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86406
- 阅读权限
- 90
威望
轻币 枚
XD 个
注册时间2008-12-14
最后登录1970-1-1
|
![](static/image/common/ico_lz.png)
楼主 |
发表于 2009-6-8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Y小猪 于 2009-6-16 21:33 编辑
五、直到他成为魔王
才觉得梅雨季节已过,酷热的暑气突然来临。
为了避暑与补充水份,我们躲过距离车站不远的店。涉谷一面碎碎念着:「甜甜圈一天一个,只吃一个就好。」一面盯着展示柜。
「派呢?」
「派也一样吧?最理想的是高蛋白低脂肪的食品。听说甜的东西不能吃太多。」
「不是有砂糖是脑袋能量的说法吗?」
「经常在动脑的村田没问题啊?至于我……讲明白一点就是大脑肌肉族。」
指着磨砂玻璃的他说得十分认真。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吃两个。等一下你可别哇哇叫喔?」
「你尽管吃吧——」
涉谷故意露出吹口哨的不在乎表情,明知自己马上会被诱惑,还是点了低脂肪甜点。
果然不出我所料,涉谷一下子就吃个精光,还用一副不尽兴的模样搅动柳橙汁。
正当我在考虑该不该分一半给他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可能是因为来电铃声是自己听过的曲子,双手撑在桌上的涉谷得意说道:
「是『大白鲨』。」
「没错,有人传简讯——给我。」
我迅速瞄过简讯,接着盖上手机。
「不回简讯没关系吗?」
「不是什么重要事。」
因为是那种报告我在做什么的简讯。
老实说,对方在做什么,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心想:不要找别人帮你记录行动,还是回家写在日记里把。如果是想制造不在场证明,那就另当别论。
「话说回来,我并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
涉谷用大拇指以外的四只手指轻巧桌面。
「怎么,突然想到啦?」
「唉呀,我也是刚才想到的,虽然有把你的手机号码输入自家电话的快连拨号,不过那样实在不行。虽然很方便,但是所有事情都交给机器处理,最后回连简单的手机号码都记不得。可恶——原来人类的记忆就是这样慢慢衰退。」
「别怪到机器上。把你的手机给我,我帮你输入——啊——涉谷没有手机,真拿你没办法。纸,有没有纸?写在这里可以把?」
「不用写,用讲的就可以了。我的意思是连一串数字都记不住,怎么担当守备的要务。好~~我准备好了,你快说吧!」
听了两遍我念的号码,他开始念念有词不听复诵。当他再次重复末四码时,忍不住自言自语:
「真好记……4126(此处书里是写4156,但对照前后文,发现应该是4126,特此备注一下.)?这个号码好像在哪里听过。」
「应该是常常可以在电视广告上听到吧。」
「不,不是那个原因,好像很久以前……是什么呢?唔——想不起来。」
指甲剪短的指尖抓住头发,涉谷以不满的表情喃喃自语。他的头旋正对着我,我是不是该丢一些凤梨派的碎片在上面?
我第一次见到涉谷,是妈妈牵着我到幼稚园参加入学典礼时的事。
当天的我身穿颜色亮丽的套装,但是妈妈的心情非常不好。
如今只对工作感兴趣的她,当时对家中独生子的教育似乎拥有很大期望。因为她希望我进入知名大学的附属幼稚园,或是那种只用英语对话的幼儿国际学校,也就是现实生活里的芝麻街。
但是我最后念的是普通私立幼稚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里面有一群全身沾满颜料,完全不懂英文的孩子 沙地玩耍。这都是因为我那个嫌麻烦的爸爸拒绝参加重要的亲子面试。
「……小健,妈妈拜托你,千万不要跟那些孩子成为好朋友。」
纵使她一脸认真恳求我,我的视线早就固定在某个地方。
那是一个与看起来颇有品位的父母手牵手,站在樱花树下的女生。柔软的长发分成两边。绑在耳朵上面。春风微微染红她的脸颊,一看到我就张开有如花瓣的嘴唇笑了。藏在睫毛后面的大眼睛不想黑色,而是亮丽的褐色。
我还以为她是天使。总觉得自由她的周围有一片白色光幕,甚至播放美妙的音乐。
她肯定是降临人间的天使。因为这里是基督教幼稚园,旁边还有一间小教会,所以我认为天使也和我们一起上学。不过现在想想,自己真是笨,虽然不算笨到无药可医,但是这件事实在太夸张了。
「我们走吧,小有。小有是郁金香班哟!」
原来她叫小有啊——
手拿着数位相机的爸爸走在最前面,有如一副画的三个人朝幼稚园的入口走去。
「有香最喜欢郁金香了——要是能交到许多朋友就——咕喔!」
带着美丽胸花的有香妈妈发出奇怪叫声偏向一边,漂亮击中脑袋的足球在柏油路上慢慢滚动。
「对——不——起——!唉呀唉呀唉呀槽了!留下球印了!」
小跑步过来的女性急着擦拭有香妈妈的脸,右手还拉着一个小朋友:
「对不起,我家的小有天生微喜欢棒球,只要看到圆的 微想拿起来玩。天啊,沾到泥土了,不晓得弄不弄得掉……」
「没关系。那个,粉底……唔噗!」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马上叫儿子向你道歉。小有快点,快跟阿姨道歉!」
倒在地上的小孩子马上从妈妈的话站起,他的头上不是戴着幼稚园指定的帽子,而是蓝色棒球帽。空着的右手紧握玩具球棒,以不在乎的动作抬起头,灵活转动黑色眼睛,盯着不发一语站立不动的三人。
代替制服的水蓝色围兜,在开学典礼之前就已经沾满泥土。
他就是涉谷有利。
「好了小有,快点对不起!」
「小胜说过,在诉讼社会如果道歉,大事就不好了……好痛!」
妈妈捏着小孩的柔软脸颊往两边拉:
「这里不是美国哟。而且现在是小有不对。」
「对、对不起~~~」
「这样就对了,爸爸妈妈不是经常跟你说吗?球要往左外野的观众席打,千万不能对着人打。」
「可是我不是全垒打王……」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练习对着月亮打吧。」
话说回来,一个还没念幼稚园的小孩子,怎么有办法让足球飞得那么高,力道强到在成人女性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脚又不是很长,个子也不是很高。而且他既不是踢也不是投球,而是用充气球棒把球打出去。
与其说是打棒球,比较像打高尔夫球吧?
