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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长篇] 【百合幻想系】90 Days 「以爱与死亡为名之花」 (瞬间完结 1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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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4 0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You@LTRS 于 2009-6-1 00:59 编辑

知道吗?
——传说中,每一株曼佗罗中都住着一个妖精。
拥有魔力的妖精能够赠与人们神奇的花朵,交换条件是:生命最后的鲜血。

女孩背着手,静静站在庭院入口,任凭头发随空气流动摇晃着脚下的阴影。
晚风出现的季节,如果时间是夏天的话,就不会给人寒冷的感觉了。吹过树叶的沙沙响声,像是大自然独特的风铃,和蝉鸣的旋律交相呼应。
「我回来了,大家。」
没有任何人应答。
硕大的院子,漂亮的二层建筑,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住宅,可现在已人去楼空。
吱——
女孩推开了有着漂亮花纹的铁门,进入庭院后直接转向左方,在她面前的是一座玻璃的花房。

——根据传说,如果十二个人围绕着曼佗罗与妖精立下契约,以其中十个人「生命最后的鲜血」作为浇灌,它就会绽放两朵「可以解除任何疾病、痛苦、诅咒的花」。
这就是,「曼佗罗的契约」。

硕大的花房中只有一束植物。
波浪边的青绿色叶片之上,绽开了唯一一朵的花:如两个喇叭交错层叠在一起的形状,如炼狱般深红的漆黑色。
「终于开花了啊,」那妖异的花朵仿佛带有魔力似的,以致于女孩刚走入花房,就将手直直伸向它的位置,「缇丝,稍等片刻就好。我这就来救你了,这就来——换回你的生命了。」

值得吗?
——如果和妖精立下这样的契约,用五倍的代价,去交换延续生命的可能性?

「大家、大家都已经不在了……」
透明的泪痕划过记忆的片断,三个月前的场景,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森迦碧拉一副陶醉的表情,在客厅弹着钢琴;明明自乐器传出的是阵阵刺耳的、不合谐的音调,缪优却依旧坐在旁边的座位,乐在其中似的倾听着。
当乐曲声传遍一楼,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占星游戏的欧露司一定会因无法集中精神而皱眉,然后她对面的房间「嘭」地打开门,传来塞尔贝恩「喂,你们小声点!」的喊叫。
在二楼阳台上,艾维莉儿强装出不在意的表情,忍着喝下热气腾腾的苦咖啡,与她相对的是弗瓦莉加则是「扑通扑通」往红茶中放入大量糖块,这样的举动,总会被爱妮尔「吃太多糖也不好哦」地叮嘱着,三人俯视着望向外面——
庭院中裘茵静静坐在轮椅上,由朱莉耶特推着散步;缇丝躺在花房中的床上望着天空,而不远处的玛苏时不时偷偷望着缇丝的方向。
接着铁门被推开了,是诺薇耶买菜归来,不久后大家就开始忙于晚饭的准备。
可是,这样的生活,早就化作……

——1895年6月3日,在「梅德爱森」国的小城「莎尔诺利亚」,十二个少女集合到了一起。
因各种各样原因将要在三个月内死去的她们,立下了曼佗罗的契约,发誓将要以先死的十人的鲜血作为代价,救回最后剩下的二人的生命。

相信吗,妖精的存在?
相信吗,契约的真实?
女孩已不愿过多去想了,被自己摘下的这朵就算有可能是毒花,也绝对要赌一把:以寄托着十二倍痛苦与企望的可能性为注。

九十天……在这短暂的时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就连此刻站在这里的少女也没有经历完整。
曾饮下十杯如葡萄酒般鲜红血液的妖精啊,如果你真的在那里,一直寄居在曼佗罗中的话,一定见证了一切的从始至终吧;如果有一天,你再遇到一个可以听见妖精讲话的人类,请一定将这段故事娓娓道来,好吗?
向她讲述——
关于十二个少女生命最后的历程。
幸福的绝望、残酷的希望交织的契约。
接踵而至的死亡与炽热致命的爱。

90 Days
「以爱与死亡为名之花」

小说:You
插画:风清夜色


[简介]

传说,如果十二个人围绕着曼佗罗立下契约,以其中十个人「生命最后的鲜血」作为浇灌,它就会绽放两朵「可以解除任何疾病、痛苦、诅咒的花」。
1895年的夏天,在「梅德爱森」国的小城「莎尔诺利亚」,十二个因各种原因将在三个月期限里死去的少女集合到了一起,立下了曼佗罗的契约,发誓将要以十人的鲜血作为代价,救回最后剩下的二人的生命。
12个将在「90天」内死亡的少女的同居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目录]

Petal.01 被她梦见的死亡
Petal.02 甜如蜜糖的绝望
Petal.03 点点滴滴的日常
Petal.04 深深畏惧的纯银
Petal.05 以血相契的仪式
Petal.06 绽放夏天的焰红
Petal.07 少女身处的结界
Petal.08 深渊尽头的闪光
Petal.ED 携手吟唱的契约
Petal.Ex 写在完结之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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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2: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You@LTRS 于 2009-6-1 18:24 编辑

Petal.01 被她梦见的死亡

- 1 -

「妈妈,你知道吗……」
女孩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注视着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无心地以食指顺卷发的纹路旋转。
屋顶灯光将高挑的黑影印在地面,那闪烁着模糊的昏黄,如旧日记忆的颜色。

「诺薇耶,最近出现了一种可以把景色保存在纸上的机器呢。」
她依稀记得,当时妈妈兴奋地说着。
之后不久母女二人去了小城中唯一的照相馆。
「啪嚓」。
伴随某个瞬间无比闪亮的光,留下了关于妈妈的唯一纪念:微微眯着眼睛的妈妈,用脸贴紧了因害怕镜头而号啕大哭的,那还尚未擦去泪痕的、五岁的小小少女。
有关那已经离开了的、最后的家人……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呢……不过……自从那时刻……与大家一同签订曼佗罗的契约后……我就有了新的家人……」
曾几何时,女孩曾经同样站在这个位置,如此地与「妈妈」倾诉说。
可是……
想到这里,她一直抚着头发的左手不由得缓缓放下,把胸口的衣服纠结成一团乱布。

「想不到……竟这么快就开始了……再一次的、与家人的离别……」
低沉到绝望的语声随着房门被推开而散到了外面。
经过泛着金黄色灯光的走廊,走过沿回旋向下的楼梯,到达底层的大厅,摆放着十二张座椅的长桌映入眼帘。
又迎来了晚饭时间,女孩们一个个就座,漂亮简洁的白色木椅被一个个少女的身影说填满,最终,只剩只一个空余。
再也无法填补的、空余。

「啊!对不起……」负责盛饭的朱莉耶特低声叹气。
不自觉地又准备了十二碗饭呢,不过如今已经不同了、如今……
大家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愿意提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缇丝、已经死去。
朱莉耶特,还有一个月才满十四岁的金发少女想到这里,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说起来,「家人」这个概念就是缇丝第一个提出来的。

「昨天晚上,你们想家么?」
6月4日、同居生活第二天的清晨,围坐在桌子前吃早餐的女孩们望向提出问题的那位。
——记得,她好像是叫做「缇丝」吧?……
然后是谁呢,第一个又把头转回来,视线渐渐地、渐渐地下沉,将握紧的拳头贴住胸口,掩饰不住一脸的落寞。
「想家的人请举手~」缇丝说完后,第一个举起了手。
沉默……沉默……
五秒之后,玛苏露出一副突然想到什么的表情,然后她也缓缓地举起了手——
年满十八岁的玛苏和缇丝是十二人中最年长的,是不是因为看到姐姐们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寂寞之情呢,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举起了手。
「——全票通过。」
没错,怎么可能不想呢,那些尚未长大的、第一次离家的孩子们……
「不过,今天开始就不再想家了哦,」缇丝说着,「今天,当大家都坐在这里,一起吃着早饭的时候,我就突然有感觉——这不就和家里一样嘛。」
那个有着柔顺长发的女孩眯着眼睛,露出蜜糖一般甜的笑,「我们,也都是家人啊——真是个庞大的家庭呢。」

可偏偏又是她,成为了第一个离开「家庭」的人……
「呜呜……」不知什么时候,朱莉耶特都哭出了声,「死亡……已经那么接近……」
那时的景象历历在目,缇丝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不管怎么叫她,都完全没有反应,漂亮的脸上也不会再有任何神态的变化。
死……
完全不再会动了,完全不再会思考了……从那一刻开始,「自己」究竟会去哪里呢,会消失掉吗……还是……灵魂会慢慢上升?……去天堂之类的?
第一次切身感触到「死」的朱莉耶特漫无方向地猜想着。

死亡,已经那么接近。
听见这句话,大厅的气氛完全凝固住了。在场的全员,也都是即将要迎来「那一刻」的人啊。
短短的九十天,被限定死亡时间的少女们、最后的同居生活。
在6月11日,「曼佗罗的契约」、以死亡来完成的妖精契约,迎来了第一次的兑现。

数小时前的午后,猛烈的阳光直直地穿透玻璃花房,处在中央的曼佗罗仿佛也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似的,庄重地挺直了绿色的叶片。
世界是如此安静,仿佛能听见十一颗心脏的狂响。
少女们错落站开,最前方的玛苏拧开了手中小瓶的盖子。虽然试图用左手紧握住颤抖着的右手,然而左手本身却也在剧烈地颤抖,就这样她狠心将瓶中的液体朝面前的植物撒去。
随离心力飞溅而出,在烈阳下闪闪发亮的点点滴滴,是不是也如「那个女孩」曾经的笑一般带有着某种「温暖」呢。
被染成暗红色的叶片啊,你是否感觉到什么了呢?那可是「她」此生最后的鲜血啊。

「有、什么反应么……」是谁在不安地询问着。
妖精真的存在吗,妖精接受这鲜血了吗?没有人回答,大家都是仔细观察着,等待着。
一秒、二秒……就这样都过了多久呢?
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比较正常?

女孩们盯着沾满鲜血的叶片渐渐地下沉、下沉,直到红色液体流到尖齿形状的边缘……
「啪」地、一滴血掉了下去,然后倒影在女孩眼睛中的,是树叶稍稍上扬、微微晃动的场景。
而没有一人注意到,那个垂直向下滴落的血,忽然在某一刻消失在半空。

「刚才……」玛苏忽然开口说。
「怎么了?」
「花茎不自然地摇晃了一下……呃,又……是错觉么……」
可当她想再次确认时,一切却早已归于沉静。

无法被常人看见的某处,娇小而神秘的妖精以酒杯接住了那滴血;只需一滴血,就足以注满与她小小身形相配的高脚杯。
妖精扑扇着透明的翅膀,围绕曼佗罗的花茎、盘旋向上飞翔,然后坐在了某片叶子之上。
「好棒!」她喝下了一口血酒,高呼着做出评价,「哈哈哈,这味道——太棒了——」
那瞪得大大的、仿佛也泛着血红光辉的眼睛;那扬起到不可思议角度的嘴角……

「扑通」!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众人一跳,朱莉耶特发现在她身旁的裘茵竟突然从轮椅上摔到了地面。
「喂,裘茵?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少女伏下身子,扶住了她。
而她并没有期待可以得到回答——在这段时间的生活中,朱莉耶特还从未听到过裘茵说话呢。
无视身旁十个少女的关切、疑惑以及不安,裘茵直直地用湛蓝色的眼睛盯向曼陀罗草……
她仿佛听见了,不应存在的、不属于人类的声音。
逐渐地,妖精收起了狂态,摇晃着手中只剩一半鲜红「葡萄酒」的玻璃杯,感叹着——
「好甜美,这如蜜糖一般的绝望感啊!……这就是你的心情吗?缇丝。」

- 2 -

回味着满溢在口中的味道,这短短的、不足十天的时间中,那段甜蜜而绝望的故事在妖精的记忆中重现。
就从六月五日,数名少女聚在二楼阳台,享受下午茶时间的一幕说起吧。
当爱妮尔为大家倒好茶后,弗瓦莉加直接往自己的那杯中丢入了四块方塘,与之相对的是独自一人忍着喝苦咖啡的艾维莉儿。
与她们相比,往红茶中标准地加了两块糖的玛苏显得相当的普通了。
她盯着那凝固的甜味渐渐散开,然后用茶匙将它们搅散在褐色的小小湖泊中。

「啊啊,刚才玛苏一个人悄悄想些什么呢?好窝心、好窝心的样子呢。难道是、难道是……在想着恋人的事情吗?……是吗?是吗?」弗瓦莉加好奇地问着。
那十三岁的娇小少女,如同被淡粉色洋装包裹着的可爱娃娃一般。
「才、才没有呢!恋人什么的……」玛苏回过神来,连忙用力摆手说。
阳光斜斜地洒下一缕缕金光,透过了庭院中玻璃的花房,与玛苏时不时偷瞄着的视线相交在一个点上:躺在其中的缇丝,以及她那微微眯起,用手遮掩住的眼睛。
「玛苏真的总是往花房那边看呢。」配合着弗瓦莉加,这次是爱妮尔——那看起来像是温柔大姐的女孩说着,「不要害羞啦,其实是很想去那里找某人的吧。」
正当玛苏再次慌张地摆手的时候,第四位少女——扎着双马尾的艾维莉儿「哼」的一声,就把头撇向一侧。
「啊啦啊啦,难道艾维莉儿开始吃醋了?」
「我、才没介意呢!跟我才、才没啥关系呢!」
艾维莉儿拘谨着、脸红着,金色的辫子随她将脸撇向一边的动作俏皮地摇晃着。
「哦……微妙、微妙……」爱妮尔和弗瓦莉加流露出如在欣赏有趣话剧一般的眼神。

也许是因为红茶甜甜的温热,令名叫玛苏的女孩回忆起数年前的事情。
「昨天晚上,你们想家么?」
那是女孩刚进入女校的第二天清晨,老师在教室的讲台上询问着。
「想家的人请举手~」
——怎么会不想呢?第一次离开父母,和还很陌生的同学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会、觉得孤单喵。
玛苏握紧了右手,犹豫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举起手呢。
教室中一片寂静,女孩们或是低头思考着,或是悄悄张望别人的反应。
过了多久呢,直到「那个女孩」打破了僵局。

「喵,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大概在那个时刻,或是更早一些,就被她吸引住了呢。于是玛苏瞥着头看那坐在自己前面一排偏左位置的女孩,看她锦缎般柔顺的长发,还有举起来的细细手腕、并拢着的白皙指头。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大家都纷纷举起了手,玛苏也是其中不显眼的某一个。
最终,班上二十余人都举起了手。
女孩们看着彼此高举的右手,有的轻舒一口气、有的腼腆一笑、还有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之后就没必要想家了哦——因为你们组成了一个大家庭。」
女孩依稀记得之后老师说着类似的话;却又清楚记得,当时脸上悄悄涌现的——就如此刻自己双手捧住的红茶一般——绯红色的甜甜温热。
「缇丝,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喵?」
女孩用双手捧着脸颊,一定是因为提起「家人」这两个字,就不自觉地联想到华丽的教堂中,幸福的、身穿着漂亮婚纱礼服的……这类「家人」呢。

转眼时间流逝而去,当初二十多个女孩组成的班级已经消失、变成了因契约而联系在一起的十二个女孩……
在六月初的早晨,缇丝问到「想家的人请举手」时,玛苏立刻紧随着举起了手。
「这一次,你会留意到我吗,缇丝?」
一直以来总是如此平凡的女孩,这次却如此积极地……大概是因为能预想到之后的话吧。
——我好想和你,成为家人喵。

玛苏轻轻抿了下唇边还未完全融化的糖味,嘴角不经意间勾勒出浅笑的形状……
她才只喝了半杯茶,就忍不住告别同伴离开,走下回旋楼梯来到一楼,出了大门来到庭院中,再向右拐前往花房。就算明知阳台上那三人正饶有兴致地注视自己,女孩依然期盼着什么似的走入花房,而到那个场景真的来临一刻,又如此感动而兴奋着。
当听缇丝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玛苏,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了呢。」

身为妖精的生灵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她收起了透明的、泛着七彩色翅膀,慵懒地坐在叶子上面,无聊却又好奇地关注着与自己立下契约的少女们。
其中,缇丝就躺在曼佗罗花的旁边——
在花房中有一张床,身为身体娇弱的、将要在三个月内死去的女孩,像她那样总是需要躺着是相当正常吧~直直面对着阳光让缇丝难以忍受,她伸出细细的胳膊,以白皙的、并拢的手指遮着微微眯上的眼睛。
一直看着这幅接近于静态的画面,妖精都因觉得无聊而打了一个哈欠。就在这时,她看见玛苏装作一副注视着曼佗罗状的表情,刻意不去看玛苏地走进了花房。

「玛苏……」缇丝叫出了这个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啊!」的一声,慌乱着、又忍不住地悄悄笑着,害羞地将视线焦点渐渐转向缇丝的方向。
看见玛苏此刻的反应,让妖精忽然觉得很有趣。她饶有兴致地伸出右手托住下巴,观赏着之后的每一幕。
「缇丝,下午好……」
「玛苏,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了呢,我的公主殿下。」
「呃?」听到最后一个词,玛苏突然一愣,「你说的是……公主?」
「嗯,」缇丝露出了如蜜糖般甜美的笑容,「可以坐到我身旁吗,玛苏公主殿下?」
「……」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突如其来的、关于「公主」的称呼,而可以和缇丝在一起,仿佛对玛苏有着魔力般的吸引。她直直地走过去,捋了一下裙子坐到了床边。

「那个……缇丝,『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喵?为什么那么叫我……」
「呃,不记得了吗?玛苏是公主啊,而我是仅保护公主一人的骑士啊~」
缇丝微笑着、一副非常正经的表情回答着。
——公主和骑士?
虽然玛苏出生在某个大户人家,但绝对不是什么「公主殿下」;而缇丝,要说和玛苏有什么联系的话,就是之前曾在一个女校上学而已,也根本不可能是……

「玛苏,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的故事?」

那是个有关剑与魔法的古战场。
当邻国发动了侵略战争,国土处于硝烟和战火之中的危急时刻——
随着王子的战死、国土的沦陷,面对巨大的劫难,公主殿下玛苏陷入忧伤和危急之中。
而在前线的某个小城,一个领兵起义的少女横空出世。

不知从何时起,花房中的谈话就发展为缇丝为玛苏讲故事的情形了。
「那个少女就是我哦~」缇丝指着自己,带有一点点骄傲的语气说着。
「之后呢,缇丝打败敌人了喵?」也许是因为有机会与缇丝对话,绝对不想中断吧,玛苏顺着话题追问。
「嗯,起义军的规模逐渐扩大,一路收复失地;而公主殿下也渐渐从失意的困境中走了出来,成为了给予大家希望的启明星。」

终于,起义军到达了王都。盛大的庆祝晚宴中,两个少女终于会面了。
「忘不了那一刻呢,玛苏身穿漂亮的礼服,站在会场的中央,说着:『我一定要娶一个最神圣、最勇敢的少女做我的新娘,让她成为带给这个国家光明前途的力量』。」
「娶一个、新娘喵?」
这个故事到底怎么回事啊,公主要娶一个少女做新娘,是不是有些问题?
「嗯,是新娘没错。」而倚着床头的女孩毫无疑问地点着头。

又经过了长时间的战争,侵略军终于被击溃了。
缇丝作为最大的功臣,被授予了至高的骑士称号,而在授勋后的晚宴中……
「一定是个幸福的结局喵。」玛苏说着。
「不、不是呢,因为——你知道吗,公主殿下,我要死了。」
「呃?」提到「死」这个字眼,玛苏突然感觉一切就变得现实起来了。
「因为啊,在决定起义的最初,我和神签订了契约——给我力量、给我拯救大家的力量;作为交换,在胜利之后,我要立刻进入天堂去服侍神。所以……」

宴会的高潮,十二点钟声敲响前的某一刻,身为主角的少女、本应成为「公主的新娘」的少女悄悄地离开了。
然后……
——会死吗,缇丝?会因此而死去吗?

「缇丝……」
「怎么了,公主殿下?」
「那个……我、我去看看晚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玛苏说着就站了起来——大概接近晚饭的时间了,去帮下忙吧;顺便再仔细思考一下,那段故事的意义。
「我可以一起去么?」看到稍稍偏着脑袋的女孩,露出蜜糖般的微笑,玛苏怎么可能拒绝呢。
于是,缇丝握住了玛苏的手,与她一起走出花房,前往漂亮的二层洋楼。

「哦、哦,缇丝她……是患有这样的『疾病』呢……哈哈哈,真是百年也难得一见。接下来,大概也会发生有趣的事情吧……」
望着二人的离去,坐在叶片上的妖精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扬起嘴角,然后自娱自乐地扑扇着翅膀。

——为什么,明明被这样牵着手,却完全不感到快乐喵。
玛苏一边走一边想着,缇丝为什么会讲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将故事当作真实?
还有,最重要的……
这个故事,和缇丝的「疾病」、和缇丝「会死亡的理由」有关么?
多么不安、多么害怕……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冷,就如那被握住的、冰凉的手。

然而——绝对不询问别人「必死的秘密」,是十二个少女间不成文的默契。

- 3 -

当二人到达厨房后,才得知今天的晚饭准备地相当不顺利。
罪魁祸首是弗瓦莉加,她往汤里面加了过多的糖,以至于甜得完全无法入口。
以至于大家吃完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后。
「对了玛苏,今天下午的约会怎么样啊?」收拾餐具时,爱妮尔好奇地凑过去问。
「才不是什么约会呢……」玛苏一如之前般地害羞着。
「两个人那时都说了些什么呢?好在意、好在意……」弗瓦莉加也凑了上来。
——她完全没有因刚才的事而感到愧疚,反而不停地抱怨「我倒觉得那是的甜味正好适合呢」。
玛苏擦拭盘子的动作渐渐放缓了下来。
「喵,关于那个……」
刚开口,她的身後不远处就传来餐具打碎的清响,然後是缪优「对不起、对不起」的道歉声……

……
「呃,缇丝真的把玛苏当作公主了啊?」爱妮尔感叹着说。
玛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期待着是不是有人会对缇丝的情况比较了解,期待着是不是有人能自己一点建议。
「对于这个,你们之前听说过什么喵?」
面对这样的提问,在场的爱妮尔、弗瓦莉加和艾维莉儿思考着、思考着。
「说起来,我们能为玛苏做的……」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玛苏期待着、期待着。
「对了,」爱妮尔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是什么喵?」玛苏焦急地询问。
「虽说缇丝那样做的原因还不清楚,不过我们可以帮到玛苏的地方,我已经知道了!」
「?」
「弗瓦莉加,你不是有很多华丽的衣服么?」爱妮尔将视线转向那个包裹在洋装中的少女。
「嗯,然后呢?」
「就借玛苏穿吧,把她打扮地就像……真的是公主一样!」
一瞬间全场沉默。
「关于这个……就不用了喵……」
原来指的是这个啊,玛苏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过,相当有趣呢、相当有趣呢。」弗瓦莉加投了赞成票。
「是吧是吧,我们一起去弗瓦莉加的房间吧。」
说着,爱妮尔就拉扯着玛苏朝二楼前进。
「而且弗瓦莉加的衣服,我不一定穿得下喵。」玛苏抵抗着。
「没关系,反正那些洋装都很宽松。没错吧,弗瓦莉加?」
「没错、没错。」
走出一段距离后,爱妮尔回头问:「艾维莉儿,你也一起来啊。」
「哼,」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嘟了一下嘴,然后红着脸说,「我才不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想去的哦!」
「嗯,好啦好啦,快过来吧~」

不久之后,弗瓦莉加的屋子里就变得热闹起来。
「啊,不要脱我的衣服!」
「快点快点,玛苏穿上洋装究竟会是什么形象?我都要等不及了……」
「还是算了吧,穿那种衣服,果然还是会害羞的……」
「弗瓦莉加不是一天到晚都那样穿的吗?」
「玛苏不要反抗,别把衣服都扯坏了!」
「喵!你们欺负人……好啦,我自己来……」
「艾维莉儿守住门口,小心玛苏逃跑了!」
「……」
混杂着这样的声音,终于玛苏穿上了弗瓦莉加选出的那件玫瑰红色的吊带连衣裙。
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爱妮尔和弗瓦莉加明目张胆地盯着玛苏直看,而站在门口附近的艾维莉儿也时不时地将视线撇向那边。
「怎、怎么样喵……」
玛苏怯怯地躲在房间的一角。
「呵呵……」
「嗯、嗯……」
「哼……」
「喂,这算是什么评价呢。」
正当玛苏这样说着时,爱妮尔来到她身后,将她推到了镜子前面。
「……」
看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初次穿上这种衣服的女孩就开始脸红了。
代表着雍容华贵的红色,使得玛苏终于看起来像是比较年长的女孩;那凸显身材的设计,再加上是被少女紧紧地穿在身上,丰满的胸部和纤细的腰际看起来更加诱人。本来弗瓦莉加穿会是优雅的长裙,而玛苏穿上后裙角刚过膝盖,看起来也显得轻松可爱。
「到底怎么样呢?就去问下缇丝好啦,」爱妮尔这样说,「顺便可能的话,再试着和她聊一下关于公主故事的真相吧。」
「可是、可是……」
「玛苏就直接去问好啦。要不然小心后悔哦、小心后悔哦。对了,这件衣服就暂时借你啦!」
「连弗瓦莉加都……」
「快去找缇丝吧。哼,我才不会介意呢,真的!」最后是艾维莉儿将脸撇向一边,装作不屑地说。

——我们可以帮到玛苏的地方……
女孩又想到之前爱妮尔的说法。
没错,就算因为心中的疑虑和恐惧而向别人征求意见,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关键性的答案。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就是给自己一段开心喧闹的时间,给自己去见缇丝问清真相的勇气。
终于,玛苏踏出了一步,「谢谢喵……那么我就……」

而艾维莉儿一直悄悄看着马苏,待她走出房间之后,又一直盯着那穿着玫瑰色连衣裙的背影。
「怎么了,艾维莉儿?」
「啊,」晃着马尾辫,少女连忙将已经变得红彤彤的脸蛋转了回来,「没、没什么特别的啦!」
「对了,接下来就给你也选一套可爱型的洋装吧,艾维莉儿?」
「好啊、好啊……」弗瓦莉加也立即表示赞成。
「不要、不要,我不一定能穿得下啦……」
「不是玛苏都穿的蛮合适的吗?」一边说着,爱妮尔已经邪恶地将魔掌伸向了艾维莉儿,「说起来,如果艾维莉儿穿的话……可能腰部会很紧,不过胸部绝对超宽松的。」
「不许嘲笑我!爱妮尔是坏人!」
「欺负艾维莉儿最有趣了,嘻。」
……

而刚刚离开了喧闹房间的女孩穿着尚未习惯的衣服,融入了寂静的走廊中。
渐渐放慢了脚步,她捂着胸口,回想着。
「玛苏。」
缇丝她,叫出了这个名字。

被月光微微渲染银白的帷幕,随着女孩在记忆深海中的探索,一瞬间变亮起来。
没错,那是在不久之前,有着刺眼阳光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喵?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感觉到「痛」。
——从学校毕业的那一天。

当导师把用红绳扎住的纸筒递来时,一瞬间女孩兴奋地无比寻常,而这种感觉却在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因为,就快要离开这里了。
不想就这样与她分离,哪怕多看她一眼都好……这样想着,女孩就开始在人海中寻找「她」的痕迹。她的话,一定在人海最密集的地方,总是被很多人围绕,以高挑的身影站在大家中间、美美地笑着。
如果自己也能像她们一样就好了,可以若无其事地围绕在喜欢的「那个人」身旁——玛苏这样想着,无论是此刻,还是在之前几年间的生活中,可是……
她只是焦急地、不安地等着。直到太阳渐渐失去了几小时前的霸气,劳累地下沉了脑袋;直到最后的、围绕在「那个人」身旁的人也挥着手告别。

——想要单独和你在一起,想要自己、可以同样被你重视才好……可是……喵的、为什么?缇丝,为什么要把我的「落寞」转换为「痛苦」?

一开始两人气氛很不错,讨论着些今天的感触、以后的打算什么的事情。虽然,关于过去一起生活的事情,都是玛苏在跟缇丝讲。
缇丝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玛苏早有这种心理准备:缇丝完全不会记住和如此普通的自己共同经历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在离别前——心情还不错地就要说再见前,却……
「同学,对不起我记不清了……请问……」
……
接下来的一刻,玛苏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住了。
喵的——喵喵的——喵喵喵喵喵!为什么喵——怎么会这样喵!
女孩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之后回忆起来,她才意识到当时自己是在「痛苦」着……

「我叫缇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女孩露出了蜜糖一样的笑容,礼貌地询问。
——无论是开学的第一天、毕业典礼那天,还是6月3日、大家因曼佗罗的契约集结时,她都是如此地询问着。
而玛苏,第一次脸红害羞着——第二次震惊痛苦着——第三次早已做好觉悟地强忍着……回答说:
「我叫玛苏,很高兴可以认识你喵!」

- 4 -

想着想着,女孩终于到达缇丝的房间门口。
她伸出手,犹豫了半天才作出准备敲门的动作;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又叹了口气,把手放下……而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喂……你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缇丝的声音,不会错的!
大概是因为之前说话的声音比较小,玛苏完全没有察觉到;而这一次,那蕴含着无尽不安、些许恐惧的声音,却足以传到门口的女孩耳中。
「缇丝,到底发生了什么……」玛苏轻声自语着,她这次真的决定要推开门了,可过了二秒后,她却又缩回了手,轻轻地将耳朵贴在门上。

「我是说,我是预约接你离开的人哦。」
那到底是谁的声音,那平静的、平静地仿佛超乎人类冷漠极限的声音?一个个尚未熟知的女孩的样子划过玛苏的脑海。
——不是,不可能的……在全部十二个女孩中,应该没有人是那种说话声音的啊。
「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接、接我离开,难不成……」
玛苏仿佛真切地感到房门的另一面,缇丝害怕地后退的样子。

「你,做了一个、即将迎来死亡结局的梦吧;而、大概今晚就要……?」
——如果,「梦」可以有续集的话,说不定今晚就会梦见自己的死亡。
门口的女孩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缇丝……」她在心中默念着,「缇丝,一定很孤单、很……好想可以帮到她……到底、要不要马上推开门呢……可是,说不定接下来……」

「我知道,你的『病症』哦。」
随着那个声音说出这样的话语,有两个女孩的心疯狂地跳跃了一下。
在房间中,渐渐退后、无力地坐到床上的女孩;在门外,用双手捂住嘴,差点不小心发出声响的女孩。

「现实的记忆会逐渐被梦境所取代,而且,会把梦见的事情当作真实——这就是你的病症吧。虽然渐渐记不清现实的你,自己都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也说不定。」

「有这样的病症么?真的是这样么?缇丝,喵的……我大概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了呢……」
——做了一个、即将迎来死亡结局的梦吧;而、大概今晚就要……
玛苏清楚地记得,今天下午缇丝讲给自己听的故事,关于危难中的公主与起义的少女骑士的故事:「因为啊,在决定起义的最初,我和神签订了契约的哦。给我力量、给我拯救大家的力量;作为交换,在胜利之后,我要立刻进入天堂去服侍神。所以……」
宴会的高潮,十二点钟声敲响前的某一刻,身为「少女」悄悄地离开了。
会死……即将迎来死亡的结局……
「会把梦见的事情当作真实。」当这句不带有一丝语调起伏的话语再次回响在玛苏脑海中时,她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种很可怕的想法,而这个想法也随之后她听到的话语得到认证。

「一旦梦到了死亡,你就会真的死掉哦~所以,我预约来接你了,缇丝。」

而接下来呢?
不知为什么全身乏力的玛苏都跪倒在地,大概又过了一分钟的样子,直到听见里面「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的声音,她才一瞬间拼尽全力般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霎时间就脱力坐在地上。
而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后,她又怀着剧烈的心跳,将脑袋悄悄地、慢慢地伸向了走廊……
她看见了,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走向一楼的背影:「呃……是她……喵喵的……是、她?」

不过,还有更重要、最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做才行!
来不及舒缓下心情,待「那个少女」从走廊消失,玛苏就再次来到缇丝房间的门口。
这次,她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敲了敲门。
「请、请进……」

玛苏走了进来,发现缇丝正有点吃惊地注视着自己。
「缇丝,我的打扮……是不是有点怪……」
「嗯,的确呢。」
「喵……」听见这样的回答,玛苏霎时间更脸红了,恨不得马上就逃走。
「现在——还有数小时前也是,玛苏公主的打扮异常的朴素呢。」
「喵,朴素?」
没听错吧,玛苏心想:明明换上了弗瓦莉加的礼服,而缇丝竟然还觉得很「朴素」?在她心中的玛苏公主,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打扮啊……
「不过,这样的玛苏,也很可爱呢。」因为玛苏的到来,缇丝也逐渐安心地露出笑容。
「是、是吗……」玛苏害羞地嘟囔着。

待二人并排着坐到床上后,女孩终于展开了正题。
那个领兵起义的少女和神签订了契约:作为不断获胜的交换,战争结束后她要立即前往天堂,她要死。
——可是,有没有其他的可能喵?

「缇丝,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结局怎么样了?」
「暂时还不知道呢。不过,大概不久就会发生吧。」
「缇丝,我这里有一种结局喵~」
完全没有自信呢,完全没有头绪呢,不过玛苏还是一边说出了这句话,一边漫无边际地思考着,以经常间断的、些许不合乎逻辑的话语,终于编织出了她的故事:

宴会的高潮,十二点钟声敲响前的某一刻,「少女」悄悄地离开了。
「接我去天堂吧,为了我们的约定……」那个少女对着天空说。
然后,她突然地晕倒在地上。
少女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轻……好轻……不断地上升……而当她到达云端的国度后……
「就凭你现在的作为就想入天堂了?」她突然听见一个庄严而冷峻的声音,「你还未够资格呢,再回人间继续努力吧!」
……



「然后,少女就又活过来了喵。然后她和公主殿下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以上!」
完成了!随着语气渐渐转为愉悦,玛苏确信地说着。
「呃?未够资格入天堂,然后被打回来了?这种事真的可能么?」缇丝惊异地问。
「才不是可能呢,是事实!一定会这么发生的!」
「是……是么?」
「嗯,因为我想起来了——我们的故事,」玛苏鼓起勇气直视缇丝的眼睛,「因为我是公主殿下,缇丝是我的骑士呢。我们故事的全部,我都想起来了喵。就是那样结局的喵!缇丝难道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么?」
「嗯……」等待片刻之后,看到了缇丝的点头,玛苏也大概能够稍微安心点吧,「嗯,我相信。而且——」
「喵?」
「这样的结局,我非常喜欢呢。」说着,缇丝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招牌的笑容。

之后的二人,又漫无目的地闲聊了一阵。玛苏想亲眼看到缇丝进入睡眠的样子——如果可以安心地睡着就好了呢。
「缇丝困了的话就睡吧!之后我离开时,会帮忙关上房门喵。」
于是她等待着,直到看见那有漂亮长发的女孩平躺着、平躺着……直至静静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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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5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烂漫少女的风格是上个世纪的东西。。。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圣母那种,或者有点色色的那种。。。百合文的亮点就是在小环境中复杂难解的爱恨交织,这文就差了不少,虽然依然柔美,但却令人提不起看的兴趣,因为文风没头指向性,是那种任何性别,只要是少年男女无论什么环境都能套用的种类,而且这文比起小说更象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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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5 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受兔铃仙 于 2009-6-1 00:50 编辑

Petal.02 甜如蜜糖的绝望

- 1 -

「死亡……已经那么接近……」
缇丝永远离大家而去的夜里,朱莉耶特的这句话如刀刃一样割伤她身旁同伴的心。

「诺薇耶,你只剩数个月的寿命了。」这类的话,一般是不会直接对当事人说。
而诺薇耶的父母都离开人世,叔父虽然定时给予她所需的生活费,在其他方面却完全放任不管,于是只有她一个人——亲耳听到医生如此说着。
1895年,医学比起往日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而正因为这种发展,才可以预测病情,然后得出「没有治疗手段」的结论。
于是,女孩才会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原来死亡已经如此接近。

死亡。
死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感受呢?还是说,「感受」什么的,完全都不会有了。
灵魂会上天堂么,还是直接就凭空消失呢?一想到当那一刻到来时,就再没有「自身」这个存在,身体就会止不住地颤抖。

诺薇耶恐惧着,不过当瞥了眼着坐在身旁的、哭红了双眼的金发少女后,她还是强忍着、装作自己无事的样子,将椅子稍微向左侧移了一点,抚着朱莉耶特的后背。而在朱莉耶特另一侧的裘茵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白板,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然后轻轻扯了扯金发少女的衣角、给她看:「请不要怕」。

请不要害怕死亡……
「好甜美,这如蜜糖一般的绝望感啊!……这就是你的心情吗……缇丝?」
如此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裘茵的耳中。
——那是……妖精的话语吗?如蜜糖一般甜美的绝望感;不会遗憾、感觉到快乐的死亡……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安静的女孩睁大着淡蓝色眼睛。

「她」,为什么就连那一刻还会是笑着的呢。
那时在玻璃的花房中,躺在床上的缇丝在最后一刻露出了如蜜糖一般的笑;而在她旁边的玛苏却……
玛苏……对于缇丝的死亡这件事,她是最受打击的一个吧。

诺薇耶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斜侧方的玛苏:明明和缇丝一样都已经十八岁,是少女之中最为年长的,身材却完全不似缇丝那般高挑,并不比小她五岁的朱莉耶特高出多少。
那几乎只占了一半坐位的小小身体,到底承受着怎样的悲伤呢?

