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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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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长篇] 雪覆故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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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 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鄙人在坛子里发表的第二个短篇……在这里先谢谢大家对《世界尽头的聚会》的支持……实在太感谢啦!
这是一个构想中的长篇故事背景下的独立短篇……大家可以当作试阅来读……
这不是连载,故事已经完结。暂时也没时间创作长篇了……大家来看看这个故事背景可不可取吧。

(本故事发生在平行世界,无任何影射之意。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19306月,三月岛军在龙之国桑林省不知名高地建立一座高塔,自称为安抚与冬之国军交战死伤的龙之国平民。
19319月,三月岛对龙之国不宣而战。
1931年,三月岛军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一周内占领龙之国东部三省。
1931年,三月岛扶植龙之国废帝在东三省建立傀儡政权“初草国”。
三月岛人为了更好的在初草地区推行殖民统治,在统治地区内对居住人口进行了等级划分。
“一等公民”理所当然的就是从三月岛来初草国开拓国土的三月岛人。
“二等公民”是被三月岛人龙之国民中选拔出来的优秀人才,被称为“选民”。他们在选民学校学习知识,在毕业时会被授予“荣誉三月岛居民”称号。为三月岛国服务。
“三等公民”是初草国的平民。他们既无身份也无地位,处于压迫的最底层。生活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选民”。
1937年,一支地下抵抗组织“孤独之龙”建立。

1
1937629,赵寒鸦被一个噩梦于深夜唤醒。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仿佛某种哀伤无声的沉积。窗外楼群所有窗户都黑漆漆的,仿佛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琥珀色的雪光默默地映射着窗外的风景,这一幕像梦幻一般。屋顶的一些积雪如眼白般惨白。没有灯,整个学校静寂无声,侧耳倾听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全世界只有赵寒鸦一个人醒过来了。
她抱起一只枕头,在被窝里紧缩着,难以控制地颤抖着。这不仅仅因为梦魇的恐惧没有消去,还因为不知何故的寒冷。尽管屋内暖气供应很好,被窝也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寒冷仍然深入骨髓。
因为这种寒冷来自内心。
这种寒冷来自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赵寒鸦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每次被噩梦唤醒都有这种感觉。但熟悉并不能减少她的痛苦与恐惧。她的泪水难以抑制地流了下来。
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醒着。
她心中一个声音回声一般不断回响。
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醒着。
全世界都睡去了,大家都睡去了,只有我一个人醒着。
滚烫的泪水缓缓而下,如两道暖流。赵寒鸦觉得好多了。也许哭泣某些时候可以给人以力量。如果哭泣的人知道自己为何而泣的话。
但赵寒鸦不知道她为何哭泣。
寒冷渐渐褪去,仿佛某种纠缠不清的疾病正缓缓离开她的躯体。赵寒鸦长长吐了口气,她渐渐感觉到了温暖。被窝中的温暖,房间空气中的温暖,整个三月草选民学校给她带来的安全感。她强迫自己在脑海中回想白天同学之间快乐的回忆,温暖在升温,好,她挺过来了。
孤独和寒冷正仿佛暗夜中的幽灵,渐渐离她远去。
窗外仍然寂静无声。琥珀色的雪光映入房中,将整个房间染成橘黄色。
赵寒鸦慢慢坐起身来,意识到自己的睡意似乎也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寒冷感带走了。她坐起身来,望着窗外无声的雪,回想自己的梦境。
2.
同一个梦,无数次在脑海中重复。
虽然很多次赵寒鸦醒来都忘记了——梦就是这样,如同一蓬烟,你去抓它,它便会散去——但她每次再次重复这个梦时,都清楚地知道这个梦她曾经做过,她仿佛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对整个梦境如剧本般熟知,她如同倒带一般反复观看着每个细节,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想找的是什么。
同一个梦,一次比一次清晰。
赵寒鸦记得最开始做这个梦的时候只记得炮声隆隆,血光在眼前闪烁。而随着梦的重温,她对梦的印象也越来越深刻。那种孤独与冰冷的感觉,也随着梦境的清晰越来越明显。
这个梦似乎不是赵寒鸦自己的梦,而是某个陌生女孩的梦。赵寒鸦每次做这个梦的时候都这么想。她和梦中的“自己”是脱节的,和梦中的情节也是脱节的,仿佛她是在通过梦境和遥远的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个赵寒鸦建立联系。
她梦见一个战火纷飞的夜晚,他们“一家人”躲藏在某间摇摇欲坠的房屋里。这间房子已经相当危险,随时可能因一次爆炸的震波倾塌。但外面更危险,他们只能如同沉船中的老鼠,恐惧地躲在房间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她能听见外面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脚步声很沉很重,也很整齐,像一场有节奏的地震。仿佛一群巨人正在以整齐的方阵缓缓接近他们。
她还知道,外面正有一条阵线,它由血肉之躯组成,自称好保护他们的安全。但她明白,这阵线在强敌面前如纸般薄。
她看到“父亲”眉头紧缩,似乎在思考着对策。“母亲”则面色苍白,双眼茫然无神。两个人一个已然绝望,另一个正挣扎在崩溃边缘。
她感到“自己”也非常恐惧。“她”怀念地望着这间屋子中的每个角落,每个角落都能给“她”带来无数快乐的回忆。
接着,她看到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走向了大门。他穿着一身鲜红的战斗服,双眼如同星星般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看到他,就感觉到内心缓缓流过一阵暖流。但这种暖流很快被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所替代。
那是“她”的“哥哥”。她所依靠的人,这世界上她最崇拜最喜欢的人。
她看到“自己”冲了过去,扑在“哥哥”身上,仿佛想尽力将他拉回来。
屋外沉重的脚步声在继续,毫不停歇地继续,既没有减速也没有加速,时钟一般精确,命运一般无可逆转。灰尘伴随着震动簌簌地从墙上落下,仿佛它们正仓惶地逃离这个危险的所在。
赵寒鸦心里清楚,她的“哥哥”,今夜将死在外面的战火中,死在“侵略者”的铁蹄下。
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哽住,内心的伤痛如刀伤一般痛苦不堪。
她只能流泪。没有其他该做的。
“不要伤心,寒鸦。”她感觉到兄长爱惜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她贪婪地感觉着他最后的温柔。“我并不会被人们遗忘,我将活在你心中。”
赵寒鸦扬起头,望着那双坚毅的眼睛。
“答应我,寒鸦,永远记住我的名字。让我在你心中活下去。”
赵寒鸦感觉到“自己”正拼命点着头,“她”在心中发誓对他永世不忘。
梦境从这里开始模糊,她感觉到梦中的世界正如雾气般消散。包括那个温暖的“哥哥”。
在梦醒之前,她听到“哥哥”在呼喊。
“历史将铭记我们的名字!”
