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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in323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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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谈社] 化物语——上[西尾维新][珊瑚版/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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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8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006

    威廉·威马克·杰普斯(注:William Wymark Jacobs,19—20世纪英国作家,)所著的《猿猴之手》的梗概,虽然我认为没有什么必要详细说明——相对于完全不知道这个故事的我来说,听到这个故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原来如此啊,作为怪谈或者是恐怖故事来说真是个很不错的内容嘛。如同教科书一般的恐怖传奇,带着苍郁气息的正统故事——没错,对于不了解这些的我来说,听闻之后,很有一股以前在哪儿听说过、或是某些桥段很熟悉的感觉。
  也许这就叫古典文学吧。
  按照神原的说法来看,猿猴之手的故事,虽然比不上吸血鬼那么广泛,但仍然是相当主流的东西,似乎在各种媒体上都出现过。其间经过不断的派生再派生,经过像生物进化图一样的派生之后,出现很多不通的版本,但所有的传说都确确实实有着基本的共同点,而那就是,猿猴之手之所以被称为猿猴之手的最主要原因——
    猿猴之手能够实现持有者的愿望。
    但会以违背使用者本身意愿的形式——
    似乎都有这两点。
    就是这种,有来头的东西。
    譬如说,许愿想要很多钱的话。那么就在第二天,全家人都死去,得到他们的保险金。又譬如说,许愿想要在公司里面出人头地的话。就在第二天,公司就会陷入困境,高层被开除了,结果变成在濒临倒闭的公司里出人头地之类。
    就是这种样子。
    据说,猿猴之手是印度那些非常有灵验的老修行者制造出来的东西,是一件告诉人们必须顺从命运,妄图反抗命运就会招致可怕灾难的物品。故事的开始所宣扬的就是,猿猴之手能够实现三个人三个愿望。
    说到能够实现三个愿望这种事,像我的话,虽然首先会联想到一千零一夜中那个神灯的故事,话说回来,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结局又到底怎样了来着?除此之外,世界上也有类似猿猴之手的故事在流传。不论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的存在出现在人类面前这种故事模式,对于被永远无法填满的庞大欲望所支配的人类而言,或许就是最本源的故事形态吧。不过以怪谈形式而最负盛名的,还是“猿猴之手”——
    “那——那个人,是叫忍野咩咩吗?咩咩,是写作片假名吗?”
    “是啊。话说回来,那家伙可不像他的名字那么可爱喔。对了,话先说在前头,那可是个喜欢穿夏威夷衫的大叔。最好不要抱有什么奇怪的期待。至少,他是个完全没有半点像他名字的家伙,所以希望你至少要有些心理准备。”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字面上给人的印象,或者应该说是象征吧……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咩咩的话,总觉得很难起外号的样子呢。”
    “说起来,的确如此啊……那家伙,小的时候怎么会起个这样的名字啊。虽然也不是不感兴趣啦……可是,那家伙的童年时代,完全让人无法想像啊。”
    忍野的住处,就在离住宅区不远的地方,一栋四层楼的废弃私塾——简单来说就是废墟。废墟就是废墟,连试胆大会的时候都不会有人靠近,在过着普通生活的人的眼中,估计都不会认为那是栋建筑物吧,从景色上而言完全就是座废墟。如果来了大地震的话估计会完全、彻底地垮掉吧,毕竟是有年头的废墟了——不,与其说是有年头了,好像这所私塾是受到车站前的大型补习学校的冲击而倒闭,也不过就是几年前的事情而已。建筑物的话,仅仅几年间无人使用就变成了这副惨状,真是让我见识到了时间的无情存在。因此,与其说是他的住所,倒不如说是忍野擅自住进去的,也就是严重的非法侵占。那家伙住在这个被“私有地”“禁止进入”牌子所包围的地方,从寒假算起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晚上就将废墟里的课桌直接当成床来用,白天则是在镇上游荡。
    四处徘徊。
    对,他也不是一直都在里边的。
    因此,就算是这样上门去找他也是——天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这栋建筑物里面,只能顺其自然了。要和既没有手机又没有PHS的忍野碰上,说实话,运气占的成分比较重要。
    从神原的日式住宅到这里,骑自行车的话要不了一个小时。
    当然,神原的话,跑步过来也要不了一个小时。
    我们两人,抬头望着这所废弃私塾。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曾经被吸血鬼袭击过是吧——那对于阿良良木学长来说,也是第一次遇到妖怪事件……那个,或者应该是叫怪物对吧?”
    “差不多吧。”
    虽然可能仅仅是我没留意。
    但至少在我意识到的时候,那就是第一次。
    “第一次是在寒假的时候吧,然后,战场原学姐也是,接着是我……在这之前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遇到过吧,可现在却接连到这里来了三回,就像是中了某种暗示似的。”
    “是啊。”
    事实上,把羽川和八九寺的份也算上的话,已经是连续五回了,不过基于保护个人情报的理念,再考虑到个人隐私的问题,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就适当地和和稀泥,能不提就不提好了。
    “一旦经历过,似乎——以后就很容易再遇上的样子哦?那样一来,我的话,搞不好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呢。”
  “那很痛苦吧。”   
  “其实……也不都是些辛苦的事。因为经历过妖怪,有过不同寻常的经验,我才能发现一些,得到一些东西。”
    虽然这么说,但不可否认,这种话听上去像是附和,其实是在扯开话题,掩盖心情。事实上,也不都是些辛苦的事,仅仅回想起寒假时的经历,都会觉得自己根本是像在顾左右而言他。觉得有些窘迫的我,不由看向了神原的左手——纯白的绷带已经重新缠好了。虽然看不见里面,但,既然已经知道里面的真面目,就会觉得确实不论它的长度也好形状也好,有些不自然,从外面都看得出来。她似乎在同一个位置多缠了几圈,故意让别人难以发现……
    “阿良良木学长与战场原学姐之间,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但是,因为一年,二年,三年都是同班同学,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一定是从老早以前就比较亲密了——但根据刚才的话来说,你们是在三周前才刚刚开口交谈啊?”
    “要说那就是第一次交谈,嘛,虽然这样听上去有些怪吧……但至少那家伙要是不发生那种无聊的差错,我是不会发现她的秘密,当然,也就不可能交往了。而且——要是我不认识忍野的话,也不可能帮得上战场原……这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偶然。或者说,运气吧……或者说运气不好吧。神原,你撞上的猿猴之手,而我撞上的,是吸血鬼罢了。”
    一年前,神原知道了战场原秘密的时候——神原之所以心里没有怎么反感就接受了那件事,也许就是因为如同我那个时候已经经历过鬼和猫的事情一样,神原也已经知道了猿猴之手——的缘故吧。不过,我和神原的不同点就在于,我知道忍野这个和妖怪对抗的人。
    所以,就不能不联想到。
    如果,神原知道忍野——不,就算不是忍野也好,只要是知道具有能够帮助战场原能力的任何一个专家的话,要是在一年前战场原的问题就已经解决了的话。现在处在我这个位置上的,就不再是我而是神原了——吧。总之,先将年龄啊男女的问题放一边。
  碰巧,大概是吧。
  机缘也好命运也罢——说到底不过是偶然。
  “虽然你关心我让我很高兴,不过,这种事情希望你不要再说了,阿良良木学长。战场原学姐才不是那种,会将恩情与爱情搞错的人。那种事情,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神原的话中渐渐地带了些淡淡的寂寥。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甘心。被战场原学姐拒绝的时候,我却从战场原学姐的身边离开了。阿良良木学长却是,朝着战场原学姐追了上去。就算是有差别,也不是鬼和猴子的差别,也不是知不知道忍野这个人的差别,而是这一点上的差别。”
    这才是决定性的吧,神原喃喃道。
    这样聊了聊,意外的发现她还是个会自我反省的家伙嘛……还真是与她那朝气蓬勃的运动少女形象正好相反的个性。不过,要说对此感到内疚的话,似乎我和神原一样怀有内疚感。
    为什么呢?