倒是那对母子无视围观观众的疑问,开始聊了起来。
「小有,那不是棒球,而是板球哟!」
「板桥?」
耍白痴。
「不对不对,不是木版做的桥,那个是踢了脚会痛喔。还是你也不能踢被子,否则肚子会着凉的。」
两个人都在耍白痴。
这对不需要有人吐槽的母子,就是后来与我的人生有重大关系的涉谷家。
穿着少女风格服饰的涉谷妈妈一面挥动儿子的手一面说道:
「小有是花茎很长——的郁金香班喔。太好了——郁金香花起来很简单。」
「酥溪虾?」
「苏黎世四瑞士的都市喔。」
看来要跟上他们的对话真是太困难了。
不过我也是名幼稚园小朋友,不觉得自己会跟难以往来的人有多好交情,只觉得对方是个怪胎。以五岁小孩的聪明才智,哪能知道这个棒球小子的将来。
更何况当时的我也还没察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偶尔想起的陌生景象让我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契机也会让大人的情绪浮出台面。虽然我对复数的人生记忆感到混乱,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藏在心里。就算我想说出来,可能也解释不清楚吧。
当时什么「魔王」、「异世界」、「贤者」等非日常生活的单字,都还没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就算我找遍脑中的所有记忆,也没有涉谷有利的长相与名字。
所以就算未来的死党出现眼前,我也没有自我介绍,何况我们的班级也不同。
「小健是向日葵班吧?你知道『向日葵』三个字怎么写吗?」
「我记得『向日』怎么写。」
「『葵』不会写啊。小健,既然上了幼稚园,你可要交些新朋友喔。」
但是妈妈突然压低语气,用四周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说道:
「……但是如果跟刚刚那个小孩交朋友,只会害得你受伤,所以不要找他。」
「嗯.」
我不是因为妈妈的话才没兴趣与涉谷成为好朋友。因为后来在幼稚园的各项活动时,我和涉谷也没有什么往来。
他在五岁就展露热血少年的一面,从提出点心平等化的建议,到举发圣诞老公公事件,创下名留幼稚园史上的传说。但是一直到幼稚园毕业为止,都不曾与准备进入明星小学的我说过话。
第一次与涉谷说话,已经是在距离那天好几年的小学五年级秋天。
即使我的成绩好得无话可说,还是没去报考私立小学。因为家里卷入不动产的问题——更正确的说法,是在争论要买哪一间老家附近的房子。
等到父母妥协之时,我已经是公立小学的普通一年级新生,因此他们也没有特别异议。
尽管如此,仍然不肯放弃精英培育计划的母亲,还是依惯例把我送到升学补习班,因此我跟部分准备报考私立国中的同学,过着一下课就要搭乘三十分钟的电车,每天补习班与学校两头跑的生活。虽然我不觉得这种生活有多辛苦,不过自由时间的确变少了。
在走到距离最近的车站途中,有一处河堤运动场。那里有品质不太好的红土,未经整理的生锈围墙、固定的垒包,还有类似投手板的东西。因此就算普通人也可以来这里打棒球,而且棒球队也能随时利用。
每天傍晚,就是我们学校的练习时间。
会把教育一环的社团活动移到校外进行,其实是有它的理由,而且是可怜的理由。
即使涉谷至今还不承认,不过孩子们的兴趣的确工棒球移到足球。因为世界杯足球赛的关系,日本掀起一阵足球旋风,也表示日本在世界足坛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孩子们的梦想很快变成加入职业足球J联盟。
男生在休息时间全都在踢球,下课后的社团活动也以足球为主流。操场被足球社占据,顶楼也在进行五人制足球。
棒球社越来越没有地位,每天的主要练习是在校舍后面传接球,只有在没周三放学后才有唯一的机会尽情挥棒。
更惨的是软式棒球比足球还小,飞在空中的球很难辨识,若是一个没注意就会闪避不及,因此常常发生有人被棒球打中的以外,所以棒球社最后就被逐出操场。
被人赶来赶去的他们,最后与被迫担任指导老师的三年级导师来到这个运动场。听说社员也是勉强才凑到规定的人数,因此要进行友谊赛时就很伤脑筋。
当天的我一面走在河堤道路上,一面看着旁边满身汗水与泥土的他们。我的心理想着:棒球到底有什么好玩?
棒球社只有两个六年级生,四个无年级生与两个四年级生,人数随时都不够。不过因为有两个捕手的关系,所以涉谷大多是守外野。
今天又是如何?
在我一如往常确认守备位置时,突然听到一个金属撞击声,击出的球也慢慢往上飞。一颗界外球就「咚咚咚!」落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
「帮忙捡一下——!」
面罩往上拉的涉谷正在挥舞右手。今天的球衣也很脏,因为是练习用球衣,所以没有队名也没有背号。
我捡起脚边的秋,利用肩膀的力量丢出去。软式棒球落在几公尺前的地面,然后沿着河堤斜坡滚下去。几时滚动的速度因为长长的杂草减弱,但是总算滚到红土运动场。
「感谢——!」
将坚固面罩拉到头上的他双手插腰,左手还戴着大手套。又圆又黑的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不过啊——」
听到他的语尾上扬,场上的队员一起望向他们的捕手,大大叹了口气,露出「喂喂喂,他又开始了。」的表情。
「要是使用全身的力量,就能投得更远喔——?我教你怎么投,过来玩一下吧——!我们外野手的位置正好空着……」
没有回答的我转过头,继续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喂!喂——!你讨厌棒球吗——!?」
他毫不在乎地继续大吼大叫,反倒是我觉得很丢脸。
「随时欢迎你加入我们!喂,我们每天都在这里练习——!」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想找我加入棒球队。可能是看我每天过着学校与补习班两头跑的生活很无趣,或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确保社团人数,所以不管什么人都想找他进入球队。
当时的我刚学会将许多别人的记忆加以整理,过着不至于失去自我的生活。自己的脑袋里有不曾体验的人生记录,若要追溯原点又显得没完没了。虽然已经过了烦恼自己哪里有问题的时期,内心还是十分不安。
从幼稚园第一次遇到他时,我的视线就不知不觉追着他跑。其实我也没想过这个时候和他交朋友,也没有恨他恨得直盯着他。既然如此,我怎么回这么在意涉谷?
可能是全新的记忆之门因为某些细微的契机打开,了解我们之间关系的日子快到了——
我对着自己念念有词,然后朝车站走去。
我们的关系在几个小时之后发生剧烈的变化。
结束补习班课程的我,跟着下班的上班族在车站月台等车。但就算已经超过时刻表上的数字十五分钟,快速列车还是没有到站的迹象。
好像是平交道发生以外,导致双向列车停驶。
总算从听不清楚的广播得知理由之后,我跟周围的大人一起打开手机。今天我应该有和爸爸说会早点回家。
「喂喂?啊——是我。听说平交道发生以外,有卡车停在那里进退不得,导致列车停驶。你先吃饭吧。反正妈妈还在办公室吧?」
电话另一头是声音听起来很困的爸爸。
「对了,联络网有打电话过来。」
「联络网?那是什么?」
「说什么开始T计划,还说这么讲你就知道了。小学五年级生拟定的计划是什么?」
「没什么,我们这个年纪都会用写大家刚记得的单字。」
不管名字多好听,都改不了卑鄙的内容。
那时两周前提出的计划,要彻底不理班上不起眼的好学生,也就是精神上的霸凌。这次的目标是某位大学教授的儿子,是个不管说什么都低着头的内向男生。成绩中上,以五年级来说身材高大,坐在靠近走廊的最后一个位子。
会变成被霸凌的对象,大部分理由都是个性安分老实的关系。剩下的10%或20%,则是因为家人太有名——他的父亲发表的论文受到全世界瞩目。照理来说小学生不懂研究内容,但是自从导师在早自习提起那件事之后,同学对他的态度就有了改变。
我跟其他几名准备考国中的同学,基本上抱持不参加也不妨碍的打算。要是跟愚蠢的计划扯上关系,影响校内成绩就麻烦了。虽然不知道全班动员的庞大计划是为了什么,但是只为欺负一个可怜的家伙,大家居然这么团结一致。只不过那种事对我们来说,知识白费时间与力气罢了。
「还说这是联络网,要你传话给下一个人。你们班上有联络网啊?不过时候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
手表的短针已经指向9,心想「小五生的上床时间是几点?」的我还是透过电话回答:
「不用了,我现在就用手机打过去。你帮我看一下电话本,告诉我后面那个人的电话号码。他的名字叫矢沢……」
虽然听不清楚爸念的1和8,不过两个都拨总有一个是对的。
确认电话另一头已经挂断,我也按下刚才背下来的数字。
电话响了三声就通了,不过通讯状态很糟,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
「喂喂,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到府上……啊,原来是矢沢。」
讯号瞬间变得好清楚,另一头传来与我同年纪的男声。声音虽然马上变模糊,但是确定不是Mr. 矢沢或Mrs. 矢沢我就安心了。于是我直接把话转告对方:
「刚才有人打电话说这是联络网,在我家中断了一下。幸好你还没睡。虽然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过好像是叫什么T计划来着?还说明天开始执行。」
「……你是谁啊?」
「你问我是谁!?不就是寺川的事情?你们不是决定好了?明明为了这件事闹得这么热闹,别在这时候耍白痴问我是谁。你们不是决定全班不理寺川吗?我是不参加,而且即使因为我不参加而变成你们下一个目标,我也不在意。喂喂——?」
耳朵听到「噗滋!」爆裂声,话筒空白了一段时间。不过讯号在几秒之后恢复,状态也比刚才好得多,如此一来总算能够对话。
「好了,你是谁?」
还是没有办法。
「咦,那里不是矢沢家……」
「常常有人打错。他那里的号码是8,我这里是1。一周会有两通打错的电话吧。」
虽然两个号码总有一个是对的,但是打错的几率也是一半。
「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一看到最后的4126,我就知道是第一次打来。」
4126是我的手机号码,对方的电话应该有显示功能吧。
「话说回来你是谁……算了,倒是我听到不能置之不理的事。喂,4126!你刚才是不是说要不理思川?还说全班不理他?你说的寺川,是隔壁二班那个大学教授的儿子吧?就是个子很高,但是说话超小声的家伙。什么嘛!4126,你们在搞集体霸凌啊?你们班很差劲耶!」
「你说隔壁班?我还想问你是谁?」
想不到碰巧打错电话,那一头的人竟然是同校同年级的学生!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该不会是……不,应该就是。