「那个……」过了多久呢,当朱莉耶特停止了哭泣;也有人或多或少的、却食不觉味地吃了几口饭;玛苏突然说,「我们明天,买点胡萝卜做晚饭吧。」

面对如此的提议,大家都纷纷疑惑地将注意力投向玛苏;而那个女孩在说这番话之前,却一定经过了相当的考虑吧:她是不是想起了那些有关缇丝的……

「玛苏,你不记得了吗?我是个流浪在不同城市的旅人,拥有一本记录着创造奇迹咒语的魔法书……」
6月7日是个阴天,缇丝躺在花房中,以遮住太阳的乌云为背景,望着玛苏的脸。

这次出现在缇丝梦中世界的,是一个关于流浪的旅人与她邂逅的少女之间的故事。
——缇丝是受到诅咒、必须吸收「奇迹的力量」才能维持生命的人,而她也持有一本可以创造奇迹的魔法书。她需要通过那本书的咒语创造奇迹,从而维持生命;而她本人却没有使用魔法的资格,只得与其他人契约,由其他人来施展神奇的魔法。

「然后,当我来到这个城市,就遇到了玛苏。」说到这一句,缇丝一副开心的表情。
「是怎么样的相遇喵,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呢。」有了这数天的经验,现在玛苏对待这些话题已经相当得心应手了,她追问着。
「是在一个街心公园里呢,玛苏丢失了珍爱的项链,那时正在焦急地寻找着,然后我正好从那里路过,就开始帮忙了。」
「项链,帮忙寻找?啊,那不是……」玛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玛苏,你想起来了?」
「嗯……啊不、没什么……」

浮现在玛苏脑海中的记忆,是关于学校生活的往昔。
「不见了,喵喵的!竟然哪里都找不到,怎么办喵!」那一日,因找不见珍贵的项链,玛苏慌张地跑过教学楼的走廊。
「啪」地,她打开了教室的门。自下课后,女孩已在室外寻找了好久,这个时间教室里应该空无一人了吧。而……
「缇、缇丝?你、你还在喵……」到底是因为疲劳而喘着粗气呢,还是一瞬间为超乎预计的相遇而慌张,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嗯,玛苏~发生什么事情了?」
……
「再仔细想一想,到底在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呢?每一个今天上过课的教室都找过了么?」缇丝问,「今天大家有一起去过音乐教室、园艺教室、礼拜堂,还有美术教室……」
「对了!园艺教室——那个花房还没有去找过呢!」
然后寻找项链的阵营,由一个人增加到两个人。

「玛苏,玛苏你有在听么?」
「啊,我在听的喵,缇丝继续吧!」
于是,再回到关于缇丝的梦:
二人怎么也找不到心爱的项链,于是旅人缇丝建议着:「跟我契约吧,玛苏。借由魔法书施展咒语,奇迹的力量一定会令项链重现的!」
……
「我们就契约了。之后我告诉玛苏呢,一个人有四次使用魔法书的机会,而第五次使用时,就会死。」
——又、又是与死亡相关么。
每次听见缇丝梦到了「死」,玛苏就会心中一紧。
「不过,这次还好喵,是我会死,而不是缇丝……」女孩在心中默想着。
「后来喵,我通过奇迹重新找到项链了吗?」
「嗯,找到了!」

之后的数日,少女玛苏又使用了三次创造奇迹的魔法,她用尽了四次机会,而需要靠奇迹之力维持生命的缇丝却……
「然后,我因为喜欢上玛苏了,所以就决定陪在玛苏身旁了哦。」
「喂,我不是已、已经不能再使用魔法了,不能再给予你奇迹之力了喵?那么你……那后来怎么样!后来缇丝你、你……」
——你,会「死」么?为什么喵,缇丝?为什么你每一次的梦境都是在这方面如此相似喵?
「还不知道呢,之后的剧情还不知道呢。」女孩摇了摇头。

呼……还好……
玛苏舒了一口气,然后她一边令大脑高速运转,一边缓缓地说着,「缇丝,我、我突然想起来了呢,这件事。」
「是吗?」
「嗯。之后呢,之后呢……」女孩这样拖延着,直到她灵机一动,「后来,我使用了第五次魔法呢——所以,又救回了缇丝了!」
「第五次魔法?不要!那样的话,玛苏就会死啊!」这次换成缇丝慌张地说着。
「第五次魔法时,我创造的奇迹是——『令缇丝和我一直、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因为是『奇迹』,所以一切都是可能的喵!大家都不会死喵,缇丝就与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喵!」
「然后呢?然后我成了玛苏的新娘了么?」
「喵?新、新娘?那个、大概、有喵?」玛苏此刻不知不觉就已满脸通红。
「嗯,这个结局我喜欢呢!」

之后的不久,缇丝就进入了午睡。
「新娘吗……新娘呢……新娘喵~」
在她身旁的、娇小的女孩低声自语着,然后,她的身体仿佛在情不自禁地动:渐渐地、慢慢地俯下……一厘米、一毫米地接近……满脸通红的脸、微笑着进入梦乡的脸,眼看就要贴紧了赤色的热度。
「怎么了,玛苏?」而就在这时,缇丝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啊!没什么,缇、缇丝丝……缇丝午安喵!」慌慌张张地,玛苏就冲出了花房。
……
随着脚步的逐渐减慢,女孩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触到涂有淡淡粉红的唇,又悄悄地嘟着嘴。
然后,她转身回望着——当一缕暖阳冲破黑色的障蔽,朝着花房洒下七彩的锦缎,玻璃再次泛起微亮的闪光。

那一天,也是在类似的花房中,二人终于成功找到了「遗失的事物」。
玛苏还清晰地记得呢,当缇丝站在自己的身后,为她戴上项链的那一刻,脖颈感触到的、缇丝呼出的气息,一定是胜过满园鲜花的芳香喵。
「缇丝,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让你裙子都脏了……」
「呵呵,玛苏也是呢。」缇丝露出蜜糖般的笑,向她面前的女孩伸出了手,「不过没问题的,可以找见重要的东西,我也很开心的哦。走吧,回宿舍后我们一起洗下裙子就好了~」
「这样的缇丝,看起来、真是个完美的大小姐呢。」玛苏情不自禁地感叹着,害羞地揪住缇丝最外侧的小拇指,与她并排着离去。
「完美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呢!我也有很多不擅长的事情……」
「比如喵、比如喵?」——好奇地追问。
「嗯,比如说……」缇丝露出思考的表情……大概过了十秒后,她又望向玛苏,以一种大概可以算是「怯生生」的声音回答,「比如说,我很讨厌……」
「喵?」
「很讨厌、胡萝卜。」
……

- 2 -

「那个……我们明天,买点胡萝卜做晚饭吧。」
在缇丝死去的那天晚上,当听到这样的提议时,全场的大家突然一愣,接着发起者:玛苏带头举起了手。
「想吃胡萝卜的请举手,喵……」玛苏说「喵」的时候,却完全没有了往昔的活力。

「胡萝卜?啊,说起来,那是——!」诺薇耶突然想起了什么。
经常负责买菜的她有印象,在之前总结的、「每个人不喜欢吃的食物表」中,出现过……
而且记得填写表格的那天,缇丝本来什么都没写的;可之后当玛苏写好后,她就发现缇丝一栏突然多出了「胡萝卜」这个词。

「她大概是想……大概就是这回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支持他会比较好的……」诺薇耶小声嘟囔着什么,然后对身旁的朱莉耶特示意,「我们举手吧。」发现金发少女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后,二人同时行动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坐在朱莉耶特另一侧的裘茵静静地、不发一言地举起了手。

「玛苏,」塞尔贝恩仿佛也明白了,「你——原来如此呢……」她点了点头就举起了手。
「嗯,就让我们一起、一起……」这件事也瞒不过「八卦女」欧露司吧,她一副「我完全了解」的表情。
「不要误会,我、我可是真的因为喜欢吃胡萝卜才举手的哦。」说完后艾维莉儿嘟着嘴,把脸瞥向一边地举起了手。
「艾维莉儿难道又进入小兔子模式了?」下一个行动的是爱妮尔。
「不管怎么样,只要多放点糖、多放点糖就好了!」紧随其后的是弗瓦莉加。
「啊哈?虽然人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们也举手吧,森迦碧拉~」缪优说着,就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有着暗金色长发的少女。
「哼,我和天然系的你才不一样呢,」森迦碧拉说着,「玛苏,你还真……呵呵~」
——还真努力呢。她露出了一种不为其他人所理解的浅笑,然后与缪优一起……

随着那一刻的到来,少女们终于全票通过——
她们「十一个人」所决定的、某一项小小的未来~
而此刻的玛苏,是不是也稍稍确定了「和大家继续走向未来」的想法了呢?
女孩看了一下爱妮尔、弗瓦莉加,还有……
艾维莉儿。
与她们相处时总是吵吵闹闹的,不过却总可以在一瞬间忘记缚住内心的悲伤。那些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的记忆……

「喂喂喂,今天又是怎么了?」
「给你个惊喜啦。」
就是在缇丝永远离大家而去的前一天傍晚,大家的心情还尚未被死亡的切实来临而笼罩,爱妮尔和弗瓦莉加拉扯着玛苏去了艾维莉儿的房间。
「啊,玛苏!」艾维莉儿一看见玛苏的到来,连忙惊慌着说,「这可不是我邀请的!就算你来我也、也不会特别高兴的哦!」
「艾维莉儿总是心口不一呢。」爱妮尔精准地做出了评价。
然后,这一天聚集在一起的目的是……
「锵锵!」
弗瓦莉加从袋子中拿出了两个饰品。
「这、这是什么?」玛苏和艾维莉儿异口同声地问。
「黑色的是猫耳发夹,而白色的是兔耳发夹。」
弗瓦莉加解释说,真不知道她到底带来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最和猫耳相配的,当然就是……」
爱妮尔和弗瓦莉加不好意思地看着玛苏。
「呃,不要……带那种东西会害羞的!」
「之前穿洋服也说会害羞,不过最后不是很开心的么?所以这次——」
「这次不一样,这次的东西绝对不正常啦!」玛苏摇头抗争着。
「已经容不得你拒绝、容不得你拒绝喽。」
于是三人又闹成一团,留下一旁的艾维莉儿红着脸,时不时地望向玛苏。
不久,一对竖起的黑色猫耳朵就出现在马苏的头顶。
「好可爱……是吗,艾维莉儿?」
「哼,才没什么特别的呢,」双马尾的少女将头撇向一侧,然后忍不住又转过来看玛苏——
已经年满十八岁、身材却十分娇小的女孩脸红红的,配上可爱的猫耳朵,不但没有任何违和,反而真的就像小动物一样可爱,「我是说……还算可爱的啦……」
「玛苏,叫一声『喵』。」弗瓦莉加建议着。
「呃?我、我才不会叫的喵!」
紧接着玛苏就捂住了嘴,她竟然习惯性地就说出了「喵」……
「啊啊,玛苏真是个超可爱的小猫!」
弗瓦莉加和爱妮尔莫名地激动着,而艾维莉儿看似反应普通但说不定内心更要澎湃。
「对了,艾维莉儿在一旁看着也寂寞了吧,兔耳就是为你准备的哦。」
「呃?」听见这样的话,艾维莉儿脸刷地就通红,后退着、后退着到了床边……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爱妮尔像发现猎物一般地扑上去,把害羞的少女一下子就推倒在床上,「弗瓦莉加,快给她戴上!」
「任务了解、任务了解!」
于是这次换作玛苏在一旁静静看着了,她不由得对艾维莉儿产生了同情的心理。
不过——虽然现在已经没人强迫她继续带着猫耳,而她竟然没有摘下来。难道已经乐在其中了?
艾维莉儿抵抗的时间比玛苏更长,但终究她还是没有逃脱魔掌。
垂着两条马尾辫,眼睛仿佛都变得红红的少女,在头顶上赫然出现了白白的、毛茸茸的两只兔耳。
「唔……最讨厌你们了……」她这样说着,就像面对大灰狼的可怜小兔子一般。
「不过,艾维莉儿很适合喵……很可爱喵。」不知是因为很了解艾维莉儿的境遇而进行安慰,还是真的在称赞,玛苏这样说。
「呃,我?会有吗?」
艾维莉儿的脸更红了,然后小声地、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呃,吱吱?那是什么?」爱妮尔好奇地问。
「呃?那个不是……」艾维莉儿吞吞吐吐地说,「不是兔子的叫声吗?」
「兔子会发出叫声吗?」
因爱妮尔的疑问,全场霎时间陷入安静,就连玛苏都一幅严肃思考的表情。
「咕咕?」戴着猫耳的女孩说。
「那是鸽子吧。」
「咩咩?」
「这是羊的叫声……」
「呃,难道兔子的叫声不是『我的主人』吗?」紧接着是弗瓦莉加的爆炸性发言。
「我的主人?那和兔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之前家里的女仆带兔耳时,都是这样叫我的啊。」
其余三人顿时僵住。
——弗瓦莉加的家庭,到底是怎样的……
「话说,艾维莉儿怎么不觉得害羞了呢,完全适应兔耳了吗?」
「呃?怎么可能呢!」被点到名字的少女这才赶快将兔耳摘了下来,然后刻意地摸了几下,「我只是觉得这玩艺毛茸茸的,摸起来还挺舒服罢了!」
……

玛苏却更加热衷一些,直到返回自己房间都还一直带着猫耳。
看到放在桌上的一封信,刚才忘乎所以的快乐瞬间就转换为因命运残酷而产生的悲伤恐惧。
「这封信,玛苏替我保管好吗?然后,在我就要死去的时候,一定要把它给我看。」
记得缇丝这样对自己说。

是在缇丝讲关于少女与死神的故事那天——
少女缇丝爱上了死神玛苏,为了可以见到她,缇丝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跳楼自杀,而玛苏一次又一次地在空中接住她,将她送回人间。终于有一次,缇丝选择服毒自杀了。
「这样的话,即使玛苏把我送回来,因为我的体内有毒素,所以马上还是会死哦。」缇丝说着,也许是因为又可以马上就见到故事中的「死神玛苏」,她露出了数分的笑意。
「放心吧。因为是死神,所以帮忙解毒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啦。然后,死神玛苏终于被感动了,于是来到人间和少女缇丝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呃,这样就成功解毒了?玛苏的说法好狡猾啊。」
「没问题的喵!」玛苏确定地点了几下头,「因为缇丝现在不是正和我生活在一起么?」
「那,我会成为玛苏的新娘吗?」
「喵……」随着脸蛋的渐渐发热,女孩以很小的、大概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出了答案。
「?」
「……」
之后,在玛苏准备离去时,缇丝将那封信交给她,并说:在她就要死去的时候,一定要再给她看——女孩明白,缇丝怕自己保管着的话,到某一天、说不定就会忘记那封信的存在……

「不过,缇丝,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去的喵!」
玛苏暗自里如此决定着:
无论缇丝有多少个处于死亡悬崖的梦境,也都要凭自己全部把它们引向幸福结局,所以……缇丝和玛苏,一定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一定会成为缇丝的……成为缇丝的……新、新娘喵?

- 3 -

一个人悄悄地整理了下头顶的猫耳,照了照镜子,女孩振作了精神,朝着缇丝的房间走去。
而就当她即将到达时,却发现那扇熟悉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一截的少女从中走了出来。
「喵……」
那个少女是……一头直顺的长发,在暗淡的光线中泛着犹如古旧漆器一般的暗金色,令人感觉沉闷地透不过气。
「森迦碧拉……」
玛苏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是她,就是她,那一天也是她,在缇丝的房间中,以一种无比沉闷地、不带任何语调的苍老声音,说了些……

紧紧关闭房门之后,森迦碧拉也发现了玛苏;被那仿佛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直直盯住,令玛苏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玛苏,叫声喵。」看见女孩头顶的猫耳,森加碧拉也恶作剧地说。
「才不会如你所愿喵!」
——可是又一次,习惯性地说出了「喵」……
玛苏无奈地叹了口气。
「呵呵,真乖的小猫,」披着暗金头发的少女笑着,以她平时说话的悦耳声音说,「话说,你一直都很努力嘛,对于缇丝的事情。」
「嗯,」当然要努力了——玛苏忍不住高声说——「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喵!才不会让你接走缇丝喵!她——绝对不会死的。」
女孩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提到「那个名字」会本能地让她胸中充满阵阵热度。

「呵呵,我对缇丝说的话,让你听去一些了么?不过都到了这份上,想不到你还能对救她怀有信心呢。」她停下了脚步,余裕地说着。
「『都到了这份上』,那算什么?不管缇丝做了怎么样的、与死相关的梦境,我都要给她幸福结局的——」
「偷听的话,也要把话听全了哦,」森迦碧拉邪邪地露出了笑意,「呵呵,看你那么努力的份上,就告诉你吧~6月11日,也就是明天,就是缇丝死亡之日哦。」

「明、明天?难道今天晚上,缇丝做的梦将是我无法改变的?难道……不、不会,我一定要救她,一定要……」
想着想着,玛苏就迈开步伐——
女孩决定一定要到达她的身边:这一次,也一定要如之前的每一次,就算是狡猾地、强行地, 也……「无论如何,也一定不要让缇丝在梦中死去!」
「现实的记忆会逐渐被梦境所取代,会把梦境当作真实,」就在两个少女擦肩而过时,玛苏又听见了森迦碧拉仿佛在享受着这一切的声音,「关于前一句话的引申你难道没想过么?呵呵,如果——现实记忆完全被梦境取代的话……」
「呃?」随着内心猛烈的颤动,玛苏一瞬间停下了脚步,「现实记忆、完全被梦境取代的话?」
「会死哦~到那时,她就会永远地进入沉睡,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哦。」

这到底算是什么……女孩沐浴着凉尽了心头的感觉、无可取代的绝望。
「不要,不要这样。不要,喵喵喵喵喵!」
她奔跑了起来,是本能地想要逃离森迦碧拉,逃离她的「预言」……?不,更重要的是,为了快一点见到「她」,觉得自己若不立即见到缇丝的话,下一秒、下一秒缇丝就会化为星星点点的尘埃,然后消失不见……

「缇丝!」在慌忙推开门的一刻,玛苏喊出了这个名字。
呼呼……
风扬起了房间另一头的窗帘,夹杂着初夏的微热与月夜的微凉。
缇丝她就在那里,倚着床头坐在银白色光线染不到的阴暗处。

「你……啊,是你呢……你为什么那么……慌张呢?」
一瞬就察觉到了,缇丝拼命掩饰痛苦与迷茫的语气,玛苏急速而不安地喘息着,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缇丝、讲、讲这一次的故事喵。」
「故事?」缇丝低下了头,仿佛在追寻着什么似的。
玛苏缓缓地前进着,直到坐在心爱的女孩身旁,「嗯,讲你的梦境。一如之前那样讲给我听~」

「梦?那是个……很模糊的梦……」
「很模糊的梦?之前每一次不都是很清楚地描述着喵?」
「嗯,很模糊。关于……」
缇丝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而她每说出的一个词,都在玛苏心中激起波澜。

关于太阳初升时,在一个不知是用作什么的房间中,介绍着自己。
关于透过树荫的光线、围绕着可口的餐点、坐在树下的大家。
关于站在灯光闪烁的舞台上,跳着华尔兹的舞蹈。
关于……
关于捧着绑住红绳的卷轴,站在渐渐接近黄昏的广场。

「太阳初升时——那是三年前的秋季,大家初次来到学校喵,在全班同学自我介绍时,缇丝说、说自己喜欢阅读和拉小提琴;透过树荫的光线,一定是某天午休,缇丝做了好吃的点心与大家分享;站在灯光闪烁的舞台,是第二年五月的文化祭,华尔兹舞蹈只是戏剧中的一幕哦——嗯,缇丝担当主角的话剧,曾一度引起全校的轰动呢……」
这次不知为什么,换成玛苏为缇丝讲故事了,讲述着学园生活时平常的往事。

连玛苏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缇丝提到的每一个模糊记忆,她全都能在脑海中找到痕迹;而缇丝安静地、又渴求地倾听着,每当了解一段往事,她都仿如寻回了重要的宝物,直到讲到缇丝竞选学生会主席的那一幕,她突然插口说,「你、你的脸……泪……」
「喵呜……」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眼泪就不自觉地划出玛苏的眼眶。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缇丝呢!」或许是为了抑制哭泣的声音,她一下子加强了语气,「站在讲台上,穿着不留有一丝额外褶皱的制服,一头柔软的长发,或柔和或坚决的语音……嗯,那些记忆……」
——也是玛苏想要珍藏一生的宝物啊。

「最后,是毕业的那天。缇丝捧着毕业证书,微笑着与大家交谈。直到接近黄昏,大家都恋恋不舍、不想与缇丝分开呢——嗯,不想分开啊,不想分开啊,绝对不想和你分开喵!」
玛苏大声地、全力地在呼喊着,仿佛下一秒泪就要决堤。

「你,都好了解呢。我们俩、一定很熟吧,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呃?」
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玛苏对望那双眼睛:朦胧帷帐的不远前方,那友善的、充满期待的眼睛……
「嗯,我们很熟喵,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于是她说着,带着泉涌般的泪花,一头栽进缇丝的怀中,黑色的、软软的猫耳却无精打采地垂落着。
——才不是呢,我们。缇丝其实那时根本就没怎么在意过我的;连我,也只是傻傻地、在一旁偷偷注视你罢了……什么好朋友的,我们才不是喵……

「缇丝对我来说,是特别特别重要的!我对缇丝来说,也是特别特别重要的存在!」
——才不是呢,缇丝你,那时候的你,甚至都忘记了我的名字。
可是,就算和心中所想的不同,玛苏依旧这样诉说着,「缇丝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呢,就如缇丝也深爱着我一样——」
就像是把「最初的真理」教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述说着。
可是,那并不是「真理」,只是一个身处恋爱的少女一厢情愿的想法。
不过……
「所以,缇丝——是我的新娘喵!我绝对不要与缇丝分开!」
如果能够把一切当作是为了缇丝好,如果把一切当作是为了令她拥有记忆,如果这样可以拯救她的生命的话……那个女孩,不顾一切地说出了如此羞于启齿的、虚伪却饱含爱意的每一句。

「新娘?」
「嗯,是新娘喵!」
玛苏紧紧地抱住缇丝的身体,却已无心去在意初次感到的、她身体柔软的热度,或是自己脸庞炙热的绯红,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还有绝对绝对要做的事——

「缇丝和我,是彼此的新娘喵!缇丝你,绝对不能忘记这一点——这是最真实的、最真实的现实!」
玛苏抬起头,盯住缇丝的眼睛不放:「记住我,缇丝!也记住……」
也请记住,这种感受:下一个瞬间,女孩们的嘴唇,触碰到一起。
完全不像之前在花房的那次、一点点接近;而是一鼓作气地、玛苏亲吻了缇丝,然后,久久地、久久地都没有分开……

「缇丝,那涌入心中的、混杂各式各样复杂心情的触感,对你来说,也一样重要吗?你也会记住吗?」深夜,玛苏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就在自己身旁的她,「这一切,真的好像一场梦,喵……」
然后女孩又拼命地摇了几下头:「不行不行,梦境什么的,怎么可以连我自己都这么想……」
「怎么了?」缇丝也一直都睁着眼睛。
「没、没什么,喵~」
「我,会记住的。」缇丝如此说。
可是玛苏完全不能放心,于是就变成了这种情况——
即使是晚上睡觉也要陪她一起,生怕她闭上了眼睛,就再也不会……
「困了吗,缇丝?」
「嗯,不过还不要紧……」
「绝对要坚持喵,绝对不要睡着喵~」轻声地,玛苏以亲昵的语气说着,然后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了她点着头,露出了蜜糖一样甜的笑。
如果一直都醒着的话,大概说不定就会……女孩只是傻傻地、这样想。

——我们是彼此的新娘,我们绝对不会忘记彼此。
女孩只是相信着、也只能相信着,她会记住这「虚假」的「现实」;然后,再试着不去想某件残酷的「真实」。
关于缇丝她,今天一次都没有叫出自己的名字;其实缇丝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关于……

不知已经是凌晨几点,玛苏的意识渐渐朦胧。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当早晨初升的阳光洒到眼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朦胧地看到一个有着漂亮长发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她说:「早上好,玛苏!」
就连梦中的女孩都明白:这一定是「梦」。因为,她叫出了「玛苏」这个名字……

1895年,「莎尔诺利亚」的夏天,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
不止是从何时开始,她的现实记忆逐渐地被梦境所取代。
每天睡去后,白天发生了什么大多会遗忘;而每次醒来时,梦境却会无比清晰——到底哪一边是自己的「真实世界」呢?她不知多少次迷茫地思考着。
就连渐渐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她都无法记忆清楚——到底怎样做,才能不忘记她呢?她只想出了一种方法。
于是,她把「那个女孩」装入了她的梦境,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关于两个少女成为「彼此的新娘」的梦……

- 4 -

6月11日晚,洗刷完餐具之后,大家没有一人回到房间。或是坐在椅子上,或是倚在桌子上,或者只是普通地站在某处。
她们愈发地害怕一个人,自从祭献了缇丝的、最初的契约之血后——
明知总有一天,承载着自己生命最后热度的液体,也会那样被抛洒到暗绿色的叶片上。而要面对那一天的话,那些少女需要怎样的勇气呢?

「我们,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吧。」想着想着,朱莉耶特脱口而出地打破沉默而僵持的气氛。
「自我介绍?」
「嗯,自我介绍。」金发少女坚决地点了两下头。
「就这样决定了!大家好,我叫朱莉耶特。13岁、生日是7月3日……」她开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生怕停下来就会再次冷场——持续地说着,「身高是159厘米,体重是44公斤,三围是……」
说到这里时,突然传来木板碰撞到桌子的响声。是裘茵有了回应。
她用羽毛笔在板子上缓缓地写下了「J、u、i、n」这四个字母,捧起来给大家看;然后望向朱莉耶特,以那荡漾着湛蓝的湖水色。
「我叫诺薇耶……」接着传来的是忧郁着淡淡悲伤的声音,「接下来,还要说什么好呢?那个,我……啊,不……没什么了……嗯,就这样,就说这些了……」
「我叫爱妮尔,能遇见大家,真是……」
「曼佗罗的契约的组织者,欧露司。」
「我是塞尔贝恩,来自一个、很远的城市……」

大家一个接着一个诉说着。
因为是如此脆弱、如此悲观,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才会过分地在意其他人的心情,若没有其他人的认同,若没有其他人的搀扶,就什么也做不了。

「我叫弗瓦莉加,13岁。如果能和大家处好关系就好了、就好了……」
「森迦碧拉。呵呵,一个接一个人的发言最近相当流行呢。」

最后只剩一个人了。
低头坐在一角,双手握紧裙子,不停颤抖着的女孩——玛苏。
明知这样会令她伤心,明知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弄巧成拙,但大家还是期待着:
只剩十一人的临死少女,还有十一份的未来。哪怕是如此短暂的「未来」,只有一天、一小时……也一定要一起面对,以彼此脆弱的身躯,互相搀扶着去面对。
玛苏一定也是如此认为的,是吗?自从她说出关于「胡萝卜」的提议时,大家就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了。
所以……再签订一次吧,以此刻为起始、一起迎向共同未来的契约。
于是,少女们期待着望向玛苏。
——对缇丝说过的「那句话」,也对我们说出好吗?

那时,当曼佗罗的某一片叶子结束了微微的抖动,妖精已经在上面坐稳,她翘着腿,以右手托着下巴好奇地注视眼前的景况。直到那扑扇扑扇的翅膀也归于平静,玻璃之中的小小世界仿佛凝固住了。
这个「世界」中,有着十二名的少女。
直射的阳光升温了花房的热度,而少女们连剧烈的喘息声都全部掩饰。
是不是心想着,如果这样寂静的话,大概就会留住时间;也害怕,若发出什么声响的话,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就会瞬间消逝。
此刻的大家错落地站立,围绕着躺在床上、披散着柔顺长发的女孩;而那个女孩正捧着信纸,阅读着上面的一些文字。
——「这封信,玛苏替我保管好吗?然后,在我就要死去的时候,一定要把它给我看。」
当玛苏履行这个约定的一刻,是多么的不甘啊;不过若错过的话,绝对只会感到更加亏欠。

缇丝抬起头,在众人中寻找着,直到她的视线停留在左数第三人,坐在轮椅上、有着湛蓝色眼睛的少女身上。
「裘茵~」她叫出了一个名字,被她注视的那个少女点了一下头回应。
然后,女孩的视线回到信上。阅读了片刻,她又寻找到一个扎着短辫的金发少女。
「朱莉耶特~」
「嗯,是我~」少女回应说。

信上大概写了些对大家的描述,缇丝每看一段,就会在女孩中找到一个,然后叫出她的名字:
「弗瓦莉加~」
「嗯,恭喜答对、恭喜答对。」
「艾维莉儿~」
「被、被你认出了,我也不会特别开心哦……」
「森迦、碧拉……」当叫出这个名字时,不知为什么,缇丝的语调带着数份颤抖。
「呵呵,别怕哦。」
……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只剩下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女孩了……

「写给未来的我:」缇丝突然开始念信上的内容,用抑制着颤抖的温柔嗓音,「我的名字叫缇丝,今年18岁。我身患一种罕见的病症,现实的记忆逐渐会被……」
——未来的我,当看到这封信时,大概就只有数小时、数分钟的生命了吧。不过,请不要伤心。因为「我」并不伤心哦——写下这封信的、尚怀有此生绝大部分记忆的「我」,并不伤心。「我」很感谢神,感谢「他」在我尚还年轻、美丽时,也在我最深爱「他」的时候,将我接到「他」的身旁。「我」也很庆幸,若生命最后的鲜血,可以化为一份微弱、却又令人期待的希望、化作十分之一的完成契约之力……

「只是有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一个人、我喜欢的人,我又一次地忘记了她的名字,」缇丝说着说着,声音竟然化为如此的绝望,「不过只有那个人,我希望自己能切实地记住,绝对不要凭借任何外界手段,将她切切实实地保存在自己心中。所以——未来的我,请你、一定要再次问她的名字,好吗?」

——问她的名字,好吗?
听到这里,就连在一旁欣赏着的妖精也呼呼地扇起了翅膀。难道就连「她」,在那一刻也有了某种心情的变化么?
「一定会是,相当美味吧……」她沉吟着、注视着——躺在床上,渐渐抬起视线的女孩;也忽略掉了,某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身体突如其来的一丝颤动。

「对不起,这、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吧,我……」
——都不知是第几次了吧,忘记了她;都不知是第几次了吧,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定了是她;都不知是第几次了吧,把脑袋偏向一侧,如高贵的大小姐一般露出笑颜:
「我叫缇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是第几次了呢,如果是指现实世界的话——
第一次,是清晨的开学典礼后,走向教室的林荫。
第二次,是夕阳西下的黄昏,学校门前的广场。
第三次,是傍晚的花房,曼佗罗的前方。
第四次,就是此刻。

这是第几次了呢,如果是关于梦境世界的话——
第一次,是皇宫的晚宴,众人围绕的中心。
第二次,是街心公园的月夜,并肩坐在休憩的长椅。
第三次,是……

「缇丝,每一次,我都记得喵;每一次,我都一定会记住喵。而且,无论是多少次、多少次,我、我都会为你,为你而……」
站在缇丝前方的女孩悲伤地笑着,暖暖地留下了幸福的泪;小小的、不似已年满十八岁的身体,支撑住仿佛大过了一切的绝望。
那是——
「The 9th Day」,关于最初消逝的少女的碎片。
「The 9th Day」,终焉的现实与永不完结的梦境。
「The 9th Day」,每一次的遗失与每一次的重新连结。

妖精在那一刻飞翔了起来,围绕着深青色的花茎,环绕在女孩的周围,以飞翔的轨迹划出祝福与离别的纹章:
说出那句话吧,玛苏~
说出那句话,赶在最深爱的女孩闭上双眼之前;让她怀着你的名字,进入无尽的幻想世界;将「绝望」这个词语,添上如蜜糖般的修饰。
那句话,是大家以此刻为起始、一起迎向共同未来的契约——

「我叫玛苏,很高兴可以认识你喵!」
发表于 2009-4-15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受兔铃仙 于 2009-6-1 00:51 编辑

Petal.03 点点滴滴的日常

- 1 -

欧罗巴大陆的小国「梅德爱森」,自古以来就是连接东西陆路贸易的重要纽带。
随着整个世界科技水平的逐渐进步,一种名叫「蒸汽列车」的新兴技术也终于被引进,凭借着那可以在铁轨上高速奔驰的交通工具,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物资流通速度都达到了崭新的水平。
而「莎尔诺利亚」作为通往王都的重要枢纽,也幸运地在本国第一时间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正值1895年的初夏,随气温逐渐地上升,车站里更呈现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身穿黑色绅士服装的贸易商匆忙地快步而过,拥有健壮体格的工人们不辞辛劳地搬运着一箱箱货物。也会时不时地也会看见乘坐客运列车抵达的、装束各不相同的客人们。
6月3日的午前,一名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异常显眼的少女抵达了「莎尔诺利亚」。
「唔,好重……好重……」
她拖着与自己体格完全不相配的、巨大的行李箱,吃力地朝着出口前行。明明看似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家人陪同。
也许实际年龄会大一些?因为一身华丽的、有着无数蕾丝花边和流苏锦缎点缀的粉色洋装令她看似如同小巧而精美的洋娃娃一般。
「啊……出发的时候还捉到人送我去车站的……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如果有人能帮忙就好了呢、就好了呢……」
说着,少女泄气地垂下手臂,推着那大箱子没走几步就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

「请问,需要帮忙吗?」
「呃?」
正当此时听见这样的话语,令洋娃娃出乎意料地抬起头:站在她前面的是一个少年,穿着休闲的浅色外衣,正露出和蔼的笑容看着自己。
「唔唔,幸好搭话的不是会把可爱小女孩拐回家的怪大叔呢。想不到虽然一幅平民长相却很有绅士风度嘛,那就多谢你、多谢你啦。帮我,搬一下箱子。」
「刚才的话……算是给我的好评价么……」听见少女一股脑地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少年无奈地摊手,「算了,就帮你一下吧。」
他走到箱子旁边,一拉把手,箱子纹丝不动;又走到箱子后面,如刚才少女的做法一样,用尽全力地推动着后部,箱子才终于缓缓地向前移动了。
「好重,里面一定放了不少东西吧。」
「嗯,全是洋装。」少女轻巧地回答。
「是吗,全是洋装……」这样重复着,然后少年的语气突然转为惊讶,「全、全是洋装?」
塞满那么大的箱子、竟然那么重,到底有多少件啊……而且,出门在外全带洋装,到底是做什么呢?