    和神原这样子交谈之后才发觉,我的心有种像针刺一般的内疚感——明明没必要,却不知不觉间,说出了刚才那种安慰的话。
    这却让我越来越,感到内疚。
    “嗯……但是,既然战场原学姐身上的问题已经解决,我还是真心感到高兴的。虽然由我来道谢的话也许会比较奇怪,希望阿良良木学长能够接受我心中的感谢。”
    “所以说其实不是我,而是忍野那家伙的功劳——不,不对,这也不对。战场原能求得,靠的是战场原自己。那家伙是自己救了自己才对。”
  就是这个样子。
  说起来我和忍野所做的,只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而已。
  无可辩驳,仅仅如此而已——
  “这样啊……也许就是这样吧。但是,请让我问一个问题,阿良良木学长。”
    “什么问题?”
    “战场原学姐为什么会被阿良良木学长吸引的理由我明白了。虽然很嫉妒、失望,还觉得你们俩极度不般配……嗯,我也打算认可了。不过,阿良良木学长到底看上了战场原学姐的哪一点呢?两年以上都仅仅是同学而已吧,明明还是完全不认识的同学而已。”
    “那是因为……”
    被人从正面问起,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虽然也有不好意思的原因在内,除此之外,明确理由什么的,就算问了也……只是,那天,母亲节那天在公圆——
    啊啊,对了。
    原来如此。
    那种内疚的感觉,原来是这个啊。
    “……为什么你要问这种问题啊,神原。”
    “嗯。我觉得,如果阿良良木学长的目标是战场原学姐的身体,就让我来代替好了。”
    “……………………”
    我听到了很不得了的提议。
    神原的右手与缠着绷带的左手猛地一下紧紧地挤迫自己的胸部,凑了上来。就这样穿着制服,身体轻佻的倾斜着,做出了一个甚至散发着异样妖冶气息的诱惑姿势。
    “我自认为还算比较可爱吧。”
    居然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了。
    “头发再留长点的话就会更像个女孩子了,皮肤的光泽也保持得很好。而且,唔,也许是从以前就开始锻炼的缘故吧,腰部周围收的也很好,身材也比较紧绷。曾经还有人说过这是很受男人欢迎的超棒身材哦。”
    “把说这种话的家伙带到这里来,我要杀了他。”
    “是社团的顾问老师。”
    “世界末日了啊!”
    “杀了他的话我会很困扰的。会被禁止出场比赛的。”
    “怎么样?”神原再一次问我。
    这次看上去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而且这里面连半点儿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神原的神态显得极为认真,执拗地要我在Yes和No之间做一个选择。
    “我的觉悟可是认真的。如果阿良良木学长想要的话,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做好准备接受学长的攻了。”
    “攻!?受!?为什么我要干那种事情啊!?”
    “嗯?啊啊,这样啊,阿良良木学长没有BL的底子啊。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呢。”
    “我才不想和后辈的女孩子讨论BL的内容!”
    “恩?BL是Boy’s Love的略称哟。”
    “我知道!我没有在这上面搞错啦!”
    是啊,我也有注意到。
    在收拾神原的房间的时候,散落一地的书籍里面,确实有大量这种类型的封面混在里面!
    不过,明明我特意没去碰那些东西的!
    明明都当作没看见了!
    “没有搞错吗?看你的反应,我还以为你一定是误会了。那么,阿良良木学长你刚才到底发什么火啊?我不是想让阿良良木学长生气才说这些话的,难道说,阿良良木学长是受吗?”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我是neko(注:原文是ネコ,在日本也有受的意思,发音与猫的日文发音相同),所以成不了攻的。”
    “嗯……?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猫?
    踏入了不能进入的领域了吗?
    这种对话就像在如履薄冰啊。
    “再说了,神原啊,男的和女的为什么非要扯上BL不可啊。可以说,这根本没有任何必然性嘛。”
    “不过啊,阿良良木学长。我还是,想把处女奉献给战场原学姐——”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薄冰破裂,对话直接被水给淹没了!
    战场原黑仪与神原骏河,你们两个,是想将我的女性幻想破坏得体无完肤吗!现在我相信了,我的危机管理意识能够断言,你们两个毫无疑问的确是前辈后辈的故交关系,瓦尔哈拉组合!
    幸福正在大量的流失,全身上下都能深深的感受到幸福就像是在以蹑手蹑脚、轻手轻脚,疾步跑步三步并两步般,步调一致地从身上逃走了。我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的,什么目的是身体,什么富于弹性的惹火身体,尽是些让人极度耗费脑细胞的话题……尽管八九寺那家伙很早熟,但与她的交谈,至少不会这么变调,而且很愉快——我开始怀念起与小学生的对话了。
  这是晚期症状啊。
  “恕我冒昧,阿良良木学长,我有些多管闲事的话要说。要是不能把跟后辈的女孩子谈论下流话题当成一种享受的话,我想等以后到了社会上可是混不下去的哟。女性幻想这种东西,还是趁早丢掉才是正理。”
  还有,什么叫做下流话题?
  当然我不是指换一种说法就好。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阿良良木学长。虽然像是我在喋喋不休,但是实际情况是,要是以你那种基于肤浅的女性幻想来要求女性无比贞淑,那么与人寒暄都会很困难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女孩子也喜欢色色话题的嘛。”
    “哈啊……”
    这个姑且算是它对其他女性的幻想好了……但战场原和你,与普通女性是完全不同的吧。
    “好,那么,让我们回到阿良良木学长是内裤派还是短裤派的话题上来吧。”
    “没有说过那种话题吧!?”
    “咦?那说的是我的紧身裤下面有没有穿内裤的话题吗?”
    “您没有穿吗,神原同学!?”
    实在是太过吃惊了,连敬语都不小心用上了。
    “那、那么,那个,裙子下面露出来的紧身裤里面……!”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那么吃惊吧。紧身裤原本也是一种贴身穿着的衣物嘛。”
    “那就更夸张,更离谱了!那不就等于在平时生活中都一直能被人看见内裤了吗!”
    而且,你……跑的时候,还有蹦蹦跳跳的时候,裙子不都会时常飞扬起来吗!