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不过我还是咒骂落伍的机器。手机跟家用电话无法直接传送声音,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幕,听起来好像不是他的声音。
「涉谷!?」
这可能不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过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
「涉谷!喂,你是涉谷吧!?」
电话被他挂断了。只听得到让人不禁想到要捣住耳朵的无机声响。
「可恶!」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四周不大对劲。抱着公事包的大人远远观察我这个对手机大吼大叫的小学生。他们的心理一定在想:
「最近的小孩脾气真暴躁。」平常的我会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这一次实在没有办法故作镇定。
毕竟当时的我只是小孩,是个拥有与众不同的秘密,只能够担心害怕的小孩。
与已经可以区分事物道理,也拥有可靠伙伴的现在不一样。
我蹲在月台边抱头烦恼。
搞什么,我们第一次的对话竟然是这样。你还是忘了吧。如果办不到,希望你别发现那个人是我。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关系,但是说什么都不希望在意的那个人以为自己是个差劲的家伙。
在车站职员冲过来之前,我一直凝视手指前方的白线。
涉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激动。他在隔天中午就展开行动,动作快得吓人。
撇开导师跟被害人不算的极机密联络网,除了矢沢以外的全班同学都收到留言,计划也在早自习结束之后立刻开始。
全班一起不理会班上唯一的乖宝宝同学——这种计划我连讲出来都觉得很愚蠢。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好事,愿意为了交情不算好的牺牲者起身阻止。
加上我们又置身于如果没有人踩刹车,就会不断勇往直前的年代。当教师不在的上午下课时间一过,大家的默契顿时上升,根本没有人靠近寺川位于教室角落的位子。全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聊天,偶尔偷看他一眼发出窃笑。就算无法忍受这个气氛的被害人打算离开教室,也有人在门口加以阻挠。
等到隔壁班某个热爱棒球的家伙介入,已经是这种情况持续半天之后的事了。
米白色的拉门被人用力拉开,涉谷有利走进教室:
「寺川在吗——?」
他穿着没有标示背号与姓名的球衣,头戴贴有英文字母的蓝色棒球帽,肩膀上还扛了一支球棒。
那身打扮任谁都会觉得「喔~~棒球白痴要去练习了。」他还带了两三名疑似棒球队队员的人,不过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可能是不同学年吧。
「喂,寺川在吗?」
全班一起把头转向被害人。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的当事人寺川也吓得合不拢嘴。毕竟对方可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啊——找到了找到了。你就是寺川?」
「……没错。」
其他队员待在门口,涉谷与另一名高大学生毫不犹豫走进来,很不客气地抓住寺川的肩膀跟手臂。从室内鞋的颜色来看,跟他在一起的人只是四年级生,真是勇敢。
「不错。很不错吧?而且个子也高。」
高大的四年级生只是听从学长的话拼命「嗯嗯!」点头,我想这就是他的任务。接着涉谷喃喃说声:「就这么决定了!」以引起众人注意的动作抬头挺胸说到:
「来打棒球吧,寺川!」
受邀的本人与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打过棒球吗?没有啊?不过没关系,我会从基础教你,而且右外野是很适合初学者的守备位置。我们马上从传接球练习开始吧。所谓『选日不如当日』嘛!」
应该是「撞日」吧。
寺川的个性本来就很懦弱,只要被人硬拉住手臂,就会乖乖跟着走。
「等一下,现在还是午餐时间,不能随便离开教室。」
班上终于有人开口想要阻止涉谷,几个煽动这项计划的人也一一过来助阵。
午餐时间早就结束,可以为了赶走碍事者,再怎么不合理的理由都可能出现。
「没错没错——我们教室也禁止其他班级的学生进来——」
「为什么涉谷会跑来啊——」
「原宿只要到外面丢塑胶球就够了。」
他们竟然敢叫他原宿。不过这可能是引爆点,容易生气的涉谷开始大闹:
「你们很吵耶!竟然说丢球!你们听清楚了,棒球不是用丢的!而且那也不是塑胶球,而是软式棒球,你们可别搞错了!更何况是你们宣告寺川的战力外通告,所以我才来带走他的。我们球队的外野不够人,正需要人高马大的选手。你们是怎样?都已经不把寺川当成战力,现在又想挽留他吗?」
大部分的人都歪着头心想:「战力外通告是什么?」同时也发现计划走漏了。
一时之间教室里显得十分紧张,大家相互看着彼此,试着把叛徒揪出来,同时窃窃私语:「是谁破坏约定?」涉谷接着说下去:
「咦?约定?喔,你们的意思是合约还没中止吗?原来如此,原来是这回事啊?是吗?没关系,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棒球队向你们外借这家伙。外借这回事想必足球迷也知道吧?就算不以球队,以班级为单位也没关系,从今天这一刻到五年级结束为止,寺川就由我借走了。如此一来,就算他离开这个教室也没问题吧!?」
「为什么你那么想要他?」
正当全班被涉谷气势汹汹的态度压倒时,一名女生上前询问。
「为什么?因为右外野……原来是你。」
少女语带笑意对不满的涉谷开口:
「你不觉得寺川很恶心吗?」
她正是这项计划的主谋,也是女生当中的领导人。抬高下巴的她看着猎物,嘴唇带着恶作剧的笑容,绑在耳朵上方的长发微微晃动。她从小时候的经验,学会如何让自己看起来很可爱,对于对自己长相有信心的她来说,不像天使的笑容也是一种武器。
「你怎么想要那个恶心的家伙?」
寺川不曾从鼻子滴下牛奶,也没有闻过女生的运动服,但是当时集团意识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只要中心人物说什么,其他人就得惟命是从。
「我还是不知道他哪里恶心。」
涉谷眯起眼确认主谋的长相,仿佛是要看清楚该不该原谅她:
「我们棒球队需要一个右外野手。你们班不把他视为战力,却又说他是班上的人,不准离开教室吧?既然这样,我就提出外借他到我们班的要求罗。只要他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就没必要听从女王陛下的命令吧?这样你听得懂吗,无聊计划的首谋小姐?真受不了你,竟然想得出这种计划,真是从幼稚园就死性不改。」
他一口气说完之后,用力转头询问未来的右外野手:
「你觉得呢?」
「……我去。」
无论是主谋,或是参与计划的班上同学都很久没听到寺川说出反抗的话,当然下定决心袖手旁观的我们也是。
猎物突然反抗虽然让大家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带头的女生立刻站直身子,以早有准备的模样继续恐吓寺川:
「你真的无所谓吗?我不晓得什么是外借,但是你如果跟他走,就无法再回到我们班罗?因为你的座位会被撤掉,不再是班上的一分子。」
真是与涉谷不分上下的烂理由,要不是对方是小学五年级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当事人寺川虽然有点犹豫,还是握紧拳头回答:
「就算不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也无所谓、到世界各地去交朋友……爸爸……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嗯!」
涉谷满意地用力点头,连站在身后的四年级生也感到佩服——至少外边看起来很佩服。
「你爸爸讲的话好帅!」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富含知识的话。
意想不到的外来势力介入,以及目标突如其来的反抗,让主谋有点退却。涉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准备带着寺川离开教室。
「什么嘛!我要去跟老师说!」
「要说就去说。走吧,寺川。我把没在用的手套借你。」
涉谷与棒球社学弟也径自拉着新队员离开。
或许是计划不如预期而感到不甘心,那个女生立刻跑去教职员办公室打小报告。老师,隔壁班的涉谷同学擅自带着寺川同学换班级了——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说到做到,但是对于自己事霸凌时间主谋一事只字不提。
当天放学,涉谷家的监护人就被找来学校。
要去补习班的我虽然不在现场,但是从贴在校长室门口偷听的人转述,涉谷只说:「我想要守右外野的人。」接着就什么也不肯多说。
「小有真是的,不能因为那样就突然交换选手啊?那种事一定要好好经过交涉喔。」
他的母亲身穿少女喜爱的华丽服饰,轻松把儿子的越权行为一笑置之。
当时没有露馅的T计划维持一个月之后,导师终于因为某个契机知道这件事。
虽然老师对同学是说:「大家要体谅遭到排挤的同学心情。」不过那些只是罚跪的人大概无法了解寺川内心的感受。
至于理应遭到心理霸凌的被害人,则是跟着规规矩矩前来迎接的涉谷,一起过着每天练球的日子。就算全班都不理他,但是除了上课时间,彼此根本没有其他接触。加害者因为期望落空而开始窃窃私语,并且暗自批判主谋,但是对于寺川来说,早就不把那个排挤自己的组织放在眼里。
等到大家注意时,他已经变成捧着全新手套与棒球帽,一到午休时间就冲到校舍后面的出色棒球少年。可能是汗水、皮肤晒黑与沙尘的关系,已经看不到过去懦弱内向的模样。
「啊——我知道了!」
眼前的发旋突然有了动作,烦恼的棒球小子抬起头来,差一点就撞到我。
「4126是寺川的背号。」
「啥?」
可能是想起苦恼问题的答案格外高兴,他一脸高兴地如此说道。
涉谷是一个相当喜欢说明的人。
「村田应该不知道吧?我他小学棒球队担任右外野手。不过这之中发生了 许多事,我告诉他:『你的幸运号码是4126。』他就说要拿来当做背号。问题是背号不能是四位数,所以就取了前面两位,变成41号。」
「四位数的幸运号码也很奇怪吧?」
「没办法啊!因为……」
涉谷把附着在纸杯上的水滴擦掉,咬着吸管说道:
「因为帮助他的人,电话号码就是4126。」
帮、帮助他的人?