“愿龙觉醒!愿龙飞翔!”
血,鲜红色的血,溅在了赵寒鸦的脸上。
她带着悲伤、寒冷与致命的孤独感醒来了。
3.
赵寒鸦蜷缩在被窝里,望着窗外琥珀色的雪光,回忆着这个梦。
这个梦如此真实,仿佛是自己经历的某件事在脑海中的重放。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梦中那个女孩的悲伤与痛苦,梦中那个兄长对自己的怜爱。
可是这不是真的。赵寒鸦知道。这不是真的。
这个梦相当的荒唐。
首先,赵寒鸦所在的初草国是个和平的国家,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了,只在1931年与邻近的龙之国发生了一点小冲突,但是这冲突很快就平息了。
那些梦中的战火,赵寒鸦知道自己并没有经历过。虽然她对六年前的回忆记忆很模糊,但她知道,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其次,赵寒鸦没有父母,也没有兄长。
她记得自己是个孤儿,在初草国出生,之后父母便死在龙之国侵略者的战火下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对龙之国因此反感)。她被好心的三月岛恩人开设的选民学校中长大,一直到现在,她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学校。
这个学校对她来说就是依赖的家,同学和三月岛人老师对她来说就是兄弟和父母。她从来未失去过他们。
她热爱初草国,她喜欢这个国家的雪景与人民的淳朴,这里就是她的故乡。
她同样对三月岛有着憧憬,她知道,如果没有三月岛恩人的帮助,初草国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的美丽。
但是梦中那个被战火侵蚀的故乡,梦中那个她依恋的家,梦中那个悲痛欲绝的父母,梦中那个因保卫家乡牺牲的兄长,到底是谁呢?
赵寒鸦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感觉冰冷又悄悄溜进了她的被窝,正顺着她的脚踝缓缓而上。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赵寒鸦对自己说。梦就是梦,梦没有意义。
她继续对自己说:傻女孩,每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都有过这样迷惘梦幻的时期,他们都会突然对自己的身份感到陌生。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是很快,当他们再次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他们就会成熟起来。
正当她马上就要甩掉那些不知所谓的幻想的时候,她想起了那个身着鲜红战斗服的年轻人最后呼喊的话语:
“愿龙觉醒!愿龙飞翔!”
她倒抽一口冷气。
“愿龙觉醒!愿龙飞翔!”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声音!赵寒鸦惊恐地望着窗外,是窗外的校园中有人在呼喊这句她梦境中的话!
“愿龙觉醒!愿龙飞翔!”又是一遍,这一次更为响亮。赵寒鸦确认这并不是幻听。
接着是一声咆哮般的爆炸,赵寒鸦看到一道火光从校园中冲天而起,仿佛一道不祥的火柱冲向天空。
恐怖袭击?她惊讶地想。在最近的报纸上,她看到初草国最近很多城市都发生了多起残酷的恐怖袭击事件,恐怖组织自称为“孤独之龙”,但是她没有想到恐怖分子会把学校当作袭击目标。
恐惧让她将棉被蒙到了头顶。
她将这场恐怖的事件与梦境联系了起来。寒冷与孤独再次袭来,并且这次彻底征服了她。
为什么我梦中的话会在现实中被人喊出?她不断地想,心乱如麻。
这时,她的房间响起了砰的一声,门被人踢开了。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粗暴的力量从被窝中拉起,不禁庆幸今天穿了宽松的睡衣。
4.