    “嗯。真要说的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嘛这种程度的话,归根结底顶多也就算是运动少女送出来的精致小礼物吧。”
    “不对,那是暴露狂的变态行为!”
    “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还没谈过那个话题嘛。是要不要让我来代替战场原学姐——”
    “等等,事情没说清楚之前别把话题给转回去!到底是穿着,还是没穿,好好的给我说清楚!”
    “这种色色的内容应该放弃才对哟,阿良良木学长。这种细节小事呢。”
    “才不是细节小事呢,这事关我的后辈是运动少女还是暴露狂的分水岭!”
    先不管色不色。
    极其、可有可无的话题继续着。
    “也是呢。那么,这个样子来想怎么样。我既是运动少女,同时也是暴露狂。在认为我是运动少女的人眼中我就是运动少女,在认为我是暴露狂的人眼中我就是暴露狂。”    .
    “别玩文字游戏了!‘既是○○,同时又是××,在认为是○○的人眼中就是○○,在认为是××的人眼中就是××’,认为这种台词很帅的只有中学生而已——你难不成是我家老妹吗!”
  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没有比这更忍无可忍的了。
  “……不过啊,神原。说真的,不管怎么努力,你也是代替不了战场原的。”
  是不可能代替的。
  我要说的不仅仅只有这点。
  “你不是战场原啊。谁也不能够成为谁的替代品,谁也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代替品。因为战场原就是战场原黑仪,神原就是神原骏河。不管多么喜欢也好,不管多么仰慕也好,不管多么憧憬也好。”
    “……是啊。”
    沉默之后,神原点了点头。
    “正如阿良良木学长所说的。”
    “好。那么,废话就别说了,快点走吧。对了,你那个姿势也该解除了吧。从刚才开始我就像是在跟一个很想要揉自己胸部一样的女高中生在说话。这又不是什么超现实主义的画面。”
  “呃。这我倒是没注意。”
  “快点注意到吧。”
  还有很多事情,也早点注意到吧。
  “要是不快一点的话,天差不多就该黑了——到了晚上的话就麻烦了吧?左手。”
    “嗯。换句话说,在白天的话就没问题。至少接下来几个小时左手肯定是没问题的。”
    “是吗……活动时间仅限于晚上的话,总觉得,不得不让我联想到吸血鬼啊……”
    和神原沿着大楼周围的铁丝网走着走着,就看到了那个大洞。三周前和战场原一起穿过的这个大洞——这次,是和后辈的神原一起。
  虽然我不相信有什么因缘际会。
  但这也算是一段奇缘了吧。
  这大概就是那啥,擦肩而过的缘分吧。
  “小心脚下。”
  “嗯。多谢你的好意。”
  在前进的时候,我将疯长的野草拨向两边,好让后面跟来的神原能够更好走一些。不过,现在就已经是这个样子的话,等夏天到了又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进入了这所眼看就要崩溃,或者说是看上去已经崩溃的废弃私塾。
  一片狼藉。
  混凝土的碎片、空的易拉罐、告示板、玻璃碴、还有一些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凌乱的散落一地。因为没有电,才傍晚就显得黑暗的建筑物内部比平时看起来要更加的腐朽。忍野这家伙,有空的话是把建筑物里面打扫得干净一点不是更好吗?在这种地方生活不会感到郁闷吗?
    算了,这里至少要比神原的房间要好上几分……
    战场原看到这栋楼里散乱的情形,看到忍野懒于打扫的模样,皱了皱眉,神原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好脏。好过分,这个样子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啊。既然住在这里的话,那个叫忍野的人怎么都不打扫呢。”
    “…………”
    很奇怪,居然是个对他人要求严格的女孩啊。
    或者应该说,这家伙,搞不好自我意识这种东西,基本上没有也说不定……虽然觉得正是因为对自己太有信心了,态度才会显得这么堂堂正正,不过,没准她还真有这样一个让人出乎意外的侧面。
    这一点,和战场原就不同。
    那女人的自我意识很异常。
    忍野的窝,主要在四楼。
    我在昏暗之中走着。
    随着离入口越来越远,黑暗也越来越浓——太失策了,因为我已经来过好多回了,要是带着电筒就好了。虽然战场原托付给我的装着十万日元的信封倒是带来了——也就是说,今天从一开始就定好了,不管与神原对话结果如何,都是要来这里的,那样的话,应该多考虑一下这方面的细节。
    不过。
    由于时间和场合的缘故,我现在,基本上,对黑暗这种东西,已经无所谓了……因此不知不觉中,就将这种理所当然的东西给忘掉了。
    这大概是成为吸血鬼时候的遗留品吧。
    “…………”
    走到楼梯的时候回头忘了一眼,从神原的步伐看来,她非常提心吊胆,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她似乎很怕黑,非常危险。在加上平时又是个刚强而又不怎么细心的运动少女,走起来就更不容易了。就这样往楼梯上走的话,对她来说也太残忍了点……左手自不用说,要是因为这样让重要的脚也受伤了的话……对了,上次和战场原一起过来的时候,是牵着手走的……
    和战场原第一次牵手,也是在那个时候。
    晤……可是该怎么办啊。神原既然拒绝了两人共乘一辆自行车过来,就意味着她也考虑到这些了吧,回想一下的话,我这边也是啊,战场原对于是否花心标准的严格程度。昨天我也是亲身体验过的……
  “喂,神原学妹。”
  “什么事,阿良良木学长。”
  “右手往前伸。”
  “这个样子吗?”
  “好。合体完成。”
  像是轻轻捏住一般的将她的手掌拉了过来,就这样一直拉到校服的西裤边,让她握住了皮带。
    “往前走就是楼梯了。很容易跌倒的。我会慢慢往上走的,你也小心一点。”   
    不管怎么说就这点物理接触的话,就算以战场原那种规格来看也不算见异思迁吧,真是个好主意。虽然完全就是诡辩,但好歹也有了个借口应付战场原。
    “你真是很温柔啊,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就像是在确认皮带的强度似的,一边用力握了几下腰,一边说道。
    “是不是常被人这么说?说你是个温柔的好人。”
    “我才不想被人用这种像是用来掩饰没有个性的话来评价呢。”
    “连在黑暗里给人带路都要顾虑到与我以及和战场原学姐的关系,我可是打从心底感到佩服啊。处理的很漂亮嘛,这么为我着想真是让我感到惶恐啊。”
  “……想法暴露了吗?”
  感觉真敏锐。
  一般,是不会察觉到的吧,就这个样子的话。
  再说了,知道就知道了吧,没必要特意说出来吧,这种事情……这叫别人怎么回答是好?光是装着开玩笑,就够让我无地自容了。
    “阿良良木学长,我问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问题啊。只要是攻受以外的问题,什么都可以问。”
    “嗯,攻受的话题以后再聊。”
    “你还想着攻受的事啊!”
    “还有内裤和暴露狂的话题哟。”
    “不要旧事重提了!”
    “说实话,我不大想聊色色事情之外的话题。”
    “你那种性格谁受得了啊!想问什么就快问!”
