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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9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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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11-9 00:22 编辑
第二章 静流姐与人鱼公主
The Mermaid
1.
听说有鱼腥味。
一股带有水气的腥臭味,或者应该说,那是少了血的强烈刺鼻气味,但相对地又充斥着一股有如腐败般污浊气味的那种臭味。
尽管那是一处通风良好的场所,淤塞沉闷的空气却弥漫了附近一带。据说在发现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到非常困难的程度,但却无法正常地呼吸。
部分欠缺口德的人后来以「人鱼公主」来戏称那个,并引以为乐。可是,对当时身在现场的人而言,就完全没有那种玩文字游戏的闲情逸致了。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必须尽早处理的状况,而且坦白说,他们也不愿意在工作以外的场合继续深入思考那件事。
人类要完整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得上是人类呢?
当发现到那个的时候,有人脑中甚至浮现这样的念头。
举例来说,如果在外国的寺院遗迹等地看到人类的骸骨有如砖块一样被堆栈起来,心理上会很难相信那些骸骨每一块过去原本都是人类。
又好比铁轨上的伤亡事故。人类肢体遭到惨不忍睹的破坏,留下来的那些残肢断臂或许原先确实是属于人类的没错,但那些残骸不论哪一块都已经很难再称作是人类了。
那么,残留下来的肢体要完整到什么程度才能被视为人类呢?
在看到那具残骸时,有办法凭直觉想象出万一自己也成了同样的模样,会是什么感觉的那条分界线究竟是到哪里为止呢——当时似乎有好几个人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没错——那具尸体正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被发现的。
那具在海边的林子里被人发现、奇迹似的未遭到鸟类啄食的女性遗体——腰部以下的部位整个都不见了。
彷佛没有脚而是长了一条尾巴的人鱼公主爬上岸却无力继续前进,以致在那里力竭身亡——也难怪在有些人的眼里看起来是这般感觉了。
*
「欸,小夜,妳不喜欢晒太阳吗?」
静流姐这问题问得很唐突,我一时不知所措。
「什么?」
「因为小夜很活泼呀.而且又很适合阳光,可是妳的皮肤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白,妳都不去海边的喔?」
静流姐自己明明就处于全然无法离开医院半步的状况,却一脸平常心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一点也没有那种自己也很想去的感觉。
「不,那个,我……」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以致于有点支支吾吾的。
「呃,我是没有什么不想晒太阳之类的那种执着啦……」
要论皮肤白皙的话,静流姐远比我要白多了——白得宛如瓷器一般。
「……不过,我的确不去海边。」
「为什么?」
「这个嘛,因为……」
我张着嘴,在踌躇了好一会儿之后,迫于无奈还是开口回答了:
「……因为我不会游泳啦。」
我才一说完,静流姐便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小夜,原来妳是早鸭子喔?」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略微提高了音量。
「用、用不着形容得那么难听吧~」
我也面红耳赤,忍不住发出凶巴巴的声音。
「啊啊,抱歉。可是——哦,原来是这样子啊。」
静流姐的眼珠微微往上转动,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看着我。
「有、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我只是不禁在脑海里想象着小夜在水里头挥舞四肢挣扎的模样。
「不跟妳说话了啦!」
「会一直在原处挣扎然后沉入水底吗?还是怕水怕到不敢把脸探进水里咧?」
「那、那有什么好讨论的!」
我被学校的体育老师质疑说「妳的脚明明有在打水,为什么还会往后退?」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也数不清了。