恐怖分子用一件硬硬的东西抵住她的太阳穴,之后将她布娃娃一般在身后拖曳。他的动作虽然粗野,但并没有伤到她。她听到恐怖分子将门砰地一声关紧,之后上了锁,然后又将赵寒鸦房间中的椅子拖过来抵在门上。
赵寒鸦很悲哀地遗憾自己住在单身宿舍。这是选民学校对优等生的优待政策。而今天晚上,这个优待政策让她成了恐怖分子的人质。
恐怖分子拉上窗帘,之后一把将赵寒鸦扔在床上,自己则紧张地坐在另一把靠墙的椅子上。赵寒鸦看到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不禁全身肌肉都缩紧了。
“不要叫。”恐怖分子说:“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他们能答应我离开。”
熟悉的声音让赵寒鸦惊讶地抬起头来,她看到23班的张事成正脸色苍白,两眼血红,用颤抖的双手举着一把手枪,战战兢兢地指着她。
她松了口气。张事成虽然不是她的朋友,但两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一次物理竞赛上,那时,在参赛选手各自讲解自己作品的机械构造时,内向的张事成结结巴巴,把理论讲得乱七八糟,把自己的事搞砸了。当时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包括排在他后面讲解的赵寒鸦。张事成看到了她的笑脸,那时他的脸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也许这只是学生会的一次作秀,以前他们也这么干过。赵寒鸦想。但当她看到张事成那血红的双眼时,她知道这并不是玩笑。
张事成现在是货真价实的恐怖分子。
不过勇气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体。她告诉自己:振作起来,你用不着怕那个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笨男生。
“你要做什么?”赵寒鸦鼓起勇气,用最冰冷的眼光盯着张事成:“你是恐怖分子?”
有一段时间,眼前的恐怖分子变回了以前物理竞赛上的内向男生,她看到他的脸再度红了起来,但很快,那种红晕消失了,张事成的脸又再度变得苍白。
“我不是恐怖分子。”张事成冷酷地说,当他的声音说出口时,赵寒鸦惊呆了。她怀疑张事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那声音不属于曾经的他。
“我是龙之国公民!”张事成吼道:“该死的叛徒,你还没有醒过来吗?”
这句没来头的疯话点燃了赵寒鸦的怒火。
“我是初草国人。从来都是。”她威严地说:“三月岛国是我们的友好邻邦,三月岛恩人是我们的救星。没有这些客人,没有初草国,我们只会死在冰冷的雪原中。张事成同学,你才是叛徒!”
张事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赵寒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用勇气在心里砌的墙开始慢慢崩塌。她从没听过这么可怕的笑声。
“可悲啊,可怜啊。”张事成喃喃,赵寒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国已经亡了,没想到它也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赵寒鸦问。她悲哀地看到这个昔日的同窗如今已经被疯狂而支配,她看到他的脸正在不住地抽搐。
张事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下头去,盯着地面,但枪口并没有离开赵寒鸦。
他并没有全疯。赵寒鸦想。如果和他好好谈谈,也许可以让自己活命,也让他免除牢狱之灾。
“枪哪来的?”她用温柔的语气问。
“自己做的。”张事成的声音低沉而机械,仿佛电子声。
“爆炸怎么回事?”
“自制炸药。”张事成说:“我炸毁了食堂。”
赵寒鸦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天啊!她的一个同学似乎由于自闭症疯了,他以为自己是龙之国公民,用自制炸药炸毁了食堂,之后劫持女同学为人质想逃跑。天啊,太可笑了。
她拼命地咬脸颊才没有笑出声来。
“现在回头还不晚。”赵寒鸦试图站起身来,但被张事成子弹上膛的咔嚓声吓住了。
“没有用。”张事成说:“我只有用这种方法来报效祖国。”
他的脸抽搐着,被内心翻涌怒火不断扭曲:“那些狗日的魔鬼杀了我的父母!你能让我怎么办!而且……而且他们还对我们下了邪咒,让我们忘记过往的一切……”
“清醒吧。”赵寒鸦大声说:“张事成同学,我们是初草国人,龙之国和我们是邻居,而且他们并不友好!清醒吧!而且我记得你和我都是孤……”
张事成怒吼道:“闭嘴,叛徒,你忘记了你父母的脸!”
这句话仿佛子弹一样,射穿了赵寒鸦的心。她突然感到自己内心某个薄弱的角落被射穿了,鲜血直流。
你忘记了你父母的脸。
在她心中,梦境中那对夫妻苍白的脸如同幻灯片般反复闪过。
你忘记了你父母的脸。
那年轻人鲜红的战斗服仿佛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忘记了你父母的脸。
“答应我,寒鸦,永远记住我的名字。让我在你心中活下去。”
她答应了他,发誓永世不忘。
她忘记了他的名字。
“历史将铭记我们的名字!”
“历史将铭记我们的名字!”
赵寒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张事成的手紧张地抖动着。她感觉到张事成的责骂和梦中人的吼叫在耳边不断徘徊,几乎让自己崩溃。
“闭嘴!”她朝张事成吼道:“我求你闭嘴!”
这时,他们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巴。
他们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正从远处接近。
赵寒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这脚步声几乎是从她噩梦中走出来的,和噩梦中一样,沉重、缓慢、不可阻挡。
5.