    “谈到现在我有种感觉……似乎阿良良木学长,并没有将我们之间的事全都告诉战场原学姐。”
    “哈啊?没有啊,我全说了啊。所以我才知道你和战场原曾经是瓦尔哈拉组合的事情嘛。”
    正确地说,虽然瓦尔哈拉组合这个词本身是从羽川那里听来的,但要是没有战场原本人承认的话,我还是不可能知道战场原黑仪与神原骏河的关联性。虽然做了推测,但也不会得出那种程度的结论。就算从羽川那里听说了也不会想到的吧。
    “不是说那个——是我的左手。我的左手袭击了阿良良木学长的事……”
    “啊啊,那件事啊。我还没机会去说啊……昨晚上也不是说的时候啊,毕竟,事情的真相我也不了解,也不知道你的左手变成了这个样子。本来我也完全不能确定你就是犯人。只能说是主观臆断罢了。关于那件事,目前,我把它定性为骑自行车撞上了电线杆。”
    “但是周围都出现严重破坏了,你人没事吧?”
    “因为这身体原本是吸血鬼的缘故,警察局啊医院啊都是不能去的。公开出来的话我也会很麻烦的。当然,你的事情,也总不可能一直瞒着战场原吧……不过,这事与其由我说出来,不是更应该是神原你来说吗?”
    “我吗?”
    “既不是因为温柔,也不是因为我是个好人。只是嘛,我也有各种考虑——”
  姑息性质的算计。
  别有用心,不舍。
    那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
    “……咦。等一下。”
    三层与四层楼梯的拐角处,忍就待在那里。
    忍野忍。
    外表看上去只有八岁左右,肌肤如同通透一般的白皙,带着头盔与护目镜的金发少女——就这么靠着拐角处,双腿就像是折了起来似的,盘腿坐在那里。虽然她的金发让她看起来不是那么像,不过从坐姿来看的话完全就和座敷童子一模一样。
  我不禁惊讶得叫出了声。
    忍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楼梯走上来的我和神原。复杂的眼神中有恨意、严厉、不满和欲言又止。
    “…………”
    无视。
    我一下子转开视线,就像完全没看见一般,绕过了忍,就这样朝着四楼走去。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的应对方法了……不过,为什么会跑到半路的楼梯口拐角来呢,是和忍野闹别扭了吗……    .
    “呢,呢,阿良良木学长。那个孩子,是谁啊?”
    到了四楼以后,有些缺乏冷静,神原高声问道。嘛,看见一个那样的少女以盘腿的姿势待在那里而我却连什么说明都没有,也难怪她会很在意……何况神原现在身体的一部分也怪物化了。难道说,她从忍那里感觉到了什么吗?
  “超可爱,真想捏她一把呀!”
  “你露着今天最灿烂的笑容在说些什么啊!”
  “好想抱一抱……不对,是好想被她抱抱!”
  “你还真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啊!”
  你不是对战场原一心一意吗。
  而且对方还是小孩子啊……
  “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别说出来啊……”
  “可是我不想对阿良良木学长隐瞒。”
  “但你说得也太赤裸裸的了吧。”
  “赤裸裸?”
  “不要只对裸这种词汇有反应!这种三字俗语是不可能在稀里糊涂之间就说出来的,胡乱联想也要有个限度!”
    不过,应该没什么区别吧,这家伙,还不仅仅是想和战场原搞百合……不止将我的女性幻想,还将我的其他各种幻想有如一次次地毯式轰炸似的全部击溃了,我心中发誓绝对不会将八九寺介绍给她,随后,我带着黯淡的心情,对神原说道:
    “……总之,别跟那东西——扯上关系比较好哦。”
    吸血鬼。
    ——的,结局。
    吸血鬼。
    ——的,残渣。
    那就是,那个金发少女,忍野忍。
    趁鬼不在的时候洗衣服。
    “唔。这样啊……好可惜哦。”
    “就在你露出今天最遗憾表情的时候,已经到了哟,神原。接下来,忍野那家伙,到底在没在呢……不在的话,就等明天再来……也不行啊。那样我的小命可就危险了。”
    “……对不起。”
    “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啦。你也用不着这么闷闷不乐的。”
    “不,即便如此我还是很过意不去。必须得赔礼道歉不可。对了,阿良良木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啊?颜色?你要送我什么东西吗?这个嘛,倒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水蓝色吧。”
    “是吗,我明白了。”
    神原说着点了点头。
    “那么,就决定以后再和阿良良木学长见面的时候,尽可能穿水蓝色内裤吧。”
    “不要把我卷入你的色情妄想之中啊!这个样子不就显得是我的主意了吗!明明是你欲求不满!”
    四楼有三个教室。每一间的门都坏掉了。忍野要是在的话,理论上应该就在这三间教室的其中一间里——
    第一问教室扑了个空。
    第二间教室里——忍野就在那里。
    “好晚啊,阿良良木。再来晚一点的话,我都快要睡着了。”
    忍野咩咩在——由混入了玻璃碴,赤脚走上去会严重割伤的油毛毡打底,上面铺着大概是因为腐败而变色的瓦楞纸箱的床上就这样横卧着,开口的就是这句话。还是老样子完全不问缘由,就像是完全将人看透了一般的说法。
    皱巴巴的,很有奇幻色彩的夏威夷衫,凌乱的头发,总的来说,就是一身脏兮兮的打扮。清洁感还有清凉感这种词汇,与这个男人,完全是无缘世界的单词。说是和这个废墟很相称也不为过,究竟忍野在搬来这栋废墟前是怎样一个形象,现在已经完全想像不出来了。
    忍野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然后,我注意到了——虽然已经到了,不知是因为不安,还是对形迹可疑的忍野有所警戒,神原不但没有松开拉着我皮带的手,还把半个身子都藏在我身后。
    “怎么回事啊。阿良良木,这次又带了不同的女孩子来了呢。你每次都能把才认识不久的女孩子带过来呢——真是值得我们举杯共庆啊。”
    “烦死了。不要每次都说同一句台词好吗?”
    “就算你这么说,每次都遇到这种场面,我也没办法啊。我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多啊。嗯?而且又是浏海很直的女孩子呢。从制服看来是同级生吗?阿良良木的高中对发型也做了规定吗?还真是留下了些古典的制度呢,我很有兴趣哦。”
  “才没有那种校规。”   
  偶然罢了。
  说起来,与其说是长发和短发的区别,倒不如说是神原在模仿战场原的发型。虽然不知道战场原为什么会留那种发型,羽川的话,嘛,大概是认真的象征吧。估计就是那个样子吧。
    “那这果然就是阿良良木的嗜好吗!嗯。那么阿良良木,下次给忍剪头发的事就交给你了。那家伙头发也长得有点乱了,正好也该是理发的时候了。所以我好想你下次带个One length发型(注:此为一种女性的中分发型,特征是将长发拉直以后顺着肩部披散下来)的女孩子来喔,阿良良木。虽然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还是把心愿提出来吧。”
    “……忍的话我看见她在楼梯那儿了。她怎么了,为什么会跑到那儿去啊?”
