,打算把大家最害怕的东西染上他们自己的颜色。但是那家伙…这个美利坚合众国非常害怕死人复活过来!所以竟然打算将幽灵的领袖关进坟场里面!」
年轻车掌对於话题的内容一时还会意不过来,只觉得前辈的脸孔和说话的口吻,都慢慢地开始笼罩起愤怒的色彩,他顿时感觉背肌上有什么东西奔窜而过。
「呃…呃…前辈?」
「於是,留下来的幽灵们想到一个方法,就是把连同上议院议员家族在内的一百多人当作人质,用他们作为要求解放幽灵领袖的条件。事情如果闹到台面上,这个国家绝对不会接纳恐怖分子的要求。所以交涉的部分就交由其他队伍来秘密进行,不留给那些家伙们任何冷静判断的时间,让他们只有列车抵达纽约以前的时间思考。」
「上议院议员?该不会是指贝利亚姆上议院议员吧?你现在说的,该不会是这班列车的事吧?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请你说明一下好吗?」
年轻车掌领悟到不详预感真的应验了,慢慢向後移动,试图远离身为前辈的男人。
「说明?我现在不就是在说明了吗?老实说,我从来没想过车掌这个伪装身分还能有这么大的用处。总之,这班列车到达纽约之後,将成为我们『幽灵』的移动要塞。之後再拿人质作为我们的盾牌,跑到大陆横贯铁路的某处向大家告别。即使是警察也无法同时监视所有的线路。」
「那…那位领导者呢?」
年轻车掌异常冷静地发问,同时又往後退了一步。但他毕竟身处在狭窄的车厢里,所以此时他的背部已经撞上车厢的壁面了。
「我们伟大的修伊尊师,明天将在纽约的司法局接受调查。正因为这样,这一班列车才会被指定要为尊师牺牲啊!」
听到这句话後,年轻车掌继续保持过度的冷静质问前辈。
他听说过「幽灵」这个词。印象中,不久前,领导者被逮捕的那个恐怖分子集团的名字就叫做「幽灵」。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年轻车掌向身为前辈的车掌提出疑问。
年轻车掌本来只想说个轻松的怪谈,却遇上比怪谈更具真实感的恐怖情况。
古斯的部下,也就是中年车掌对著年轻车掌继续说下去:
「修伊尊师真的非常慈悲,我也只是效法他而已。你能在临死之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真是太幸福了。」
随後,他从怀里取出枪械,为他的故事做一个收尾:
「好啦,最重要的获救方法呢,就是…『听了这则故事的家伙都必须马上死亡。获救的方法…一个也没有』就是这样!」
他将枪口对准年轻车掌的鼻尖,在他把话说完的同时,扳机也被扣了下去——
可是,子弹却「没有射出来」。
「什么……」
中年车掌感到一股整只手都麻痹的疼痛,原本应该要扣下扳机的手指在半空中空虚地扣著。等等,枪竟然被弹到空中,然後落人年轻车掌的手中?
中年车掌扣下扳机的瞬间,年轻车掌只凭脚的动作便将枪踢到半空中。由於从他的上半身完全看不出任何动作,中年车掌事前根本无法预测他的攻击。
手里拿著手枪的年轻车掌,以枪口抵住前辈车掌——恐怖分子的额头。
「还是有获救的方法啦,那就是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
存在於那里的,是一名散发著和先前判若两人气氛的男子。
中年车掌浑身颤抖。让他害怕的不是枪口,而是视线中以枪口抵住他的年轻人的眼睛!那不是刚才天真聊著怪谈的年轻人原有的眼睛。那是仿佛会将一切吞食,不,是破坏殆尽的双瞳。黑暗、深沉,然後散发著晶亮的光采。
那双眼睛透露出一种将憎恨、怜悯与轻蔑,全都揉合在一起,朝向他自己个人的眼神。闪耀著刺眼光芒的黑色火焰,其光芒似乎全部对向眼球的内侧一般……就是那样的眼睛。到底要有怎么样的过去,才会让人有这般眼眸?
想著这个问题并不停颤抖的中年车掌突然发现,那双眼睛和他们的狂热者同伴——夏涅的眼神十分相似。
不过老实说,这个发现一点都不重要。毕竟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杀掉。只有这点是他能确切理解的现实。
「等…等等,等一下,『珂雷亚』老弟。」
「我拒绝。」
话语方休,年轻车掌——珂雷亚·史坦菲尔德便对手枪的扳机施力。
他缓慢地扣下,一如在享受赐予对方死亡的过程般。
这段过程,其实正是让年长车掌逃跑或是反击的时间。不过珂雷亚的眼神并不允许对方这么做。年长车掌感觉得到,如果试图反抗,将招至比死亡更痛苦的结果。
对方手指的动作在瞬间停住了。
「对了,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要让『铁路绘影者』不出现的方法,就是『相信这一则故事』。如果他真的出现了,那就要『设法逃到太阳升起为止』。嗯,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先前那种天真的口吻已不复存在,对方用毫不客气,而且冷淡至极,仿佛一把冰刀似的口吻淡淡地宣告:
「对你们而言的『铁路绘影者』一定会出现,他会在这声枪响中醒来,藉由你的死苏醒。」
力量再次蓄积在扳机上。中年车掌直到此时才想要张嘴放声尖叫,并试图举起手来抵抗。
但一切都太迟了。
「去死吧,祭品。」
枪声响起。
那道枪声延著铁轨传动,刺耳的声音响彻四周。
一直传到无止无尽的…
一直传到无止无尽的遥远彼方——
狭窄的车掌室墙上,溅满鲜红的血色飞沫。
然後几乎在同一时间,车掌室的门被打开了。
「在搞什么啊?」
听到背後发出的声音,珂雷亚回头一望,只见到一位瞪大眼睛的车掌。
他穿的是以白色为基调,「飞翔禁酒坊」特有的车掌服。
「你是谁?」
珂雷亚面无表情地询问男人::这班列车上的车掌,照理说,应该只有自己和刚刚杀死的家伙两个人。啊,话说回来,这个中年车掌叫什么名字啊?
正当他想著这些事情时,白灰男子摇晃著双手解释:
「哎呀,快把那种恐怖的东西收起来啦,我不是你的敌人。」
对著说话时,脸上还挂著微笑的男人,珂雷亚冷冷地举起手枪。
「遇到这种状况还不会慌张的人能够相信吗?你是谁?目的为何?快说!」
说完合情合理的意见後,他逐渐加强施於手枪扳机的力道。
「哎呀,已经被识破了吗?」
突然改变说话门气的伪车掌贼笑著扭曲起嘴角。看到这个表情的珂雷亚,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将枪扔在地上。
伪车掌以困惑的眼神看著他的举动。虽然还没与珂雷亚四目相交,不过却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一种绝对的自信。
「你想怎么样?」
面对这个问题,珂雷亚以一种与其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更像闲话家常的口吻回答:
「我判断你是那种光是被枪口指著,还是不会说实话的类型,所以决定要拷问你一下。」
听见这句话後,伪车掌不禁放声大笑:
「你在说什么啊?居然说拷问?你是哪个时代的人啊?啊?」
毫不理会狂笑的伪车掌,珂雷亚将通往外面的那扇门的锁打开,并且打开门。寒风瞬间自门外涌入,强烈地渗进体内。
「喂喂,你在做什么啊?我是很感谢你将枪扔掉啦。」
伪车掌不怀好意地笑著说,并把手采进怀里:
「就算你手无寸铁,我还是会用枪——咦?」
等他发现时,珂雷亚已经不见踪影。
他似乎看见珂雷亚将门打开後走出去,然後直接掉出列车外。这是错觉吗?
伪车掌取出枪,慢慢向门靠近。
他将身体稍微采出车外,并将枪来回指著左右两方。不过前方是列车的侧面,而後方只见一片不断远去的黑夜风景。
他应该还待在房间里吧?他急忙回头,就在那瞬间,他的裤管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向後拉去。
「——唔!」
他不禁向前扑倒,不过那股力量却毫不停歇,继续拖著伪车掌的身体向後拉去。
「哇…哇哇啊哇啊啊啊啊啊!」
倒在地上的他设法将脖子往後扭,结果看见难以置信的一幕。
从敞开的车门下缘,伸出一只穿著车掌制服的手。等等,那只手的前端正抓著自己的脚?
——车…车掌?怎么可能?他竟然在下面!怎么办到的——?
当他惊慌地猜疑时,他的身体被一口气拖出门外。冰冷的风灌进全身上下,他感觉到身体往下掉落一小段高度。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掉下去的瞬间,他的身体嘎然在空中定住。
回过神来,伪车掌才发现珂雷亚的双手已从後方绕过他的腋下,紧紧扣在他的头上。
「??????唔!」
伪车掌陷入混乱。他已经完全想像不出,现在到底是处於什么样的状态。
实际上是珂雷亚以双脚勾住车厢下的金属部位,然後以空出来的上半身缠住伪车掌的身体。
维持超出常理的姿势,珂雷亚将伪车掌的身体徐徐压向地面。
在混杂著行驶声与风声的噪音之中,珂雷亚在伪车掌的耳边低声问起:
「好了,我再问一次……你是什么东西?」
伪车掌勉强恢复到能回答问题的精神状态,不过正因为如此,他对简单说出答案一事有所抗拒,并且挣扎著设法将握在右手的枪指向後方。
「真可惜。」
伪车掌的身体大幅倾斜,他的右手碰触到地面!
「嘎啊啊啊啊!」
巨大的冲击和痛觉远远超出他的想像。他试图将手提起,可是珂雷亚扪著他手臂的臂力不允许他做出这个动作。
右手上的那把枪瞬间便弹飞了,同时被弹飞的,还有伪车掌的手腕。
「你是什么东西?」
他再问了一次,不过伪车掌痛到只顾著哀号。
珂雷亚降低身子,将伪车掌的那只手更用力贴向地面。
等到伪车掌的右手不见到肩膀一带时,珂雷亚已经将所有关於伪车掌的情报全都挖了出来。
从问出来的情报得知,伪车掌叫做迪恩,是卢梭家族的成员。说得更正确一点,他是拉德·卢梭的直属部下,他们这夥人今天刚脱离卢梭家族。
然後拉德他们打算占领这班列车,杀掉一半的乘客。不只如此,最後还打算让这班列车直接撞进车站?
珂雷亚不禁稍梢怀疑拉德他们的脑筋是否正常,不过据说那名叫做拉德的男人脑筋正常的时候,就和常人发疯时没什么不同。
首先将杀掉的乘客扔在铁轨上,然後由没搭乘这班列车的「回收组」向铁路公司传达他们的意图,在列车抵达纽约前的这几个小时之间,尽可能榨取所有能够榨取的金钱。
接下来让列车停在事先计画好的位置,与开车赶过来的「回收组」会合并且逃逸,这便是他们的计画。据说,拉德届时应该会杀掉所有看过他长相的乘客。
接著迪恩提到他为了占据列车的车掌室,故意穿上伪装车掌的衣服。
「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如果只是想控制住列车,开枪杀死我们不就行了?应该没有穿上制服假扮成车掌的必要性吧?」
听到珂雷亚的疑问後,迪恩露出笑容回答。那模样就好像在持续体会极度的疼痛後,整个人的神经接线错乱掉似的。
不过,真正让人厌恶的是他的说词。
「嘿…嘿嘿…嘿…爽啊,就是一个爽字!拉德那家伙很喜欢这种游戏。穿车掌的衣服一来比较有气氛,而我之後巡视车厢时,那些乘客不是会对我投以抱持希望的眼神吗?他说他最喜欢看到乘客在这一瞬间被做掉的画面了。反正我也不讨厌这种玩法,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听到男人的解答,珂雷亚在沉默了一会後静静地开口。先前双眸里的暴戾之色渐渐淡去,恢复成原本的神色。不过珂雷亚的眼睛看似仍带有一点小小的不安,他沉著脸继续问道:
「为了这个气氛还是什么的目的,你们如何拿到这件衣服?这可是『飞翔禁酒坊』的专用制服,应该只有部分人持有才对。」
「嘻…嘻嘻,今天早上在车站弄来的啊!从那个抵达芝加哥後,和你换班下车的那个车掌那里弄来的!白色短发的那家伙!」
是托尼。白天和珂雷亚交接的车掌同伴的脸孔浮现在脑海里。他是一位意大利裔的热情车掌,同时也是教导珂雷亚车掌工作入门知识的人。
「你们把他……怎么了?」
「嘻嘻,他现在应该在芝加哥的下水道里被老鼠啃著吧!」
一时口快说溜嘴後,迪恩才发现那件事其实不能说出来。
这自是因为他痛到无法思考,完全忘记自己目前正处於九死一生状态的关系。
「等等,等一下,刚刚是骗你的!」
为时已晚。珂雷亚将右手托在迪恩的後脑勺上,眼中充满著更胜先前的暴戾,他身上原本还带有的车掌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脖子被可怕的力量固定住,迪恩的身体随著珂雷亚的上半身缓缓贴近地面。
「等等,等一下!你刚刚还不是一样杀了一个车掌!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的抗议丝毫没有让珂雷亚减轻力道,他的身体只是缓慢地随珂雷亚一同贴近地面。地上的碎石在残像的作用下看似一条流动中的河流。如果在列车这般的速度下被压下去,碎石块也会彻底地化为蔬菜磨泥器。这件事,迪恩刚才已经用自己的右手领教过了。
就在鼻尖要接触到地面之前,迪恩听到珂雷亚一段长长的低语:
「我吗?我叫珂雷亚·史坦菲尔德。对你们黑手党而言,『葡萄酒』这个绰号应该比较好理解吧?」
——葡萄酒!我有听过,我有听过!假如没记错,他是在全美各地四处工作的杀手,杀人手法非常血腥,每次工作完毕後,地上都会出现一滩很可怕的血迹,因此被人取了名为葡萄酒的绰号。想不到他的真面目是一个车掌,难怪能够在全国各地从事工作……不过老实说,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救命啊!放开我啊——不好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不过现在不是了。」
——我管你是不是!放过我吧!求求你咕嘎呜嘎噜呼噜哩呜耶噜噜噜噜r r r r r。
几乎在脸部碰触到地面的同时,迪恩也失去视觉、意识和生命。
将尸体拉回室内,扔在车掌室的正中央。沐浴在四散喷溅的血液中,珂雷亚的衣服被染成鲜艳的红色。
尸体的脖子朝向一个正常情况下转不到的位置,脸部和右手全给削掉了。断面看起来极为污秽,凄惨无比。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这具尸体,应该会误以为他是被什么东西啃食掉脸部和手臂吧?那是一种远超出人类范畴,凶猛且残酷的怪物。
珂雷亚也不擦拭流满半张脸的血液,只是用手指在眼睛下方画出血妆。
这动作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具有仪式性的意图,是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所进行的仪式。
珂雷亚自言自语地,冷淡将迪恩听不到的後半段台词低声道出:
「——我…对你们而言将是一个怪物,一个将你们全部吞食殆尽的怪物。」
他抬头仰望虚字,露出邪恶的笑容:
「从现在起,我就是对这班列车而言,对你们而言的——『铁路绘影者』。」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特急篇 不会死的男人