原本寂静无声的屋外渐渐传来了声音,许多声音:脚步声,呼喊声,机械声,仿佛一曲无序的音乐。大概是恐怖分子袭击事件唤醒那些睡梦中的人,赵寒鸦有些希望他们快点确定张事成就在自己房间里。她不希望这个局面在继续恶化下去。
但随着沉重脚步声的响起,那些声音都瞬间嘎然而止,仿佛脚步声预示着新乐章的起始。
那脚步声就像一对巨大的鼓槌击打在地面上,发出如雷声般低沉的隆隆鼓音。
有东西在接近。脚步声不断,越来越大。它的节奏如同时钟般精确,两步之间的间隔不差丝毫。它仿佛无可遏止的宿命般向这个方向走来。
和赵寒鸦梦境中的声音几乎一样。
但区别还是有的。因为赵寒鸦能清楚地听出,这个声音的音源只有一个。而在睡梦中,有成千上万个目标在发出同一节奏的脚步声。
梦中是一支军团在大兵压境,此时则只有一个。但赵寒鸦并没有安心多少,在冰冷的现实中,她瑟瑟发抖。
脚步声在继续。这连续不断越来越大的脚步声仿佛催眠一般,控制住了张事成和赵寒鸦。他们二人都仿佛被定身一样在房间中维持原姿势一动不动,好像两个被吓怕了的小孩。
咚、咚、咚、咚……赵寒鸦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在依照这个脚步声跃动。
她试图挣脱这种要命的沉默,她喊道:“看吧,同学,他们来救我了。现在马上缴械投降,我们也许还有做同学的情分。否则你会被当成恐怖分子枪毙的。”
她脑海中出现了张事成苍白的面孔被蒙上黑眼布的情景,不禁毛骨悚然。
张事成没有理会他。他放下枪,掀开窗帘一角,望了望外面黑暗的风景。
赵寒鸦完全没有趁现在逃跑的意思,她对外面那个东西的恐惧远超屋里这个疯子。
张事成放下窗帘,再度对赵寒鸦举起枪。
这时,两个人都意识到,脚步声停止了。
“他们到了!”赵寒鸦说:“投降吧!”
她现在很清楚,在墙那边,警察已经封锁了那里。虽然她难以理解那种脚步声的来历。
“愿龙觉醒,愿龙飞翔。”张事成喃喃,仿佛在吟诵一种咒语。
赵寒鸦抑制住了向他询问这句话来历的冲动,此时她不想和这个疯狂的同窗有太多联系。
这时,仿佛警铃在她脑子里敲响了,她的第六感突然开始报警——天啊,这里不安全!
她下意识地尖叫起来,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她听到张事成喊道:“别轻举妄动,我有人质……天啊——!”之后是一阵尖利得不像人声的惨叫以及爆炸与崩塌的声音。
赵寒鸦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一只硕大的铁手从墙里穿了出来——顺便在墙上捅了个窟窿——那是一只机械手,有精致的关节和发亮的装甲。那只手死命攥着张事成,后者仿佛一个被淘气孩子死死捏住的玩具兵,嘴大张着,两眼如鱼眼般突了出来,像两个玻璃球,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压力。
接着整个墙崩塌了,赵寒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墙那边撞开一个裂口冲了进来——人影大约有三米高,如果不是单人间的天花板稍高,巨人还低着头,他肯定也将天花板破坏了。那人影周身冒着蒸汽,全身覆盖发亮的铁甲,虽然黑色涂装,仍然难掩金属的光泽。在他的头部,一只红色的亮点正在不断转动着,似乎是这个巨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那红点好似怪物的独眼,又似血红色的萤火虫。
赵寒鸦看到那只红点的光芒聚焦到了自己脸上,似乎巨人正看着她,她没有闭上眼睛,平静地面对巨人的凝视。
就是这个,在我梦中来袭的巨人。她想。那时足有一个军团。
这时,她留意到了巨人肩膀上白色的数字:01。那个数字旁边,还绘着一轮蓝色的半月。
老天,三月岛的秘密警察部队。赵寒鸦心想。这个巨人大概就是那些男生们整天在课间津津乐道的动力装甲——那种士兵穿上去单兵就可以匹敌坦克的神奇铠甲,据说装备好后一拳就可以砸穿坦克的钢甲,一跳能越过大江。我们就是靠这种东西轻松抵御了龙之国的入侵,而且让他们不敢来犯。——这个穿戴动力装甲的秘密警察来这里干什么?解决一个精神失常的男生用得着如此吗?
这时,在巨人手中虫子般挣扎的张事成突然举起了手中的枪。赵寒鸦捂住了脑袋。
一声巨大的枪响,赵寒鸦看到张事成朝秘密警察开枪了,但动力装甲表面只是爆开一朵蓝色的火花,连痕迹都没留下。
天啊,他彻底疯了吗?向三月岛恩人开枪,向秘密警察开枪,这都是死罪啊!
想到这里赵寒鸦才意识到自己在尖叫。从动力装甲破墙而入时她就一直在叫。
“狗日的!”张事成吼道。
秘密警察沉默地举着他,仿佛拎着猎获的一只野兔般垂下手腕,任由他在手中挣扎。接着他机械地转过身去,头部伴着着噪音转向赵寒鸦这边。红点闪烁了一下,仿佛是里面的人转头瞥了一眼这个还在尖叫的女孩。巨人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冰冷的风从破洞中吹来,仿佛无数只恶意的手抓着赵寒鸦的长发肆意撕扯。
直到同学们从破洞与砸开的门中涌进来,抱住了赵寒鸦时,赵寒鸦才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一个男生发疯了。
秘密警察将他抓去了。
他被抓之前指责她。
叛徒!
你忘记了你父母的脸。
在赵寒鸦晕过去前,那个鲜红着装的战斗员在她心中喊道。
“答应我,寒鸦,永远记住我的名字。让我在你心中活下去。”
他的声音与张事成的声音在合唱:“愿龙觉醒!愿龙飞翔!”
6.