「那个……你……在这里……是不是……有亲人……在的?」
才刚没走几步少年就开始喘着粗气。
「刚才说的是什么?」
「算了……等先……上了……马车……再说。」
终于到了车站出口,又与马车夫一同拼命地将那大箱子搬上车,少年才终于完成了这艰巨的任务……

随着马蹄声与木质车轮转动的响声,车厢中的少年疲劳地喘息着,而少女却轻松而无聊地望向窗外。
「虽说是乡下的小城,不过看起来比我想象的好点嘛。」
不似王都那样规划的工整,各式各样的建筑零散地分布在街道两侧,沿路上从未中断过的、整齐的绿树也更令人感觉到此处的惬意。
「当然啦,因为这里也算是个旅游城市。多年入选夏季度假的最佳地点排行榜,再加上最近商业也渐渐繁荣了,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少年自豪地讲解着。
「呃,你相当了解啊,是本地人、本地人吗?」
「嗯,因为要购买些精密器材才坐蒸汽列车去王都一趟的。你呢,是从王都来的吧,而且是第一次?」
「嗯。」
「有亲人在这里吧。话说他们也真狠心,让你一个人来呢。」
「这里没有、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
「呃?」这次少年的表情比刚才听见少女说「全是洋装」时更为惊讶,「没有认识的人,行李只带着洋装,你……难道真的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虽说是第一次出门,不过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我可是带好了足够的钱啦。」
「你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
片刻之后,少女点了一下头。
「那……至少这边是有人照应的吧。当时上马车时,不是给车夫看了一个地址?」
「嗯,我的新家、我的新家呢。」少女说着,眼神中带着些许发亮的期待。

十余分钟后,马车就到达了那个地点。
「呃,看起来还蛮不错的、蛮不错的嘛。」少女轻快地跳下马车。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漂亮的庭院,一栋二层的精巧宅楼优雅地立在中央,某一侧还有一坐全是玻璃墙壁的花房。
而少年就没那么悠闲了,他终于最后一次地将那大箱子搬下马车,放到了少女的面前。

「啊,又有人来了!」
房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出现的是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女孩。
「呃,」她望向庭院外面——马车、大箱子、少年,疑惑地自语说,「不是说聚集在这里的都将是女孩子么?」
而就在这时,某个包裹在宽松洋服中的「奇怪物体」才从大箱子后面渐渐露出了身影。
「好……好可爱……」女孩不禁地微微脸红了,加快了脚步奔跑着上前,「欢迎,欢迎光——」
话还没说完,那女孩「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啊,发现一只在平地上都能摔倒的天然系……对了,」刚刚抵达的洋装少女说完又转身面朝少年,「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总觉得那「不客气」说的很勉强似的——「我的名字是卡洛斯,你呢?」
「弗瓦莉加……」
「我叫缪优,请多指教!」而刚才摔倒的女孩挥着手吸引二人的注意,强行插入到对话中去。

数小时后、当签订「曼佗罗的契约」的十二个少女齐集时,弗瓦莉加与缪优也在其中。由此作为起点,十二个少女的同居生活正式开始了~
弗瓦莉加决定去找卡洛斯玩,是在三天后的下午。

「弗瓦莉加竟然有恋人的?」了解到这样的事情后,朱利耶特惊讶地问。
「我那天也曾经见过,还蛮帅气的一个人啊!」缪优这样说着,无视了弗瓦莉加小声的、「还不是恋人、不是恋人……」的说法。
「好羡慕……具体点呢,比如说多少岁,做什么的?」
「更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面对朱利耶特的追问,缪优摊着手说。
「卡洛斯,十七岁,生日是十一月五日……」令人意想不到,回答的人是欧露司,头戴着女巫的黑帽子,身披着同样黑色的斗篷。用手推了一下眼镜后,她继续念出记在小本子上的文字,「本地人,父母都在经营东辖区的一家面包店,而他现在作为学徒,在中心商业街的钟表店打工,目前也寄住在那里,以上。」
在场的数人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弗瓦莉加都赞叹着说,「比我知道得都多……你到底从哪里得知的?」
「商业机密,」欧露司合上了小本子,「祝你们玩得开心。接下来我也继续回房间占卜了。」

6月3日时,卡洛斯离开前写下了自己的住址,并说希望弗瓦莉加安顿好之后去找他玩。由于弗瓦莉加完全不了解这个城市,于是就让身为本地人的缪优一同前往。
「一路小心哦,弗瓦莉加。」朱利耶特挥了挥手告别。
「其实,应该叫缪优小心点才对呢、才对呢。」
弗瓦莉加刚说完这句话,缪优就又一次因为踩空了门口矮矮的一层阶梯而仰倒在地……

- 2 -

「想不到……大家的性格都各不相同的……本来……还以为大家都会是相当阴沉……会很难以相处……」
待喧闹的大厅因二人的离开些许平静之后,一个足以称得上「阴沉」的声音说。
是诺薇耶,那个十六岁的女孩低着头坐在长桌内侧的一角,一头微卷的披肩长发也仿佛没有精神地下垂到脸的两侧,为暗淡的眼神更增添了一层黑影。
「嗯,大家都很有特点呢,」说着朱莉耶特坐到了诺薇耶的右侧。
阴沉忧郁的诺薇耶一开始看着很难接近的样子。因为某个小小的契机,朱莉耶特才渐渐地与她搞好了关系。而引发那个契机的一人,就是……推着轮椅,安静地来到朱莉耶特另一侧的裘茵。
「于是我们也开始读诗啦,」坐中间的少女提议说,「今天就多读些比较甜蜜的吧,就这样决定了!」

自6月4日,少女们最初同居生活的那天起,若是从一楼客厅经过,就偶尔能看见上述三人的读诗活动。
其实一般来说,都只是诺薇耶一个人读,朱莉耶特和裘茵在一旁静静地听——朱莉耶特说过,以诺薇耶的声音读一些黑暗系的诗相当有效果。虽然是这样,裘茵却坚持要求朱莉耶特坐在中间,自己只是在偏远的一端静静听着。
「啊,就读这首题目叫做『爱』的吧,就这样决定了。」
「嗯……好的……二百三十四页……」
诺薇耶就开始从目录向后翻页——以拇指和食指从正上面纠住为数不多的几页,就像机械一样缓缓地、匀速地划出半圆型轨迹移动到左侧——就这样过了一分钟,才终于找到赫然写着「爱」这个标题的那页。
「那……我就……开始读了……」
「嗯,都迫不及待了呢。」

「有时像一条小蛇……蜷成一团……偎在心田上……施展法术……有时在白色的窗台上……像只小鸽子……整天不停地……咕咕……」
这、这真的是一首甜蜜的诗么?
经过了两天多的「洗礼」,朱莉耶特还是有些瑟瑟发抖:
就如凶残的黑色小蛇在阴暗中露出利齿,而提到施展法术,那么小蛇的后面、更加漆黑的地方,说不定就站了一位身披黑色斗篷,拿着木头拐杖的古怪老婆婆;而接下来一句,令她想到了战争过后,废墟住宅的白色窗台上,一只鸽子在寂静中不住地、令人厌烦地嘀咕着……
「唔,貌似这也是一首黑暗系的。」
待诺薇耶朗读结束后,朱莉耶特这样作出评价。
紧接着是裘茵拿出木板,在上面写了一句话,然后轻轻地敲了敲桌角示意,展示给二人看:「朱莉耶特读一下这首诗可以吗?」
「呃,让我来读?」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安静地点了一下头。
「嗯……几天来一直都是我来读……朱莉耶特也试试吧……」
诺薇耶把诗集摆到了朱莉耶特面前。

「有时像一条小蛇蜷成一团,偎在心田上施展法术~有时在白色的窗台上,像只小鸽子整天不停地咕咕~」
感觉,完全不同了呢。
裘茵闭着双眼,将双手握在胸前体会着,片刻之后她再睁开眼睛看朱莉耶特:小蛇,说不定就如同那金发女孩背后扎起的,软软的可爱的金色小辫一般;而鸽子也仿佛以俏皮的姿势在地上行进着,令人见了就忍不住要喂它吃点面包干。
她就这样一直盯着看,如同着迷了一般注视身旁少女仿佛在闪闪发亮的杏色眼睛,还有随着韵律富有节奏地点着头的脑袋。
「……在惆怅的琴声的祈祷中,它善于如此甜蜜的哭诉~有时候会突然令人心悸:在陌生的浅笑中把它认出~」
结束了。
「呃,怎么样……」
「很好听……带着些甜蜜……」
朱莉耶特得到了诺薇耶这样的评价后,又把脸转向裘茵的一侧……
「裘茵,你刚才好像笑了?」不过眨了下眼后,又觉得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
轮椅上的少女低下头写了一句话:「我没有笑。」
「可是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呢。」
随着刷刷的笔声过后,下一句出现在朱莉耶特面前的话语是:「大概确实有些开心。」
接下来的读诗,也是由诺薇耶和朱莉耶特交替进行。
直到此日,大家才发现诺薇耶并不是「适合读黑暗系的诗」,而是她具有「把任何诗都读成黑暗系」的特技。

「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让其变成鱼尾,使我能在水中游荡!一片清凉令人心旷神怡,远处的小桥隐约泛着白光~」
又轮到坐中间的金发少女朗诵,而其中一侧坐轮椅上的裘茵也这样一直、一直地注视着看。
她脸上一如平常,是不带有任何表情的宁静,可荡漾在她湖水般湛蓝的瞳孔中,时不时有如同鱼儿吐出气泡一般的小小幸福浮上水面。
然后在某一刻,她垂下了眼神,缓缓地、犹豫着写下了一句:「如果我也能为朱莉耶特朗读就好了。」
数秒后,她又趁朱莉耶特读完这首诗之前,以一道横线划去了这句话,然后将木板捧在胸前,将掩饰住却并不会因此而消失的小小愿望贴紧心脏。

- 3 -

将近三小时后,弗瓦莉加和缪优归来。
走在前面的缪优推开门,发现诺薇耶、朱莉耶特、裘茵三个人紧靠住彼此的身体,趴在桌上睡着了。
「啊,看起来相当甜蜜的样子呢。」她这样说着,踏进屋内。
然后读诗的三人组就因逛街的二人归来而被惊醒了。当然打开门悄悄走进去的话绝对不会吵到她们,可偏偏缪优在踏进屋内时,被矮矮的台阶绊倒了,发出「啊啊啊」的惨叫……
「好痛,竟然又栽倒在同一个对手下……」缪优揉着痛处爬了起来。
「呃,你原来没忘记之前也是在这里踩空仰倒、呢。」弗瓦莉加无奈地说着。
「怎么会忘记呢!这级台阶是我一生中的劲敌!」
「……」

「欢迎回来,」朱莉耶特揉着眼睛站了起来,「玩得开心么?」
缪优就开始讲起了卡洛斯带她们游玩的事情,无视了弗瓦莉加简短的、「还算不错」的回答。
「啊……听起来……真不错啊……」诺薇耶感叹说。
不过,弗瓦莉加、缪优却不约而同地感觉,她说这句话的语气怎么像是怨灵在诅咒似的。
「然后,他还带我们去了一家特棒的餐馆呢,那里的奶油布丁特别好吃。」
「我倒是喜欢那浆果做成的派。」弗瓦莉加补充说。
「真不错呢,自然是他请客的吧?」
「怎么可能呢,」弗瓦莉加的大小姐派头爆发,「怎么能让那种平民请客,身为贵族的我不是太丢脸了吗?当然是我掏的钱!」
「是吗……」

「对了对了,弗瓦莉加,快把那个挂上吧,人家都等不及了。」
「嗯,说的也是。」
「?」
缪优说着就从弗瓦莉加手中的购物袋拿出一份月历,挂到了大厅的墙上,并翻到了六月份的那一页。
「我们买了份特别漂亮的月历呢。虽说在六月买有些不值,不过……」
——不过对她们来说,只要三个月就足够了。
命运残酷的黑影,其实一直都在笼罩着看似愉悦而吵闹的生活。

「是吗……月历啊……」诺薇耶将脸撇向一侧,右手握住左臂的关节。
她咽了下口水,试图鼓起勇气,看那被标注着的、即将流逝的每一日。
「不觉得插画中的洋装很漂亮吗?」弗瓦莉加说。
在六月份那页上面部份,描绘着的是:满月照亮的夜晚,两个穿着哥特洛丽塔式服装的少女相拥在一起,其中一人以牙齿咬伤了另一人的脖颈,一道细细的鲜血向下流淌着。
也就是说,这是关于……吸血鬼。
「你这个洋装狂!」朱莉耶特握住双拳,忍不住地大声喊,然后语气又在一瞬间变得低沉,「这究竟算什么啊?这种、这种东西,会令人觉得伤心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地,把真实展现出来?」
「……」弗瓦莉加说不出话,不忍面对朱莉耶特瞬间就从愉悦变成悲伤的面容。
那个少女蜷缩着身体站着,本来在同龄人中高挑的身材此刻显得如此娇小可怜;而诺薇耶悄悄来到她的身后,伸出手犹豫了片刻,就搂住了朱莉耶特的腰,也在那一刻更清楚地感觉到,她那不住发抖的身体。
而紧接着不久,朱莉耶特又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握住了。
是裘茵,以双手握住朱莉耶特的右手,渐渐展开了她紧紧握住的拳头,在她发现朱莉耶特看向自己时,又把写在木板上的一句话展示给她看。
在那句已经被涂抹的完全看不出的「如果我也能为朱莉耶特朗读就好了」下面,赫然写着:「让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日子吧。」
「一起面对,未来?」
「一起……将每一天……一天一天地……」诺薇耶加重了一点搂住朱莉耶特的力度。
裘茵又拿出了笔,推着轮椅移动到月历的正前方,划掉了六月一日。
「六月一日啊……在那时……我还一直在担心着呢……担心着接下来的日子……会和怎么样的人……一起度过呢……」诺薇耶诉说着往事。
紧接着,裘茵划掉了六月二日。
「二日的傍晚,我坐上了蒸汽列车,展开了第一次的、第一次的旅行。」这次开口的是弗瓦莉加。
划掉了六月三日。
「说起六月三日,最重要的自然是我们大家的见面啦!」缪优回想着说。
六月四日。
「我……朱莉耶特……还有缪优……三个人第一次聚在一起读诗……」
六月五日……
「我拼命地往晚饭里加糖,被责备了呢。虽然我觉得味道刚好合适。」
然后,终于到了今天、尚未结束的六月六日。
「过去真是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呢。接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也……」
朱莉耶特抬起了双手,轻轻触到放在自己腰前的那双手,身体也逐渐地、逐渐地开始放松下来,倚在诺薇耶的怀抱中。
「会有更多有趣的事、有更多有趣的事,我以贵族的名义保证哦。」
「贵族的名义,那算什么啊。」

而在当天的晚饭后,关于月历的事情也成了少女们投票的议程。正如预料的一样,有数人纷纷表现出了对「面对残酷期限」的不安。
「就是这样啦,同意在大厅里保留月历的请举手!」
刚说完提议之后,就有五人同时举起了手。
弗瓦莉加、缪优、诺薇耶、裘茵,还有……朱莉耶特。
「你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吧?我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塞尔贝恩认为随时了解剩下的时间比较好。
「呃,这不是已经达到半数了?你们真是欺负人……」艾维莉儿抱怨着举起了手。
「啊啦,决定性的第七票不就是你投的么?」接下来是爱妮尔。
「为什么喵、为什么你们都……」玛苏迟疑地看着大家。
「没关系的。」缇丝举起了手,同时也向玛苏投以鼓励的目光。
就在此时,缪优学着缇丝的神情,也开始盯着森迦碧拉看……以眼神放电、放电……
「我才不需要你的鼓励呢,」森迦碧拉举起了手,「还蛮有趣的游戏,呵呵~」
……
就这样,比想象中轻易地、全票通过。

「接下来,今天就交给我了,就这样决定了……」
朱莉耶特站了起来,从裘茵那里要来了笔,走到了月历前方。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不过……竟然还是在发抖呢,少女握住笔的那只手。
「我、我的话,也一定要……」她自己给自己鼓气地说。
她听见身后有人离座,片刻之后,另一只手也握住了那只笔。
「对不起,朱莉耶特,今天……」
「弗瓦莉加没有错呢。而且,想不到大小姐竟然会道歉的。」
「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是淑女的美德哦。」
这样说着,朱莉耶特与弗瓦莉加,两个同为十三岁的、最年幼的少女就一起拿稳了笔,在月历上以一道斜线划掉了今日——六月六日。

- 4 -

如此普通的、用斜线划掉日期的方法只持续了两天。
6月8日的方格里,不知是谁画了一个可爱的黑色小猫,然后6月9日是怀表图案、6月10日是笑脸……

接下来的那一日,少女们的同居生活因缇丝的死亡而发生初次巨大改变。
晚上,只有玛苏站在一楼大厅中。
「缇丝,我……」
她将左手轻轻抚在月历上,划过了与最重要的人共同经历的某一日,然后指尖停留在写着「11」的一格上。
「缇丝,请稍等。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见你的,然后再一次和你……所以,请等我好吗?等着我和其他的十人一起,走到最后……」
这样想着,她的右手握紧了羽毛笔。

不久之前,朱莉耶特提出「我们,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吧」之后,大家一个接着一个诉说着,仅剩下的娇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痛苦地用双手怀抱住身体,将目光埋于桌底的阴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为什么要坚强呢……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低声而模糊地自语。
「啊啊啊!」
玛苏,那个女孩一定因此而悲痛不已。
自从缇丝去逝时就一直故作坚强的她终于渐渐开始崩溃。

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搞什么自我介绍呢!
有几个人将目光投向朱莉耶特,仿佛想要这样责备她说。
缇丝一次又一次地忘记了玛苏的名字,玛苏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说出自己的名字,而在这时候大家再搞什么自我介绍,玛苏绝对是受不了的啊。
「我,我不想这样……我明明……」
朱莉耶特恐慌着,她迈出一步,想要前进到玛苏的身边,想要做出什么挽回,可是瞬间又停了下来……诺薇耶静静来到朱莉耶特的身后,轻轻地搂住她,才令她的呼吸稍稍有所平缓;看到这样的场景,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悄悄地把视线撇到了另一侧。

而更为关键的另一边——玛苏,因为缇丝的离去变为了一个人。这是「6月11日」带给她的、不可挽回的改变。
零零散散地位于大厅各处的其余十名女孩,一定都很想从这里逃离,从这令人绝望到无法呼吸的小小世界,可是却没人勇于跨出一步;低着头、咬着牙的十名少女,一定也都很想能够帮助到玛苏,能让她摆脱困境,可是却没人有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十秒钟时间就如数小时一般漫长。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呢。嗯,这次、就由我……
这样想着,爱妮尔紧紧地握紧双拳:好想能帮大家,好想能为大家做些什么……
她刚准备有所行动,却发现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

是艾维莉儿,一鼓作气地走到了玛苏的侧方,她以双手触到玛苏的脸颊,令满脸泪痕的女孩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打起精神来,玛苏!」
那个泛着腮红、嘟着嘴的双马尾少女以类似于命令的强势语气说着;然后,下个瞬间,两道细细的、丝带一般的辫子猛烈地晃动了一下,艾维莉儿伏下身子,以嘴唇触碰到玛苏的额头。
玛苏睁大了眼睛,透过泪痕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少女白皙的、细细的脖子。直到发现那一直被自己盯住的喉咙稍稍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渐渐远离。
下一个场景,是艾维莉儿侧脸的轮廓。
玛苏以手背擦了下眼泪,看那个少女将视线瞥向一边说着:「不要误会!我、我才不是因为对玛苏有好感才那样做的呢!只是、只是——想把大家的想法传达给玛苏罢了!」

「大家、大家的想法……」
玛苏又低下了头,低声默念着这个词语。
大家都想传达给她,「就算缇丝离去了,她也并不是一个人」;大家,都想与她继续地走下去。正因为大家都如此地害怕改变,所以就算多一个人也好——也要尽可能地如以往一般的生活下去啊。
让如此脆弱的每一个人,再一次聚到一起,延续十一人的同居生活。
「我叫玛苏……谢谢,谢谢瞄,大家……」
依旧是哭腔,不过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因悲伤而流的泪中,是不是也不经意地汇入了……
百分之一的、因体会到大家的「关怀」而流的感动之泪呢?
「嗯,很高兴认识你。也欢迎来到这个家庭,玛苏~」
艾维莉儿紧接着转过身体、背着手,一定是不想让玛苏看她绯红的脸颊。

「哇,这一次的艾维莉儿,意想不到地相当主动啊。」
爱妮尔舒了一口气,与身旁的弗瓦莉加等人对视了一眼,传达着「大概会好转吧」的心情。
裘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玛苏的方向,而她浑浊的眼神终于变为湖水一般平静的湛蓝;在她的身后,朱莉耶特抬起手来,握住诺薇耶那环绕住她腰部的双臂。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森迦碧拉渐渐地走离大厅,留下一头暗金色长发左右摆动的背影。
「啊,等下人家嘛。」缪优轻声抱怨着追了上去,然后自然「扑通」一声就摔倒在某处。
「我们能够做的大概只有这些了,接下来让她自己静一下吧。」女孩们互相传着悄悄话,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

「再见了,6月11日。」
待大厅只剩玛苏一人后,女孩从柜子上取下一支羽毛笔,来到月历的前方。
——将「11」包围在细细的心型中。
然后她快速地在心型里面涂抹着,以充实的羁绊遮盖住了代表失落与悲伤的数字。
「再见了……再见了……我梦中的新娘啊。」
这样的低语声过后,大厅的灯瞬间熄灭了,这非同寻常的一天也终于化作了寂静。
而满怀着各式各样心情、难以入睡的少女们,完全都没有预料到:她们还未从缇丝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新的一轮危机就降临了……
发表于 2009-4-15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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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al.04 深深畏惧的纯银

- 1 -

「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神真的存在么……」
曾经的某日,诺薇耶曾经这样问过。
「梅德爱森」,在那个国民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信徒的国家,孩子们一般从出生起就受到耳濡目染,理所当然地也相信神的存在,遵循神的律法。
「存在的哦,诺薇耶。」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还会……神太忙了……没有顾及到我们么……」
「呵呵,神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呢。每一个信仰他的人他都有守护,他的圣灵也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神……好残酷……为什么……要让妈妈……离我而去……」
母亲将小小的女孩拥进怀中。

请相信神的存在,诺薇耶。就算你的祈祷,神没有为你实现;就算神没有赐给你想要的未来。
「因为,就连如此脆弱的我、如此多病的我,也无比的深爱着你,何况天上万能的父呢。神一定会赐给你,最好的、超乎想象的东西。」

神会赐给每一个信仰他的人,最好的未来。
——而我……能握住那十二分之一的……小小希望吗?
或者说……最好的未来……会指的是死亡吗。

「朱莉耶特……你相信天堂的存在吗?」
依旧是一如往常的低沉语气,诺薇耶忍不住就提问说。
她吃了一小口奶油蛋糕,不过不禁令人怀疑,甜味真的可能进入那个满脸忧伤的女孩的身体么?
「天堂,」朱莉耶特刚将食物放到嘴边,听了诺薇耶的话后,又缓缓地放下,「呃……不知道呢。」
就像是本能地抗拒着这个话题,她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呢……」

「因为……」
诺薇耶又想起缇丝死亡的那天,她读着自己写给自己的信说,「『我』很感谢神,感谢『他』在我尚还年轻、美丽时,也在我最深爱『他』的时候,将我接到『他』的身旁。」
缇丝她,一定相信着,「死亡」就是神赐给缇丝的、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并不害怕死亡。
她现在会幸福地生活在天堂吗?
「没什么……」诺薇耶注意到朱莉耶特不悦的神情,就中断了这个话题。

随着接近傍晚的凉风吹拂着街角咖啡店的露天座位,诺薇耶下意识地伸手贴住耳朵,压着微卷着扬起波纹的头发。在她身后,渐渐下沉的斜阳终于不被遮阳伞挡住去路,射向朱利耶特的眼睛。
「好难受……」
少女瞬间就用手挡住阳光,每个人被这样照射着都会觉得不舒服吗,还是……

「还要继续吗,朱莉耶特?」诺薇耶问。
「嗯,继续吧。诺薇耶也要打起精神来哦,不是最喜欢逛街了吗?」
听到这样回答,她点了点头,捧起玻璃杯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

6月14日,「曼佗罗契约」的第12日。
并肩走向下一家商店的诺薇耶与朱利耶特,完全没有预想到大家的第二轮危机将要由此产生……

「梅德爱森」国的小城「莎尔诺利亚」,市中心的街道两旁错落有致地摆列着一家家商业店铺,这里在1895年时是当地居民购物的最佳去处。由于日趋成熟的炼金术降低了材料价格,再加上此处有足够多的人流量,整条街道一到傍晚就会亮起一排路灯,各家店铺也会打开招牌上各种颜色的灯光来吸引游客。
而距此处仅隔一条街道的地方,一座新式的、被称作「百货商店」的建筑将在年底竣工。它在不久后的未来,逐渐取代了商业街的地位。
此刻,两个少女走过了这条街道最后的繁荣日子。



「诺薇耶,快看快看,这边!」朱莉耶特几乎小跑着来到一家店前,透过玻璃窗浏览着展示架上琳琅的商品。
而她的同伴,本来一直热衷于逛街的诺薇耶却不知为什么,犹豫地把脸瞥向了一侧,仿佛怀有什么心事一般。

朱莉耶特拉着诺薇耶走进了那家卖金属制品的店。
「啊,这里有卖项链的!」
「嗯……」
「再看下戒指!」
「嗯……」
……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终于朱莉耶特忍不住地说——「今天的诺薇耶,果然有什么心事的。要是往日的话,诺薇耶一定会一个接一个地把喜欢的耳环通通试带一遍的。」
经过这数日间的生活,她早已知道:每当挑选喜爱的商品时,虽然诺薇耶依旧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但却会一件一件的试穿、试戴,仿佛相当乐在其中似的。之前来这家店时,诺薇耶就看上了几对耳坠,不过因为那一次是和其他人一起来的,为了不过多耽误大家的时间,没有购买就早早地离开了。

「嗯,在想关于九十天……我们……那个……会不会……」女孩的视线从饰品的柜台移开,扫向另一侧卖刀具的地方,「没、没什么……」
而朱莉耶特的视线也集中在同一侧:挂在墙上的、在灯光下泛着漂亮光芒的匕首。
并没有太多复杂的设计,而武器整体给人相当简洁而流畅的美感:银色的柄配上鲜红的刃,色调看起来异常明快。
「好漂亮……」少女情不自禁地感叹着,过了数秒后她又开始追问诺薇耶,「很漂亮,是吗、是吗?」
「嗯,相当精美的样子,比起武器更像是艺术品一样,刃部的颜色也相当有特点……」
「说起来,那红色的部分是什么材质的呢……」朱莉耶特低语着,然后又转头朝向店主,以相似的语句询问。
「那个啊,别看是红色的,那里也是银质的哦。」
「是吗、是吗,竟然可以制做成这样的颜色?」少女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然后又问,「可以触摸下么?」

看到店主点了点头后,朱莉耶特缓缓地伸出了右手,轻轻用食指指尖触碰了一下剑刃,然后就像被高温灼伤似的,猛然把手抽了回来。
「哇,果然是银质的呢。」她感叹着说。
「呃,那样就可以知道了?可能吗,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在旁边的诺薇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也伸出了手指,触到那鲜红的剑刃一刻,一开始还会心怦怦地狂跳,生怕会痛;而当她终于下定决心碰到时,「呼……什么反应都没有嘛」地舒了口气。
除了有些冰凉外,再就没什么了——「朱莉耶特怎么断定这是银的?」
「秘密——」少女伸出刚刚触碰到剑刃的手指抵住嘴唇,「不过……就这样决定了,这把匕首,我要买!」
「可是,如果买这种东西的话……那个……让大家知道了……会不会……」诺薇耶带着些疑虑地问。
「就这样决定了!因为喜欢嘛……而且,想用它……」
「用?竟然要用……想用它,做什么?」诺薇耶将头撇向远离朱莉耶特的一侧,低声嘟囔着,而她再又突然转过头时,金发少女已经站在柜台前结账了——
「嗯,我想要买这个匕首——还有……」
……

- 2 -

月亮已经显露出了身影,而更强烈地照射商业街出口的,是路灯的光芒。
坐在它斜下方的长椅上,朱莉耶特从购物袋里取出了新买的耳坠。
「怎么样?喜欢吗,诺薇耶?」
诺薇耶看着连在一起的、五角星与弯弯月牙的造型——之前的一次,她就注目这对最久:「买之前也不跟我商量下……」
——竟然,把我最想要的给抢走了。
「因为是我送给诺薇耶的啦,所以就由我决定——嗯,就这样决定了!」
「送……我?」
「不过只送一半。」
说这,金发少女离开了座位,她俯下身子,将诺薇耶一侧的卷发拨开,将一只耳坠挂在她的左耳上。
「好看么……」
「嗯,好看!可惜没有镜子呢……」朱莉耶特说着,「对了,诺薇耶就从我眼睛中看自己的倒影吧,我的眼睛可是很大的哦。」
说着,她就调皮地直盯着诺薇耶的眼睛。
「好闪……」
「我的眼睛?」
「不……是后面的灯光……」
没错,从诺薇耶的角度来看,俯下身子站在一侧的朱莉耶特正以明亮的灯光为背景。近距离地看着她大大的杏色眼睛,仿佛都在发亮的金发,一时间都让诺薇耶忘记了本意。
而说起「本意」……
「傻瓜……怎么可能看清楚呢……倒影……」这样说着,诺薇耶竟罕有地微微笑了。
「啊,诺薇耶的笑好可怕好可怕——像是巫婆……不,就像是怨灵一样!」
而说出这句话的少女完全没有一丝的害怕,「对了,诺薇耶——另一只,为我戴上吧。」
「果然只送我一半啊……」诺薇耶说着从朱莉耶特接过了耳坠,「不过不知为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更好……」
与诺薇耶不同,扎着小辫的朱莉耶特可以明显地把耳坠露在外面。
「好想看一下效果呢。」
听见这样的话,诺薇耶下意识地就垂下了眼睛。
「对了,都忘了!」
金发少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打开了购物袋,从硬纸壳包装中取出了新买的匕首,举在自己和诺薇耶之间。
「!」
那一瞬,坐她身旁的女孩一惊,心藏异常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这样就能看见了——倒影。」
「啊……是、是能……看得见了……倒影……」诺薇耶怀着尚未消失的恐惧,断续地说着。
然后,她以左手发颤地将头发捋到耳朵后面,而右手不安地握住、朱莉耶特握住匕首柄部的手。
而不知道诺薇耶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朱莉耶特,反而因为那双手凉凉的、软软的触觉感到高兴。
于是,两个女孩在血红色的明镜中看到了自己一半的、戴着新买耳坠的脸,也同时看着对方的另一半的脸。
「朱莉耶特……你……」
诺薇耶推着朱莉耶特的手,示意她将匕首放了下去。从最初就怀有的疑虑,与突然涌上心透的不安,终于凝成了一直都想说出的一句话:「朱莉耶特……你为什么要加入曼佗罗的契约呢?」
「呃?我……关于我的秘密……」
金发少女犹豫着,而她终于决定再次开口时,诺薇耶却以食指按住了她的嘴:「对不起……我……果然这种事……还是不应该问的……」
而朱莉耶特握住诺薇耶的手腕,缓缓地将它移开:「我会告诉诺薇耶的,关于我的事——总有一天,因为我相信诺薇耶呢。」
少女这样说着。
可是,对于那些少女来说,「总有一天」这个词语到底算什么。
片刻的沉默。
「我呢……朱莉耶特……我自己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诺薇耶咽了下口水,将脸撇向一边说。
可是说完这句话后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她又猛地回头看朱莉耶特,看她手中的匕首——
是否还在原位。

「我们回来了!」
二人归来时已经接近九点。
「欢迎回来。」
此刻,其余的九个女孩竟然依旧全部聚集在大厅。
——「大家才刚吃完晚饭。」
她们这样闲聊着。
「难道又是弗瓦莉加的捣乱?」朱莉耶特追问说。
「不是我、不是我!这次是因为锅被打翻了……不但快煮好的晚饭泡汤了,而且大家花了很久才清扫好厨房……」弗瓦莉加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着,而站得远远的缪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而且,我才没有乱加糖呢!因为甜的东西很好吃、很好吃啊,」说着,弗瓦莉加已经走到朱莉耶特面前,伸手去抢她新买的东西,「逛了那么久,买了啥好东西快给我看看!」
「啊,不行、现在还不行!」朱莉耶特慌忙地说着,然后渐渐降低了声调,「因为不想在大家面前……」
弗瓦莉加却一把抓了过来:「哼,真小气!我之前买了新东西都是迫不及待地就给朱莉耶特看的!」
朱莉耶特一边与她争夺着,一边又担心地说,「不要这样、小心点!别伤着手!」
而就在此刻,随着两个少女的争抢,一个尖锐的金属物从硬纸包装中掉了出来,令她们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生怕它砸倒脚上。

「那、那是!」在后面或看着热闹,或对于小孩子的打闹并无关心的女孩们此刻全都被吸引了注意——女孩们从契约开始的最初就担心害怕着、却绝不愿提起一件事……
大厅顶部的吊灯散发出更胜于店铺灯具的光芒,照耀着静静躺在地板上的匕首,散发出令大家深深畏惧的色彩。

——传说,如果十二个人围绕着曼佗罗立下契约,以其中十个人「生命最后的鲜血」作为浇灌,供给植物养分的话,它就会绽放两朵「可以解除任何疾病、痛苦、诅咒的花」。

没有人愿意去想这样的可能:
如果有人执著地想要得到那两朵花的话……如果不惜用尽一切代价,甚至伤害其他人也一定要……会不会、真的有人为此而打算杀死其他人?
冰冷的寒意将全场气氛凝固。

- 3 -

当天的夜,大家早早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可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幕,无人能够入睡。不知是夜里几点,二楼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金发的少女半睁着哀伤而可怖的眼睛,缓缓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
下了旋转楼梯,就到了一楼的大厅,少女望向门口的某处。

就是在那里,当血红的匕首掉落在地时,站得离它的主人最接近的弗瓦莉加不由自主后退着,口齿不清地、断断续续地说着:「朱、朱莉耶特……你……想要做什么、做什么……」
其他人也大多是类似的反应,而当朱丽耶特以余光看到森迦碧拉时,感觉她仿佛流露出一种「这下有好戏看了」的开心表情。
塞尔贝恩待径直走到金发少女面前,抓住了她的衣领,大概说了类似于「绝对不允许杀人」,「我一定要在那一天死掉才行」之类的话。

「杀人……我才、才没有……我买匕首、其实是为了……」
随着嘴唇的轻轻抖动,朱丽耶特在内心这样喊着,可自己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她回头,寄望于身后的诺薇耶可以帮我说些什么,可是那个女孩以右手握住左手的关节,将脸瞥向一边。
——难道她也?
这时候朱丽耶特才猛地想起,购买匕首后诺薇耶的某些举动。

难道,她在那时候就已经?
一股涌上心头的凉意令少女身体颤抖不已——我、我难道,完全地被大家排斥了;难道……要变成一个人了……她低下了头,却正好又看到掉在地上的「精美艺术品」——这时看起来它就如诅咒一般——然后赶紧就闭上了双眼……
直到朱丽耶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衣袖,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眼前漆黑一片的深渊随着她再次睁开眼变成朦胧的场景,迷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转移,然后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如平静湖水一般湛蓝的瞳。
而被紧握住的板子上,写着「我相信朱莉耶特」。
……

「裘茵?」
朱利耶特推开一楼的某扇房门,往里看去。
少女依旧坐在轮椅上,还尚未躺到床上入眠。她转动着一侧的轮子,令自己正对朱丽耶特,以点了点头来代替问好。
「对不起,我一个人有点不安,于是就来找你了……裘茵,你、不害怕我么……」
裘茵低下头写了些什么,然后将木板房在胸前。
好暗……看不见……
金发少女埋于阴影中的身体前进着,终于来到被月光照到的某处。同样无法入睡的二人,就靠拢在房间的中央。
「呃?」
正当朱丽耶特想要伏下身子看裘茵展示的话语时,裘茵却又一次将木板放在腿上,以羽毛笔在白纸的左上角划了一道竖线标记,然后抬起头摇了一下,又直直地望向朱莉耶特。
「裘茵,那个……」朱莉耶特不自觉地避开了那宁静的、又丝毫不带有畏惧和疑虑的目光。
自己推动着轮椅,裘茵来到朱利耶特的正前方,揪住金发少女胸前的衣襟。
片刻的安静之后——
「我不是、之前就、传达给、朱莉耶特、了么……」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入耳中的瞬间,金发少女再也无法转移视线逃避了,她惊讶地望向那个从未说过话的少女,再一次听见了一如湖水般清澈透明的声音:「我相信、相信、朱莉耶特。」
「裘茵,你……」朱莉耶特又愣住了数秒,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裘茵扶住朱利耶特的手也随之滑落而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裘茵她、裘茵她……
金发少女望着那在月光下迷幻的身影,都可以清楚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一瞬间开始恐惧裘茵会不会是被妖精或恶魔附身了?或者是一直装作不会说话隐藏着什么阴谋?