「……因为寺川被卷入某个可怕的计划。不过就是他——有勇气的密告者,打了一通电话才能防患未然。」
「帮助他的人似乎你吧!?」
被探出身子的我吓到的涉谷,忍不住瞪大眼睛:
「咦,什么?村田怎么会知道那件事?那件事有那么有名吗?我还以为你在升学班,所以不知道。」
虽说是升学班,但也不是遭到隔离的特别组织。我们还是跟普通同学一样,待在各自的教室里——不过先别管那件事。
「帮助霸凌受害者的人,是硬拉他加入棒球社的你吧!?」
「帮助?才不是,我只是想找个能守右外野的人。」
他一面抓着纸杯摇动碎冰发出声响,一面开口:
「我也只是稍微听到,好像是下课时不会有人跟他说话,整天都不理他。要是比较懦弱的家伙,肯定三天就会投降了。他竟然有办法持续那种状态一个月。要是我遇上这种事,就每天翘课跑去球场。不过寺川能够熬过来,也是多亏那个4126先生的电话。」
你真是厉害——
「就表面上来看是全班参与的计划,也没有人跳出来保护他。不过因为那通电话的关系,就会觉得他不是孤单一个人,让他相信这个教室里有暗自支持自己的人。寺川是托那个家伙的福才熬过来的,毕竟这很需要勇气不是吗?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当时如果稍微表示不赞成,反而会害得自己变成目标不是吗?」
涉谷摇晃只剩下冰块的纸杯说个不停:
「了不起,那个人真有勇气,令人尊敬。他还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参加那个计划,如果打算把他当成下一个目标也没关系。那个人很帅吧!?问题是他搞错说话的对象……他竟然打错电话到我家。真想不到会在重要时刻发生失误。」
「才没有打错!啊……」
不像「村田健」的激动模样,让他讶异地目瞪口呆。涉谷停止摇动空纸杯,目不转睛看着我的眼镜:
「怎么了?」
「不,没什么。总之我觉得那通电话并没有打错。幸好不是打给别人,而是打给你。」
他举起双手,身体靠在椅背上做出仿佛大喊的手势:
「不过我还没问对方的名字,电话就挂掉了。所以一直不知道那名勇者是谁。」
「明明是你自己挂断电话。」
「你说什么?」
我边摇头边说声:「没什么。」要是他误会就伤脑筋了,但是脸上浮现的微笑实在克制不住。
他说亲切?谁啊?还有勇者?又是谁!?
本来打算干脆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也不是勇敢的告发者,不过就像你是不为人知的魔王陛下一样,我……
我……
我在几次深呼吸之后,慢慢环顾四周——依序看过桌子,托盘,凤梨派,以及坐在我面前的涉谷。然后用补充氧气的脑袋思考现在是不是把话讲清楚的好时机。
为了避免失误,这次就在不后悔的情况下结束吧。
「算了——」
「什么算了!?你从刚才开始就笑得很诡异,感觉好恶心。啊。该不会有有什么我的坏话!?难不成这件事证明我是个笨蛋?你一定知道什么才会笑吧!咦,还是说4126的身份众所周知,只有相信他是紫玫瑰先生的我还在状况外?」
「我想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只要问班上同学,就可以查出拨错电话的蠢蛋小学生是谁,但是咬着吸管的你却说那时巧合。
「不过这个世界真的有巧合这种事——我记得4126没错。想不到居然一模一样。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自己的手机号码,竟然和某人的电话号码一样。」
「还好啦——只有四个数字当然有可能。」
话说到这里,我发现涉谷的视线看向烤得微焦的派。其实他对诱惑很没有抵抗力。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哇哇叫吗?」
「啊,我不觉得有多好吃!完全没有那个想法!」
「一开始点两个就好了。拿去。」
涉谷简单道谢,以有点过意不去的表情拿走一半的苹果派,餐巾纸因为渗透出来的油而变得透明。
我忍不住问他突然冒出来的疑问:
「……还有见面吗?」
尽管我问得突然,涉谷还是立刻回答:
「谁?寺川吗?有啊,偶尔会见面。」
「这样啊——」
「应该说他即将加入我们的球队,担任外野手。」
「」……我就知道。
这是早就预料得到的事,不过这种事你还是早点跟我说吧。
「然后村田,关于暑假计划……」
「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应付期末考吧?听说你的数学成绩很差,要是期末考不及格,就得参加暑期辅导了。」
正准备大口咬下甜点的嘴,发出本日第五次的惊叫: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虽然我已经讲过好几次,不过你真的……」
我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烦恼该在什么时候对你把话说清楚。
六.魔夏的海边是恋爱的季节
「哇——啊——太阳是黄色的——」
朋友伸手放在帽檐旁边,一边发出怪声音,村田则是冷淡回应。至于某人提到的恒星,目前正高挂在空中。
「那还用说,中午的太阳如果看起来是鲜红色,那可就奇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因为鼻塞导致氧气无法送到大脑,脑袋有点迟钝,才会觉得太阳的颜色特别黄。对了,昨晚我睡着只,你有开冷气吧!?」
「嗯,因为太热了。」
「难怪——」
涉谷有利高举双手仰望天空,随着夸张的叹气动作,胸前的蓝色石头也轻轻摇晃。
「难怪我会鼻塞,还觉得快要感冒了。住在海边这种度假旅馆,没必要开冷气吧?」
开什么玩笑?管他是不是待在海边,已经将近二十天的晚上都超过三十度了。我又不像朋友平常坚持过着没有冷气的生活,没办法心静自然凉,只靠自然风就能够安稳入眠。
「可是这么热那里睡得着?稍微利用一下文明的利器吧。」
「等到气温超过三十四度再说……喝!」
有利一面说出夸张的数字,一面抱稳冰桶——里面还有将近二十罐饮料。绑着围裙绳子的左肩因为日晒与绳子的摩擦,感觉有点发痛。
「这里应该有各式各样的冰凉可乐和果汁,要不要买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喊得这么不甘愿?」
负责收钱的村田甩着零钱袋,脸上露出苦笑。虽然说好十五分钟换班,但是这一班已经维持四十几分钟,朋友擦拭快流进眼睛的汗水,伸展僵硬的腰:
「其实我们这时候早该回埼玉了,但是为什么?基于什么原因?好死不死在足球比赛会场卖饮料呢?」
「打工。」
「昨天就结束了吧?」
「延长了。啊。你好。谢谢你的惠顾,两罐乌龙茶是吗?」
照理来说,在海滩商店兼度假旅馆「M一族」的打工应该于昨天结束,却因为人手不足,不得不延长打工时间。这都是为了因观光协会临时举办的沙滩足球比赛。
从什么时候开始,海边也办起足球比赛了?说到沙滩上的活动,就是排球,切西瓜,以及在沙上写情书吧!热爱棒球的高中生虽然无奈叹气,但是事到如今,就算闹别扭也没有用。如今沙滩足球已经得到认同,就连前J联盟的选手也加入业余球队,有什么不满去找拉莫斯(注:出身巴西的日本足球选手)抗议。
在靠近球门线不远处,比五人制足球场地略大的球门附近挤满观众,每当球门网子一晃动,就会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如此盛况就连主办单位都料想不到。
「唉——既然要卖饮料,我宁可在东京巨蛋卖生啤酒。」
「怎么不可能——工作归工作,只要习惯……甲子园怎么样了?」
听着饮料拉环拉开的畅快声音,有利边递过装有冷饮的纸杯,边拉长耳朵倾听附近某个中年客人的收音机。只要能在经过土中听到比赛转播,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二局上半,市立……高中……清光垒上跑者……」
「哇,好厉害!几比几了?」
看吧——没把话说出口的村田笑了。