    “啊啊,那是因为我多吃了一个别人送的Mister Donut,结果忍就开始闹别扭。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了哦。”
    “……………”
    这算哪门子的吸血鬼啊。
    而且你这又算是哪门子的大叔啊。
    “明明我还含泪将Pao·de·Link(注:这里的Pao·de·Link指的也是一种由数个泡芙做成的甜甜圈,十分美味)让给她了的说,哎呀哎呀,忍还真是小心眼啊。看来教她日语的时候,应该告诉她质量比数量更重要才对啊。”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啦……我打从心底觉得这怎样都好啦。还有,忍野,我要更正一点。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同级生。好好看清楚了,围巾和战场原还有羽川的颜色都不同吧?是低一年级的后辈,名字叫神原骏河。‘神原’是神仙的‘神’和空地的‘原’,虽然写成‘原’但是读做‘BARU’。骏河是……呃……”
    咦。
    虽然明白汉字是哪两个,但是却很难说明呐……
    阿良良木历发挥出了国语苦手的本领了。
    “是‘骏河问’的‘骏河’。”
    神原送了根救命稻草过来。
    太好了……话说回来,骏河问是什么啊?虽然没听说过这个词,既然词里面有问字的话,是不是某个有名的谜语啊?就像斯芬克斯的谜语一样那种……
    “啊啊,骏河问啊,知道了知道了。”
    就像刚想到一样,忍野点着头。
    切……要是忍野也不知道的话,就可以默不作声的听她说明了……我轻轻地砸了咂嘴,最后还是觉得就这样不懂下去心里很不舒服,就对神原说道。
    “骏河问是什么啊?”
    我这么问道。
    “是江户时代有名的拷问法。将人的手脚都捆在背后,然后从房顶上吊下来,还要在背上放上很重的石头之后,咕噜咕噜地转圈。”
    “不要把自己的名字说成是拷问!”
    “是一种好想体验一次的拷问啊。”
    “………………!”
    不但是百合,BL,neko,萝莉控,而且还是M啊!
    真是不可思议的组合啊,那个……
    我校的明星,不需要负面谣言的证明,就足以说明其人格上有缺陷。
    无话可说了。
    “总之,就是神原骏河。”
    也许是这些话解除了紧张吧,神原的手终于从我的皮带上松开了……藏起来的半边身子也在忍野的面前露了出来,然后,像往常一样堂堂正正毫不迷茫地,把右手放在胸前,神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后辈。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我是忍野咩咩,小妹妹。”
    与神原笑吟吟的样子相对的——
    忍野也是笑眯眯的。
    笑吟吟和笑眯眯虽然字面上只相差一个字,意思也差不多,但是给我这个旁观者的印象却完全不一样,不如说是完全相反。让我深深觉得,笑容的话,就仅仅是个笑容就好。虽然忍野笑起来还是有那种爽朗的气息,总觉得这家伙,笑得太过爽朗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快。忍野这种造型,让我觉得很假。
    “……嗯。既然是阿良良木的后辈的话,也应该就是小傲娇的后辈吧。”
    就像是看向神原的背后一样移开了视线的焦点,忍野说道——这似乎并不是单纯指因为战场原和我是同级生,神原理所当然地就是战场原的后辈的事。
    虽然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
    “忍野——总之先把这个给你吧。是那个小傲娇,战场原给你的。”
    “嗯?什么啊,这个信封?啊啊,是钱啊。钱啊钱啊,太好了太好了。正好生活上也快有困难了。我还在想只要坚持到梅雨期,就能靠下雨解解口渴,在此之前,就只有忍耐了。”
    “不要对多愁善感的少男少女说这种事情。”
    在这种窘境里居然还有心思互相争夺Mister Donut……忍当然会闹别扭了。虽说是吸血鬼,那家伙以前也是贵族血统吧。结果现在却在这种废墟大楼中和脏兮兮的中年大叔一起同居,真是要有多堕落就有多堕落啊……虽然我觉得自己也该负一定的责任,对于我来说,还真是复杂的心境啊……
    忍野检查了下信封里面的东西。
    “嗯,确实是十万日元,这样一来我和小傲娇之间就两清了。不是直接过来给我而是通过阿良良木转交,真是有好感啊。小傲娇,还算蛮明白事理嘛。”
    “?应该是正好相反吧?直接送过来的话,不管在表达谢意上,还是表达诚意上——”
    “那种事,表不表达,其实都是一样哟。嘛,我也不打算和阿良良木在这点上面争辩了,不然就没完没了了。那么——那边的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忍野很坦然地将信封塞进了夏威夷衫的口袋里(真是浪费了特意准备的新钞),向着神原翘了翘下巴。
    “你不会是单纯为了将可爱的后辈介绍给我,就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来的吧。还是说,阿良良木就是单纯地想让我见见这位可爱的后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还真是太小看阿良良木了……哈哈,因为这不管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嘛。既然如此的话——嗯,啊啊,是那个绷带吧?噢……”
  “忍野。我——”
  神原貌似想说什么。
  但,忍野却像是要制止她似的慢慢地摆了摆手。
  “让我按顺序来问吧。似乎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呢。和手腕有关的话,我呢.向来都是这样的。何况,那还是左手,就更不用说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8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007

    在清理神原骏河房间的时候,我发现有个奇怪的东西混杂在捏扁的碳酸饮料空罐、零食袋子以及方便食品的杯子之中。那是一个加工得很细长的桐木匣子,感觉有些年代了。大概是因为神原乱扔东西的缘故吧,分外厚实的匣子上面伤痕累累。我想里面多半是装着花瓶之类的古董,考虑到这所日本家屋的庄严感,这种匣子里装有与之相匹配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匣子却是空的。
  当然,尽管是空的也不能说这个匣子就是垃圾,于是我先把它放到了纸箱上。和神原聊起的时候,神原拿过匣子,将它慎重的放到了她和我之间。然后问我,觉得箱子是用来装什么的呢。于是我便将我的想法说出,说大概是花瓶什么的吧。
    “阿良良木学长也会搞错呢……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不过我却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得救了呢。能够窥见阿良良木学长人类的一面。”
    “……那么,是用来装什么的呢?”
    “木乃伊。”
    神原马上答道。
    “装的是——木乃伊的左手。”
    “…………”
    桐木匣子里面装的是,木乃伊的左手。
    神原第一次用它,据说还是小学的时候。八年前,还是小学三年级学生的时候,神原从母亲那里接过了这个匣子。
  那也是,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简直就像是能够预见未来似的——在将匣子交给神原几天之后,神原的双亲就在交通事故中离开了人世。当时神原正在小学校里上算术课,他们在远方某条高速公路上遭遇了连环车祸,当场死亡。由于机动车的起火,据说连遗体样貌都惨不忍睹。
    那之后,神原便被父亲那边的祖父母所收养。
    被收养到了现在这个日式宅第。
    在那之前,神原一直与双亲过着三人的公寓生活——说起来,神原的父亲和母亲似乎是私奔结婚。也即是,没有被任何人祝福过的结合。有着传统与历史家系的父亲,以及与之完全无缘的母亲……之类。虽然是听上去让我不
禁奇怪——到了这个年代还有这种事情啊——的故事,神原却说类似的事情举不胜举。
    “因为这个,母亲好像过得很痛苦。父亲——虽然试图去反抗过,却完全无用。据说几乎和祖父母断绝了关系。实际上,直到到双亲的葬礼为止,我都没有见过祖父母。连名字也不知道——而祖父母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张口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名字呢。”
    “这样啊……”   
    上有洪水,下有火灾啊。
    她说过,‘我双亲的事,请完全不用在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虽说如此,就算祖父母对神原母亲的事介怀,对他们来说,神原却是儿子唯一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孙女。那么领养也就是当然的事情。于是神原离开了一直以来居住的土地。当然,小学也随之转校了。
    不过神原没能很好的融入新环境。
    “没办法,语言不同啊。虽然现在能够说的很流利了,不过那个时候双亲可能是觉得离这个家越远越好吧,就定居在九州的最边边上,那里的方言口音重的要死——所以我转到这个学校后,虽然算不上是被欺负,不过总是被捉弄,跟同学相处并不好。”
    “那个……那个小学,和战场原不是一所小学吧?”