「反正人类是在陆地行走的生物呀,不会游泳又不会怎样!」
我开始自暴自弃了起来,说出闹脾气的话。
静流姐一边点头,一边说出不可思议的话:
「是呀,不过有此一说——人类之所以变成人类,是因为原本在海边生活的缘故唷。」
「什么?」
「有这样的论点喔,人类为什么会站起来?人类是从猿猴进化而来,然而猿猴却是运用前后四肢来行走的,那为什么人类会站起来呢——」
「呃,不是因为头部变重的缘故吗?」
我好像曾在哪听过类似的说法。内容是要你先想象棒子的前端装了一颗圆球的画面——横摆的话棒子会因为圆球的重量而弯曲,不过若是笔直竖起的话,重心就会稳固地安定下来之类的。
「那是结果论啦。就算脑部因为发达而变重了,也不可能直接往直立的方面发展。首先一旦直立,脑部是还好,问题是身体其它部位的安定性会明显变差。只要不站起来就不会跌倒,也不会摇摇晃晃的了。」
虽然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静流姐总是跳过前言突然谈起这一类艰涩的话题,要跟上真的很辛苦。
「嗯……但是,小宝宝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刻还是很令人感动耶。」
我好像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静流姐很感兴趣似的点点头,接着又说了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话。
「这意见非常有小夜的风格呢。达成某个目的的感动优先于其它事物,的确是非常出众的感性呢。」
我正想开口反问,她却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人类站起来的真正理由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唷,目前仍然缺少理由的部分,决定性的答案尚未揭晓。甚至有此一说——人类之所以会站起来,是因为人类曾有过一段入海捕捉海产的时期喔。」
静流姐想说的似乎就是这件事。我虽然因为话题来得十分突兀,以致一时之间思绪打结,但接着很快就想通了。
「啊啊——是因为在水中载浮载沉,头部露出水面,只有脚趾在地上,所以自然而然变成了站立的姿势是吗?」
这同时也是不会游泳的我屡次被要求做出的姿势。我没办法理解渴望在水中横放身子的感觉。
静流姐微微耸了耸肩膀说道:
「唉,不过就跟其它的假设欠缺说服力一样,这个说法也让人半信半疑就是了——还有补充说明,说什么人类之所以只有头部留下特别多的体毛,是因为头部不常泡水的关系呢。」
我点点头。
「哦,原来如此——听妳这么一说,似乎满有道理的耶。」
「可以算是称霸了陆地的人类,其直立的原点在于水中这种说法是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了——」
静流姐将视线略微朝向空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反正这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啦。」
「是吗?但这也是其中一个假设吧?」
「我不清楚这是谁提出的,不过那个人想出来的时候一定很高兴吧——因为道理好像说得通。可是,也只是听起来好像说得通而已,至于体温调节等方面的考察根本都没有做。」
等等,先提到这个说法的不就是静流姐自己吗?就在我快要接受的时候,她却又忽然跟我说那似乎是假的。
「道理是吗——」
可能是我的口吻听起来显得很不满吧。只见静流姐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
「不过,小夜。这个假设在某种意义上或许就是人类本身也说不定喔。」
她像是在补充似的接着说道。我又很单纯地被她的说词给轻松钓到了。
「咦?怎么说?」
于是静流姐面露有些严肃的表情,说出了比先前还要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来。
「因为渴望向存在于意想不到之处、可是道理又好似说得通的事物寻求活着的理由这样的行径,正是人类的本质呀。」
「——啥?」
「没错,一心以为站直身体需要水的浮力,可是实际上就算一直待在水里,也不可能真的站起来这样——」
静流姐已不再目露眺望远方的眼神,而是正面直视着我,并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那个时候,由于那起事件尚未公开发表,所以我和静流姐自然不可能知情,但却又莫名地充满暗示性。人类曾经待在水中因此才学会站立的说法,与即使在水中也绝对无法站起来的人的事件,两者很奇妙地一致吻合……
2.