那天晚上的事件没有人出来说明,也没有人知道张事成后来怎么样了。
张事成就这么被人遗忘了。
虽然同学和老师都强烈建议赵寒鸦请三天假休息一阵,但赵寒鸦仍然倔强地要求第二天照常上课。
她不想愧对三月岛恩人对她的善待与期望。
在初草国,为取得赵寒鸦这样的“三月岛选民”身份,人们愿意抛弃一切。
在赵寒鸦所学的历史中,初草国是一个常年笼罩在龙之国阴影下的国家,卑鄙的龙之国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不断压迫这个可怜而落后的国家。后来,三月岛恩人来到了这个国家,将经济与科技力量带到了这片土地上,让这个国家拥有了可以抵御龙之国入侵的力量。
在初草国,所有人都对三月岛人保有极深的感情。尽管三月岛恩人对待初草国人往往冷漠而轻蔑,甚至有些不讲礼节,但相比他们对初草国的恩赐来说,这不算什么。无数初草国人以成为三月岛人的仆人而满足。
而赵寒鸦这样的“选民”,则是三月岛恩人从初草国国民中选出的优秀人种。他们将这些天才孩子安置在选民学校中,让他们为三月岛效力。只要表现得足够出色,就可以在毕业时授予荣誉三月岛居民称号。
这个称号在初草国就意味着“贵族”和“人上人”,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但赵寒鸦的努力并不只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她是为了报答三月岛人的养育之恩。她实在没法想象,如果没有三月岛人,她一个孤儿该如何在终日严寒的初草国长大。
报答,这就是感恩。正走在通往教室路上的赵寒鸦想。如果没有三月岛人,我只能……
只能怎样?她意外地意识到想到这个问题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平时流利回应的答案没有了。仿佛被人从脑子里偷了出去。
六年前我在哪里?1931年,我在哪?她问自己。
当然,答案很明显,以前就像抽屉里的玩具一样一触即得。但现在……
空白。明显的空白。
赵寒鸦感觉寒冷、孤独、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
为什么?自从昨天晚上开始,我的记忆就开始错乱了?她想。是不是那件事对我的刺激太大了?
另一个更恐怖的可能性在她心中发芽。
是不是我和张事成一样,开始逐渐变疯?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疯狂的恐怖分子……
不可能!她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但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觉得心慌了。
也许,应该在放学后去向心理教师那里咨询一下。赵寒鸦想。也许很多同学都有这种感觉。是种传染病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她留意到,一个男生一直跟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行进,影子一般亦步亦趋。两人这样走如果被人看到会被误解成情侣。
此时的赵寒鸦就像一只受惊的麻雀,对什么都十分敏感。她立即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对那个也随之停下脚步的男生露出厌恶的表情。
陌生的面孔。
虽然男生穿着三月草选民学校的校服,但他的脸,赵寒鸦从没见过。
三月草选民学校作为全封闭的精英学校,新面孔是十分少见的。也许这个男生是某个初草国贱民(三月岛人与选民对其他初草国居民的称呼),为了求新鲜图刺激才偷了件校服潜了进来,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赵寒鸦等了一阵,期待男生主动道歉。但男生只是双手插兜,面带微笑,惬意地望着她。仿佛在欣赏她不快的表情。
赵寒鸦不得不先开口:“你有什么事,同学?”
男生笑了笑,接着笑容就在他脸上消失了。
“遗忘意味着背叛。”他说:“我来接你了。”
这句话和张事成那句“你忘记了你父母的脸”有相同的作用,那种心灵被击中要害的感觉又来了。赵寒鸦拼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爆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男生将目光对准窗外灰暗的天边,朗声诵道:“清醒意味着孤独,清醒意味着痛苦。当你感觉到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独自醒来时,会感到无尽的寒冷、恐惧还有孤独。”
赵寒鸦捂住自己的嘴。
“你还没有醒来。”男生继续说,声音低沉,蕴含力量:“但你注定要苏醒。我们的敌人不希望你醒来,而我则要保护你。”他停顿了一下:“你已经开始做梦了吧?不要紧,噩梦终要过去,很快你就要醒来了。”
赵寒鸦的身体再度有了战栗的欲望,她控制住自己不喊出来,大声问道:“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男生说:“只要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就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赵寒鸦没有说话,她等待着问题。
男生微微一笑,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赵寒鸦思考了一阵,说出了答案。她很流利地说了出来,仿佛答案一直就在心底:“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很好的回答。”男生笑道:“这个问题是在龙之国一位叫鲁寻的哲人曾经问我的。当时我的答案和你一模一样。”
“回答我的问题!”赵寒鸦严厉地说,她不想延长这次对话,她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你到底是谁?来做什么?”
“我是孤独之龙的领导者。”男生说,语气中蕴含着信心与自豪:“是高塔的摧毁者,三月岛侵略者的掘墓人。”
赵寒鸦听到男生如此侮辱与蔑视三月岛恩人,不禁怒火中烧,但她控制住了。
“你是龙之国的恐怖分子!”赵寒鸦叫了起来:“我会通知那些秘密警察的。”她确定那些身着动力装甲的秘密警察就徘徊在周围。
“我打赌你会后悔的。”男生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赵寒鸦刚才讲了个好笑的笑话:“你很快会明白,你做了敌人的走狗,出卖了自己的同胞。”他看了一下表:“到时间了,再会,赵寒鸦,龙之国的姊妹。”
接着他转身就走,赵寒鸦一直望着他的背影,那黑色的背影仿佛黑洞一般,紧紧吸住了她的视线。
“忘记说了。”男生突然转过身来,将赵寒鸦吓了一跳。男生似乎早知她会一直盯着他。
“祖国万岁。”男生说:“愿龙觉醒,愿龙飞翔。”
接着,他就消失在了拐角。

[ 本帖最后由 9898485 于 2008-12-8 17: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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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 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7.
