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系】[零~刺青の聲~ 同人]夢

七耀香草

（一）

这是梦，但也是现实。一个生者只能从梦中触及的现实，属于死者的世界——常世。
多久了？究竟在常世渡过了多少年月，川已经无法细数。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去。但是，在这些渐行渐远的记忆中，有两段是他绝不会忘记的。
一切的开始，以及川所犯下的最重的罪。

在那个夜晚之前，川从来没有想过，“常世”竟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直到与她的邂逅。
夜，本应寂静而安宁。然而，这种安宁却能在数分钟内被无情地打碎。
夜深，川缓缓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是被夜色笼罩的墙壁。不知为何川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离天亮还有点时间吧，继续睡好了。当他准备合上双眼时，背后传来了颇为强烈的违和感。
“唔？”什么东西？川慵懒地转过身去，把焦点放在了房门那边，违和感的来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的身影。睡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因为川很清楚，眼前的女子绝不是人类。川惊恐地看着那个身影，发出了颤抖的声音：“怎么可能。久……久世……零华。”川第一次感到死亡离自己是如此近。
“放松点，人类。我并没有恶意，此次前来，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件事。”
可是零华空洞冰冷的声音，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她的话语。
“要我考虑的是什么？”
“协助我，我需要一个能自由进出常世的人。找出射影机并加以破坏。”
“这个世界的人多不胜数，为何要选我？”
“你心里一直以来的渴望，以及你对死亡的态度。”零华停了一下，补充到，“你心中所想的一切，我全都清楚。”冰冷的语气中似乎夹带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川一时间无法回答。令他在意的并非零华能读出他的思绪，而是零华提及的，自己一直以来的渴望。要不是心中还有牵挂，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愿意”。可是，川对这个世界还有着一丝留恋——那个在他心中占据着最多位置的人。
“要你马上作出决定并不可能，我会再来的。”零华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书桌上，“这个我留下。”
“假若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继续找，直至找到为止。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久世零华缓缓转过身，渐渐淡去了身影。有那么一刻，川在她的话中听出了一抹哀伤。忽然，川的意识模糊起来。
做个好梦吧。
川从睡眠中惊醒，坐在床上喘着粗气。昨夜发生的一切，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可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告诉川——那不是梦。
川记起零华临走时留下的东西。他来到书桌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桌面上放着的是一片泛着淡青色光芒的叶子，这是一片柊叶。柊叶，正是零华身上的刺青的主要图案之一。
一切，都是现实。
看着柊叶，川完全无法决定自己应该选择什么。是选择内心一直以来的渴望，还是那个最重要的人。是选择活下去，还是……死亡。
时间缓缓走到了凌晨两点。违和感再一次浮现在川的房间。
“看来，你已经有了答案。”零华的声音依旧冰冷空洞。
川仿佛在自言自语，“我选择死亡。”
话毕，川走近零华。零华示意川伸出右手，自己也伸出左手。指尖间只相距几厘米。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就请你忍耐一下吧。
指尖相触。川右手周围，出现了由柊叶和蛇组成的泛着淡青色光芒的图案。当图案接触到川的皮肤时，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直逼心脏。
图案由指尖一直向上蔓延，腕、肘、肩、颈脖、脸颊，最后进入右眼。川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不停地颤抖，甚至连呼喊也无法发出。剧痛疯狂地蚕食着川的意识，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残留在视网膜的影像华的身影。她那冰冷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极微的表情变化，可是川已经无法看清了。

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川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她吗？应该是吧。身体被刻上刺青的部分依然很痛，张开右眼也要忍受着不停传来的痛楚。川忍痛一步步走到镜子前，不出所料，从右手指尖一直到右边脸颊都布满了刺青。不过似乎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迹象。变化最多的是右眼，不仅满布刺青，而且变成了灰色，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躯壳已经完了，川再也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
川静静地站着，看着镜中的倒影。门铃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个静止的空间。川走到大厅的窗户边，从窗帘的缝隙向大门处窥视。在他眼中形成的影像，却是川此刻最不希望看见的人。
“暮月……”
也难怪她会担心，毕竟连续两天没去学校，也没有任何联系。想必手机里有很多短信和未接来电吧。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已经太迟了。
“这个身体，不允许我再见你了。暮月……”
川转过身，无视不断作响的门铃，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合上双眼。
抱歉，我和你到此为止了。我唯一的希望是你能够活下去，幸福地。
“很痛，真的很痛。身体是，心……也是。”

（二）

这是一个雪花飘零的永恒的暗夜。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将整个地面都染成了一片银色。数百根蜡烛规则地插在地上，烛光在黑暗中轻轻舞动着，划出一道道迷离的光线。
川静静地站在一个空旷的庭院内，在他面前是一座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巨大日式屋邸。
川一步步走向那敞开了大门的屋邸，在玄关的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久世零华。
“欢迎来到常世·沉眠之家·久世御宫。从现在起，你名为久世川。”
一切的一切……自此开始……