要是在棒球场,你才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吧?正当他准备那么说时,听到有人对着他们呢呼喊不太喜欢的名称。
「找到了找到了!M先生,M一族先生——!」
女生的声音越可爱,就让他们越无法回应。对方的确是在喊他们没错,不过那是打工店家的名称,不是他们的名字。
对方挥着手穿过人群过来。她有接近黑色的深棕色长发,以及就日本人来说有点大的鼻子,嘴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小心做过日光浴的肌肤呈现漂亮小麦色,让手臂、肩膀、肚子颜色不均的他们觉得很丢脸。
「她是谁?」
「不就是比基尼被冲走的女大学生吗?」
就是前天害得他们被冲到海里的人。而且不只冲到海里,还跨越这个世界的界线,漂流到另一个世界。
「喔——没穿肚环的那一个,穿上不一样的泳装,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不要靠打扮来记人的长相。」
「笨蛋,她前天什么也没穿……唔,我又想起来了。」
上次见到她时,是只用双手这住胸部的冲击模样。
身心健全,对女生没有什么免疫力的少年因为不健全的想象,不知不觉压住鼻子,等到确认没有流出任何体液之后,才开始假装认真做生意。
「唉呀,谢谢惠顾!冰果汁是吗……哇!」
只不过移开的手掌立刻被迫移回原来的位置——为了再次确认是否流鼻血。
因为面带笑容走过来的女性,没绑紧的泳装肩带再次松开,四周所有男性全都屏息盯着若隐若现的右胸。
「哇!」
「惨了,她的肩带又……又……哇!」
满脑子棒球的高中生受到极大伤害。原本靠腰部撑住的冰桶因为突然没了而翻倒,倒霉的是盖子还开着,于是剩下的十几罐饮料全部砸在他的脚上。
「……高中的打者发动一轮猛攻!」
就连棒球实况转播的时间点也很刚好。
但是不幸的事不只那些,前J联盟的选手使出强烈的一踢,掠过门柱的球有如子弹直飞而来,命中有利的后闹勺。
「喔哇!」
发出沙哑声音的家伙慢慢往前倒,整个脸埋进沙里。
「涉谷!?」
虽然连忙扶他起来,但是身体瘫软无力,而是失去意识。
「……县立……二年纪的王牌投手……同学,在开赛前不幸因为车祸右脚骨折……目前场上是第二号投手……同学展现奋力投球的模样……」
「喂,涉谷!涉谷醒醒啊!」
虽然晒黑的皮肤看不出来,不过脸上的确没了血色。
村田环顾四周,终于看见工作人员悠哉走来。他气得想要大骂:「你怎么动作慢吞吞!?用跑的,快点跑过来!」
「球坪源五郎先生,想必王牌投手的……同学也在医院为他热烈加油。」
「是啊。」
「对不起,谁去拿个担架……那样好像也没用!救护车……请帮我叫救护车——!」
只有观众手上的收音机,依然传来冷静的实况转播。
我打开公共电话联络位在埼玉的涉谷家,说明情况之后回到病房,想不到那名女大学生正坐在病床旁边。听说她是一路开车跟着救护车过来,不过她不再穿着泳装,而是改穿无袖背心,一脸愧疚地垂下肩膀:
「对不起,有是我害的。」
「这次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叫你们,饮料就不会掉在脚上吧?如此一来说不定躲得过那一球。」
真要这样追究,你那件比基尼肩带不要松开就没事了——村田心理虽然那么想,还是装个样子安慰她:
「谁晓得——毕竟他也正好往后看。如果背后有长眼睛,事情可能就不一样。」
涉谷或许早就学会闪躲失投的球的方法,但是面对日本足球J联盟选手的超强力飞球,搞不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也是第一次被K。不过那种威力足以杀人的球,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被K到。
不过此件事的受害者身上穿着医院的淡绿色病人服,正在安详睡觉。禁闭的眼皮时而颤抖,可能作了什么梦。点滴的插管跟头上的绷带让他显得很可怜。不过至少脉搏跟呼吸很稳定——只有插着点滴针的左手手腕一片白。穿着球衣的日晒痕迹好不容易慢慢变得不那么明显,结果只剩那里没晒黑,村田不禁露出微笑。
诊察的医生留下「脑震荡」几个字就离开。由于不断有重症病患送来急诊室。因此没有太多时间耗在知识被球打中脑袋的患者身上。
窗外是一片八月的天空,医院的冷气很凉,空气也很干燥。蝉飞过夏季的积雨云,这副景色简直就像小学生的图画日记。
「我想针对前天的事想他道歉。」
她凝视有利的脸如此说道。
就是她们叫打工的高中生帮忙捡自己被海浪卷走的黄色泳装,后来竟然若无其事消失无踪那件事。
「对不起,不过我们不是故意逃走,而是被可怕的救生员赶走,真的。」
虽然无法确定她说的话真伪,不过要道歉也等涉谷醒来再说。原本想那么说的村田终于发现她是自己一个人来医院。
「咦,原本跟你在一起的朋友呢?」
「她交了男朋友。」
「这样啊~~」
「当时是度假期间限定的男朋友。在盛夏的海边以及严冬的滑雪场,大家的目的几乎都是那个。」
嗯,真是恋爱的季节。
「大学生的生活好像很开心~~」
「也只到今年为止,明年此时我们就要开始忙着找工作了。啊——我反而很怀念高中时代,不必思考自己是否适合走设计这条路,还有工作是否稳定的问题。」
这么说来她是大二生罗?那代表大我们四岁。涉谷,你可千万不要堕入情网了。由于朋友似乎比较喜欢年长女性,因此我轻声说出他听不见的忠告。
没发现我的想法,大学生长叹一声并且喃喃自语:
「过去念高中时,一直相信自己能达成目标~~」
「你想当什么?」
「我?」
她的视线终于移开患者身上,转向村田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赛车手。」
村田「这样啊~~」回了一声,觉得自己的问题很白痴。
让人容易想到穿着清凉服装,撑着太阳伞的她,怎么看都比较适合赛车女郎。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她身穿满是赞助商标志的赛车服、头带安全帽、整个人塞进驾驶座的模样。
只不过即使无法想像具体的景象,随便讲几句鼓励的话倒是办得到。
「只要有心就就办得到。不过好像很难实现。」
「当然很困难——而且是只有少数人能够从事的职业,就连要取得日本A级驾照都很困难。其中能够成为世界知名车手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以一名普通女大学生来说,算是太过特殊的职业吧?」
带着自嘲笑容的她不知道眼前沉睡的高中生地位多么特殊,而且有多了不起。
我当然不打算告诉她,也只有少数人相信他是魔王。
「就算是赛车也分很多种类,看是什么……啊,你好。」
她的话讲到一般,护士进来问句:「他还没醒吗?」并且确认紧急联络铃是否正常,接着以熟练的动作拔掉滴完规定分量的点滴。可能是那个刺激传到中枢神经,发出呻吟的有利微微张开眼睛。
「……涉谷。」
可能是不习惯刺眼的光线,他马上闭上眼睛。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护士迅速拉起病床隔簾。有利的手指回握了一下,让村田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不用担心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这里……是……」
声音有些沙哑。
「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医院?」
「呃——你挨了一球,会没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是突然砸到后脑勺。」
慢慢起身的他,因为脚与后脑勺的痛觉皱起脸来,伸手确认头上的绷带,说出一句极具冲击性的话:
「我,是谁……」
时间在这一瞬间立即冻结。
看似经验丰富的护士反应很快:
「丧失记忆吗!?」