整节餐车里,充满著温馨的喧嚣。
察斯追逐和自己外表的年纪相仿的少女,在桌子与桌子间穿梭。
少女与自己被分配到同一间一等客室。她天真地向察斯提议「一起在这班列车里探险吧!」察斯本人虽然对这种事兴趣缺缺,不过若想扮演一个「人们喜欢的好孩子」,此时陪她一下应该是比较好的选择。
他已经持续思考这类事情超过两百多年,所以在这种场合都能够自然地演出身分是个「孩子」的自己。
追著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女,他跑进餐车。
——对了,从欧洲搭船来这块大陆时,我记得自己也曾做过这种事。当时只有我一个小孩,提出「在船里探险吧」的时候,到底是谁陪我探险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嗯,无所谓,等到哪天我将大家都「吞食」掉之後,答案应该会参杂在那些知识中吧。
察斯思考太多无谓的事情,以致於注意力变得涣散,肩膀不小心重重地撞上坐在吧台前的男人的背部。
「唔咕呃…」
男人嘴里好像塞著什么东西,结果食物卡在喉咙中间,整个人一副手忙脚乱的状态。
定眼一看,原来是上车前被自己撞到过的刺青男。怎么偏偏撞到同一个人啊?运气真差。察斯虽然没有什么歉意,但还是决定当场道歉。
「啊啊!是大哥哥…我又……很对不起!」
男人虽然眼泛泪光,还是勉强对察斯们挤出一丝笑容: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一点也不要紧,倒是你们两个没事吧?」
察斯点点头,并且露出和先前一样的笑容。和脸上的刺青相比,这个人实在太好心了。这种长相和内在相差甚远的家伙,大概终其一生什么都得不到吧?虽然察斯脑里想著这类事情,脸上却不动声色。
後来少女的母亲也跟了过来,他们开始热烈地闲话家常起来。
结果,在眼罩上戴著眼镜的女人看著察斯问道:
「这个男孩只有一个人吗?」
「嗯,这孩子……啊,我也真是的,竞然连名字都还没有向他请教……」
——对喔,确实是还没提过。
察斯决定对大家报出假名。虽然在预约车票时,逼不得已只能使用本名,不过对普通人自报姓名时就可以使用假名了。尽量避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名应该比较妥当。
下此判断的察斯决定报出汤玛士这个假名。这是今年死掉的「发明王」的名字。他认为若是选这个名字,到纽约之前,应该就不至於发生忘记自己名字的状况。
然而——
「我的名字叫做察斯沃夫·梅耶鲁。」
说出那个拗口的名字後,察斯瞬间停顿了片刻。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察斯的大脑进行极快速的运转。
——这是怎么同事?我刚刚说话时,确实是打算发「汤玛士」这个音啊!刚刚的情况,仿佛就像身体在抗拒这件事情似的……
他记得以前也曾发生过这种状况。在「那家伙」还活著的时候,有一次在镇上的市场,有人问起自己的名字,他当时反射性地想使用假名,嘴巴却不由自主地泄露出本名。他当时马上了解到,原因一定出在「那家伙」当时的位置距离他不远。
这是恶魔设下的制约,相对於不死而言的一个极度轻微的代价。
(不死者彼此之间,不能使用假名。)
如今这条制约正向他传达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实。
——在我周遭不远处,有「不死者」存在——
察斯虽然话到嘴边便顿住,不过此时就算慌张地轻举妄动也不会有好处。要是那位「不死者」还没发现自己的存在,倒也没必要随便引人注意,让对方发现。
他恢复冷静,随口补上几句话。除了假名之外,要扯什么谎都可以,因此他随便捏造了一个旅行的目的。
「——请你们叫我察斯吧,我正要前往纽约去会见我的家人。」
紧接著贵妇人和女孩也打了招呼。
察斯只将她们的名字输入脑中,意识却集中在餐车里的人们身上。
从声音所能传达到的范围来看,对方应该就在这节餐车里吧。可是,这里面没有他曾经见过的人。没有看见有人进行过特别的伪装,而眼前的枪手和眼罩女的打扮与其说是伪装,不如说是单纯的化妆舞会打扮。
——到底是谁在这里?难道说,对方待在从这里看不到的厨房里?还是说——
可以的话,他很想否定这个推想。
——除了那艘船上的人以外,还有别的不死者——
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十分可怕的推想。因为若是除了那艘船上的成员外,另有其他不死者,他将无法把握到底还剩下几名不死者。
谁知道哪一天,会有个不认识的男人笑著走来,突然将右手放在自己头上——
只要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察斯的人生便会被吸收殆尽。
对察斯而言,唯独这件事他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够久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死去也无所谓。然而问题在於「那家伙」和自己之间的「扭曲」将被第三者知道。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屈辱,以及恐惧。
所以察斯才选择现在这种生存方式。将别人都当作食物。即便将他们全部吞食殆尽……最後一个存在於这世上的「不死者」也非是自己不可。
如果对方是自己不认识的「不死者」,那么他便得掌握住对方变成不死者的理由,以及另外还有多少不死者。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出对方并且加以「吞食」。
为了这个目的,必要条件就是找出对方是谁。试著悄悄地让每个人受点小伤?还是直接将右手放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但要是这么做,他的身分将轻而易举被对方发现。
——无论如何,都得将那不死者在这里解决掉,不管使用任何手段。
察斯在心里试想那些黑暗的事情,脸上却继续扮演一个天真的孩子。
此时,眼前的枪手对著自己大声喊道:
「是啊是啊,如果真的做了坏事,早就被『铁路绘影者』吃掉了!」
「『吼』地一口就吃掉了!」
枪手打扮与大红色礼服,这对男女乘客的打扮真的很怪异。没错的话,记得他们应该是叫艾萨克和蜜莉亚。
察斯被艾萨克的声音拉回现实,他决定先倾听他的故事,让自己先平静一下。
「——以前我爸爸也常用这个来威胁我呢!」
「真的很吓人啊!」
「咦…?铁…『铁路绘影者』?…那是什么啊?」
刺青男战战兢兢地询问,仔细一看,他的两脚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了。
「怎么可能?贾格西你竟然不知道?所谓的『铁路绘影者』啊……」
「……就是这样子。所以如果在列车里说起这个故事……它就会来这班列车里喔…那个——『铁路绘影者』!」
「呀啊——!」
——「铁路绘影者」吗…无聊的故事。话说回来,我的身体和「恶魔」的故事不也一样夸张?这么想来,或许那个怪物真的存在。
察斯依旧将注意力放在周遭上,并倾听艾萨克的故事。
——做坏事就会被吃掉吗?要是那家伙真的存在,恐怕第一个被吃掉的就是我吧。以世人的标准来评断,我应该会毫无疑问地被归类在「恶」的这一边。好比说现在,我正打算出售大量的炸药给黑手党。
如果这些炸药被用在帮派火拼之中,一般人毫无疑问会受到波及。
说是波及,也只是种抽象的描述。如果在城市中使用那些炸药,必定会有人死亡。百分之百,而且横尸遍野。自己是在十分了解这个後果的情况下接受这笔买卖的。
不仅如此,这些年来,他也靠著本身依旧是孩子的面貌欺骗、陷害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时候是为了过好日子,有时候则是单纯放纵自己对人类的厌恶感。
——那又怎么样?那干我何事!
对察斯而言,别人的生死和己身的善恶这类问题,重要性实在远远比不上该如何将其他「不死者」吞食掉。
为了这个目的,他觉得世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类,就算全部灭亡也无所谓。
比超那令人战栗的「知识」最後被他人吸收,倒不如玩味永远的孤独还要好上许多。
考虑这件事的察斯,嘴角浮线一丝难以被察觉的苦笑。
§
逃票中的瑞秋,令人惊讶地光明正大潜伏在车内。
她在餐车的桌子旁坐下,毫不犹豫地点了菜。
瑞秋并非身无分文,也不怨恨列车上的厨师,所以不会介意将钱花在餐点上。何况这班列车的餐厅和铁路是独立分开经营,因此更加不用顾虑。
不过她也不是毫无防备地进到这节餐车。她是看准车掌完成最初检查的瞬间才坐定位子,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会被查票。
而且从一等车厢到三等车厢的乘客都会共同使用这节餐车。人们也都穿著形形色色的服装,她一身近乎工作服的服装也不会带来太过凸出的不协调感。
说得再仔细一点,她可是恪守著入座时必选窗边位置的规则。说是规则,其实也不过是种自我要求,并没有任何的处罚条款。不过若因为这点而被逮到,届时可不是听听训话就能了事。
——话说回来,这班列车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男人啊。
位於她视线前方,有一位正大快朵颐著最豪华料理的八字胡男人。他的体格与其说壮硕,不如说就只是个臃肿的丑男。这个男人从刚才开始便不断发出下流的笑声,口沫横飞地吹嘘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哇哈哈哈,我敢这么堂堂正正地坐上对手公司所经营的高级列车,完全是出自於我的自信啊,懂不懂?」
但这并不构成让她不愉快的原因,她之所以不愉快,是因为曾经见过这个男人。
想忘也忘不了。对方在父亲过去工作的铁路公司担任干部。同时就是陷害父亲,然後厚颜无耻地留在公司里的男人。看他那副德性,显然还没有从高层的位置跌下来。他的模样让瑞秋的心情蒙十一层沉闷的影子。
虽然有动手痛殴他的念头,不过瑞秋很清楚那样做也於事无补。而且她现在正处於逃票的状态,也不能鲁莽引起骚动。
「嗯,我之所以能够过著这么优渥的生活,也是因为我总是真心诚意地为公司和人们工作,今天才能获得这样的回报啊!哇哈哈哈哈!」
——什么「哇哈哈哈」?我诅咒你!诅咒你整个人烂掉,然後跌进海里被海蟑螂包围再连骨头都被啃光!光是溺死还不够,你乾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吧!
瑞秋强压抑著愤怒,默念对男人的诅咒,之後便决定再也不望向胡子猪那里。
正当她半赌气地奋力吃著由柜台送过来的料理时,一名青年哭著跑过她身边。
对方脸上刻著剑形的刺青,乍看之下像是出没於加勒比海一带的海盗。不过他一脸委屈,看起来很没出息,双眸中还夸张地流出大量眼泪。
当男人通过身旁的瞬间,瑞秋不经意听见——
「车掌,得赶快找到车掌……」
他小声地呢喃自语。
——他该不会是要把车掌找来这里吧?
瑞秋虽然感到一丝不安,但还是决定继续用餐,再观察一下情况。
不久後,刺青青年先前离开的那扇门被打开,出现一名身穿白衣的男人。男人从领带到鞋尖清一色都是白色,像个要去参加婚礼的乡巴佬。
和刺青青年完全相反,那个男人十分威风且昂首阔步於桌子与桌子之间。
瑞秋的视线有一瞬间和那个男人交错。
虽然马上将目光移开,她的心脏还是因不安跳动著。她强烈地直觉,这个人身上正散发著一股,与她上车前看到的两位乐团成员不同类型的「危险讯号」。
她对那个男人投以最大的警戒心,并且持续注意周遭的情况。
她有不好的预感,十分不好的预感。这并非她身为逃票惯犯的直觉,而是她过去身为情报商跑腿,以及和各种地下社会打交道所得来的经验,那些经验正试图向自己传递一些「什么」。
考虑到紧急时刻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瑞秋悄悄打开窗户。
接著,那「时刻」随即到来。
在餐车中,有三道叫喊声同时响起。
他们的声音分别清楚地传递过来,让车厢里的每个人都非常清楚地听到那三句话。
穿著黑色无尾晚礼服的男人们从前方的门进来,并大喊:
「你们所有人——全部趴下!」
他们手里握的是非常吓人的机关枪。
白衣男人在餐车中央大声呐喊:
「你们——全部把手举起来!」
而他的右手上,握著闪烁著黄铜色光辉的手枪。
穿著破旧服装的男人则是从後面座位的门进来,他也大声威吓:
「好了好了——你们统统都不许动!」
男人手里只握著一把水果刀。
而瑞秋身旁的男人,则流著冷汗低语:
「到…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那些男人们面面相觎,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现在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最先开始动作的,是穿著破旧衣服,拿著水果刀的男人。
「嗯——」
他一边小声呢喃,然後後退几步。
「小的打扰了。」
他将门静静关上,然後一溜烟跑掉。
虽然一把水果刀无法与另外两方相抗衡,但从结果看来,却造成原本三足鼎立的情势崩溃。
并且成为惨剧上演的讯号。
白衣男人当场拔出手枪,连续开了三枪。乘客们都紧缩身体,开始抱头尖叫。
白衣人射出的子弹中,一发命中一名黑衣人。肩膀被贯穿的黑衣人旋转一圈後倒在地上。
仿佛是呼应这个动作,铅弹之雨自黑衣人们的机关枪喷射而出。
黑衣人们瞄准得相当准确,白衣人的胸口瞬间染成一片鲜红。
而趁著乘客们持续尖叫之时,瑞秋打开窗户,缓缓站起身子。
白衣人在仰倒之际对著天花板开了几枪。这无关乎瞄准,只是他的手指和手臂在冲击的影响下抽动罢了。
那个瞬间,机关枪的噪音再度响起。
这次换成腹部受到强烈的冲击,白衣人瞬间躬起身子。
不久後,男人的眼中失去生气,碰地一声倒卧在地上。
此时瑞秋的身体已经滑至列车之外。她俐落地抓著侧壁的装饰好让身体下降,并巧妙地钻进车轮和车轮的缝隙之间。
乘客们和黑衣人的意识完全集中在枪战上。目击到瑞秋消失瞬间的人,只有原本坐在她旁边的男子而已。
§
之後,呈现过度亢奋的白衣人同伴出现,并在转瞬之间将整个情势扭转过来。
在乘客们还掌握不到状况,陷在一片混乱之际,有一个人冷静地掌握住情势。
——这群家伙……或许能够利用。
察斯趴在柜台前,思索著该如何利用刚刚那名白衣男子。
「那么,察斯,梅莉就麻烦你了。」
「嗯!」
听完贝利亚姆夫人的请托後,察斯大力地点了点头,牵著少女的手朝餐车外走去。打开门,谨慎地探视周遭後继续前行。总之目前通道上没有看见白衣人。
牵著梅莉的手,他们顺著寂静无声的通道朝後部车厢前进。这种情况对察斯而言实在是再方便个过了。
袭击之後,贝利亚姆夫人对著察斯说:「察斯,我希望你和梅莉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以他的观点来说,他本来就很想离开这节餐车,前往白衣人那里。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若说要独自出去,下场一定是遭到身边的人们制止。
就在此时,担心女儿安危的贝利亚姆赋予自己离开的大义名分,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只是,待会儿理所当然会妨碍到他的自是身边的梅莉。解决方法不少,像是直接前往白衣人那里,把她交给他们:或是现在就把她杀掉。
不过,察斯怎么样都提不起执行这些计画的念头。并非出自同情。她是一个和自己的外表年纪相仿的少女。举凡欺骗、背叛她的行为,不就等同於「那家伙」当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杀害孩童不会让他感到罪恶感,若有必要,他甚至能毫不犹豫地将孩童活生生的肝脏用於自己的研究上。不过只有「背叛」这个行为不能一概而论。察斯只要一想到将做出和自己最憎恨的「那家伙」相同的行为,便会兴起强烈的自我憎恶。
他在欺骗大人时不会考虑太多,但也不代表他有将孩童神圣化的倾向。孩童所拥有的残酷和丑陋,他觉得自己在这两百年来已经看得够多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陷害孩童,因为他会将对方和往日时分的自己重叠在一起。
少女一路握著察斯的手跟过来,眼里虽然满是胆怯的神色,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对察斯的怀疑。如果她能配合地露出怀疑的眼神,或许察斯就有办法在这里直接将她处理掉了。
——到底要束缚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这令人可憎的「记忆」!
即便在心中愤慨,察斯还是紧紧握著梅莉的手。
正当他们穿过第一节的二等车厢,进入下一节车厢时,他看见位於厕所旁边的清洁道具柜。
谨慎地将门打开,结果见到里面整齐排列著的拖把和水桶。只要将拖把推到一角,这里应该可以躲一个小孩吧。
「来,梅莉,到里面去吧。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应该躲得进去。」
「可…可是……察斯呢?」
梅莉忧心地望著察斯。
「我去看一下状况。梅莉,你要在这里躲好,绝对不可以乱动喔。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後,梅莉虽然全身颤抖,还是点头答应察斯。
实际上,他打算和白衣人交涉完毕就马上回到这里。和白衣人进行交涉後,视情况将有可能让梅莉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中「这件事从结果看来,将等同於背叛少女,这对察斯而言是无论如何都想要避免的。
——可恶,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啊?世上所有的人类不过是食物、家畜罢了。我早该有这样的认知才对。冷静一点,这只是一时的情绪。杀小羊,食用其肉时不是也会让人感到罪恶感吗?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察斯的脑中,完全没有任何「当自己和白衣人交涉的那个时点,便已构成背叛行为」的认知。他是答应过要保护梅莉,不过其他人就不关他的事了。
——对了,为了让我想起自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为了封印这段令人战栗的记忆,更重要的是为了让我活下去——这班列车,必须变成崇高的祭品才行。
察斯脸上露出最灿烂的笑容,静静关上有著少女等待的门扉。
硬是挤出笑容导致僵硬的脸部肌肉,让他良久都恢复不了原本的表情。
自己不是早已经很习惯,如何装出孩童般的笑容了吗……
§
「喂,差不多该换人看守了吧?」
货物室里的一名黑衣人,向另外两人提出要求。
「喂,不要随便离开工作岗位。」
「有什么关系,那绳子才不会这么简单断掉呢。而且话说回来,我们的工作本来就不包含看守人质吧?」
「没办法啊,谁叫有人跑过来。」
他们原本的工作是管理「幽灵」的武器。三个人本来闲得发慌,结果事情突然复杂起来。
由於听到有人跑过通道的声音,他们举起枪,做好迎击的准备。
想不到还没开门,门就自行被打开了?
在用枪胁迫从门後出现的莫名小混混就范後,这次又来了一对身著白灰的男女。无奈之下,再把他们捉起来,结果最後又来了一名小混混。虽然他们仍然一头雾水,总之还是把人全都抓起来,用绳子捆绑後,丢进隔壁的货物室,不过——
「这算是命令的范围内啊。当初我们得到的指示是只要被人目击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起来。懂了吗?懂了就赶快回到岗位上。」
「所以我说要换班了啊。」
「真拿你没辄,总之我先看看他们的情况吧。」
说完後,一名黑衣男子就在另一个人的带领下走到通道上。
被独自留下的男子,对著离去同伴的背影喊道:
「啊,那我先用无线电,将这些人的事情报告给古斯先生喔。」
然而同伴们没有任何回应。
「喂,好歹回答一下吧……」
他将头探出门外,唤了他们一声。此时,他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他们应该是两人一起前往隔壁车厢的货物室才对,走道上却只站著一个人。
「思?喂,乔治跑哪里去了?」
戴著眼镜的黑衣人询问消失同伴的去处,不过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喂,你是怎么了?」
站在走道上的同伴全身颤抖个不停,最後总算挤出声音回答:
「消……消失了……」
「啊?」
男人背对著窗户,不过依旧抖个不停。
「他消失了!我刚才就像这样,转个头往回看之後,他就不在了……」
「喂!你後面!」
戴眼镜的黑衣人突然大喊。
在货物车厢单调并列的走道窗户中,有一扇窗口开得老大。那是同伴身後的窗户。
从那扇窗户的位置浮现一道红色人影。这并非是室内某项东西反射照在窗户上的结果,因为窗户是完全打开著的。
那个红色的「什么」,真的就站在列车外侧。
然後那道红色的影子,将手伸向同伴背部。
「咦……?」
站在窗边的男人最後根本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发出惨叫。
男人的身体令人惊异地鲜明飘浮在空中,然後像是栓塞被拔掉的浴缸的水似的,被吸进外面的黑暗之中。
「啊?」
戴眼镜的黑衣人一阵错愕。
——两名同伴到外面还不到三十秒钟吧?在这段短短的时间中,两人都消失是怎么回事?而且其中一人还是在我面前消失的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事情演变至此,我还是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状况?我的脑袋有那么差吗?
正当他呆愣在原地时,他的视界再次闪过一抹艳红。
那是浮立於黑暗之中的艳红,很恐怖,却也分外美丽。
红色影子慢慢消失在墙壁的外侧,窗外只剩下漆黑色的夜幕继续静静流淌。
戴眼镜的黑衣人,此时才总算惊叫出声。
§
珂雷亚本来很讨厌自己的名字。
虽然没有打算改名,不过对於自己身为男人,却被人以女性名字称呼,还是会有些抗拒。
据说这个名字是从祖父那里继承过来的,而在十九世纪的前半段,「珂雷亚」确实也会被当作男性的名字使用。不过现在不管到哪里,这都是一个会被误认成女性的名字。
虽然讨厌名字,他却不会怨怼父母,毕竟憎恨死人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
要是他们还活著,或许他会抱怨个一、两句也说不定,不过双亲在他懂事时便已辞世。
珂雷亚在那之後,就被住在隔壁的甘德鲁一家扶养。
甘德鲁老爹是一个小型黑手党的老大,其规模小到吹口气就会飞走的地步。在纽约的组织之中,地位差不多就是最下层组织饲养的一条狗。
甘德鲁老爹死後,珂雷亚被一个马戏团领养走。对珂雷亚而言,用头顶著自己的屁股或是单手倒立这种小事都很稀松平常,不过据说那样似乎很厉害。但不论马戏团的人多么夸奖他天生拥有一副怎么样的骨骼和肌肉,对珂雷亚本人来说都不太重要。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让他不满的,就是在那之後,即使经过再多锻练得到的技术,周遭都会将那一切用一句「天分」带过。那是一种自己的努力被全盘否定的屈辱,但他不久後也看开了——一定是因为只学会这种程度的技术,还不足以被说是「努力」吧。既然如此,我就学会超越那个什么「天分」的技术给你们看!
结果,他的「努力」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可。珂雷亚比别人多付出一倍的努力这点的确是事实,只是他的能力从常人的角度来看,实在不是「努力」两个字就能够办到。
珂雷亚个人也考虑过要将在马戏团赚到的钱寄给和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们,可是世事总没那么如意。话说回来,也不是说他赚不了钱。原因在於当珂雷亚开始能够赚到某种程度的金钱时,甘德鲁三兄弟已经大幅扩张他们的地盘。相对於其他组织而言虽然还很弱小,可是他们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越珂雷亚。
後来马戏团解散,他被野放到这个世界上。经过一段迂回曲折的过程後,珂雷亚最後踏入杀手这一行。不隶属於任何组织的杀手不算多,不过他最後还是成功在这一行闻出名堂。他之所以舍弃马戏团,选择车掌这个职业隐藏身分自有理由。因为这个职业可以比马戏团更频繁地在各大都市间移动,对一个自由杀手而言,没有比这更为方便的身分。
珂雷亚很明白自己杀人的方式有多么肮脏。出於习惯,他非要将对方的身体破坏到一定程度才能放心。他总觉得搞不好对方的心脏还在跳动。并非因为他胆小,这是在他「既然接受杀人的委托,将对手杀到彻底死绝才算符合礼数」的个人思想下所采取的行动。
这个本来应该是缺点的习惯,最後却让他声名大噪。在案发现场留下超乎寻常大滩血迹的杀人方式,带给敌方组织莫大的恐惧感。
曾几何时,人们为珂雷亚取了「葡萄酒」之类的绰号(虽说他在工作时原本就使用假名),不自觉间,这个名号更渗透至各个都市。人们开始谣传他是「现身於全美各都市里,神出鬼没的怪物」。而「葡萄酒」之名则沉默却深刻地响彻整个地下社会。
——因为定横跨大陆铁路的车掌,使几乎各个都市都遍布他的踪迹,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竟然把自己这种体型偏瘦的人叫做「怪物」?那么,甘德鲁家族中,身材比我大上两圈的次男不就要叫做邪神了?
珂雷亚一想起明天即将见面的「家人」,心情便自然平复下来。
即使珂雷亚的名声已经红到一个程度,甘德鲁兄弟还是没有邀他加入组织。不过也没有疏远他,或是要他放弃杀手这行职业。
虽然以人伦常理来说,这种作法有些不妥,不过珂雷亚却因此很高兴,偶尔也会以特别便宜的价格接受甘德鲁的委托。其实就算不收半毛钱他也无所谓,只是对方可不会答应。
而现在他之所以要前往他们那里,为的就是贯彻义理。听说甘德鲁家族现在正和在纽约中会被归到大型帮派的「鲁诺拉达家族」进入火拼的阶段。
恐怕暂时无法回到车掌的岗位。他已经跟公司提过,明天抵达纽约後使要暂时停职一阵子。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这班列车到底能不能安然抵达纽约。
不能让这班列车停下来。
因为自己太晚抵达,导致甘德鲁家族渐渐被并吞——唯独这件事他说什么也得设法避免。
如果白衣人或黑衣人其中一方占领这班列车,将大幅降低这班列车平安抵达的可能性。即使最後抵达纽约,接下来应该会进入与警察间的僵持状态吧。而且,和警察对峙其间,必定会造成部分乘客的死亡。
不能让那些家伙得到这班列车,不能让他们杀害乘客,也不能让他们利用乘客当人质。
珂雷亚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从中途便已经撇开甘德鲁家族的事情,变成纯粹在担心乘客。
——搞什么嘛!
接著,他省视一下自己的内心。
——看来我还挺喜欢车掌这份工作呢。
在淡淡月光下,他露出有点害羞的笑容。
就在他单手抓著货物车厢的侧面,腋下还夹著一个脖子已然断掉的黑衣人的时候——
§
瑞秋沿著车厢的下方前进,像猴子一样爬过金属部位间的缝隙,以常人看来异常迅速的速度朝列车後方前进。
她的目标是货物室。她不清楚这班列车上正在发生什么事,不过能够确定的,是乐团的人确实拿著机关枪闯进餐车。
那么,负责看守货物室的男人会有什么行动?如果他们是披著乐团外皮的「什么」,恐怕待在货物室那边的男人也是他们的同伴吧。瑞秋为了尽早掌握这班列车的状况而展开行动。她明明可以静观其变,却主动积极地涉入危险。
这恐怕是因为她是一名情报贩子,然後感受到一股像是职业病的情操使然。虽然实际上她不过是个「跑腿」,不过她还是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接受这个好奇心的理由。
瑞秋抵达货物室的下方後,从车轮间探出身体,采视列车侧面的车门。虽然她觉得门一定不可能是开著的,但还是想先稍微确认一下侧面的情况。
然而,此时发生一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件。
侧面的门竟然敞开著。
一般来说,这扇门只有在停下车,搬运货物时才会打开。
而这扇门现在这样打开,代表一定有什么重大缘由……
此时,瑞秋一度停止思考。因为她看见了,看见敞开的门旁边,有道鲜红色的人影在蠢动。
夜色昏暗,再加上她的视线尽是集中在敞开的门上,所以一开始并未发现人影的存在。不过发现门旁边的那个「存在」後,她便完全理解状况。门不是「原本就敞开著」,而是处於现在进行式的「正在被打开」。就在刚刚,藉由红色人影的手。
红色人影似乎尚未注意到这边。他以惊人稳定的姿势,抓著列车侧面的突起处。
不久後,门被完全打开,人影若无其事地进入货物室。
瑞秋整个人瞬间愣住,不过夹杂在行驶声中的男人惨叫声又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住手……不要过来……住手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
等到非比寻常胆怯的惨叫声停止之後,货物车厢轰然响起一阵巨响。不过,那声音马上嘎然而止。瑞秋感到一股不详的预感,决定将上半身缩回车厢下方。
不过,她的判断终究还是迟了点,就差那么一步。
红色影子突然往下爬到瑞秋所在位置的旁边。不过那动作与其说是往下爬,感觉上更像是从侧面的人口掉了下来。
接著发生一件更糟糕的事。
她和对方四目相交了。
和那红色影子的怪物——
珂雷亚觉得有点头痛。
看守货物室的三名黑衣人中,他已经解决两个。
可是他却被第三人目击到他把第二人拖到外面的画面。不出所料,第三人开始使用通讯机和同伴联络。
这间货物室的门锁已经毁坏。他知道这点後,决定直接潜到里面把对方处理掉。
对方发出惨叫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珂雷亚紧抓住他的手朝上,结果他手上机关枪的扳机被无意识地扣动。
对著天花板的机关枪当然没半发子弹射中珂雷亚。他稍微扭了一下黑衣人的手臂,结果对方轻易就放开了机关枪,让他有点吃惊。
接著只要像平常一样将对方拖到外面,将其身体按在地面上杀掉即可。他以双手绕过对方腋下扣住头的方式,仿佛像下楼梯一般带著一个人跳出门外。
接著,顺利将脚勾在金属部位上定住。如果是自己以外的人,他们的脚恐怕会承受不住而断掉或是掉下去,又或者被卷进车轮里,前往极乐世界吧。
但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他以充满自信的表情,确切完成这一项动作。到此为止一切良好,不过——
此时,他很难得地露出困扰的表情。
——这个人是谁?
在自己身旁,有个女人从车厢下方的金属部位的缝隙探出头来。他没见过这个女人,应该是黑衣人或白衣人的同伴吧。
他迷惘了一下,结果被他扣住的男人突然变重。可是在下一个瞬间,又变轻了。
仔细一看,黑衣人的两只脚已经消失不见。看来是他的脚在弹来弹去时被绞进车轮内。
实际上黑衣人受到相当大的力量拉扯,不过珂雷亚却毫无塞碍地继续扣住他,於是黑衣人的下半身便整个硬被扯掉了。男人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便失去意识。搞不好,他已经痛到休克至死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如此大量失血应该也难逃一劫。
——真是没办法。
他先以脚与背部发劲使力,让身体的姿势尽量向上反折,接著利用这个反弹的力道将只剩上半身的黑衣人使劲抛进房间内。
或许是太过用力,黑衣人的上半身先撞上天花板,之後才重重掉在地板上。
珂雷亚以一副对此丝毫不在意的态度,把视线转回女人那边。
从管线之间瞥见的服装看来,她应该不属於黑衣人或白衣人任何一方。话说回来,他在检查乘客名单时,应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女性。既然如此,大概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车掌的习性,让珂雷亚自然理出一个制式化的答案。
杀气瞬间从他的眼中收柬,身上的气氛也变回事件发生前的那个车掌。
不过基本上,从瑞秋的角度来说,她才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两者之间的差异。
——什么?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瑞秋感到无比错愕。红色影子以明显超出人类范畴的动作,将黑衣人的脚部整个扯掉,而且用的还是绞进车轮这种残酷至极的方法。黑衣人的脚被卷进车轮时,整个车厢出现大幅晃动。可是这个红色怪物却完全不受那种程度的冲击影响,纹风不动。而且,他还只是靠脚的力量勾在金属管上而已。
再度以超出人类范畴的动作将尸体丢回房间後,红色影子将视线移向瑞秋。
瑞秋一动也不敢动,只是静静注视对方的眼睛。乍看之下非常冷静,她心中却怕得不得了。她实在无法将那道红色身影的眼睛想像成人类的眼睛。仅仅看了数秒,便让她有一种克制不住想呕吐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仿佛正在窥探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然後要被吸入那洞穴中死掉似的。
虽然怪物眼里的杀气马上转淡,不过现在的她没有心情去注意那种事。
眼前的怪物静静地张口了——说了就某个意义而言,最让瑞秋害怕的一句话。
「麻烦请出示车票。」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瑞秋像是蜗牛眼睛般地缩回车厢下方,开始以等同快跑的速度在列车下方逃窜。她的四只手脚仿佛像是各自拥有独立生命的生物般相互蠕动纠缠,将她的躯体往列车的前方搬运。
——什么!?车掌?刚刚的怪物是车掌吗?骗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夸张的事!不过,除此之外有其他的可能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东西会说出车掌的话?我会被杀。要是被那种东西抓到逃票,一定会被杀死!
曾有潜入黑手党据点,获取情报经验的她,如今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支配全身,控制著脑袋一片空白的她移动手脚,尽力远离怪物所在的那个地方,哪怕多远离一步也好。
此时此刻,她甚至考虑是否要跳下列车。
珂雷亚的眼睛恢复生气,他以身为车掌的身分感到一股无名火。
——可恶,真的是逃票吗?臭女人,看我怎么整治你!从列车上把你打下去?还是让你再也站不起来,脖子上挂一个「我逃票搭车」的看板,然後丢在车站里昭告世人?
有那么一瞬间,珂雷亚打算追上瑞秋,不过他身为杀手的理性却制止了这个举动。
——啊,我现在不是车掌,只是一个怪物而已。
稍微回想起後,他的脸上再次浮现杀手的狰狞模样。
他毫不费力地翻身回到货物室,走动的同时观察房里的状况。
接著,发现一台不知为何的机械摆在一个大箱子上。
看来像是无线电机器,但似乎比市面上的产品还要小上一圈。敌人似乎并非乌合之众。
但是对珂雷亚而言根本无所谓,管他是哪种敌人,或有多少人,有什么陷阱等著自己,他都有将之悉数破坏的自信,也认为自己同时拥有那个实力。
他拿起放在货物室里的几条绳子。这应该是那群黑衣人的东西吧,搞不好待会派得上用场也说不定。珂雷亚将长绳子卷在腰际,然後将细短的绳子塞进怀里。
接著珂雷亚展开进击,寻求下一个破坏对象。
一名带著疯狂暴力的男人,以守护列车的和平为名再次出发。
§
拉德和露雅结束和贾格西他们的第一次接触。两人身为白衣集团的中心人物,带著一名同伴踏进车掌室。
正确来说,踏进里面的只有拉德一个人。
「好怪喔,真的难以置信的怪耶,为什么这里会是一片血海啊?很奇怪对吧?不,该说很厉害吧?要怎么做才能杀人杀得这么脏乱?」
露雅和另一名白衣人没有打算从车掌室的入口进到内部。整片地面是一片血海,中间倒卧著缺了脸部和一只手臂的尸体。另外,房间深处的墙壁上则倒著一名後头部被爆掉的中年车掌,应该是被枪杀的。
「喂喂喂,这个没有脸的家伙应该是他吧?是迪恩那家伙吗?喂,太夸张了吧,来杀人的怎么反而被杀了?对了,是谁把迪恩这家伙干掉的?就算想帮他报仇,不知道对象的话有啥搞头啊?啊啊啊,迪恩怎么这么可怜,就连同伴想帮他报仇也报不了!」
相对於门外,白衣人已经将完全苍白的脸色撇向一旁,拉德露出极为直接而亢奋的情绪。
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杀掉迪恩?他一边想像一边满心雀跃地蹦蹦跳跳著,每当落地时,地板上的血都会喷溅起来,将拉德的白衣逐渐染红。
最後,拉德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张口狂笑,接著猛然闭上嘴巴,离开车掌室。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严肃地警告露雅:
「小心点,这班列车上有个我们不知道的『不妙』存在。这种太超过的杀人方式绝对不是什么正常家伙能干出来。不过他既非蓝胡子(注:法国作家贝洛的故事集中,杀掉前妻後将其尸体收藏在房间里的男人)那种恋尸癖,也不是我这种杀人魔。多半是有过度虐杀狂的怪物。」
他停下脚步,望向露雅:
「我现在要去杀掉那家伙和黑衣人,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吗?」
拉德露出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笑法,是张带著些许柔情的笑容。看见露雅默默点头後,他再度扭曲面孔说道:
「因为要杀死你的人是我呀!」
听到这句话,露雅羞红地颔首。
——他们还是一样疯狂。
看著他们对话的白衣人同伴,在心中喃喃自语。
——那句台词啊,是在西部剧之类的戏中,主角拯救竞争对手时的经典台词吧。没听过有人这么对女朋友…不,是对未婚妻这么说的。
他很清楚拉德在说这句话时有多么认真,而且总有一天应该会真的杀掉露雅吧。
同时更明白,露雅也满心期待这件事情发生。
§
——这太夸张了吧?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第一间货物室里,倒在地上没有脚的尸体时,察斯不禁倒吸一口气。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那群黑衣人做的,再说死在这里的也是黑衣人。接著他想到白衣人,心想「先前去到餐车,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或许有可能」。另外他也考虑过是「不死者」的可能性,不过「不死者」只是变得不会死,肌力方面并不会发生变化。虽然弱点比小说里会出现的那种吸血鬼还来得少,不过正常的战斗应该是稳输的。「不死者」充其量就只是「不死」。
——说到其他能够制造得出这种尸体的家伙——
察斯的思绪中,浮现他先前才刚听到的单字。
——「铁路绘影者」。
「不可能吧。」
察斯不自觉将否定的念头化成言语脱口而出。或许他是想将在心底深处感到的那股不安硬是抹去。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被我的炸药直接炸到……
想到这里,他想起自己这次装在这班列车上的隐藏货物,那些堆在下一节车厢,准备卖给鲁诺拉达家族的炸药。其中一半是塞在特殊箱子里的粉状炸药,剩下的一半则已加工成陶制手榴弹和长条状炸药。这是基於个人兴趣所制作,像是手工艺品的东西,不过听说在日本真的有人会使用陶制炸弹。
鲁诺拉达家族目前正处於帮派火拼中,需要能够当场使用的炸药,而且是威力强大且方便使用的高档货。
做为察斯研究的副产品而被创造出来的新型炸药,其威力较过去的炸药强大,而且用来对抗冲击的安定性也有所提升。不过反正是研究的副产品,所以他打算便宜卖出,没想到这时刚好可以悉数卖给鲁诺拉达家族。
如果被那炸药炸到,炸飞一只或两只脚,或者整个身体不见都不会太奇怪。话说回来,这具尸体除了下半身以外没有任何外伤,所以可以轻易否定这个可能性。
杀掉这个黑衣人的,应该还是那群白衣人吧?
总之待会见面後就能立刻知晓。察斯不再对尸体抱持兴趣,朝车掌室迈开步伐。来到这里的途中,他也差点和白衣人有所接触,不过因为并非带头的疯癫男人,他都躲进附近的房间或厕所等待他们经过。毕竟若非直接相中心人物交涉就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男人不是会乖乖待在一个地方的类型。只要朝著车掌室走去,应该就能找到他。
察斯半带著自信前往车掌室。
然後果不其然,最後他在第二节货物车厢成功遇到拉德。
「嗯?」
决定暂且先回到车厢前方的拉德他们,在第二节货物车厢遇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他曾在餐车里见过的少年。
「怎么,小鬼,有事吗?」
拉德冷淡以对,不过心中瞬间兴起对少年的杀意。
——这小鬼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刚刚有待在餐车里吧?有看到我干掉黑衣人的场面吧?结果你那是什么表情?这悠哉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是认为自己是小孩就不会被杀吗?别开玩笑了,小心我宰了你!
正当他心中燃起熊熊的黑暗火焰时,少年满面微笑说道:
「大哥哥,你真的好强喔!我刚刚吓了一大跳呢!」
杀意量表稍微下降。
「喔~是吗?你这么觉得啊?」
「嗯!如果大哥哥以前就去打拳击,现在绝对已经缠著冠军腰带了!」
杀意量表减少。
「喔~我倒是不讨厌会说客套话的小鬼。怎么,有事吗?」
「其实,我有事情想请求大哥哥你们。」
「请求?」
杀意量表微增。
「这边不太方便,我们到这边的房间里说好吗?」
少年说著,走进货物室对拉德招手。
杀意量表增加。
「喂喂喂喂,你这个装熟装到最高点的臭小鬼!你很了解我们吗?」
「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大哥哥。」
在大小不一并排的箱子中,察斯找到一个坐起来高度刚好的箱子坐上去。
「吵死了!别忘了你是靠著没叫今年要满二十五岁的本拉德大爷叔叔这项功绩才苟延残喘到现在。你生命的价值将由待会你提出的那什么请求,在我听了之後会发笑还是发火来决定,听懂了没?小鬼!」
拉德的嘴角虽然挂著笑意,眼里的杀意却即将溃堤。
可是少年却不见任何畏缩,只是以天真的口吻向拉德提出「请求」。
「那个那个啊,可以请你将餐车里的那些人——全都杀光吗?」
拉德的杀意量表剧烈地上下起伏。
少年看出他的心情变化,不给他任何喘息空间,继续说下去。
不论口吻还是态度,全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当然,我会付给你相对应的报酬喔。你可以获得自己的快乐,而我只是买个人身安全。但希望你不要询问,我这个情况下的『人身安全』是指什么意思。」
听到少年的一番话,拉德皱起眉头,其他两人也都瞪大眼睛。
刚刚那段话,真的是出自一个孩子口中吗?
三人之中,只有拉德最早看出对手的本质,问道:

「你这家伙……不是小鬼吧?」
「你的反应很快,这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察斯露出社交性的笑容点头,继续交涉:
「如果你能杀掉所有的乘客,我就给你二十万美元报酬。」
在这次的火药交易中,察斯能从鲁诺拉达那里拿到五十万美元报酬。考虑到那点,这对察斯而言并非无法负担的金额。而且若能用这笔钱找出谁是「不死者」,那倒也划算。请他们杀掉乘客,之後再慢条斯理地吞食掉开始再生的家伙就行了。
从当时私酒工厂最廉价的周薪约为两百美元上下来看,这确实是一笔钜款。不过还是存在著像是艾尔·卡彭一天的私酒营业额,便和这个金额相差不远的惊人现实。
「这笔买卖不成。」
拉德也很精明。在适应对手其实是有著孩童外表的大人这个异常状况後,便能立刻将脑浆的用途切换到交涉金额上。
「你认为光是一节餐车,我们就得杀几个人?没错,确实宰起来是轻而易举,况且我们本来就打算杀掉一半的人,但我可没兴趣为了这点小钱受人摆布。我们对金额已经做好大概的打算。现在我们在外头的同伴,正软硬兼施地向铁路公司勒索大概一千万美元吧。这部分我让他们放手去做,搞不好他们甚至能勒索到十亿美元也说不定。」
「你觉得这种草率的计画能够成功吗?」
「成不成功不是问题,重点在於气势。何况讲明白点,你也无法保证是否付得出那笔钱。」
拉德的质疑让察斯稚嫩的脸蛋因苦笑而扭曲。
「你说得没错,不过在我看来,你虽然是个杀人狂,同时却有著能够适应这社会的日常性,更有趣的是你还有部下。不过,你对制定计画这种事似乎完全没有兴趣。恐怕你这一路走来,靠的都是配合当时的情势,毫无遗漏地盘算应变吧。」
「不要擅自认定别人的生活方式。」
和亢奋度开始下降的拉德相反,察斯的口吻逐渐激昂起来:
「既然这样,就让我试著给予一些协助如何?我现在和纽约的鲁诺拉达家族有一笔生意。这个事件结束後,我可以帮忙美言几句,让你们获得该家族的礼遇喔。」
听到这个提议,拉德身後的白衣人提出异议:
「鲁诺拉达是纽约的大帮派,我可不认为他们会轻易答应帮忙藏匿连续杀人犯。」
「那倒简单,只要让他们不需要藏匿就行了。」
「啊?」
「我在这班列车上寄放大量的炸药,那些炸药是要用来和鲁诺拉达交易的。你们在杀完餐车里的人之後,我可以让你们使用一部分炸药把他们炸掉。当初我为了保险起见多带了一些,所以没有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那场爆炸让这班列车停止行驶,然後我们趁机下车逃跑。对了,到时要请你们帮忙搬运剩下的炸药。反正很简单就能推卸爆炸的原因,就是占领列车的神秘黑衣人集团炸毁列车,而这消息最後想必会占据整个报纸版面吧。」
察斯贼笑地继续说明,瞳眸内则逐渐显露出疯狂。他似乎没有自觉,而且应该也不会承认,自己竟然浮现与过去他曾经吞食掉的「那家伙」相同的眼神。
那种在虐待察斯时不经意流露,扭曲且混浊的神色。
「可是…」
「放心吧,站务员们都目击到『乐团』在这班列车里装进大量行李。而且实际上,那些箱子里面似乎塞满众多武器。看到你们长相的人全部都会死掉,而在乘客名单上,登记有搭车的你们则被卷入爆炸之中粉身碎骨……这样的剧本如何?」
接著,察斯轻拍两手合十:
「有需要的话,你们其中一人留在列车上,饰演『幸存角色』来捏造证词,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说到这里,察斯便噤口等待对方的反应。经过短暂的沉默後,拉德沉静地开口:
「我无法同意。」
「喔?」
「既然你有那种炸弹,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你只要点个火,不就什么都成了?」
「因为我个人在这部分有个不太方便的原因。嗯,届时我会使用到某个人的尸体,对方要是被炸个粉身碎骨,会让我很伤脑筋。」
不死者一般都会以脑为中心再生。如果使用炸弹爆掉对方,一个不小心把头炸出列车外就糟糕了。而且大家的尸体要是七零八碎全部混杂在一起,对方有可能会在他寻找再生的肉体时就先恢复意识。对察斯而言,他的首要之务是提高确切找出「不死者」的机率。
最後,察斯将口气和表情都切换回小孩的感觉,向拉德提出「请求」:
「好嘛,大哥哥……你会帮我的吧?」
杀意量表MAX。
拉德倏地恢复他原本情绪高涨,「生气勃勃的眼神」,愉悦地将枪口对准察斯的眉间:
「你刚才说我一路活过来,靠的是配合每一个现场的情势,毫无遗漏地盘算应变是吧?臭小鬼,你错了,我从来不去算计该怎么活下去!」
下个瞬间,他的步枪喷出光火,爆掉少年头部的上半截。
「我是毫无遗漏地一路杀过来。」
§
「为什么要杀他啊?拉德,那个条件明明不错啊!」
「嗯~的确是这样。可是啊,你有看到那家伙的眼神吗?谁叫他一脸『自己绝对不会被杀』的模样。那家伙太自以为是,认定自己绝对不会被我们杀死!竟敢小看我拉德·卢梭大爷!该怎么说呢,刚刚那种行为,很单纯地就是狂怒之下的狂射一通吧?」
「不是我爱说你…」
「可是很不爽啦!那家伙的头被打爆的那一瞬间,还是露出一副根本不害怕的样子,他以为他是谁啊?那个畜牲……」
察斯睁开眼後,房间里已经看不见拉德等人。
——哎呀哎呀,那家伙比我想像的还要难应付。我到底丧失意识几秒了?如果和平常一样,应该是二十秒左右。
察斯的不死之身似乎相当习惯头部遭人破坏。再生结束的那一刻,他便差不多恢复意识。
——哼,还不是因为我的头部当初常被「那家伙」破坏,用钝器用利刃用墙壁用地板。对了,这是我第一次被射杀,不过疼痛在瞬间就结束这点或许还不错。
确定自己头部的伤口完全复原之後,察斯打算走出货物室。
此时——
「哇啊啊啊!贾格西!你的伤很轻,撑著点。」
「那一点轻伤,没事的!」
通道上传出呐喊声向这里接近。是叫做艾萨克和蜜莉亚的奇怪枪手两人的声音。
察斯意识到自己不方便被人撞见在这里,赶忙躲到货物堆起来的小山後面。
「咦?一个人也没有。」
「完全空空如也!」
艾萨克他们开始搜索货物的後面,而察斯算准他们朝自己的所在位置接近的时机,不作声响地绕到另外一侧。
「奇怪了,从刚才听到的话来判断,这里应该有人被开枪打死才是啊。」
「好像对方提出什么交易,不过他还是加以拒绝,并且杀掉对方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察斯当下感到疑惑,不过还是趁著艾萨克绕到货物背面的那一瞬间逃出房间。
——没办法,再观察一下状况吧。搞不好会有机会让黑衣人们杀掉餐车里的人质。
§
察斯没有发现,那个房间里还潜藏另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染著有如葡萄酒般的血红色。
——我完全没有发现,原来察斯是这么心术不正的孩子。不,他可能不是小孩子。
由於管理乘客名册的关系,珂雷亚大致上能够将所有人的面孔和名字对在一起,不过白衣人和黑衣人使用的似乎全是假名。
当瞥见白衣人进到这间房间时,他便从货物室的下方潜了进来。这班列车为了配合紧急状况时的检查,各个车厢的下方都设计成有一个地方的地板能够开启。因此刚才他打开了货物室角落的盖子,没想到因此听见那番对话。由於听到艾萨克他们的声音,珂雷亚便回到车厢下方,然後轻轻盖上盖子。
——好了,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嗯,先不用管已经死了的察斯,接下来就照正常的方式,到那群白衣人所在的二等客室吧。
一直待在行李後面的珂雷亚,对察斯因为受到枪击而死亡这点深信不疑。
珂雷亚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收拾掉三等客室的两个白衣人。由於嫌麻烦,他将他们和摆在同个房间里的黑衣人尸体一起扔出列车。
他先回到後部车厢是有理由的。要是没有在约定好的时间从车掌室发出「讯号」,驾驶就会发现不对劲而将列车停下来。到时候,黑衣人和白衣人很有可能因此被激怒而残杀乘客。就算这件事没有发生,珂雷亚本身也不希望列车停下来。
话说回来,黑衣人一夥人也有可能已经占据了火车头。不过既然他们会特地安排一位车掌作为内应,应该是希望让列车能够尽量顺利行驶吧。搞不好黑衣人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中年车掌已经死亡这件事。
珂雷亚做此判断,决定还是必须继续发送讯号。
因此,他得定期回到车掌室。
後来在途中目击到白衣人和察斯,跟踪他们後,事情才演变至现在的状况。
——喔,不好不好,得记得先发讯号给火车头那边才行。
想到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後,他在车厢下方掉头一百八十度。
——所幸时间还很充裕,路上就顺便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黑衣人吧。
「嗯,很棒吧?走在车顶上感觉很舒服吧?」
「……很冷……」
对於拉德的询问,露雅以颤抖的声音低声回应。
听过灰色魔术师提到车顶的拉德,马上便试著爬了上去。结果发现星空非常美丽,而且不会被车厢内走动的敌人发现,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如此作想的他便叫露雅他们也爬上来,不过两人的评价似乎不高。
「真亏你能在这种地方玩得这么开心。」
拉德满不在乎地蹦蹦跳跳走著,不过其他两人则处於连站稳都很勉强的状态。
「是吗?是你们平衡感太差了,要多吃点营养均衡的食物…不过我也不知道有哪些就是了。」
拉德一脸无趣地说著,并且继续前行。
结果他发现在前几节车厢上的人影。虽然不晓得对方是何许人也,不过似乎正趴在车顶上向前爬行。
拉德像是发现玩具的孩子般闪烁双眸,马上兴起去探查对方真面目的念头。
「喂,我去一等车厢那边晃一圈,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房间休息。」
拉德不待两人回应,便顺著车顶跑了过去。不过,是不是该佩服他跑步时,能够几乎不发出脚步声这点呢?
露雅他们面面相觎了一会,便往离自己房间最近的连结部爬了下去。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想像拉德败给黑衣人们的画面。
§
夏涅一直伫立著。
站在一等车厢的车顶上,以背部承受仿佛要将人冻结的寒风。
她在猎杀一名白衣人後,决定暂时爬上车顶观察状况。餐车里有人看守,整班列车只有那里是通道和房间一体成形的结构。
既然如此,战力居於劣势的白衣人们藉由通过车顶,发动奇袭的可能性就很大。
夏涅只打算杀一个有此打算的白衣人。
她不要古斯他们帮助,因为她知道那家伙迟早会背叛。对,就像涅伊达那样。
古斯等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获得和修伊相同的肉体。他们和涅伊达的不同之处,在於对革命是持赞同的态度。不过,对古斯等人而言,其中心并非修伊·等到革命成功之际,修伊对他们而言将会是一个阻碍吧。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展现出表面的忠诚,为的不过就是想得到修伊答应要赐给他们的「恩惠」——将他们的身体变成和修伊相同的恩惠。
他们应该是盘算在获得那种身体後,马上将修伊加以驱逐。没错,古斯一夥人认为自己正在欺骗、利用修伊。这群人怎么会如此愚昧?
竟然压根没发现他们才是被骗的人。
修伊常会只将一些真相说给夏涅听,这大概是因为修伊明白,夏涅一定会跟随他到最後。
她早就知道,修伊·拉佛雷特的身体是「不死」的。
她早就知道,修伊打著要将那种「不死」分赐给大家的名号,招募革命夥伴。
她早就知道,事实上,修伊无法将「不死」分给其他人。
她早就知道,事实上,修伊对革命後的世界根本了无兴趣。
她早就知道,修伊的愿望是找出不死者在社会上所能到达的极限。
她早就知道,修伊只是想确认不死者能不能战胜国家而已。
她早就知道,修伊说喜欢自己。
她早就知道,那指的绝对不是男女间的感情。
她早就知道,修伊其实是自己的父亲。
她早就知道,「不死」不会遗传。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肉体年龄,在不久後便会超过父亲。
她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比修伊还早死去。
古斯他们这次救出修伊之後,恐怕打算以强硬的手段从修伊身上获得「不死」。即便如此,受到国家囚禁却更加危险。这是因为听说调查局的上层也有不死者。搞不好,父亲会被那个男人「吞食」掉也说不定。
知道她过去的人只有一个。
她的家人只有一个。
会爱她的人只有一个。
她爱的人只有一个。
修伊·拉佛雷特。
不能让他被夺走,也不能将他交给任何人。
夏涅打算救出修伊。她深知修伊不会接受利用人质这一类的手段,不过那无所谓。因为这个号称为了修伊的行动,其实只是她个人本身的欲望而已。
凡是阻碍这欲望的都不可原谅。
就算对方是传说中的怪物,一样罪无可恕。
有两道人影爬在餐车上。看来不是白衣人,倘若他们会凝事,她照样不会手下留情。这两人也有可能是想要脱逃的乘客,若真是如此,她很难决定是否该杀害也是一个事实。在这两个相反的意志中,夏涅只是不断回想修伊的脸孔和说过的话。
不过,夏涅此时被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所攫获,她感到一股像是某个令人战栗的家伙正窥视著自己,又或者说,全身上下有种被恶寒笼罩似的恐惧感。
那种感觉的来源,就位於爬在车顶上的人影後方。
穿著带有红色斑点白衣的男人。
夏涅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就是在餐车中杀死古斯两名部下的男人。
§
「那个女人真厉害!」
拉德站在餐车的最末端,注视著伫立在前一节车厢的女人。
想不到追著爬在车顶的人影过来後,会遇到这种靓女。
拉德庆幸自己的优秀直觉,追著爬在车顶的人影跑过来真是太好了。
从烟雾的缝隙间,可瞥见那女人的锐利目光。那视线并不让人厌恶,对拉德来说,甚至带有一种全身舒畅的恐惧。这是一个十分值得杀掉的女人,他有种想要马上让那眼眸染上绝望与恐惧色彩的冲动。
身为白衣集团老大的拉德,是个所谓的平凡人。叔叔普拉契德虽然是在地下社会一隅颇有名气的头号人物,不过拉德和他的家人本身,过去却幸福地活在可说是完全和一般人相同的环境,简直找不到任何可以让黑暗寄生的原因。他是在芝加哥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中长大成人。
寄生在他心里的杀戮冲动,并非透过什么特别的经验才诞生。他只是某天突然思考了一下,想到关於人的生与死,以及会死之人和不死之人两者有何差异的问题。就像思考晚上要吃什么一般轻松,只是思考了一下。
他的内心追求问题的结论,结果精神在那个「过程」中遭到侵蚀。回过神时,心中已经病到无法治愈的地步。扭曲的信念已经培育得十分坚定,既不会更改也不会受到他人影响。
没有心灵创伤或痛苦,也没有特别不堪的过去。在没有那些东西影响的情况下,他彻底蜕变成一个极度扭曲的杀人狂。假如要说他有哪里与众不同,那就是他将杀人的经验加以吸收,化为自己的一部分,让自己成长的悟性之高。
他也拥有个人信念,不过充其量只是名为美学的藉口罢了。顺从自己的欲望,他在这班处於异常状态下的列车中四处游走。
然後现在,他发现最棒最有趣的玩具。
一阵横风吹过烟雾,显露出女人的全身。
受到这一幕牵动,拉德无法克制地大喊:
「呦——天这么冷,穿那种礼服不冷吗?」
§
珂雷亚感到烦闷。
虽然总算成功将讯号从车掌室发送给火车头了。刚才因为奇怪的枪手待在车掌室里,让他不方便进去,还好後来出现的刺青青年和巨汉将他们带了出去,他才能够按时发送讯号。这下子暂时赚到一些时间。

让他烦闷的是之後的事情。
潜在车厢底下,来到二等车厢这边没有什么问题。抓住列车侧面的突起,窥视窗户内部这部分也没有遇到阻碍。问题在於,原本应该是白衣人的房间里出现三等车厢的人,而且有两位。
其中一名是全身上下覆盖著灰色布料的男人。若没记错,他应该是叫做佛瑞德的医生。另一个人——由於脸部满是鲜血,无法判断是谁。即便如此,他仍认为对方是三等车厢的乘客,原因是对方身上明显穿著那种小巷里的混混才会穿著的衣服。他并非歧视穿这种服装的人,只是在今天的乘客中,只有三等车厢的乘客是这种打扮。
看来一副魔术师打扮的医生——佛瑞德正打算为满是鲜血的男人进行治疗。
动机本身很自然,不过他们为什么会跑到二等客室,而且还是白衣人的房间?
珂雷亚的脑中闪过疑问。
此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一对白衣男女走了进来。珂雷亚见过那两人,他们是在察斯被枪杀的房间里,三名白衣人中的其中两位。
「……啊…」
打开门後,露雅发出三贤周遭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紧接著,她的同伴白衣人大声暍叱。
终於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点是很好,不过为什么傍晚时遇到的「魔术师」会在这里?又为何替之前被拉德打得满脸是血的男人做治疗呢?
「喔,这里是你们的房间啊。」
灰色魔术师沉著地解释:
「我蒙受你们的朋友拉德的好意,谢谢。」
说著,魔术师继续为满是鲜血的男人治疗。
两名白衣人面面相觑——脸上浮现「这是怎么回事?拉德怎么会做这种事情?」的表情。
魔术师的手继续进行治疗动作,然後向两名白衣人行了一礼:
「非常不好意思,能请你们帮忙把这名伤患搬到卧铺上吗?」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番对话,实在无法判断这位名叫佛瑞德的到底是敌人还是同伴。
在窗外思考片刻後,珂雷亚突然发现白衣女正望向自己这边。
珂雷亚恰巧也盯著对方,两人眼神交错。本来以为白衣女会尖叫出声,结果她只是静静地注视这里,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奇怪的家伙。算了,这边待会再来处理吧。
珂雷亚思忖,缓缓将身子远离窗边。
此时——
一阵有人在车顶上拔腿狂奔的声音传来,而且还是接连两道声响。
珂雷亚停住向下爬的动作,将上半身探到车顶上。接著往脚步声通过的方向一看,似乎有两道人影正朝著後部车厢前进。从微弱的月光映照出的颜色看来,似乎是穿黑色礼服的女人正在追逐白衣男人。
珂雷亚再次降下身体,钻进车厢的下方。和像只猴子的逃票女不同,他的动作安定而迅速。如机械般蠕动的身影,彷佛一只染成鲜红色的巨大蜘蛛。
没多久,抵达三等车厢附近的连结部後,珂雷亚又爬上去一次。他想确认刚才的黑衣人与白衣人的位置,推测应该还在车顶。
他打算顺便确认一下通路,遂窥视门上的窗户——眉头不禁深锁。
见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走在三等车厢的通道上。那道身影不高,珂雷亚马上认出对方的身分,不过脑中产生一丝疑惑。
——察斯刚才没有死掉吗?
§
察斯进入三等车厢的一个房间,坐在一张没有靠垫的椅子上。有附床的是二等客室以上的房间,三等客室基本上只能坐在椅子上睡眠。
货物室与这个房间之间的其他房间中,有著被绑起来的三等客室乘客。他悄悄窥视门内,一间间确认,最後总算抵达这问没有其他人的房间。
话说回来,他沿途都没有见到黑衣人,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在看守被绑起来的乘客。虽然觉得疑惑,察斯还是决定当作他们已经被白衣人们收拾了。
——总之,先在这个房间观察一下状况吧。等到黑衣人和白衣人只剩下一方时再行动,应该会比较好办事。
察斯决定静静闭上眼睛,梢事休憩。但不能真的入睡,因此他小心注意不让意识中断。
此时,他听见门被稍微打开的声音。
「!」
他立刻跳起身子,全副精神在房间的入口方向。
门的缝隙渐渐变大,挡住通路照明出现的是——一名穿著红色衣服,脸部画著血妆的怪人。
那红色让察斯瞬间有些疑惑,不过在他看到衣服部分不是红色的区块後,他马上领悟到那颜色的真面目。那并非衣服本来的颜色,而是被大量喷溅的血液所染成。
由於剩下的部分为白底,察斯误以为对方是白衣人那夥人。
「谁?你是拉德大哥哥的朋友吗?」
他发出孩童般的声音,但对方没有回应。
「什么……?说嘛,你是谁?」
心中的一丝不安逐渐扩大。
红色男人无视察斯的提问,走进房内将门关上。和这奇妙的男人单独共处一室,察斯的不安益发强烈。
这家伙搞不好就是「不死者」。虽然在餐车里没见过他,可是从这种气氛看来不无可能。
「呐,回答我嘛。我是汤玛士啊,喂,你是不是搞错人了?」
他轻轻松松便报出假名,换句话说,这个怪人并非「不死者」。察斯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是不死者,就没有必要伯他。
然而当怪人开口说话时,察斯再次受到不安的浪潮侵袭。
「察斯…不,察斯沃夫·梅耶鲁,你为什么要说谎?」
「你…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怪人没有回答问题。我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吗?察斯拚命寻找记忆的丝线。他觉得曾经在哪里听过对方的声音,却想不出对方是谁。他猜想只是单纯和某个人的声音很像而已。
到最後,察斯还是没有发现那个男人就是乘车前,负责检查名册的车掌。
——怎么回事?这个男的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神比刚才那个叫做拉德的家伙还要可怕上数倍。怎么回事?感觉根本不是人类——不会吧——不可能。不…可是…如果「恶魔」都能够存在了,该不会是——
少年想起刚才在餐车里听到的故事,不自觉脱口说出那个名字:
「铁……『铁路绘影者』……?」
听见少年低语,怪物露出有些不解,又有些高兴的表情。
「喔,你很清楚嘛。」
察斯脑中不断重覆著艾萨克先前说过的那个故事的内容——如果做坏事,就会被「铁路绘影者」吃掉喔。
面对心跳高声鼓动的少年,怪人往前踏出一步:
「我——就是『铁路绘影者』。」
常人听到只会当作是无聊趣味的玩笑,却被珂雷亚自信满满地说出来。
然而对与他四目相交的察斯而言,这却再真实不过。因为珂雷亚的眼神和口吻相差甚远,散发著几乎能吞尽对手一切的阴暗光芒。
「我知道你不是小鬼,也清楚你的目的。所以,嗯,还是先杀了你吧。」
既然对方不是小孩,他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察斯是这班列车的敌人,同时还与鲁诺拉达家族合作。既然双重意义上都是敌人,那么杀他的理由就很充分了。
「唔…唔哇啊啊啊!」
面对这位自称是传说中怪物的男人,察斯高卷起袖口。他的手臂上缠著一圈皮革绷带,里面塞著用布包著的条状物体。
察斯慌张地将条状物从手臂上取下,粗鲁地扒开包在上方的布条。
从布条下方显露出来的是锐利的刀刃。那是种有如将用於切开手术的手术刀,制成将近两倍长度的武器。
察斯二话不说压低自己的身子,迅捷朝男人冲去。
在冲到怪人的眼前,他垫起脚,撑直自己的身子,试图以长手术刀划开怪人的喉咙。银色的闪光以一道漂亮的圆弧逼近怪人的咽喉。
啪。
怪人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用一种像是在抓蚊子的动作,轻而易举地拙住察斯的手臂。
然後在察斯还来不及抵抗之前,怪人已经结束他的反击。
怪人以右手止住刀刀。几乎在同一时问,他的左手一把抓住察斯的脖子,直接将脖子部分的肉给「挖了下来」。
「啊……」
察斯不禁低吟。怪人的左手已经染红,血液滴答滴答地滴落至地板。怪人直接夺走察斯的长手术刀,并且将他瘦小的身躯狠狠地一脚踹开。
察斯踉舱地後退数步,然後直接瘫倒在房间的最内侧——窗户的下方。
他的颈动脉一带整个被挖掉,以常理来看,这是怎么想都回天乏术的伤势。
——结束了。
正当珂雷亚注视即将倒下的少年,准备离开房间时。却因左手一股奇异的不协调感而停下脚步。这是怎么回事?他盯著左手瞧,沾染在手上的血怎么会颤动个不停?这绝对不是他在颤抖,颤抖的是那液体本身。
——怎么回事?
察斯沾染在自己左手上的鲜血,正以飞快的速度滴向地板。珂雷亚发现,自己手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滴察斯的血液了。
滴落在地板上的鲜血彷佛生物般蠕动,沿著地板爬回原本的所在地——察斯的肉体。
房里飞溅的血液正接连不断反覆集合,全数爬回察斯的伤口处了?
「什么嘛…」
当伤口完全填补起来时,察斯继续以孩童的口吻快乐地喃喃自语:
「只有这样子啊…亏我还被你吓到,真不值得。本来还以为你会将我整个人吞进去呢。」
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後,轻声笑道:
「吓到了吗?我啊,是不死之身喔!」
眼前的怪人一动也不动。真是个天真的家伙,察斯心想。起初还以为他是怪物,既然杀人的方式和人类一样,那就没什么好伯的了。
——对了,乾脆来利用这个家伙吧。只要说「赐予他永远的肉体」,或许他会愿意替我将餐车里的人三两下全都解决掉。
察斯微微窃笑,决定向眼前的红色男人提出「请求」:
「呐,我有一个请求——」
「我拒绝。」
——咦?
察斯的思绪瞬间中断。自己甚至还没说出「请求」的内容啊。
「你要叫我杀掉餐车里的人吧?我不接受那种命令。」
察斯心里涌起第三度不安。
——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讪笑就像在轮班似的,察斯一收起脸上的笑容,就换怪人的嘴角流露轻佻的笑意。
「不死之身吗?有趣。」
珂雷亚的手才发出闪光,就是一阵轻微的声响。
那是长手术刀刺入察斯眉间的声音。
察斯的头部闪过一阵剧痛,不过所幸还没失去意识,只是视线变得模糊。如闪电般的疼痛在脑中肆虐。他驱使著不怎么听使唤的手,勉强拔出手术刀。
疼痛止住,感觉开始恢复正常。
「还满痛的,不过光这样还杀不死我。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
没必要再假扮小孩子,察斯的语气转为成人口吻,开始思索该如何对付眼前的怪物。
总之暂时成功取回武器,不过要打赢这个怪人,应该是项极为艰钜的任务。
何况自己作梦也没想到,会有人在看到不死之身後,只淡淡说了句「有趣」。
红色怪人向察斯走近数步,他扭动脖子喀叽喀叽作响,说道: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既然是不死之身,就表示活剥你的皮,挖掉你的眼睛,或是活生生捏爆你的心脏,你都不会有事咯?」
面对淡然说出这番话的珂雷亚,察斯也冷冷回答:
「要做就做啊,反正那种程度的痛苦,我早就当饭吃了。」
「喔?」
察斯回想起「那家伙」过去曾经施加在自己身上无数次的苦痛。怪人威胁的那些折磨,他早在初期便已经充分体会过了。
察斯狠很瞪著珂雷亚,小声地,用力地说出:
「你的眼睛和耳朵曾经被人用烧红的铁筷子刺入过吗?你曾经被浸泡在强酸的桶子里吗?你曾经整个人活生生地被丢进暖炉里吗?我…我可是被自己过去深信不疑的人每天如此折磨、躇蹋之下活过来的。你哪能了解那种心情!我绝对不会屈服在你这种家伙的暴力之下!我对疼痛的觉悟和你这种货色差得远了!」
默默聆听完的珂雷亚,再次向察斯走近一步,开口道:
「那样就没了?才那样就结束了?」
「你说……什么?」
「你这样可不行喔,那些作法只能算是『嗜好的范围』不是吗?只是无可救药的变态嗜好。思,虽然我实在无法了解那种嗜好—i」
他又靠近一步,啪啪两声,用手拍了拍察斯的脸颊:
「你曾经活生生被人『慢慢地』刮下手臂上每一寸肉吗?曾经被人接著在手臂里的骨头上雕刻吗?你知道中国的处刑方式吗?你清楚日本的拷问吗?你明白欧洲变态贵族的续命法吗?」
停住拍打脸颊的动作,珂雷亚眼中露出怪物的神色,仿佛要将察斯的魂魄吸走一般:
「我因为工作,知道多不胜数可以让人疼痛的方式呢,包括以杀掉对方为前提的方式。」
察斯盯著珂雷亚的眼睛,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接著想要用尽全力挥动手上的手术刀。
喀叽。
下一个瞬间,长手术刀已被咬在珂雷亚的嘴里,察斯的整只手被他用嘴巴挡下,纤细的手指被整个咬裂。
「呃……啊啊…」
发出惨叫的同时,察斯的右手进发出大量鲜血。
珂雷亚将血肉块和手术刀吐到地板上,以两手按著察斯的头,沉静而温柔地告诫:
「听好了,察斯沃夫·梅耶鲁。看来你的确对某种程度的痛苦抱持相当的觉悟。不过当看见我的模样,面对『铁路绘影者』时,浮现在你眼中的不安神色又是怎么回事?」
他直直注视察斯的眼睛。察斯的颜面神经像是抽筋一般僵硬,甚至无法闭上或是栘开视线。珂雷亚的双眼,现在就是充满如此的威吓感。
——微微的颤抖从脚底往身体奔窜。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现在——正感到恐惧?我在害怕眼前这个怪物?——害怕存在於无聊故事中的怪物「铁路绘影者」!
「现在让你感到害怕的是『未知』,你心中正想像或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存在著自己未曾尝过的疼痛与苦楚。所以你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比别人还要强上一倍,没错吧?因为你知道的疼痛不够彻底,所以对於那种疼痛所感受到的恐惧比别人还要强上一倍,是吧?」
怪物的眼瞳里映著察斯的表情,察斯眼中浮现因恐惧而畏缩的眼神,那是不论小孩或大人都共通拥有的眼神。饰演小孩的自己和模仿大人的自己,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察斯有时会因此迷惑。就这个角度来说,这种畏怯的表情才是他真正的自我吧。
遭到恐惧感压迫,察斯无意识之间流出眼泪。
「我就赐给你吧,将『未知的疼痛』赐子你…」
珂雷亚以手为他拭去眼泪,并温柔地告诉少年:
「直到你忘记复活的方式为止。」
§
瑞秋在车厢的下方屏住气息。
她找到一个刚好可以让人躺进去的缝隙,便挤进里面躺著好让手脚休息,只转动脖子观察四周,不过没有看见那个红色的怪物。
她已经在那里让四肢休息了一阵子,不过还是无法抹去红色怪物带来的不安。止不住颤抖的她在那里让自己平静了一会,才慢慢恢复冷静。
时间缓缓流逝,她的心情也确实因此平静下来。
——好,就把刚才的事情当作幻觉吧。
虽然心里很清楚那是现实,她还是决定强迫自己忘掉。总之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在於餐车的情形在那之後变得怎么样了。
正当她想要回到餐车,窥探一下内部情况的那个瞬间。
啪哩——
在震耳欲聋的行驶声之间,她似乎听到一道像是玻璃破裂的声音。  
接著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後,某个东西缠上自己身旁的铁棒。
那是她曾经目睹过的光景。
鲜红色人影从腋下扣住另一个人,然後凭双脚缠绕在车厢下方,将身体保持在水平姿势下。
然後,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个人的右手压向交错而过的地面——
瑞秋即使觉得想吐,还是无法将视线移开。她有一种若是移开视线,那个红色怪物便会在那一瞬间转头过来的预感。让她想吐的理由还有一个。现在被红色怪物杀害的,是一名稚气来脱的男孩。她认得对方,那是在餐车上,和奇怪的枪手们谈天的那个孩子。
男孩细瘦的右手和双脚都不见了。他早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做到那种地步?
她的脑袋一片困惑,同时不停颤抖。此时绣在她工作服下缘的金属片,开始和周围的铁块相互碰触,发出细微的声音。
如此微小的金属声,原本应该被列车的噪音掩盖,甚至连瑞秋本人都没有听见那声响。
可是,红色怪物却清楚听出那个声音。
怪物扭动脖子转向这边。由於地面反光形成逆光,无法清楚看见他脸部的表情。可是,怪物却朝著瑞秋的方向低吟:
「逃票女……」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瑞秋发出有生以来最大音量的尖叫声,毫不迟疑地朝列车的前方逃去。虽然她是用一种背部几乎摩擦到地面的不安定倒挂方式在移动,速度却异常迅速。她就这么以如同树獭移动但快转一百倍的动作,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察斯在承受各式各样的「痛苦」後,终於忍受不住,试图跳出窗户。
他打破大窗户的玻璃试图逃逸,珂雷亚却在他成功的前一刻抱住他,并一起跌落至列车的外侧。由於珂雷亚瞬间以脚勾住车轮之间的管线,因此两人只掉落到极度接近地面的位置。
珂雷亚突然对「如果让察斯的肉片掉出列车外,那些肉片会追著察斯跑回来吗?」一事深感好奇,开始将察斯的手脚压向地面。
就在察斯只剩下一只左手的时候,珂雷亚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
听到声音的他扭转上半身和脖子回头一看,发现刚才的那个逃票女。
唤了对方一声後,逃票女发出足以盖过行驶声的尖叫音量,接著毫不停顿地,以令珂雷亚也感到佩服的速度逃走了。
珂雷亚倏地停下动作,在右手环抱察斯身体的状况下,以左手掏出怀里的细绳。那是他在货物室捡到的细绳,这条绳子先前应该是用来绑乐团的行李吧。
他用那条绳子俐落地将察斯绑在列车下方的车轮与车轮之间,然後将察斯丢在那里,顺著车厢的下方前进。
——危险危险,应该先收拾掉黑衣人和白衣人,再来收拾这家伙才对,得好好感谢一下把我拉回现实的逃票女才行。该怎么答谢呢?就放过她,只把她交给警察就好了。
珂雷亚在离去前,对著不知是否还有意识的察斯撂下话:
「剩下的待会再来,我一定会玩到你发疯为止。」
意识朦胧的察斯正上方,依稀传来人的谈话声。
「……怎么了?」
「你来一下,看一下这个……」
两名黑衣人从三等客室探出头来的时间点,是在珂雷亚离开没多久之後。
§
五名黑衣人在三等车厢前兵分两路,此时其中的三人已经抵达货物车厢。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躺在血海之上,没有下半身的尸体。
「好惨啊……」
虽然一开始躺卧在货物室的同伴尸体让他们感到惧怕,他们最後还是恢复平静。由於无线电对讲机仍然摆放在旁边,他们赶紧与古斯那边联络。
「——以上便是目前的情况,由於无线电对讲机没有受到损害,我们才能这样进行联络——是,是,没错,只有一具尸体。现在正要前往车掌室——咦?——是,是——收到了,再见。」
关掉无线电对讲机的电源,负责联络的男人转身面对另外两人。
然後观察周遭的情况,慎重地向同伴宣告「命令」。
「β计画已经启动。不过有附带条件,就是得抓住她和白衣人交战时露出破绽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两人脸上的紧张之色加深。
「真的要那么做吗?把夏涅……」
「不可以说出计画内容。」
领队的男人更加慎重地观望四周。
但在他确定房内完全没有任何人影的那个瞬间,天花板突然传出一道兴致高昂的声音。
「关於那件事啊~可不可以请你们再说得详细一点啊~」
话才说完,天花板上便降下一道白色身影,并划开领队身旁的男人的喉咙。白色影子——拉德的右手上,正握著先前夏涅在车顶上掷向他的飞刀。
「真是开心啊~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倒吊在天花板的钢条上可是很累的喔。」
拉德丝毫不给对手举枪的机会,扑向黑衣人的领队。转眼间便反手制住对方,并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好了好了好了,把枪扔了吧~那边看起来很懦弱的那个也把枪扔掉~你开枪的话,八成会射到这个人喔~」
拉德的话让领队很不甘心地咬著牙将枪扔掉。而另一个看似懦弱的黑衣人则扔掉枪,迅速从房间逃了出去。
「哎呀哎呀,逃掉了耶。喂,你好无情喔。」
拉德笑眯眯地目送黑衣人逃跑的背影,兀自说起话来:
「嗯,不过别说他胆小啦,因为看到我逃跑…该怎么说呢,算是一种正常反应嘛。何况我刚刚也才逃到这里,躲在天花板上喔。」
他贼笑几声,将匕首抵在黑衣人的脖子上,逼迫他跟著自己移动。
先关上货物室的门,接著再次将黑衣人带到房间的角落。
「哎呀~真是愉快!我还是第一次被迫逃跑呢!那女人真是厉害!你称赞她一下嘛~不,还是让我来称赞吧!不过还是要杀了她!」
随著笑声,匕首的前端摩擦著对方的脖子。~心凉掉半截的黑衣人等著白衣人的下一句话。
白衣人的兴致突然低落,开始将匕首的前端压向黑衣人的喉咙:
「你们还真是只有武器厉害的门外汉耶。我一开始本以为你们是军人,还心头小鹿乱撞地抱怨『第一次遇到态度这么松散的军人』呢。可是打开盖子一看,根本完全不符合我的预期嘛。不过那女人除外,呵呵。」
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後,他再将刀刃往内抵一公厘。
「夏涅指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和她交战的白衣人就是在说我吧?可不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你们要杀掉身为同伴的那家伙呢?」
匕首的锋刀,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地朝黑衣人的喉咙压下去。
§
在一等车厢的下方,瑞秋独自颤抖著。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这班列车是由怪物来当车掌的吗?
那个怪物单就外形看来虽然像人类,但内在绝对不是!她起初还以为怪物只杀黑衣人而已,想不到连那么幼小的孩子都杀害。那个红色怪物果然不具有人类的心肠。
自己到底思考同一件事,颤抖了多久呢——餐车发生枪战时,她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现在身心却饱受恐惧支配。
为情报商打杂跑腿的身分,让她长期涉足各式各样的凶险,过去也曾有几次差点被杀掉的经验。可是那些和她现在所遭受的恐惧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不论黑手党还是纵横交错的子弹,都还是「能够理解的」恐惧。那些都是确实存在的事物,同时也是自己在对这番恐惧有所觉悟的情况下涉足接近的。当然瑞秋也遇过好几次超越其觉悟的恐惧,不过对她而言,那些恐惧都还不到绝对无法避免和闪躲的地步。
可是那个红色怪物与那些事物间有著天壤之别,他的存在是「无法理解的」。该怎么面对?要做好什么样的觉悟?她完全想像不到。
如果硬要说一件她可以理解的,就只有「逃票坐车的自己绝对不能被那家伙逮到」这件事。话说就算没有逃票,也不会想被他逮住就是了。
再往前就是火车头,若是潜伏於锅炉密集地,将伴随著危险。然而瑞秋找不到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只好让身体水平躺在连结部一旁的金属台上。话说回来,在上下部很局促的车厢下方,原本就自然非得让身体保持水平不可。
黑暗中,铺在轨道下方的碎石反射著月光,那光芒是她对抗黑暗的唯一手段。当然,其实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样待在这里也无法解决当前的困境。瑞秋决定暂且先观察一下一等车厢的情况。毕竟和那个红色怪物相比,手持机关枪的黑衣人们算好应付多了。
她做出不待在原地,而是四处游走,逃避追捕的选择。她没有打算去深入麻烦的事件,只要设法不被对方抓到,对她而言就足够了。
慎重地从车厢之间采出头来,观察一等车厢侧面。
和其他车厢相同,特别设计过的侧面装饰上有可以让手攀爬的地方。
她用手抓住其中一部分,如同攀岩般让身体附著於侧面。如果不是十分熟练,一般人大概会在这个过程中跌下列车,前往另一个世界吧。
瑞秋自孩提时代便在停驶中的列车上假定各种情况,游玩各种模拟游戏。和爬上完全平坦的车厢侧面相比,攀爬这种充满装饰的气派列车根本没有难度。
乾脆爬到火车头上面好了,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浓密的烟雾可以为自己提供掩护,而且不至於有人会特地跑到这里来吧?
她有一瞬间如此作想,可是自己或许会因为浓烟而被呛死,何况烟囱周遭的温度到底多高,也是她不曾经历的领域。於是决定先爬上车顶再考虑这件事。瑞秋悄悄靠近窗户,因为她想要先确认里面是什么状况,可是——
悄悄窥看里面之後,瑞秋便後悔了。
——要是没看到就好了。
她看见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起来的年幼少女和她的母亲,旁边则有名手持机关枪的黑衣人。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去淌这个浑水!要是淌进去就死定了!如果为了情报涉足险境,那还算值得,但千万不可以为这种没赚头的事让自己置身於生命危险中!
她拚命自我告诫,并直接向车顶爬去。
正当她这么做时,脑中浮现父亲的模样——浮现父亲被公司抛弃,背负著各种辛劳死去时的模样。公司当初就是为了那可爱的自身安全,轻易舍弃掉父亲。
——等一下,我在想什么?那件事和这件事完全是两码子事!现在可是攸关性命耶!如果为了那种廉价的歪理轻怱性命,那才是否定自己过往的人生吧!
她狠狠地责备自己,不过为时已晚。父亲的面容顽强地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想干什么?这样不对啦!事到如今,我这种逃票的惯犯就算这么做,又能赎什么罪?所以所以停下来呀!停下来呀,我的身体——
回过神来时,她的身体已经待在窗户的正上方,并将脚稍梢往下移动一些——
——不行不行不行!停下来呀停下来呀!给我停下来——
然後,她的脚尖「叩叩」两声踢向窗户。
——还是做了…
窗户被打开,黑衣人男子将脸采出。
看见视线下方的身影後,她下定决心。
——做都做了,那就做得彻底一点吧!
她放开抓在侧面车壁上的双手,任凭自身重量往下掉。两脚底下传来踏中柔软东西的触感,身体的下坠瞬间停止。感觉到这点的同时,她反手以手指抓住窗框——使尽力气将自己的体重施加在男人的上半身。
男人的身体失去平衡,上半身呈後仰的姿势往下移。瑞秋毫不犹豫地举脚移动向前,踩在黑衣人的肚子上进入车内,然後男人则像是接力似的掉到车外。看著不断翻滚远去的男人——我不想杀人,所以求求你,不要死——心中如此祈祷的瑞秋来到房间里面。
§
珂雷亚抵达餐车後,从外面窥探了一会里面的情况。
餐车有两个人在看守,双手都握著机关枪。
「没办法。」