    “嗯不是。和战场原学姐认识,是在初中了。”
    “是吗?”
    想想也对,毕竟住的地方太远了。
    和羽川,多半,应该,也不是同一所吧。
    “现在想起来,虽然是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在无法融入周围这一点上我自己也有责任。双亲的死果然还是像一颗毒刺深深扎到我的心里,不过这也是
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才把内心封闭起来。明明自己都把内心封闭起来了,却还想要周围人对自己温柔。不过,这种话也就是到了现在才能说出口吧——当时的我,只是,深深被双亲的死束缚。虽说如此,我也没有沉浸在对双亲的思念里,或者说,连想要沉浸在对双亲的思念中也做不到。因为祖父和祖母把父亲和母亲的所有遗物都处理掉了,一件也没留下。他们大概是想把我培养成与双亲毫无关系的人吧。不过事先声明,祖父和祖母都是人格高尚的人——我不仅尊敬他们,也对他们把我养育至今而感激在心。他们只是隐瞒了他们和我双亲之间发生的事。”
  是这样的吗。
  仅仅说是介怀的话,时间已经经过得太久了。
  于是,留给神原属于双亲的回忆,只限于她自己记忆中的那部分,还有就是,母亲所遗留的,这个桐木匣子而已。
    这个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匣子。
    没人说过不可以打开,所以神原便打开了。
    木乃伊的左手。
    只是,那个时候木乃伊的左手,只有一个手腕而已。匣子里,还有一封母亲留下的信。不,从内容量来说算不上是一封信——仅仅是,那只左手的使用说明而已。
    实现愿望的道具。
    不管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但是愿望仅限三个。
  就是这样一个道具。
  当时,升上一级成为小学四年级学生,不知是九岁还是十岁——不管是哪一个,对于是否相信这样一个梦幻似的说法,都是很微妙的年龄吧。是勉强过关,还是勉强出局呢。这个年纪还相信圣诞老人的孩子的比例,大概是对半开吧?要是从我这一代人来看,大概会觉得是幻想吧……至少就我来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已经不再相信圣诞老人了,不过,大概多少还相信多拉A梦的秘密小道具。
    神原——刚好处于一半开的分界线内。
    也就是,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会去尝试少女杂志上登载的小咒语的程度,换言之,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向木乃伊许下了“愿望”。
    第一个愿望的内容怎样都好啦。
    因为是抱着试验小咒语般的心情。
    姑且,先试上一试。
    “当然,要是第一个愿望顺利实现的话,就提出早已定好的第二个愿望——”
    神原说。
    不必问。
    那自然是——关于双亲的愿望吧。
    关于,双亲的,生命的愿望。
    “我想要跑得更快。”
    ——小学四年生的神原骏河,向木乃伊如此许愿。那个时候的神原是出了名的跑得慢……除去方言的原因,这也是神原被同级生取笑的理由之一。虽然成为高中生以后再去回想的话,这种事情和方言一样都是蠢得要死的理由。但就算并非如此,脚不够快,对于小学生来说,也是深刻而需要认真去烦恼的事吧。那个时候,很碰巧的,就读的那所小学,将要举办运动会了——要是取得赛跑第一名,大家对自己的看法就会改观,带着这种想法,她许下了那个愿望。
    “那时候的我运动神经简直迟钝的要命。不知道该说是做事磨蹭呢还是笨手笨脚,总之就算在平地上走路也会自己摔倒的程度。”
    “嘿……不过现在却是……”
    篮球社的王牌。
    学校里的明星。
    “……那么,难道说……”
    “要是真那样就好了呢!”
    神原说道。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孩子被穿着雨衣的怪物——袭击的梦。躺在被窝里熟睡的孩子,被怪物的左手毫不留情的袭击——就是那样的噩梦。”
    “…………”
    “敏锐的阿良良木学长应该已经猜到之后的故事了吧。第二天醒来后我去学校,发现有四个学生缺席了,而且四个人都是在运动会上将和我赛跑的对手。”
    猿猴之手。
    传说,猿猴之手会帮持有者实现愿望。
    传说,却会以非持有者所愿的形式——
    “简直吓死了。我慌张跑到图书馆去,查询这个木乃伊的正体——很快就和杰普斯的猿猴之手对上了。吓得我全身冷汗……要是,我第一个愿望就许了预定的第二个愿望的话,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不,光是那四个同级生,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死掉也不奇怪……虽然运气很好没什么大碍,但是,万一真的死掉了也并不奇怪吧。”
    神原将木乃伊放回匣子,并且比打开之前更加严实地封了起来,塞到了抽屉的最深处。第二个第三个愿望什么的,怎么可能去许啊,她满脑子只想着逃避一切、忘记一切。
    但是。
    那是不行的。
    不管有多么想要忘记,也不可能真的能够忘记。因为离运动会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在第二天练习的时候,神原,决定加入另一组。
  这次是五人。
  和另外的五人一起赛跑。
  “学长你猜我怎么样了?”