才想说粉红色的制服怎么突然消失,她已经很快拿了什么东西回来——是笔和素描簿。我还来不及问要做什么,她已经叫患者拿起麦克笔,而且表情看起来格外开心。
「等一下,那种反应好像不太对……」
不过护士完全没听进去,还兴奋地期待患者会不会画出钢琴。至于患者也被眼神闪亮的护士气势压倒,只得一脸疑惑地动笔。
白色素描簿上画着球棒与球,而且还是一笔画完,是个标准的棒球迷。
我还以为护士回感到失望,想不到她发出惊呼:
「天啊——这个BAT画得真棒!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蝙蝠侠!」
「不对,才不是!这和蝙蝠侠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他说得没错!因为他是比基尼侠!」
女大学生也与村田一起抗议。她可能是想帮忙,只不过又把话题扯远了。
村田在涉谷的绰号越变越多之前,连忙制止护士与女大学生。要是被说成是细菌人或苦瓜超人,那就太可怜了。
「等一下!他叫涉谷有利,病历上面不是有吗?身份也写得很清楚。至于他的记忆只是暂时混乱。毕竟他在沙滩足球比赛场上,挨了前J联盟的选手使尽全力的一球,失去记忆也是……等一下,这种事一般都是医生说明,而不是患者吧?而且之所以会画球棒,也是因为他是真正的棒球少年……对吧,涉谷?」
「……比赛……棒球……」
差一点被冠上奇怪绰号的有利,隔着绷带把手贴在额头上念念有词,然后忽然抬头呼喊友人的名字:
「对了,村田!比赛!」
「你们看。他想起来了吧?这就不算丧失记忆吧?对不对,涉谷?你不仅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说得出家中地址吧?毕竟你不是哭个不停的狗狗警察。」
「哭个不停的是小猫吧?(注:狗狗警察与小猫皆出自日本童谣)」
一点也没错。于是村田马上乘胜追击:
「你看,就连童谣的歌词都记得这么清楚,比我还要冷静,怎么可能丧失记忆呢?」
也不晓得护士是否搞清楚状况,总之终于让她离开病房去找医生,村田抓着朋友的肩膀叹息,镜框积着讨厌的汗水:
「好险,差点就变成八卦节目的专题报道了。」
「专题报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一脸不觉得自己就是原因的有利轻拍自己的腿。他的脸颊与嘴唇都恢复血色,看起来比刚才有精神得多。
「对了,村田。倒是我的右脚虽然受伤,怎么拍了也不会痛?」
「嗯?那是当然的,你的脚是撞伤。虽然肿起来,但是 没有异样,只用手敲当然不会痛。真的太好了——」
「骨头没有异状!?这表示我的脚没有断掉?」
「医生说过没有断。涉谷先别管脚,倒是你的头,你的头。啊——只要你的头没有受伤就好——」
「也没有打石膏……」
买有打石膏有那么奇怪吗?有利还特地拼命抚摸脚背。
「拜托你,只不过是撞伤,当然不用打石膏。不过真是太好了,要是让你在打工的地方受伤还留下后遗症,对你的爸妈也不太好意思……涉谷?」
我还以为他会吐槽:「你到底几岁了?」可是有利正在准备下床,还把手伸向淡色的病床隔簾。
「怎么啦?」
他没有回答就离开病房,而且还是打赤脚。
「涉谷,你要去哪里?啊。上厕所吗?好歹也穿一下拖鞋吧!」
「才不是!」
受伤的人回头对村田摊开双手,同病房的所有患者都透过隔簾偷看究竟发生什么事。
「既然没有骨折,就没必要待在这里。」
「可是医生还没准你出院……而且你的爸妈应该快到了。」
「我哪有时间继续待在这里!」、
他用戴着病患识别的手轻轻把门拉开,看来说什么都要出院。
「我得走了。」
「走?走去哪里?」
我以为他是打工一半时受伤的,所以才急着赶回去,让我不禁讶异,也很佩服他的专业意识。对不起,我不该说出「你在球场附近就无法工作」这种失礼的话。
不过缠着白色绷带,看似伤势严重的伤患一面赤脚走在冰冷的走廊上,嘴巴还念着不可思议的地名:
「那还用说,当然是甲子园!」
「喔——甲子……甲子园!?」
涉谷快速看了目瞪口呆的村田一眼之后就冲出病房,快步通过满是病患与医院职员的走廊。可能是右脚还有点痛,拖着脚的他朝着医院入口猛冲。
「等一下,涉谷!至少也把鞋子穿上!还有衣服,得先回病房拿你的衣服!」
「衣服只要有球衣就绰绰有余。」
「球衣不是围裙吧?啊——等一下——在病人服外面穿上围裙不太好吧?而且我们连医药费都没付,你想赖账吗!?」
村田急着追在友人后面告诉他要缴钱,平常的有利绝对不可能没付钱就走。换句话说,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就表示一向是良好市民的涉谷有利真的失去理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友人的行动。原本刻意避开高中棒球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算前往棒球圣地?
就在村田不停烦恼时,有利已经来到护理站,刚才的老经验护士抬头说道:
「唉呀,怎么了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躺下来休息比较好。」
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患者已经通过护理站前面,还踢飞擦身而过的空担架,撞到墙壁发出剧烈的声响。
他本人应该没有这么暴力,但是夸张的声响让四周的气氛瞬间改变,护士紧张地大喊:
「不好了,蝙蝠侠逃走了!哪个人去叫警卫,快叫警卫!蝙蝠侠要逃走了!」
「就跟你说他不是蝙蝠侠。」
说什么逃走……住院病患好歹也算消费者。可不是被限制行动的犯人。
在老经验护士指示下,年轻护士连忙拿起话筒。不妙,情况越来越想美国漫画了。
「涉谷,你还是做一下脑部……」
本来想带他去做精密检查,不过村田马上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否定患者的行动,只会让他变得更加顽固不听话。
「等一下,可以跟我解释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你在说什么?还看不出来吗!?既然没有骨折,我就有办法投球不是吗?」
没等村田继续问下去,背后已经传来许多脚步声。不像医院该有的吵杂声朝着他们过来。糟糕,是警卫!
此时的有利已经混进门诊病患之中,就算他不想引人瞩目,但是身上的淡绿色病人服想要不显眼也难,千万不能追丢。警卫迅速追过村田,有跑了几步在入口玄关追上目标。
身穿制服的男人打算从两旁抓住他的手臂。不过是个高中生,这两名警卫的举动也未免太夸张了。
村田有些不知所措——究竟要把他带回病床?还是要让他逃往夏天晴空?到底怎么做才是真正为他着想?
来自入口的刺眼阳光让村田眯起眼睛。在逆光之下,他看到有利甩开警卫的手。
「放开我!我必须立刻赶到甲子园!」
光是那个行动就让警卫屏住气息,同时态度也变得强硬:
「阻止他,快点阻止他!」
高亢的语气仿佛是在恐吓。其中一人伸手摸索自己的道具,另一个人拿起无线电呼叫伙伴:
「有一名精神错乱的患者在入口闹事,非但不听从制止还激烈反抗,如此将对门诊患者造成危险,请立刻过来支援!」
喂,等一下——村田在心里念念有词。
等一下,涉谷或许是精神错乱,可是他非但没有闹事,也没有接近其他患者吧?而且只是反射性到把抓住他的手甩开,除此之外就没有抵抗动作。对于一名手无寸铁的高中生,你们真的打算动用那么多人吗?
警卫继续请求支援:
「而且他还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精神明显有问题,快点找精神科医师过来!」
……精神明显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村田的肩膀不由得抖了一下。
大人只要听到自己听不懂的话就会马上认定那是异常。只要说看得见死者的灵魂或保有前世的记忆,就会打算加以排除。
这不是曾经在哪里看过的光景吗?