川在零华的带领下，不断向屋邸的深处走去。在一个房间前，零华停下脚步，“这里就是你的房间，身体应该还没有完全适应吧，好好休息一下。对了，你以后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就可以了，其他人的话完全不必理会，特别是夜舟那个老女人。”
“是，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以后单独见面时，不要用敬语。”
留下这句话后，零华转身离去。
当然零华离远了以后，川颓然地靠在墙上，捂着右手，呼吸也变得沉重。虽说这个“身体”只是个灵魂，但那痛楚仍然无时无刻地缠绕这川。
稍稍调整呼吸，川拉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不算大，陈设也很简单，却是川很喜欢的风格。川刚迈出步伐，视线却一下子模糊起来，气力也随之流失，“唔？！怎…怎么了。”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左手勉强支撑着。意识越来越微弱，眼前一黑，川重重地倒了下去。
视线再次清晰起来，川缓缓睁开眼，身体没有一丝气力。川翻身起来，脚步仍然很浮，刺青带来的痛楚也一阵阵传来。
尽管状态不好，川仍然离开了房间，在屋邸中游走着。转出一条走廊，映入川眼中的是一个庭院。在中间的位置是一棵古老的树木，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红色的纸片，远远看去，有如枫叶一般。川抬头望向天空，这里无法看见那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月亮，也看不见星辰，只能看见那永恒的暗夜以及那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花飘落发出的微小声响。川伸出左手去接，细小的雪花渐渐积聚在川的手掌。这时，一把嫩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川扭头去看，身边站着一个大约十一、二岁，身穿巫女服饰的小女孩，一脸天真的笑容，抬头看着川。面对女孩的话语，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愣在原地。
“雨音，不能任性哦。”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名身穿茶色和服的长发女子。
女孩跑回女子身边，“妈妈。”
“雨音？妈妈？”川的脑海中浮现起两个熟悉的名字，“难道是……”
“是的。”女子接过川的话语，“我是久世镜华，这是我的女儿久世雨音。你叫川对吧，零华从外界带回来的人。”
“是的。对了，刚才雨音叫‘哥哥’，是指久世要？”川忆起雨音的话语。
“的确，你跟要很相像，这孩子也总盼着要回来，就把你错认为要了。”
川看着一面沮丧低着头的雨音，脑中萌生出一个想法。
“雨音，你以后叫我‘哥哥’也没关系的。”
“哎？”雨音惊喜地抬起头，“真的？”
“嗯，真的哦。”
川完全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里，会遇到自己熟知的角色。
我在这里也并不是孤独一人。除了零华，还有她们会与我一起在这个没有终点的世界里，经历一切。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看重你的人，与你一起走完余下的时间。
暮月……
此时此刻，川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有任何变故。或者说，是他刻意没有往这个方面想。往后只要听从零华的命令，生活就会一如既往地平静，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时间里。川是这么认为的，然而，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残酷地摆在了他面前。

（三）

这，是什么地方？静谧的暗夜中，暮月静静地站在一个空旷的大庭院内，抬头望向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那座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巨大日式屋邸。
这时，一个流传在都市中的传说浮现在暮月的耳畔。
“听人说，在那个梦中，有时能看见本应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但却是自己最思念的人的身影。”
能见到……那个人吗？
真的能……再次见到他吗？
好像受到某种召唤似的，暮月不自觉地迈出了步伐。向着那敞开了大门的屋邸走去。
但此刻，她完全忽略了那个传说后半段，或者说，是她的内心刻意将这句话在心底抹去。
“但如果你追随逝者而去的话，就会同他一样去到那个世界中，永远都无法回头了……”
暮月不停地在大屋里游走，尽管这不是出于她的本意，但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大门在暮月进入玄关后就自行关上了，也无法打开。暮月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当她来到一条走廊的时候，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走廊墙上只点了三根泛着淡黄色光芒的蜡烛，相当昏暗。在走廊的另一端，是一个“人影”。靠着摇曳的烛光，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名青色皮肤的女子。
然而，此刻暮月心中却是无尽的恐惧，因为那名女子绝不是人类。应该说，在这座屋邸中除了暮月以外，任何会动的东西都不是人类，更不可能活着。
双方就这样对峙，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终于那个身影慢慢有了动作，一步步缓缓向暮月的位置走去。离那名女子最近的蜡烛渐渐暗了下去，最后完全熄灭。走廊另一侧的景象完全被隐藏在黑暗之中。数秒后，那根蜡烛竟然再次亮了起来，那个诡异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暮月缓缓呼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双手轻按胸口，调整着呼吸。刚才还在狂跳的心脏也慢慢平静下来。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暮月的心头，她猛地抬起头，却发现那名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在这样的距离下，暮月才看清楚，女子的皮肤并非青色，而令她产生那种错觉的，是刻在女子身上的纹身。
青色的纹身有如无数扭曲的青蛇的一般，遍布在上半身赤裸的女子身上。脸部、手臂、胸部……甚至那冰冷双眸中都仿佛能看到那种青色的痕迹。
“会死……留在这里我必死无疑！”
当那个女子再度向自己逼近时，暮月的心底已经完全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了。
暮月扭头不顾一切睇向着另一则的大门处飞奔而去。而就在此时，空气的流动仿佛完全停止，整个世界蓦然间变成黑白两色。暮月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那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身后那不紧不慢，但却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尽管看不见背后的情况，但暮月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没有一刻减弱过，而且一秒比一秒强烈。她害怕的几乎喘不过气，只能不停向前逃窜着。她不知道前方的门后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脱离这个噩梦。但此时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逃，只能不断地逃。
忽然，暮月感到自己的右肩似乎被两根手指轻拂了一下。指尖有如冰凌般寒彻骨髓，但其所触及之处却灼热得宛如要导致皮肤溃烂一般。
死……我会死吗？
有生以来，暮月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离自己是如此接近。她强忍着肩部的剧痛奔向前方的大门并将其拉开，心中喊道。
我不想死！在没有再度与他相遇之前，我……我还不想死！
破旧的大门应声而开，耀眼的白光扑面而来。
“啊！”
暮月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隔了一会，当急促的呼吸渐渐回复正常时，她才感觉到冷汗已经浸湿了自己的全身。
呆坐了几秒钟好，暮月打开床头灯，怔怔地看着那白色的墙壁。而就在此时，暮月感到一阵剧痛从自己的右肩传来，那冰冷与灼热交织混杂的感受与梦中毫无二致。她急忙扭头望向自己的肩部。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暮月却清楚看到了一幕异状的发生。
一种诡异的纹身图案浮现在了自己的右肩处，在迅速蔓延到脖颈后又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青色的，宛如无数条扭曲的青蛇一般的纹身……