……事件中第一个碰上的问题,就是发生的时间。
案发现场位于沿海国家公园的内部,海风频频吹袭不说,重点是湿气十分饱满,这个状态要谈论保存只能说是一想到就令人绝望吧。话虽如此,之所以拖了这么晚才发现,乃是因为这个场所表面上虽然打着『提供健行与单车专用的休闲之处』的名号,但实际上交通并不方便,因此很少有游客前来。
尸体几乎未遭小动物与鸟类啃蚀,原因便在于前一阵子才以驱除杂草的名目在附近喷洒了大量的农药。虽然那次农药的喷洒剂量是否超过法定值引起了争论,但那与尸体本身姑且算是无关的问题。
那是一具有更多迹象比「保存状态奇迹似的良好」等等还值得关心的奇怪尸体。
尸体上虽然附着大量的海水,可是并没有喝进肚子里的迹象。当然海水有入侵到内脏的部位,可是这并不表示死者是生前溺水的。
目前还没办法具体确认死因。由于下半身消失不见,导致大量的血液从那里流失,所以或许能顺理成章地推测死因为失血过多——
「死者在大量失血前便已死亡。」
可是在后来出炉的验尸报告中,却出现了这样的分析。尽管有失血的状况,但那也只是尸体流出而已,那名女子并非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而且也检验不出药物反应。这么一来,死因便是心脏病发作了?可是,为什么下半身会消失不见呢?是被鱼吃掉的吗?但又找不到貌似齿印的痕迹,况且上半身也没看到曾遭撕咬的伤痕。
这具既非溺死、也非失血过多致死、更没有遭鲨鱼攻击,从大海被打上岸的少了下半身的尸体——由于腐败状况等其它问题太过特殊,导致无法具体指出死者死亡的时日,顶多只能做出『分析至少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已经过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这种极为暧昧不清的结论。
虽然在案发现场的周遭做过地毯式的搜查,但就是找不到下半身。如果是被海水冲走的话,自然就没有找到的希望了。
第一位发现者是一名在横贯国立公园内部的高速道路上行车的驾驶。不过根据该名驾驶表示,自己是在开窗行车之际闻到了一股异常的臭味,怀疑附近是否有人在制造毒气瓦斯之类的危险物品才向警方报案的。因此他既没有进入公园、也没有亲眼目击到尸体。事实上,警方等相关人员抵达时,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到任何人的脚印。之前似乎是由于风向的缘故,臭味才没有飘散到道路那边。再加上目前正值酷暑时期,凡是开车经过的人有半数以上都会关上窗户吹冷气。
最有力的说法自然就属海难事故这样的假设了。但差不多就在被害者身分揭晓的同时,事态也变得更加复杂了。尽管现场并未遗留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分的物品,不过,就在开始利用骨骼制作脸部复原图的途中,便已经找到可供参考的人物了。
那名约略二十岁出头的女性尸体,是因杀人嫌疑遭到全国指名通缉的须永真奈美。
若单论她的名字,知名度可说是遍及全国。她唆使原为补习班讲师的丈夫不断犯下恐吓小孩子的罪行,藉此谋取金钱。但是,最后因为与丈夫感情破裂而将其杀害。后来虽然顺利地连保险金也弄到了手,不过没多久便东窗事发,她本人也就此展开了逃亡。
她最后被人目击到的场所,距离尸体被打上岸的海边非常遥远,而且好像也没有可以直达的交通设施——基本上,要到那座国家公园也只能靠驾车前往这个方式。假设她有来到那附近,那么她的行迹应该事前便能轻松被掌握,即使事后也不难循线找到。但有关这一类的情报再怎么调查也全都扑了个空。
到了这个地步,事态已一口气朝向杀人事件的方向变动。也就是某个对须永嫌犯怀恨在心的人杀了她、并将她投海弃尸。
至于尸体之所以看来如此诡异,则是被解释为怨恨与冲动所导致的残酷凶行。动手行凶的犯人目前不知去向——事件开始呈现出现在进行式的状态。
*
我本来就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甚至胆小到会对『那边的大楼有鬼怪出没』或者『过去有流氓在那座高架桥下互砍,因此有他们的鬼魂在作祟』这种无聊的八卦心生恐惧。
虽然这次杀了女人并弃尸大海的犯人,目前这起不知道在哪徘徊的事件是发生在离我很遥远的地点,可是我还是会疑神疑鬼地怀疑那个犯人是不是就藏身在附近?即使身处在车站的人潮里,依旧会莫名其妙地因害怕而直打哆嗦。
就连去医院探望静流姐的路途中,也不停地在那边胡思乱想。在这乌云密布又阴森森的天空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就从树林里冲出来?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但是——