珂雷亚小声呢喃一句後,无奈地潜进车厢下方,直接前往车厢背面的正中央,将手伸向那里一个带有黄色记号的箱子。
箱子里面有好几支小控制杆,他将手伸向其中一支。
「真是的,与其将钱花在这种地方,还不如在车掌室和驾驶室里装个无线电系统吧。而且,竟然把发电机的切换开关摆在车厢下面……怎么想都是设计不当。」
这种设计是「飞翔禁酒坊」的特徵之一,是掌管各车厢从车轮到电灯系统发电的枢纽。
过去的设计会利用位於驾驶室,锅炉安全阀後方的涡轮机来供应所有的电力需求,包括乘客车厢的照明系统等等。後来涡轮机的电力系统不再与乘客车厢相连,而被改成专供火车头前方的灯光等设备使用。
而这班列车利用的是车轴发电,每节车厢的电力配线都是各自独立。这种设计的结果,造成这班列车特有的系统发电量较一般系统还来得多,可以在车厢内制造出有如大白天的亮度。
系统配电盘的其中之一设置於车厢下方,而珂雷亚伸手控制的,就是该配电盘的切换开关。
「只要被人潜到列车下方,便能轻易让车厢停电,就像这样——」
拉下控制杆的同时,他迅速移动到车厢外侧。
「那么,稍微闹一下吧。」
低声说完後,他自行进中的列车侧面开始演出特技。
从照明顿失的餐车里传出悲鸣,与此同时,他从外侧将车厢後部的窗户用力打开。
「怎么了?」
其中一名黑衣人持枪走了过来。他接著将手缩回去,等待男人将枪伸向外面。
枪口随即被探出窗外,看来对方不擅长处理突发状况。还真是愚蠢的家伙。
如此作想的珂雷亚,当场抓住枪口,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
「唔喔……」
黑衣人的身体因此向前倾,接著珂雷亚马上抓住黑衣人的手臂。他一边单手「破坏」对手的立姿,一边以惊人的力道将他向下拉。
失去平衡的男人被扔出後掉到列车下方。虽然不知道这样能否让他确实死去,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最後一击再将他扔下去。
接著珂雷亚用跑的通过安装在列车侧面上的装饰物。
他屈身踏在仅有些微突出的装饰上,朝列车前方直奔。
每当感觉重心要远离侧面时,他便会伸出左手抓住窗框,将自己硬拉回来继续奔跑。
跑了又跑,不停奔跑。珂雷亚硬是实现梦境,让那个恶梦出现在现实中。而该为恶梦呻吟的是另一名黑衣人。
自己不作声响地跑在列车外侧,如果有人自远方目击到他的身影,看起来应该就像悬浮在列车旁边,於半空中奔跑吧。
乘客在黑暗中目睹於月光照射下奔走在外的「红色影子」。看见这一幕,客车内的悲鸣声量爆炸性扩大。
黑衣人打开位於自己身旁,两张桌子之间的窗户时已经太迟了。
珂雷亚早就抵达那里,抢在黑衣人将枪对准他之前抓住对方手臂。
「为我喝采吧,我第一次这样尝试就成功了……我很努力唷,对吧?」
他将黑衣人的身体大幅拉向自己,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然後毫不犹豫,将因恐惧而战栗的黑衣人扔到列车外。
珂雷亚回到车厢下方後,便快速移动到配电盘那里,将控制杆拉回来。
接著迅速回到窗边探查情况,结果又出现和刚才不同的黑衣人。
「跟蟑螂真像,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他感到有些不耐烦,然後在连接器那里收拾了其中一人。另一个人好像看见他的模样,被他逃进一等客室里面。
——应该没问题吧。只要那些家伙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就不会有乘客遇害了。
他微微颔首後,马不停蹄地转身前往後部车厢。
因为发讯号给火车头的时间快到了。
§
——那个男人在哪里?
夏涅集中全副精神待在车掌室的车顶上。
在货物室一带跟丢拉德後,她回到车顶上环顾四周。
——那个男人很危险,必须现在将他收拾掉。不然,他将成为我最大的阻凝。同时也有可能给修伊带来莫大的困扰。
虽然没有根据,但感受一种半确定直觉的她到处寻找红斑点白衣人。後来她判断即使盲目行动也找不到他,才再次回到车顶上环视整班列车。
随後目标从另一头出现。
还带著极为自然,像是与朋友相见的表情。
「嗨。」
注视拉德贼笑的表情,夏涅再次确信,唯独这家伙说什么都要先除掉。
在尚未了解对方真实身分的情况下,夏涅心中可说是被害妄想的念头不断膨胀。不过那个念头也不全然是她的妄想。
「过得好吗,我的小猫猫?有没有因为我不在而寂寞啊?」
面对拉德那张令人作呕的笑容,夏涅默默拔出匕首。
夏涅在确认拉德似乎没有步枪後,毫不迟疑地压低身子,准备朝对方冲去。
「夏涅妹妹,你好冷淡喔。」
「!」
夏涅停止动作——为什么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看见她动摇後,拉德很满足似的点头说道: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喔,像是你被其他所有人讨厌啦,你也讨厌其他所有人啦,然後听说你是那个什么修伊·拉佛雷特尊师最喜欢的人,而你也是那个叫做修伊的家伙的狂热者咯。」
他说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事情。夏涅则兴致缺缺,再度压低身形。
「然後,听说你的那个修伊尊师有『不死之身』?」
夏涅的脚步再次停下。拉德看似很享受这种情况——在知悉对方一切的情况下,趁其将要行动时抛出一句致命的话影响对方。
夏涅决定不再理会拉德。当她第三次压低身形,便猛然朝拉德的方向冲去。不论这个男人知道些什么,总之都要先狙杀。夏涅以低得惊人的姿势,将手上的匕首朝拉德的脚砍去。
拉德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态度,也将自己的身形压低至和夏涅差不多高度,朝她冲去。
嘴巴则仍旧喋喋不休说道:
「嗯,不过啊,我其实稍微有点失望喔。」
拉德出人意表的举动,令夏涅顿时有些迷惑,向前砍出的匕首也因此迟了一点。
「我说你啊…」
拉德的声音突然飘远。从夏涅的祝点看来,拉德的身体就像突然随风飘起似的。
同时,下巴传来一道强烈冲击。
拉德故意逼近到夏涅匕首砍得到的距离,然後倏地秀出一计倒挂金勾。他在压低身形的状态下直接进行後空翻,在那个过程中以脚尖狠狠踢了夏涅的下巴一计。
原本身体压低到极限的夏涅被猛然向後踢远,朝车厢的後方不停滚去。而最後的一圈,是她为了重新调整姿势故意翻转的。
「我说你啊,那个…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被火星人附身一般精神异常,结果却得知你只是个单纯坠入爱河的狂热者?你是思春期的臭丫头吗?对喔,实际上你现在应该过了思春期吧?你啊,该不会只是被那个叫修伊的家伙给骗了吧?思?」
这番话彻底启动夏涅的开关。她从来不曾将修伊当作恋人过。说不定将他当成恋人看待才是最好的方法,不过自己偏偏是修伊的女儿。这在她心中是件难以接受的事。但就算她一直将修伊当成父亲来倾慕,在旁人眼中看来,他们却是一对年纪相仿的男女。实际上,若是家里有女儿的人见到他们,或许能够理解那关系并非恋人间的相处模式,无奈告诉拉德这桩故事的那名黑衣人却是个单身汉。
夏涅睁大双眸,将身体压得比刚才更低。然後,以像是炮弹般的初速冲向拉德身边。
「嘻哈哈哈,生气了?生气了吗?」
当拉德瞥见夏涅的神情时,察觉到「喔喔,事情搞不好没那么单纯」,不过也不打算更正自己的说法,反倒对方火冒三丈的情况比较好预测动作,对他比较有利。
拉德狂妄地笑著,这次他待在原地一步也不动。但夏涅这次没有被动摇,试图按照一开始在心中描绘的轨道割开拉德的喉咙。在身体到达拉德正前方後,她以飞快的速度拉高身子。
挟带如飞机急速上升的轨道,夏涅的匕首破风而至。
然而拉德早就看穿那轨迹,以异常敏捷的後仰动作闪过这计攻击。同时大幅弯曲膝盖,将身体垂直降低,试图对夏涅毫无防备的身躯狠狠灌上—拳。
突然他警觉到夏涅的身体大弧度弯曲,连忙将身子侧向二芳。
夏涅的脚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踢去。原来她想像拉德先前那样,後空翻的同时踢出一脚。
「太嫩了。」
拉德瞬间掌握住情况,使尽全力横踢仍然浮空著的夏涅。
她再次不住地滚动,最後跌落至列车的侧面。
「哎呀呀?已经打完了?打完了吗?这样不是很无趣吗?不会寂寞吗?」
此时,响起一阵「咻叩」,听来很畅快的声响。
拉德从侧面往下望,结果看见难以置信的一幕。
夏涅将两手的匕首刺入侧壁,固定在列车的侧面。然後交互拔起匕首再剌向侧壁,以极快的速度在侧壁攀登起来。
咻叩咻叩咻叩咻叩咻叩叩叩!
她渐渐提升插拔的速度,以几乎是在车壁上垂直奔跑的速度爬了上来。
「唔喔喔!」
拉德还来不及闪避,夏涅的身体便从侧面像是火箭般窜出,通过拉德身边。
拉德原本认为自己以毫厘之差闪掉,右耳却冒出一道裂口,血液轻洒而出。
「抱歉,搞不好你真的是火星人,你其实有八只脚对吧?」
首次流下冷汗的拉德,静静握起拳头,以轻快的步伐来回跳动。夏涅也重新握紧匕首,开始计算与拉德之间的距离。
而异常现象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目前两人交战的地方,是在最後头,有著车掌室和预备货物室的车厢。然後,车掌室内照理来说只躺著两具尸体而已。即便如此——
车掌室侧边的灯光还是大刺剠地闪耀了数次。
那是表示列车一切正常的灯号——是谁将灯号点亮的?
闪灯结束後,两人於沉默中对峙。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下此判断的拉德,为了让对手失去冷静,再次挑衅起来:
「夏涅妹妹啊,你有发现你的黑衣人同伴打算取你的性命吗?听说那些家伙呀,打算在混乱之中将你杀死呢。」
听到这句话後,夏涅丝毫不以为意。因为她早有警觉,何况自己也打算将古斯等人收拾掉。
「听说你很反对这个计画?你应该不喜欢玩抓人质、杀小鬼那一套吧?你是个天真的家伙吧?修伊那家伙好像本身也很讨厌这种事情。这么一来,你们根本没有共识嘛。所以我可以了解你想要背叛那些黑衣人的心情喔,懂吗?」
夏涅默默听著拉德的话。或许先前那些事多少带来一些影响,她似乎死命压抑著自己,不让情绪变得激昂。
「口口声声说要发动革命,说要跟国家火拼,却不愿意做出卑劣行径,不肯杀害一般老百姓这种家伙作的梦啊,在我看来,根本是异想天开嘛。那个叫做修伊的混帐有强到可以在发动战争的同时顾及他人性命吗?若是那样我倒还能理解,不过偏偏我最讨厌那种家伙了!那种事情是在他认为自己处於绝对安全的状况下才办得到吧?可恶!真是不可原谅!」
在情绪激昂一阵子後,拉德压低音量,好笑道:
「让我告诉你,当我下了这班列车後,首先要做的事如何?」
他的嘴角同时大弧度向两侧张开,并且缓慢而下流地上下打量著夏涅的身体:
「就是杀掉修伊·拉佛雷特。」
听到这句单纯的威胁,夏涅的心瞬间冻结。
「我从先前就觉得不太对劲。我本来以为恐怖分子这类型的人,应该更有一种舍身取义的觉悟,可是说到你的同伴黑衣人们啊,却浑身上下散发著一种『自己绝对不会死』的悠哉气氛。这么说也没错啦,毕竟干完这一票後,他们或许能够得到不老不死的肉体。」
持续著频繁的小跳步,他的亢奋和声量也逐渐升温:
「老实说啊,我对杀死你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兴趣。虽然你的思想松懈得要命,但你好歹还有拚命的觉悟。因此我想到了!将你的绝对存在——修伊·拉佛雷特杀掉的话,应该会更好玩!」
拉德突然停止小跳步,面向夏涅大声喊道。他那副雀跃万分的模样,彷佛以话语玩弄夏涅内心这种行为,正带给他莫大快感。
「总之我要杀掉他。就算是不死之身我也照杀。要是死不了,就将他的头和身体切开,分别扔到南极和北极,而且要让你亲眼目睹。我要让那个因为不死而自认为绝对安全的悠哉混帐,了解人生的严峻,了解到喊出『住手』的地步。当然,就算他大喊『住手』,我也不会住手喔。好了,夏涅妹妹,现在你该怎么办啊?嘻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这实在是很陈腐的一番话,可是拉德很清楚,越是陈腐的挑拨,越容易让这类型的女人上勾。
夏涅的身心因此大幅度颤抖起来。倘若先前的挑拨是引擎开关,那么这次的这段话就是引爆装置。她集中所有力气在匕首的刀刃上,打算朝拉德挥去。
刀刃却纹风不动。
她双手握住的刀刃前端,被「某个人用手指挟住而动不了」,但她在那之前完全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眼前站著一名身穿红衣的男人。可是,这种事照理说不可能发生。因为在她愤怒到丧失理智的前一刻,眼前真的没有任何人。
突然冒出来——
这是最符合当前情况的一句话。
那个怪物现身在他们面前。
红色的恶魔——「铁路绘影者」。
红色身影以姆指和食指制住夏涅的匕首,静静低声说道:
「不要在车掌室外开洞,虽说只是擦过耳朵而已。」
最初拉德和夏涅都不了解男人在说什么。思考片刻後,才把握住男人话中的含意。意思好像是先前夏涅以匕首爬上列车侧面时,这个男人刚好待在那面墙壁的另一侧。
「明白的话,就快道歉。」
红色身影的话令夏涅不自觉点了头。连先前对拉德的愤怒都抛在脑後,放下两手低头致歉。要是其他的黑衣人们在场,应该都会怀疑眼前所见吧。当然拉德也是其中一位如此怀疑的人。
「好歹说一声对不起吧。」
结果夏涅指著自己的喉咙,接著左右摇头。她似乎因为某个理由无法说话。
「还真是抱歉,对不起。」
红色身影坦率地道歉後,二话不说在车顶上快步迈开步伐,走到与货物列车之间的连结部那里转头过来。
「你们可以继续。」
就这样——拉德和夏涅的战斗中,插进了鲜红色怪物这么一个存在。
「活下来的那个人,由我解决。」
§
露雅希望自己能被杀掉,而那希望强烈到让她几乎遗忘自己是了为什么想死。她觉得自杀很愚蠢,所以一直以来在寻觅一个愿意杀掉自己的人。她渴望找到一个以愉悦心情杀掉自己的人,最後在那个人无比雀跃的情况下逐渐死去。这便是她的愿望。
就在此时,她遇见拉德。如果是他,或许能比任何人都还要快乐地将自己杀掉吧。
「我会先将这世界上,生存欲望比你还强的家伙全部杀掉。最後再用上一生的时间,将你杀得彻底死绝。所以在那之前你不准死,得跟我走,懂吗?」
那是他的求婚台词。她知道那并非用来延续她生命的诡辩,他是打从心底那么认为。
她相信拉德会为她实现这愿望。因为每当拉德想杀谁时,从来就没有失手过,实际上她也无法想像拉德被其他人杀死的画面。
直到她见到那个红色身影之前。
那道先前窥视著这个房间的红色身影。和那道身影的瞳眸视线交会时,露雅的内心感到强烈动摇。这并非恐惧或爱慕之类的情感,而是一种庞大的不安。会被杀掉——拉德会被有著那样可怕眼神的怪物杀掉,拉德赢不了那个怪物!
因为她发现蕴藏在那个怪物眼里,那令人战栗的光辉的真面目。
杀意——那真的是可称作由杀意凝聚而成的眼神。她何以认定?因为那和她平常看惯的——拉德杀人时的眼神如出一辙。若要说有哪一点不同,就是隐藏在那眼神里的意志之强烈,强到拉德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地步。
她深刻感受到,对方和他们明显是不同世界的存在。其意志的力量远超越人类所及。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红色怪物最後没有杀掉他们便掉头离开。虽然不了解理由何在,不过她因此明白那个怪物在眼里蕴含如此可怕杀意的同时,甚至能够加以控制。
拉德面对人类时是所向无敌,但对手若是怪物就另当别论。会被杀掉,拉德会被杀掉——
「小姐,你没事吧?」
一道低沉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这里是二等客室的内部,他们自己的房间。
眼前裹身於一片灰色里的魔术师,正好结束对男人的治疗:
「你的眼神和刚刚不同,现在显得生气蓬勃呢。」
「……咦?」
露雅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看著那位魔术师的脸,她突然发现——
——这个人和我一样,都想死…
似乎理解到露雅投射过来的眼神中的意义,他沉静地娓娓而谈:
「我曾在大战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以随军医师的身分被派往凡尔登(注:在那里发生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破坏最惨烈,时间最长的一场战役),不论敌人或同伴都死伤惨重。直到某一刻,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触目可及的范围内,只剩下我一个活人了。」
他并非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只是淡然地,非常淡然地述说著:
「嗯嗯,我当时觉得那或许是对我的惩罚吧。如果我能够治疗更多的人,或许就不会见到那样的光景。讽刺的是,之後不管我前往哪个战场,一直到最後大战结束为止,我都没有死。即便我没有四处逃窜,但不论我受了多重的伤,最後还是会被救活。」
露雅直觉他的那番话,听来像是某个遥远世界的故事。男人脸上的布条偏移了一点,露出内侧被烧王溃烂的肌肉。恐怕他全身上下都覆盖著那样的伤口吧。
「如果这是神的责罚,自杀逃避应该会受到更重的责罚吧。所以我才会义务性地帮人治疗,让自己尽量多救一些想要活下去的人,直到神允许我死去的那天。」
说到这里,他看了露雅一眼:
「你好像找到了什么应该去做的事。你的眼神和刚才不同,浮现些许生气。虽然我不晓得那是恐惧,是愤怒,还是悲伤。」
听完对方的话後,露雅缓缓站起身。
「喂,露雅,你要去哪里?」
「离开一下……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对白衣人同伴说完後,露雅打算离开房间。此时灰衣男毫无生气的声音从後头传来:
「等你将该做的事完成,应该就会再次变回死人。不,请忘记这句话。我只是因为和自己有相同眼神的人就要消失,不禁有些寂寞罢了……」
听著医生从背後传来话语,露雅走出门去寻找拉德。医生的那番话并非是用来鼓励人,反而让她陷入更深的不安中。医生明明只是滔滔不绝地板述自己的故事,为什么她会这么不安?彷佛这个男人——就像死神一般。
当初认为拉德是最强的那个直觉再正确不过,这点无庸置疑。只是…只是…正因如此,那么这次的直觉也不会有错。不可以和他战斗,不可以忤逆他,不可以遇到他。因为那个红色身影一定会给拉德带来不祥。
回想先前那名红色男人的眼神,露雅默默奔跑於列车之中。
§
拉德和夏涅因为突如其来的捣乱者陷入进退两难的情况。天空依旧昏暗,让人看不太清楚男人的表情。唯一能够清楚知道的,是男人穿著全身都染红的衣服。拉德的衣服是「红色班点」,可是那个男人的衣服只需「鲜红」简单两字便能够说明。
拉德打破长时间的沉默,率先开口:
「你是谁?」
那口气充满著不似拉德风格的浓烈警戒之色,他身体的架势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渐渐从面对夏涅改成面对红衣男人。
「别在意。」
红衣男人的回答也很简洁。可是拉德却确定关於这个男人的一件事。
——杀掉迪恩的,恐怕就是这家伙。
他会如此确信,是因为注意到男人穿著的衣服。上头虽然被血染红,但这样式毫无疑问是这班列车的车掌制服。何况若要让衣服淋到那么多溅出来的血,其杀人手法一定得够残暴才行。将这些条件重叠在一起,让拉德确定就是这个男人杀害了同伴。
他不知道这名杀掉迪恩的车掌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他不正常这点一目了然。
从这位不正常的男人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著实有些莫名的话:
「你们就把我当成会说话的空气吧。」
「喔,这样啊。」
面对极其随便的回答,拉德也给予相对应的回应。可是他对这名杀掉同伴的男人的杀意,已经飙高到最极限。
原本他就打算解决杀害同伴的凶手。他从怀里取出沾染著血的飞刀,果断掷向红衣男人。被血染得混浊的银色棒状物,就这么朝红衣男人的喉头下方笔直前进。
「是空气的话,就给我闭嘴!」
「还真不留情面呢。」
轻松抓住被掷过来的飞刀後,红衣男人——珂雷亚冷静微笑著。
瞬间沉默。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很不自然的事?」
「没有那回事喔。你看,我刚好握住刀柄的地方,所以手没有被割到。这很自然吧?」
他一边讪笑,一边像是挑拨似的回了拉德一句。这样的反应让拉德的杀意量表冲破极限。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想干什么,只是——我最不爽的是这怪物的眼神。那眼神也太可怕了吧?换做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正视。但还有个更不可原谅的地方!这家伙是怎样?这个混帐,不管是刚才制住女人匕首的时候,还是在我扔出飞刀的瞬间,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这是我最讨厌的臭味。和那种只透过收音机和报纸了解战争,然後净用一张狗嘴胡说八道的伪善和平主义者一样。和让手下涉身险境,然後什么都没做,却干走最多钱的黑手党老大一样。和刚才有著小鬼外表的那家伙一样……不,这家伙比他们都恶劣!
拉德眼神亢奋地瞪得老大,笔直朝珂雷亚跑去。
他压低重心,冲进珂雷亚怀里,想朝对方接连挥出数拳。
就在第一拳即将击中的瞬间,珂雷亚做出超出常理的闪避动作。
「什么?」
珂雷亚的身体远离拉德面前。他大幅度张开两手,同时将身体大大往後弯曲。不,这不只是弯曲而已,而是他整个人直接向後倒去。明明他的脚下就已经是列车车顶的最末端了。
拉德以为对手是跳下轨道自杀。毕竟没有任何支撑场所的身体,理所当然会直接掉落下方。
可是那么想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原本应该消失不见的珂雷亚的上半身,又从列车的侧面弹了回来。
这定由於珂雷亚只以膝盖以下的部位勾在车顶上,然後直接让上下颠倒的身体贴附在侧面。接著再用手抓住部分的装饰物,让上半身猛地往上弹。
彷佛一具装了弹簧的魁儡似的,珂雷亚的上半身又回到车顶之上,然後迅速赏了拉德的下巴一计头槌。
拉德不禁後退数步,不过马上试图反击。
然而他在视界的一隅捕捉到银色光影,连忙当场蹲下。就在下一刻,一把飞刀掠过他头顶,几根头发也随风飘去。
「你这业余的很能干嘛!」
拉德退後数步,瞪了一眼刚才射出飞刀的夏涅。夏涅已经不再看著红色身影,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杀死拉德这件事上。
可是,她的集中力却被珂雷亚的声音简单地打断。那是一道虽然悠哉,但压迫感却强烈到无法让人当作耳边风的声音。
「你啊…这个男的之前称你夏涅吧?刚才那家伙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珂雷亚没有特别显露出什么感情,只是冷冷地质问夏涅。
「嗯,那个…我指的是你其实反对这项计画,不太想杀人,还有那个名叫修伊的家伙也讨厌这类事情的那一段。」
面对眼前红色身影突如其来的质问,夏涅对是否应该回答感到迷惘。虽然也可以选择怱视,但她有种忽视那个问题就等於否定自己和修伊存在的感觉,因此她对那个疑问大大点头回应。
「这样啊,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稍微帮你一下好了。」
「啊?」
听到这唐突的提议,拉德不禁愕然出声,夏涅也同样目瞪口呆。
「等…等一等…喂,你这个红色怪物!你这样说不是有点奇怪吗?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详细情形,不过到处杀黑衣人和我同伴的人是你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这算什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突然说要帮这家伙啊?明明你也杀了我的同伴!」
面对拉德其实还算理所当然的嘶吼,珂雷亚果决地回答道:
「啊?可是我刚才听你那么说……觉得那个女人…其实还不坏啊。」
听到这个回答,强辩如拉德也不得不暂时陷入沉默。
「你大喊出来的那些话我都有听到。嗯,听说她是想要救出重要的人才无可奈何参加这场行动。从外表看来,她也比脑袋瓜里好像少颗螺丝的你还要能得到我的认同,感觉也比较可怜。」
拉德体内积蓄的愤怒终於在此时爆发:
「开什么玩笑啊?你这怪物!搞什么?意思是你有点同情这女人吗?你在想什么啊?你的脑浆松弛到什么地步啊?喂!哈!我还以为你是多可怕的怪物!结果呢?你根本是个让人反胃的伪善者嘛!你是那种吧?在战场上看见小鬼头拿著枪迎面定来,非但不杀他,还充满同情地把他救出来吗?你刚才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啦!你这个笨蛋!」
即使面对拉德听似有理的呐喊,珂雷亚还是无动於衷。
「我就是会帮,有问题吗?」
「啊?」
「嗯,不过也要看那个小鬼头会不会让我不爽啦。」
珂雷亚以一副「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有必要说吗」的表情,继续对拉德淡淡说出非一般常人会有的想法:
「同情之类的,我想还是要在行有余力的状况下才办得到吧?但以这点来说我没有问题。因为我啊,就算那个叫夏涅的女人想从背後偷袭我,我还是有办法毫不费力地挡下来喔。就算那个小鬼头趁我同情他的空隙用力扣下机关枪的扳机,我还是能轻松闪开。嗯,搞不好对方会气愤地要我别同情他,可是那种事我才懒得管。」
面对拉德,珂雷亚大肆地张开双臂,一股脑说出这段极为自傲的主张:
「不杀掉对方就会被杀掉。那对我而言是一句根本用不到的话。为什么呢?因为我绝对不会被杀。给我听好——」
他顿了一下,然後扬起轻蔑的笑容说道:
「大意和同情之类的情感,是强者才配拥有的特权。而我——就是个强者。」
超出想像。对拉德而言,这个男人让他产生远远超出自己想像的杀意。
拉德的亢奋度已经转了一圈後又来到最底线。他以似乎要榨乾憎恨般的声音,对面前的红色身影宣告:
「你这家伙……是那种吗……?你当真觉得自己不会死……?」
然後,对方回给他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当然。至於为什么,因为这世界是由我在掌控。」
这段过於狂妄的发言令拉德等人哑口无言。面对他们,珂雷亚淡然说下去:
「这个世界是我的。我甚圣觉得,这个世界搞不好其实位於我的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因为我没说错吧?搞不好你们只是幻觉也说不定,而且我也没有办法证明你们是否真的存在。换句话说,我觉得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只要我相信『办得到』的事情,就绝对能够办到。大概等到我寿命将尽之时,不老不死药之类的东西一定会被制造出来。又或者,我会从现在正在作的梦中醒来,再跑到另一个梦去。换句话说,我的存在将永久不衰。」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有这么自大的想法?」
「因为我缺乏想像力啊。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死掉以後的事情,根本想像不到。毕竟『无』这种感觉是超乎想像的。常有人说,『死掉後就是永远的黑暗』。可是所谓的『无』,应该就连那种黑暗也感受不到吧?我就无法想像。我无法想像自己『会消失』。所以,就是那个。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全的『无乙。可是我以外的家伙死掉就会消失。从那个结论倒推回来,我才得到这个结论。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消失的只有我而已。所以这个世界是由我在掌控。其他家伙顶多就只是我作的一个梦罢了。」
拉德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和他争论。他判断对方是个彻底丧心病狂的家伙。
「若要一言以蔽之,就是只要我相信自己办得到的事,对我而言就不存在著不可能。」
听到那句话後,拉德的亢奋度再次上升,他笑著吐露话语: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打算帮助那个女人的理由吗?那样的话,被你帮的人也会感到困扰吧,是吗?」
他寻求夏涅的同意,但她只是沉默地注视著珂雷亚。
看著她的反应,珂雷亚轻轻叹了口气回覆:
「关於我为什么要帮助她,还有另一个理由。只要她不对乘客出手,我就不再有杀她的理由…但你们白衣人就不同了,我要你们赎杀掉托尼的罪。」
「托尼……?」
拉德瞬间不晓得他在说谁,想了一会才想到。如果没记错,迪恩为了抢车掌制服而解决掉的车掌好像就是这名字。他想起车掌制服上名牌标示的名字。
「……这么说就矛盾了,怪物。其他人对你来说不就只是场梦吗?那么你也没有必要那么在意那家伙吧?」
「就算托尼是虚构的存在,对那种存在抱持友情和恩义又有什么不对?我要怀著恨意将破坏我的梦的恶梦消除掉。」
「反正我怎么说你都有理由……啊啊,你这个让我打从心底不爽的混帐!去死!你给我以死赎罪!就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你就杀掉迪恩,杀掉我的同伴吗?」
或许是懒得再辩下去,拉德说完反驳的词汇後,凭著一股冲劲奔向红色怪物。不由分说地以门外汉的视线远不及的速度接连发出好几计剠拳。
「明明是你们先杀掉托尼。」
珂雷亚理所当然地指责,然後闪掉对方的攻势——用超乎常理的方法。
「什么!?」
拉德因惊愕而目瞪口呆。他以有如机关枪一般的刺拳攻向珂雷亚,但後者却飞快朝自己的方向跳过来。就如同字面所述,对方用力踩踏列车的车顶腾空跳起。接著直接以双手抓住拉德的手臂,藉势以倒立的姿势停留在拉德的上方。
拉德要让自己不倒下来,便得用上全身的力气,珂雷亚则利用那一瞬间的空档著地,落在拉德背後。
「狗屎!」
拉德立刻转身送上一拳,却听到一道乾硬的破裂声响起,随即右耳的一部分便被轰掉。
「!?」
瞬间的疼痛让拉德甚至没有时间呻吟。
仔细一看,眼前站著手持手枪的珂雷亚。他将冒著烟的枪口对准拉德的眉心,静静开口:
「觉得屈辱吗?」
不待拉德回答,珂雷亚冷冷地说下去:
「我对自己的格斗技术,还没有自信到认为光是徒手就可以自夸最强的地步喔。我始终认为剑胜徒手,而枪能胜过剑…虽说这也要看状况啦。」
由於珂雷亚经常从事得用到枪的工作,自认比一般人还要了解枪的威力和使用方式。不过这也代表即使他原先便带著手枪,他还是故意不使用。
「要是我用枪,你多半瞬间就挂掉了。可是我没有使用,因为我认为徒手对付你就已足够。这样有觉得屈辱吗?」
珂雷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好不容易对准对方的枪收回怀里。
「刚才也是故意射你的耳朵,有觉得屈辱吗?」
拉德不明白对方有何意图,只是持续感受到如同对方所说的屈辱。
「让你好好品尝本身所能感受到的最强烈屈辱去死。那就是对托尼……不,这是你让我的世界失去托尼所应付出的补偿。」
屈辱无比。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了。此时此刻,拉德感受到一股和欲望和算计完全不同次元,纯粹想要杀死这个男人的念头。不需要任何快感或利益。只要能将「无」赐予面前这个扭曲的独裁者就心满意足。
想到这里,一股笑意油然而生:
「哈哈……嘻哈哈……那么啊…你这个自称世界的统治者啊……接下来打算怎么将我干掉?我就证明给你看,这个世上的事情不会净如你所愿。我就来干掉你,让你品尝『无』品尝到生厌的地步吧!」
听到这段话後,珂雷亚稍微沉思片刻。瞬间他往连结部的方向望去,然後若有所思般地贼笑一声,对著拉德问道:
「在那之前有件事要先问你。先前和你待在一起的白色礼服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吗?」
这唐突的问题顿时让拉德愣住,不过他还是皱起眉,直截了当地回答:
「是未婚妻。你对别人的女朋友也有意见吗?」
「不……我只是在思考,你这样的杂碎也会有女朋友?」
「你觉得我这种杀人狂没有资格拥有纯粹的爱吗?」
虽说那实际上是与「纯粹的爱」相距甚远的扭曲爱情,拉德还是毫不犹豫地断言。
即使继续与对方谈著和目前状况完全无关的对话,拉德的杀气仍确切上升中,以一种再过不久便要赶上珂雷亚所释放的杀气般的劲道上升。即便如此,珂雷亚还是不动声色地给予拉德先前问题的答覆:
「是吗,听你那么说我就确定了,确定你等一下会有什么下场。」
珂雷亚的脸部因狰狞而歪曲。那张脸已经充斥著在他仍是车掌时所无法想像的暴戾之气,并且浮现以「邪恶」这个词来描述最为适切的笑容。
「你啊…等一下会主动跳下去,跳下这班列车…」
他缓缓开口,然後静静将视线移向一旁。拉德也在无意识之中望向他的视线前方。
在拉德将视线完全移向旁边的那一刻,他发现有个女人自连结部之间探出上半身,并因此脸色大变。那个女人便是身穿白色礼服的女人,是拉德最熟悉的女人,拉德最爱的女人,拉德最想杀死的女人——
§
在二等客室中,灰色魔术师继续为杰克施行治疗。
依序帮忙各项作业的白衣男人,开口问了一件他始终很在意的事情:
「请问一下,你放在包包里面的书是什么书?我连封面上的单字都看不懂,难道那是魔术书之类的吗?」
在他的认知里,还是觉得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像个魔术师。
「这是医学方面的书籍。嗯,或许和魔术书没有多大差别。上头写的是德语,所以你看不懂也是正常。」