（四）

刺眼的白光过后，视线渐渐清晰，川从现世回到常世。他静静地站立在自己的房间里，脑海中仍然浮现着刚才的画面，一名与川年纪相仿的少女惊恐地看着突然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川用手中的刀贯穿了她的身体，川顿了一下，无情地抽刀。少女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不停涌出，少女的眼神迅速暗淡下去。川的目标自然不单是少女，还有她所拥有的射影机，破坏射影机，自然也不能留下其拥有者的活口。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川的思绪，一把冰冷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
“巫女大人有事找您。”
“嗯。”川随口应道，整理一下思绪，离开房间，向刻宫走去。
川轻轻敲了下房门，拉开门走进房间。零华站在窗前，仰头看着飘雪的暗夜。
“欢迎回来，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嗯，没什么大碍。”
零华始终背对着川，看着窗外的天空。整个房间变得寂静，声音仿佛消失了一般。良久，零华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过来。
“最近，又有现世的闯入者进来了。”
“我也感觉到了，不过气息很弱，也没有射影机。”
“是这样吗？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吧。”
零华转过身，示意川与她同行。跟随着零华的步伐，川来到屋邸的外围。零华停在一个格子窗前，目光落在窗户的另一侧走廊的尽头。川顺着零华的视线望去，一名人类少女的身影映入川的眼中。当看清少女的面容后，川整个都僵住了。
零华缓缓道：“她已经是第三次进入这里了。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川难以置信地看着零华，他很清楚等待这少女的是怎样的结局——被剥夺以往的一切记忆，和自身的意识，变成只对生者抱有怨恨的恶灵。
“既然如此，那么我想求你一件事……”
“不，我不能答应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很清楚的，那是规则。”零华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川的希望。
“……那么，我来代替她好了。”零华震惊地看着川，“以后我的工作由她来做。”
“……对于你来说，她就真的这么重要，甚至比你自身的存在更重要……”
“至少，我不希望她以那种方式存在。”川依然不愿让步。
“我会考虑的。”零华转身离去。
“零华！”无视川的呼喊，刺青巫女一步步离开。
为何，会变成这样．那个问题，我也很想从你口中得到答案，难道对比起你的生命，我更重要吗？你也感觉到的吧，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所能涉足的。
川一拳打在墙上，咬着牙：“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暮月。