可是……「我相信朱莉耶特」。
随着脑海中闪过了不久前的一幕、那仅此唯一的温暖与信任,朱丽耶特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试着去相信一下裘茵呢。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前进了数步,俯下身子握住裘茵的双肩,「裘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你原来……可以说话?」
询问的一人内心剧烈的颤抖;而准备回答的一人依然看似平静,她低头用笔在之前那道竖线的右侧又划下一个相同标记。
「嗯……虽然、无法说得、顺畅……也无法、经常说话……」随着喉咙的颤抖,裘茵再一次开口说,「不过、与朱莉耶特、说话……我愿意……」

渐渐地乌云遮蔽住了月光,笼罩着十二个少女寂静的未眠之夜。此刻,在这个家中唯一睡着的,大概就是花房的妖精吧。在人类看不见的角落,她将透明的翅膀折叠在身后,枕着一片柔软的树叶进入梦乡,还时不时地低吟着梦话——
「开始了、开始了……更多的……有趣的事情……」

- 4 -

宣誓初夏来临的轻风,脆弱地无法撼动天空紧闭的深幕,只是从天滑行而降,摇晃着二楼第三间屋子的帷帘,从无人的房间穿透而过。
而这屋子的主人正站在一楼的大厅、月历的前方。
渐渐被遮掩的月光,令诺薇耶以右手抚住的、6月14日的那一格渐渐化作黑暗。
女孩摸着黑将笔放回到柜子上,通过楼梯走上二楼,朝着自己的房间前进。

「那时候,我没有……对朱利耶特说……可是好害怕……如果我……提前死掉的话……怎么办……我可以侥幸地……活到最后么……」
这样的低沉自语声在走廊中飘散开来,化作与深夜匹配的寂静。
可是就在这样的寂静中,传来的「咚、咚」的脚步声——来自女孩的身后。
——是、是谁……
诺维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渐渐明显,化作与那脚步声类似的节奏,然后二个声音同时加快着、加快着……
一个画面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某一瞬间,自己转过头去,看见了露出暧昧又残忍笑容的少女,手持血红色的闪闪发亮的匕首,然后……
不,不要。
想要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女孩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双腿。
然后,诺维耶恐惧地以慢动作停格般的动作转过头去,绝望地听着那脚步声逐渐接近、接近,接近到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勉强看清的程度。
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少女,一头暗金色的披肩长发。

「森迦、碧拉?」没想到竟然会是她,诺薇耶疑惑着,舒了一口气却依旧无法安心。
「晚上好~」暗金色头发的少女抱着比自己身体大上一圈的枕头,露出笑容说,「啊,这个时间应该说凌晨好才对呢,呵呵~」
「都这么晚了……怎么了……」
森迦碧拉露出什么别有深意的笑:「呵呵,我有些睡不着呢——诺薇耶也睡不着的吧?其实……」
随着暗淡的长发微微摆动,少女与诺薇耶并肩向前走着。
「其实,在我敲门的一刻,诺薇耶心里就相当害怕是吗,怕来的人是……怕自己会被……呵呵~」
「才没有呢……我、我怎么会担心这种事……」竟然被说中了。
在娇小少女右侧、无论年纪还是身高都要多出一些的女孩,以强烈否定掩饰心中的不安:「才、才没有呢。」
「陪我一起睡吧,诺薇耶。」
「呃?」
「因为会害怕嘛,两个人一起睡不是更好些么?呵呵~」
——虽然给人感觉比较成熟,但她毕竟是个小孩子呢,真的也在害怕吧。
诺薇耶想起了缇丝死亡的时候,森迦碧拉那无比空洞的眼神。在她身边的缪优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过了好久后她才恢复了正常。

待诺薇耶走入自己房间后,森迦碧拉也理所当然一般跟了进去,然后毫不客气地小跑着来到床边,一蹦就跳了上去。
「来吧,两个人一起睡就可以安心点啦。」
「……」诺薇耶犹豫着。
然后森加碧拉抖了抖单薄的睡衣,「看~放心,我可没有凶器啦,呵呵~」
「我并不是怕那个……」不、其实,真的是在害怕。
……

「在想什么呢,诺薇耶?」大约五分钟后,身后的声音打断女孩的思绪。
森迦碧拉,那与诺薇耶一起躺在床上的少女问。
「没什么。」
诺薇耶回避着,而接下来森迦碧拉的话语——
「说起来……一百五十天,对于我们来说算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了呢,呵呵……」
「一百五十天!你……」听到那个数字,女孩身体突然一颤,急忙转过身惊慌地问,「你、怎么知道……」
「秘密~」森迦碧拉扬起嘴角,露出了小恶魔般的笑,「不过放心啦。虽说诺薇耶小小的犯规了,我也不会对大家说的哦~比起这个,你不觉得另一件事更令人担心么?」
「什、什么?」
「一百五十天——你觉得,你真的能活到那个期限来临么?」
「朱莉耶特、她、她不会那样做的!杀人什么的,绝对不可能的!」
诺薇耶加强着语气说,却依旧抱有疑虑地揪住睡衣的领子,下移了视线。

「生命,是个特别脆弱的东西呢,」是错觉吗,仿佛一瞬间森迦碧拉的声音变得如此低沉,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而诺薇耶刚产生这种感觉后,却又听见少女一如平常的笑声,「呵呵~」
生命是……女孩在心中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特别脆弱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一楼的某房间中。
朱莉耶特轻轻拥住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将她短发的侧脸贴住自己的身体。
「裘茵,陪我一起,好吗?」
自从令人意想不到地开口两次过后,裘茵就再也没有过多地说话了。于是朱莉耶特没有再听到那清澈透明的嗓音,只是凭借触碰到裘茵面颊的身体,感受到了一次上下的摩擦——点头的回答。
「只有裘茵,最相信我呢;只有裘茵,不会离开我呢……」
这样说着,朱莉耶特又稍稍加重了力量。
「都这么晚了,一起睡吧……裘茵?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安心睡着的——嗯,就这样决定了,好吗……」
再一次感触到裘茵的肯定回答后,朱莉耶特稍稍安心了一些似的,在今夜第一次露出笑意:「嗯、嗯,就让我抱裘茵到床上吧!」
「!」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忽然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同伴的眼睛,手指却不安地抓住衣袖。
「放心吧,裘茵的身体一定很轻,我没问题的哦~」

说着,朱莉耶特就伏下身子,将纤细的左臂从裘茵膝盖下方穿过,右臂搂住她的后背,用力地向上抬起。
「看,没问——题……呃呃?」
对于瘦弱而年幼的朱莉耶特来说,如裘茵那般的体重也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女孩拼命支持着,却还是失去重心,摇晃着后退了几步就仰倒在地。
「唔,好痛!」
少女背后碰撞到坚硬的地板的一刻,身体的另一侧也承载了「她」的重量。
一侧是冰冷的坚硬地板,一侧是那个女孩温暖身体的柔软。
可是柔软的触觉,随着裘茵渐渐撑起身体而消失,而转换为被平静湛蓝的眼睛凝视时,某种令心脏怦怦跳动不已的情感。
「朱莉、耶特……」这是金发少女第三次听见那个声音。
不知是不是因受伤而坚持不住呢,裘茵又倒在朱莉耶特的身上,脸庞一瞬间埋于朱莉耶特的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裘茵……」
说完这句话后,少女就感觉到裘茵的脸摩擦着自己的睡衣,左右摇晃了一下。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承受住裘茵身体重量的朱莉耶特都有点要喘不过气。不过,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痛苦,反而乐衷于这种快要窒息的甜蜜;连双臂都差点就不自觉地搂住裘茵的身体,恨不得紧紧抓牢时间,令这一幕一直、一直地持续下去。
直到裘茵差不多缓解了疼痛,终于坚持着撑起身子、坐到地上后,朱莉耶特也调整了下姿势,侧躺着望向裘茵:短发少女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在黑暗中摸索到木板和羽毛笔,在白纸上又划了一道竖线。
「裘茵是在做什么?说起来——那样做和裘茵说话有关系么?」
听见这样的疑问,裘茵再次做了一道标记,然后将视线聚集到朱莉耶特身上:「对、不起。现在、还不可以、说出原因。」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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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al.05 以血相契的仪式

- 1 -

「呐,缪优,森迦碧拉没和你一起么?缪优之前不总是和森迦碧拉在一起的么?」
6月14日,当赤红色的匕首引发大家恐惧的那一夜,面对来到自己房间的客人,弗瓦莉加,那个和朱丽耶特同为十三岁的少女询问着。
是缪优,只有缪优一个人在深夜前来拜访。
「其实,人家先前去过她的房间啦,不过完全没有人在。到底去哪里了呢?不过她的话,一个人也绝对没问题的啦。」
「是吗?」因缪优的到访而开心的弗瓦莉加,听到这样的回答后不满地嘟了下嘴,「果然还是先去找森迦碧拉了啊……话说,缪优也害怕么、也害怕么,因为今晚的事情……」
咣当!
「唔,好痛……」
缪优朝弗瓦莉加的方向走着走着,就碰撞到椅子上。
「缪优?没事吧?」弗瓦莉加迎了上去,她此刻正穿着睡衣。不过就算是睡衣,除了色彩单调些,也不输于她平时洋装的华丽。
缪优捂着受伤的位置,要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人家不痛了,不过……当然会害怕……」
……
「我也害怕啊,缪优……因为我、我还不想死亡,我想要尽可能地、尽可能地活下去……」
这样说着,少女的目光撇向一侧。
「为了可以多见几次情人,想要活下去?」
「唔……」
没错,绝对不要现在死去,想要见他,想要见他……
自9日和在列车站偶然相识的少年——卡洛斯约会之后,二人本来说好两天后再见。而因为缇丝的死亡,令弗瓦莉加完全没有心情,这几天来一直呆在家中。
少女将双手捧在胸口,珍藏住无可比拟的幸福。

记得那日的早晨,弗瓦莉加忍不住期待,就准备去商业中心的钟表店找卡洛斯。
可是,只是「准备」却花了数个小时。
各式各样的——大多是白色或是淡粉的洋装凌乱地堆在床上,弗瓦莉加穿上一件,对镜子照着看,然后摇了摇头,然后又准备换下一件……
「弗瓦莉加!」是朱莉耶特的声音,而话音刚落,少女就推门而入。
「啊,不要!」
弗瓦莉加惊慌着,在朱莉耶特望向自己前赶忙穿好衣服。
「喂,进来前要先敲门、要先敲门呢!」
「同样都是女生,需要那么害羞么?」
「需要、需要!因为,绝对不要让人看见、让人看见……」
弗瓦莉加说着,语气渐渐转为低沉。她低着头,又拿了一件衣服搂在胸前,护住身体。
「看见?看见什么?」
「没啥、没啥……」洋装少女试图转移话题说,「朱莉耶特,有什么事情吗?」
「嗯,今天弗瓦莉加要去商业街玩的吧,所以……」
……

于是,6月9日的约会变成三人同行。
「唔,本打算一个人去的。」走在路上,弗瓦莉加有点不满地抱怨。
「对不起……我一直都想去商业街看下……但是……不知道在哪里……所以……」诺薇耶道歉说。
「而且,我们还可以帮忙弗瓦莉加鉴定一下啊。」朱莉耶特补充着。
「鉴定?」
「就是说,鉴定一下弗瓦莉加看上的男生到底怎么样!放心好了,就交给我们俩把关了。」
「我看上的男生,也并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这样的啦……」弗瓦莉加小声地说。
就这样聊着天,三个人前行着,可是——
「商业街……有这么远么……」诺薇耶都有些疲劳。
「嗯,弗瓦莉加不是说很快就走到了么?怎么感觉都过了半个小时了呢?」
「之前和缪优一起来的时候,的确很快就走到了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弗瓦莉加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嘴角,一幅不可理解的表情。
「喂……我们不会……迷路了吧……」
「……」
「……」
虽然忧郁的诺薇耶经常会往坏的方面想,不过这次,很不巧地、她大概说中了。
「我之前也只去过两次啦,并不是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听见这样的话,其余指望弗瓦莉加领路的二人瞬间沉默住了。

如果将视角抬高,从天空俯视的话,今日商业街前的喷泉广场已就聚集了不少休憩的人群。而离那里数个街区的某处,三个少女迷茫地环顾着。
「大概、大概,是这边吧!」
弗瓦莉加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很准确地——离目的地正好相反。

「弗瓦莉加?」
又走过了某个街区,突然有个男声叫出了少女的名字。
「!」
扑通、扑通……心跳加快的少女望向道路对面……
「怎么了,是谁?」朱莉耶特这样问着,然后侧过脸看弗瓦莉加——
洋装少女那大大的眼睛泪汪汪的,瞳孔仿佛含着亮丽的星星一般,闪啊闪啊……
「卡、卡洛斯!」
弗瓦莉加反应过来,立马就提着裙脚,蹦跳地开始朝那个人奔跑。
然后,随着一辆马车回避着改变方向,另两辆马车赶忙急刹住,夹杂着车夫的抱怨声,少女终于来到那个人面前。
「弗瓦莉加,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是特地要去商业街、去商业街找你的啊。」完全无视了身后、自己引起的「交通事故」,少女的眼神依旧闪亮亮、闪亮亮、闪亮亮……
「啊?那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少年一幅讶异的表情。
「呃,方向不对么?」
「越来越远了……」

而另一侧的两个少女望着这样的场景,面面相觑。
「卡洛斯……话说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
「好像弗瓦莉加要见的男生,就是叫这个名字。」
「不会……就是他吧……不会……这么巧吧……」诺薇耶低沉的声音就如巫婆的诅咒一般。
「这样都能偶遇?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情侣么?」
「……」
「……」
片刻的沉默后,对面的弗瓦莉加兴奋地挥着手让她们过来。
「我们……也过去吧……」
「嗯,我们俩。」
说着,朱莉耶特和诺薇耶仿佛赌气一样地牵起了彼此的手,小心地注意来往的马车,横越过道路。
……

6月9日的一幕幕犹如胶片电影般在少女的脑海中快进了一遍。
和喜欢的男生在一起的快乐,以及同样不可或缺的、和两个女孩一起共度的快乐。
「不过——呐,缪优,我……」说着,弗瓦莉加将视线瞥向窗外,「我想相信朱莉耶特,想要相信大家、相信大家……」
「就等明天吧。明天弗瓦莉加就再去找卡洛斯吧。」
「希望不要再迷路了……」
「我陪你去就好了。」
「拜托了……」
这样聊着,直到终于抵挡不住困意,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眠。一起面对不安、一起战胜恐惧……而那时的二人,怎么能想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后,就清楚听得见窗外倾盆的大雨声。

「天好黑……明明已经到早上了……」没睡好的朱莉耶特揉着眼睛。
窗外传来连绵不绝的雨声,昨夜布满天空的乌云终于化作恸哭。
「我回自己房间换身衣服,早餐时再见,裘茵。」
这样说完后,少女就先行离开了裘茵的屋子。
前往二楼首先要经过大厅,此刻虽然稍微听得见厨房的忙碌声,而一楼大厅中空无一人。
经过日历前,朱莉耶特不自觉地望了过去:吸血鬼……六月有关吸血鬼的插画。
她正过身子,抬起了那一页,去看七月份的:是有关两个洋娃娃般可爱的少女牵着手并肩站在一起。
「这一张,还蛮漂亮的呢。」
——不过,自己可以坚持到七月的来临么?
想着想着,少女将月历重新归位,又看了一下六月的日期上,那划掉的每一日。
6月8日的黑猫图案、6月9日的怀表、6月10日的笑脸、6月11日的心型……
直到六月十四日,因自己购买的匕首而令大家恐慌的昨日。
方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图案,而是一个单词「对不起」,遮掩住「14」的数字。
「这、这是……诺薇耶的字迹……」
她心中瞬间涌上了一种想法,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朝着二楼前进,逐渐地、逐渐地加快脚步……

- 2 -

「都好漂亮……」
诺薇耶情不自禁地说着,虽说语气并没有和以往有什么变化,但总是因为忧郁而下垂的眼睛,此刻却瞪得大大的、以她少见的锐利眼神看着柜台中的商品。
6月9日,在弗瓦莉加的带领下,诺薇耶和朱利耶特开始第一次在商业中心游玩——
不,其实应该说是:在弗瓦莉加的带领下,她们越走越偏离商业街,幸好途中遇见了卡洛斯,才在他的引领下到达目的地。
「诺薇耶看上哪个了么?」难得看见同伴露出那样的神情,朱利耶特也兴奋地追问着。
「朱莉耶特啊……要知道……光看着好看是不行的……一定要试带才行……选出既好看又适合自己的……」
「嗯,那就快选一个试带一下吧!」
诺薇耶却依旧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耳饰,狠狠地盯着看……
「不是说要试一下么?怎么还是没有行动……」
「都很漂亮……于是不知道……该试哪一个……」
听见这样的话,朱莉耶特顿时就无语了。
而另一方面,卡洛斯和弗瓦莉加在另一侧挑选着项链。
「弗瓦莉加,有没有看上什么?我送你做礼物好了。」
「才不需要呢!」弗瓦莉加将双手交叉怀抱在胸前,脑袋撇向一边,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派头,「就这种程度的东西啊,我才不稀罕呢。比起在王都时专门定做的饰品还差得远呢。不过……」
然后她又搂住卡洛斯的胳膊,恨不得将全身都贴上去,「不过,卡洛斯有这份心意,我已经超级开心、超级开心了呢!赶快赶快,我们去下一家吧!」
于是露出无比幸福面容的洋娃娃少女就拉着她心爱的少年走到了出口,然后又回头叫两个同伴,「朱莉耶特、诺薇耶,我们快去下一家店吧。」
此刻诺薇耶还没有决定要买的耳饰。
「啊,没办法了,我们快点追上去吧,」虽然看到自己身旁的某人恋恋不舍的模样,朱莉耶特还是挽住她的胳膊,催促说,「千万别走丢了。因为绕了太多的路,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呢。虽然我也……对于弗瓦莉加能顺利找到回家的路这一点,完全不抱有任何信心。」
「嗯……没办法了呢……」诺薇耶瞬间就有垂下了眼睛,露出一向的阴郁神情,离开时还不忘多回头去看几眼。
二人本来还不放心,能不能再这么多人群中,顺利地追上弗瓦莉加,而刚走出店门口,就发现那穿着夸张洋服的少女呆呆地、一动不动站在不远处、步行街的中央。
「怎么了,弗瓦莉加?」
朱莉耶特说着,就拉诺薇耶一起快步前往她旁边。
而弗瓦莉加没有回答,刚才的快乐一下子就消失殆尽。诺薇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某一刻,心脏也猛地剧烈一跳。
是一家书店,门口有着巨大的宣传海报。
此刻推荐的新书,标题叫做:《环游世界的八十天》。
那是来自欧罗巴大陆另一端、某个浪漫国度的作品。在它出版二十余年后,终于被本国翻译引进,成了最近的畅销书。这些都不重要,对那些少女来说,一瞬间就发现了——
好相似,那个期限,和……

在某段被限制好的时间中,究竟可以完成多少事情呢?
清晨的女孩坐在梳妆台前,想起了数天前与朱莉耶特、弗瓦莉加逛街时的某一幕。
小时候,曾多次听说过这样的问题:「假如生命只剩下三天,你会怎么做呢?」
当时,女孩想着一定要用第一天的时间,吃遍所有美味的点心;用第二天的时间,读完隔壁小书屋的所有童话;用最宝贵的第三天时间,和最喜欢的妈妈一起,逛遍小镇所有卖童装的商店,买一身最漂亮的衣服。
——诺薇耶,你只剩数个月的寿命了。
可是,当女孩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限制自己吃糖果,因为要保持身材;童话什么的,早就不再看了;逛街依旧很喜欢,而妈妈却已经……

缇丝被限定了「九天」的时间。她在这九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与玛苏一起度过,然后,满足地带着笑容死去。
其他人呢?
大概有人被限定了二十天,有人被限定了一个月,或是两个月、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这段说不定都能够「环游世界」的时间中,大家都会选择怎样度过呢?
而对于诺薇耶来说,生命期限是……就如昨夜,森迦碧拉的话语——
「说起来……一百五十天,对于我们来说算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了呢,呵呵……」

「要我帮你梳头发吗?」森加碧拉悄悄来到诺薇耶身后,俯下身子在梳妆台的镜子中留下自己的倒影。
「不用……我自己来……」说着,诺薇耶拿起了梳子,然后握在手中犹豫着、犹豫着,最后终于问了出来,「森迦碧拉……你……你怎么知道的……关于……一百五十天……」
「秘密!套用欧露司的话:这是商业机密哦。不过放心好啦,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诺薇耶只要加油活下去好了、加油活下去……」
加油活下去,加油活下去——
可是,女孩的心怦怦地挑个不停:我真的可以、活到这个期限的最后吗?我真的可以、一直一直地活下去吗?如果……大家陆陆续续地……在九十天中离开的话,我应该相当有机会的吧……获得拥有奇迹般力量的花朵……我能活下去呢,一直、一直,我都抱着这样的侥幸……如果、如果,我真的死掉了,会怎么样……我好怕……
就如森迦碧拉说的一样,「生命,是个特别脆弱的东西呢」。

这样想着,女孩完全没有了梳头的心情,只是用手随便抓了几下头发就站了起来。
当初,无比害怕「改变」的自己,会下定决心加入「曼佗罗的契约」,就是为了可以活下去的啊。被限定了一百五十天生命期限的自己,加入了九十天期限的契约。就算欺骗了同伴,就算要利用她们生命最后的鲜血,也想要、想要自己可以活下去……
诺薇耶将手放在胸前,就如6月9日那时一样。
如果八十天这个期限,足够冒险家环游世界一周;那么九十天的期限,是不是也足以、改变一个女孩的未来呢?
虽然那一刻,同样陷入沉默的朱莉耶特和弗瓦莉加想的是些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

「喂,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那时候,卡洛斯察觉到三个女孩的异状,完全不明所以然。
「……」诺薇耶沉默。
「……」弗瓦莉加沉默。
「……」朱莉耶特也片刻地沉默,然后小声说,「弗瓦莉加真是幸运呢……卡洛斯也真是好心呢……明明我们不久后……」
「嗯!卡洛斯对我真好呢,我最喜欢卡洛斯了!」
弗瓦莉加扑入卡洛斯的怀里,带着哭腔地喊着说,只是想打断了朱莉耶特的话,只是不想让朱莉耶特说出卡洛斯尚未得知的秘密,然后、然后,慌张中也不知不觉就泄漏了,一直、一直都想说的话。
好诡异的气氛,好不合时宜的表白,经过的路人都疑惑地瞥了几眼站在路中央的四人。
「弗瓦莉加,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听见这样的话,朱莉耶特和诺薇耶对望了一眼:难道弗瓦莉加还没有把关于自己生命期限的事情跟卡洛斯说过?不,从某种角度来说,当然不会说的啦!
朱莉耶特下意识就捂住了嘴,后悔着刚才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

卡洛斯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弗瓦莉加的异常——对时间流逝的异常。
上一次带她到自己做学徒的钟表工房去玩时,面对着四面墙上各式各样的钟表,面对纷乱混杂的「喀哒、喀哒」的响声,弗瓦莉加就曾一度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终于,弗瓦莉加松开了对卡洛斯的怀抱,俯下身子揪起了洋装的裙角,开始擦拭不知什么时候就流出来的眼泪。因为她这样的举动,包在纯白长筒袜中的、细细的双腿也悄悄从某个角度显露出来。
「也该告诉你了……卡洛斯,你知道吗?我、就快要死了。」

明明昨夜下定决心想要去找卡洛斯的,可是……醒来后,却发现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雨。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同样坐在床上的缪优轻轻抚摸着弗瓦莉加的头发。
弗瓦莉加朝着窗口伸出手,仿佛想要触到记忆的断章。

「傻瓜!为什么不更早点告诉我呢!」
当告诉了卡洛斯关于自己最关键的某项事情后,少年挤压着蓬松的蕾丝边,紧紧地握住少女的肩膀,生气地大声质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与之相对的,弗瓦莉加小声地重复着。
「傻瓜,为什么……」
随着卡洛斯德语气渐渐从愤怒转为悲伤,弗瓦莉加悄悄地抬起了眼角。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就——」
就不会再展开这段恋爱了,是吗?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
——是我,期待过高了。是我,在奢求着可以被爱。
「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再浪费时间了;我就……会更多地陪着你了;就会,早点告诉你了啊!关于……」
「?」
「我也、喜欢你啊,弗瓦莉加。」
「!」
阳光之下、人群之中,洋装少女的小小影子就被少年大上一圈的影子包围……

「放心吧,多么大的雨,也一定会停的啦!我们快去大厅吃早饭吧。」
缪优说着踏下床去,然后刷地就仰到在地。
「呵呵,这都能摔倒,缪优真是一直都没变过、一直都没变过呢,」弗瓦莉加收回了伸向窗户的手,放在嘴边遮掩住微微的笑,然后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一直都没变过呢,他给我的爱。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一定、不会变的吧。」

另一方面,朱利耶特在看到写在月历上的那句「对不起」后,慌忙通过回旋楼梯上到二楼,然后渐渐地放缓脚步,走到「那个人」的房间门口……正在她犹豫着是否要敲门的时候,忽然传来开门声。
「诺薇耶?」少女心中一颤。
可是,明明是诺薇耶的房间,为什么,为什么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
「森迦碧拉?」金发少女不安地询问着,「为什么,你会从这个房间里……」
「你觉得呢,」森迦碧拉背对着朱莉耶特向大厅走去,「为什么不直接问诺薇耶呢,呵呵~」
紧接着走出房间的正是诺薇耶,她发现朱莉耶特看了自己一眼后就低下了头。黯淡的眼神犹如此刻天空一般,久久都没有退散掉阴霾。

- 3 -

没错,这样的雨天直到下午茶时间都没有改变。
「好冷……今天在室内喝茶吧……」按照惯例来到二楼阳台的几个少女不禁打了个寒颤。
「嗯,不过……」爱妮尔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阳台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沉默……大家仔细考虑了片刻。
「啊,」忽然弗瓦莉加指着阳台护栏上的黑色印子,「原来摆在那里的花,不见了、不见了!」
「被谁拿走了么?不,难道说——不会是掉、掉到楼下了吧?」艾维莉儿慌张地说。
弗瓦莉加说了句「我去看看」就急忙离开,紧随其后的是爱妮尔。

「今天,没法在庭院里散步了呢……」朱莉耶特和裘茵正位于一楼的门口,「裘茵要在这里透透气么?」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呃?」朱莉耶特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望向大厅——不过这里只有她们两人,「是错觉么?」
「怎么了?」裘茵在板子上写下两个单词,给身后扶住轮椅把手的少女看。
「没什么,大概是错觉吧。」
此刻诺薇耶以双手贴紧胸口,从朱莉耶特看不到的角落离开,悄悄踏着旋转楼梯而上,与提着雨伞匆匆下楼的爱妮尔、弗瓦莉加擦身而过……

不久后,二人果然在阳台下方发现了那盆花。
被昨夜的强风吹落到地面,陶瓷的白色花盆早已碎裂。沾着泥泞的叶片与花瓣,承受不住雨点的击打,破败在水洼之中。
「呐,怎么会这样,完全没救了、没救了吧……」弗瓦莉加失落地说着,「明明大家都很喜欢、很喜欢……明明不久前才开了花,完全没到花期结束……怎么就这么意外地、意外地死去了呢。」
刚说完这句话,她心中忽然产生阵阵凉意:「那我们呢、我们呢,真的可以坚持到生命期限的那天吗?我们,会不会也像那盆花一般,突如其来地提早死掉?」
爱妮尔——已经年满十七岁的、少女之中比较年长的一员——轻抚着弗瓦莉加的头发,「没事的,我们……会活下去的……」

独自一人回到房间的诺薇耶,想起了6月9日那天,她与朱利耶特、弗瓦莉加和卡洛斯去了一家餐馆。
——「我还要去之前的那家!」卡洛斯询问弗瓦莉加想去哪里吃饭时,少女立即就回答说。
「还要去哪里?之前都去过两次了。」
「不但还要去那里,而且我还要继续吃浆果派、浆果派!」
「弗瓦莉加真是专一呢。」
「专一是淑女的美德、淑女的美德。」
「我也会专一地去爱你的!」
「啊,好直接。听见这样的话,我会脸红的啦。」
一路上,朱莉耶特和诺薇耶都一直与前面的二人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诺薇耶……总觉得前面的二人,异常的耀眼呢。太闪了、太闪了,我都受不了了。」
「嗯……我也是……」
她们无奈地牵着彼此的手。

到达餐厅后,弗瓦莉加果然要了浆果派。
「这里有扑克牌的,我们一起玩扑克游戏、扑克游戏吧。」少女建议着说。
「嗯、不错呢,」朱莉耶特兴奋地点头,「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出一项命令哦。」
「哼,我才不会输给你呢、不会输给你呢。」
两个十三岁的少女就跃跃欲试地拿出扑克。
「我也加入吧。」卡洛斯说。
「啊,卡洛斯肯定站在弗瓦莉加那边,不公平啦。」
「不过我也可能为了能够惩罚弗瓦莉加而……呵呵……」
「你敢?」
「诺薇耶也一起玩吧?」
「我的话……」面对朱莉耶特的提议,诺薇耶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
「扑克的话,比起三人,还是四人更好的啦!」
「我……那个……」
女孩从小就讨厌惩罚游戏。
失败的话,如果被人提出些很难办的命令,会感到害羞和郁闷。
即使赢了,还要考虑提出什么样的命令才能恰到好处。
总之,无论输赢都会很难办,所以,惩罚游戏什么的,最讨厌了。
也就像是……
「曼佗罗的契约。」
失败的话,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赢到最后,又究竟要忍受多少痛苦与磨难。
任何一个选项,都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

6月15日下午,女孩渐渐走到窗边,看外面依旧是乌云密布。
她回忆着:当时在餐厅时,她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同伴的鼓动,参加了扑克牌的游戏。
然后,第一局就输给了朱莉耶特。
好紧张、好紧张,究竟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呢……
「亲我的脸颊。」可是,金发的少女竟然这样说。
——也许,结局会比想象的好,也说不定。
女孩伸出右手抚了一下嘴唇,依旧望着天空,幻想在黑云的某一处,会不会真的发现微弱却切实存在的、光芒的可能性。

裘茵在一楼的门口静静望着另一侧的天空,任凭夹杂些许水花的风梳理她的短发;她身后朱莉耶特握住轮椅柄部的双手却因寒冷而微微颤抖。
在房间以塔罗牌占卜的欧露司,翻开一张代表「现在正处于不安和危急中」的牌之后,不安地将手伸向下一处,祈祷着表示「未来」的位置,会有一张预示着转机的希望。
在阳台焦急等待的艾维莉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把视线聚集在下方,左手不安地握住垂在胸前的头发。
阳台之下,有两个撑伞的少女;雨伞之下,弗瓦莉加抬头望向爱妮尔——

就算是很短很短的未来,但是,至少在「那个期限」到来前的日子……
「嗯,我们一定要坚持着活下去、活下去才好。」

接下来的数天里,诺薇耶与朱莉耶特一直在刻意地避着对方,直到6月17日的清晨,才有了变化。
诺薇耶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而朱莉耶特久违地站在她身后。
「我来帮忙吧。」
一如之前她们总粘在一起的日子,朱丽耶特从梳妆台的镜子中看着坐在前方的诺薇耶。
「真是漂亮的头发呢……」朱莉耶特一边梳理着诺薇耶的长发,一边感叹道,「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如果我也能——有这么长的头发就好了。」
足够的时间吗,女孩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
「朱莉耶特……前几天,对不起。」望着头发刚刚长及胸前的、流露出落寞表情的少女,诺薇耶终于说出了这句数天来一直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完全没必要道歉的,诺薇耶。是我、是因为我的错……」朱莉耶特伏下身子,搂住诺薇耶的脖子,将面庞埋于前方女孩侧脸和肩膀交界的角落,「我、好想和诺薇耶在一起呢。」

「诺薇耶,你可以……」
「朱莉耶特,你相信……」
二人同时开口说话。
「怎么了,朱莉耶特?」
「不、还是诺薇耶先说吧。」
之前并没有那么多顾虑的,说话时也没必要如此在意地互相推让,果然二人的关系还是变得疏远了一些么?
「朱莉耶特,你相信天堂的存在吗?」
「天堂,」朱莉耶特稍稍抬起头,从镜子中看着诺薇耶和自己,「呃,不知道呢。」
就如朱莉耶特购买匕首那天一样,诺薇耶又一次提出了这个话题……

「如果,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大家可以在天堂再次见面,再一次一起生活就好了呢。缇丝不就是个信仰者神与天堂存在的女孩么。直到死亡前,她读着自己写给自己的信时,还提到了自己会感谢神之类的……我想,缇丝她现在一定在天堂吧……所以、所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真实的可能……我也想要相信天堂的存在……想要在天堂,再次见到缇丝,再次……大家生活在一起就好了呢……」
说着,诺薇耶也将脸轻轻贴住朱莉耶特。
就像惩罚游戏中的「第三种可能」,就是即使输掉了,但获胜者提出的命令,正好是失败者愿意接受的——
如果这样思考的话,是不是就会增加些许一点迎接死亡的觉悟,是不是就可以勇敢地与大家一起跳入命运漩涡的中心,是不是就可以更加坚定的、喜欢朱莉耶特。