虽然有种被嘲笑没知识的错觉,白衣人仍然不甚在意地追问:
「还有啊……我现在知道你是为了遮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才用这种打扮。可是为什么是灰色啊?一般来说,医生不是都穿白色之类的衣服吗?」
「因为白色会反射太多光啊,那种颜色在动手术时反而不太方便。嗯,我个人偏好灰色的影响或许比较大。我觉得灰色是最适合用来融入这个世界的颜色。比起融入,或许隐藏这个说法来得更恰当。」
「对了,露雅以前也曾经说过这种话。我说的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
灰色魔术师听闻後,兀自呢喃起在露雅身上感受到的事情:
「那位姑娘和我有相似的地方,在想死这一点上。可是她仍和我有根本性的不同之处。那位姑娘的眼神和在战场上偶尔可以见到的某类人很相像。就是那种自己虽然想死,却顾虑著很珍惜的思念之人的眼神。反过来说,是被某个人所需要的眼神。和单纯因为义务才治疗伤患的我相比,她对这个世界而言,还有高出我好几倍的价值呢。」
虽然白衣男人不是很明白魔术师的话,还是回了一句:
「如果你这个医生没有价值,那我的价值铁定就是负数。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白衣人抱怨著——啊啊,为什么我要做这种蠢事?干嘛洗劫列车啊?拉德那笨蛋也是,如果喜欢露雅,就不要把她卷进这种事嘛——然後持续著再怎么想也於事无补的自问自答。
§
露雅爬上连结部的车顶後,终於发现拉德的身影。然而拉德和红色怪物已经处於对峙之中。
——总算找到他丫。得快一点,得告诉他,赶在拉德被那怪物杀死之前。得快逃跑,赶快远离这班列车和那个怪物,即使一步也好。和拉德一起…不,就算只有拉德一人获救也没关系。
对露雅而言,拉德是必要的存在。并非只是愿意杀掉自己的存在,即使扣除那一点,露雅现也无法想像没有拉德存在的世界。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拉德应该能藉由杀死自己来获得生的喜悦吧。这是只存在於拉德和自己之间的单向轮回。对持续让那种妄想膨胀的露雅而言,拉德的死等同於这个世界本身的崩溃与消失。在不同意义上,露雅也和珂雷亚一样是个笃信自己「世界」的狂热者,同时也是一位殉教者。和珂雷亚不同的是,她心中的那个世界已经被纳进名为拉德的巨大容器里。
「露雅!笨蛋!我不是叫你待在那里休息吗?」
拉德的脸上浮现冷汗。
——可恶,好死不死…好死不死为什么是那个怪物离她最近啊!畜牲!
珂雷亚瞬间便理解拉德脸上表情所带表的含意。他从怀里掏出先前不晓得该用在谁身上的东西,饶富兴致地观察起周遭的风景。他从怀里取出来的东西乍看下是条单纯的绳子,可是其两端似乎被各自套成一个圈,是一条像是将牛仔的套索合二为一的绳子。
「嗯,我说过了吧?我会让你跳下这班列车。」
「露雅!快爬下去,赶快逃!」
「…!………!」
露雅拚命叫喊著什么,可是拉德从这里无法清楚听见她的声音。拉德咋舌一声,迅速朝红色怪物的方向拔腿奔去。
虽然拉德以极快的速度向红色身影接近,对方却站在原地不动半步,只是专心解开手上的长绳。这是机会,我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你的,不过既然如此,我就将那个世界整个终结掉!
在仅差一个拳头便能击中红色身影的前一刻,拉德才听到露雅呐喊的内容。
「——不行!不能和他战斗!会被杀的!赶快逃呀——」
——你这笨蛋,太迟了啦!既然这样就别管我,赶快逃啊,笨蛋!
露雅的直觉很敏锐。与其说是直觉,或许说她看事情的眼光很准确会更贴切。拉德过去也仃许多次被她的直觉拯救的经验,他相信露雅的眼光更胜自己的直觉。
可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眼前的男人很危险这点,就算露雅不说他也一清二楚。
也知道一打起来,自己就会被杀掉。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杀这家伙。就算会被杀还是要杀。
就在拉德的拳头即将击中时,红色身影突然贼笑地掷出绳子,将一边的圆环套向露雅的脖子,另一边圆环则朝著列车的侧面丢去——就这样在急遽移动的景色中勾住某物。那是一根用来回收邮件,带有挂勾的柱子。珂雷亚张望周遭的景色,为的正是计算这一瞬间的时机。
两个圆环之间的绳子,仿佛像是一条挣扎打滚的长蛇。原本应该很长的绳子相互拉扯,两端之间的松弛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紧绷。
「可恶……你这该死的恶魔——!」
拉德将原本击中的拳头在红色怪物眼前挥空。
揍他就来不及了。
现在不跳就来不及了。
现在不马上抓住露雅就来不及了——
拉德的右手抓住形成圆环的绳子根部,左手用力将露雅的身体整个抱住。
下个瞬间,绳子拉长至极限,拉德和露雅的身体浮上空中。拉德的右手传来难以置信的冲击和摩擦。可是手不能放开。要是放开,露雅的脖子就会在下一个瞬间像只鸡一样被勒住。不过在那之前,她的颈骨应该会先上下分离吧。即使摩擦生热,让手燃烧起来,让手皮开肉绽,拉德也坚决不放开手。
就在拉德将被力量的洪流吞没之际,看见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整根飞掉。他在下坠的同时仍然试图将露雅脖子上的绳子解开,不过反而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绞了进去。
——哎呀,这还真是不得了的结婚戒指呢。
拉德思考这件事时,他的右手因为血流开始滑动。瞬间绳子又开始收缩,袭向露雅的脖子,企图将她紧紧勒住。
正当拉德发出不成声的嘶吼,绳子却不留一丝痕迹地从露雅的脖子上松脱开来。
——啊?
原来套在露雅脖子上的绳子,被施以只要硬拉就会解开的伪结。这是时常用於魔术中,门外汉也绑得出来的绳结。在了解这个事实的同时,拉德发现自己被要了。
「那个王八蛋啊——」
他的眼睛瞪得像是要掉出来一般,不过这一切都於事无补。由於他以右手用力握住绳结处的关系,他和露雅部落入跳出列车的下场。
两人便维持相互拥抱的姿势在空中飞舞。在松开绳子的同时,不断朝著地面坠落。虽说只是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下坠,他们和地面之间的相对速度却异常快速。

仔细一看,露雅不断挣扎著想要垫在拉德身体的下方。她应该是想要或多或少,保护拉德不遭受到地面的撞击吧。
——混帐东西…不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眼神不要带有那么多生气,这样根本一点都不适合你啦!
让我变得现在就想马上杀掉你,笨~蛋。
想著这些事情,他的意识也徐徐变得朦胧。
就在他将要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个瞬间,他越过露雅的肩膀,看见一个朝他们迫近的东西。
那是和绳子勾住的那根不同的——在轨道旁为数众多支柱中的其中一根柱子。要是照这样飞来,露雅的背部毫无疑问会重重地被撞上。
——车掌…这也是你所谓「如你所愿的世界」吗?开什么玩笑?我要让你知道世事才不会净如你所愿——
拉德睁开原本快要阖上的眼睛,连呐喊的力气也保留下来,全部灌注在他的拳头上。他维持著灼热的沉默,挥出一计根本不像样的左直拳。
越过露雅的肩膀,朝著逼迫而来的支柱。
他不理会自己没有无名指这件事,紧紧握住的拳头被吸向逼迫而来的支柱。
然後,进裂出爆发性的冲击。
看著那光景的红色身影,静静眯细眼睛,询问站在他前方的夏涅。
「虽然不晓得男人会怎么样,不过女人应该没事,他好像没有让她受到伤害喔。本来以为他只是个杂碎,看来还挺了不起的嘛。你会不会这么觉得?」
夏涅没有办法回答,她不了解眼前的男人。与他为敌太过於可怕,可是又不可能当作同伴。夏涅倒抽一口气。自己要是和这男人战斗就会死,那种预感一次又一次自心中满溢而出。
「接著…」
男人将视线转向她这边:
「本来说好活下来的人由来我杀掉…不过那家伙现在生死未卜,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珂雷亚用能看透一切的表情,反过来注视夏涅的瞳眸。彷佛能吸收所有亮度的可怕目光,让夏涅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要整个被吸进去似的。
「喔喔,先说好,请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穷凶恶极之徒。我刚才在绳子上打了一个特殊的结,就算那家伙没有去救她,那绳子也会自动解开。嗯,这是真的。」
珂雷亚思考著接下来的打算,然後提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现在杀掉托尼的白衣人已经群龙无首,所以下一步应该是去收拾那群黑衣人吧。那么现在,无庸置疑必须对女人做出一些处置。
「对了对了,刚刚提到的那个叫修伊的家伙,对你而言……在私人方面很重要吗?」
虽然是个唐突的问题,夏涅还是默默点头。
「是恋人?」
她摇摇头。
「是家人?」
点点头。
「是父亲?」
点点头。」
「那个叫修伊的,是你们的老大?」
点点头。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打算?想要和我厮杀,还是——」
正当「逃跑呢」三个字要说出口时,他想到一件事,於是换成了另一句话。
「——还是,我帮你将想杀掉你家人的家伙——刚才的那个白衣人杀掉?」
听到这个问题,夏涅瞪大双眼。
「我都已经跟那个白衣人讲明说『要帮助你』了,所以不论在这里把你杀掉或丢下不管,事後的感觉都会很差。我是个杀手,你就在下委托给我与和我厮杀之间做一个选择吧。附带一提,如果你没在这里先杀掉我,我以後或许会接到暗杀修伊的委托喔。」
那句话让夏涅的心神大幅动摇。她不了解这个男人,可以相信这个男人吗?她唯一清楚的一件事情,是这个男人应该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来得强,只有这点是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这个男人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她和白衣男人之间的对话?
夏涅已经心神不宁,可是下一个问题却更加动摇她的心智。
「啊,对了,那个叫修伊的家伙……听说拥有不死之身,那是真的吗?」
(!)
——这个男人也一样,这个男人的目的也是那件事吗?
我到底在迷惑什么?我不是从很久之前就决定好了?从以前到现在,不论何时都要守护修伊。能够守护父亲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不是吗?过去是,将来也是。
不可以相信别人,别人到最後也只会是别人。
凡是敌人都要杀。只杀是敌人的人。守护修伊的任务由我一个人执行就够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他,不管不管不管是哪个危险的家伙都不行。
反正,修伊的家人只有我而已——
夏涅的眼睛开始散发冰冷的光辉。
似乎是感受到气氛不对劲,珂雷亚微微侧头问道:
「怎么了?你的表情很可怕喔……难道说是那个?你觉得我有可能会威胁修伊,企图夺走他的不老不死……你是这么想的吗?」
完全命中。她瞳眸中的冷气出现些微晃动。虽然努力抑制内心的动摇,天性单纯的她还是傻傻地老实点头回答。
看见她的反应後,珂雷亚面露微笑,很开心似的重覆对她提出问题:
「你的家人只有那个叫修伊的家伙吗?」
这个问题虽然和刚才的雷同,夏涅还定决定老实回答。因为她已经做出判断,现在首要之务是伺机寻找这个男人的破绽。
「这样啊,所以你认为守护修伊这件事,只有身为他家人的自己才是唯一可以信赖的——因为这样想,所以你无法相信我对吧?」
虽然不能相信他人的理由不只如此,但虽不中,亦不远矣,因此予以肯定。
「可是,你无论如何都想守护那个叫修伊的家伙,是吗?」
这是个根本无须思考的问题。可是听到下一句话的瞬间,夏涅脑中一片空白。
「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想法。只要我和你结婚,我就成了那个叫修伊的家伙的女婿了。那样我就成了修伊的家人,然後问题就解决了。」
有一瞬间,夏涅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越是去想,脑中充斥的问号与惊叹号就益发增加。
珂雷亚也不确认夏涅的回答,继续少根筋地说下去:
「好了,两个选项变成三个选项咯。在这里和我互相厮杀;对我下委托,然後在心中存疑的状态下成为夥伴:或是和我结婚,一起守护那个叫修伊的家伙。就这三个选项,你能理解吗?」
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个男的包括他的实力和人格在内,都和夏涅过去遇过的每一个人天差地远。不,搞不好他真的不是人类,其实是怪物也说不定。
「嗯,其实要变成只有结婚和厮杀的两个选项也可以啦,可是那样变得好像在威胁你。身为一个男人,这样实在不太像话。而且如果我做出这种事,奇士大哥搞不好会跟我绝交。」
夏涅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子,但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好。
就只是一脸恍惚地专心听著珂雷亚说话。
「啊,难道说你不喜欢彼此间没有爱的婚姻?没关系,我会爱你的。必要的话,要我当那个叫修伊的家伙的养子也没有问题。这样我们就互为兄弟姊妹了。至於你是姊姊还是妹妹,就要看你年纪多大咯。」
虽然觉得问题不在那里,可是该如何回覆这个男人这点,还是让夏涅持续陷入迷惘。自己现在最必须去做的事情,是执行救出修伊的作战计画。可是如果要实行那个计画,这个男人将构成妨凝。但是,她恐怕……不,是绝对打不过这个男人。
在夏涅即将想破头之前,珂雷亚「突然」将脸靠向她。
「嗯,你要把结婚这件事当作我在开玩笑也没关系,不过我得先说清楚,我很认真。」
他就那样笔直地注视夏涅的眼瞳。夏涅认为珂雷亚脸上眼睛的部分似乎开了一个很深的洞,然後住在那里面的恶魔正在呼唤自己的魂魄。
夏涅的背後窜过一股不知名的感受,不过她无法抗拒,现在除了侧耳倾听珂雷亚的话语外,她别无选择。
「我和你的同伴不同,绝对不会背叛你。」
他静静地,就只是静静地说出口:
「因为我没有必要背叛。强者…比任何人都还要强悍的强者,绝对不可能背叛同伴。因为那是没有意义的行为。然後我是强者,了解吗?」
环绕在列车四周的净是风声与车轮的巨响,不过那句话还是强而有力地回荡在夏涅耳畔。
「我也不会做出你所担心的,去夺取修伊不死之身秘密的举动。他要给的话我会要,但是我不会做出硬去抢夺的举动。因为没有必要。」
然後,他说出他先前就已经重覆过好几次的话:
「我『就算没有不死之力,还是不会死』,因为我就是这么笃信著。所以你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相信我就是了。」