（五）

我再也不想到这里来了，可是为何无法摆脱这个梦。
暮月一次又一次在梦中来到沉眠之家。尽管她不希望再踏足这个地方，然而深层的潜意识中，总有这样的感觉——只要走进屋邸的深处，就可以再次见到他，见到川了。对川强烈的思念，促使暮月不断向着屋邸是深处走去。即使她有预感，再深入下去，或许就会永远困在这个噩梦之中，再也无法回到现实。
飘雪的暗夜，诡异的屋邸。暮月再一次置身于噩梦之中。此刻暮月站在一个中庭，而中庭的右侧是一堆墓石，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危险的味道。可是来路已经不能走了，好不容易才躲过两只白衣恶灵的追杀，逃到这里来。在墓石的另一侧是通向下一个房间的大门，暮月咬咬牙，快步冲了过去，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在视线范围内看不到通向其他地方的门，在围炉右边是一条走廊，顺着走廊，应该就是房门了。正当暮月迈步继续前进时，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左侧活动，暮月猛地回过头去。本来稍稍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淡色衣角。直觉告诉暮月，此时隐去了身影的那个东西所带来的威胁远比刚才碰到的白衣恶灵来得大。没有过多的思考，暮月转身跑回大门处。然而，在尝试把大门拉开后，暮月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大门被锁上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暮月向着最初的目标——走廊尽头走去。
离走廊尽头越近，暮月所感到的不安感与压迫感就越强．就在她转过拐角后，暮月对绝望这个词有了更深的认识。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就在眼前，然而，挡在门前的是一个暮月永远都不会忘却的身影。那正是她第一次进入这个噩梦时碰见的那名全身刻满了纹身的女子。
暮月颤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可是并没有退后几步，暮月再次停了下来。并非出于对眼前女子的恐惧，而是感到身后有一个“东西”。逃不掉了，唯一有可能离开的道路被封死，来时的大门被锁上，身后更是有恶灵在等着动手。
不再抱任何希望，暮月缓缓合上双眼，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明天见。”那个傍晚的再普通不过的道别竟然就成了自己与他最后的话语。整整一个星期了，自那个傍晚起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的身影。
我的生命也只能走到这里了。那个约定我也无法遵守了。
对不起，川。
晶莹的泪滴，划过暮月平静的脸颊。
“抱歉……”一把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暮月的思绪。暮月吃惊地睁开眼，泪水给吓了回去。尽管那声音冰冷空洞，可是暮月绝不会认错的——川。
不可能的吧，难道川已经……不会的，不会的！暮月不停在心中安慰自己。虽然很想回过头去确认，可是身体并没有回应她的想法。
眼前再次出现了异状——身后的灵体慢慢用手把暮月围了起来。同时暮月再次听到了那把声音“抱歉。”话语过后，一阵刺耳的忙音在暮月的耳畔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令暮月感到恐惧的感觉。
是剧痛。每次梦醒后，伴随着纹身浮现的剧痛。
但此刻的痛，却是比每次梦醒时的强烈无数倍。剧痛充斥着暮月的躯体，仿佛要将她撕裂成碎片。
房间内回响着暮月的惨叫。
力气迅速流失，意识也变得微弱。暮月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的瞬间，残留在她的眼中的是一个身穿淡色和服戴着狐狸假面的身影。

（六）

周围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这是什么地方……”暮月下意识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非常混乱，头很痛，什么也想不起来。
慢慢地，暮月眼前开始闪现一些静止的画面。刻有青色纹身的女子，戴着狐狸假面的身影，以及自己。
伴随着画面的浮现，暮月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记忆的复苏也唤醒了意识。眼前的黑暗被光芒照亮。
暮月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着，想坐起来，却被痛楚逼了回去。
“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暮月吃惊地扭过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正是她最思念的人，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川……”暮月忍痛伸出手去拉川的衣袖。忽然，暮月记起自己正身处异境，“不行，不能留在这里。我们一定要赶快离开这个噩梦。”
川缓缓叹道：“已经回不去了……我和你都不可能再回去。从现在起，这个被你称为‘噩梦’的地方，才是我们所属的世界……”
“怎…怎么可能……”川的话语实在令人无法相信，暮月惊恐地看着平静道出一切的川，“可是，这里……不会是真的吧……难道说我们都……”
“你猜对了。”川接过暮月的话，“我是在一周前。而你，则是刚刚……”
川站起来，准备离开。
“川！”
做个好梦吧。
暮月感到身体一软，再度失去了意识。
川靠着房门，合上双眼，陷入了沉思。
我能够做的，也就只有留下你的意识和记忆。
“抱歉。”呵，似乎我也只剩下这句话可以说了。然而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即使不被你原谅，我也会默认。
为何会感到悲伤……或许，在我的意识深处，还是渴望着得到你的原谅吧。

暮月再次苏醒，痛楚已经消失，衣服也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件白色的和服。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川早已离开。尽管很难接受，但也必须承认，自己已经不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心脏跳动的声音，再也无法听见。
忽然，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传入了暮月的耳中。仿佛是由风铃发出的声音，暮月走出房间，寻找着声源。终于，声音的大小稳定下来，暮月知道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转过走廊，暮月来到一个中庭。像是专门为了带暮月来到这里，从踏入中庭起，那个声音就消失了。庭中有一棵挂满了红色纸片的树木。树下站着一名女子，正是那个全身刻满了刺青的女子。
暮月下意识地向后退，没走两步，竟听见了女子的话语。
“即使已是相同性质的存在，我也令你感到恐惧？”
暮月并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沉默地低头站着。
“我名为久世零华，是最后一任久世巫女，也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从现在起，你名为久世暮月。关于你所想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他回来后自然会找你。”零华顿了顿，“最后，给你一个衷告，他……经常到这里来。”
暮月猛地抬头，却发现零华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为何，她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最后的话语，明显是个暗示。难道，她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而把我引到这里？
暮月望着飘雪的暗夜，渐渐陷入了思绪。
假若能活下来回到现实中。或许我也会选择自愿来到这个世界吧。没有你的陪伴，我的生存有何意义？没有你的世界，又有什么希望可言？所以……无所谓了，只要有你在，纵然是这样的世界，我也可以忍受。只是，我很清楚，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然而，我还是很想从你口中知道答案——你为什么要到这个世界来。又为何要把我也带到这个世界……