医院的访客纷纷让路,有利终于靠近自动门,白色绷带掉在闪绿岩的地板上。同时后面也响起紊乱的脚步声,许多人正在逐渐逼近中。这种状况虽然发生过许多次,不过对于一个刚被抬进医院的高中生来说,也未免太夸张了。
「涉谷!」
村田忍不住呼喊他的名字,在追兵到达以前往前冲,搂住满脸讶异的有利肩膀,加快脚步通过左右敞开的玻璃门。
「真是受不了你,动作慢吞吞,加油的人都到了。」
「加油?啦啦队应该先抵达吧?」
反应与预期完全不同。
村天吸了一口高温的空气,左顾右盼寻找逃走的方法,但是这里与饭店门口不一样,没有在门口排班的计程车。
「伤脑筋。」
村田转头往后看,增至数倍的警卫正通过自动门,而且其中还有手持棍棒的男人——他们拿那个究竟有何打算?光是想像就觉得心情沉重。
当我决定还是靠自己的双脚离开时,一辆车从停车场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那辆车使出几乎在地面留下胎痕的甩尾,稳稳停在医院入口——那是一辆漂亮的柠檬黄CABRIOLET(注:BMW推出的跑车),虽然是黄色,但是怎么看都不像计程车。往后倒车的CABRIOLET正好停在目瞪口呆的我们面前。
坐在驾驶座上的娇小司机把手摆在排挡杆上开口:
「上车吧,比基尼侠!」
想不到握着方向盘的人,正是我们刚认识的女大学生。
CABRIOLET只坐三个大人就显得很拥挤。坐在后座的两名男生正用尽全力紧抓车门与座椅——因为行驶方式相当粗鲁……不,是让人很难受。再加上是敞篷车,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抛出去。
「还——准备飙去甲子园——!既然是兵库,就走东名高速公路连接名神告诉公路,南下最快的女人就是我!」
在医院院区还无所谓,但是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可是会被警察逮捕,甚至还会吊销驾照。不过女大学生司机并不在意,也没有把后座的惨叫声当一回事。
「这么可怕的G力还能原地甩尾?」
「哇啊——停车场内不是应该减速慢行吗——!?」
「想不到真的有那种一握方向盘,人格就会完全转变的人!话说回来,你将来的梦想是成为赛车手吧?」
「我的目标是海因兹(注:Heinz-Harald Frentzen, 德国F1赛车手)。」
「原来如此,果然是个高手。」
「笨蛋,你佩服个什么劲啊?现在不是佩服这种事的时候吧,村田!?」
紧抓车身的有利脸色大变,看来是属于不敢坐快车的类型。
「海因兹小姐!速度,速度慢一点,村田也说说她啊!」
村田一边用食指压住眼镜不让它飞出去,一边开口说道:
「海因兹小姐,即便是顶尖赛车手,上了高速公路安全驾驶也是基本原则。」
「唉呀呀,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看来这句话似乎点醒了她,CABRIOLET开始降低速度,变回标准的模范驾驶。如此一来就算开在高速公路上也不要紧,当然也不用担心开口说话会咬到舌头。
「然后呢?」
Miss Heinz(假名)询问后座的两名男生,再从汽车仪表板后找出墨镜戴上——来自不规则海浪的反射阳光十分刺眼。
车子来到沿海的直线道路,海风轻轻吹拂三人的头发跟脸颊。虽然晚夏的太阳很大,不过对于两旁都是椰子树的道路来说,算是适合兜风的好天气。除了偶尔跟极少的来车擦身而过,前后都看不见任何车影。要是再播放节奏明快的背景音乐,很有可能忘记现状,尽情享受当下的乐趣。
「蝙蝠侠……有利为什么想去甲子园?」
她好像记住涉谷的名字,不过对于认定自己没有女人缘的高中男生来说,难得有机会让年纪比自己大,长相还算不错的女性直呼自己的名字,因此让人有点心跳加速。有利果然有点不知所措。
涉谷,你可千万不要堕入情网了。
村田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叹气。
「你,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他是打赤脚逃出医院吧?可见情况一定很紧急。」
「没错,很紧急很紧急,超级紧急的。我要是不去就会输。」
啥——?输什么——?
梦想成为赛车手的大学生与喜欢足球的高中生同时反问。刚才还在沙滩足球会场卖果汁的他,究竟要去参加什么比赛?不,既然开口闭口都是甲子园,应该是棒球吧。他指的应该是夏季全国高中棒球联赛。
伤患以不耐烦的声音开口:
「因为我在比赛前出车祸导致右脚骨折,所以由第二号投手上场不是吗?但是既然我没有骨折,当然可以上场投球。我要是不快点过去,我们球队会输。」
「他说『球队会输』……」
王牌投手在比赛前出车祸……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村田突然「啊啊!」拍打膝盖,想起涉谷挨了一球之前听到的实况转播。
「……二年级的王牌投手……同学,在开赛前不幸因为车祸而右脚骨折……目前场上是第二号投手……同学展现奋力投球的模样……」
「原来是那个~~」
不过左想右想还是很奇怪。
突然说自己是高中棒球选手,这实在太奇怪了。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拥有过去的人格,因为被球击中的冲击导致那个人格浮出表面,还算是可能发生的状况。
但是就村田所知,涉谷有利没有高中棒球选手的前世,更何况用那种理由加以解释,铁定会被有利回上一句:「整天说什么前世,人生就玩完了。」
不过他的想法若是来自收音机的实况转播,一切就另当别论,也就是说因为前J联盟选手的飞球,让他在受到冲击的同时,把听到的情报当成自己的记忆。
「……于是他把自己当成是某间县立高中的二年级投手。」
播音员还说:「想必王牌投手也在医院为他热烈加油。」但是自以为是王牌投手的涉谷却从医院里逃走,正准备赶往比赛中的甲子园,这下子伤脑筋了。
有利在抱头苦恼的村田旁边,活动着从病人服下方伸出来的右脚加以确认:
「你看,可以动,就算用力也不会痛。我有办法上场投球,没问题的!」
「真是不可思议。」
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的海因兹小姐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在海边打工?还拿着那么重的箱子……啊,我知道了!你是在做复健对吧?」
「复健?没错没错。」
「啊,果然没错。」
我实在很想吐槽:「你们这是什么烂解释啊?」不过村田也无法确定是否该否决友人现在的记忆,毕竟让他感到混乱不是一个好方法;同时也觉得与其加以逼问、指出他的矛盾让他感到迷惑,还是等待自然恢复对他的脑袋跟精神层面比较好。
「所以我不赶紧过去,球队就没办法赢球。因此就算是提早一秒钟也好,我都希望尽快赶到甲子园。」
「原来是那个理由~~那么真的要尽快赶过去了。为了有利,大姐姐会以改写自我最佳纪录的气势开车。」
「海因兹小姐真是好人。啊,不过还是希望你能遵守时速限制,毕竟我们没有时间因为违规超速遭到取缔了。」
「你们——」
看着眼前毫无心机又天真的两人组,村田觉得头越来越痛。
「我说得没错啊,能够打进甲子园可是人生难得的机会。虽然还是有熟悉的常胜军,不过也只是一小撮的超级精英。对大部分的选手来说,甲子园都只是个梦想,而且搞不好是攸关未来人生的大好机会。所以我不能因为自己受伤,害得球队所有人一起输球。」
「是吗~~未来啊?话说回来,每年在甲子园拿下冠军的学校都有人进入职棒,可见一定有球探到场看比赛。没错,这的确是攸关未来人生的机会。」
「虽然在比赛开始以后,就没时间在意什么球探的目光,满脑子都是如何三振打者。」
「这样~~」
「是啊。」
村田的眼睛直盯身旁的人——有利的短发随风飞扬,眼神闪闪发光。
「如果增加出局数?如果处理眼前的打者?要让对方辉棒遭到封杀?还是加以三振?要让他们挥棒?还是要保送他们?利用坏球引诱打者出棒?还是一口气赏他好球?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
明明身穿住院病患这必需穿的医院单薄服装,手腕也缠着白色的病患识别环,但是整颗心已经飞向遥远的夏日晴空。
「还有今天的状况如何,球会怎么滚等等,同时在脑里计算各式各样的事。要是垒上有人就更加紧张,尤其是常常看到二垒跑者的脸。」
我觉得他好像把投手与自己原本的守备位置搞混了,总之他的内心正在描绘听见来自甲子园中央看台的观众加油声,并且成为英雄的模样。
明明是短暂瞬间的某人人生,怎么会如此适应?听到他的口气,好像他在很久以前就是目标进军甲子园的高中球员。
村田真想抓抓头发,扯开嗓门大骂:「事实根本不是那样吧!?」
要是我们继续兜风,有利的记忆到了目的地还没恢复怎么办?现在一副病患打扮的有利要是闯进比赛激烈的圣地……服装还无所谓,在路上买个衣服鞋子换一下就行了。
问题是那里绝对没有他所渴望的结果。
往西前进也没有等待涉谷有利的球队。
「他的内心一定很受伤……」
让他在向往的地方面对现实?还是这时候就告诉他真相?到底哪一种做法才是为了他好?既然都会受伤,倒不如由我……村田缓缓摇头。