虽然他的瞳眸依旧摇曳著凶残的目光,表情看起来——却像是在微笑。
「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死的男人。」
听完他的话之後经过片刻,夏涅似乎下定决心回覆。
正当她要移动脖子时,一道锐利的冲击窜过身体。她的肩膀被贯穿出一个红色的洞孔,身体因此大幅倾斜。
「什么?」
珂雷亚的耳里,同时传来一道枪声。
——狙击啊…竞敢玩这种有趣的小把戏。
在确认夏涅没有受到致命伤之後,他马上转身面对枪声的方向。
这是充分「看得见」的距离。珂雷亚确定完这件事,决定先将狙击手解决掉。
「列车再过不久会通过一条河,你要是不想被警察逮捕,就跳下去。在那之前,请你把该回覆我的答案刻在车顶上。不管怎样,你似乎都会遭到其他黑衣人杀害,所以没有什么理由再执著於这班列车了吧?」
语毕,他便将视线投向远方视野中的狙击手的手指。他在心中相信自己「看得见」。统治著世界的那份自恋,让珂雷亚全神贯注在视力上。然後,珂雷亚便看清史派克的指尖。车掌原本就是一个被要求视力得良好的职业,而他有时也得进行狙击。不管是表里的哪个职业,都需要用到绝对的视力。他为了得到那样的视力,曾付出过各式各样的努力,结果那视力最後也被人家以一句「天分」带过。
「你的眼神和我很相似。因为不知道该将感情的矛头对准哪里,只好全部蓄积在自己体内——就是那样的眼神。」
他露出有点羞赧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对付不来的,就只有又笨又傻气的自己了。」
所以珂雷亚才将各种矛盾和悲剧所引发的杀意全部对准自己,过著将从眼里进发出来的杀意,全部封锁在自己体内的生活。
「嗯,就算不管其他的事情,你却在我的耳朵上留下了伤口。虽说那只是偶然,但你在身为世界中心的我身上,留下了你存在著的证据。所以,你也试著过来作梦的这一边——统治世界的这一边吧。我欢迎你。」
他摸著被透过墙壁划出来的伤口,并面向列车前方,准备全力拔腿冲刺。
「如果你想掷飞刀,可以对准我的背投掷。我会闪掉的。」
在说完那句话之後,男人开始以异於常人的速度在车顶上全力狂奔,不久後便由列车的侧面消失踪影。
目送一边闪躲史派克的子弹,一边前进的渺小影子离开後,夏涅暂时沉思了一会。不久後,她像是做出某个决定般地点点头。
她取出事先绑在脚上的小刀後,以那把刀刻起字来。
在列车的车顶上,刻下自己留给红色怪物的答案。
然後在确认列车已经抵达河流上方後,夏涅悄悄投身而下。
§
列车上放了一批极机密货物,那便是察斯准备的大量炸药。有一群人是冲著那批炸药搭上列车的,那便是贾格西和他的夥伴们。
身为其中一名成员的褐色巨汉——东尼确认列车抵达计画中的地点,某条河川之後,开始将塞满炸药的箱子朝铁桥的下方扔去。那是一条很深邃的河流,而且箱子的密封性与缓冲材料都制作得十分完美。如果这样还会爆炸,那么这批炸药等於原本就无法使用。单纯的他做出这种单纯的结论後,丝毫不犹豫地将装满炸药的箱子一一往下扔。
在他差不多要扔完的那个瞬间,东尼看见一个奇妙的东西。他觉得搬运口的上方,也就是这班列车的车顶上面,好像跳下一个穿著黑色礼服的女人。
「唔啊?女人?……唔唔,不可能,我看错了。」
可是东尼没有特别留意,只是继续专心地扔箱子。
§
在瑞秋的帮助下,货物强盗的成员妮丝他们成功逃了出来。他们在一等客室进行威吓爆破的时候,火车头里的车务员总算发现状况不对劲。
「喂……刚刚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列车好像摇了一下呢。」
那是一对年老的驾驶员兄弟。先前的枪声是由於他们耳背的关系才没有听见,不过妮丝的威吓爆破音量实在过於巨大,总算让他们听见了。
炸弹声响接二连三回荡著。
「你去外面看一下情况!」
「我吗?真讨厌啊。」
正当弟弟起身走到外面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爷爷们,是我。」
那是他们两人都认识的年轻车掌的声音。和先前拉德他们看到的完全相反,如今他脸上挂著的是有双温柔眼神的车掌表情。
「什么嘛,是珂雷亚啊。你特地越过碳水车跑来啦?」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刚刚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把列车停下来比较好?」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爆炸声依旧持续著。
「不,爷爷们,相反。『请务必别让列车停下来』。」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史派克扔下车後,为了小心起见前来察看驾驶室的情况,结果便听到那爆炸声。珂雷亚由衷感谢自己的幸运。
发生那样的爆炸,就算从车掌室打信号也没有用。按照这种情况,列车应该会马上停下来。因此珂雷亚决定隔著门,演起一场小小的戏码。
「是列车强盗!我们现在正被人骑著马追著炮击!」
「你说什么?」
「他们在哪里?」
「他们好像躲在某个地方并趁隙移动!在这里看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待会要越过一条河吧?只要通过那座铁桥,他们应该就不会追来了,所以请安心让列车行驶下去。」
虽然他也不清楚那场爆炸的缘由,不过还是决定暂时先蒙混过去。
因为不能让列车停在这种地方。
「唔嗯,了解了!交给我吧,我会让列车全力行驶!」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客人们还没有受到伤害,我会好好带领他们去避难。」
「是吗,要小心喔。」
「非常谢谢你们,待会见。」
在没和老人们照面的情况下,珂雷亚离开火车头。
他其实很想跟他们说「谢谢你们长久来的照顾」,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无法说出口。对著可能不会再见到第二次面的熟人,珂雷亚在心中默默告别。
——即使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还是有很多对我有恩情的人们。可恶,要是因此太晚到纽约,我将永远愧对甘德鲁兄弟。
然後,列车不顾一切地奔驰——
§
艾萨克他们也不晓得是怎么个徘徊法,现在正在三等车厢中,像只无头苍蝇般走来走去。
「唔~嗯,找不到耶。既没见到白衣人他们,也没看见『铁路绘影者』。」
「消失了吧!就像悬疑片那样!」
由於他们在贾格西抓住一名黑衣人,和拉德进行拷问的时候通过他们各自的房间,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遇到黑衣人。
「呐呐,艾萨克,我们不用去检查货物室内部吗?」
「没问题啦,因为怪物会从後面将人慢慢地一个个吃掉。这就代表,他的所在位置不会在那个有尸体的货物室後面!」
「那么那么,为什么你刚才要那么仔细调查车掌室?」
「呵呵呵,不是说,犯人一定会回到作案现场吗?」
「哇啊,好棒喔!艾萨克,你好像福尔摩斯喔!」
他们陈述著毫无脉络的推理,一边进入三等车厢之中。
仔细调查每间房间。由於房间中都有人被绑著,两人便一边为他们解开绳子一边前进。
「啊啊,真是太感激你们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每个受到救助的乘客都说著相同的话。而每被对方问一次,艾萨克便给予一次相同的答覆。
「好像有人在进行枪战,然後有怪物一边吃人一边游走。」
这句话让人们面色沉重,不过也没有人想走到外面去确认。
据说这是因为他们都想到一件事。附近的房间先前有好一段时间,不断传出小孩子凄厉的惨叫声。然後在他们听到像是玻璃破掉的声音後,就再也没有听到那声音了。管他是怪物还是黑衣人强盗,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鲁莽地跑到外头。
蜜莉亚听了那番话後,不安地呢喃著:「怎么办,难道是梅莉他们…」
艾萨克他们就这样继续沿著三等车厢向前进,结果发现下一个房间的门是敞开著。
难道是怪物?两人屏气凝神地咽了口唾液,以极为夸张的蹑手蹑脚方式接近那扇门。
从门外悄悄窥探门内,发现里面有两名黑衣人。他们两人正望著窗外窃窃私语。看见这一幕,艾萨克他们也悄声说起话来。
「哼哼~一定就是他们在欺负小孩!」
「专门欺负人的孩子!」
「身为枪手的我不能原谅这么坏的人!对吧?蜜莉亚!」
「真是行侠仗义的违法之徒!」
两人在一年前发生的某起事件时,有解决三名手持机关枪对手的经验。或许因为那样,让单纯的他们克服对枪械的恐惧感。
虽然话说回来,他们那时使用的手段是「开车冲撞」。
「所以我要向他们提出决斗的要求!」
「不行啦!有可能会死翘翘耶!」
那念头实在过於荒唐,让蜜莉亚起了制止之心。然而艾萨克的决心却莫名坚定。
「在这世上,有些事即使明知最後会死,还是非做不可。那便是一名武士的生存方式!」
「呜呜,艾萨克…那我也要参加决斗!」
「可是,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那个小鬼移到那里?」
「除了走到列车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正当两名黑衣人盯著察斯的身体谈起话时,他们的後脑勺突然被某个东西砸到。
「什么……呃啊……咳思……噗唔咿——咿……呜……咿……」
两人的周遭飘起白色粉末,他们还吸入不少份量。这是艾萨克他们在抢劫时惯用的道具,以石灰和胡椒调置而成的粉末。由於决定要提出决斗,他们将粉末装进手套中扔向对手。黑衣人们一个不小心将粉末完全吸入,既无法呼吸也无法视物,更别说是开枪射击。他们现在只是单纯想找方法把脸遮起来,根本无法继续持枪。
两人理性上虽然知道不能将枪放开,但还是忍不住让机关枪掉了下去。
不久後,石灰被来自窗外的风吹散,他们才终於感到轻松一些。可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将他们的枪握在手上的两名违法之徒。
对方持著枪,吐露一段极不合理的台词:
「我现在向你们提出决斗的要求!」
「硬币掉下来後,就开始吧!」
手持机关枪的两人,向手无寸铁的对手要求决斗。
「蜜莉亚,我们没有硬币喔。」
「真的耶!喂,你们有带硬币吗?」
蜜莉亚询问两名黑衣人,艾萨克连忙否定她的作法。
「不行呀,蜜莉亚!你怎么能跟他们借钱?如果我们赢了,不就变成欠钱不还了吗?我身为枪手的自尊心可不允许我做出这种事!」
「你那样说也对!那么,我们用别的东西来发出声音吧!」
思考片刻後,艾萨克冷静地说:
「好,那么,就用这把机关枪的枪声当作决斗信号吧。」
「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领悟到眼前是货真价实的傻子後,两名黑衣人哭著向对方道歉求饶。
将黑衣人们关进隔壁的三等客室後,艾萨克他们再次回到房间。
「接下来,找一下小孩在哪里吧。」
「他们刚才在窗边说话呢。」
「对了!难道他们将小孩倒吊在……」
「好过分!」
艾萨克他们连忙探向窗外,结果哑然失声。那里的东西是艾萨克的朋友。正确来说,是艾萨克他们单方面认定已经成为朋友,他们才刚认识的那位男孩。被卡在车轮旁边的那个瘦小身躯的真实身分——是失去右手和双脚,已经完全变了样的察斯沃夫·梅耶鲁。
§
——真是的,真不知道在这世上怎么样才算幸运。想不到当初为了被警察或黑手党抓住时所做的事前准备,竟然会在这班列车上派上用场。
瑞秋盯著自己被磨成锯齿状的指甲,然後感谢可以继续活到现在的这份幸运。她在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之间的连结部坐下,抬头仰望车厢与车厢间的夜空。
被黑衣集团逮住的瑞秋,趁看守跑掉的时候割断绳子,爬出窗户,顺著列车下方成功脱逃出来。她刚才也帮和她一样被绑在那里的眼罩眼镜女及其跟班解开绳子,不晓得他们现在是否平安无事?可惜的是,现在的瑞秋就算关心别人,也是心余力绌。
「呜……」
剧烈的疼痛袭击她的脚。那是她在帮助那对母女时被狙击所受的伤,将大腿外侧撕裂开来的那颗子弹,对瑞秋的运动能力造成确实的伤害。虽然她已经先做好止血处理,但不是在开玩笑的疼痛仍旧持续侵袭。
在找不到医生救助的情况下,她除了暂时休息外别无他法。瑞秋叹了一大口气,打开连结部的门进入三等车厢中。得找个没有敌人的房间,让自己躺下来——
疼痛引来的焦躁感不断累积,此时,她突然被人从背後喊了一句实在是过於唐突的警告:
「不…不…不准动!你这只蛆虫!」
她听到声音转过身,结果看见一张熟面孔。
在她眼前的,是挂著一张猪脸,留著八字胡的男人——也就是先前待在餐车里,对瑞秋来说有如仇人般的存在。
非常麻烦的是,八字胡的手上握著一把步枪。
「唔,什么啊…你这家伙……是女的?」
男人眼里带有一丝轻蔑之色,但没有将枪口从瑞秋身上移开。
瑞秋无从得知,八字胡手上的步枪是白衣集团的。那把枪原本被拿在死於夏涅手里的变态男手上,然後被八字胡从变态男倒在扫除用具间前方的尸体手中搜刮过来。夏涅没有做出夺取每一个被她打倒的对手身上枪枝的行为,结果便是落入这个八字胡手里。
「哼,你这家伙也是那群白衣人的同伴吧?一定是那样!我清楚得很,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大摇大摆在列车里走动的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
八字胡说著从某个角度来看算是正确的言论,缓缓靠近瑞秋。
他被艾萨克和优文他们赶出餐车後,不断徘徊在令人绝望般的恐惧中。然後在理性达到极限的那一刻得到武器。或许也有受到他原本个性的影响,他开始被扭曲的想法侵蚀,整个人陷入非得杀掉某个人,非得将想杀掉自己的「某个人」杀掉的强迫观念控制。他从刚才开始便藏身於车厢中,寻找自己可能杀得掉的对手。他任凭穿著白衣的可怕男人和褐色巨汉从他面前走过,而白衣女则在他出声之前便跑远了。
现在,他总算找到用来让心情平静下来的祭品。即使他能理解瑞秋并非白衣人的同伴,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简单地将枪口放下。
「我清楚得很。从以前到现在我的想法都没有出错过,就是这份自信让我过去的人生过得很成功,现在更不可能让你们这样的杂碎来终结我的人生!」
瑞秋突然悲从中来,抬头仰望虚空。
——多么讽刺啊。好不容易找到痛扁这男人的理由,对方手上却握著枪,我的脚上则是带著血淋淋的伤口。
虽然处於绝对不能激怒对方的情况,瑞秋还是无法克制地出言讥讽:
「没有出错过?你的意思是说,那时候发生的意外也不算错误?」
「……?」
「你认为十年前的那场列车意外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事前漠视技师们的意见,然後东窗事发後将所有罪过推给技师。你觉得自己那样做,那种事情是正确的?你打从心底那样认为?」
听到那番话後,八字胡眼里的疯狂逐渐转淡。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伴随理性的明确杀意。
「你这女人…为什么知道那件事?你到底是谁?」
若在平常被人指摘出这个事实,他应该有办法一口咬定那是输家的片面之词,并置之不理。毕竟即使现在跑出一个人来大闹,事情也不会水落石出。不过在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做出冷静判断的这种情况下,那段话显然过於刺激情绪。
「想不到事到如今还会有人翻出我的…翻出我们的难堪事。我不晓得你是谁,不过你果然是那群白衣人的同伴,我就如此认定吧!」
步枪的枪口慢慢对准瑞秋的眉心。
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下,她的脸上却不知为何浮现有些寂寥的笑容。
「啊啊,我想这是报应吧…惩罚我这些年来不断逃票,将列车的荣耀一脚踢开的报应。」
「逃票?哼,杂碎总是不断犯著像是杂碎才会犯的罪。」
「所以至少最後,我想死在列车的手里。让将一切奉献给列车工作的人,代替列车将我——」
「…?你在求饶吗?不管是什么意思,我从事与列车有关的工作,所以有充分的权利——」
八字胡说著便完成瞄准,然後慢慢将手指扣在扳机上。
不过瑞秋无视八字胡那样的行为和言论,放声大喊:
「所以…所以快杀了我!在这只胡子猪杀了我之前!杀吧!杀了我吧!红色怪物——不对——车掌!」
八字胡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在扣扳机之前迟疑了片刻。
下个瞬间,八字胡的双肩开始因扭曲发出可怕的声音。同时,他未曾尝过的痛苦直冲脑髓。不用看肩膀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某个人站在自己的背後,将自己的肩膀整个抓起来。他发出疼痛的哀号,然後勉强望向自己的肩头,看见在正常状况下绝不可能陷入肩膀那么深的手指。
向上的作用力让他不自觉放开枪,虽说在那样的姿势下,只要梢有失误,扳机就算被扣下也不稀奇。不过瑞秋很幸运,步枪没有喷出任何火花便掉落在地上。
「嗄啊……呃啊啊…啊啊啊…呜咕呜!」
一股超越痛觉的呕吐感似乎正在肆虐,眼泪从八字胡的眼里一滴滴落下,他的口鼻开始流出像是胃液般的东西。
然後,双肩发出沉闷的声响,无力地晃了几下。他双肩的关节被人单凭握力给握断了。
「——?」
八字胡根本来不及哀号就丧失意识。以一种像是保险丝烧断的电器产品,让在一旁边观看的人觉得,就算听到断电声也不奇怪的昏迷方式。
在他脸朝下趴倒在地的身体旁边,伫立著一名男人。
全身被鲜血溅红的车掌,如斯沉静地低头看著八字胡。
——就是因为有这种家伙,我这种在底层工作的车掌才会这么辛苦吧。
珂雷亚设法蒙骗驾驶员後,再次朝後部车厢前进。他从窗外观察餐车里的情况,看见仍然幸存的黑衣人被乘客们五花大绑起来。看了一下走道,又发现几名白衣人也以相同的方式被绑了起来。看来自己不在这里的期间,事态已经朝解决的方向迈进了。
总而言之,一般乘客中应该没有出现死者吧?
为了确认这点,珂雷亚决定再次回到车掌室。结果在途中发现手持步枪的奇怪胖胡子,以及先前遇过的逃票女。
最初他先待在连结部的阴暗处观察情况,可是由於胖胡子的行径渐渐惹火他,因此决定先帮助逃票女。看来自己似乎在千钧一发之际,於扳机要被扣下的前一刻赶上了。珂雷亚吹著口哨赞赏自己精准的时机掌握,思考该如何处置这个胖胡子。
——总之先把他扔下列车吧,如果他够好运,就能活下来。
珂雷亚若无其事地想著恐怖的打算,走近男人的身边,想把他抓起来。
此时背後传来一道虽然在颤抖,但勇敢而凛然的声音:
「住……住手!」
听见讲话口气像是男人的高音後,珂雷亚转过头,结果看见手上拿著步枪的逃票女。
「离开那个男人!不可以杀他!」
听见她的话後,珂雷亚不解地耸耸肩:
「这可是刚才想把你杀掉的家伙喔?另外你放心,我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难道这女人和我有著相同的个性?她有自信自己绝对不会死吗?若是那样,倒是能够理解她想要救助敌人的矛盾。珂雷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可是看到对方冷汗直流的表情,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很奇怪耶,一下叫人杀掉自己,一下又说不可以杀掉别人。」
「不只那个男人。你…不要再在这班列车上杀人了!要杀就杀我吧,把我当成最後一个!」
面对以强硬口气说出主张的工作服女子,珂雷亚表情稍微认真地询问:
「为什么?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
珂雷亚维持著非人类眼神的眸光,笔直注视著瑞秋。瑞秋确实会对他的眼睛感到恐惧,但还是不畏缩地回答:
「我爸爸曾经是列车的技师,我和他都深爱著列车,最喜欢列车了!说不定,我们对於列车的喜爱比起对人还要胜过好几倍!」
——难道她的爸爸,就是刚才和胡子猪说话时提到的技师?
珂雷亚脑中虽然闪过这个念头,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听著对方说话。
「所以,所以所以所以!不要玷污它!不要玷污当初制造这班列车的人们的…以及这班列车的荣耀!不要再用任何人的血去玷污这班列车,还有这条轨道以及这里的人!」
等珂雷亚回过神来,瑞秋已经是泪流不止。他默默注视瑞秋,不久後缓缓开口:
「别玷污荣耀…吗?想不到我会被逃票的人这么说,真是令人吃惊。」
「是啊,没错。所以你和我同罪。」
听到这句话後,珂雷亚的嘴巴大幅歪曲起来。他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转身背对逃票女:
「你觉得杀人和逃票是同罪?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耶。」
此时瑞秋才发现,这位站在她眼前,一直被她视为怪物的男人是和自己没有多大差别的「人类」。其实在自己可以和对方进行普通对话的当下,她就应该能够发现这件事了,只是那时的她没有余力注意到。透过眼前男人刚才露出的笑容,她的心情才梢梢恢复平静。
「真是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你提醒…提醒我身为车掌这件事。」
小声呢喃後,珂雷亚将手伸进怀里,接著取出一张已经被半染成红色的小纸片。
「这是车票,拿著吧。虽然乘客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到时你就宣称这应该是车掌的疏失。不会有人对你的话持反对意见。啊,请不要泄露我的车掌身分,可以吧?」
他让纸片轻轻飘落至地板上,然後头也不回地准备向车厢後方前进。
「真是的,你也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呢。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匕首姑娘,或许我早就爱上你了。嗯,有缘的话再见面吧。」
说著令人一头雾水的话,那道背影渐渐离瑞秋远去。
「请…请等一下。」
「放心吧,因为我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杀谁了。我刚才杀的,只有那群黑衣人和白衣人而已,没对乘客下手,不然那就本未倒置了。」
「骗人!你刚才不是将那孩子——」
瑞秋话说到嘴边才想到,若没记错,那孩子被绑起来的地方,正好是这节车厢的下方一带。
在她话说到一半便噤口的同时,珂雷亚也因为想起那件事而大喊:
「啊~对了对了,我都忘了。嗯,那家伙的事有一点复杂…啊啊,麻烦死了,你直接去问他本人吧。」
「你在说什么!?那孩子早就……」
无视瑞秋的话语,他拉开手边的门,那是他先前拷问察斯时所用的房间的门。然後,出现在里面的画面是——
「呜哇哇!艾萨克,你没事吧?」
出现在那里的画面,是穿著鲜红礼服的女人,将超过一半的身子探出窗外的模样。
§
在车轮旁边,冰冷的风侵蚀著身体的状况下,察斯意识模糊地想了很多事情。
自己现在到底处在什么情况下?
那个红色怪物带给他的痛苦,全都超出自己的已知范畴。对方带给他的甚至不是痛苦,而是恐惧。他被以长手术刀割削眼球、划破动脉,伤口被一股劲地吹气,然後相同的事再对静脉来个一轮。那些还只是前戏,接下来受到的痛苦是……想不起来。他有的仅是自己遭受可怕痛苦这件事的记忆而已,至於内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并非他不愿回想,而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或许我已经疯了吧。若是那样,不就给那怪物说中了?啊啊…这就是报应吗?对我想杀掉餐车里的人一事的报应吗?还是针对自己过去犯下的恶行所引来的报应?不过管它是哪来的报应,乾脆就让我这样落个轻松算了。
不过考虑一下,那应该不可能。啊啊…对喔,这是我一路活到现在的报应吗?对我违背世界常理,获得不死一事的报应吧?当初是为了变得幸福才去获取不老不死,结果却是这样?首先是被赋与背叛,接著被赋与孤独,最後被赋与恐惧。啊啊…这就是报应吗?这是对於我吞食掉同伴一事所给予的报应吗——
上面又再次变吵了。这次到底是谁?是那家伙回来了吗?那个红色怪物…我又要再次承受刚才那「痛苦」未完的部分了吗?——我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只有那件事我绝对不要不要不要住手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救救我谁都好救救我不要不要不要——
痛苦并未到来。我恢复了一些冷静,再次委身於寂静之中。上面的人是谁都好,只要能让我不用承受痛苦的话,谁都没有关系。
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要是睁开眼睛,发现过去的一切全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对了,这一定是一场梦。睁开眼睛後,我一定还在那艘帆船中。
「那家伙」当初所做的那些事一定也是梦,圣拉多吞食掉同伴的事情也是梦——
我的脸颊上,好像被滴下什么水滴。
啊啊,这一切果然是场梦。浪花的飞沫滴在我的脸颊上。好,我就睁开眼睛吧,我还是个孩子,不早点起床可是会被其他人看轻的——
睁开眼睛後,现实就在眼前。在还来不及绝望之际,声音从上头传下来。
「啊啊!蜜莉亚,他睁开眼睛了!还活著!他还活著耶!」
他看见的,是那名奇怪枪手的面孔。他从窗户边将身子完全采出来,几乎完全头下脚上地探视著自己。或许是被窗框勾到,鲜血不停自他的手上流下,其中一滴血似乎碰触到察斯的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你等等,马上就可以获救咯!」
获救?救谁?难道是我?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白费力气?何必为一个才刚认识的人这么做?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如果我是你的老朋友、家人或情人的话还能理解。为什么要为了今天才刚认识的人——
奇怪?这家伙沾在我脸颊上的血——在震动?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对。这种蠕动的方式和风与列车那类的震动完全不同。一滴滴血液,像是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般正在活动著。难道说…难道说…怎么可能!
啊啊…这样算什么?啊啊…啊啊…这到底算什么啊?想不到想不到,这两个奇怪的搭档…这种…竟然会是!骗人!而且偏偏是在这种地方,在这最糟糕的状况下!
就像要让我的否认落空般,血液们倒流回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他手上的伤以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我深深确信,这个男人不是来救我的。
这个男人,这名不死者…
是来这里吞食我的——
艾萨克将身子探得更出去,最後终於完全爬出窗户外。蜜莉亚拚命支撑他的脚,可是对於她的臂力来说,这是个有些无理的要求。艾萨克以手抵住墙壁上的装饰,为蜜莉亚减轻一些负担。最後终於成功抓住车轮之间的钢筋部位。
一边小心不要踩到察斯,并且不被绞人车轮之中,艾萨克谨慎地将身子钻进列车下方。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手被绑起来了!等一下,我马上帮你解开绳子——」
——蠢货,在放我自由之前把我吞食掉不就好了?解开绳子的瞬间就是你的末日,我要将右手放——
察斯此时想起一件事,然後这次真的彻底绝望。
他想起右手被红色怪物压在地上磨掉,现在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事实。
「好!绳子解开了!」
艾萨克以脚和左手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以身体支撑住察斯的身体不让他掉下去。然後,正当他想用右手紧紧抓住察斯身体的时候——
啪!
察斯以自己的左手,将艾萨克伸过来的右手拨开。
并且借势滑出艾萨克的身体,直接往列车下方掉下去。
——你活该。这下你就再也吞食不到我了——
才刚这么想,露出贼笑的察斯,两眼忽然瞪得老大。
在察斯全神贯注的眼里,那一幕看来就像是慢动作一般。
发现察斯掉下去的艾萨克,没有任何时间可以犹豫。如果他当时够冷静,或许会对之後的动作感到迟疑。
只是艾萨克的头脑并没有好到,可以在这种状况下顾及自身的性命安危。
转眼间,他想也不想地投身至半空中,试图救回察斯。
——干嘛啊?想要我的知识想到这种地步吗——
在逐渐下坠中,艾萨克的右手朝察斯的身体逼近。
——不行了,我会被这个男人吃掉。那段令人颤栗的记忆将会被人知道!我不要那样!救救我…谁…谁…谁都好…救救我…住手…求求你求求你住手住手住手——
在发出有如孩童般的悲鸣後,察斯用力闭上双眼。
可是,艾萨克的右手始终没有碰到头顶。
发现撞击在地面上的冲击比想像中还来得柔软後,察斯胆颤心惊地睁开眼睛。
「呀啊啊!艾萨克——!」
窗户那边传来蜜莉亚的尖叫声,而自己眼前是一面像是墙壁的东西。
发现那是艾萨克的衣服後,察斯这才知道自己被艾萨克整个人抱在怀里。
艾萨克以一只左手抓住列车,让身体被列车拖行著。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艾萨克发出奇妙的声音,拚命忍耐从脚下传过来的震动。装在西部长靴脚根的踢马刺发出呻吟在地面上跳动。在碎石路面上踢马刺根本无法好好转动,只能做为一个单纯的突起,为艾萨克的身体带来更为强烈的震动。
踢马剌原本是用来控制马匹速度的配件,但以怒涛之势交错而去的地面却丝毫不减其速度。
不过幸运的是,艾萨克的四肢本身并未接触到地面。若是使用双手,应该还能勉强爬上列车。可是艾萨克坚决不将手自察斯身上放开。
左手渐渐到达极限,手指开始一口气向下滑落。
「艾萨克!」
抓住他的手的人是蜜莉亚。她同样不假思索便跳出窗外,以比艾萨克更俐落的动作降下到车轮部位。
可是蜜莉亚的臂力不足,抓住艾萨克的手没多久後,自己也跟著掉下去。
即便如此,蜜莉亚还是不肯放开他们两人,和艾萨克拥抱在一起,将察斯的身体护在里面。艾萨克在那瞬间将右手自察斯的身上移开,以彷佛枪手般的俐落动作将背後的套索掷出去。
但他毕竟是枪手,模仿牛仔的举动并不顺利,绳子没有勾到任何东西便越过半空。
三人的身体撞上地面,强烈的冲击让他们再次弹跳起来,但蜜莉亚还是坚持不放开艾萨克,艾萨克也不放开蜜莉亚和绳子。被护在两人之间的察斯身躯虽摇晃,受到的冲击却意外轻微。
正当他们认为一切都将完蛋之时,绳子的前端勾到某物。不,不对,是被一把抓住。
被一只从列车下方伸出的,某个人的手抓住。
上述的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眼之间。
绕到列车下方的瑞秋,发现单手抓著金属部分的艾萨克他们。她试著伸手抓住他的手,可是就差那么一步,艾萨克他们的身体便掉下列车。可是,刹那问有个东西自艾萨克的身体飞出,瑞秋想也不想便将那东西抓住。
那是艾萨克身上套索的绳圈部分,其前端直接绑在艾萨克的腰带上。
下一个瞬间,难以置信的力道被施加在瑞秋的手臂上。位於绳子另一头的艾萨克他们接触到地面,开始被拖行在碎石块路面的上方。
「唔唔!」
虽说其中有个孩子,瑞秋的手上还是挂著三人份的体重。她拚命想将他们拉过来,这份心意却力有未逮。
与其这样继续拖著,倒不如乾脆放手,对他们的伤害来得还比较小吧?她虽然有这种念头,但在目前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下放手,绳子有可能会不幸缠住车轮,将三人绞成肉酱,最糟糕的情形甚至会造成列车脱轨。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只手放开——
然而脚上的伤势无情地为她的神经带来剧痛,在那疼痛的作用下,绳子自她的手中滑出。
「啊啊啊啊——!」
瑞秋不自觉尖叫出声。
她的正上方突然窜过一道鲜红色身影。
珂雷亚巧妙地踩在位於列车侧面的装饰上,并跑了起来。
和在餐车那时一样,而且速度更胜当时。
与瑞秋大叫的时间相差无几,他便将手伸向浮在半空中的套索前端。
可是他的手还差一点才碰得到绳子。正当瑞秋认定没救的那一瞬间,珂雷亚用力蹬了侧壁一脚,纵身一跃。珂雷亚的身体完全独立於列车外,相对地也成功抓住套索的前端。
在瑞秋了解发生什么事後的下一刻,珂雷亚的身体在她的面前大幅旋转起来。
珂雷亚的脚才刚朝著与列车相反的方向伸直,轨道旁就有一根支柱朝他的身体逼近。
会撞上去——正当瑞秋这么以为的瞬间,珂雷亚的脚却「站立在支柱的侧面之上」。
停顿片刻,珂雷亚的身体顺著重力开始倾斜。
就在此时,他於支柱上蹬了一脚,再次跃向半空。
红色人影在微亮的天空中显得十分鲜明,那姿态甚至让人体悟到一种美感。
然後,珂雷亚附著於列车侧面,比他最初的所在位置还要大幅後面的地方。带著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实际上也算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吧。以他的角度来说,他只是执行了一件他自己相信「办得到」的事情而已。他应该完全没感受到一丝一毫掉下去的可能性,以及死亡的恐惧吧。
如果只是为了察斯,他应该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可是奇妙的枪手他们无庸置疑是乘客。虽然他们也有可能是与察斯同夥的坏人,不过那种事等把他们救回来之後再思考就行了。珂雷亚如此作想,然後认为自己只是为了保障乘客的安全,单纯地跳向半空中罢了。
他丝毫不停顿地抓著绳子「跑了起来」,朝著旁边的那扇门——货物列车的搬运口跑去。
车门不知为何门户大开,门口还挡著一名褐色的巨大人影。
§
东尼觉得无聊透顶。
驶过河川後,他们盯上的货物已经都从侧面的车门扔下去了。他遵照贾格西的指示留了一箱塞满手榴弹的小箱子,不过那个箱子刚才也被妮丝给带走。她和尼克说要去找贾格西,因此最後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东尼一人。
没事可做的他望著打开的窗户外面……
「喂,那边的大块头!稍微帮个忙!」
突然有人叫唤他,他望向声音的来源,结果那里是列车的外面。
一道鲜红色的人影紧紧攀住列车的侧面,也就是车门的正旁边。
「唔,唔哇,你…你是『铁路绘影者』?」
珂雷亚压根没想到那个单字会从这名巨汉的口中冒出。他有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不过马上恢复冷静,展开行动。
以珂雷亚的角度来说,正当他思考靠自己一个人将他们拉起来,得耗上不少时间时,刚好发现这名巨汉。他心想没有不找他帮忙的道理,才因此唤了巨汉一声。
「别管那个,快抓住这个!然後,使尽吃奶的力气往上拉!拜托了!」
一头雾水的东尼原本不知所措,可是突然间,他发现位於列车後方,绳子的另一头传来某个人的悲鸣声。
把视线移过去,发现有人被拖在绳子的另一头。
「姆嘎,大事不妙。」
看到那画面,他想也不想地抓住对方递过来的绳子。强烈的冲击传到身上,他的身体被用力拉向门外。在东尼抓住门框,撑住身体时,他发现抓住绳子另一头的人是谁。
那副枪手模样和红色礼服,毫无疑问是艾萨克和蜜莉亚。
「唔哇,不好。我现在救你们!唔嘎!」
话还没说完,东尼便全神贯注地使劲将绳子往上拉。结果便是——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被拖在地面上的艾萨克他们,以极快的速度飞上半空中,越过车顶,然後掉到车厢的另外一头。
没有人知道,这条绷直的绳子,同时为在车顶上战斗的贾格西带来胜利的契机。
§
「喔喔,越过河川啦,我们成功逃离强盗了吗?」
「好啦,差不多该减速了!不然列车会失控!」
驾驶室里的两人大喊一声後,列车的速度缓缓减慢了下来。