可是，零华似乎跟暮月开了一个玩笑，川一次也没有找过她，而暮月每次到那个中庭的时候都是空无一人的。川仿佛再次消失了一般。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只有雨音和镜华在暮月身边支持她。最后，暮月决定直接去找川，尽管仍然很害怕。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渴望得到答案。
按照雨音给出的路线，暮月向着答案迈出了步伐。在转过最后一个拐弯后，刚好碰到从房间出来的川。四目相交，暮月下意识的地低下了头，那种异常冰冷的目光，暮月实在无法与之对视。就在川准备越过暮月离开时，暮月终于发出了声音。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然而，川给出的却是敷衍的答案。
“不知道。”就连声线也是那样的冰冷。
暮月的肩膀开始颤抖，“……那样说，是因为我……不再被……”
“暮月？”镜华的声音打断了暮月的话语，“你怎么在这……里。”当镜华看到川的时候，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轻轻拉起暮月的手，安慰道，“川就是喜欢这样板着脸的。没关系，不要怕。来，到我那里去吧。”同时也向川使了个眼色。
川合了合眼，走开了。

房门被打开了。映入雨音眼帘的是两个熟悉的人，“妈妈！暮月……姐姐？”
在看见暮月的时候，雨音就察觉了暮月的异常。只一瞬间，雨音就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于是，她站起来跟镜华打了个招呼，“雨音出去玩。”就越过两人，出了房间。房门刚被拉上，雨音的表情就变了，流露出一种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在越过两人的时候，她特意偷看了一下暮月隐藏在刘海下的表情——两行清泪。
能让暮月落泪的，在沉眠之家里只有一个人！

（七）

御神木下，川静静地站着，抬头看着飘雪的夜空。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刚才站在他面前的暮月。川合上眼，紧锁双眉，他实在不希望看到暮月那个样子，那个被镜华打断了的问题，他知道暮月想问什么，“你又怎么会不被需要。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

转出走廊，雨音就看见在御神木下的川。雨音卸下那种与她不符的成熟，重新挂上天真的面容。陷入了沉思的川，显然没有察觉到走近的雨音。
“果然在这里呢。”
川从思绪中回过神，“雨音。”
“哥哥在想什么？”雨音在川身边坐下。
“没什么……”
可是，雨音给的却是一个令川感到诧异的答复，“说谎是不行的哦。”看着雨音笑意浓厚的眼神，川知道她有备而来。他扭头选择了沉眠。
“哥哥做了什么，惹暮月姐姐哭了。”
可是川却用沉默来回答雨音的问题。雨音无奈地邹邹眉，转了话锋。
“假若做错了什么，去道歉就好了啊。”
这次，川终于有了回应，“然而，我对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抱歉’就能带过的。”
“……其实，雨音是知道的。哥哥究竟对暮月姐姐做了什么，以及那样做的原因，雨音都知道的。”
川震惊地看着雨音，一时间所有话语都哽在喉咙，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而雨音则是继续淡淡地解释着
“那次，雨音无意中听见了哥哥和零华姐姐的对话，所以雨音一直都小心地留意着你们的活动。最后……最后就看见了。”
终于，川平静了下来，收回视线。缓缓叹了叹气。一直以来，他都不曾考虑过，这件事会有第三者知道。怎么就没有察觉呢。刚才雨音劝自己去道歉，就暗示着她已经有所理解。
雨音的话语再次打断了川的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暮月姐姐呢？只要说出来，暮月姐姐一定会原谅哥哥的。”
“十八年了，我和暮月从小就在一起，她的性格，我很清楚。一直以来，只要是我所说过的话语，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哪怕明摆着就是一个谎言。要我在做了如此不可饶恕的事情后，还苦笑着去乞求她的原谅……我做不到。”
“可是……难道哥哥就打算就这样一直吗？太可悲了……雨音已经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雨音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声音也变得哽咽。
可是，川却没有回答雨音的问题。
“雨音，答应我……”他转过头，看着雨音，“不要把这一切告诉暮月。”
“哎？”雨音难以置信地看着川，“怎…怎么这样，为什么……”
不过，川再一次无视了她的问题，“拜托了，雨音。”川的声音中，似乎夹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雨音只得垂首微微点头，而泪水，早已缺堤。
川伸手捧起雨音的脸颊，拭去雨音脸上的泪水，缓缓道。
“不要哭，好吗？我不值得你落泪。我更没有资格要你为我而悲伤。”
言毕，川起身，一步步离开。
“哥哥？”
川没有回头，“我……想一个人……”