梦,在延续……
脚步声越来越近,屋外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但脚步声并没有因为枪声和惨叫而改变节奏,仍然连续不断,仿佛一种永恒不变的程式,又似永久不变的战鼓。
“坚持住!”“哥哥”朝门外喊道:“我马上就到!”
他回过头来,最后望了妹妹一眼。
赵寒鸦望着兄长,她心里明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对于这次分别,她有心理准备。
但是,即使有准备,这次分别仍然太过于突然了……
一道炽热的白光突然穿过了门,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和门边与妹妹告别的年轻人一齐刺穿了。
血溅了赵寒鸦一脸。
赵寒鸦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哥哥,想确认这是不是幻觉。
被光束刺穿的年轻人面目没有因为死亡而狰狞,甚至没有丝毫因疼痛带来的扭曲,他安详地望着妹妹,脸上带着微笑。
我永远活在你心里。他用眼睛无声地说。记住我的名字。
历史将铭记我们的名字。
门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两道炽热的光束随着他的到来飞驰而至,几乎没有任何间歇。赵寒鸦的“父母”就这样也倒在了血泊中。
这不是真的吧?赵寒鸦想。这么简单就……
黑衣人的枪对准了赵寒鸦,青色的光芒在他的枪口闪烁。
赵寒鸦完全被吓呆了,她忘记了哭,忘记了叫,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只闪烁的枪口。
“不用担心,小女孩。”黑衣人说:“你和他们不同,你有你的价值。”他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赵寒鸦木偶一般抬起头,望向黑衣人的脸。但她没有看到黑衣人的眼睛,因为黑衣人戴着一幅样式怪异的墨镜。
但她瞥到了黑衣人的衣领,那一轮苍兰的半月。
三月岛人……她想……侵略者……
“不要着急,很快你就不会害怕,也不会痛苦了。你会生活在永恒的快乐中。”黑衣人笑道:“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都将生活在永恒的快乐中。遗忘就是幸福。等我们将遗忘高塔建立,这里所有人都会幸福。”
黑衣人边说边掀起墨镜,赵寒鸦看到了他的眼睛,几乎晕了过去。
那不是人的眼睛。
“忘记吧。忘记吧。”黑衣人喃喃,咒语一般:“忘记你的故国。忘记你的身份。忘记你的一切。新的生活,新的身份在等着你……加入我们吧……”
答应我,寒鸦,永远记住我的名字。让我在你心中活下去。
兄长的声音在赵寒鸦心中回荡。
“忘记吧,忘记吧……”黑衣人的声音在赵寒鸦脑中越来越响,盖过一切其他的声音。
不!我不能忘!
赵寒鸦猛地醒来。她意外地发现自己正坐在课堂。其他同学和老师都莫名地望着她。仿佛在看怪物。
我在课堂上睡着了。赵寒鸦想。大概是昨晚睡眠不足吧。
接着她被吓呆了,因为她看到了讲桌上教师发红的脸。教师是个三月岛人,三月岛人对待初草国居民从来都相当残酷。
完了,估计这次要挨鞭子吧?她想。
周围传来了阵阵窃语,大致意思是:赵寒鸦这样的学生也在课堂上睡觉……没听说吗,昨天晚上……她有罪受了……三月岛人对待选民可是不会手软……
“赵寒鸦,你太让我失望了。”教师严肃地说:“我罚你八个小时的跪刑。”
赵寒鸦默默地站起来,她知道,这已经是对优等生的优待了。
8.
赵寒鸦在走廊静静地跪下,她头顶是三月岛国旗:苍兰色的半月。
按照跪刑的要求,她抬头望着国旗,默默地回忆着自己学到的三月岛的历史:
三月岛,一个位于初草国和龙之国海岸东边的岛屿。这是个受到了神的诅咒的岛。每年三月,遍岛都会开放苍兰色的三月草。但每到这个美丽的季节,该岛就是会缓缓下沉……最终,岛屿将会永远沉没,世界上将不会再有三月岛这个国家。
赵寒鸦所在的选民学校就是以这种悲哀之草的名字命名的。
仿佛盆花当花盆中的土壤无法让它生存下去就会将根延伸出去一样,三月岛居民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外迁移。
他们选中了初草国。
他们的移民正在连续不断地从三月岛移至初草国。他们在这里将受到尊敬,初草国人都是他们的奴仆。
初草国人心甘情愿。因为三月岛人是他们的救星,他们的主人,初草国是三月岛人新的家园,他们将永远侍奉三月岛人……
“这些历史都是虚假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转过头,看到那个自称“孤独之龙的领导者”的男生缓缓从走廊那边走来。
恐怖分子。她想。为什么他总要来纠缠我?