相对应地,肉片开始追上列车。
那些原本构成察斯身体,属於右手和双脚的红色肉片。
§
艾萨克他们费了一大把劲爬上货物车厢车顶後,反射性地在车顶上翻身。
「太好了,我们获救了!」
「获救了呢!」
虽然他们想要那样子直接躺在上头,但可不能这样。因为两人之间,还夹著一个失去手脚,正疼痛不已的少年。
「好了,没事吧?察斯!」
「振作一点!」
两个人用力摇晃身受重伤的少年。血液变少的脑浆受到力道适中的晃动,察斯感到自己的意识再次逐渐飘远。两人接著又试了人工呼吸并重复心脏按摩,仍然没有根本性地解决问题。
此时,位於他们後方的车厢传来一阵爆炸声响。
「什么?是敌人吗?」
「快看!有人站在那里!」
在列车的最後一节车顶上,两道人影相撞在一起,然後其中一人自车顶消失。下一刻,一阵和刚才不同种类的爆炸声响起,列车的後方燃起巨大火焰。
若是在一般情况下,两人照理说会开始大惊小怪,不过此时并非做出那种反应的时候。一方面是担心察斯,同时他们发现沿著车顶朝他们逼近的大群红色肉片。
「哇啊啊!有东西来了!有红色的东西跑来了!」
「呀啊!那…那一定就是『铁路绘影者』!他们说的红色怪物一定就是指那个!」
即便他们大声喧闹,肉片还是沿著车厢的车顶爬了过来。飞越连结部,确实逼近至艾萨克他们的下方。红色果冻状的物体,彷佛就像一群虫子般马不停蹄地行军。
「喂,蜜莉亚!这群东西朝著察斯聚集过来耶!」
他们虽然试著抱著察斯逃跑,但物体还是受到牵引,往少年的身体聚过去。
「不好了!他们一定是想把还没吃完的察斯整个吃光光!」
「可恶!岂能如你们所愿!」
艾萨克将身体盖在察斯身上,想要守护少年不受逼近而来的红色肉片攻击。然後蜜莉亚再扑在他们的上面,想要保护两人不受肉片攻击。
肉片无视阻碍地渗进两人身体的缝隙。被红色肉片覆盖住的三人,在渐渐升起的朝阳中呈现一种莫名和谐的模样。
持续一阵静默後,他们在可怕的爆炸声中回过神来。讽刺的是,他们是在察斯亲手制作的炸弹的爆炸声中惊醒的。
「……咦?红色的东西不见了。」
「消失了呢……察斯呢?」
两人胆颤心惊地采视身体下方,结果看见四肢健全的察斯。
一个右手臂和两脚都已复原,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察斯很勉强地保持意识不中断。在这段过程中,他感受到自己过去一度认为,在某个地方已经永久失去的东西。
他现在清楚了解到,艾萨克和蜜莉亚对於不死根本一无所知。看来他们是在某些偶然的情况下获得不死。从两个人掉下列车,却没有任何伤口这点看来,蜜莉亚多半也是「不死者」。
目前他们两人都没有防备,将右手伸向他们的头部,恐怕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察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那种念头。因为两人看见察斯完好无缺的模样後,正泪眼汪汪地为他高兴著。要将这样的两人「吞食」掉吗?这问题著实让察斯感到犹豫。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自诩为善人的念头。只是,要是窥视他们的内心,要是共享他们的记忆,并且拿来与自己的内心两相比较,那么察斯必定会打从心底无法原谅自己。要是带著那样的想法永远活下去,将是件痛苦无比的事情。
他觉得,这将会比红色怪物带给他的痛苦,还要更加更加难受。
艾萨克两人眼眶带泪地为察斯的完好无缺庆幸。
「哎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呢!不过,为什么察斯的伤势会复原呢?」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蜜莉亚。」
「为什么?」
艾萨克恢复平常的态度,以一股对自己的答案充满绝对自信的口吻回答:
「听好了,『铁路绘影者』都是先吃掉坏孩子对吧?他一定是吃掉察斯後,发现『原来察斯是个好孩子』,才会过来返还他先前吃掉的东西。」
「这样啊!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是的。」
对正感到开心的两人提出异议的不是别人,正是察斯本人。可是,让他提出异议的并非再生的理由。
「我根本不是好孩子…我先前说了谎话…」
「谎话?」
「我说去纽约是要去见家人,其实只是去见一位熟人而已。」
沉默一会後,察斯继续说下去:
「我根本就没有家人,过去没有——」
今後也不会有。他本来想这么说,可是在那之前,艾萨克他们便已大声插话:
「原来是这样子啊!」
「察斯果然是个好孩子呢!」
「咦……?」
对著一脸困惑的察斯,艾萨克他们自顾自地说下去:
「想不到你是为了不要让大家担心才说谎啊……明明最难受的人就是察斯自己了。」
「原来察斯是一个非常坚强,非常棒的孩子呢!」
艾萨克不留给察斯任何辩解的机会,自信满满地拍著胸膛:
「好!一切问题就交给艾萨克我吧!」
「太好了,察斯,把事情交给艾萨克就不用担心了!」
蜜莉亚用力地点头,并温柔抚摸察斯的脸颊:
「所以啊,你现在已经可以开怀大笑咯!」
§
珂雷亚静静站在车顶上。背对朝阳,目不转睛盯著眼前的一男一女。
脸上的刺青男手上拿著的,应该就是察斯口中的新型炸药吧。
那名巨汉似乎已经把车厢里的隐藏货物扔下河川。珂雷亚对於是否要将他们逮捕起来一事感到迷惘,此时他想起察斯说过的话。
「——和鲁诺拉达有一笔炸药生意——」
换句话说,那些货物里装的是鲁诺拉达家族的武器。如果少了那批武器,战况就有可能变得对甘德鲁家族有利。
珂雷亚想到这里後,决定放过东尼他们。别的先不管,怎么能让列车一路载著那种危险的东西呢——这也算是他的考量之一。
然後现在,那个强盗集团的首领站在他面前。脸上刺青的男子,带著充满坚定决心的眼神朝自己冲过来。
珂雷亚早已理解对方有什么打算。
这名男子想要将怪物打倒吧…打倒名为「铁路绘影者」的怪物——为的是拯救这班列车。思考一下先前的状况和对话後,珂雷亚依稀领悟到这点。
然後站在他面前的这名男子,现在正笔直注视著珂雷亚的眼睛。他和现在的珂雷亚四目相交,却没露出一丝一毫怯色——喔喔,多么温柔的眼神,他有著一对好好先生的眼神呢。带著有如恶魔般的刺青,却拥有比这如同魔窟般的列车里的任何一人,都还要温柔坚强的眸光。
珂雷亚突然觉得,他的目光有著无与伦比的美丽。如果说现在珂雷亚自己的眼睛,是将所有的光线封闭起来,在内部镶嵌著镜子的眼球,那么这个人的就仿佛盛装著一片平静的海洋。
正好在这时候,珂雷亚背後的朝阳开始升起。太阳的光芒映射在青年眼中,看在珂雷亚的眼里,他甚至有种太阳的光芒被对方的眼睛吸进去的错觉。
——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过他的眼神比我坚强许多。是故事里面会出现的那种英雄眼神,打倒怪物的英雄眼神。我的眼睛要是吸收这么强烈的光芒,说不定会因破裂而消失呢。
发愣想著那些事的珂雷亚,做出让这名青年打倒自己的决定。既是「铁路绘影者」,就必须依照传说,消失在朝阳之中才对。这应该算是编撰故事,并将其他人卷进来之人应负的义务吧。
他的身体承受对方的冲撞,然後和对方纠缠在一起翻滚。
然後,两人掉下列车侧面。
在掉落的过程中,刺青青年拉开手榴弹的保险栓。此时,珂雷亚首次对青年开口说话:
「同归於尽吗?这我可不太喜欢啊…」
「——咦?」
珂雷亚抱住一脸惊愕的青年,静止於列车的侧面。他已经算不出他这一晚做过几回这种事了,将脚缠绕在车轮的空隙之间,开始让他感到厌烦,不如下次试试看别的花样吧。
珂雷亚思索著这件事,然後告诉青年:
「不赶快扔掉的话,上面的女人也会死喔。」
刺青青年回过神来,连忙将手榴弹扔向轨道上。抗击性极强的陶器,在碎石块上滚啊滚了好几圈後——
爆炸,然後是冲击。
珂雷亚护住刺青青年,轻松撑过那阵冲击。
等到爆风平静下来後,他抱著刺青青年,顺著侧壁从列车旁边的车门进入车掌室。
穿过染满血液的车掌室,让刺青青年站在走道上。然後珂雷亚低声补充刚才没说完的话:
「在战斗前就想著要同归於尽,是只有傻瓜才会干的事,那种事情是要和对方打个一回之後,感觉好像赢不了的时候才该做的事吧。」
嘴里嘟囔著怨言,珂雷亚观察青年受伤的情况。脚上虽然有枪伤,不过既然还能够站著,应该没有大碍。做出不负责任的判断後,他告诉青年一个从某种程度来说相当恰当的建议:
「二等客室的三号房里,有个像是魔术师打扮的灰衣男人。他是外科医生,你就请他帮你看看伤势吧。」
「可…可是……:」
「不用担心,那个白衣服的变态和黑衣服的可怕大姊已经不在了。我想你打倒的那家伙应该是最後一个,你就安心地睡吧。」
说完後,珂雷亚以右手手掌把玩手上的东西。那是新型炸药的手榴弹。刚才在刺青青年将东西扔出去之时,他敏捷地将保险栓还没拉开的那一颗接了下来。
「别管了,快去吧,别忘了上面的女孩喔。」
虽然对方似乎因为一阵混乱,刺青显得有些扭曲,但还是低头鞠了一躬,然後直接定回列车的连结部。他应该是想从那里爬上车顶吧。
看著青年的背影,珂雷亚对他喊了一声道别:
「别让女人等你啊,没有什么事情比她们跑掉之後,再把她们找回来还要麻烦。」
这句话有一半是对自己说的。
目送刺青青年直到最後一刻,珂雷亚转开手榴弹的栓塞,取出里面的信管。
「从刚才的爆炸倒推回来,应该是这样吧。」
珂雷亚将里面的炸药随意撒在没有脸的尸体上。没有必要将他炸成粉碎。只要骗过其他人,让他们以为那是自己的尸体就行了。总觉得光是削掉脸部还是不太让人放心,接下来就期待监识者的愚蠢吧。
珂雷亚·史坦菲尔德在今天死亡了,就这么决定。那样也比较好执行今後的工作。珂雷亚一边抱持著那样的打算,拿起中年车掌的手枪。
「嗯嗯,这可不算玷污列车喔,只是有著我个人风格的一种告别方式。」
对著不在那个地方的某人做出辩解後,他对铺在地板上的火药射出子弹。
§
「察斯!」
艾萨克他们回到餐车时,贝利亚姆母女已经在那里等著了。
「啊啊,原来你平安无事啊!你刚才都和艾萨克他们待在一起对吧?」
「太好了,察斯能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看著纯真无邪抱住自己的女孩,察斯感到五味杂陈。为什么小孩子能够这么单纯地信赖别人呢?当然也有对人感到不信任的孩子,不过那种差异相当两极。
——对了,搞不好,或许艾萨克和蜜莉亚两人也和小孩子一样吧。
看著梅莉的笑容,察斯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有将餐车里的人杀掉真是太好了,可以不用背叛这孩子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子很好呢?对目前的察斯而言,这实在是一个无法理解的问题。
带著尚未恢复过来的表情,察斯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
车顶上已经没有半个人。伫立在那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已经追上列车的「铁路绘影者」。
炸掉伪装车掌打扮的两具尸体後,他再次回到车顶上。
夏涅先前待著的地方,留著她的讯息。
在列车的车顶上,以匕首直接刻出的讯息——
【我在曼哈顿等你,永远等著你。请你…请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也会找寻你。】
看见那留言,红色怪物叹了一口气:
「就算你说会在曼哈顿等我…这碰面场所的范围也太广了吧?也没说清楚时间……最基本的问题是,我根本没告诉她我的名字,也没问她的名字…记得那个白衣人之前好像叫她『夏涅』…那是本名吗?可恶,果然把女人找回来很麻烦呢。」
看著袅袅冒著烟的车掌室,珂雷亚害羞地笑了笑:
「而且,这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嘛——谁知道你是要下委托给我还是和我结婚…又或者想杀掉我呢……」
他再次仔细盯著那段话又看了一次,边转动著肩膀,边为他的自言自语做出总结。
——话说回来…她文章的口气比想像中还要客气很多呢。搞不好其实是个「文静娴熟」的女人?还是她对我一见锺情?真是的,要是这样,这不就成了第一封情书吗?虽然这还要看她之後的回覆,不过实在让人很想将这块车顶带走,当作纪念呢。
对著才刚见面的女子膨胀著自以为是的期待,他向下移动到连结部。
「我会找去你,虽说得等到我为甘德鲁兄弟两肋插刀之後。」
这句呢喃并非自言自语,而是向与他相距甚远的夏涅作保证。
「一定。」
然後怪物消失了身影。
「铁路绘影者」已不复存在。
大家都相信怪物真的出现过,然後依照传说,在被朝阳照射後化为灰烬。
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离开,彷佛就这么消融於升起的太阳之中——

特急篇  完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工作服女子

之後,「飞翔禁酒坊」平安无事地继续行驶,并来到蒸气火车头禁止进入的区域。   领头车在这里要换成电动火车头,变更成没有煤烟的乾净状态,驶向宾夕法尼亚车站——
然而等在这个交换地点的,是人数多不胜数的警察队。
列车马上被警察占据。很讽刺地,整个行动以一种远比黑衣人或白衣人都还要聪明,还要有效率的方式进行。
後来列车中活下来的黑衣人和白衣人全都被带走,乘客们在接受两个多小时的调查後才获得释放。最後针对这场事件,在附带著必须保密的条件下,这班列车的赞助商企业「尼布罗」给出金额甚高的赔偿金。国家和企业似乎基於某个理由,不愿将这起事件公诸於世。
瑞秋的车票虽然大半部分沾满了血渍,警察和站务员们似乎都接受瑞秋「那是她本身所流的血」的说法。
很讽刺地,这是一个碰巧她脚上带伤才说得通的藉口。
就在她受到枪伤的脚接受完急救处理,闲闲没事坐在椅子上时,一名身上带著一股不可侵犯之威严的男人向她走近。
「内人和小女似乎蒙你照顾了,在此向你致谢。」
她起初听不懂对方指的是哪件事,不过男人似乎是瑞秋所救的那位母亲的先生。换句话说,他就是贝利亚姆上议院议员吗?她虽然也是情报商的小基层,可是直到救了贝利亚姆夫人之後,她还是没有发现对方的真实身分。正当觉得自己仍有待加强,并听著对方说话时,对方突然递给她一个厚信封袋。
瞄了一下信封里面,装著一叠百元美金钞票。
「快点收下。」
「什……!」
贝利亚姆议员头也不回地转身,连瑞秋的名字都没问就离开了。
她并非不需要钱,只是这种做法实在让人无法苟同。瑞秋有种对方认为自己当初的行为都是为了钱的感觉,她举起手,准备将钱扔到对方背上。
突然有人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是贝利亚姆夫人本人。
「外子真是冒犯了。不过,还是请你收下这笔钱吧。」
「你没有必要道歉。」
「不,没关系——那个人只是不懂得待人处事而已,他不懂得如何以金钱之外的方式,去表达对别人的感谢,因此常常招致别人误解……」
被对方这么一说,那笔钱现在也不好意思砸出去了。虽然瑞秋很想抱怨「那就别跟那种人结婚嘛」,但最後还是硬把这句话压在心里。
「而且,其实这件事应该由我先开口才对…真的,无论再怎么感谢你,我还是觉得不够。」
这时,梅莉从夫人的身後探出头来,向瑞秋表达感谢之意。这个怕生的孩子,在面对瑞秋时倒是能够坦率地闪动她晶亮的大眼睛。
「瑞秋姊姊,真的非常谢谢你!我将来想要成为和瑞秋姊姊一样优秀的人!」
听到少女略带老成的道谢,瑞秋开始觉得尴尬起来。逃票一事让她有种欺骗少女的感觉,内心因此隐隐作痛。
後来,她终究还是收下那笔钱。到了宾夕法尼亚车站後,她笔直朝著售票处走去。考虑了一会,她取出信封里一半的钱,买了那笔钱所能购买的车票。然後带著大量的车票离开车站。
她已经想好该怎么使用另一半的钱了。她决定先让脚接受正式的治疗,因此朝城里的外科医生那里定去。以一种虽然还是会发疼,但是某种东西已然烟消云散的有力步伐。

终章 变装强盗

纽约  宾夕法尼亚车站
列车车门开启,乘客们总算从一波三折的长途旅程中被解放。
由於也不能让做为事件舞台的车厢就那样继续行驶,因此他们後来换乘另一班列车到宾夕法尼亚车站。
在喧嚣热闹的月台上,伫立几个静静寻找所待之人的身影。
等待著朋友——艾萨克他们的费洛和艾妮丝。
等待著老夥伴——察斯的麦沙。
然後是等待著也算是家人之一的杀手——珂雷亚·史坦菲尔德的甘德鲁三兄弟。
他们等待的人迟迟不出现,从列车走出的人影也逐渐变得稀疏。
不久後,一名脚上受伤,穿著工作服的女子走下车。
紧著出现的是一个全身裹著灰色布料的人士和应该是他助理的男人。接著走出在脸上刻有刺青的男子和眼罩眼镜女,以及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汉。
即便目光受到那奇妙团体吸引了一会,费洛他们还是专心致志地等下去。
然後,最後在列车中出现的是——
——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的西部枪手,和同样狼狈不堪的舞娘。
「喔喔!是艾妮丝和费洛和麦沙!好久不见啦,我的好人们!」
「很高兴看见你们这么有精神!」
听到艾萨克和蜜莉亚的声音,一行人松了一口气,不过同时也直截了当地吐槽起来。
「你们干嘛做那种打扮啊?」
「呵呵,我现在可是西部的枪手喔!请叫我东部的贝儿斯塔尔(注:西部拓荒时代的一位著名女抢匪)。」
「你不是才刚说西部吗……」
「贝儿斯塔尔不是女的吗?」
漠视费洛和贝尔格的吐槽,蜜莉亚也胡謌一名违法之徒的名号:
「那…那…我的话!就是北部的艾格华特森咯!」
「那家伙是後来将麦拉·贝儿·雪莉……也就是贝儿斯塔尔射杀的家伙耶。」
「咦咦咦咦!我会杀掉艾萨克吗?我才不要那样!」
「放心吧,蜜莉亚!我愿意为了蜜莉亚死掉!」
看著完全没变的两人,费洛和艾妮丝都放心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你们还是一样笨啊。」
听到贝尔格的嘲笑,两人都高举双手抗议。他们拚命挥动手臂的模样,彷佛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般。
「什么?瞧不起我也就算了,要是瞧不起蜜莉亚,我可饶不了你!」
「你瞧不起我也就算了,我饶不了你说艾萨克的坏话!」
「换句话说,我现在有两人份的愤怒咯?」
「两人各两份,所以有四人份!」
「少数服从多数,所以我们赢了!」
「是一对四呢!」
「咦…那个,等一下啦……」
面对两人有如连珠炮般的歪理,贝尔格开始小声地碎碎念,并屈指计算起来。
「这样很丢脸,别算了,贝尔兄。」
就在他们东扯西扯,没完没了之时,艾萨克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大叫:
「啊,对了对了!我们有一件伴手礼要送给艾妮丝!」
「是珍藏的喔!」
「咦咦,是这样吗?真的很谢谢你们!」
艾妮丝开心地道谢。此时,艾萨克他们转身背对她,不晓得为什么又跑回列车里。众人一脸不解地等待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结果过了一会,艾萨克牵著伴手礼走回来。
他的右手,牵著一名已经换好服装的男孩。
站在瞠目结舌的费洛们面前,艾萨克他们很开心地将他介绍给大家。艾萨克他们似乎一直很在意,很在意他们在加利福尼亚收到的艾妮丝那封信里面的内容。
「这孩子叫做察斯!」
「艾妮丝就将这孩子当作弟弟吧!没问题的!」
终章 炼金术师
啊啊…麦沙就在我面前。将恶魔召唤出来,拥有一切不死知识的男人。对了,我来到这座城市的目的就是要吞食掉这家伙。这个蠢蛋一定还以为我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今天是你的末日。好了,麦沙靠近过来了。就是现在,我要大喊著蠢家伙,然後伸出我的右手——
「麦沙……」
咦…咦…奇怪?不对不对,我干嘛叫他的名字啊?
住手,麦沙,不要摸我的头,我已经超过两百岁了耶。可恶,麦沙,你应该是右撇子吧?为什么要用左手摸我的头?不要注意这种小细节好吗?可恶,把那句话挤出来呀,快大喊「蠢家伙」,把右手伸向麦沙呀!
「我好想你…」
不对,是「蠢家伙」!可恶,给我振作点!你以为自己这一路走来,骗了几次有著成人外表的家伙,又反过来被骗过几次啊?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麦沙一定也想将我吞食掉,就像「那家伙」一样开始侵蚀我!可恶!可恶!这都是他们的错!是那个红色怪物,和奇怪枪手他们让我变得不对劲!可是…不对…蠢家伙…和那家伙不同,我很想他…住手…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一直都是孤独的…不对,是我希望能够孤独,说出「蠢家伙」呀!我好想他…和过去的某个人…不…快将右手——
——我好想念…谁都好,我只是想见到认识过去的我的人…想见到认识当时的我的人。我只是想作一场梦,一场在我当初什么都还不知道时,在那艘船上时的梦……
「麦沙~我好想你喔,麦沙—」
我想,明天我一定会从梦中醒来,变回平常那个充满恶意,奸诈狡猾的我。不过,我一定不会再次想将麦沙吞食掉吧。因为我知道要是那么做,我作的梦将全部变成恶梦。我现在只想多作一会这场梦。我想要抱住认识过去的我的人,再一下下…再让我多哭一下下吧……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