  “…………”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不管怎么样,要是就那样什么都不做的话,结局是再明显不过了吧。只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重复相同的结果。所以,一般来想的话,只会再去向木乃伊许愿吧——为了取消第一个愿望,而再向木乃伊许愿。但是,那太可怕了。对于已经调查过木乃伊故事的神原来说,那太可怕了。因为,以持有者所意想不到的形式——到底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实现第二个愿望呢,完全不知道。
    所以,神原跑了起来。
    跑起来,跑起来,跑起来。
    腿脚太慢的话——
    为能跑得快起来,而努力。
    “只有,用自己的力量去实现这个愿望。因为这样的话,木乃伊也就没有再去袭击同级生的理由了。幸好,开始努力后,就立刻找到了诀窍——并不是因为体重太重,或者脚疼这样物理性的原因造成跑得慢,运动神经本身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发达,但只是跑步的话,还是能勉强撑住的。运动会的时候,顺利拿到了第一名……以这为契机,和班上的同学,也开始能够好好相处了。当然,还是又花了一些时间。”
    于是,可喜可贺地依靠自己的力量实现了愿望的神原——在运动会以后,也没有忘记继续努力。大概是本身就有才能吧,这样说对神原或许有些失礼,但她所付出的努力确实一个接一个开花结果,最后发展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早早的就有中学田径社前来挖角的程度。
  “嗒,嗒,嗒,嗒,嗒。”
  之类的。
  但是,神原却没有加入田径社。因为,神原不可以呆在有可能比自己跑得更快的人当中——因为对木乃伊所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其效力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虽然可能在自己运动会拿到第一名的时候便已经失效了——但也有可能,会持续一辈子也说不定。那不是可以随便去确认的事情。既然不能确认,就不得不担心后一种可能性。
    对神原来说,自己不擅长长距离的奔跑,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小学生程度的马拉松还好,到了中学以后,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只要出现比自己稍微快一点的人,就彻底完了,因为那是咒语。所以神原在中学才加入了篮球社——只是在球场中限定区域的话,是无人能追上神原的。
    “虽然也有不参加社团,不从事运动的选择,但是,就算为了能在突发事件中能够自保,所以不能让身体松懈下来之类的理由,实际上,运动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了某种强制性的支柱。要是不做些什么的话——我大概就会崩溃吧。虽然被称作是运动少女,实际上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我只是被恐怖驱使着才去运动的。”
    但是。
    打篮球似乎很快乐。
    似乎喜欢上了篮球。
    正因为这样,才将本来应该是强迫性支柱的双腿——乐观地、积极地加以使用。原本只是作为逃避木乃伊手段的双腿,现在作为其他的手段,不,是作为目的——加以运用。
    而且。
    借着成为球队的王牌——
    与战场原黑仪,相遇了。
    “战场原学姐,那时是田径社的王牌……所以就来旁观,当时被评价为飞腿的我。虽然战场原学姐大概已经忘记了吧……就算记得,大概也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但是一开始,是战场原学姐来找我的哟。”
    “哦……”
    这还真是有些,意外。
    就算不是现在的战场原,而是中学时代的战场原,也还是有些意外。
    “就算不是正式比赛也没关系,要试试百米跑吗?前辈这样邀请我。不得不拒绝她的邀请真的很难受。她是非常有魅力的前辈。虽然算不上一见钟情,但是从开始聊天之后的第三天,我就已经喜欢上战场原学姐了。想要,待在她的身边。我,被战场原学姐,治愈了。”
    治愈。
    对于现在的战场原来说,这一定是比太阳到冥王星的距离还要遥不可及的词汇——但是,实际上,从遇到战场原之后,神原开始将从母亲那里拿到的木乃伊的事情,抽屉里藏着桐木匣子的事情,都从意识中赶了出去。
  似乎能够去遗忘。
  把想要忘记的事——给忘记。
  但是。
  “尽管如此在意识的深处果然还是残留着,在无意识的某处残留着,那之后也有几次,发作性的,有过想要使用木乃伊的冲动。比如说,在篮球比赛中遇到了强队的时候。比如说,和朋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比如说,想和战场原学姐进同一所直江津高校的时候……比如说,被战场原学姐,拒绝的时候。”
    全部——忍耐了下来。
    全部,靠着自己的力量,解决了。
    或者说,全部,都放弃了。
    那个时候,神原理解了,母亲将那个桐木匣子交给自己的理由——要成为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的人,母亲一定是将这样的思念注入其中了吧。与“猿猴之手”的故事不同,不是要去接纳命运,而是想要改变命运的话就用自己的双手吧,母亲一定是想要教会自己这点。这是母亲从她的母亲那里,母亲的母亲,再从她的母亲那里,母亲的母亲的母亲,从她的母亲那里,代代传承下来的吧。命运要用自己的手去改变,愿望要由自己的手去实现,如此传承下来,一定是这样的。所以,想要跑得更快也好,想要变得更聪明也罢,她,都用她自身的力量去实现。
    并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是渗着血泪的,努力的结果。
    时时刻刻,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
    要是向木乃伊许愿的话,战场原所抱持的秘密、问题,也许确实能够解决,神原,却没有那么做。
  而是默默地。
  主动抽身而去。
  连留在战场原身边——也放弃了。
  握紧拳头,咬紧嘴唇,放弃了——放弃了。
  为了战场原的话死而无憾。
  明确地这么说过的——神原骏河。
  为了战场原,神原,自己杀死了自己。
  抹杀了,自己的思慕。
  将不想忘记的事情。
  将不能忘记的事情——忘记了。
  “但是,那之后一年……我听说了,阿良良木学长。我听说了,战场原学姐和阿良良木学长的事情。我看到了,在战场原学姐身边的,阿良良木学长。”
  无法再忍耐。
  什么都做不到。
  无法放弃。
  是什么时候打开了抽屉,什么时候取出了桐木匣子,什么时候解开了封印,什么时候向木乃伊许下了心愿,连神原自己也不知道。连本来只有左手手掌大小的木乃伊长到了手臂的长度,都没注意到——而当她发现的时候。
    神原的左手——变成了妖怪。
    手臂,变成了野兽的手。
    神原时隔七年,吓了一跳。
    “……你开始跟踪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的吗……说起来,每次见面的时候,你都会问我,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原来——那是那个意思吗。
    不是为了闲聊。
    也不是想要打听战场原的事情……带着那只连心爱的篮球都无法继续的手,应该不愿意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吧。然而却不惜裹上绷带,过来确认我的安全吗?
    但是,从跟踪开始的,第四天。
    第四天的夜里。
    事件——发生了。
    神原做了一个梦——
    穿着雨衣的怪物,袭击我的梦。
    所以在今天,在我到达二年二班教室的那个时候,神原才会如此的冷静。
    她似乎有所觉悟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与我的预计,全然不同的内幕。
    虽然明白与妖怪有牵连,但事件本身并不是神原的愿望……没错,是那个木乃伊所为。
    传说,猿猴之手会实现持有者的愿望。
    传说,却会以非持有者所愿的形式——
    要想呆在战场原的身边,那么除去战场原正在交往的恋人阿良良木历,是最快的方法吧——木乃伊是如此想的……
  大概是这样吧。
  害怕这种情况发生而跟踪——
  但是,神原的预感正中靶心。
  实际上,如果不是我……如果阿良良木历不是阿良良木历的话,不是经历过原不死身,有过吸血鬼经验的人的话,遭到那种程度的袭击,肯定已经被杀了吧。普通人根本躲不开第一击和第二击,就算躲开了,第三击也是完全的致命伤。那是强到如此可怕的破坏力。根据我的推测,小学生的时候,之所以造成的伤害没有那么大,无疑是因为神原还仅仅是小学四年级学生,还处在运动神经迟钝的阶段——如果换成现在的神原,结果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讽刺的是,为了回避第一个愿望而锻炼起来的身体——却在关于第二个愿望的时候,造成了更为严重的破坏。进行攻击的虽然是左手,但那人眼所跟不上的速度——却是神原骏河的能力。是将她的潜力,完全发挥的升级版本。
  能力——破坏能力。
  暴力。
  而且。
  这个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结束。日落西山夜幕降临的时候,不管多少次,身着雨衣的怪物都会再来袭击吧——神原,会一次次梦见我被身着雨衣的怪物袭击的梦吧。   
    直到我死,不断重复,重复。
    直到梦境实现。
    直到愿望实现。
    直到完成神原的第二个愿望为止。
    想要待在战场原黑仪的身边。
    明明神原的心愿,只是仅此而已——
   “‘ 尘世之间,正因有人,纷扰吵杂,话虽如此,非你之错’。”
    “嗯?”