“因为我们想拯救你。”男生说:“从三月岛侵略者的邪咒中拯救你。”
赵寒鸦笑了起来,说:“可笑,信不信我只要叫一声,这里的学生马上就会冲出来将你放倒在地?这里的人都是三月岛人的仆人。”
男生回以冷笑,说:“你尽可以试试。另外,我不允许你向侵略者卑躬屈膝。”他望着赵寒鸦跪得发红的膝盖:“站起来,同胞姊妹。”
赵寒鸦笑得声音更大了:“很可惜,这是老师的命令。”
“那么撤回吧。”男生将视线转向教室,之后敲了敲教室的门。
天啊,他想做什么?赵寒鸦想。这个精神病人自己发疯还要拖上我?我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会丢死人的!也许还会牵连入狱……
正想到这里,那个三月岛国教师愤怒地推开了门,他不耐烦地望着男生:“哪个班的?上课期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寒鸦赶紧将头低下,她希望那个男生不要将她扯上。
“是不是你让她跪在这里的?”男生对教师问。
赵寒鸦感觉脸在发烧,她赶紧跪得更低了。
“我为什么我回答你的问话,卑贱的初草国人?”教师的脸变得铁青:“我可以马上取消你的选民资格,让你到外面的垃圾堆里生活。”
男生朝教师笑了笑,接着狠狠朝教师的眼眶打了一拳。
这一拳相当的重,差点让教师倒下去。赵寒鸦紧张地转过头,看到三月岛教师正踉踉跄跄,扶着墙防止倒下。眼眶被打得青紫。
“龙之国的姊妹没有理由让你这种人糟蹋。”男生严肃地说。
教师野兽般咆哮着,他冲向男生,抬起拳头,接着突然仿佛背后被人拉住一般,定在原地。
“看着我的眼睛。”男生说:“好,那么忘记吧。走廊里发生的一切,还是赵寒鸦的跪刑。”
这句话让赵寒鸦联想起了噩梦中那个怪人,他们在说相同的话: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忘掉吧……
教师瞳孔猛地收缩,接着他仿佛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清醒了过来。他用手扶住墙,防止自己跌倒。接着迷惑地望着两个人。
“赵寒鸦,你怎么不回去上课?”他奇怪地问:“还有,这位同学,你哪个班的?”
“你先回去,我有事和她说。”男生严肃地说。
“好吧。”教师那种飞扬跋扈的霸道全不见了,他仿佛刚睡醒一样不断眨着眼睛晃着脑袋,弄不明白事情的经过,迈着犹豫的步伐走进了教室。
“站起来。”男生对赵寒鸦说:“我们没必要对他们屈膝。”
赵寒鸦从命,她揉了揉膝盖,目光一直没离开男生,但有意避开男生那发亮的眼睛。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她既恐惧,又对让她脱离苦海的男生充满了钦佩。
“你能控制人的心灵?”她犹豫着问,她对刚才那一幕,仍然难以置信。
“对。”男生严肃地回答:“可惜,敌人拥有的能力比我强大得多。我也是从他们那里才得到了这种能力。”他苦笑起来:“和他们比起来,我的能力就算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赵寒鸦心里想,上天啊,让我学会这小菜一碟吧,这样我的生活就简单多了。
“他们的能力难以想象。”男生望着赵寒鸦的眼睛:“我只能让人忘记一件小事。他们则能让三个省份的人忘记前半生。”
赵寒鸦望着他的眼睛,想起了梦中自己的兄长。
我忘记了……
我忘记了他的名字……
冰冷、孤独和恐惧又回来了,这次还有些许的愤怒。尽管她不知道愤怒的缘由在哪里。
“你早上说我正在醒来。”赵寒鸦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不现在就唤醒我?”
“清醒会带来孤独。清醒会带来痛苦。就像那位鲁寻先生说的。”男生说:“如果醒来得太快,一个人会发疯。当你意识到这六年来一直在为敌人做牛做马,你会怒不可遏。”他叹了口气:“我一直关注着这件事,遗忘高塔的能力正在逐渐下降,一些人已经从遗忘高塔的心灵控制中挣脱了出来。但很遗憾,他们接受不了冷酷的现实。有的人自杀了,有的人发疯了,更多人被敌人察觉,被秘密警察抓走了。”
赵寒鸦打了个冷战,这个关键词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遗忘高塔”。
她说:“你说的是张事成吧。”
男生点点头:“昨晚那个男生的名字?没错。他无法接受他为杀父仇人服务了六年的事实,发疯了。现在已经被秘密警察抓到研究所充当作研究素材了。”
赵寒鸦又打了个冷战。她感觉到男生将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他说:“每个龙之民都有决心能从这种邪术中挣脱出来。再见了,我会在你完全醒来时来迎接你。愿龙觉醒,愿龙飞翔。”
当赵寒鸦回过神来的时候,走廊已经恢复了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出现过。
9.
当晚,在新的寝室入睡前,赵寒鸦曾经害怕自己会因为噩梦而再次惊醒。
但她没有梦到那个战火之夜。
没有梦到她梦中深爱的兄长。
没有梦到梦中父母苍白的脸。
没有梦到三月岛侵略者铁壁一般装备动力装甲的军队。
她梦到了一座高塔。
她先是梦到了一片草原,这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美丽的草原。几乎可以被称为花园。
这片草原完全由蔚蓝色的三月草铺就,仿佛一片在风中滚动的海。无数花瓣浪花般在风中翻飞。
三月草浓郁的香气几乎让她在睡梦中沉睡。
接着,她看到,在这片草原中心,耸立着一座高塔。
那座高塔黑暗的边缘,清晰得像用铅笔在天空中画出的。
它的塔顶,放射着妖冶的绿光。
她朝塔走去,每走一步,脚底的三月草都在她脚下呻吟。
声音断断续续,一步一步连成一句。
“遗忘高塔……”
“心灵科技的最高成就……”
“全民洗脑技术……”
“控制一国之民……”
“半运转就可以削弱敌人的意志……”
“满负荷运转就可以给予一国之民施以精神控制……”
“他们会忘记自己国家的名字……”
“遗忘之塔将覆盖东三省……”
“不会有反抗,不需要镇压……”
“一国之民会变成精神奴隶……”
这声音刺激着她,让赵寒鸦飞速狂奔起来,身下三月草发出的声音也随着她的脚步加速尖叫起来。
“某些人可能会摆脱精神控制……”
“龙之国正在试图将这座高塔摧毁……”
“地下反抗组织……是对高塔免疫的人吗……”
“听说他们在寻找一些人才……”
“可以学会心灵感应技术的人才……”
“能够截获心灵传感的人才……”
“据说这种人在梦中就能感应到塔的存在……”
“他们能感应到塔的位置……”
“让他们得到这样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赵寒鸦猛地停住,塔就在眼前。如此庞大,如此巍峨。仿佛整个天空就是被塔所撑起的。
她在塔面前,如此渺小。
只要推倒它,整个国家的人民就会从遗忘邪术的操纵中醒过来!