车站月台上,有著年幼面貌的「不死者」将脸埋在老夥伴的怀抱中,一直一直哭个不停。
一直一直——

终章  铁路绘影者

「抱歉,请问是甘德鲁先生吗?」
「是的。」
一名站务员走到拉克身边,将一封信交给他。读完内容後,奇士带著两个弟弟离开车站。
离开时,贝尔格向费洛告罪了一声。
「抱歉啊,费洛,珂雷亚那家伙好像在外面等著,所以我们去找他一下。」
巷子里的一角,那名男人等待著。
「珂雷亚啊,你明明是车掌,干嘛跑到这里?」
「我已经不是珂雷亚了。」
无视贝尔格的问题,他单方面宣告自己的事情。
「好了,我们走吧。要从谁先开始杀起?我昨天晚上只有稍稍运动一下,觉得身体好钝重。想要久违地认真工作一下。」
话还没说完,已经换过衣服的珂雷亚率先迈开步伐。奇士他们虽然讶异不解,还是跟在他身後,走进巷子里。
「我们三、两下把事情结束掉吧。事情办完後,我得去找人才行,去找搞不好有可能会和我结婚的家伙呢。」
听见珂雷亚的一番话,三兄弟面面相觑。
「你这家伙…该不会又对初次见面的人说『和我结婚』了吧?」
「很接近。」
「接近个屁啊,你这笨蛋!你觉得自己到目前为止,因为那样被几个女人甩掉过?」
觉得难以置信的贝尔格反驳,珂雷亚对此则毫不迷惘地回应:
「嗯,等一下,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不是在搭讪也并非开玩笑,口气相当认真,所以不会有问题。而且我过去之所以会一路被甩,是因为接下来一定还有更好的女人。毕竟这个世界——」
「——『凡事都是顺著我的意在进行』对吧?」
从以前到现在,这句话他们恐怕已经被迫听了数百次,才会反射性地回答。
「没错。总之,这次或许会有好的回覆也说不定。而且,如果那边不行,还有另外一个好女人。要是被甩了,我就换去追那个女的。」
「你毫无节操的个性还真是一如往常。」
「胡说,我可从来没有脚踏两条船过喔。话说回来,这也定因为我从来没和女人交往过啦。要是简单直接地告白行不通,就简单直接地换下一个。0K的话就永远只爱那女孩一人。这没什么问题吧。」
看著正在发表就某层面来说也算正确言论的珂雷亚,拉克半放弃地叹了一口气:
「……真希望费洛也能学习一下这股气势。」
听见突然冒出来的友人名字,珂雷亚很怀念地眯起眼睛:
「费洛啊,真想见他呢…你说那家伙怎么了?」
「他和喜欢的女孩两人同居了一年,到现在都还没有告白和接吻过。」
「白痴……那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即便以奇妙的口吻表达惊讶,珂雷亚脚下的速度还是丝毫未减。
「总而言之,珂雷亚,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那种会突然答应和你结婚的女人,还是不要相信比较好啦。」
听完拉克的意见,珂雷亚针对其中一个实在很无所谓的语病提出异议。
「珂雷亚已经死了,至少在户籍上应该会被视为死亡。」
看著这位觉得自己表现得很酷的男人,拉克吐了他非常理所当然的一槽:
「要是户籍上已死,你不就不能和那个人结婚了?」
听到这句话,珂雷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过来:
「糟了,怎么办?户籍那种东西,大概要多少钱才买得到啊?」
「我听得一头雾水,珂雷亚,那么我们以後该怎么叫你?」
珂雷亚再次迈开步伐,若无其事地说:
「嗯,就叫『葡萄酒』——或者叫我『铁路绘影者』吧。」
「好逊的名字。」
在纽约暗巷里,贝尔格和珂雷亚两人开始大打出手。奇斯一边看著那画面,一边继续想著今後应该会越演越烈的火拼。
恐怕在这场架打完之後,就暂时见不到和平的画面了。奇斯不发一语,静静看著那一架。
终章杀人狂
在调查局采员爱德华的身边,地方警察正在进行报告。
「意思是说,还有生还者对吧?」
「是的,是一对男女……有可能是强盗集团的成员之一。」
在爱德华身边,生还者的相关资讯开始被报告出来。
「嗯,那两人的状况如何?」
「女人的脖子虽然还会疼痛,可是没有性命危险。男人则身受重伤,目前比尔先生正在医院进行侦讯。」
在该生还者被发现的场所一旁,数名警察正围绕在某物四周。
「话说回来,这根支柱为什么会断掉?」
「不就是那两名生还者撞上去的吗?」
「……我想,他应该是挥了一拳吧?」
「就跟你说,那种事以常识来说根本不可能!」
「可是……你也看到那个男人手臂的状态了吧?」
「看了,所以无法完全否定那个可能性。那男人是怪物吗?」
「不管怎么说,那条手臂除了截肢,别无他法了吧?」
他们想起男人左臂的惨状,其中好几个人再次涌起呕吐的冲动。
生还者的那名白衣男子的左臂,自手肘以下,除了骨头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骨头乾净地留下来,所有肉的部分都不翼而飞。这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发生的状态,可是还有一件事比那更加超出常理。
就是那个男人,现在正若无其事地接受侦讯。
距离那里有一小段路的医院里,比尔·沙利班正对拉德进行侦讯。
「嗯……那么,你承认自己所犯的罪吗?」
「算吧,啊啊…先说好,我杀人可全部都是正当防卫喔,绑票未遂的部分我全都认了,这点就要麻烦你。」
「啊……嗯,那件事到时候请与检察宫或律师商量。」
比尔要离去之际,拉德对著他的背影抛了一个问题:
「你认识修伊·拉佛雷特吗?」
「咦……嗯,因为他是名人。」
「那家伙会进哪一间监狱?」
「嗯……这个还没决定,不过我想恐怕是恶魔岛军事监狱吧。」
「是吗,谢了。」
「啊……保重,我会在你上法庭之前,为你介绍义肢工匠。」
说完这句话後,比尔便离开房间。
——恶魔岛是吗?还算够格当我的对手。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他们把我送进恶魔岛呢?呵呵。
拉德想像著杀死「不死者」时的快感,然後带著恍惚的神情进入梦乡。

终章  武装恐怖分子

成为灰衣医师佛瑞德新助理的男人,静静地呢喃著:
「唉唉,结果拉德和露雅最後都没有回来。不过毕竟是那两人,现在应该还活著吧。」
他原本也是白衣人的成员之一,在警察闯进列车里时,他拜托佛瑞德让他当「助理」好逃过警察逮捕。虽然一旁的不良少年们瞪了他一会,不过同为犯罪者的他们并没有把他交给警察。
之後,他试著和在外部与铁路公司交涉的同伴取得联系,听说铁路公司当初很乾脆地拒绝他们的要求。好像是黑衣人们当时跑去威胁政府方面的人士,让铁路公司承受了一些压力。虽然本来就不认为这个计画会成功,不过一想到是因为黑衣人才失败,就更加让人不甘心。话说回来,他能像现在这样不只活著而且没被逮捕,不得不说在白衣集团之中,就属他运气最好吧。
由於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他最後便留下来,在佛瑞德的医院担任打杂工作。
听见曾是白衣人的男人的呢喃,佛瑞德静静地微笑回答:
「怕什么,只要还活著,总有一天能见面。只要仍继续活著,总有一天一定可以……话说回来,那个男人好像也在找谁呢。」
「哪个男人?」
「嗯嗯,我就是为那个男人进行治疗,才会落入晚搭一班列车的下场……拜此之赐,花了我昂贵的车票钱。哎,因为治疗花了我不少时间,而且後来连警察都跑来了。」
「警察?」
「嗯嗯,我在开车前往芝加哥市区的途中,看见远方的荒野出现一阵强烈爆炸——」
§
古斯还活著。
即使被那样的业火包覆,他还是奇迹般地捡回一条命。
——谁要死在这里啊?我要活下去给你看,然後我要获得修伊身体的秘密——
他紧抓著这微弱的执著不放,沿著轨道旁边的路向前爬行。
——这附近应该有同伴才对,没搭列车和政府持续进行交涉的十位同伴。列车到达河川上方时,他看见远方升起的狼烟。换句话说,政府接受交涉的条件。可恶,就差那么一点!可是事情还没完结,只要有十人,就足以让他东山再起——
此时,头上突然横立著一道人影。
「我找你好久了,古斯大人。」
——获救了,同伴终於找到我了吗——
如此作想而抬起头的古斯脸上,被人影吐了一口口水。
「什……」
古斯一阵错愕。站在那里的,是脸上有著大片烧伤的男人。不只是脸,在他的脖子和手上也可以见到大片烧伤痕迹,更仔细来说,他被砍掉了一只手。然後,他是古斯曾经见过的男人。
「……涅伊达……!」
一名在计画执行前企图背叛古斯,後来应该已经被他反过来收拾掉的男人,一名应该被卷入爆炎中,燃烧成灰烬的男人。
「哎呀,我当初拿其他的尸体当盾牌,避开当场死亡的下场,不过要不是一名医生刚好经过那里,我差一点就完蛋了……嗯,虽说像现在这样站著,对我而言也已经很吃力了。」
涅伊达手上戴著手铐。仔细一看,可以在周遭看见好几名警察。警察们似乎还没发现古斯的存在,正盲目搜索周遭的茂密树丛处。
「他们正在实地勘验咯,古斯大人。我和警察达成一笔交易,我将计画与担任交涉之人的所在位置告诉他们,条件是之後只判我缓刑。当然这种交易不会公诸於世。话说回来,这整件事件本身似乎就不可能会被公布出来。」
「你这…混帐…」
「是啊,听说你所仰赖的负责交涉的十个人,刚刚已经被逮捕罗~请节哀顺变啊。」
烧伤男子原地蹲了下来,将脸凑向已经露出绝望表情的古斯。
「如果你直接杀掉我不就好了?你果然还是无法成为一个彻底的军人。」
涅伊达在这句话里,灌注他所有的憎恨与怜悯:
「你这吊车尾的,还真是令人同情啊。」
看著冷冷俯视他的涅伊达,古斯不发一语地将脸趴在地上,然後——
「不要随便乱跑,涅伊达!不然将视你企图逃亡!……嗯?生还者吗!?」
对著赶忙跑来察看的警察,涅伊达叹了一口气回答:
「他好像死掉了,刚刚死的。」
古斯的身体整个趴在地上,口中溢出细小的肉片和大量血液。
转身背对已经一动也不动的黑衣人,涅伊达像是失去兴趣般提起步伐:
「啊啊…可恶,我受够了。这种急著送死的家伙果然跟不得。看来我实在不适合干这一行,还是回乡下帮老头种玉米吧——」
年轻的恐怖分子脑中,已经连古斯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或许古斯顶多就是那种程度的存在罢了。
曝露在要将人冻僵的冬季寒风里,可怜男人的尸体急迷失去温度。
终章  不良少年集团
搜查告一段落,飞翔禁酒坊被暂时置放於车库中。
在警察也暂时撤离的车厢内,静悄悄地伫立著两道人影。
「很糟耶…」
「真的好糟喔~」
餐车里的酒保优文和副主厨黄是列车内与贾格西他们里应外合的罪魁祸首。按照原本计画,即便列车驶到纽约,这件事情还是不会曝光。不过头痛的是,他们陷入一点都不有趣的窘境。
「你觉得会被炒鱿鱼吗?」
「一个搞不好的话。」
贾格西自黑衣集团的手中夺回餐车时,两人拿著枪,尽其所能地控制住现场。除了使用枪械的手法纯熟外,他们和说要占领列车的年轻人是同夥的事情也因此曝光。所幸,贾格西他们抢劫货物的行为未被发现,大夥因此逃过进警察局的命运,可是一切结束之後,他们陷入被主厨叫过来责备的窘境——至少两人是这么认为。
「要是真的被炒鱿鱼,该怎么办啊?」
「请我姊姊当服务生的那家蜂蜜店雇我当厨师好了。」
「蜂蜜店是什么鬼啊?而且你不是因为捅了娄子,才被赶出华人街吗?」
「後来我姊也被赶出来咯~说什么连带责任,然後听说她被意大利人收留。嗯,根据我姊的说法,那群人经营的蜂蜜店里面藏著一间地下酒吧,她就在那里工作。」
面对淡淡说著这些的夥伴,优文将视线移向虚空呢喃:
「喔喔……地下酒吧是吗?不晓得他们缺不缺酒保。」
懒散说完这句话後,两人周遭的空气便压上一股沉重的沉默。
两人所坐的吧台位子四周,飘浮著勾引五脏庙的醇浓香气。厨房深处只传来主厨搅拌大锅炖肉的声音,在沉默中作响的那声音,让优文他们的不安与食欲不断膨胀再膨胀。
突然间,那声音自厨房内消失,主厨有如熊一般的声音静静响起:
「你们两个,从明天起就不必进这班列车了。」
优文他们听到这句话後,露出从某种层面来说,算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的表情叹气。
「这是炒鱿鱼吗?」
这个答案几乎可说在意料之中。有了觉悟後,震惊也就相对少了一些。然而——
「炒什么鱿鱼?是这节列车内的餐厅本身要消失了。」
「啊?」
「什么?」
两人听到这句话後,反倒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对於他们的反应充耳不闻,主厨的声音淡淡描述著事实:
「将这间餐厅租借给我们的大企业啊,想要将这班列车当成不曾存在过。换句话说,你们即将因为那些隐瞒事故的私下作业丢了工作。当然,我也一样。」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优文他们面面相觑。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他们两个单独叫来这里?
「接下来进入正题,我认识一个叫做杰诺亚德的有钱人,现在正在应徵厨师和酒保。之後我会设法要本店的老板让你们回去工作,在那之前,你们就去那个有钱人的家里工作一阵子吧。连酒保都要雇,还真是有钱,你们没意见吧?」
优文和黄两人目瞪口呆。主厨丝毫没有倾听他们意见的意思,硬是把话继续说下去:
「你们平常结交的是什么牛鬼蛇神,又或者本身品性有多不良我都管不著,我只保证你们身为厨师和酒保的手艺是没有灌水的。而且,提到酒保和厨师的搭挡,我也只想得到你和优文。听说对方现在人在纽约的别墅那边,你们明天就过去打声招呼,知道吗?」
主厨不容分说的口气,让优文他们不自觉点头回应。可是,受到对方信赖这件事,还是让他们在心底偷偷雀跃了一下。
「炖肉炖好了,吃完再走吧。」
听见厨房深处传来的声音,两个人第一次异口同声回答:
「那就吃完再走咯!」
然而,他们的笑容在听见主厨的下一句话後当场冻结。
「是吗,我本来一直在想这一百人份的炖肉白煮了,不知怎么处理,这下我放心了。既然说要吃,就别给我剩下。要是还有剩,我就把你们的手剁下来炖清汤,听懂了没?」
§
「所…所以我就带来探病了。吃吧,吃了精神会变好喔。」
「而且很好吃呢!这种东西不吃可是会死喔!被我们诅咒到死。」
将明显超过一百公斤的大锅子摆在面前,优文和黄脸上露出十分做作的笑容。
「饶…饶了我吧~」
隔著锅子的另一头,床上躺著这次真的快要哭出来的贾格西。
这里是佛瑞德经营的外科医院,贾格西人正躺在医院病房的床上。他最後还是暂时先住进医院,不过据说再过几天便能出院。
贾格西隔壁的一张床躺著杰克,再过去的地板上,则躺著鼾声大作的东尼。东尼被优文他们叫去把锅子运来这里,并且顺便将里面的东西吃掉约二十人份。
即使如此,锅子里的炖肉还是完全不见要被吃完的迹象。虽然里面的份量据说是一百人份,看来实际上应该更多。
另外也待在这里的是妮丝和尼克。简单地说,搭过那班列车的同伴们现在全员到齐。正当他们在讨论该怎么解决这锅炖肉时,房间外头突然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好香的味道喔。」
「喂,你们在这里独享,太过分了吧,我们也要吃啦!」
结果从门的另一头,一个接著一个拥入贾格西的同伴们。
「大家!」
贾格西的声音充满著开朗的活力。其中一些人是负责当「回收组」,驾著船去回收从列车上被扔进河里的炸药的成员。
「喔,贾格西!那个炸药啊,我已经私下卖给认识的采掘场大叔和好莱坞的电影技师了!卖出的价格乱高一把的!大赚一笔!十万美金耶!十万美金!很棒吧!」
「还有那个陶制手榴弹也是,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後,一个还能卖两百美金。」
同伴们还没担心他的伤势,便先报告起钱的事情,贾格西很喜欢个性那样耿直的同伴们。
「是吗,真是太好了!」
「不过啊,贾格西,你已经不能回芝加哥了。」
一名同伴边一副很美味地吃著炖肉,随口宣告这个事实。
「咦?」
「你所有的房子都已经被那群黑手党查出来了,任何人只要靠近那里,就会被射成蜂窝。」
「怎…怎么这样~」
贾格西的脸色一片惨白。
「嗯,我们就直接移师纽约吧,其他家伙们也正朝著这里前进喔。」
「呜呜,别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啦……」
看见贾格西眼眶湿润起来,同伴们连忙换一个比较愉快的话题。
「对了对了,贾格西,你相信会有一名美女从天而降吗?」
「跳楼自杀?」
「才不是,白痴!喏,就我们先前在回收你们扔下来的货物时!有个女人抓著货物,漂浮在河面上!虽然她的肩膀上带著伤,不过是个大美人喔!她表示,只要我们也待在纽约,就愿意加入我们!是个沉默却清纯的姑娘呢!我们刚才还请这里的医生为她检查一下伤势。」
「咦,这样啊,搞不好是列车强盗的受害者吧。」
思考一会後,贾格西脸上的刺青浮现纯真的歪曲:
「让人有点想见见她呢。」
「好啊,我帮你介绍。进来吧,夏涅!」
看见自门外走进来的黑礼服美女,贾格西面带微笑地欢迎新同伴——而妮丝和尼克手上的炖肉盘,则夸张地掉落至地上。

终章 飞翔禁酒坊

数日後纽约某处。
「那么,那笔钱的一半被你用来买车票後,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华人街的某处,在不断鸣响的电话声中,有人对瑞秋如此问道。
瑞秋也以不输给那声音的音量回答:
「不晓得,我想只是觉得累了。」
她使用对她而言,算是很难得的敬语回答。她的对象是和她有业务往来的情报商老板。
虽然视线受到资料堆阻隔,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不过瑞秋还是强烈觉得对方正在偷笑。
「嗯,今後要加以活用还是忘掉这个经验,就看你自己了。」
「话说回来,不能以自己的手痛扁那只胡子猪,我真的觉得很可惜。」
听见瑞秋有些懊悔的呢喃,看不见脸部的情报贩子如此问道:
「我有个关於那起事件的善後处理的小情报,要听吗?——算你免费唷。」
「我不能接受!我一定要告到底!列车的防护措施就不用说了,我还要告那个令人火大的乡巴佬和那头黄猴子!」
呼著粗重鼻息的八字胡肥胖男抗议著。他的肩膀被珂雷亚卸掉,醒过来後便一直躲在厕所里,於痛苦和恐惧之中颤抖。等一切结束後才被警察队发现。肩膀被接回去时,他痛得呼天喊地,引得餐车里的乘客们人人失笑。
这对身为著名铁路公司干部的他而言是难以忍受的屈辱。为了补偿这愤怒,他做出许多动作,准备控告拥有那班列车的企业「尼布罗」。然而在他即将展开行动前便遭到阻碍。
在尼布罗的会客室内负责接待八字胡的,是一位脸上贴著「面无表情的笑容」这种矛盾表情的中年干部。
「塔纳先生,这样会让我们很困扰呢。就我方的立场而言,我们愿意支付充分的赔偿金,而且让铁道旅行的形象受损,对您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我才懒得管那种事!我的问题不在钱,而是尊严……」
此时,会客室里的电话响起。
「很抱歉打断您的话,不过这通电话似乎是找您的。」
从面无表情如此宣告的干部手中,八字胡塔纳抢过电话:
「是我!你这家伙是谁啊……啊……」
接过电话的塔纳瞬间脸色骤变,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地说著电话。不久後,他放下电话,一脸疲倦地瞪著干部:
「太卑鄙了,竟然找来政治家……」
「贝利亚姆议员似乎也不想让这次的事件公诸於世。在现在这样的时代,虽然不可能将事件完全遮掩,但要将事件冲淡倒还没什么问题。由於这次事件中没有乘客伤亡,所以我们不太想将事情闹大。」
「可…可是…」
「塔纳先生,听说你过去曾有将自己的过失推卸到技师身上的记录。就我们的立场而言,我们倒是不排斥请当时的技师们再次出来作证一次就是了。只要说我们愿意以优沃的条件将他们挖角过来,我想大家一定都会诚实以对。」
八字胡塔纳满脸苍白,默默离开了房间。
对著他的背影,干部给出最後一击:
「因果总是会循环呢,塔纳先生。你已经被上议院议员给盯上了,不努力一点,可是会被公司当作弃子扔掉的唷……」
「嗯,事情听说就是这样。~心情愉快一点了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样的情报呢?」
「因为将那只胡子猪过去的情报卖给那位干部的人就是我咯,然後换来的就是这情报。」
在不断鸣响的电话声中,那道声音若无其事地告诉瑞秋。
「情报这种东西,不用的话就会腐坏掉,和工匠的手艺是一样的。不过擅自使用你的『过去』一事,让我很过意不去就是了。」
瑞秋沉默片刻,然後对著资料堆的後头开口:
「从下次开始,我可不可以报交通费?不晓得为什么,但我决定不再逃票了。」
「我完全不介意,那样很好呀。所谓的『不晓得为什么』是很重要的,我觉得能够相信自己的感性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资料後头的声音说完这句不像情报贩子会说的话後,最後做出如此补充:
「不过,别忘了开收据。」
§
在贝利亚姆上议院议员的政治力和铁路公司的财力之下,「飞翔禁酒坊」的事件逐渐淡去。一般民众的遇难者为一名,为遗体在芝加哥的下水道被发现的车掌,至今仍未逮捕到将其杀害的凶手。警方也没有认真进行搜查,并且做出与飞翔禁酒坊发生的事件没有关联的判断。
那个犯人已经不存在於这个世界上。
车掌室里被发现的无脸尸体,被当作是珂雷亚·史坦菲尔德处理掉。
列车除了火车头外被整辆废弃,其车体後来静静地伫立於郊区的公园里。
令人不解的是,那辆列车从头到尾只缺了一个部分。最後一截车厢车顶的一部分,在展出後被某个人带走了。
然後,1933年的12月5日。
在禁酒法决定废止的这一天,那辆列车被欢欣鼓舞的民众亲手拆得七零八落,最後整台列车不留痕迹地被混在废铁场的铁屑堆里。
伴随禁酒法昂首阔步於全美的「飞翔禁酒坊」。
相对於法律的终结,它最後的模样实在太过寂寥。
事件的「舞台」从一个黑暗被葬送进另一个黑暗,最後无人知晓它的去向。
——只除了,被人从车顶切割下来的那则讯息之外。

大骚动193l  完

本书是上下两集中的下集,希望觉得「只看这本感觉上还是有点不太懂」的读者,可以阅读之前发行的《BACCAZO!大骚动! 1931钝行篇The Grond Punk Railroad》。
 楼主| 发表于 2009-4-6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henlunno1 于 2009-4-6 20:45 编辑

後记

首先,我要对肯阅读这篇和本文内容完全无关的部分的各位读者,致上我最大的感谢。
每次开头都写这句话,总让我觉得诚惶诚恐,可是实际上的情况是,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後记该写些什么才好。
可是,最近「看过後记再来决定要不要买」的读者大人好像增加了。这该怎么说呢…如果那本书的作者後记和本文是从文笔到气氛截然不同的作家,应该还是会有觉得「被後记骗了!」然後眼泪滴在书本上的人吧?我可是相当在意这种事情啊。
——闲话休提——
嗯,本书几乎全部的故事内容,都是在「列车」这个特定的空间里所展开。
虽然列车这个设定被使用在各种广泛领域的媒体之中,我个人觉得最有趣的地方还是列车这个素材本身具有的特殊性。从以前开始,我就深受这个可说是「移动密室」的舞台,在各种领域的各类故事中各有千秋的运用方式所吸引。不停变换的风景、旅客,交织著铁轨道路等明喻或著隐喻,其利用的手法真可说是五花八门。或许轨道这样的存在,算是能够轻易将这一点特别显著地呈现出来的舞台之一吧。
我现在每天依然还在构思著,希望有一天还能够以和这次不同的方向,创作出以列车为主题的故事。
这次的故事是将与前作在同一个时间轴发生的事件,在不同的角度下,以不同角色为中心所创作出来的内容——
不过这并非特别崭新的做法,改变视点是被用於各种领域中的一个手法。印象中,最近在游戏这一类型的媒体中,特别常使用到这类手法。希望可以利用算是各种既存手法之一的这种架构,尽量写出唬烂的故事——我便是在抱持著这种想法的情况下一路写出这篇故事。不过我完全无法想像,各位读者究竟会如何看待。
「这故事不值得一提又很唬烂,可是很有趣」——如果可以得到这么一句话,那恐怕是最棒的赞美了。至少在挂著《大骚动》之名的系列作品中,我打算随时抱持著要写出这种风格的作品的目标继续努力下去。
附带一提,我第一次让责任编辑钤木先生审阅《钝行篇》和《特急篇》两份原稿时,只得到「真是疯狂」这么短短一句话……这是什么意思啊?
今後,我还想创作《大骚动》以外的系列作品和短篇作品,不过我想这也得要我的功力足够写出唬烂与不唬烂的故事,毫无内容或多少还有一点的故事,以及具有各种方向性的故事才行。
我希望自己能够日日钻研,最低限度是让自己不受营业部的各位大爷们「你的书卖不出去,不准再写了」的一脸凶相威胁。最终希望自己能够持续写出可以带给读者一些影响的作品——以上是我当前的目标。
呃……好像上次我也写了类似的事情。
总而言之,我另外会向电击文库的其他作家学习,进行各种尝试,建立起属於自己独特风格的後记,所以今後也请多多照顾。
以下依照惯例,是我对众人的致谢。
在这次的出版过程中,始终被我打扰的责任编辑钤木总编辑,以及营业部、宣传部,编辑部的各位。
每次都帮忙替错字、漏字和错误进行校对审核的各位人员。
在许多方面给子我照顾的家人以及亲朋好友,特别是在「S市」的各位。
在网页上给予多方协助的ぁかゅさん&とりし老师,以及《扑杀》一书的责任编辑子ぅにまるさん。
每次拜见新画,都让我觉得角色正在进化之中,以如此精致的插画将本书提高一、两个层级的ヱナミカッミ大人。
还有不可或忘,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大家一次次的支持!
我想,今後不管是作品还是後记,都会朝各式各样的方向前进,请大家今後能继续陪我度过如同从一个车站驶向另一个车站的闲晃之旅——
2003年6月於自宅
边反覆播放著「PARTY7(石井克人导演作品)」的开头动画。

成田良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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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作者:成田良悟
译者:正树七十
扫图|Ozzie
录入|chenlun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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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6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恩......这个很早就有了哪
发表于 2009-4-7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的是祖国版的,这个是角川的~~~~
翻译水准是不同的。。。。。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9-4-7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9-4-7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看到插画就无爱了
发表于 2009-4-7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台版的总归看起来舒服些,插画我也没法说什么了
发表于 2009-4-7 17:0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插画还算不错啊~~怎么还在挑刺
发表于 2009-4-7 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越发的感觉到时间不够用。。。书看不过来了呢。。
发表于 2009-4-7 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又是个新版本吗???

进来支持下,这个系列太多集了.而且主线有点乱
发表于 2009-4-7 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图觉得有点二战老片的味道,很怀旧的感觉
发表于 2009-4-8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啊,感觉台湾版本翻译的要好很多。
另,某酒对某正太的虐这个翻译版本看,有点腐的味道……
发表于 2009-4-8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标题那个“+”应该是空格才对,O叔为了怕传压缩包时空格被和谐才改成+的,你也不要太懒完全不改回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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