(山上没有人,反而令我松了一口气呢。)
——我竟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这么一来,不就表示对人有恐惧症吗?我感到有些厌烦,这已经比神经质还要严重了。
等到了医院,看到面熟的警卫先生和挂号台的人员时,我有种终于摆脱了无谓不安的感觉。
我的心情跟着变得轻松许多,前往静流姐病房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静流姐也一如往常,一脸笑瞇瞇地欢迎我。
「小夜,妳是不是很敏感呀?」
「咦?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次只要我心里想着『今天虽然没约定,不过要是小夜肯来的话不知该有多好』,妳通常都会来呀。」
听静流姐这么讲,害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有啦,只是凑巧而已——我是很想要这么讲啦。不过如果真的那么巧的话,该不会是静流姐以念力在呼唤我吧?」
我开玩笑地打了个比方。静流姐呵呵笑了起来。
「我若真的呼唤,那妳可就辛苦啰。因为这么一来,小夜就得每天跑来找我了。」
「啊,如果不必上学的话我是可以每天来啦,实在有太多事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我们被好多的杂事给束缚住。即使我跑来找静流姐,其实也常碰上她得临时检查之类的突发状况而无法见到面。通常这种时候我都会麻烦医院里的人不要告诉静流姐我有来过,所以我想她应该是不知道才对吧。
「是呀,这世上有太多事无法顺心如意了。」
静流姐有如在配合我的叹息一般,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人鱼公主的故事也是这样耶。就故事的角度来说,我很好奇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我也跟着点头,并随口说道:
「人鱼公主也只是爱上了王子而已啊。但最后却变成泡沫消失了,实在有点残酷。」
虽然我顺应那起事件的热潮试着讲了这番话,但那起事件的焦点只在于被害者的话题性。不是因为不可思议的谜才被炒得沸沸扬扬,所以我也想过静流姐会不会没有兴趣,即使目前造成了话题,不过也只是因为还不知道那个令人退避三舍的犯人是谁罢了——
静流姐稍微看了我一下,接着说道:
「对呀——或许喔。总觉得每个人都朝着荒唐的方向,许下的愿望其实也错袋了重点。就跟公主一样,为什么应当在海里生存的存在非得受到陆地世界的人吸引不可呢——如果能了解原因的话,我想人类大概就能活得更轻松了吧。」
「可是,叫人鱼公主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我说出了当初知道有人这么称呼那具尸体时的直接印象。
「只是没有脚而已啊。」
「我想妳的说法一定不正确喔。」
静流姐发出嗯一声,点了一下头。
「假如真的有人鱼存在,我想人鱼也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脚吧。毕竟人鱼拥有很棒的尾鳍呀。」
话题突然转到了童话故事上头,我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唉,是没错啦。反正在海里生活得好好的,也用不着刻意去寻求一双腿嘛。」
不过,这话题比知名通缉犯被仇杀的事件谈起来要轻松许多,所以我一下子就聊开了。
「有了这个前提,也难怪想要派不上用场的东西的念头反而会成为故事的中心思想呢。」
「中心思想?」
总觉得这词汇听起来一点都不适合童话故事。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反应吧。静流姐轻轻摇了摇头为我作说明。
「我想小夜一定是有所误解了吧?安徒生的人鱼公主属于近代文学唷。这不是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而是身处在蒸气火车头奔驰、引擎促使许多发明诞生的时代的人所写的东西喔。」
「咦?是真的吗?」
「没错,所以安徒生的亲身经历也投射到了故事内容中。在性质上或许算是童话故事,这这无疑是个人的艺术创作喔,跟大家共有的传说是属于不同次元的。」
「亲身经历?」
人鱼公主究竟有哪个部分反映了一个男人的亲身经历呢?