只要推倒它,所有人都会重新回忆起自己真实的过往。
龙之国的东三省将不再是初草国这个虚无缥缈的国度!
但是……如何摧毁呢……
她回过头去,“孤独之龙的领导者”,那个男生,正望着她。
“遗忘,就意味着背叛!”他对她说:“醒来吧!”
愿龙觉醒!
10.
当她醒来时,惊恐的几乎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老天,我在这里做什么?
这六年来,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杜寒鸦,龙之国桑林省的公民。
我的父母都是龙之国国民。
我的哥哥是桑林省赤龙军团的上尉。
我的父母和哥哥都死在六年前三月岛侵略者的炮火中。
天啊,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应该为他们复仇!
她全身剧烈地战栗着。
怒火在她内心燃烧着,泪水被她一一咽下肚去,化为燃烧的海。
张事成在她心中喊道:狗日的!你这个叛徒!
男生在他心中吟诵:遗忘意味着背叛。
这六年来,她忘记了她父母的脸,忘记了他哥哥的名字,忘记了自己卫国的誓言,她成了入侵者一个不折不扣的走狗!
她为自己成为三月岛人的奴仆而满足,为自己成为荣誉三月岛居民而沾沾自喜。
她向敌人屈膝,她学习敌人的历史与文字。
她咬牙切齿,羞愧地想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她不能死。她还要为父母复仇,让所有人明白自己的价值。
她知道那座塔的位置。她是能感应到塔所在的人。
只要她能将塔的位置告诉龙之国的人,她的祖国立即就能将东三省从精神控制的阴影中解救出来。
赵寒鸦颤抖着穿上了三月草选民学校的校服,虽然她憎恨得想立即将这校服扯成碎片。
她打开门,门外是寂静无声的世界。
她立即被孤独感征服了。
她被敌人包围了。在她身边,全都是敌人的奴隶。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
没有人会知道她的信念。没有人会知道她的怒火。
她的同胞都沉睡着,只有她自己醒来了。
她终于抑制不住了,伏在地上痛哭起来。她明白,龙之国的东三省已经消失了。彻底被三月岛人的遗忘高塔变成了初草国这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国度。
她没有办法回家了。因为在这个遗忘之地,没人会记得她原来的身份。
她到底该怎样联络到龙之国的人?她到底怎样才能摧毁那座精神控制高塔?
“寒鸦,你怎么了?”一个早起的女生刚好经过这里,她俯下身,将手放在她的肩头。
赵寒鸦一把甩开她,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瞪着她。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她真想叫出来。你忘记了你父母的脸!
那个女生被她因愤怒扭曲的面孔吓得面无人色。
但她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还有希望。她在心中想。还有希望。
这个地方,还有人记得真正的历史。
这个地方,还有人在孤独地抵抗。
我要去帮助他们。
“对不起,其实没什么。”赵寒鸦说。拉住女生的手站了起来。
“你刚才的脸好可怕哦。”女生松了口气,笑道。
“我想自己呆一会儿。”赵寒鸦说。
接着,她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孤独之龙的领导者正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她。
“愿龙觉醒。”他微笑着说。
“愿龙飞翔。”她回应道。
他们一起道:“祖国万岁!”

终.
1937年7月7日,一支龙之国的部队突然违抗命令深入了三月岛国傀儡政权初草国的领地,在没有补给和增援的情况下奋勇作战,几近全军覆没。
他们唯一的战果,就是将一座神秘的高耸建筑摧毁。
没有任何资料记载了这座建筑的来历。
这是龙之国对侵略者的第一次回击,史称“七七事变”。
之后,这次行动仿佛点燃了野火,抗战运动在占领区风起云涌。
人民似乎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三月岛人的统治土崩瓦解。
三月岛军陷入内外交困之中。
1945年9月9日,三月岛军向龙之国军递交了投降书。
1949年9月30日,龙之国在广场建立了纪念碑。
碑上有一幅浮雕:一位女战士倒在一座倾颓的高塔旁,上面有如下题字:
“历史将铭记我们的名字。”

历史将铭记他们的名字。
英雄永不会被遗忘。

<全文完>

[ 本帖最后由 9898485 于 2007-9-2 19:03 编辑 ]
发表于 2007-9-3 00:52 | 显示全部楼层
lz的文笔还是一样的好呢。
不过本文的政治倾向貌似太浓了...
发表于 2007-9-3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也可以,LZ真是我的偶像啊!
很不错的文,顶你!
发表于 2007-9-4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赵寒鸦竟然是个女的...
(坐下慢慢看恩)
发表于 2007-9-5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貌似是暗指中国和日本....
不过还是很不错的文章~心灵控制之塔吗...如果人心能够被这么简单的玩弄,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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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6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赞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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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backwards -10 很水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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