「说不定,真的会存在的吧……」
诺薇耶发觉了朱莉耶特说出这句话时的黯淡眼神:「朱莉耶特,你难不成……朱莉耶特,你、是不是——那个……」
女孩想起购买匕首前的一幕:朱莉耶特轻轻用指尖处碰了一下银质的刃,就似被灼伤一般抽回了手。
「朱莉耶特,你不会是吸血鬼吧?」
「呃?」听见这句话,金发少女一瞬间变得非常慌张似的,而片刻后又低头亲吻了诺薇耶的脖子,「你觉得呢?」
诺薇耶突然觉得被触碰到的部位一阵微麻,不过那绝对是因不安而产生的错觉,「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不会是真的啦,」朱莉耶特站直了身子,「我可是普通的人类少女哦。」
然后,她有些不愿意面对镜子中诺薇耶的目光,将身体转向了正对窗口的一侧,也将后半句话——「至少现在还是人类」只吞入自己一人心中。
「嗯,当然了……」诺薇耶重复着,「说起来,朱莉耶特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呢?」

「那个啊,果然、还是……诺薇耶——」朱莉耶特顿了一下,紧接着灵光一闪地说出了刚想出来的建议,「今天,我们再一起读诗吧——三个人一起。」
「嗯。」

这样约定后不久,二人就一起去一楼大厅享用早餐。
待十一人全部就坐之后,弗瓦莉加开口说:「呐,关于之前的事情——我果然还是想相信朱莉耶特——我也想相信大家每一个人……呐,这一次由我来发起吧,举手~」
这也是大家久违的表决会。
最初举起手的当然就是弗瓦莉加本人,紧随其后的是裘茵,一如既往地选择相信朱莉耶特。
爱妮尔紧接着也举起了手,「一定要相信才好呢,要不然……」
「哼,谁要是做出什么禁止的行为,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塞尔贝恩出乎意料地早早就举起了手,虽然一脸不怎么情愿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当然会相信的啦,」欧露司紧接着说,「不过朱莉耶特的秘密,我好想知道!都要忍不住了……」
「呵呵,有着神秘感的少女更加美丽哦。」森迦碧拉露出饱含神秘感的笑,「还有——至少现在这个阶段,想要杀人是非常、非常不明智的。」

在场的数人点了点头,仿佛也明白森迦碧拉说出这句话的真意。
从理性上思考一下,虽然这样想很残酷,但是——
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就算是在这个时期杀害掉所有同伴,自己却活不到曼佗罗的花期,无法取得拥有奇迹般力量的花朵,就毫无意义;而有信心活到曼佗罗开花时节的人,也完全没必要在此时冒着巨大风险杀死大家,还不如等某些人死去后,人数「自然减少」到一定程度再行动。

「呃、呃?森迦碧拉是什么意思,人家不懂嘛。不过杀人什么的……」缪优说着,又庄重地点了点头,「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明智的啦!」
「说起来,其实那天的事情就像是导火线而已罢了。厨房不是早就有几把菜刀么,大家也没怎么在意……」
「难道是因为刃的颜色?当时真觉得相当恐怖啊……」
另一侧,相对于大家的热烈讨论,诺薇耶一言不发地举起了手。
……
就这样,面对着已经举起手的十人,当朱莉耶特也静静举起手的时刻,又一项少女们的决议全票通过。

而至于读诗的事情,在下午举行——
朱莉耶特、诺薇耶和裘茵久违地聚在一楼大厅的座位。
「那些话……将不会被说两次……他……曾说过一次……把他所有的激情用尽,」只听诺薇耶依旧以低沉的、黑暗系特有的读法朗诵着一首短诗,「只有两件事……才永远不会终止——天空的蓝色……和上帝的怜悯。」
沉默。
读完诗后,诺薇耶的双手紧紧地揪住裙角,一个人悄悄地在想些什么。
「朱莉耶特……晚饭后我们出去一下吧……」然后终于她开口说,「我大概有……想要买的东西……」

数小时之后,商业中心。
诺薇耶捧着一本黑色封面的、看起来特别庄重的书,走出几天前曾贴着《环游世界的八十天》海报的书店。
「久等了。」
「嗯,我们继续走吧。」
店门前,有两个少女等待着诺薇耶——坐在轮椅上的裘茵、推着扶手的朱莉耶特。
——没错,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有了裘茵的加入,是三个人一起的逛街……

- 4 -

时间渐渐接近深夜,尚未入眠的三个女孩围绕着茶桌坐在大厅中。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柠檬茶特别好喝呢,我还要一杯!」说着弗瓦莉加就用热水又冲开了茶叶,并顺手就往其中放入了四、五块方糖,「好烫、好烫!要等一阵才能喝呢。」
「还往茶里面加糖,弗瓦莉加还是小孩子呢。」说完后,艾维莉儿喝下一口热气腾腾的苦咖啡,强忍着一脸痛苦的表情。
「不要这么说嘛,弗瓦莉加其实已经非常懂事了哦,」爱妮尔轻抚着弗瓦莉加的后脑勺说,「其实弗瓦莉加说要再喝一杯茶,是为了等出去逛街的几人平安回来吧。」
「呼……呼……」十三岁的少女不住地往茶里吹气,仿佛想要忽视掉爱妮尔的话语一般。
「嗯、嗯,说的也是呢,」艾维莉儿补充着说,「这么晚还不回来,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吧——啊、啊,我可不是在担心她们哦,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嘛、嘛~」早已看出两个少女想法的爱妮尔,眯着眼笑着。

突然间,大门就「哐当」一声猛地被打开,朱莉耶特慌张地奔跑而入。
待喝茶三人组反应过来后,金发少女已经冲到桌前,她一口气拿起弗瓦莉加的茶杯,刷地一下将其中滚烫的液体倒在地上,然后将口中的赤色液体吐到其中。
「朱莉耶特?你在做什么?」弗瓦莉加站起来询问说。
「终于、成功……送到了……」朱莉耶特舒了一口气。
松弛了一直绷紧的神经,将茶杯放好到桌上后,少女瞬间就晕倒在地。

「朱、朱莉耶特?」正当三人焦急地围上来,察看金发少女的状况时,裘茵旋转着轮椅静静地进入房间。
「裘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蹲在地上的弗瓦莉加询问着。
而那个安静的少女一言不发地前进,直到足够接近时,才指了指桌上的杯子。
——「裘茵,你要这个?」
——点头一下作为回答。
爱妮尔将那杯盛着血红色液体的茶杯递到裘茵手上,裘茵低头将口中同样颜色的液体送入杯子里后,又递了回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裘茵?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取出木板,首先在左上角做了一道标记,然后在正中书写着什么。

三个女孩围到裘茵的周围,怀着紧张地心情看到了——
突如其来的、令人无法相信的答案。
于是整个大厅变得忙乱起来,已经入睡的少女们陆续被三人叫醒,被告知了此刻的情况。除了此刻并不在家的森迦碧拉外,三个人留下负责照顾朱莉耶特,其他四人在裘茵的领路下匆匆离开住宅……

6月17日,连续阴雨过后的,久违的晴空降临在小城「莎尔诺利亚」。
随着路灯的延伸,商业街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今天大概会是一个喧闹的不眠之夜吧。
渐渐接近道路出口的轮椅,惊动了一只漆黑的鸟儿,它展开翅膀飞上天空。

而从夜空仰望的街道,正在建造中的、名为「百货商店」的建筑两侧有着如此鲜明的对比:那巨大的、横跨过数条街道的环形,一边临近于热闹喧哗的购物中心;而距离市中心三、四个路口距离外的另一侧,却沉睡在黑暗而寂静的世界。
同样在不远处沉睡着的,是有着纯白十字架尖顶的教堂,鸟儿仿佛发现了什么,轻轻晃动黑色的双翼,迎着高空猛烈的风朝那一侧飞翔。
除了那只鸟儿外,再没有什么生物注意到坐在如此高处的少女——
那个坐在十字架一侧的,是醒着却令人感觉更加寂静的少女;与她纯白的座椅相对的,是一身融入漆黑夜色中的外套;拥有着银色光芒的月亮,撒在她逆风飞扬的暗金色长发之上。
「不久、就要开始了呢……呵呵……」从她口中传出的,是如此低沉的、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顺着那个少女的视线,有三个人沿着百货商店逐渐接近而来。
朱丽耶特推着裘茵的轮椅,以及走在街道内侧的诺薇耶。
比起逛街,她们今次更似是在散步,并不限于在商业中心逛店铺,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徜徉着。只有诺薇耶手中提着此次唯一的「战利品」:只前在书店购买的,解释有关神和天堂的书。
——等回去后,好好看一下吧。
诺薇耶想着,如果大家都可以进入天堂就好了,如果可以再次见到缇丝,十二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就好了呢。
她停下了步伐,将装着书的纸袋捧在胸前。当一阵吹散了初夏炎热气氛的风奔驰而过,当一头漂亮的卷发再次贴紧了背后,女孩抬起头,望着朱丽耶特的背影。
如果心中产生了些许小小的觉悟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变得积极主动一点了呢,是不是也可以为了获得她的爱情而更加努力一点了呢?
「怎么了,诺薇耶?」那个被凝视着的背影,转变为少女回头的侧影。
「没什么,只是我、我想——」
诺薇耶想要追上去,想要陪伴在朱丽耶特的身旁,直到死亡降临的那天。如此忧郁的、生活在恐惧中的自己,某一天说不定也会成为给与别人温暖与爱的力量吧……
虽然未把心中的那句话说出,但女孩已决定迈出一步。
就在此时,上方传来了什么东西呼啸下降的、撕裂天空的声音……

不远处,坐在教堂屋顶上的少女,轻轻搂住了身旁的白色十字架,低着头不忍注视那一刻的痛苦——
女孩的尖叫响彻寂静无人的街。

「诺薇……?诺薇耶!」
——有人……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当意识模糊的女孩被身体绝对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倒在地时,自己会迎向怎样的未来,她已经大概在潜意识中有所了解了。
为什么,明明离那个日子还有一百多天啊……
为什么,刚刚决定要努力一点了呢……
为什么,成为「第二个」的人,竟然、会是……
某一句无法忘怀的话语再次在诺薇耶的记忆深处徘徊,那低沉的,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
生命是……生命是……

「生命,是个特别脆弱的东西呢,呵呵~」
——以完全不似是自己的、特别苍老的声音,坐在十字架一侧的女孩说。
从远处飞来的黑色鸟儿落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却仿佛毫无意识,直到那再次扬起翅膀的小小生命滑翔向月亮的方向时,那银白色的光芒才微微照亮少女直直下垂的暗金色刘海内侧,不带有一丝生命神采的眼睛。

被……正在建造中的百货商店……从天而降的石材……正好砸中了……
朱丽耶特这才反应过来,降临到诺薇耶身上的……是多么残酷的……
「诺薇耶……诺薇耶!」金发少女撇下轮椅扶手,奔跑到诺薇耶身旁,跪倒在地。
而被压在巨大建材之下的女孩,此刻是不是也想再看一眼深爱的人呢,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力量移动身体。
——还有、更重要的事,一定要完成的事情……只有那件事、是……
——什么嘛,难道到了这种时候,我竟然有了那种「觉悟」了呢。
——天堂,真的存在吗?我的话,真的有可能,进入天堂吗?

含在诺薇耶口中的,是滚烫的、苦涩的味道。也正是这种味道提醒了流离在生命尽头的女孩。那液体——是大家的约定,是大家的悲怨,是大家、十分之一的希望。

「The 15th Day」,在迈出第一步之前就面临消逝的碎片。
「The 15th Day」,突如其来的死亡与尚未开始的爱情。
「The 15th Day」,从天而降的死神之镰。

女孩以最后的力量凝结成一句断续而模糊的话语——
「血……生命最后的血……把它、交给大家……」

「不要、不要!诺薇耶!」沙哑着嗓子呼喊的朱莉耶特,哪有去想取得诺薇耶生命最后的血,并把它带回家的方法?
「快……来不及了……我……」
传说,如果十二个人围绕着曼佗罗立下契约,以其中十个人「生命最后的鲜血」作为浇灌,它就会绽放两朵「可以解除任何疾病、痛苦、诅咒的花」。
少女们的曼佗罗契约,一定要履行的约定。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的话……」金发少女低声自语着,「那个方法、绝对不是最好的方法,不过……」
却是,唯一一个突然之间涌上心头的想法了。
「诺薇耶……我一定要将你的血……交托给大家……」
说着,朱莉耶特伏下身子——
「就把我最狂热最丑陋的第一次,献给……最后的最美丽的你。」
这是少女之间、以血相契的仪式。

诺薇耶此生最后的感觉,是脖子某处微微的发麻。与全身的剧痛相比,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触觉,却也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印记吧。

当黑色的鸟儿在月亮的背景中留下一个小小的阴影,万里无云的夜空再次恢复了与之相配的寂静。那银白色的、如梦幻一般的光芒披撒在如此现实的残酷之上——
建材激起的、清晰可见的烟幕蔓延着,金发少女布满灰尘的面颊,只有眼泪滑下的那一道道轨迹保持着原本的净洁。朱莉耶特跪倒在地,紧紧捧住诺薇耶的脖子,在那粘血的白皙皮肤上留下牙齿的痕迹——
吸血。
月光下的烟幕逐渐在风中散去的一刻,朱莉耶特背对寂静延伸的长街。那紧贴着诺薇耶脖子的唇,顿时有一道滚烫而刺眼的浓稠淌出嘴角,被滚滚不断流下来的透明液体稀释成淡红。

然后,金发少女感受到了某种无法忘却的、那种宁静又狂热的关怀。
吸取诺薇耶的鲜血之后,朱莉耶特缓缓地竟视线转向一旁的裘茵。
充斥着视线的、是泪水渲染的模糊;充斥在口中的、是滚烫悲伤的味觉;逐渐放开手的,是渐行渐远离去的、此生再也见不到的……
有好多话想要说,恨不得扑到裘茵怀里号啕大哭,可是,为了保留住那鲜血,少女却又决不能张开嘴……
——裘茵,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轮廓在朱莉耶特的眼中渐渐变大、然后停止在她的身旁。
裘茵……
某个瞬间,少女感觉到裘茵的双手抚着她的头发,令她的身体依靠住自己的双腿。

然后,裘茵开口说——
「朱莉耶特,我帮你分担一半。」
裘茵伏下身子,双手捧着朱莉耶特的两颊,紧紧地亲吻了她。
——不行、这样还不行……
然后,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扶住金发少女的腰,令她缓缓地站起身子。当然,那触碰到一起的双唇,是绝对、绝对不会分开。直到朱莉耶特位于较高的位置后,满嘴血红的液体也渐渐流入裘茵的口中。
把痛苦分担一半。
把绝望分担一半。
把责任分担一半。
把未来分担一半。
那如湖水般平静的蓝色眼睛不带有丝毫逃避地注视着朱莉耶特,直到些许包容了金发少女的悲伤,直到金发少女渐渐闭上双眼,才悄悄地有了一丝荡漾波纹……

不只是诺薇耶与朱莉耶特二人——
血,是将每一个少女都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凭证。
随着一道细细的赤痕流下嘴角,月光下裘茵闭上了仿佛涂上艳色口红的嘴唇,雪白的面颊寂静着凄美的幸福。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You@LTRS 于 2009-6-1 00:54 编辑

Petal.06 绽放夏天的焰红

- 1 -

初升的阳光透过玻璃射入花房,洒在其中唯一一株植物上面。一滴饱含着七色光彩的露珠从最上方的叶片边角滴落,正当它逐渐接近下方的某片又大又松软的叶子时,却在距离还有数厘米处就凭空飞溅开了水花。
「唔,好冰!」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生物忽然喊叫起来,「已经天亮了啊。」
妖精抹去了额头上的清凉液体,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几天来,好无聊的说……」
自从缇丝离开人世之后,就很少有人再光顾花房了。虽然她还是可以凭借魔幻的力量得知大家的信息,不过没有直接与大家见面,那神奇的生灵仿佛也感觉到些许寂寞似的。
「不过,不久就有好戏了吧~啊、啊,已经来了啊!」望见大门打开,少女们陆陆续续从大厅中走出来时,妖精不禁以舌头舔了一圈嘴唇。

没错,又一次的、「履行契约」的时刻到来了。
这一次,爱妮尔站在最前方手持装满鲜血的茶杯,在少女们的最后方,朱莉耶特光是站着就止不住全身的颤抖,身旁的裘茵静静地握住她的手。
不似数天前玛苏一口气将鲜血抛洒而出,此次的爱妮尔将茶杯举到曼佗罗的正上方,缓缓地倾倒着。
漫长的凝重感。
那赤红色的液体四散开来,沿着高低不平的叶片纹路,如淌下阶梯般地下沉着,然后染红了叶柄,染红了枝干,又化作一滴、一滴的小小结晶,飞落而下。
「叮~」
那无人听见的微微响声,其中的某一滴就被袖珍的高脚杯截住,仅仅一滴的液体就几乎填满那小小的酒杯,然后顺着惯性,又飞溅起更巧精致的血花。
妖精就像坐在广场中央的喷泉一样,不过在她周围形成水壁的,竟是那样刺眼的绯色。
她举起酒杯,轻轻地将其触及唇边。
「好甜,怎么会这么甜呢!」

话说昨天夜里,朱莉耶特是将弗瓦莉加刚冲好的茶水倾倒在地,那一刻,加入的大量糖块还未完全融化掉,化作小小的结晶,沾着水粘在杯壁。
「一定是因为那些糖的原因吧,」妖精玩弄着酒杯,轻声的自言自语突然化作肆意的笑,「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意外』的甜啊!」
她特意大幅强调了「意外」这个词。
然后,当她渐渐合拢了那张开到不可思议角度的嘴,望向少女们的所在时,发现在后面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竟然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的方向。
「说起来,」她又喝了一口血酒,「还有另一个意外呢,哈哈。」

「这样,就行了吧。」最前方的爱妮尔将头瞥向一边,完全不忍再看。
「嗯,我们、回去吧……」随着转身,两侧的马尾轻快地旋转着,而它们的主人——艾维莉儿的神态却完全给人相反的沉重感觉。
「哼……」森迦碧拉也无言地转身离开。
……
只有朱莉耶特和裘茵两个人完全没有移动位置。
「朱莉耶特……」弗瓦莉加的双拳紧紧握着,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什么话。
「我们也离开吧,弗瓦莉加。」这次并没有急着去追森迦碧拉,缪优拉住弗瓦莉加的右手。
「啊,等下……」那只被抓住的手做了一丝抵抗后,又逐渐地放松了下来,「嗯,走吧。」
于是,她就成了第八个离开花房的人。

然后,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呢。
原本花房某一道固定玻璃的横向支架正好遮住照向朱莉耶特脸庞的阳光,而她们沉默了如此之久,都能感觉到阳光已经上升了一个角度。
刺眼的光芒洒在少女眼中的一刻,她终于侧过身体,面向裘茵。
「你不问我吗,裘茵?」
「?」
「你不问我吗——关于昨晚的事情。」
「比如说、关于、什么?」裘茵在木板上做了一道标记。
「关于问什么我、我能吸出别人的鲜血之类……关于我的身份,我会不会是吸血鬼之类……关于我的未来,我所面临的是怎样的死亡之类?」
「朱莉耶特、希望我、问吗?」又一道标记。
沉默……片刻的沉默——「不知道。」金发少女摇了摇头。
「可以问你吗,朱莉耶特——」裘茵在划竖线后抬起头注视朱莉耶特的眼睛,「你知道,曼佗罗的花语吗?」

花语?
面对着意想不到的问题,少女偏头望向那株植物,渐渐被阳光蒸发的液体,在叶片上残留赤色的薄纱。
关于花语,她也是知道的,曾经特地查过,而再次想起那个短语时,心脏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不可预知的爱情,」保持着注视曼佗罗的姿势,金发少女拼命强忍着保持语气的平静,「与不可预知的死亡。」
「嗯,」裘茵点了点头,也望向朱莉耶特视线的那侧,然后如湖水一般清澈透明的声音,与不存在于人间的妖精之语几乎同时响起,然后重合在一起:

「不可预知的爱与死亡。」

妖精穿过晃动着日光与阴影的缝隙向上飞翔。
浮空在某片叶子旁边,接住一滴血之后,她望向少女那边——
裘茵的视线焦点停格在她刚才说话的位置,而不是现在所处的地方。
「嘛,大概是这回事了。」妖精点了点头,轻声低语着,然后又饮下一口如葡萄酒般的红。

「可以问你吗,朱莉耶特——」裘茵再次开口说,此刻纸上已经有四道竖线标记,少女又画了一条横线将它们连成一组,「如果那花语、是曼佗罗花的、含义的话,如果、那也是、妖精想要、看见的……」
朱莉耶特听着那还无法流利说话的少女口中蹦出的每一个词,最终将它们连成一句完成的话。

如果那花语是曼佗罗花的含义的话,如果,那也是妖精想要看见的故事的话——
那么,不可预知的爱与死亡,也会是……也会是将要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未来吗?

「我不知道,」朱莉耶特低下了头,双手再次开始颤抖起来。
不可预知的死亡,一定是这个短语令她再次联想到了昨天,诺薇耶那突如其来的死亡。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
——那也会是,注定要降临我们身上的、未来吗?

「可以问你吗,朱莉耶特——」随着连续的对话,这已经是裘茵的第十一道标记了,「如果这是、注定的未来、的话,你——你……」伸出手,想要触及对面的那位,可是,为什么感觉触及不到一般?
——如果这是注定的未来的话,你——你……
「不用想那么复杂的,不用……」朱莉耶特握住裘茵伸出的手,在那一刻自己的颤抖也渐渐归于平静,「回去吧,我们。」
虽然在语言上有所逃避,不过,那伸出的手、就是真心的回答吧。

背负着沉重的、名为「未来」的枷锁,无法前进,拼命伸出手也无法触及对方。不过,双方都伸出手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将彼此连接在一起呢。
——你愿意,一同与我跃入漩涡的中央吗?
「谢谢。你的回答,我切实收下了~」这句话,裘茵只在自己的心中说。

朱莉耶特推着裘茵的轮椅,渐渐背离那株「以爱与死亡为名之花」。
二人回到大厅后,又不自觉地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本诗集。
记得在6月初,大家最初聚集的那天上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诺薇耶随手拿起一本诗集阅读,之后裘茵也加入了其中。
「只有两件事……才永远不会终止——天空的蓝色……和上帝的怜悯。」
读到这一句时,在一旁的朱莉耶特就心中一颤。
「上帝的怜悯,我们怎么可能会被……」想起了关于吸血鬼与自己的未来,她握紧了双拳。
「上帝的怜悯,不会终止的。」
「?」
少女回过头去,是……缇丝,露出了甜蜜的笑容,无比确定地对她说。
「别在这里犹豫了,快过去和她们一起吧。」
然后,缇丝把朱莉耶特推向了正在读诗的二人那边。
三个少女最初聚集在一起的那个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可是,一切已经不同了。
诺薇耶,已经永远不可能见到她了。
朱莉耶特,也意外地暴露了吸血的秘密。
而裘茵……
在朱莉耶特把她送回房间后,她一个人悄悄地在板子上写着些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因为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就再也不会理我了吧,我们就、再也不能对话了吧……」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盯着这几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以无数道线条将它们完全覆盖。

「朱莉耶特,不要和裘茵在一起了吧。」
离开裘茵房间后,令朱莉耶特意想不到的是,弗瓦莉加在迎接着她,然后这样说着。
「呃?」
「裘茵她……总感觉她,很令人感到可怕、很可怕。」
「弗瓦莉加,在开玩笑的吗?」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金发少女却清楚地看到,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人,有着异于往常庄重的表情。
「不,我是说真的……不要和裘茵在一起了啊,朱莉耶特……我害怕、害怕你,也会因此而死去。」
「什么嘛,」听见这样的话,朱莉耶特感觉弗瓦莉加仿佛在责怪,诺薇耶是因为裘茵才死去的一般,「关于裘茵的事情,弗瓦莉加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朱莉耶特又知道多少?知道她必将死亡的原因吗?」
「不过我,至少知道一点啊,」说着,朱莉耶特语气渐渐地转为平缓,「我相信裘茵,我一直、一直被她感染着啊。而且……」
朱莉耶特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语:而且,真正令人感觉到可怕的,大概是我。
「就是这点……不、算了,」弗瓦莉加转身离开,小声地嘟囔着说,「就是不想让朱莉耶特被她感染啊。」

在这十二人组成的家庭中,弗瓦莉加不喜欢森迦碧拉和裘茵。
至于原因,只是直觉地感到:她们身上仿佛有一种很接近死亡的味道,完全不畏惧自身的灭亡,甚至还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相信裘茵,我一直、一直被她感染着啊。而且……」
——朱莉耶特,也真的已经被裘茵所感染了吗?真的也,就要、临近死亡了吗?
想着之前的对话,她越来越在意,越来越在意,完全睡不着……
就去再喝杯茶吧,这样决定后,少女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二楼的客厅没有一楼进门的大厅那么宽敞,但对于她来说更有种温暖熟悉的、接近于「家」的感觉呢。天气好的话就在阳台,有点冷的话就在这个客厅,每天的下午茶弗瓦莉加是必不可少的活动内容,和爱妮尔、艾维莉儿她们共度的时光。
——如果,「那个人」也加入就好了呢,缪优的身影突然在她脑海中闪过。
可是,她却总是喜欢与森迦碧拉在一起。
可是,缪优从一开始就仿佛被森迦碧拉完全迷住了一样;而朱莉耶特,在诺薇耶离大家而去后,也会毫无悬念地选择与裘茵共度最宝贵的时光。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
少女小声嘟囔着,喝下一口热乎乎的柠檬茶。
「好苦!」她一下子就叫了出来。
——竟然忘记了加糖。
到底怎搞得嘛,糖对我来说是绝不可少的必备品啊。记得装方糖的盒子放在阳台的茶几上,弗瓦莉加站起身子就准备去取。

6月19日即将结束,相比缇丝的死亡,这次大家仿佛稍稍「习惯」了似的,至少从表面上、集体相处的时间来看,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件。而怀有着不同心事的少女们,其实一定是在独处时才显露出自己的悲伤;或是两个、三个人互相抚平着彼此的伤口吧。
接近十二点的深夜,睡不着的少女打开了二楼阳台的侧拉门。

外面的世界,因为它的无限广大而显得比室内更加安静。那深邃地仿佛都要把人吸进无尽黑暗的、天空的帐幕不禁令仅仅十三岁的少女感到害怕。
「啊,糖块发现,赶紧回去吧。」弗瓦莉加低声自语着,拿起茶几上装着方糖的盒子。
而当她转身刚要踏出一步时,大概是想起了幼时听大人讲过的鬼故事,在意着会不会有什么幽灵跟在她脚步之后,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
不会吧……真的、有动静……
顺着少女视线的方向,可以依稀地看见——花房的门缓缓打开。
「啊!这个时间,不会是有鬼出现了吧?」弗瓦莉加差点都要尖叫,却本能地又怕反而吸引了「鬼」的注意,赶紧捂住了嘴,然后怯怯地伏下身子。
扑通、扑通……
而两秒过后,抵不住少女的好奇心,当弗瓦莉加怯生生地悄悄探出头观望时,她发现了——
有一个人影,从花房走向住宅门口。
「呃、呃?难道我们要被鬼入侵了?」想到这里,少女的心又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不,仔细再看下,那个身影,是……森迦碧拉?」
矮小的身材,一头长发,没错,应该是她。
「呼……」弗瓦莉加舒了一口气,而片刻之后又再次警觉,对某个虚无幻想产物的恐惧瞬间转换为对真实现况的不安,「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去花房做什么……」

砰、砰……
伴随着纯黑高跟鞋敲响地面的声音,森迦碧拉缓缓地前进着。踏过一楼的大厅,踏上旋转而上的楼梯,踏入二楼的走廊,路过已经熄灭了灯光,而桌上还残留有一杯温热柠檬茶的客厅,进入自己的房间……
而在另一扇门的内侧,直到那微弱的、勉强可以听见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的一刻,弗瓦莉加狂跳不已的心才稍稍可以变缓一些。
「怎么了,弗瓦莉加,有什么心事吗?」来自窗外的微弱光线,从后方照亮了缪优的身影。
「刚才看见森迦碧拉了,她刚从花房出来。」
「是吗?」
没错,弗瓦莉加并不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是——
抵抗不住越来越加深的恐惧和疑虑,她去找了缪优。
……

「可以问个问题吗,缪优?」
「嗯,说吧~」
二人的对话终于进入正题——
「缪优为什么……为什么喜欢和森迦碧拉在一起呢?」
「呃?」面对意想不到的问题,缪优刚想要转移话题或是敷衍过去,却注意到了身旁少女带着月亮银色光辉般的严肃神情,「这个嘛……说起来……」
为什么呢,明明想要仔细思考,告诉弗瓦莉加自己的答案,而缪优却一时间无法回答出来。
「呐,缪优,」不安的少女急于将她的心事倾诉,「虽然是直觉,但我觉得——森迦碧拉令我感到很可怕——她有一种相当临近于死亡的感觉似的。」
「临近死亡的感觉?」缪优重复着这一个短语,片刻过后又把双手放在胸前,在体会着什么的样子。
「缪优?那个——」
「原来如此,」一副想通了的表情的女孩打断了弗瓦莉加的话语,「原来如此呢,是临近死亡的感觉呢。」
「呃,怎么了?」

——「来自于森迦碧拉身上的这种感觉,说不定就是她令我着迷之处呢。」

「那种令人害怕的东西,有什么好的!」无法理解的少女大声喊着,而再响的声音却无法撕裂开周围未知而神秘的黑暗,反而又被寂静吞噬。
缪优并没有认可弗瓦莉加的说法,与之相反的,她因弗瓦莉加的提示而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心情,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不害怕死亡的降临,带着神秘的笑容面对自己的未来,并不因周围发生的事情而恐惧,而仿佛在享受着一切一般……」女孩一边在记忆中寻找着森迦碧拉的痕迹,一边带有感叹的语气诉说着,「那样的从容、那样的勇敢,一定正是我所着迷的所在呢——森迦碧拉的那种独特魅力。」
「这、这都算什么啊!我才不愿意接受这种说法呢,」明明好心地劝诱着,却得到缪优这样的答案,弗瓦莉加不满地说,「而且,缪优的话……」

那个少女紧紧咬着牙,一副完全无法接受、却又不知该怎么做的表情,恨不得可以令缪优瞬间远离森迦碧拉,恨不得这就将她紧紧拉回到自己身旁:「缪优的话,缪优不一样,死亡什么的,并不是缪优可以随便接受的啊!跟森迦碧拉在一起的话,我怕、缪优会……」
——害怕缪优,会被那样的黑暗沾染;会被那样的黑暗侵蚀,然后,会被那样的黑暗吞没。
「谢谢,弗瓦莉加,」而缪优轻轻地搂住弗瓦莉加的脑袋,轻轻令她贴近了自己的身体,「弗瓦莉加,真是个好孩子呢。谢谢,别担心,我没事的……没事的……」
这样的情形下,令她又如何忍心说出真实的想法呢?
怎么可能忍心告诉弗瓦莉加,正是因为自己与森迦碧拉不一样,正是因为自己不能像她那样接受死亡,正是因为自己深陷在悲观与绝望的谷底,才会如此羡慕她,如此因她而着迷呢。
被那样的黑暗侵蚀,也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愿望。

- 2 -

被忘记在二楼客厅桌上的茶杯在黑夜中升腾的热气不久就消逝不见,直到又过了数个小时之后,从地平线出现的太阳渐渐升高,送给了它黑色的影子。少女开始了早晨的忙碌,伴着渐渐吵杂的声音在走廊穿梭着。而茶杯依旧这样被无视着,直到白天的生活经过大半,下午茶时间再次来到时,主人才握住它的把手拿到洗手间,为它洗了个澡。
爱妮尔与艾维莉儿已经在阳台布置好茶具等待。
「真是个好天气呢。」弗瓦莉加捧着茶杯朝同伴走去,感叹着说——
充满温暖感而并不刺眼的阳光,再配上偶尔微微晃动艾维莉儿双马尾辫的习习凉风。
大概是刻意的,当弗瓦莉加坐下后,又调整了下椅子的位置,以便于更加方便地观望到花房那边的情况。
「呐,是裘茵呢。」把方糖丢到茶中后,还没等水面恢复平静,她就望见了裘茵正位于花房中。
「啊,又是她啊,」爱妮尔顺着弗瓦莉加的视线回头望去,「昨天我也有看见她去花房的。」
「呃,昨天也有去?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爱妮尔发现弗瓦莉加很严肃地追问着。

「大概就是最近几天吧?对了,艾维莉儿有什么发现么,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往花房那边看么?」
「我?我、我才没有在关注裘茵呢!」艾维莉儿慌张地辩解说。
「没错、没错,只是在玛苏喜欢往花房跑的那阵,特别关注那里而已哦,而且脸上还一副……」
「才不会呢!不准说了!爱妮尔是坏人!」
弗瓦莉加对于二人类似的对话已经早已习惯,并没有多去留意。她只是静静地喝了一口花茶——没错,今天大家决定品尝花茶——就在舌尖触到如往常相仿的甜甜味道时,一个荒诞又现实的想法初次出现在她脑海中。
「欺负艾维莉儿最好玩了!」爱妮尔伸手握住艾维莉儿一侧的马尾辫,左右摇晃着说,「我最喜欢艾维莉儿——」
「哼,被你喜欢我才不会高兴呢。」就算这样说着,少女还是有点脸红害羞地把头瞥向一边。
「还没说完呢,我最喜欢艾维莉儿——的头发~嗯,超好玩的。」
「啊啊,果然爱妮尔是坏人!」
爱妮尔平时在大家面前是个温柔大姐的形象,而却特别喜欢对艾维莉儿恶作剧,正当二人即将开始愉快的吵架时,艾维莉儿发现了弗瓦莉加有什么在意的事情似的,为避免继续「被欺负」而转移了话题。

「啊——话说,弗瓦莉加怎么了?还在意着裘茵去花房的事情么?」
「嗯……有些在意呢……」昨夜森迦碧拉从花房走出的一幕也再次浮现在弗瓦莉加的脑海中,森迦碧拉与裘茵,她们俩会不会……「那个,可以问个问题吗?有点奇怪,你们不要笑哦。」
「怎么了?」
「你们能看见妖精吗?」弗瓦莉加板着脸,十分正经地提问。
爱妮尔摆摆手说,「呃,看见妖精?怎么可能?要是能看见的话,最初契约的时候不就会跟大家说了嘛。」
「哼,果然弗瓦莉加还是小孩子呢。咳——咳——咳!」
说完艾维莉儿喝了一口完全没有加糖的苦茶,虽然拼命忍住痛苦的表情,却还是难受地咳出了声。
「不过,会不会有人能够看见妖精呢?而且——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并没有告诉大家这件事呢?」
「呃?」想到这里,爱妮尔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凉意,忍不住就又回头望向花房那边——裘茵依旧在花房中——然后带着勉强的笑容说,「弗瓦莉加别随便开玩笑哦。难道我们的契约里面,有阴谋存在?不会吧……」
「弗瓦莉加才没有说阴谋呢,难道爱妮尔也害——怕——了?」
「那你自己的手怎么也抖得厉害呢?」
不知是真的害怕还是依旧在开玩笑呢,爱妮尔与艾维莉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争执。不过,那些敏感的女孩们,对这种可能性还是抱有着一定疑虑的吧。

——果然,当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话说,我们真的要……」
「我、我只是被你们硬拉来的哦!出什么事我才不管呢!」
「嘘、嘘……保持安静!」三个女孩蹑手蹑脚地走过二楼大厅,打开了阳台的门——
弗瓦莉加如队长一般宣布:「三个人第一次关于妖精事件调查开始!任务内容:关注花房的情况!」
「太暗了,都没出月亮,什么都看不清嘛。」
虽说是调查,不过其实还是聚在一起玩吧,三人享受着类似于探险的感觉。
「呃,你们在这里玩什么游戏呢?呵呵~」
那,那个声音是——
弗瓦莉加如机器人般僵硬地回过了头,看见有着暗金色长发的少女穿着睡衣,揉着眼睛正路过客厅。
「啊,那个……我、我们,是探……」正当弗瓦莉加要说出「探险」时,爱妮尔一把捂住她的嘴,纠正说,「只是有喝茶的打算罢了,呵呵……不过外面实在是有点冷……算了,我们回去睡吧!」
「嗯、嗯,不用你说。我一开始就并不怎么想要来的啊。」艾维莉儿补充说。
「那么晚安,呵呵~」说着,森迦碧拉继续朝洗手间走去。
……

因为偶然被森迦碧拉发现,这次特别活动就这样中止了,爱妮尔、艾维莉儿返回了位于一楼的房间。由于弗瓦莉加返回途中遇见的变故,这短短的、不成功的经历也成了三个人唯一一次的共同探险。
另一方面,大概是十分钟后,森迦碧拉从洗手间走出——
「应该没有妨碍了吧,差不多该去那个地方了,呵呵~」
伴随着轻声的自语,少女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不可预知的爱与死亡。
如果那花语是曼佗罗花的含义的话,如果,那也是妖精想要看见的故事的话——
「那么,不可预知的爱与死亡,也会是……也会是将要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未来吗?」
看不见月亮的夜晚,弥漫在房间的漆黑中,少女的眼睛仿佛泛着鲜红的颜色。
她如梦游般地迈出一步,伸直了手想要捉住看不见的幻想。
在她迷幻的视野中,一定又一次出现了某个死去女孩的朦胧身影——波浪般起伏着的卷发,总是怀着些犹豫与不安的眼神……
少女张开了嘴,想大喊出那个名字,而她面前的「幻影」却化作鲜红颜色;少女奔跑着上前想要拥抱,「幻影」却又一次散开成迷雾。
「哐!」这次传来的真实响声,是源于她与写字台的相撞。
不只是不是因为疼痛的缘故,少女跪倒在地,可她却并没有捂住承受撞击的腹部,而却紧紧地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不行了、不行了……好想再一次……」
吸血。
不行了、不行了……好痛苦……
少女隐约地察觉到,因为这次吸血的影响,她离「那个日子」更近了吧。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诺薇耶?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裘茵?