川独自倚墙坐着。
那个时候，选择到这个世界来，真的是正确的吗？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变成这个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结局，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事。是我太过自信，抑或是我不了解你，不了解你和我之间的羁绊。我真的不知道。
思绪到这里就断了。房门被拉开的声音把川拉回了现实。
雨音微微低头，一步步走近。眼睛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然而，从雨音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气息。川很清楚眼的少女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川稍稍警戒起来，“你……”
雨音并没有回应川的话语，她走到川面前。缓缓伸出手，把川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川的额头上。一时间，川整个人僵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雨音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没关系的，这里谁也不在，只有雨音在这里。所以，没问题，谁也不会知道。”
从来没有过的，雨音轻柔的语调。
川的肩膀垂了下来，身体渐渐放松。
“谢谢你，雨音。真的……谢谢你……”

雨音轻轻地拉上房门，准备离去，可是脚步却停住了。
“他怎么了？”零华少有地流露出关怀。
“刚刚睡下去了。”
“是吗？那就好，他就拜托你了。”零华转身离开。
“……等、等一等。”零华停下脚步，等待着雨音的下文，“难道，就这样一直瞒着他吗？”
“这有意义么……”零华的话语流露着悲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把真相说出来，只会令他更痛苦而已。”言毕，零华淡去了身影。
雨音紧紧抓着衣襟，低头站着。衣服下，是那只有单独一只的，被她做成了项链的响石耳环。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时的决定吗。那个决定，真的正确吗？发生这样的，你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是我造成的吗？那个时候，做出相反的决定，是不是就不会有那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悲伤。对不起，川……可是，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哥哥……”
泪，划过雨音的脸庞。

（八）

东京某公寓，民俗学者麻生里绪回到了久违的家。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都专注于调查一个近期非常流行的都市传说——沉眠之家。
今天，相关的调查总算告一段落。放下手中的资料，里绪到浴室简单洗刷了一下，准备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开始着手研究那些资料。特别是他无意中得到的那台古老的照相机。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浴室里那面镜子的时候，里绪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镜中本应映照出他自身的位置，此刻却是一名手持长刀，身着淡青色有叶子纹理浴衣少年。
两者不知对视了多久，镜中的少年终于有了举动，他缓缓提起了手中的刀。但是，令里绪吃惊的是刀尖指着的并非他，而是少年自身。没有过多的停顿，少年把刀刺了下去，贯穿了自己的心脏，至少是心脏的位置。伴随着动作，少年扬起了极细的微笑——一个令里绪感到无比心寒的笑容。
随即，里绪察觉到了异常，一阵冰凉感从胸口传来。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白衬衣渐渐被染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而最令里绪感到恐惧的是，最初被染红的位置与少年用刀刺自己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更重要的是，里绪没有感到丝毫痛楚，那个位置也根本没有伤口。
但，里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地，毫不停歇地流失着。很快，视线和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少年的笑意更浓了，举起刀，横向挥动了一下。
被染成猩红的镜中，空无一物

与众多陷入沉眠之家的人一样，出于对在一场意外中逝去的恋人的强烈思念，天仓树月也进入了这个无尽的恶梦中。若非他偶然得到的一台拥有除灵能力的古老照相机——射影机，恐怕他早就跟其他人一样死在这个满布恶灵的梦境之中了。
尽管树月很清楚那个都市传说的内容，也很想摆脱这个恶梦，但是每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无法抑制地浮现恋人的面容，对于键山雏的一切，树月都无法忘怀。也正是这份思念，成为了树月支撑自己的动力。
然而，树月并不知道，他的命运将会在今天结束，成为恶灵永远徘徊在这个永恒的暗夜里。

川仿佛再次消失了，自从那次令人尴尬的对话后，暮月没有再看到过川，只知道他几乎都在现世寻找着射影机并加以破坏。
命运究竟还要捉弄我和你到什么时候呢？究竟怎样才能让我再次靠近你一点点。不自觉地，暮月又一次来到了那个中庭，突然，一阵异样的气息传入了暮月的脑中。是人类！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因对逝去的重要的人抱有过于强烈的思念而陷入这个恶梦中的生者。这是暮月化为灵体后第一次遇到生者，一阵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在这恐惧中，一把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响着。
“杀……杀了他……杀了那个人类！”
“谁？！”对于这突然浮现的声音暮月下意识地抵抗着。
但是，那把声音却没有回答暮月的问题，只是不停地重复一样的内容。
很快，暮月的意识中就只剩下那把声音和那句话语了。缓缓地，暮月向着那名人类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只是，暮月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冰冷的声音，她并不陌生，因为那正是她的声线。还有自己脸上浮现的诡异的笑容。