「妳好像无法领会哦?」
瞧我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静流姐一边微笑,一边用像是在引导小孩子的说话方式抛出了问题。
「人鱼公主获得双脚的同时失去了什么呢?」
「失去了声音对吧,这点知识我也知道啦。」
静流姐在我气呼呼地答腔之后,又点了点头,然后口若悬河地继续作说明。
「安徒生原本希望当一名演员因此拜托剧团收留,可是剧团当时并不缺演员,于是便向安徒生表示如果愿意负责合唱的部分就可以加入;安徒生因为实在太想加入了,便勉强自己唱歌,结果声音却出不来,最后遭到剧团的开除——故事的那个部分就是在反映这次的经验吧。」
她的口条是如此完美伶俐,别说是反驳了,我甚至听得如痴如醉呢。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心向往不属于自己的场所,以致于不惜牺牲一切也想留在那里——所以说那个崇拜生活在自己无法栖息的陆地上王子的人鱼公主,其实就是安徒生本人的心情写照啰。唉唉唉。」
我坦然接受了。静流姐微微耸了耸肩膀说道:
「我不是安徒生的研究家或爱好者,所以并不清楚详情到底是如何——不过,同时代的格林童话就彻底是集结民间传说的学术性文学了。还是有人将两者混淆在一起喔。」
「咦?可是,我记得也有人鱼的传说啊?」
「当然有啊,人鱼公主就是以传说为基础而创作的。」
「不知那种传说内容是怎样呢?从哪里传出来的呀?」
「妳想知道?」
「嗯,想~」
总觉得自己愈来愈像跟学识渊博的大姐姐发问的小孩子了。又或者是儿童节目里穿布偶装的主持人助手。那种感觉实在很有趣,我们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好啦。不过,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内容唷。」
静流姐以听来有点伤脑筋的口吻说着。
「纯粹是长期在海上航海而孤单寂寞的船员把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都当成类似人类女性的生物罢了——我想,不过就只是这么单纯的缘故而已。」
「我知道了,是海牛被误认成人鱼的说法对不对?」
我一说,静流姐便点头回应。
「如果是从远处不仔细看,或许看起来是有几分人类的影子——大概是这样吧。可是,要把海牛那么巨大的生物错看成人类实在太牵强了,妳不觉得吗?」
「对啊、对啊。根本不可能嘛。」
我也笑着点头附和。一想到海牛打扮成公主的造型,然后在脸上抹白粉涂口红的模样,就觉得非常爆笑。
就在我天真地思考这种事的时候,静流姐毫无预警地以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是呀——不可能。但是,那一定就是所谓人类愿望的本质吧。」
我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咦?」
「毕竟地点是在海上,女性与否的问题先撇开不谈,总之不可能会有人类存在。可是即使接受了这个事实,寂寞的心情还是无法就此平息——于是在这个时候,人类从中寻找出一种名为人鱼的生物。自己当然也明白不可能,所以才会想象出人鱼这种模棱两可的生物,而不是人类——」
静流姐以望着远处的眼神如此说道。
「模棱两可……?」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于是她将目光移回……
「妳知道吃了人鱼肉可以不老不死的传说吗?」
……接着她反过来对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嗯、嗯——我是有听说过啦……」
「妳觉得怎么样呢?」
「怎么样——不就是个传说吗?完全是高兴怎么掰就怎么掰的故事。」
总觉得话题正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结果不出我所料,静流姐以一脸平淡的表情,平铺直叙地接着说道:
「好像还有可以治百病这种说法喔。」
说完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虽然感觉像是万能的仙丹,可是也不知道哪里才有那种东西,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竟然能将如此迫切的愿望寄托在那种模棱两可的东西上——妳觉得那个传说的起源是什么样的事情?」
「问我什么样的事情——」
我一心想要跳脱什么治病之类的那种话题,因此拚了命地挤出话来。