「不、一定要忍住!不能再次沦陷了!」
摆放在桌子的银质匕首散发出圣洁的光芒,红色的外部涂装在此刻散发出胜过月光的冰冷色彩。设想着是不是疼痛感可以治愈心中的黑暗渴求,少女双手握住了匕首柄部,贴近在自己胸前。
「啊——啊——啊!」
她悲苦地尖叫着。明明完全没有被利刃划出伤口,接触到匕首的皮肤也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而她却如此悲苦地尖叫着:
「如果——这样——就可以——净化……啊——啊啊——这样——就行了吗……我才——不要变成吸血鬼呢——啊啊——」
撕裂她心肺的,一定是如被灼伤一般的痛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朱莉耶特!」
听见这样的声音,看见打开的房门缝隙透过的灯光,少女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她的视线缓缓转向那边,出现的人、是……
是谁的话,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谁,都想要……不行、请快逃、快逃……

三人的「探险」中断后,弗瓦莉加在返回房间的路上时,突然听见从朱莉耶特房间中传来显得特别痛苦的呻吟声,于是她赶快跑过去,打开门察看情况。
发现跪倒在地的少女后,弗瓦莉加刚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接近几步,而朱莉耶特竟然意想不到地迅速站了起来,更快速地、更猛烈地奔向……
「唔,好痛!朱莉耶特,到底……」
勉强承受住撞击的弗瓦莉加差点都要仰到在地,她感觉朱莉耶特的双臂紧紧搂住她的腰,随着少女们的视线交错而过,她开始回想朱莉耶特暗夜中混杂着悲伤、恐惧与狂气的眼睛。
而就在此刻,朱莉耶特狠狠地咬住弗瓦莉加——
……
弗瓦莉加的头发……
幸好有那一层厚厚的卷发,要不然朱莉耶特一定会伤到「猎物」的脖子了吧。
「朱莉、耶特,你……」
一阵寂静过后……
当油然而生的恐惧感逐渐扩大时,弗瓦莉加却又听见朱莉耶特的啜泣声;环绕到身体背后的手,紧紧地、将松软的衣服握出折皱;被狠狠咬住的头发,也会在某些瞬间松开,伴随着脸一侧传来的、短暂而急促的吸气声;肩膀有稍微的、液体被蒸发而产生的凉意,到底是少女的唾液还是眼泪呢?
「对、对不起……对不、起……」夹杂在哭声的,是模糊不清的道歉。
……

第二天清晨、早饭的时候,少女们又有了新的提议——
「明天就是6月22日了啊……」
「6月22日了啊。」
那一天是夏至,在「梅德爱森」国每逢此日,各个城市都会举办巨大的、庆祝夏天到来的祭典——「夏日祭」。
「要去看吗,夏日祭?大家一起去!」爱妮尔提出了邀请。
「嗯,想要去——不过别误会,我只是想去看祭典,并不是、因为可以和爱妮尔一起哦!」艾维莉儿第一个表示支持。
「嗯,去吧——大家还从来没有一起外出活动呢。森迦碧拉和弗瓦莉加一定也会去的,对吗、对吗?」缪优说着也投了赞成票。
然后森迦碧拉怀着一副并不怎么在意的表情同意了;弗瓦莉加举起了手,视线却停格在朱莉耶特身上——她的话,会怎样选择呢?
……
果然,最后没有举起手的、只有裘茵和朱莉耶特两人了。
「那个,我——」朱莉耶特低头犹豫着,「还是去吧。」
不知是经过细致的考虑,还是某一瞬间的冲动,少女举起了手,而另一方面——
裘茵握住朱莉耶特的手腕,将她的手又放了下去。
「朱莉耶特不要去。」片刻后,少女在木板上写下了这一句话。
「嗯,那就不去了吧。我和裘茵不去了……对不起,大家……」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继续选择与裘茵在一起,向黑暗的深渊沉沦呢?
——为什么,不肯和大家一起去仰望灿烂的烟火光芒呢?
——昨晚的事情,我对你说的话,难道都不算数吗,朱莉耶特?
餐桌下面,弗瓦莉加那紧紧握住的双拳……

昨晚,当朱莉耶特终于稍微恢复了神志,她退后着松开对弗瓦莉加的束缚,脱力般地坐到地面。
「原来是、弗瓦莉加呢……」少女抬起头,直到这时才清楚地的得知了访客的身份。
「刚才是怎么回事?朱莉耶特!」弗瓦莉加跑到朱莉耶特前面,跪倒着握住她的双臂。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弗瓦莉加,我差点就……」
大概是和「必死的秘密」有关系吧,想到这点后弗瓦莉加也不愿过多的追问。
片刻之后,朱莉耶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弗瓦莉加的眼睛。
接下来,一定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说吧。弗瓦莉加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

「弗瓦莉加,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怎么了,说吧~」
「弗瓦莉加,你可以……你可以,帮我、杀死一个人吗?」

「什、什么?朱莉耶特,你说——」弗瓦莉加一下子害怕地后移了数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要杀死……谁……」
朱莉耶特垂下了眼睛,声音是犹豫不决的颤抖:「想要杀死——我自己。」

——弗瓦莉加,你知道吗,我快要变成吸血鬼了……真的快要变成吸血鬼了,其实诺薇耶当时留下的血,就是我吸的……一般人无法从别人体内吸出鲜血的,而那一次我却成功做到了,真的、感觉自己大概不久后就要完全了……我不要、我不要那样……好痛苦,好痛苦……这样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死?」弗瓦莉加联想到什么事情一般,她大声地——以仿佛能压住此刻所有黑暗的声音说着,「朱莉耶特——绝对不要死!为什么要死呢,自己选择陷入死亡的深渊,一点都不好!」
「但是,我真的……很痛苦……而且,不知什么时候,我还会像刚才对弗瓦莉加那样,对别人……而且,如果下次成功的话,说不定就会……」
——难道是裘茵的影响么?跟裘茵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被她的死亡气息所感染,还是……
弗瓦莉加又想起了森迦碧拉和裘茵的事情。

「不害怕死亡的降临,带着神秘的笑容面对自己的未来,并不因周围发生的事情而恐惧,而仿佛在享受着一切一般……那样的从容、那样的勇敢,一定正是我所着迷的所在呢——森迦碧拉的那种独特魅力。」
那一天,缪优说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响着。
——不,不是这样的……
弗瓦莉加的嘴唇微微地嘟哝着:「不是这样的,缪优……」
然后,她抬起头,握住朱莉耶特的身体,当对面少女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眼:「不是这样的,朱莉耶特!死亡什么的,完全没什么好的!不要被死亡所感染,不要陷入黑暗,朱莉耶特!」

——你知道吗,朱莉耶特?
每一个加入曼佗罗契约的少女,都有着属于仅自己的、不为人知的痛苦呢。而大部分人,还是坚持着,哪怕多活一天都好、拼命地坚持着的啊,都盼望着,自己可以活到最后,自己可以一直、一直地活下去……
「朱莉耶特,我相信着:选择活下去的人才更加坚强,拼命坚持活着的人才更加有魅力。如果有机会的话,就算背负着十二份的悲伤,十二份的梦想,也一定要活下去——所以,在那一天到来前,绝对不要放弃,好吗?朱莉耶特?」

如果拥有这样的执著,如果怀着这样的不屈,一定是比选择接受死亡的人——有着更令人着迷的魅力呢,是吗?
「嗯,那我就再坚持一下可以吗,弗瓦莉加?」
少女这样说着,虽然声音是那么小、那么的犹豫,而这句话却仿佛说出了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愿望一般。
弗瓦莉加看着她渐渐退去赤红的眼睛,仿佛寻找到了埋在鲜血一般迷雾深处的真实。
「嗯,再坚持一下吧~」

- 3 -

6月22日,夏日祭的夜晚终于到来了。
庆典的中心依然是在商业街,大家早已熟悉的街道在这一天也点缀着崭新的光彩。条条七彩色的微小光芒沿着一路的绿树,如夜空的星星一般交替闪烁。
「啊,那些灯光,一闪一灭的,真好玩!」当八名少女到达街口,缪优指着前方兴奋地说。
她回头望去,弗瓦莉加走在最后,仿佛没什么精神似的;森迦碧拉在她停下来的瞬间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不过是炼金术最新成果罢了」,然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唔,真冷淡……」说完缪优嘟着嘴追了上去,而爱妮尔在一旁,「好了、好了,大家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游玩才好呢」,打着圆场。

在最近的几年中,新兴的小城「莎尔诺利亚」作为通往王都的重要陆路交通枢纽,又着重于利用当地优美的自然环境发展度假旅游业,在经济方面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作为旅游的重要一环,「夏日祭」活动也是备受重视,此次更是通过外国的著名炼金公房定作了彩灯装饰——就连作为王都的「圣戈林多」城,都是在进入二十世纪后才逐渐将彩灯运用在它富有特点的、被称作「河上芭蕾」的夏日祭庆典上。

在同一片星空下的另一处,是比往常更加安静的场所。
二层楼的、少女们的住宅中空无一人,留下的二人——斜挎着背了个小包的朱莉耶特与依旧静静坐在轮椅上的裘茵此刻正位于花房之中。
「开始了呢、朱莉耶特。」
到此刻为止,裘茵的木板左上角已经有超过二十条记号,她的话语也逐渐变得流利了一些。
「嗯,开始了呢,夏日祭——还有……」说到这里,朱莉耶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个词——
「黑夜。」
朱莉耶特,一定很想去参加祭典吧……裘茵这样心想着,平时就特别喜欢去商业街玩,何况是这样的日子,而她刚把羽毛笔尖落到木板上,准备再划一条竖线时,朱莉耶特却率先开口说:「我果然、还是不去为好呢……因为夜晚到来的话,我大概、说不定,又会……」
「我会陪在、朱莉耶特身边。」
「不,不……」金发少女微微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裘茵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更害怕,万一会……那天裘茵也见过了,我可怕的模样……」
害怕会忍不住,如诺薇耶死去时一般,也会去吸裘茵的血。
「没什么、可怕的。朱莉耶特、很漂亮,无论何时。」裘茵简单而肯定地说——
无论是平时露出笑容的时候,还是在深夜沦陷而吸血的样子,甚至是最终死亡的样子,都一定会……很漂亮。

「裘茵,这个时候,她们大概正在朝向商业街另一边的广场——庆典的主会场前进吧……」特别寂静的花房中,传来朱莉耶特轻轻的话语声,她将视线朝向大概是市中心的方向,在幻想中陪着少女们逛街前行……
——裘茵,这个时候啊……说不定爱妮尔正欢笑着,纠住艾维莉儿的头发,拉着她赶快前进;艾维莉儿虽然会说「很生气」之类的话,其实内心一定在开心笑着;然后她拉住玛苏的袖角,就形成了一个三人的团体;森迦碧拉、缪优、弗瓦莉加则会是另外的一组吧,一副「完全没什么稀罕」表情的暗金色头发少女;一直拼命想提起她兴趣的、跟在她旁边的女孩;还有到处寻找好吃的甜食的……塞尔贝恩的话,大概不会过多和大家交流,说不定一个人在某个店铺玩着什么刺激的游戏;欧露司遇到那么吵杂的环境,会后悔地说「啊啊、早知道还是呆在家里就好了」吧。

朱莉耶特却猜错了一点,此刻的弗瓦莉加,完全没有被周围各式各样的、看起来很美味的甜食吸引,只是没什么精神地跟在缪优的身后。
「怎么了,弗瓦莉加,今天总看起来心不在焉似的。」
「呐,缪优……你觉得,现在朱莉耶特和裘茵两个人,会怎么样?」弗瓦莉加不安地询问着。
「呵呵~」森迦碧拉一副冷冷的嘲笑表情,率先回答说,「朱莉耶特绝对会因为没有能出来玩,一个人簌簌地流着眼泪吧。」
而缪优紧接着补充:「放心啦,裘茵一定会在板子上写下『我会一直陪在朱莉耶特身旁』之类的话,然后就是两人恩恩爱爱的场面啦。唔,好期待,好期待……」
「啊,缪优真是的……」
「难道难道,弗瓦莉加开始吃醋了?」
伴随着弗瓦莉加焦急、紧张地说着「怎么可能」的声音,大家继续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前方。

此刻的缪优并不知道裘茵是可以说话的,类似于「我会一直陪在朱莉耶特身旁」的句子其实是被裘茵亲口说出。
在没有任何微风的花房内,曼佗罗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那一动不动的、绿色的叶片——前几天,少女们就一起清洗掉了残留在绿叶上的鲜红的痕迹——诺薇耶此生最后的鲜血融于清水,流入植物下方的土壤中。
「裘茵,你……只有你、一直都……」
说着,朱莉耶特就擦掉了——那被森迦碧拉预料到的泪痕,渐渐变得清晰的视线正巧聚焦到裘茵的嘴唇上。
无法忘怀的场景,关于在那个被月光渲染的夜里,随着裘茵安静却富有力量的话语,二人的嘴唇因为「某种理由」触碰到了一起。
那个理由,仅仅是想要增加「保全诺薇耶的鲜血」的机会,还是、还是也包含着「……」的成分?
「裘茵,我好想可以再一次……」

在另一边的喧闹世界,三人一组的少女来到一家卖风铃的店铺。
「好可爱的风铃!」依旧是缪优率先发表着感想,「大家各买一个吧!」
「嗯,好吧。」
说出同意话语的人,竟然是……缪优和弗瓦莉加同时将视线停格在森迦碧拉身上。
「怎么,不是说要买了么?呵呵~」
——完全没想到她会那么干脆地答应呢……
缪优的情绪因而更加高扬了:「是连森迦碧拉那样的女生都会喜欢的东西呢!那就买五个吧——除了我们三人,再买给裘茵和朱莉耶特当作礼物吧。」
「买四个,」弗瓦莉加纠正说,「才不要给裘茵呢。」
然后,森迦碧拉那句「连我都会喜欢的东西,这算什么话嘛」的小声低语埋没在两个同伴再次关于弗瓦莉加是不是吃醋了的喧闹争吵中。

——她们,都不知道……
弗瓦莉加掩饰不住越来越加深的不安情绪:她们都不知道朱莉耶特的事情……如果朱莉耶特将「那个请求」对裘茵说出的话,裘茵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后,朱莉耶特就会……

满天的星光洒在黑白交错的地砖上,花房中自缇丝死亡后就一直空闲的床终于再次被人使用。
裘茵平躺着,以右手握住朱莉耶特的左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前;而左手不自觉地想要去触摸那下坠着的金色发丝,以及那个俯下身子逐渐接近的少女的脸庞。
二人的身体就这样逐渐地靠拢着。那如湖水般不荡漾一丝波纹的蓝眼睛,正对着的,并不是充满血红色诅咒与狂气的眼睛,而是朱莉耶特原本的、杏色的眸子——如杏子一般,酸酸甜甜的味道。
那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爱情」的味道吧~
在彼此的视线中,彼此的眼眸逐渐放大着、放大着……直到某一刻,同时闭作黑暗深渊的甜甜温暖。
那温暖,源于再一次——不、是第一次,纯粹无瑕的、嘴唇的触感。



- 4 -

在商业街参加祭典的八名少女,走着走着就快要接近某家钟表店。
弗瓦莉加之前曾邀请和卡洛斯一起度过夏日祭,可是少年却因为这节日正是客流量相当大的时刻,无法抽出时间。「之后我一定补上!」他这样承诺。
缪优发现了弗瓦莉加的小小变化,提议说:「我们要不要去看下呢?」
「算、算了。别人还要忙。在这种要紧的时候去打扰,并不是淑女的作风呢!」
虽说口上这样讲着,弗瓦莉加还是一副放不下心的表情。
「才不算打扰呢,我们也算是顾客啦。」
缪优就拉着弗瓦莉加跑向钟表店,而就在她刚踏入店门的一刻,却突然惊讶地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怎么了,缪优?」弗瓦莉加好奇地问着。
「啊、看起来人很多的样子……嗯、嗯,店里都好忙啊,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说着,缪优就推着弗瓦莉加渐行渐远。
「到底怎么了嘛?」
「没什么特别的啦。说起来,今天还真热闹呢!说起来,接下来有焰火看,好期待呢!说起来,不知道朱利耶特和裘茵现在在做什么呢……」
拼命转移着话题,缪优就有拉着弗瓦莉加勉强地穿过人群,追上了同伴。
就这样一边游玩一边前进着,大家终于来到街道另一头的广场。
「啊,好多人啊,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人……」
没错,此刻的广场已经挤满了无数的游人,焦急而兴奋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不光是这里,周围比较高的建筑中的露天位置更是早早就被抢占。
两手各提着一个风铃的弗瓦莉加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森迦碧拉抢先了——
「说起来,在不远处应该有个比较合适的观赏地点呢,大家要不要去呢?呵呵~」
「要去要去!这么吵杂的地方,真是讨厌死了!」欧露司紧接着就说。
「但是,不远处的地方,大概也会被抢先了吧?」
面对着这样的疑问,大家还是讨论着「还是去看一下吧」,「反正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之类的话语,就决定了。
「那个——」一直在犹豫着什么的弗瓦莉加终于开口了,「我还是,回去吧……回家……」
「呃,到底怎么了,有些疲惫吗?」缪优询问着。
「就是,有点想要、早点回去了。」也许是刚才缪优不经意间提起那两人,弗瓦莉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担心着在家的她们,会不会……
「那样的话,我……」
缪优说着,望向森迦碧拉的方向。那个女孩的话,本来就不打算早早回去的吧;更何况还要给大家带路。明明这样的节日,缪优很想可与她一起度过,不过——还是算了~
「一定要回去的话,我陪你一起。」
于是,八人又分成了两组——
弗瓦莉加与缪优按原路返回,朝家的方向走去;而森迦碧拉带领着其余五人沿着修建中的百货商店,走向比起中心地带稍稍安静一些的地方。

「裘茵,我……会很重吗?会难受吗?」
「没、关系……反而……想要自己可以承受住、朱莉耶特的、全部重量呢……」
花房中,妖精到处胡乱地飞舞不停,撅着嘴仿佛不满于此刻的场景:
朱莉耶特躺在裘茵身上,恨不得多与那带着温温的柔软感接触一些,双臂在柔软的床上压出缝隙,搂住下方少女瘦瘦的、一下子就可以环绕住的腰际。
「好想可以这样一直、一直地……」
「我也是,朱莉耶特。」以此刻的状态,肯定不能在木板上划记号了呢,不过裘茵还是在心底牢牢记住自己说话的次数。
好想可以把裘茵完全占有,完全完全地……朱莉耶特以额头倚住枕边,侧脸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在一旁的裘茵、如丝绒般柔软的头发,而若此刻她的视线注视着裘茵的话,一定可以发现那总是如此安静、豪无表情的少女,脸上竟也开始洋溢着淡淡的绯红。可是她没有,也许是羞于自己炽热的面庞被她窥见,还有那、眼睛中饱含着的狂气。
好想可以把裘茵完全占有,好想自己的体内可以混入她的热度……这样想着,朱莉耶特稍稍地将脸转向裘茵那边,以嘴唇触碰了面前那白皙的脖颈。
「朱莉耶特,怎么了?」裘茵感觉,那触碰到自己皮肤的嘴唇动了一下似的——稍稍地、张大着。
「没、没什么!」随着朱莉耶特一下子撑起身子,然后又倒在裘茵的身上——少女紧紧闭上双眼说着。

「哈哈,已经开始了啊,终于……」此刻,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声音插话说——
完全听不到这个声音的朱莉耶特,仿佛在拼命抵抗着什么似的,将身体向左侧移动着,远离着裘茵的身体:「记得在这边的……应该是掉在地上的……」
是她原本随身携带的小包,金发少女的左手在地上摸索着,直到她感触到一层软软的质感、还有其中的、坚硬物品,一把将它拿起……也许是动作太大的缘故,朱莉耶特竟然一下子摔到地上,就算这样,她依旧强忍着身体的痛,将小包紧紧搂住在胸前。
「朱莉耶特,小心!」裘茵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内心却慌张地忘记了记录说话次数,她想下床到朱莉耶特身旁,而双腿却毫无疑问地使不上什么力气,只是艰难地用双手撑起身子,试图接近一点金发少女的方向。
于此同时,朱莉耶特也一手抱住小包,一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然后,她拉开拉链,打开了那紧紧不放手的宝物,藏在其中的、是泛着红色光芒的匕首。那样的红色,就如朱莉耶特此刻无比混浊的眼神。

「裘茵,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怎么了,说吧~」
「裘茵,你可以……你可以,帮我……」
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对话。
就如此刻逐渐加快脚步、奔向家中的弗瓦莉加,心中久久不能忘记的一幕一般。
……

「嗯,就是这里了。」
森迦碧拉带领着大家来到某处的教堂中,通过一侧的楼梯走到顶部的平台上。
「哇,完全没其他人在啊,而且视野还很不错的说!森迦碧拉竟然知道这个地方,真棒!」爱妮尔感叹着说,拉着艾维莉儿就奔向最接近市中心一侧的围栏前。
「之前因为某件事情,来过一次的。呵呵~」
森迦碧拉补充着说,同伴们一个个从她侧身经过,而她本人却仿佛没有走到围栏那边的打算。片刻之后,她突然走向悬挂着大钟的尖顶,通过一侧的梯子爬了上去。
「森迦碧拉,怎么爬到那种地方了!危险,小心点!万一掉下去的话!」
待其他人发现时,有着暗金色头发的娇小少女已经轻巧地爬到了最上方,坐在巨大白色十字架的一侧,「没关系啦,这里很不错的,呵呵~」

「快看!开始了!」
前方的变化正在此刻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
从商业街的一端开始,灯光逐渐地开始熄灭——整个一条长街,在城市中不眠的长蛇陷入了寂寞。到两分多钟后,广场那侧的灯光也熄灭后,从教堂顶部平台望去,只能看到某些住家户的、星星点点的微弱的灯光……
不,这并不是沉寂的开始,而是、祭典的真正开始。
少女们都可以很明显听见从广场方向传来的、狂热而兴奋的呼喊。就要到来了,大家最期待的一刻。

妖精最期待的一刻,也在此时就要开始上演。
「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可以了!献给我一杯,怀着无限怨念与狂气的葡萄酒吧!」
她狂笑着,用力地扑扇着透明的双翼,幻想着即将见到的鲜红色,就连飞翔的速度也因兴奋而加快到原来的三倍。
在她的视线下,朱莉耶特不堪忍受痛苦地呻吟着,裘茵手持匕首对准她的心脏位置。

「嗯……就是这样……这样就可以了……」朱莉耶特小声勉强地说出模糊的语言: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紧紧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那充斥全身的渴望和冲动。
而就是在此刻,那传入耳中的声响,是什么?
「叮铃铃……」、「叮铃铃……」,那是多么静谧的声音啊。
就如位于树林中央、不带有一丝微波荡漾的湖面,多么清澈而无瑕;就如——在少女幻觉中,又出现的那湛蓝色、总是那么寂静的眼睛。
此刻,突兀的红色粘稠液体渗了下来,混入了那「湖水」之中,场景混浊的可怕……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要,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样!」朱莉耶特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阵比「吸血变异」还要苦痛的情感,她想要大喊,而喉咙却干渴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
「The 20th Day」,自我选择被击破而坠落的碎片。
「The 20th Day」,鲜血的狂热渴望与胜过一切诱惑的静谧。
「The 20th Day」,女孩说……

「呐,停下、停下!不要搞得,就像又有人要死掉一样啦!」
裘茵受到干扰,终止了匕首刺向朱莉耶特的轨迹,二人的视线聚焦声音传来的方向。
弗瓦莉加与缪优捧着风铃站在花房门口,因路上的奔跑而疲惫地喘着粗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比起弗瓦莉加,缪优对这种状况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原来,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样呢……」朱莉耶特握住裘茵的双手,满眼泪痕地呻吟着说,「我喜欢的女孩,绝对要是……最……最……」
可惜此刻无人听清她最后想要说出的是什么词语,少女的金发凄惨地凌乱着,眼睛的血红色尚未退去,但她心中却燃起了一股坚强而执著的念头——从裘茵手中拿过匕首。如果是怀着那个想法……再痛苦的灼伤也能强忍过去吧……
「喂,朱莉耶特!」弗瓦莉加奔向花房中去,缪优犹豫了片刻后,也跟了上去;而裘茵的口中,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松开了银质的匕首,直到渐渐恢复了杏色的眼眸,朱莉耶特望着大家——
「对不起……就让我再坚持一阵……可以吗?」
弗瓦莉加「嗯!」地回答说;裘茵则是在另一侧,静静地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缪优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望向另一侧……
「那边……」
她说着,其余三人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某一侧的天空,被染上一片亮丽光彩。
「开始了呢,烟火……」
虽然在这个地方并不能看到,可是此刻的四个少女却直直望着那个方向,燃亮她们眸子的、一定也会是如那绽放光彩一般的小小希望吧~

「开始了呢,烟火!」站在教堂屋顶平台的少女们兴奋地叫道。
在她们视线聚焦的地方,一束束冲向天空的流星绽开为七色的、无比亮丽的花朵。
而她们后方的森迦碧拉,一手搂住十字架坐稳,一手举起之前买的风铃。高处猛烈的气流拂动着铃铛与她暗金色的长发。听着传入耳朵的烟火炸裂声、前方愉悦的喧闹声、清脆的铃铛声,少女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甜蜜感。
此时,站在最前面的爱妮尔转身面向大家,在亮丽焰火下方,露出的是比烟花还要美丽的笑容。温暖的风顺着少女们的视线延长向远方、绚丽闪光的未来。

然后爱妮尔,那个女孩对大家说……
这句话,对一般人来说是极其普通的;而对那些就要告别人世的少女们,却是蕴涵着一路的艰辛与久久都不会退散的感动——

「The 20th Day」,女孩说:「一八九五年的夏天,欢迎光临~」
 楼主| 发表于 2009-4-19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You@LTRS 于 2009-6-1 00:56 编辑

Petal.07 少女身处的结界

- 1 -

——今天要讲的是半年前的事情。
那个少女,就这样在心中默默地诉说着。
——父亲对着我使用了『禁言』的魔法,令我完全无法说出声音。
她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向前方。在她前方的,是花房中唯一的一株植物,那株植物仿佛也在静静的看着她。不,与其说是植物本身,不如说……是寄居于植物的,某种看不见的「生灵」。

「在那个时期对你使用禁言魔法?有必要吗、有必要吗?你应该是完全习惯不说话的生活了啊。」
这样的声音传入少女的耳中。稚气的、轻快的、好奇的,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因为父亲想要教我说话。
明明像是之前一样完全没有发出声音,而少女对面的某个存在却仿佛真的听见了一样,「呃」地以惊讶的声音回应。
「的确有这种方法的说,如果你父亲是个和妖精契约的魔法师的话……」
那个声音思考着做出这样的回应。

关于裘茵半年前的故事,父亲突然决定要教她说话。
「为什么,要教我说话有什么意义。我明明是不能说话的啊。」裘茵在纸上写下这样的话,举起来给父亲看。
「跟我学就好啦,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想出教你说话的方法的哦。」
他首先以裘茵为目标施展了「禁言」的魔法,保证女儿完全不会说出任何声音;然后就开始了教学——「啊……」地,读出了给小孩子教学语言的课本上,最初的第一个字母。
「……」裘茵模仿着父亲的口型,笨拙地、完全不习惯地,操纵着腹中一股上升的气流,微微震动了自己细细的喉咙,不过理所当然地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嗯、嗯,做得不错呢!裘茵要放松些才好呢,而且不要害羞,把嘴再张大一些会更好呢。」
——真的,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少女如此怀疑着。

这个疑问,直到数天前才能解开。
「有特定的妖精可以直接读出身旁人类的想法的哦,而且是类似于真的听到说话声的那种感觉的啦,比如说我。」
少女听见某个声音对她说。
那时的父亲也是和妖精契约,以这种方式教我说话的吗?提到「契约」这个词,裘茵将心中颤抖以一如湖水般平静的表情掩盖。

「好啦、好啦,今天就讲到这里就好,」那个声音打断了来自裘茵心中默默的讲述,「有趣的故事要慢慢品味才好呢。」

叮铃铃~是风铃伴随着一阵夏风愉悦地歌唱。
大概是因为夏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令朱莉耶特觉得风铃的声音可以抵消心中吸血的冲动似的,于是就刻意地呆在离风铃近的地方。
弗瓦莉加送给她的风铃正挂在她自己的房间窗口,弗瓦莉加把自己的那个挂在了二楼客厅,缪优的挂在二楼阳台,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森迦碧拉竟也没有把自己的风铃独自享用,而是挂在了一楼正门门口附近。
于是如今的朱莉耶特正可以蒙受风铃的恩惠。
「我想一个人、多在花房里、呆一会……可以吗?」数分钟前,当朱莉耶特推着裘茵的轮椅散步到花房门口时,裘茵这样说。
而答应了裘茵提案的少女却心怀着什么顾虑,在门口遥遥注视着裘茵,企望着可以发现什么、之前从未留意到的细节。

「喂,就这么喜欢我的风铃么,呵呵~」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竟然是来自森迦碧拉?
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说话,朱莉耶特转过身看去,发现那金发的小恶魔露出仿如在嘲笑的神采。
「才没这回事呢,」朱莉耶特反驳说,「反而因为挂在门口,进出时都要拨开风铃,觉得好麻烦呢!当然,以森迦碧拉的身高来说应该没有这种烦恼呢。」
「我可是对于我的身材相当自豪的哦。」
听见这样的话,朱莉耶特又重新从上到下打量了森迦碧拉一次:带着些坏坏的恶作剧气质,那娃娃脸的确可能受到一部分人的追捧,然后是她一贯的黑色连衣裙,本来就娇小的她穿这种颜色就更显得瘦了,何况那套衣服是相当紧身的。胸部异常的平坦,腰际稍稍地凹进去一点,再就是裙子下面的白皙双腿。
「不过是个平胸的小矮子嘛,哼。」朱莉耶特轻声不屑地说。
森迦碧拉一定是听得见的,而她竟然没有继续反驳,一定是找到了能更加刺激朱莉耶特的话了吧。
「你,还在担心裘茵么?」果然,她转换了话题。
「我当然担心她了,因为我们关系好呢!」
「不,不是这方面的担心哦,」朱莉耶特听森迦碧拉说到这里,发现她嘴角又荡漾起了邪邪的浅笑,「我只得是,比如说,呵呵~担心裘茵——是不是能看见妖精之类,是不是和妖精之间有什么邪恶的约定之类……」
呃?
听到这里,朱莉耶特不由地僵住了数秒,「怎、怎么可能,妖精什么的,怎么可能……森迦碧拉果然……」
「朱莉耶特果然是小孩子呢,明明长得高一些,内心方面也没啥特别的啦,」森迦碧拉抢先把朱莉耶特想要反驳的话说出来了,「还说什么和裘茵关系好呢,其实并不怎么信任她的嘛。喂喂,你们两个真的有互相喜欢彼此么?还是,呵呵……」
森加碧拉捂住嘴偷笑,以一种鄙视的眼神看向朱莉耶特。

你们两个真的有互相喜欢彼此么?
朱莉耶特恨不得马上就要反驳,当然了,比如、比如说,夏至的那一天,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我和裘茵、我们曾经……
可是……
那样的话,就算是、彼此喜欢的证明了吗?
少女思考着,直到森迦碧拉说着「今天就到这里吧,好无聊、好无聊」地走开,直到她走过拐角后,又探出脑袋补充了一句,「下次你决心死掉的时候,我会帮忙的哦。」

这一天的下午茶时间,二楼的阳台上,三个少女围坐在圆桌旁。
一直以来喜欢聚一起喝茶的三人组合——爱妮尔、艾维莉儿、弗瓦莉加——在此刻有了小小的变化。艾维莉儿并不在,而取而代之的人是朱莉耶特。
她望着花房的方向——虽然此刻里面空无一人,但她却依旧时不时地望着那边,希望可以发现某个不属于人类的存在。

「时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于是我去约会了!」
说着,早早穿好漂亮洋装的少女站了起来——今天也是她与卡洛斯约定见面的日子。
「现在我终于差不多能记住去商业街的路了。这次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见他呢……会发生什么事呢、会发生什么事呢?好期待……」
弗瓦莉加兴奋地说着。
「要注意不要轻易地把自己奉献出去哦。」爱妮尔偷笑着说。
「奉献出去?那是什么?」弗瓦莉加天真地将脑袋撇向一边,询问着。
「大概比如说拥抱、接吻——然后在一起睡觉之类的,对吗?」朱利耶特抢答说。
「嘛,朱利耶特说的还真是直接呢。」
爱妮尔看向弗瓦莉加,果然那个少女已经满脸通红。
「那、那算什么啊!我才不会呢!」
慌张地,她就转身离开,留下了身后二人的挥手告别,与「加油啊」的喧闹声。

- 2 -

「……」
「……」
从阳台上望着弗瓦莉加一个人走出庭院之后,留下二人看了彼此一眼。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朱莉耶特。
「呐,艾维莉儿呢,怎么不在这里呢,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呃?」听见这个问题,爱妮尔突然显得有一丝动容,「啊,她啊……说不定和玛苏在一起吧。」
「和玛苏一起?」金发少女惊讶地重复说。
「嗯。说起来,朱莉耶特并不知道夏日祭发生的事情呢。」

6月22日,烟火熄灭之后的数人——
「艾维莉儿……」爱妮尔犹豫地向着身旁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开口,「那个……」
「怎么了?」
「真美呢,烟火。」结果,只是说出这样的话。
「嗯,很美……」
想要对艾维莉儿说出的话,想要对她发出的邀请……众人都要即将返回商业街,爱妮尔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说出口。