最可怕的是他的记忆永远不会恢复。
要是他听到「你不是高中棒球选手」这句话,心灵却还是被新的某人人生占领,意识与感觉依然遭到控制,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真的是那么有魅力的人生吗?」
「咦,你说什么?」
有利兴奋谈论业余棒球的好球带,没听到我喃喃说出的话而歪着头表示不解。村田突然觉得喉咙好干,想说的话都粘在喉咙里。
「也就是说你相当的……不是国王。」
「今天?」
可能是听错什么单字,涉谷猛然抬起头,还把身体探向前方的驾驶座:
「啊~~等一下!今天是几号!?我们学校是哪一天比赛!?不是今天吗?海因兹小姐,打开收音机好吗?」
「咦?可是这辆车只能收听FM广播。」
「咦——!?」
她一面 用熟练的动作把手放在排挡杆上,一面发出很有女人味的笑声。这时原本是红灯的交通标志变成绿灯,这在赛车场上称为「SIGNAL GREEN」。
「不好意思——不过光是看你对棒球这么热衷,将来应该……啊!」
「啊!」
「好像在打暗号。」
三人同时发现下一个十字路口有人在挥棒。附近没有其他人影,目标应该就是这辆柠檬黄CABRIOLET。只见他以笨拙的动作拼命挥动与小孩差不多高的木棒。
「顶尖赛车手对搭便车的人也很亲切呢?」
前几天曾经表演上空秀的她,今天则是认真扮演顶尖赛车手。而且不再使出原地甩尾,就像车上载了婴儿般,缓缓把车停稳。
「太好了!因为公车的班次很少。我正打算用走的,但是现在的我实在不太方便。」
他用下巴指向固定右脚膝盖以下的石膏。
一名年纪与我们差不多的少年正在艳阳高照的路边等车,他的手臂与脸被太阳晒到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头发比平头再长一点的脑袋不停流汗。或许是两手夹着拐杖的关系,T恤的腋下有一大片汗渍。看来刚才挥动的东西就是拐杖。
「我走到半路就不行了,加上天气又热,附近又没有自动贩卖机。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载我到车站?」
因为个子很高脚也很长,所以脚上的石膏格外引人注目。只不过石膏不是一片纯白,到处都有蓝色与黑色的脏污。
「到车站就可以了吗?话说回来,车站在哪里?」
「啊,从车牌来看,你是来自枥木吧?直直走就可以到车站了。因为我要搭新干线。如果你愿意把车开到东口就太好了——毕竟我的右脚不太方便。」
少年一脸天真的笑容,并且露出与肤色截然不同的白色牙齿。有利喃喃说声:「好厉害的家伙。」村田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厉害了。搞不好是因为这名高中男生看起来普通,却能与年纪比自己大的女大学生轻松对谈。其实只要家里有姊妹,不需要什么联系都会很习惯。
不过拄着拐杖的少年接下来说的话,就连村田都大吃一惊。用手夹住缠了几层白布的木头,他耸肩说道:
「毕竟我正急着赶去甲子园。」
于是柠檬黄CABRIOLET里的乘客变成四个人。
村田把后座让给右脚骨折的阳光少年。虽然不想让记忆混乱的有利跟初次见面的人接近,但是总比把住院患者摆在副驾驶座让别人感到奇怪好得多。
黑皮肤少年瞄了旁边的乘客一眼,问了一句:
「你看起来好像是临时出院?」
「我没有骨折,本来就没必要住院……」
「可是你脑震荡了。」
村田插嘴打断本人的辩解。
「我就说我没事,什么检查、安静休息只会让我觉得不耐烦,所以稍微强迫医院,让我早点出院。」
「没错,大学附设医院很喜欢帮病患做检查——像我只是单纯骨折,就被迫做了好多种检查,今天总算能够出院。」
「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回家就直奔甲子园?」
没事不要废话——没有察觉村田想法的CABRIOLET驾驶继续说道:
「今天的甲子园好热闹。」
「咦,你们也要去那里吗?」
「我没有要去 ,而是这两名高中生。而且坐在那里的有利还要上场打球。你呢?你要去加油吗?」
第四名乘客将手摆在一起的拐杖上,皱起晒得很黑的脸:
「不,我不是去加油,当然也不是去上场打球。」
他在狭窄的空间里伸展身体,背靠在后座眯起眼睛仰望天空:
「我是去后悔的。」
有利的视线飘向他往前伸的右脚,固定在某一点。转头的村田为了隐藏些许的失望而把眼镜往上推,心想「要是没发现就好了。」石膏上的蓝色与黑色的脏污,是写得歪七扭八的文字。
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同笔迹的留言。
「我真是有够白痴,竟然在比赛前夕出车祸,要一个月才能痊愈。」
黑色墨水写着『没事跟机车单挑干嘛,笨蛋!』下面还有『快点痊愈!如果有长得正的护士记得介绍给我!我们在甲子园等你!』
「预定要站上投手丘的我,结果只能在病床上加油。」
有利发现格外引人瞩目的留言,用食指加以触碰。可能是代表球队的颜色,上面整整齐齐用深蓝色墨水写着:
「我们会一路过关斩将到你伤好为止。」
石膏的主人露出「被你发现了」的表情对有利笑道:
「不过刚才结束了。」
「怎——」
「我们输了。」
在那个炎热的地方,只有留到最后的一支队伍不会输,剩下其他队伍总有一天会输,是全日本最强的败战球队。
「所以我要去那里跟大家一起悔恨,与他们一起承担这份悔恨。」
转过头的真正伤患,指尖轻碰乘客的手腕,像是在说:「你这个还要戴多久?」
「毕竟他们是我的伙伴,我希望和他们分享一切,所以只带着皮夹就急忙跑出来。」
有利像是这才发现手上的白色塑料环,连忙把它拆掉。不过怎么挪动身体,都无法从副驾驶座看见他低着头的表情。
只听得到他的坚定声音——
「你的球队……很幸运有你这么好的王牌投手。」
「哪里好了!?我可是在最关键时刻受伤,派不上用场的投手喔?真是有够插进的。啊,就是那边,在那边左转。」
方向盘一转就看到正前方的现代化车站。如果搭乘海线列车,想必可以看到很棒的景色吧。少年灵活操纵拐杖,不需要别人帮助就下车站在人行道上。他不断低头敬礼道谢,汗水从脸颊滴落柏油路面。
「倒是你们如果要去甲子园,搭电车比走高速个公路要快,而且也比较凉快。」
「我们……」
「啊——我们没关系,开车去就好,我们要飙车过去。」
还没等年轻乘客开口,大学生就迅速发动引擎,微微的震动传到背部与腰部,凝望逐渐远离的车站与真正的王牌投手,有利询问坐回身旁边的友人:
「我说村田。」
「嗯——?」
「这世上有可能发生一场比赛里,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插曲吗?」
「这个嘛,虽然我不敢说不可能,但是几率该很低吧——」
车子绕过环状道路回到原来的路上,将车站抛在脑后。不过他还是转头凝望,然后以解开纠结毛线的专注申请喃喃自语:
「我应该不是右脚骨折的王牌投手吧。」
村田小心翼翼加以试探:
「如果你这么想,或许真的不是。」
「那么我做呢么会相信自己是呢?」
那恐怕是你的梦想……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还是说他被飞来的球打中。至于接下来就是他人不知道的部分。对于我这个关系有点特殊的死党来说,虽然觉得有些寂寞,但是也只能等他自己说出来。
幸亏自己早就习惯等待这回事。
「奇怪,我到底是谁?不,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叫涉谷有利,也记得自己是个棒球小子、你是我的死党。不过伤脑筋,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待在医院的原因。对了村田,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吧,毕竟你一直在我身边不是吗?我怎么会在医院……啊!」
他皱起眉头伸手靠着额头「啊——」低声呻吟:
「好像……有什么不吉利的球网跟速度飞快的球……村田告诉我,这是什么球?」
「我当然会告诉你,不过……」
CABRIOLET猛然加速,吹拂脖子的海风变得更加强劲。村田一只手伸向椅背,眯起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
「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一定会想起来。」
「是吗?」
「没错,如果你没有想起来……」
如果你真的这么选择。
「我也会跟着你走。」
「跟着我走?走去哪里?我又不是迷路的警察。」
「迷路的是小猫——」
没有注意我们这段对话的大学生边拨弄头发边有精神地开口,浑身散发快要举起拳头大喊「Let’s Go」的气势:
「好,就让我们快速前进甲子园!」
对于希望成为赛车手的女大学生来说,手握方向盘的时刻就是最幸福的时刻。如果有气味相投的乘客更是再好也不过。
「倒是我刚才没机会问你,有利将来想当什么?」
「我?」
他终于把看往后方的视线拉回来,面对挡风玻璃。等我发现到时,他几乎是以直觉发射回答我的问题:
「国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