「总、总之——不就是信口开河吗?对对对,可能是某地的国王或皇帝说了『只要有人找到不老不死的方法,就予以奖赏』之类的话,所以就有人头头是道地胡扯了一堆想要讨国王的欢心,然后就——」
我本来以为自己这番话回答得很敷衍,可是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只见静流姐的表情愈来愈惊讶,最后甚至还发出了感叹声。
「小夜——妳的头脑怎么会这么聪明呀……」
我觉得有点讨厌,因为我就连她在佩服什么都不晓得。但是,静流姐却丝毫不把我的臭脸放在心上,接着讲了句感觉很莫名其妙的话。
「我也认为一定就是这样没错。在幻想传达的途中一旦有多余的杂质掺杂进来,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会有自私的愿望跟着介入呢,嗯。」
我因为一心想要改变话题,于是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样是不是很像传话游戏呀?妳看,人的传言不都是愈传愈夸张,到最后被扭曲得很奇怪吗?」
静流姐听我这么一说,先是呼一声的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的小夜为什么会如此敏锐呢?」
……然后才以深刻的口吻这么说道。
「我当然知道妳非常聪明,可是,妳今天真的是太数人甘拜下风了。」
她说完之后,露出陶醉的眼神望着我。
「没、没有啦,我哪有妳说的那么厉害。」
我真的觉得很伤脑筋。
「不,总之妳的着眼点非常完美。说到底,一开始也是妳突然提起人鱼公主的——为什么那样的话题会突然冒出来呢?我真的是望尘莫及呀。」
静流姐说得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害我不禁整个人呆住了。
「……什么?」
难道静流姐不知道那起事件吗?
「那、那个……静流姐?」
我支支吾吾地想要询问。
「嗯?什么事?」
不过,她只是以天真无邪的眼神望着我,看不出来像是在闹着我玩的。因为平常老是被她调侃开玩笑,所以当她没有那种意思的时候我反而感觉得出来。
我觉得自己的背后在狂冒冷汗。
静流姐确实很喜欢不可思议的事件,而且一旦产生兴趣,不论如何都一定要追究清楚。但即使是这样的她,照样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只要检查与治疗的次数一密集,日子就会在她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天接着一天过去。
「……没、没啦。没事。」
我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静流姐一脸担心的问我:
「怎么了吗?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尽可能以若无其事的口吻拚命改变话题。
「没有啦,真的没事。我跟妳说喔,上次啊——」
结果,那一天我完全没有提到那具失去双脚的尸体的事。
3.
……我和静流姐一如过去的习惯闲聊到会客时间的最后一刻,接着才去拜访医生。
「啊啊,妳来啦。」
这名医生每次一看到我,总是以不输给静流姐的热情欢迎我。我听说一旦成了大牌的医生,就只有上午才会上班、不然就是只做上午的巡诊。可是不管我什么时候来,他永远都是待在这个场所。
(总觉得与其说是医生,他反而比较像是密切追踪研究对象的科学家……)
虽然毫无根据,但我也不是没有这种感觉。至于那个所谓的研究对象也就是——唉,我自己已经很努力去避免思考那一方面的事情了耶。
「小夜,今天公主的心情如何呢?」
医生眼镜后面的那对眼珠感觉带有蓝色,再加上五官立体、鼻子又很挺,常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外国人的血统。至少看起来并不像是日本人。
「嗯,她的心情普普通通啦——」
我向医生询问自己挂意的问题。
「请问静流姐这几天是不是都待在特别病房之类的场所呢?」
我指的是完全无法收看到电视新闻等东西的那种地方。
「啊啊,是啊。她这个礼拜的前半段都待在集中治疗室打点滴喔。」
医生很直接了当地告诉我。
「她目前正在施打新药——所以我们必须观察整个过程。并不是她的病情突然恶化的缘故,妳放心吧。」
「是吗——」
「怎么啦?她忍不住跟妳发牢骚了吗?好比说都不能动、很无聊之类的。」
「静流姐她——」
我强忍住差点就要溢出口的哽咽,开口说道:
「——静流姐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那种话来的。」
我这时候的语气听起来肯定是很像要找人吵架吧。医生以略感惊讶的表情向我询问:
「……妳没有问她吗?」
我垂下了头,小声说道:
「……那种事情我问不出口。」
医生环起双臂低声沉吟着。
「妳们应该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吧,既然如此还会有所顾虑吗?」
「不是因为顾虑的问题……」
说到一半,我因为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而支支吾吾了起来。更何况,我也认为没有必要向外人作说明。
「有件事情比那个更重要。医生——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如果是跟她有关的话,妳不知道的事情我也——」
「不,跟静流姐没有关系,是其它的事情——」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心一横开口发问了:
「——人类的身体可以轻易地分成两半吗?」
「……妳说什么?」
只见医生一脸傻眼的表情。不过,他似乎马上就意会过来,接着点头说道:
「啊啊——妳是说那个吗?那具听说是从大海拍上岸的女性杀人嫌犯的尸体?」
「是的。」
「公主对那个有兴趣啊?不过,那似乎不是什么很酷的谜喔。」
「嗯嗯,静流姐好像还不知道有这件事,是我自己想问的。」
「唔?可是,妳不是一向很讨厌那种毛骨悚然的话题吗?」
「我是不喜欢没错啊。不过,为了下一次跟静流姐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的声音以奇怪的音色在耳膜里响起,感觉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声音一样。
「——所以,我必须先设法解开谜题才行。」
之所以一直没跟静流姐提起这次的事件,是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认为那是个非常复杂难解的谜——我觉得只能当作是那么一回事。没错,这是后来才加上去的无聊掩饰。
不过——我可是相当拚命的。
「唔,我已经被妳搞胡涂了。」
医生脸上挂着一副彷佛在说「这小女生一口莫名其妙的话哪」的浅笑表情。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反正平常有受妳的关照,只要是有助于妳们感情加温的事,我都很乐意帮忙。」
只见他收起笑容恢复严肃的表情。
「那么,妳是说尸体被分成两半?」
「听说是这样没错。只有上半身从大海被冲上岸边,可是伤口上并没有被鲨鱼等啃咬过的痕迹。此外,也没有类似利刃切割开的刀痕,总之好像就是断掉的样子。」
听众明明不是静流姐,我却以心平气和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讲着毛骨悚然的事。我有一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的心情。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似乎也不是腐烂溃散的了。既然如此,其它的部位应该也有同样的剥落现象发生才对。尽管上半身开始腐败,不过形状应该还算保持得相当完整吧?所以说,如果不是偶然发生的,那么确实就如妳所说的——人为的可能性很高哪。」
「有哪些方法呢?」
「方法可多得了。人体虽然算是满结实的,可是和人工物品相较,在强度方面就大大逊色了。好比说——」
医生嘿的一声,在空中比了一个挥刀的动作给我看。
「剑术专家不是常常在公开示范的场合,露一手将缠上了稻草的竹筒给一刀两断的表演吗?据说那个道具的强度刚好就跟人的躯体不相上下。也就是说方法对了就能干净利落地砍断。只不过切断之后的处理就麻烦了。像是体液啦、脂肪啦统统都会流出来,难以收拾。」
「换句话说,要砍断身体并非不可能的事啰?」
「没错。尤其这次的事件据说好像无法具体指出死因,这也就表示尸体是死后才被砍断的。所以说解体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难处在于搬运砍断的尸体。不但既臭又脏,要处理那个痕迹也很麻烦。」
医生已经变成单纯在讲解尸体的善后处理问题了。
「可是,那个无法具体指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我不明白这个重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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