「爱妮尔,我……稍稍离开一下……」直到艾维莉儿说出这句话。
——回头看见艾维莉儿跑到玛苏旁边悄悄的说了些什么,二人就从一侧单独离开。
而当塞尔贝恩、森迦碧拉、爱妮尔、欧露司,这仅剩的四个少女回到商业街入口的一刻——
在烟火燃放时熄灭的街灯从她们的所在之处开始,渐渐地、富有节奏地再次燃亮在狂欢与庆典的夜空之下。
「哇,真好看!」欧露司张大了嘴赞叹着发出感想。
「嘛,这水准还蛮可以的,呵呵~」森迦碧拉也点着头说,「是吗,爱妮尔?」
「……」
女孩盯着前方没有回答,是被这场景震撼地说不出话吗?还是……
此刻,艾维莉儿和玛苏是不是也在其他某处看着这一幕;如果此时单独和艾维莉儿站在一起的人是自己的话……

「有这样的事啊……」
「嗯……」
爱妮尔把那天的经过大致给朱莉耶特讲了一下——当然,不包括自己的心情。
但是,心情大概还是透露出来了,女孩不停地、不安地用小勺不断搅动着红茶。
「爱妮尔不会觉得伤心吗?」
「我?」乒的一声,金属小勺碰到杯壁的声音,「我怎么可能会伤心呢!虽然少了个一起喝茶的人,少了个可以随便欺负的人,也稍微有点寂寞吧——说起来,朱莉耶特到底之前是怎么看我和艾维莉儿的关系的?」
「恋人啊。」简短而确定的回答。
「呃,是吗……」
不过,并不只是这一方面——
「那么玛苏她,不会就接受与艾维莉儿……了吧?」朱莉耶特不会忘记玛苏之前那个晚上对自己说过的话,「她不是一直喜欢缇丝嘛。」
「可是,缇丝已经不在了。这样又有人陪着自己,不是很好么。」
——朱莉耶特不是也在诺薇耶死去后,就一直与裘茵在一起的么。
这句话,弗瓦莉加险些就要说出口。
「这、根本就不像爱情的嘛。」
「嗯,当然不是爱情了。」

爱妮尔这样坚决地说着——
「当然啦,如果能拥有真正的爱情的话,当然也就不会是这样子了嘛。可是……对那些孩子来说,爱情是特别奢侈的东西呢。想象一下,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从出生起就被宣判了死亡的日期,一直、一直都被以奇怪的眼光看着。然后到了憧憬恋爱的年龄,身旁的孩子期待着的,都是那种幸福的、和心爱的人永永远远在一起的爱情。谁愿意和一个没过多久就会死掉的人恋爱呢。」
「可是,弗瓦莉加不是……」
「其实,弗瓦莉加与卡洛斯的关系,我一直都些担心呢。」
「呃?」朱莉耶特一愣,「他们两个,不是一直超级甜蜜吗?」
「每次约会,都是谁请客的呢?」
「弗瓦莉加……因为她说自己是大小姐,不能让平民掏钱的嘛。」
「每次都是谁主动去找谁的?」
「弗瓦莉加去商业街找卡洛斯……只有、只有昨天,卡洛斯主动过来了……」
说着,朱莉耶特低下了头。
有人因为事故,被建材砸死了。这样的消息在小城中不胫而走。而得知事故发生者大致的住址后,卡洛斯因为担心弗瓦莉加的安危,赶过来询问情况——然后也订下了今天、二人久违的约会。
「不、不过卡洛斯也对弗瓦莉加很好嘛。」
「说一些令女孩子开心的话,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呢。」
「……」
「希望这些,只是我的多虑吧。」
爱妮尔将视线望向一边。
夏日祭的那一天,缪优本来要拉着弗瓦莉加去钟表店找卡洛斯,可是突然在门口停下了,拉着弗瓦莉加就要离开。那一幕也很令她在意。

提起这天还发生过什么有趣事情的话,那就是晚饭后,朱莉耶特悄悄叫住了玛苏。
「那个、玛苏……虽然有点突然,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喵?」
之前与爱妮尔的对话令少女很在意,她忍不住想要对玛苏提问。可是关于怎么看待与缇丝、与艾维莉儿关系的问题,有一时间令她无法开口。
「喂喂,你们两个真的有互相喜欢彼此么?」
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少女又想起森迦碧拉的这句话——
「玛苏,和你喜欢的人,是不是曾经……那个、 经常接吻、然后经常拥抱在一起睡觉的……」
「喵喵?喵喵喵喵喵!」不知所措的玛苏一瞬间就因为面前那小女孩直接而天真的问题而满脸通红,「才、才没有这回事喵!」
「没、没有吗?」
「真的没有的喵!」女孩慌张地左右挥着手。
当玛苏发现某几个同伴向她们投以奇怪又好奇的目光时,她一脸僵硬地笑着,「我们出去散散步喵!」然后拉着朱莉耶特地胳膊走到了外面的庭院。

大家本来还准备等弗瓦莉加回来一起出晚饭,但是直到很晚她依旧没有归来。
「大概依旧在外面快活着吧。」
这样想着,大家迟迟地开饭了,而晚饭结束后已经是深夜。
夏至过后,真正的可以被称作夏天的夜晚,比之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呵呵,就算是真正的夏天到来,也没怎么特别的改变呢。」玛苏联想到了某个场景,自言自语地说着。
「怎么了,怎么了?」身旁比自己小五岁,却几乎要在身高方面赶上自己的少女好奇地问。
「想起了夏日祭那一天,爱妮尔说过的一句话……一八九五年的夏天,欢迎光临~」
那一刻,当爱妮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家都真的有一种跨过了一个很大的门槛的感觉。
还有,还有接下来发生的,关于自己的事情。接下来与自己独处的,「那个总是心口不一的女孩」,大概也如还沉浸在学园生活时的自己怀着同样的感情。

「我喜欢的人喵……」
夜晚的微凉,使被整天躁热熏染的少女们重新沉静下来,朱莉耶特瞪着眼紧紧盯着玛苏,生怕漏过任何一个单语。
「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个女孩子喵……」

还期待玛苏说出什么新鲜事的朱莉耶特顿时无语。
——关于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的啊!

「一般情况下,还是喜欢上男孩子,和男孩子恋爱比较正常的啦。不过当时身处女校,周围全是女生的我,竟不知不觉地,就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了呢。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感情果然还是非同寻常的吧。所以关于亲吻什么的,一概都没有喵,在那个时候……」

因为那是一种,绝对羞于说出口的爱情。
所以,深陷爱河的少女只是静静地在一旁注视着,注视着自己最憧憬的恋爱。
心怀着与每一个恋爱中的少男少女相同的悸动,却没有去握住那过于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幸福。

「所以,至少在那段日子里,关于亲吻什么的,一概都没有喵。心想着,只要那个人在那里存在着就好了;心想着,只要自己能够呆在那个人的身旁,就足够了。会因为对方漫不经心的牵手而心砰砰直跳,会因为一个眼神交会而感到来自对方的阵阵温暖,这样就足够了喵~」
——还是尚还「平凡」的彼此,并没有必要,也并不想跨过那条境界线。

「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不过有时会想——都怪自己生活在一个全是女生的世界里,真的就像一个结界嘛!如果是在更普通一点的环境的话……」
——虽然会这么想,不过自己,却意想不到地完全没有后悔喵。
关于爱上那个人。

「不过,我倒是有所期待呢,如果自己也能在女校……」朱莉耶特想象着说,「不过,我们现在也是一样的嘛,十二个女孩子的同居……」
「是吗?」玛苏想要说出接下来的一句话,不过看着身旁少女的表情……
她忍住了,自己背过身去,望向寂静无人的某一侧,以右手食指抵住嘴唇如同在追忆什么触感,「不一样的,此刻的我们……」这句话,她小声地完全不想让朱莉耶特听见。
而朱莉耶特也终究没有说出,关于她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接受艾维莉儿的问题。
……

- 3 -

6月25日的清晨,朱莉耶特早早地就起床了。
她去了弗瓦莉加的房间,发现那个少女依旧尚未归来。
昨天爱妮尔的疑虑,还有关于裘茵的事情……令她在意的东西多的像小山似的。
身穿睡衣,披散着一头金发,她去了庭园。
附近的玻璃花房依旧沉睡在静谧。
她完全不知道,在夏日祭之前的某日,坐轮椅的少女曾进入到那里面,第一次和妖精进行了对话。

「妖精小姐,请问你真的在这里吗?」那时,裘茵在板子上写了这句话,然后用它敲了敲轮椅边缘发出声响,仿佛是想要引起「某个生灵」的注意。
「嗯,我一直都在哦,裘茵。」
某个瞬间,这样的声音果然传入她的耳中。
「你好。」裘茵写下这句话,捧着望向前方。视线的焦点在曼佗罗花周围游离着……
「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呢,嘻嘻。你好,你果然也能听到我的声音呢。」

其实众人献出诺薇耶生命最后的鲜血的那天,妖精就做了测试。
「不可预知的爱与死亡。」
当她与裘茵一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裘茵果然有所反应望向自己;而当她飞到其他位置之后,裘茵的视线焦点却没有随之改变。
——裘茵意外地可以听见妖精的话语,却不能看见妖精。

「其实你不用靠写字与我交流的哦,」接下来的妖精这样说,「虽然不能随心所欲地读出你的心思,不过只要你把要说的话默想一遍,我就可以了解的——就像听见一样。」
——真的吗?
少女抱有疑问地想。
「真的哦~」
裘茵将双手紧紧握在胸口:好想和别人说话。正常的、不受任何限制的……想要和别人交流,要对话、要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呢?
「莉莉斯。」妖精回答。
——我叫裘茵,你好。
「我早就知道了哦,而且刚才不就已经问好了么?」
——你今年多少岁了?
「呃,这个嘛……好像是一百零几岁来着……」
——我十五岁。莉莉斯真是个老婆婆呢。
「才不是老婆婆呢!如果你能看见我的话,就会发现我还是个可爱的娇小女生哦。」
——生日呢?
「记不清了。你呢?」
就像外语教材最初几课的对话一样,裘茵提问着一些超简单、超平凡的问题。
而片刻之后,她却沉默了。
明明很想说话,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大概是从出生到现在太少开口,以至于失去了交流的才能了吧。
「既然想说话,就把你自己的故事讲给我听吧。」这次由妖精发起了话题。
……

朱丽耶特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就是在这里,缪优曾经数次地摔倒;就是在这里,每次推裘茵的轮椅经过时,都要特别的小心;就是这里,大家一次又一次地经过——不知不觉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我是不是也该……」
金发少女低声地自语说。
永远也忘不了,在一个多月之前的那一天,伴随着银色满月的光芒,某个黑暗的身影在她脖子上留下了可怖的诅咒痕迹。
绝对不要变成吸血鬼,想要永远、永远地做一个人类,所以……
她想着,说不定加入这个非同一般的群体后,就能拥有一点勇气吧。
朱莉耶特抬起头,发现太阳悄悄在东方露出了痕迹。一瞬间,她就觉得对那个存在异常厌恶似的,准备回到屋子里。
而就在这时候,她发现了某一个身影。
披着男生的外套,更显得特别娇小的女孩子,落魄的、可怜兮兮地推开庭园的铁门。
「弗……弗瓦莉加?」
朱莉耶特这才发现那个少女竟然就是她熟识的人,惊讶地跑了过去。

脸上是未擦干的泪痕,头发凌乱地披在身后,漂亮的裙子裂开了一大块,其中显露出来的长筒袜沾满了乌黑的灰尘。
「到、到底怎么了?」
弗瓦莉加扯住朱莉耶特的衣服,就脱力地跪到地上。
「朱莉耶特,怎么办……怎么办……我好痛苦……」
凄惨地哭声混杂着浑浊的词语,响彻在寂静的清晨。
「弗瓦莉加,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发少女担心地扶住同伴的肩膀。
难道昨日爱妮尔所说的,某些令人担心的事情竟然会变为了现实?
「好可怕……好怕……那时的卡洛斯……将我带到他家里后……」
「呃?可怕?去了家里?」
朱莉耶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昨天是弗瓦莉加第一次一个人单独去找卡洛斯约会,接下来,被邀请到家里了吗?
「好可怕……被紧紧地搂住……还有接吻……然后……他疯狂地……撕裂了我的衣服……然后……」
「然、然后?」
弗瓦莉加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语,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悲伤的嚎啕。
「弗瓦莉加,受伤了吗?」
朱莉耶特怕弗瓦莉加有什么急需要治疗的伤口,想掀开那件外套。
「不要,不要!不要看!」
少女尖叫着,然后抓住那遮掩身体的屏障。
——谁愿意和一个没过多久就会死掉的人恋爱呢。
——弗瓦莉加,不会真的是被骗了吧……
朱莉耶特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地呆呆站在原地。
「我……我才不是用完即弃的东西呢!」
弗瓦莉加紧紧怀抱住朱莉耶特的双腿,将脸埋于面前女孩双膝之间。
「我……我再也不要恋爱了……不……我……好想……真正的恋爱一次……」
照耀在少女的脸庞上,那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烁着恸哭悲伤的微微亮光,从眼眶到下颚连接成了轨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不知为什么,朱莉耶特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幕:可怜的少女夺过一件外套,凄惨地逃出了自己「恋人」的家。身为路痴的她,在那样的夜里,到底走了多久呢,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难以遇到,到底是花了多久才返回到商业中心的呢?然后,又花了多久才艰难地返回到这里的呢……
「弗瓦莉加,快进屋休息一下吧……」

这时候,初升的太阳带给大地万物斜斜的影子。
好痛苦……朱莉耶特这样感觉,不过,更不能抛弃那个少女不顾。她跪下身子,承受着被灼伤身体的微微痛楚,轻轻地搂住弗瓦莉加的身体。
「朱莉耶特,可以完成我……完成我的愿望吗……」
「呃?」
「杀了我……杀了我吧……」
那一瞬间,朱莉耶特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不久之前,自己曾经对弗瓦莉加提出的愿望,这时竟换作弗瓦莉加对自己提出。
「不要!不要这样!死亡什么的,完全没什么好的!」
少女脱口而出,就如在那个充斥着黑暗与狂热的夜晚,她的同伴坚决的话语——
想不到,当时弗瓦莉加拒绝自己的话,竟也换作自己对她说出。
「我们回去吧——进屋子里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好吗?好吗?」
这样说着,朱莉耶特想要令弗瓦莉加站起身来:轻轻地搂着她,想要抬起她的身子,可是如此犹豫而缺乏信心的自己,完全无法移动她的身子。
「我……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傻、傻瓜……不要这样……」
——一直、一直鼓励着我要活下去的人,不就是你么;选择勇敢生存下去的女孩更有魅力,不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吗?……
朱莉耶特做出了一个特别痛苦的表情,就想是违背了她的内心,可是少女以就坚持着说出了善意的谎言:「活下去吧!我们一起——一起活下去吧!就这样……我们就这样……」
我们就这样约定,好吗?
朱莉耶特尚未说完这句话。

身后的房门猛然间打开了,「弗瓦莉加……弗瓦莉加!」
是、是缪优的声音。
朱莉耶特不由地转过头,祈求可以得到帮助:看金灿灿的光,洒遍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总觉得在这一刻,那个总是给人不可靠感觉的女孩,就像是在最需要的时刻到来的救星一般。
「弗瓦莉加!」
缪优惊慌着,担心着,又一次大声地叫着这个名字,紧接着就开始了奔跑,然后——
「哐」的一声,女孩摔倒在地。可是,不顾拍打掉身上的灰尘,不顾全身的疼痛感,缪优就挣扎着爬起来,切实地到达了弗瓦莉加与朱莉耶特身边……

- 4 -

曾经有这样一位魔法师,他与妖精立下契约,借助妖精的力量,可以完成神奇的魔法。
而某一天,他却不得已违背了一条禁忌——泄漏了妖精的秘密。
作为惩罚:即将出生的女儿一生只有100次说话的机会。超过这个数目的话,就会死。

「哈哈,真是个不错的方案呢,」听到这个情节后,坐在玻璃花房之中,尚未开花的曼佗罗上,名叫「莉莉斯」的妖精笑着说,「那人如果迫不得已,下定决心违背禁忌的话,无论他自己受到怎样的惩罚都肯接受吧。不过偏偏把惩罚加在没有任何错的女儿身上,真是件令他欲哭无泪的事情呢。」
对面的,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少女并没有对这一点做出任何评价。

出生那天,小小的女孩子降生的那个瞬间,一副哭泣的样子,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父亲就对她使用了禁言的魔法。
到了普通小孩开始说话的年纪,那个女孩也想、想称呼赐予自己生命的、从最初开始就陪在自己身旁的那两人。可是她却安静地、无法说出一句话。
……

「你怨恨父亲吗?」
虽然少女看不见妖精的存在,但这样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他违背禁忌,是为了母亲的,为了让母亲可以继续活下去,才……
「若当时不那么做,你甚至不可能会出生,所以?」
——不,只是觉得,他是在坚持自己的想法罢了。
「坚持自己的想法?哈哈,这一点你倒是很好的继承他了啊。」
——嗯,为了朱莉耶特,我也什么事情都会去做。
「如果是实现她的那个愿望也可以吗?」
——愿望,朱莉耶特的愿望是什么?
妖精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空:「说起来,今天就是夏日祭了啊,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会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想知道她的愿望,就在今晚把她带到这里来吧,说不定……哈哈……」
没错,这正是6月22日的下午,在少女们去商业街参加庆典前,裘茵与妖精的对话。

——如果自己在夏日祭的那个晚上就死去,被裘茵杀死的话,会怎样呢?

那个漫长的不眠之夜终于度过,趁太阳出现之前,朱莉耶特推着轮椅,与裘茵一起享受清晨的新鲜空气。
「怎么了、朱莉叶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似的。还在担心、弗瓦莉加的事情吗?」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裘茵写字板左上角的记号又多了一条。
「没,没什么事啦。」就算背对的裘茵无法看见自己的表情,朱莉叶特还是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弗瓦莉加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开始好转了,多亏了缪优和爱妮尔一直都陪在她的身旁。
——关于她的事情,没有什么我插手的余地了吧。
朱莉耶特这样想着。
那天早晨,明明第一个遇见了弗瓦莉加,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有一些不安,有一些悔恨……
少女想着,如果自己也能为弗瓦莉加做一些事情就好了。
「谢谢你。」
而那个少女却这样对自己道谢说,在昨天的晚上。
由缪优和爱妮尔两个人拉扯着,弗瓦莉加来到了朱莉耶特房间的门口。
——「谢谢你,朱莉耶特。」
换了一套粉红色洋服的少女一个人推开房门走进去,这样说着。
「呃?」
涌上朱莉耶特心中的,是讶异与小小的温暖感:为什么要感谢我,那时候,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到的。多亏了有缪优在,才能、才能协助着她,一起把你带回了房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的啊……
「我们约定吧。」
「约定?」
「嗯,约定、约定……」弗瓦莉加庄重地点了点头,「我们——绝对要努力活到彼此生命的最后。」
「弗瓦莉加,已经没事了吗……」

穿着崭新洋服的少女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终于来到朱莉耶特的身旁。
「怎么能没事啊,我……我可是失恋了、失恋了啊!」
「对、对不起。」朱莉耶特低下了头,后悔自己竟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不过——」
弗瓦莉加缓缓地伸出手,握住朱莉耶特腰际的衣角,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靠了上去:「不过,朱莉耶特的怀抱,很温暖。」
「我……」
「即使不是爱情,但是有这样的拥抱,我也会有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吧。」
「我……」
「原来……果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最重视我的人,是——真是不可思议呢,明明是和那个人在同一天认识的,明明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的……」
「家人……」
「嗯,是……我们十二个人的家族呢……永远都是十二人的、家人……」
说着,弗瓦莉加踮起了脚尖,以自己右边的侧脸,贴紧了朱莉耶特右边的侧脸。然后,她缓缓地低下了头,亲吻了朱莉耶特的脖子。
「朱莉耶特的怀抱很温暖……」弗瓦莉加低声地又重复着说了一遍,「朱莉耶特拥有着、拥有着,令人感觉到温暖的力量呢。」
而朱莉耶特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她只是渐渐地伸出了手,渐渐地、回应了弗瓦莉加的拥抱。

一边回忆着一边前行,不知不觉地,朱莉叶特就与裘茵来到花房之中。
就是在这里。
当提到曼佗罗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爱与死亡」时,裘茵曾问过她是否愿意与自己一起陷入不可预知的漩涡。
就是在这里。
等待着夏日到来的烟火,以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

朱莉耶特曾一直相信那时的自己,和裘茵之间存在的感情是「爱情」。
而也许,只是想有个人可以依靠,只是想靠某种温度融化心中的冻伤。比如昨天夜里,弗瓦莉加轻轻地拥抱着自己;而她自己,是不是也以着同样的心情去拥抱裘茵而已呢?

「裘茵……裘茵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喜欢……」
「是吗,我也喜欢裘茵……」
简单的、寥寥几字的对话,是不是含着更多的意思。
没错,喜欢着的。不过,是不是又有些许的不同。

「哈哈,朱莉耶特对你抱有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呢。被限定时间的她,才没有可以享受恋爱的从容。」
裘茵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与小孩子般、幸灾乐祸的声音。如果说,妖精可以读出别人想要说的话语,难道连朱莉耶特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心事也全部被她得知?

没错,这不是爱情。
朱莉耶特自己也终于渐渐明白了:爱妮尔对她说过的话,以及玛苏对自己说出的话。
——在我们之中,在我们这些少女之中存在的,并不是专一的爱情啊。
少女渐渐地明白了,也许就是当她拥抱住弗瓦莉加的那一刻。
无论是诺薇耶、裘茵,还是弗瓦莉加……每一个人,她都不忍心放弃;曼佗罗契约中的全员,都是她无可取代的同伴。
大家都有着短短的被限制期限的未来,大家的心中都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所以……
任何的一人,都不会拒绝对方;任何的一人,都会深爱着对方——爱着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吧。

可是,也有一个少女。
有一个少女是如此地与众不同。
就算别人的回应,并不是爱情,但是,她还是决定要献出……

——就算这样,我已经决定了。不、我早就开始实行了。
那个少女默默的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妖精。
——将我的每一句话都献给她,因为从最初的一刻,我就选择了她。

「裘茵,你觉得……」朱莉耶特一边问着,一边绕过轮椅走向裘茵的面前,「你觉得,如果有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的可能,要不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呢?」
就算失去全部心爱的人,就连可以为自己取暖的人也全部失去,是不是,也会想要不顾一切地活下去呢?
「呃、什么……对不起、我没注意听清……」
一直在暗中与妖精交流的裘茵错过了朱莉耶特的提问,她在板子上画下记号后,抬起头看朱莉耶特的眼睛。
「没、没什么……对了,我们、再去外面『约会』一次吧!」
无心就说出这句话,然后朱莉耶特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不就仿如诺薇耶死去的一日,她提出逛街建议的情形么。

裘茵沉默了数秒,然后脑袋缓缓地上下摆动了一下。
朱莉耶特也以点头回应,她伸出手,想要去拥抱裘茵。
——这一次,如果是我们两人的话,没问题的。
想要以身体的行动,这样传达给对方,也这样令自己确定。
而比起夏日祭那天,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裘茵,想要感触她的身体的自己,朱莉耶特有了微小却又巨大的不同了。
——她渐渐明白自己心中所怀有的感情,渐渐明白自己所应奉献出的感情。
她犹豫着,或是因为对于那种「只是想别人寻求温暖」的做法产生了厌恶,或是因为稍稍染一层淡淡红润的害羞感,令她伸向裘茵的手在中途停住了。

「呃?」
在下一个瞬间,出乎朱莉耶特预料地……裘茵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轻轻将朱莉耶特的左手夹在中央。
这种特别的感觉,令朱莉耶特这才察觉到,二人虽然早已拥抱过、接吻过,但这样握着手还是相当少见的呢,甚至在自己记忆中,连一次都没有?
因为就算一起走在街上,由于朱莉耶特总是在后方推着轮椅,无法和裘茵并肩地,牵着彼此的手行进。

「好、好舒服的感觉……」
会因为对方漫不经心的牵手而心砰砰直跳——
一瞬间,某个晚上,玛苏曾经讲过的话语浮现在眼前。
朱莉耶特也以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靠近裘茵的手,如她一般,将对方的一只手轻轻夹在中央。
然后,那时候玛苏说过的下一句话是……
朱莉耶特抬起头,望向裘茵的眼睛,如湖水一般的蓝。
——会因为一个眼神交会而感到来自对方的阵阵温暖。

「哦哦,完全处于二人世界了,存在感薄弱的我,早就习惯被当成空气了……」托起下巴坐在某片绿叶上的小小妖精,以裘茵听不见的音量自言自语着,「不过嘛……」
与之前总是习惯哈哈大笑不同,她这一次只是嘴角悄悄地有所上扬,露出令人类想不到、看不见、也不太懂的微笑。

为了下次品尝到的血酒更加别具风味……
「加油吧,少女们~」
……
 楼主| 发表于 2009-4-19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You@LTRS 于 2009-6-1 00:56 编辑

Petal.08 深渊尽头的闪光

- 1 -

「那时候、我刚开始教你学说话的那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自己明明不能说话的——」
经过了三个多月的语言教学,某一天父亲对女儿说,
「不是这样的,你并不是不能说话,你还有100次的机会。虽说是极其稀少的数目,但这仅有的一百次机会确实存在着。因为是如此的稀少,如此的宝贵,所以我才在你渐渐长大、懂事之后才叫你说话。」

又过了数月,离开了总是担心自己的、又总是理解自己的家人,少女拥有了特别与众不同的生活,拥有了与众不同的伙伴。
所以,即使此刻的自己,正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位于商业街人群的一角,也不会害怕孤单。
裘茵望了一眼附近杂货店的门口。作为热门商品宣传,大量挂在那里的风铃发出连成一片的响声,却并不会令人觉得吵杂。

如此稀少、如此宝贵的每一句话,说出每一句话都要相当的决心和勇气,这一百次的机会,你打算怎样用呢,裘茵?
当时,面对父亲的这个提问,女儿什么都没有回答。
此刻,也许是因为等待时的无聊,她拿着总是随身携带的笔,在以写字代替说话的木板上,随手却早已下定决心地完成了答案。
就如她曾告诉妖精的一样:「把每一句话,都献给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

而裘茵再次抬头望向杂货店门口时,发现朱莉耶特已经完成了购物,撑着雨伞遮住深厚的阳光,提着个小袋子走向自己。
她以一道横线将刚才写下的话划掉,然后将木板收到一旁。
是因为害羞而不想让她看见那句话么?
不、,有另一个原因:和那个人在一起时,不需要以写字代替语言。

6月26号,正当几个同伴正在进行下午茶,朱莉耶特推着轮椅上的裘茵,渐渐走向庭院门口的地方。
「喂,你们俩正要准备出去么?」,森迦碧拉叫住二人。
「呃?」朱莉耶特侧过头。看见对自己说话的那人后,警觉地紧握住轮椅把手,生怕又会栽在那小恶魔的鬼主意上,「怎、怎么了?」
「呜,貌似我被当作坏人了……」依旧身穿紧身黑色连衣裙的少女厥了一下嘴,「这次其实是我有请求,呵呵~可以顺便帮我买个东西么?」
「不要。」简单干脆地拒绝。
「呜,不要说的那么干脆嘛。对朱莉耶特也有好处的哦,那天你们不是没有看成烟火么?」
说完后,森迦碧拉趁朱莉耶特一愣的瞬间,走到她的身旁,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干、干什么……」虽说还是有所防备,不过却更加好奇的金发少女渐渐开始动摇了。
「没关系啦。这次是我诚心希望朱利耶特的帮助哦。呵呵~」
终于,暂时瞒着裘茵,朱利耶特听了森迦碧拉的悄悄话,然后「嗯、嗯」地点了点头。

森迦碧拉想让朱利耶特捎给她的东西是……
「想不到,森迦碧拉竟然想要焰火棒呢。难道她想用那玩意恶作剧么?比如趁别人熟睡时,点燃她的头发之类的?」走出杂货店,朱利耶特一边推着轮椅前进,一边说。没错,刚才她去便利店就是为了买焰火棒的。
「就算朱利耶特、被烧焦了头发……我也、不会介意……」
「呃……那个……」想不到裘茵竟然会从这种角度回复,红着脸的朱利耶特转移话题说,「当然,我不止买了给她一个人的,回去后我们也可以放焰火玩啦。」
当时森迦碧拉说「你们不是没有看成烟火么」,也是想让她们以焰火棒替代吧。
「朱莉耶特……现在……」
「?」
「现在就去、河边附近吧、放焰火、我们两个人……」
「现在?不过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呢。」可刚随口说出这句话,金发少女就在心里暗暗后悔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朱莉耶特呢……」连续的对话,另裘茵木板的左上角有多了几道标记,不过,那个少女依旧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地说着,「不过……没有火柴呢……」
回家玩焰火棒的话,找到火柴这种东西当然完全不是问题,不过直接去河边的话,还要再返回杂货店去买火柴。
「这点裘茵就不要担心啦。其实,」朱莉耶特咽了下口水,在她前方的裘茵并没有看到那娇羞的表情,「火柴我刚才已经顺便就买了……」
裘茵这时没有再开口说话,而背对裘茵的朱莉耶特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虽说那个少女,百分之九十九都会面无表情的吧。不过,这并不代表朱莉耶特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应:裘茵稍稍地把脑袋偏向左侧,轻轻地倚住了朱莉耶特握着轮椅的左手。接触到那短发的感觉,很凉、很软和。
「好痒~」朱莉耶特小声嘟囔着,然后下一个片断,就是她情不自禁地「呵呵」笑了。

因此,1895年6月26日下午六点半,若你也曾在小城「莎尔诺利亚」延河岸散步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偶然遇见那两个孩子呢。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路过某个休憩小亭的时候,一定会情不自禁地望向那边。就像是这辈子第一次玩焰火棒似的,焦急地、连天色都没暗下来就傻傻点燃了、在此刻看起来还完全不够明亮的闪光。却还笑得那么开心——只是其中金发的那个。

在这个时候比焰火棒的光芒亮得多的,是沿着河道伸展向无尽远方的落阳。
「好美,好远,就像是未来呢。」不知为何,忽然朱莉耶特说出了这样的话。
就算因为渐渐开始变得不是人类的自己,心里无法掩饰住对那名叫「太阳」的光产生惧怕,而拥有着普通少女心灵的少女,忍着微微的痛苦,不由自主地想要望见、想要接近那样的光。然后,她又举起了手中的焰火棒,却是很短暂、弱小地可怜的光。
「裘茵……你觉得,如果有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的可能,要不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呢?」
比起那弱小短暂的光,是不是要不顾一切的、追寻远方无法触及的光呢?清晨的、被裘茵忽略的那个问题,再一次被金发的少女提出。她低着头,在害怕着什么、也在期待着什么。

裘茵没有立刻回答,也许是这问题过于困难,过于抽象的缘故。直到朱莉耶特双手捧着的焰火棒燃到了尽头,最后一道白色烟雾上升然后散开,裘茵从放在自己腿上的盒子中取出新的一根,将它交入朱莉耶特的手中。接着她划亮了火柴,双手捧住了那热热的火光,不令它河岸周边的风吹散吹灭,微微前倾身体,确实地靠近朱莉耶特,点燃即将了闪烁的星火。
「很小、很短暂……不过、就类似、这样的……」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不也是正在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而说出这句话的啊!

——很小、很短暂……不过,就类似这样的闪光,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最宝贵的,用一切代价交换也值得的闪光。是比那遥远的、一眼都看不到尽头的光辉还要灿烂美丽的,绝对无可取代的闪光呢。

少女的话语一如往常一样、断断续续地,笨拙地都无法将自己的心情完全表达。不过,她早已决定把这样的话语,如自己生命一样全部献出。然后,当又一次在木板上添加了一道记号,她抬起头,将那「嗞嗞」霰开的火花,以及更上方的、杏色的一对瞳孔,映入自己湖水一样湛蓝透明的双眼。很窝心地、很骄傲地、很幸福地,裘茵说:
因为放弃了、未来……于是、我拥有了……

「于是、我拥有了、朱莉耶特。」
……

- 2 -

——在教我学说话的三个月过后,父亲就去世了。
这又是哪一天呢,裘茵讲述的过往终于进入尾声。
「果然呢。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明明都已经是违背契约的人了,怎么还可以使用魔法?」
——就如只有一百次说话机会的我。他也是用生命交换了,同样只有一百次的、最后使用魔法的机会,并将这一百次的机会全部用在了我身上。
「哈哈哈,」妖精挥着手大笑着,「真是个傻瓜啊!明明用了九十九次后,留着最后一次永远也不用不就行了?」
——因为父亲固执的可怕,总自私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只要完成自己的目的,死亡对他来说也是无所谓。
「哈,偏偏这一点你很好地继承下去了嘛,裘茵。极端自私的固执,不惜自我毁灭的性格。」
……

放完烟火后,朱莉耶特和裘茵在外面的露天餐馆吃完晚餐,归家已经是在八点以后。
将裘茵送回房间,朱莉耶特沿着旋转的阶梯走向二楼:「接下来,将焰火棒给森迦碧拉送去吧……」
一走入大厅,她就看见那个少女,以一头垂下的暗金色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身体,背对着自己坐在桌旁。
「啊,朱莉耶特,回来了啊。」说话的是弗瓦莉加,她面朝着朱莉耶特的方向,坐在远离森迦碧拉的对角。
「嗯,晚上好。」朱莉耶特回复着。
这个场景,真是看起来很有反差呢。一瞬间朱莉耶特这样感觉。
森迦碧拉和弗瓦莉加,同样是身材很娇小的少女,一个总穿着黑色的紧身连衣裙,一个却最爱宽松的、环绕着无数蕾丝花边的洋服。
这时其中的某人动了,随着长发的旋转,她侧身站起来面朝朱莉耶特,果然,依旧还是一身黑装。
「给我。」什么问候的话也没有,她伸出手直接地说。
「哼,只有一盒哦。」朱莉耶特心想这究竟算什么态度,虽然还剩下三盒焰火棒,不过她一瞬间就决定只给森迦碧拉一盒。
「谢谢。」森迦碧拉接过后就与朱莉耶特擦肩而过着离开,难道是着急地想要到院子里玩了?