射影机闪着亮红光芒的灵感灯以及紧随而来的恶寒，树月清楚又有恶灵将会袭击自己。果然，一只女性怨灵很快出现在他面前，时隐时现地徘徊着，寻找攻击的机会。树月也小心地应对着，但是他却发现这只怨灵的力量并不强，甚至可以用相当弱来形容，攻击的方式也很单调。
抓住一个机会，树月轻易地捕捉到那女性怨灵的身影，并用射影机重创了她。只是一击，那只怨灵已经连隐去身影逃走的气力都没有了，树月小心地上前几步准备给那只怨灵致命的一击。然而，变异就在瞬间发生了。

刚回到常世的川马上就感觉到了那异样的气息随即就向着那个方向赶了过去，但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暮月被击中的画面。川很清楚那名人类接下来会做什么。不顾一切地，川挡在了暮月身前，而射影机的力量则全部倾泻在川身上，在被命中的瞬间，他看到那名人类再次按下了快门。但川知道他不能躲，因为在自己身后的是即使要堵上性命或者说是存在也要保护的人。
比刻上刺青那时还要强烈无数倍的痛楚充斥着川的全身。尽管连续承受了两下重击，川还是硬撑了下来，并向那名人类冲了过去。

树月实在无法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那只突然出现的男性怨灵竟然能撑下连续两次攻击。尽管非常震惊，但树月还没失去理智，看到那只怨灵朝自己冲过来，他举起射影机从取景框中注视这怨灵的，等待着它靠近并挥刀攻击自己的瞬间。然而在他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怨灵却消失，这种情况树月并不陌生——怨灵会在生者放松警惕时再次出现并攻击。但是在等待了几分钟后那只怨灵却依然没有再次出现。而灵感灯也始终只对那只受了重伤的女性怨灵的方向有反应。再三权衡之下，树月决定赶快离开这里。
就在树月放下射影机转身离开时，一股强烈的寒气从刚才的放下传了过来。树月想重新转回去，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他的眼角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寒光。

川轻轻扶着暮月的肩膀，“还好吗？”
而暮月则还处于震惊之中，只会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嗯……嗯……”
“是吗？那就……好……”
最后两个字是轻的，川倒在了暮月身上。暮月这时才清醒过来，勉强扶起川，摇着他的肩，“川！川！”
一把声音从暮月身后传来，“他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昏过去而已。”是零华。把川送回房间安置好后，零华再次开口道：“他不会这么快醒过来的，跟我来一下好吗？”
尽管对零华那邀请的语气感到诧异，暮月还是连忙回答：“是，巫女大人。”

（九）

跟随这零华的脚步，暮月第一次来到刺青巫女的房间。招呼暮月坐下后，零华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凝视着夜空那永盈的银月。这时，暮月才有机会认真观察这位刺青巫女，此刻从零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并非暮月以往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惧，零华眼中流露着的是无尽的被悲伤，似乎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气息。
良久，零华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你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暮月完全反应不过来，她没想到零华会问自己这样的一个问题。
“那么，换一个问题吧。你知道那些被思念而引到这个时间来的生者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吗？”
“知道。永远陷在这个梦境中，化为没有意识没有生前记忆的，只对生者抱有怨恨的恶灵。”
“那，发现了么。你与其他陷入这个世界的生者的不同之处。”
“……我的意识和记忆……”暮月不禁呆住了，她就是一个最好的反例。
“很诧异吗？本来，这条规则也会发生在你身上。只是我为了一个我很难拒绝的人破例保留了你的意识和记忆。”
暮月知道在沉眠之家中会为她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只是……
“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川？”
对于暮月的问题，零华不禁沉默起来。
“告诉我吧，求求你。”
“……他知道你终究还是会陷入这个世界，所以他来求我，希望能留住你的意识和记忆。开始的时候，我是拒绝的，但是在他不停地恳求下，我开出了一个条件，一个我有自信他无法做到的条件。就如同你一样，我也清楚她的性格。一旦他满足了条件，是的，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将会永远失去你。因为他必定会选择独自承担一切，而不会让你知道丝毫真相。”
听着零华的话语，暮月渐渐明白了什么。
“难道，那个条件……”
“是的，如你所想一样。亲手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也就是要川亲手杀了你。”
尽管猜到答案，但听得零华说出那个字的时候，暮月还是陷入了震惊之中。
“只是，最后并非如我所愿罢了。”
“……为何要告知我真相。此刻我和川的状况，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面对暮月的问题，零华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缓缓呼了口气，零华给了一个暮月意想不到的答复。
“或许，我还是狠不下心吧。无法看着他……看着你们失去对方，失去最重要的人。”
“事到如今，这样的话语还有什么意义，明明已经把我和川都……”
面对暮月的质问，零华却只是叹道：“始终都无法逃掉么……既然如此，就让你知道吧，一个我一直隐瞒着川的秘密。”


阴柔的月光透过天井洒落在位于这个石制密室中央的石台上，而上面躺着一名身穿白色浴衣的男子，他的表情平静安详，仿佛睡着了，只是胸口并无那呼吸的起伏。
当看清那名男子的面容时，暮月的瞳孔不由得紧缩起来。
“很像是吧。他名为久世要，是我最重要的人。”
零华伸手抚过男子额前的刘海，而她眼中流露出的情感，暮月是不会陌生的——每当看着川的睡相时自己也会有的表情。
暮月看着久世要，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难道……”
“你猜对了。”
“可是……要的灵魂……”
“要是在破戒之前死去的。或者说，正因为要的死，引发了破戒。”
伴随着零华的话语，暮月眼前的景象全都改变了——她作为一个观众进入了零华的记忆。


在久世御宫的地底深处，那间建在常世之海前的巨大石室中，最后一任刺青巫女久世零华已经被刺青之木钉在了地上，等待着进入永眠。而久世要在雨音的帮助下来到了这间石室——这个久世家严禁男性踏足之地，为了见恋人最后一面。就在两人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中时，一道寒光在要的背后闪过。看着恋人死在自己面前，零华连泪水都无法落下。
“不……不会这样的。梦……对，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只要我醒过来，要一定会陪在我身边的。只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
随着这发自心灵最深处的呐喊，刺青进入了巫女的眼睛，破戒由此而起，而久世家也因此被黑暗吞噬。


景象渐渐消散，暮月根本没有想过眼前的女子背负着这样的过去，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水。
“从那之后，我一直在找寻着要的灵魂。而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他终于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为何不告诉他，不在重逢的一刻就让他知道真相！”
对于暮月的呼喊，零华只是钩起一丝苦笑。
“只是，当与他在这个世界对视时，我才猛然发现，此刻他不再是要了。而且，在他心里占有最多位置的人，不正是你吗？”
这一次，轮到暮月陷入了沉默。
“所以，不要再去质问他了。若真的要恨谁的话，恨我就好了……回去吧，川应该快醒过来的了。”


“若真要恨谁的话，恨我就好了。”零华最后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暮月的耳边，可是暮月根本没有半点恨意。因为，一样的，她和自己是一样的——希望最重要的人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所有人都走不出命运的漩涡，无论生者抑或魂灵都逃不过命运的玩弄。

（十）

意识渐渐清晰起来，有点出乎预料，暮月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川微微皱眉，“怎么在这里。”
“……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川却扭头用沉默回答暮月的问题。
暮月俯身一把抓着川的右手，顿时，川的面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很痛的吧。我知道的，我也感受过的，这刻在灵魂上的痛……所以，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吭，独自承担着一切了，好吗？川……”
泪，滴在川的衣襟上。看着暮月那不可抑制的泪水，川叹了口气道：“可是……”
“够了！无法原谅自己什么的，川究竟还要说到什么时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自己背负着所有的悲伤。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已经很累了，川也是的吧，明明早已到了极限的。为什么还不肯放下来……”
“因为……这次是……是我亲手杀了你。”
“既然觉得无法面对我，无法放下的话。当初让我失去意识和记忆化为恶灵不就好了！或者，让我永远消散在射影机的力量中不就好了！然而，心里却一直渴望得到我的原谅，但实际上只是不断在逃避……还是说，要永远在一起的约定，对于川而言就只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形同陌路？”
川不禁愣住了，暮月的话语勾起了他的记忆，“或许，我还是渴望着被你原谅吧。”
“……是的，我是在渴望着你的原谅。但要我在亲手把你杀了之后，还去请求你的原谅。我……做不到。”
“所以就打算用这样的借口一直逃避下去吗？那些苦衷，川不说出来，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但……”川缓缓抬起右手，眼中流露出的是暮月只看到过一次的表情——内疚和恐惧，“最令我无法释怀的是，看着你在我的怀中渐渐停止了呼吸，再也无法感受到那再熟悉不过的脉动。而且，我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
暮月伸手，轻轻地握着川那刻满刺青的右手，“川最害怕的，不就是我会恨你么……”伴随着暮月的话语，川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是的，我恨。恨川又一次离开，又一次独自背负这些痛，恨川又在逃避。”暮月俯下身，轻轻搂着川，“但是，我原谅川。我知道，以我的力量无法为川做些什么。但，至少我可以帮川分担这永远刻在灵魂上的痛。所以……不要再离开了，好吗？川不是一直都记得的么，那些约定。”
那颤抖的右手，终于还是回应了暮月的拥抱——抚上了暮月的头发。
“抱……”
暮月的手指压住了川的唇，“还在道歉么。”
“谢谢……”

门外，刺青巫女讽刺着渗入自己嘴角的东西。
“呵。原来，我还拥有这样的东西……这次，不要再放开手了。再见，要……”

“起来了吗，真少见呢，川会睡过了。”
“可能是做了梦的缘故吧……”
“梦吗？是说什么的？”
“……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是一个讲述回忆的，悲伤的梦。”
“是么，真可惜呢。”

而梦还将永远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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