「哼,还知道说谢谢啊。」
说着,朱莉耶特坐到了弗瓦莉加对面,拿出一只杯子。
「要红茶么、要红茶么?」那个被包裹在粉色蕾丝中的少女问。
「今晚换下口味,就喝咖啡吧。」
她就拿起咖啡壶——其中还有一半艾维莉儿留下的、烧好的咖啡,满满地倒入杯中。
「呜,好苦!难道艾维莉儿一直在喝这种东西么!」少女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就皱着眉头说。
「那就分我一半吧。」
弗瓦莉加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红茶,伸手拿来朱莉耶特的杯子,将其中的一半倒入自己的茶杯中,然后为各自的饮品加上热水混合,笑着又将杯子递给朱莉耶特,「这样就可以淡很多了!」
「谢谢,不过看起来还是很浓的说……」朱莉耶特看着杯中那深不见底的漆黑色,也如弗瓦莉加的习惯一样,向咖啡中丢进了糖块。
「两块的话,完全不够呢!」弗瓦莉加又给了朱莉耶特两块糖,自己也如她一样总共加了四块。

——我帮你分担一半。
很像呢,就如那一天,面对口中饱含着诺薇耶此生最后鲜血的自己,裘茵曾经这样说。
然后,滚烫的热度,就通过二人的接吻传递。

「真像呢,想不到弗瓦莉加也这样……」金发少女情不自禁地感叹着。
「像什么、像什么……朱莉耶特不会又在想裘茵的事情了吧。」
一击中的。
「才不像呢,才不要和裘茵像呢!」弗瓦莉加厥起了嘴,然后不满地反驳着。可是,此后的片刻,少女又将眼神撇向了一侧,小声地说着,「其实,也有时候觉得,若可以像她那样就好了,那么坚决地……对待死亡……」
「嗯,」听见一向反感裘茵的弗瓦莉加竟然也做出了这样的评价,朱利耶特点了点头,「初识时,光看着裘茵,总觉得她就想静静的小猫一样可以爱,恨不得把她带回家养着呢——的感觉;可渐渐了解之后,才知道别看她表现的那么安静,其实却是个极端地可怕的偏执狂呢。」
说到「偏执狂」这个词的时候,少女并没有带一丝的贬义,反而骄傲、幸福地扬着嘴角。

「请不要害怕死亡。」
因缇丝的死陷入悲伤恐惧时,她以毫无动摇的眼神温暖着自己。
「我相信朱利耶特。」
买回匕首的夜里,与大家的怀疑与恐惧相对,她毫无顾虑地固执深信。
「我帮你分担一半。」
背负诺薇耶绝望的心愿时,毫无犹豫地愿意为自己献出所有。
「你愿意,一同与我跃入漩涡的中央吗?」
鼓励着自己,即使是一瞬间,也曾令自己感到和她在一起就毫无畏惧。
……
从最初起就是这样,这样的偏执地爱着一个人、这样的从未改变,到了令人不自觉地猜想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的程度。

「弗瓦莉加,那个……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呢……直到一个多月前的那天,被吸血鬼袭击的那天为止。」
朱利耶特终于向别人讲起自己的故事。
「没有死去的我得知了自己不久后就会变成吸血鬼的事实。才不要变成吸血鬼呢,才不要做怪物呢!就算……」
就算死掉也不要——在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愿望。可是,那个少女却又怎么能简单地接受「死亡」这件事呢。
「所以,我加入了曼佗罗的契约,就算没有必死的期限。对我来说的期限,就是将要完全变成吸血鬼的时刻。当时想着,如果是和大家一起,和拥有类似命运的同伴在一起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会渐渐地可以接受死亡了呢。可、可是,没想到,可是,正好相反……」
当看到缇丝,第一个离大家而去的女孩永远闭上眼睛,怎么叫她都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当看到诺薇耶,突如其来地被从天而降的建材砸中,饱含悲伤地说出最后的请求……
「我、更加害怕了呢!害怕着死亡。甚至想着,直接变成吸血鬼就好了嘛,即使疯狂地吸掉这里每一个人的鲜血,把这个小小小小的世界毁坏地比地狱还恐怖,至少……还算可以活着就好了呢……」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裘茵……你觉得,如果有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的可能,要不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呢?」
党提出这个问题后,裘茵的回答竟然是……
很感动地、很心酸地、很爱怜地,朱莉耶特将那个答案牢牢守在胸口。

「明明、明明我也有『闪光』呢!」
就算不像太阳那么明亮,不过假如场景是无尽黑暗的话,她却一定会显现令人神往的、至纯至美的辉煌。
——裘茵、她,也是我在黑暗尽头寻到的闪光啊,是如焰火棒一般紧紧握在掌心,闪烁着的会熄灭却无比绚丽的光。
「弗瓦莉加……每个人都害怕死亡的,是这样的吗?」
「嗯,没错。只不过……」
若是为了更加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会有选择死亡的勇气。
「如果,在黑暗的深处有她在……」小声地说完,朱莉耶特喝下一口咖啡,那漆黑色液体的苦味完全被遮掩住,融入口中的是无尽的甜味。

看见那个少女的神态,弗瓦莉加已经能察觉到她的答案,会令自己悲伤、却又无法反驳的答案:「自己要怎么做、会怎么做,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吧。仅此一次哦,我就允许你了,即使选择坠入黑暗也不责备你了。」
当然、就算是仅此一次,仅此一次却已经足够令她永远与大家分离……
「我只是、只是想,该要面对自己的期限了……」
「是吗?是这样的啊。」
左手捂住嘴,不想让朱莉耶特看见自己的面部表情,而眼神却毫无掩饰地留露出全部的心情;然后,随着「扑通」、「扑通」的声响……又来了,以右手连续不断地,将糖块丢入咖啡中。
「弗瓦莉加?」
「最讨厌……我最讨厌苦涩了!」
少女一口气将整杯咖啡喝完,那没有融掉的块状甜蜜直接落入她口中,「咔嚓」、「咔嚓」地被咬碎成浓重腻味的甜。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那么苦呢?」说完,她趴在桌角,将表情埋于朱利耶特看不见的阴影之中。
而朱利耶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走到弗瓦莉加的侧方,蹲下身子,以双臂环绕住蜿蜒破碎着的一层层花边,渐渐地、渐渐地收紧,终于触到细细的腰际。
「对不起,弗瓦莉加……」
「不,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
「弗瓦莉加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无法像裘茵那样固执地只喜欢一个人,而金发的少女决定把自己能做到的、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切,献给每一个同样承受着痛苦,却依旧在意着彼此,并奉献出温暖的同伴,「我希望,弗瓦莉加也能变得开心一点的……不,变得、像……像糖那么甜美就好了……」
将脑袋撇到一边,不断擦着脸上的泪痕后,弗瓦莉加在某个瞬间终于有自信不被看见那些哭泣的证明,她抬起头,回应朱利耶特的是饱含着温温眼泪的暖暖目光:「我确实接受了,朱利耶特的『爱』。这些,足够了……」她伸出双手,各自握住朱利耶特的双腕,引导着那两支纤细双臂远离自己的身体。那如淡淡甜蜜恋爱一般的粉色,过了片刻后终于渐渐蓬松开来,漂亮的洋服也随着少女缓缓站起而恢复了原本的造型。

「朱利耶特,」弗瓦莉加在胸前握紧双拳,自己也终于下定决心,「朱利耶特,送我个礼物吧。」
——想要朱利耶特,把「那个」托付给自己。曾经的某日,弗瓦莉加不曾接受的、朱利耶特的愿望。

- 3 -

「朱利耶特,送我个礼物吧。」
这样说之后,弗瓦莉加拉着朱利耶特去了她的房间。
装作一幅四处环视,挑选东西的样子,不过,想要的礼物早就决定了:「这个给我。」
片刻之后,弗瓦莉加从衣架上取下一个小包,「这个我要作礼物了。」
「呃,这个?」其中装着什么东西,朱利耶特自己怎可能不清楚。
「给我好了。」坚决地回应。
沉默之后,少女说了「谢谢」。而说谢谢的人,却是送出礼物的朱利耶特。
「由朱利耶特说谢谢,好奇怪呢,呵。」
「然后这个,就当作真正的、『礼物』吧。」朱利耶特将购物袋中最后剩下的两盒焰火棒递给了弗瓦莉加,「弗瓦莉加和缪优那天,也没有看成烟火呢,你们就一起拿去玩吧。」
「谢谢。」这次是弗瓦莉加的道谢,然后,「晚安。」
随着裙角急促地摆动,少女快步地离开了朱利耶特的房间,然后再关上门的一刻,瞬间就停住了脚步,轻轻地倚在门上,垂下了脑袋;而朱利耶特缓缓地走到门的另一侧,扶住那层薄薄的、却异常难以越过的木板,自言自语地说着、却意外地传达给了对面那个人,「谢谢,弗瓦莉加……晚安……」

波澜起伏的一整天终于就要过去,朱利耶特一个人,站在自己的房间中。
「说起来,现在森迦碧拉怎么样了?不会真的用焰火棒要趁别人睡觉时恶作剧地点燃头发吧。」不想让自己总是想关于自己的沉重事情,少女试着转换心情。
而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带着疯狂与不安气氛的冲动再次用上她的喉咙……

另一方面,是进入花房的少女。也许是因为衣服的颜色过于阴暗,以至于和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就连早早入睡的妖精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而那个少女却仿佛看见了妖精的所在。她伸出手,摇晃了几下那看起来最大、最软和的叶片——对躺在上面的妖精来说,这就如地震一般地令她失去平衡落下,还好她及时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喂,你想害死我嘛!」生气地,妖精抱怨说。
「快起来,给你带好玩的东西来了。这么早就睡觉了,不愧为一百多岁的老婆婆呢。」
「我才、才不是老婆婆呢!」说着,那小小的生灵又落在了那片树叶上。
「喂,快好好抱紧了。」并没有多管妖精的怨气,森迦碧拉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焰火棒,放入妖精的怀抱中。
妖精愣了一下,然后搂着紧紧抱住,小小的焰火棒对于她来说像是高耸的旗杆一样,「喂喂喂,这是什么?啊啊,好危险……」她摇晃着差点要摔倒,过了片刻之后才终于抱稳。
「拿好了喽,那就开始了,呵呵。」少女用火柴点燃了妖精的焰火棒。

小小的、不,对妖精来说是足够巨大的火花,在黑暗的背景下格外灿烂。
「啊啊啊啊!救命啊!不要!」面对自己头顶上绽开的热度,妖精害怕地尖叫着,却又因为怕掉落的话,会烧到心爱的曼佗罗而不能放开手,「森迦碧拉!啊啊啊!你故意整我的吧!」
「别把目光移到一边啊,多么漂亮的火花啊,呵呵~」
「我哪有心去看啊,啊啊啊啊啊!」焰火棒那短短的燃放时间对妖精来说却是漫长的煎熬一般,终于火光灭了,她松懈地放开了那高高的杆子,坐在叶子上「呼呼」地猛烈喘着气,「你来放,我还是看着吧……」
「可以自己玩啦,求之不得呢。」说着少女又拿出一根焰火棒,自己将它点燃。

高举着那闪闪发光的微亮,森迦碧拉轻轻地将它左右摇晃着。落下的点点星光,仿佛就如组成了流星雨一般的帷幕。映在她眼神中的、是一如望见夏日祭那天看见烟火时一样闪烁的甜蜜;渲染她的脸的,是被那小小热度而温暖的红晕。
「就像是,真的烟火呢……」
妖精坐在叶片上,兴奋地晃动了几下翅膀,仰望着裂开的光芒。
「怎么样,」待光芒散去,淹没了少女嘴角的浅笑,「好看么?」
「嘛,还算普通吧。」
「呃,仅仅如此么,那我回去了……」森迦碧拉转身就要离开。
「不要……其实,很美……」
「什么,我听不见。」
「我还要玩啦!」妖精飞到森迦碧拉身旁环绕着,就如在撒娇的孩子一般。
……
然后,不知是第几支焰火棒了呢,妖精终于掌握了技巧,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她此时竟然可以抱着焰火棒飞在空中,划出好看的轨迹。对看不见妖精存在的常人来说,就像是自由地浮在空中发着光的、魔法少女的魔杖一般。
某个瞬间,它环绕着森迦碧拉飞翔着。
「喂!」少女突然感觉身后的热度,敏感地往前跳了一步,「小心不要点燃我的头发!」
「嘻~」
「你是故意的吧!」森迦碧拉嘟着嘴、皱起眉毛。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嘻嘻~」

「喂,缪优!」
弗瓦莉加离开朱莉耶特房间后,径直就去找缪优去了,「哐当」一声推来了门。
「唔……发生了什么……」已经入睡的缪优揉着眼睛,不情愿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陪我去玩焰火棒!」
「什么嘛,好困……」正无精打采地随口说着,可片刻过后女孩突然清醒了过来,一口气就跳下床去,「什么,焰火棒?」然后「好啊好啊」地兴奋说着。
「……」面对同伴过于激动的反映,弗瓦莉加一脸惊愕,「至于那么兴奋么……」
而就在说这句话时,缪优就已经穿好衣服,然后打开了窗户。
「开窗?要做什么?」
缪优以行动做了回答,她直接从窗户爬了出去,瞬间就到了院子里,「这就是一楼的好处啦。报告长官,缪优已经到达目的地,我们快开始吧!」
想不到,会这么开心呢……
弗瓦莉加终于忍不住笑了,她也试着爬上窗口:「抱我下去,缪优。」
「嗯,好的!」
二人利用快速通道到达庭院后,正好遇见从花房走出的森迦碧拉。
「喂,森迦碧拉要一起玩焰火棒么?」缪优一发现就兴奋地高声打着招呼。
「呃,焰火棒么……好啊好啊,呵呵。」
接着,缪优就走向森迦碧拉那边,还转头催促着弗瓦莉加,「快啊快啊。」
「唔……明明是我邀请你的嘛,怎么变成这样……」虽说口头上小声抱怨着,弗瓦莉加还是拿着两盒焰火棒跟了上去。

感受到非同寻常的冲动,朱莉耶特一气跑到窗口——打开窗户,试图凭借新鲜空气与暖风能令自己平静一些。一瞬间,风铃受到碰撞而凌乱地发出了声响。
「呼、呼……」大口地喘气后,少女终于稍稍舒服了点,她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焰火轨迹,「是、闪光呢。」
……
「傻瓜……明明是一群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的女孩子,为什么这样开心地笑着呢?」
花房中的某个小小生灵,此刻也如同朱莉耶特一般在遥望——这样询问着,可是能够和她对话的某个少女正愉快玩乐中而无暇回答,妖精只得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一定是找到了特定的、会陪在自己身旁的人,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一瞬间忘掉彼此的悲伤~」

- 4 -

而之后的一天、6月27日午饭后,裘茵忽然在纸上写了这样的要求:「想要去朱莉耶特的房间看下。」
——因为朱莉耶特的房间在二楼,而总需要坐轮椅的裘茵从来没有上去过。
然后,是朱莉耶特坚持自己背着裘茵,小心地扶住楼梯,略带艰难地到达了二楼;而缪优和弗瓦莉加帮忙将轮椅抬了上去。
「接下来就让她们俩人单独相处吧。」望着二人的身影,弗瓦莉加这样说着。
「嗯,」缪优点了点头,「都快过了一个月了呢,裘茵终于说出了这个要求了呢——说不定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唔唔,难道说是表白?」
「呃,重要的事情啊……」弗瓦莉加嘟囔着,「与其说是表白,难道——不会是……」
少女突然想到了什么,「缪优,我们……稍稍偷听一下怎么样?」
「想不到弗瓦莉加还有这种兴趣呢……不过、怎么办,我也是相当好奇的呢……」小声交换着意见,缪优点了点头,「去吧去吧。」
握紧了侧身背在身上的小包,弗瓦莉加能清楚听见自己因紧张而心脏狂烈跳动的声音,下个瞬间,她与缪优同时从旋转楼梯的中央折返……

「朱莉耶特的房间,就几乎像我想象的一样呢。」裘茵在木板上写下这句话,举起来给朱莉耶特看。
各处布置得都很整洁,桌上放了不少可爱的小物件,书橱里摆了几本诺薇耶留下的服装杂志,床上自然少不了一个布偶。
而比起这些小事,更令朱莉耶特在意的,是自从昨天放完焰火归家的路上,裘茵就一直没有对她开口说话。
当时金发少女随意地问了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得到回答。推着轮椅的朱莉耶特从后方俯视着,一遍又一遍确认着左上角记号数量的裘茵。
「那些符号,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裘茵的……『那个』原因有关?」
也曾这样问过,却也依旧没有获得什么信息。「会尽快告诉你的。」裘茵又写下了这样的话。

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趁这个机会告诉她吧,自己下定的决心。
朱莉耶特暗自点了点头,:告诉她,裘茵也是自己的闪光;告诉她,自己就要到期限了,这一次真的是该说再见的时候。
「那个、裘茵,我……」
「那个、朱莉耶特、我……」

弗瓦莉加与缪优来到二楼、绕过拐角,当朱莉耶特的房门进入她们视线时,二人却惊讶地发现……
森迦碧拉侧着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在偷听。
「啊啊,森迦碧拉,你、你……」缪优惊讶地说着,而森迦碧拉伸出食指竖在嘴唇中间,示意她安静一点。
三个少女以眼神和手势偷偷交换了意见后,森迦碧拉悄悄向右移动了点,为弗瓦莉加和缪优让出位置,那二人也迫不及待地将耳朵贴在门上……

「那个、朱莉耶特、我接下来说的事情、请认真听好、绝对不要打断……」那一刻,二人同时开的口,朱莉耶特愣了一下;而裘茵却完全没有因为这个小变故而停住声音,随着又一道的记号,少女持续的说着。

「我出生的时候、就受到一个诅咒、我一生中只有、一百次的说话机会。」
那已经是第九十三个记号。

「用完这一百次机会、我就会死亡、这就是我加入、曼佗罗契约的、必死的理由。」
九十四。朱丽耶特是因为惊讶吗,或是完全不能接受,呆呆地立在裘茵面前。

「虽说不同于、其他人的期限、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与其一生不说话的活下去、更想要利用这一百次的机会。」
九十五。朱丽耶特的嘴唇稍稍动了,却说不出一句话。

「虽然很怕我死去、会令朱莉耶特伤心、不过、朱莉耶特、接下来也一定不会孤单吧、但还是、对不起、要先离你而去。」
九十六。朱丽耶特害怕地心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朱莉耶特,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请原谅我一口气、说这么多令人惊讶、无法接受的事情。」
九十七。朱丽耶特伸出手,想要触及裘茵,僵住的双腿却以无法跨出一步。

「请原谅我之前、什么都没告诉你、因为我害怕、若你提前知道了、就一定会阻止我、一定就不肯听我的话语了。」
九十八。出现在金发少女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悲伤、怎样的悔恨、怎样的不舍融合成的啊。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决定把这一百次、说话的机会全部用上、将每一句话、都只献给你一个人。因为……」
九十九。就要来不及了!难道仅剩一瞬间,就真的要失去了?还完全没做好准备啊,不要、不要啊……

「接下来、是最后的一句了。朱莉耶特,我……」
「不要、不要!我绝对不要这样失去裘茵啊!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啊,裘茵!最后这一句话,永远都不要说出!」
朱莉耶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沙哑地、绝望地、疯狂地大声喊着。

然后……裘茵、已经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最后的一句话、被打断了。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痛苦地以双手握住喉咙,却已经……
就这样结束了……那句话、竟没有说出来就结束了。
出现在她湛蓝的眼神中的,是朱莉耶特从未见过的景致:席卷了那总是如镜面般平静湖水的、究竟是多么无情而怨恨的风暴啊。被旋转而上的气流带入天空又如暴雨般降下的,又是多么寒冷而凄惨的雨滴啊……
裘茵嘴唇微微地动着,凝成了她此生最后的暗号。

「嗯,我明白了,裘茵。还有,我对裘茵也是一样,想要对裘茵说……」
呃?
一瞬间,在少女渐渐变得模糊的意识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话。就如从阴云中射出的一道暖阳,成为了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出乎意料的闪光。
渐渐地,裘茵百分之九十九的绝望中,出现了百分之一的安慰。
她抬起头,望向朱莉耶特,那强忍着只露出百分之一的绝望、紧紧护住百分之九十九笑意的脸。

于是百分之一的安慰逐渐扩大着,变成百分之五十的温暖。
裘茵伸出手摸索着那份温暖的所在,可是够不到……够不到前方的那个……
朱莉耶特跪下了身子,将那混合着百分之五十忧伤与百分之五十被爱幸福的脸贴紧裘茵手掌。

最后出现在裘茵脸上的,是百分之百实现愿望的满足。
那只手终于在某个瞬间滑落下去,顺势擦干朱莉耶特半边脸的泪痕,却反而触发了那失去恋人的少女百分之百的悔恨……
——是我的错、都怪我没有早点询问裘茵的事情。
——是我的错、都怪我打断了她最后的话语。
朱莉耶特疯狂地扑向前去,狠狠地拥住裘茵的身体。可是,就如那时的缇丝一样、那时的诺薇耶一样,自己前方的少女再也不会有所回应了。
也就是在此时,门突然间被一股力量拥开了,偷听的三个少女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倒在地……

那一刻,跪在地上、拥抱住裘茵的朱莉耶特号啕大哭着。
自己身后有三个人突然闯入这个沉闷空间,她却完全没有察觉。
不想让裘茵死,绝对不想让她死啊!
深深埋在心中的悲怨将她的眼珠从杏色染成血红。
吸血?
是不是如果吸了裘茵的血,如果她也有变成吸血鬼的可能的话,就会活过来呢?
不知道……
不过,即使有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想要……
少女张开了嘴,露出了变得不似人类所能拥有的獠牙。

然后……
朱莉耶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某种景象,就如夏祭日那天,她即将被裘茵杀死的时刻一样:一滴鲜红的血落入平静的湖水中,瞬间就把一切染得浑浊可怕。
——不,不要出现这样的事情,不能、不能吸血。
——是裘茵自己愿意选择死亡的,我不能、不能……
「啊啊啊!」披着零乱金发的少女痛苦地尖叫着,心中的两股念头不停地交战着,她双手手指握住裘茵的双肩,都在那已不会有任何感觉的身体上深深掐出痕迹。

「朱莉耶特!」
另一侧的三人中,弗瓦莉加拼命地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以不住颤抖的手打开随身的小包,从其中掏出那把、有着血红色刀刃的匕首。
「弗瓦莉加,你可以……你可以,帮我、杀死一个人吗?」
「想要杀死——我自己。」
这是朱莉耶特之前某天曾经提出的请求。
当时被弗瓦莉加狠狠拒绝,而就在昨日却又随着「礼物」而被暗暗接受的请求。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我、我还完全没有准备好呢!」
就算双手同时握住凶器,少女的双手却又以相同频率颤抖着。
可是,她心中明白:此刻的朱莉耶特好痛苦……此刻的朱莉耶特,说不定真的就要变成吸血的恶魔了……
「朱莉耶特,不要放弃你的愿望!」
弗瓦莉加高喊着,也许就凭着喊出这句话的气势,她冲了上去,拼命地将匕首刺入了朱莉耶特的身体。
这、这样就……结束了吧……少女拼命地喘着气。
不、还没结束……朱莉耶特的身体还没有停下动作,喷溅出一口鲜血后,她哀号着,而尖利的牙齿竟然更加接近了裘茵的脖子。

——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啊,你不是都决定了吗,作为一个人类而死去?不要放弃啊,朱莉耶特……
「我也——不会放弃!」
弗瓦莉加再次高喊着,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她竟一口气又、拼死地从朱莉耶特身上拔出了匕首。
飞溅而出的血瞬间就染上那层叠着花边的淡色洋装,构成了一幅可怖可泣的画面。
而那几乎变得鲜红的、粘粘的,却紧紧不肯放开匕首的双手又是怎样的感触?

少女后退着,好想逃离,好想逃离。
「杀死一个人,果然不是我能做到的啊!」她尖声喊着。
为什么朱莉耶特还会动呢?为什么生命会如此坚韧呢?
不过、不过,弗瓦莉加已经决定不会放弃那个少女的愿望。
「朱莉耶特,不要忘记你的心情!」
再次高喊着,少女再次冲了上去,再次将匕首刺入朱莉耶特的身体。
这次、这次,真的结束了吧……
朱莉耶特的动作渐渐变缓了、变缓了。嗯,就请这样沉睡下去吧……
可是,却在某一刻,那个身体竟突然又动了,一瞬间就在裘茵脖子上留下齿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杀不死……」弗瓦莉加绝望地嘟囔着,面朝朱莉耶特背部的她怎么能看见那充斥着可怖血红的瞳孔——朱莉耶特所拥有的,那大概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生命力了。

「不是都已经决定了吗,朱莉耶特?绝对不要将最爱的那个人,染上一丝不纯的气息;绝对要让裘茵直到最后都是无暇的存在!不是都已经决定了吗,朱莉耶特?直到最后都绝对不让裘茵失望,做一个、可以令她骄傲的恋人?所以,请不要忘记,你的心情,还有裘茵最后的心情啊。」
弗瓦莉加倾诉着,然后伸出手,再次握住深深刺入朱莉耶特身体的匕首,「我也——不会忘记!」
第二次,少女拔出了匕首。
失去平衡的她向后倾倒,喷散出的血液划出弧形的轨迹,正好溅入她的眼睛。
「乒!」随着弗瓦莉加坐倒在地,出现了清脆的、金属掉落的声音,而已经睁不开眼的少女全身剧烈的发抖,还想要摸到匕首的所在。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不明所以然的缪优害怕地低语着,她跪着爬到弗瓦莉加身旁,抱住那个小小的、脆弱却顽强的身体,「够了,够了啊,弗瓦莉加!已经……够了……」
「我……」弗瓦莉加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 ,然后一瞬间就晕过去,窝在缪优的怀里,随她一起躺倒在地……
 楼主| 发表于 2009-4-19 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You@LTRS 于 2009-6-1 00:57 编辑

Petal.ED 携手吟唱的契约

大约一、两小时之后,在玻璃的花房中。
6月27日下午三点半,花房中履行契约的仪式终于又一次开始了。
原本十二人的少女,此次缇丝、诺薇耶、朱莉耶特、裘茵、森迦碧拉、弗瓦莉加、缪优——超过半数的人都已不在场。
在仅剩的五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人是一人捧着一个容器的塞尔贝恩和欧露司。
「我们、开始吧……」站在后面的爱妮尔扶住那两个人的肩膀,以无比低沉的语气说着。
她们怎能淡然地面对呢!自同居之日起的、最大的变故。

「终于发现爱的存在了吧,那些少女们……」妖精依旧坐在最大的那边叶片上,感叹着说。
如今在她面前的只有五人,而她还清楚记得那一天,全部十二个、心怀不同心事的少女牵着彼此的手,围绕着曼佗罗花站成了一个圆,齐声背诵着契约的咒文。
「就是自那一刻开始的啊,那些身怀着必死命运的少女们终于走到了一起。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世上最悲惨的人,第一次不只是奢侈而贪求地渴望得到别人的爱,因为她们意外地能够感受对方的心情,意外地默契体会彼此的痛苦——」

——你一定也感觉到了吧,弗瓦莉加的心情,能为别人的愿望而如此拚尽全力的心情。
就在那一刻,在弗瓦莉加晕倒之后,森迦碧拉的脸上出现了以前未曾有过的表情。
「辛苦了,弗瓦莉加。接下来……」
那个身穿黑衣的少女俯下身子,捡起了弗瓦莉加未完成的心愿。
她缓缓前进着,终于某一刻高举起匕首,精准地将它刺入朱莉耶特的心脏。
「晚安,朱莉耶特。」
多么苍老的声音,完全不像是那个少女自己说的,却又仿佛蕴含着来自她的、少见的温暖。
结束了、终于全部结束了,朱莉耶特完全地寂静下来,脱力地倒在了裘茵的身体之上。
在其他人注意到不寻常的骚动而赶来前,森迦碧拉睁大着黯淡无神的双眼,如失去全部意识一般仰到在地——
「The 25th Day」,因同时散裂而永远埋藏在一起的碎片。
「The 25th Day」,陷入无尽黑暗深渊的少女,寻到了来自彼此的温热闪光。
「The 25th Day」,她们想要传达给对方的最后的话语,一定是……

除去裘茵与朱莉耶特,当时在现场的另外三人也因各自的身心状态,无法出席献上血酒的仪式。
能听见自己说话的二人都不在现场,妖精只是微闭着双眼,自言自语地继续说着:
「——所以少女们,以自己的心意维持着脆弱却坚固的联系;以担负着不幸的心灵,第一次试着考虑其他人的想法,第一次向其他人献出了自己的关怀。就是这样互相依靠着,所以即使在悲剧的中央,也依旧能寻到开心地笑出来的时候……」

此时,她通过余光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
「啊,走神了、走神了!竟然已经开始了!」
没错,鲜红的液体从二人高举的容器中流出,分别顺着曼佗罗花叶片的层次下降着,然后在某处汇成一道。
「唔,都混到一起了啊……」妖精抱怨了一句,不久后却又露出别有意味的浅笑,「这一次,混在一起说不定会更好呢。」
她取出高脚杯,截住了一滴落下的红色,摇晃了几下杯子后就一口饮下,紧接着补充了最后的一句——
「这就是:连她们当时都未曾想到的、最重要的、最特别的爱。」

6月3日,还记得吗?
十二个拥有着类似命运的少女握住彼此的手,在玻璃的花房中,围绕着曼佗罗站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传说中,每一株曼佗罗中都住着一个妖精。
拥有魔力的妖精能够赠与人们神奇的花朵,交换条件是:生命最后的鲜血。

「魔法国度的妖精啊,请静静地倾听我们的誓言。我们、十二人在这里一同发誓,愿将十份此生最后的献血供做祭品。」
——根据传说,如果十二个人围绕着曼佗罗与妖精立下契约,以其中十个人「生命最后的鲜血」作为浇灌,它就会绽放两朵「可以解除任何疾病、痛苦、诅咒的花」。
这就是,「曼佗罗的契约」。

「魔法国度的妖精啊,如果某一天你喝下十杯,如葡萄酒一般鲜红的血液的话,作为交换,请一定赐予我们两朵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花朵。」
——在「梅德爱森」国的小城「莎尔诺利亚」,十二个少女集合到了一起。
因各种各样原因将要在三个月内死去的她们,立下了曼佗罗的契约,发誓将要以十人的鲜血作为代价,救回最后剩下的二人的生命。

「这是、我们十二人提出的,以死亡交换生命的契约。魔法国度的妖精啊,请在此处于我们立约。」
从那日起,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天……想不到,在这么短暂的时光中,就已经发生了很多、很多不寻常的事情。
已饮下四杯少女的临终之血的妖精啊,请讲这一段故事铭记,好吗?
也请继续注视着那群少女们,注视着她们,走向未来。
请注视着她们的命运,就如曼佗罗的花语一般:
与不可预知的「死亡」双生而存在的,不可预知的「爱」啊。

妖精望向那鲜红色的瀑布,抿了下尚还残留在口中的味道,回味并想象着:
再过一个多月,等到花开的那天……曼佗罗之花,会不会也如那些少女的鲜血一般鲜红呢?
那最重要、最特别的——

向契约未来祈愿之花;
在冥国绚丽绽放之花;
以爱与死亡为名之花。

Petal.Ex 写在完结之后的话

关于身怀绝症的少女,大概也算是一个有相当长历史的题材了吧。
最初出现的时刻,这类的文章真是骗了相当多的人的眼泪呢,但是渐渐的,大家也都看多了,也都习惯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有一阵我突然也很想写一下关于「身患绝症的少女」。
既然正常人和身患绝症者的恋爱已经被无数人写过了,那么同样都是身怀绝症的人呢?
两个人互相取暖,先后或是同时死去之类的,怎么样?
突然就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然后,渐渐地开始幻想:关于在医院里,身怀绝症的少女们组成的群体。
既然一个身患绝症的少女已经被写了无数次,没人稀罕了,那么——
如果一下子有十二个呢?

这就是我写这篇文章前,最初的想法了。
但仔细地想想,因为现实世界中,现代有哪些绝症我并不了解啦,一次设定那么多人的病症真是相当困难,于是就决定用纯虚构的、有魔法和非现实现象存在的异世界。
而以现代为背景,会出现很多死亡的法律问题,也限制了某些情节的发挥,于是,就改到了一个法律还不是非常健全的年代。十九世纪真是个不错的年份呢,让人不自觉地就联想到欧洲的华丽的浪漫感,而且很多生活必需品都有出现,也不会令写作受到什么限制。
然后,再加上了残酷到极点的希望——就是曼佗罗契约,两个人生存下来的可能性。
渐渐地,终于有了这篇文章的雏形了呢。
说起来,很多人都看到了这种设定,都会联想到少女们为了争这两个名额而进行残酷的杀戮……不过这种情况是我不想写的,也是要拼命制止的!文中,森迦碧拉曾经提到过,至少在第一个月进行杀戮是相当不明智的,而之后,我也会以某些手段限制杀戮的发生啦。至于具体的方式,就不剧透了。

而最大的难点,当然就是——「十二人」这个庞大的主角群体。
十二个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造型、不同的背景,当然还少不了各有特点的死亡方式。
想想都觉得,真是个庞大的工程。
就连我也是,在一边写作的过程中,一边渐渐认识、渐渐熟悉那十二个少女的呢。
虽然到现在为止,很多人的特点还远远不够突出,就连已经死掉的四人,也有着不少的遗憾。
不过,终于这庞大的主角阵营,渐渐地明了起来了。
——最初是最难的,随着角色的死亡,一切会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好写的!
最困难的开始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会越来越好的。我会加油把这系列完成的!

接下来,是第一部四名主角的小介绍。有很多剧透,请不要忍不住一开始就看哦……

首先是缇丝。
十八岁,身高169厘米,胸围……比较普通。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对缇丝的设定是十二人中最少的,只有四个字:尸体一具。原本打算从缇丝死亡后开始写,令这个角色只是在同伴们的只言片语中出现罢了。不过某一阵突然冒出了个关于渐渐失去记忆的想法,就用在了缇丝身上了。于是缇丝的故事,大概还算给全篇了一个还不错的开始了呢。
我自己的感觉中,缇丝是完美型的女孩——没错,完美型的就要第一个死掉才好!(这算是什么观点……)因为写得越多越会露馅,而且没啥心情纠葛、没啥成长的话,也不可能拥有大篇头的戏份。

接下来是诺薇耶。
十六岁,身高167,胸围是十二人中少有的、超过了八十以上。
在最初的角色设定中,我提出的要点是:神秘,讨厌绝对,不喜欢惩罚游戏,逛街狂。结果「神秘」这一点给了森迦碧拉用了。其他三点,还算是有所体现吧。然后,关于诺薇耶最大的特点,就是悲观吧。提到快要到生命结束的少女,最容易令人想到的,悲观绝望型的。但偏偏她又抱着一种希望,一种有机会取得生存的名额的希望。
可是最后,诺薇耶终究还是提前出局了,以一种意外的死法。虽然这样说对这个角色很可怜,不过——她大概就是为了死亡的那一刻存在的吧。没错,诺薇耶死亡的那一幕是整篇文章中我最重视、最看好的一幕。意外遭遇横祸的诺薇耶、下定决心吸血的朱莉耶特、强吻朱莉耶特的裘茵、远远的坐在十字架上注视着一切的森迦碧拉……总觉得是一个非常棒、非常令我自己满意的场景呢。

然后是朱莉耶特。
身体数值和年龄都在文中写过了,以十三岁的女孩来说,大概算是发育不错吧?
关于朱莉耶特……怎么说呢?各个方面来说,应该说都是比较普通吧?作为贯穿全文主线的角色,和很多角色都有剧情,大概就类似于大部分Gal-Game中主角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性格特点……对了,和她配对的角色也是最多的,有诺薇耶、裘茵、弗瓦莉加三个人……

最后是裘茵。
十五岁,身高161厘米,绝对是个平胸。
裘茵是第一部中我最喜欢的角色呢。看似是无口型的,不说话全靠写字。其实这只是个幌子,她是个感情相当强烈的孩子。从开始到最后都一直坚持执著地喜欢着朱莉耶特,真是个夸张的偏执狂呢。
关于朱莉耶特与裘茵的剧情,我最喜欢的是二人在河边放烟火的一幕。裘茵骄傲地说出「因为放弃了未来,所以拥有了朱莉耶特」时,我觉得相当有感觉呢。说起来,我非常喜欢在文章中写烟火,虽然现实中我并没有怎么特别喜欢,也很少专门为了看烟火而出门。而夏日祭时,两个人在花房接吻拥抱的一幕……我自己感觉一般。不过,插画真的相当漂亮哦!我还特地洗成了相片,将它装在相框里,天天放在写字台上。

对了,说起插画,每次都不能缺少的,感谢插画少女。
每次看到新的插画时,都有种不可思议的感动。
——哦哦,原来我家的角色长的是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就类似这样的感觉。
也要感谢两个论坛:轻之国度和百合会的朋友们,有了他们在,我才会渐渐地试着把自己写的文章贴出来给大家看,渐渐地有信心、有动力地写下去,在对故事感觉到疑虑的时候,也多亏了大家的帮助。

最后,感谢看过这篇的所有人。
请期待此系列的下一篇:「向契约未来祈愿之花」。
在下一篇中,做主角的少女将是……
啊,不能说、不能说,因为明摆着谁做主角谁就大概要死掉了嘛……
以上,「以爱与死亡为名之花」就这样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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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 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完结了……
全用之前的楼层编辑了
伸手要评分~
发表于 2009-6-1 0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脑残了,上一个应该是更新奖励的,点错了……幸好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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