    对于我的引用,神原带着狐疑睁大眼睛。
    “那是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将去拜访的人,会不会欢迎我们呢——”
    接着。
    就这样连衣服也没换,午饭也没吃,我骑自行车,神原跑步,在忍野咩咩和忍野忍所在的远离住宅街的废弃私塾而去。
  于是——然后,终于现在。
  废弃私塾四楼,我和神原,与忍野面面相对。虽然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忍野也没有做出可以称为反应的反应。只是,在谈话过程中,他望着那个挂在并不高的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当然因为并没有通电,只是吊着而已),叼着没有点火的烟草左右晃动——什么也没有说。能说的包括战场原在内的事情都全部说了,这边已经没有可以打的牌了,可是……不知为何,我感觉气氛很不妙。明明平时废话连篇到让人怀疑此人是不是从舌头开始长出来的男人,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忍野咩咩,还真是难对付啊……这种时候,实在让我怀疑,这个看起来性格很开朗的家伙,骨子里其实超级阴暗。
    “绷带。”
    终于——终于忍野开口了。
    “绷带,能解开,让我看看吗?小妹妹。”
    “啊,好的。”
    神原看着我,像是在向我求助似的。
    为了让神原安心,我安慰她道:“没事的。”
    听了这话,神原用右手,开始解开绷带。接着于是。
    于是——露出了一只野兽的手臂。
    自己将袖子卷起,一直露到上臂。为了能让忍野看到野兽的手与人类手臂的连接部分,神原弯起手肘,朝前走了一步。
    “这样可以了吗?”
    她问。
    “……嗯,可以了。是吗,果然啊。”
    “果然?果然,是果然什么啊,忍野。你今天格外一本正经呢——总是这么装模作样,表演全知全能,很有趣吗?”
    “不要这么催我嘛,真是有活力啊,阿良良木,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吐出嘴上叼着直到最后也没有点火的香烟——哦不,仔细想想,我似乎从没见过忍野叼过点着火的香烟——他望着我,露出那种一直都嘻嘻哈哈的轻佻笑容。
    “阿良良木,还有这个小妹妹。首先我要纠正一个搞错的地方——那个,不是猿猴之手哦。”
    “哈?”
    突然就说出,将之前的所有前提一把推翻的话——我惊呆了。神原也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猿猴之手,从杰普斯以来,的确有很多种派生,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东西,不见到实物是不会明白的啦——但和持有者的手一体化的例子,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但是从没听过哟。小傲娇是螃蟹而小妹妹你是猿猴,那样的话,听起来很像日本的古老故事,似乎很自然。但是,世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事哦。小妹妹,自己有调查过吧?但是也没有查到那种东西吧?猿猴之手和持有者一体化这种事情。要是真有的话,那说明不学无术的我知识不足就是了。”
    “……虽说调查过,不过那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
    “也是。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就认定那是猿猴之手呢?你母亲,应该绝对没有对你这么说过才对……不过嘛,也是,大致条件都对上了。”
  “条件?什么条件?”
  “也就是那两个传说啊,阿良良木。那个‘传说’的道具,猿猴之手。传说,猿猴之手会实现持有者的愿望。传说,却会以非持有者所愿的形式——大概是这样吧?”
    呵呵,浮现出让人不愉快笑容的忍野。
    性格恶劣的笑容。
    与其说是性格恶劣,不如说骨子里腐烂掉的感觉。
    “以此来解释的话,对于小妹妹来说正好吧——不,该说是心安理得才对吧?不过嘛,这种事情,怎么都无所谓。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什么猿猴之手——本来是木乃伊对吧?而借着与小妹妹同化,而获得了生命——不是吗。这样的话——我推测应该是Rainy·Devil(雨魔)。”
    “Rainy?”
    不让对这个单词有所反应的我继续有提问的机会,忍野继续说了下去。
    “阿良良木,有读过‘浮士德’吗?”

    “咦?”
    “很好,就是那个反应,没有读过吧。不,应该说是连其存在本身也不知道吧。这种程度的东西,拜托不要那么吃惊啦。对于阿良良木的这种反应,我已经决定去主动适应了。那么,小妹妹怎么样呢?读过‘浮士德’吗?”
    “啊,那个……”
    被突然问到的神原虽然吃惊,但还是如神经反射似的立刻答道:“不,我学习不足,还没读过。”
    “当然,作为一般知识,故事的概要和脉络还是知道的。”
    “是吗。不过知道概要和脉络就已经足够了。嗯嗯。这才对嘛,都是高中生了,这种程度的知识还是应该有的啊。啊——啊,阿良良木,好丢脸哦。”
    “不要把阿良良木学长当笨蛋!肯定只是偶然不知道罢了!而且阿良良木学长本来就不是会被限制在读书这种既存框架里的人!”
    忍野的话惹恼了神原,她提高音量对着忍野怒喝。对于这通常来讲不可能出现的反应,忍野也被搞迷糊了,像是寻求说明似的把目光转向我。
    我只能移开视线。
    ……神原。
    虽然为我生气让我很高兴……虽然我从没想过,原来有一个为自己生气的人存在竟会让我心中如此踏实。但是,在这个时候对着忍野怒吼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好像真是笨蛋似的吗……
    “神原……那种独特的反应仅限这一次吧。虽然要说有趣是很有趣啦,不过如果每次忍野把我当笨蛋耍的时候都要发火的话,谈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嗯。是吗。真像是和谁都能虚心相处的阿良良木学长所说的含蓄语句呢。说实话,对于一点小事就会立马生气,道德不足的我来说,这些话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既然阿良良木学长都这么说了,我会律己忍耐的。”
    在点了点头之后,神原朝忍野低下头。
    “对不起。”
    嗯,是能乖乖说对不起的孩子呢。
    诚实的孩子。
    “……啊,没什么啦。真是很有趣。而且说起来,自己的一只手都变成那个样子了,还这么有精神呢。遇上什么好事了吗?不过,总之呢——先回到‘浮士德’的话题上。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是疾风怒涛时代,狂飙突进运动的代表作家,而这个作家集大成的代表作,便是‘浮士德’。其内容嘛——小妹妹,能把你所知道的部分,告诉阿良良木吗?”
    “嗯,好的。”
    神原有些顾虑地看着我。
    视线里夹杂着微妙的歉意。
    告诉我杰普斯“猿猴之手”梗概的时候也是这样,以神原骏河的性格来说,给自己尊敬的人说教,似乎是一种很不该的行为。
  彻底的体育系啊。
    “正如忍野先生所说,是歌德的代表作……嗯,其简单易懂的特征是应该是由两部所构成的故事吧。经由‘初稿浮士德’,‘浮士德断片’变为‘浮士德第一部,和‘浮士德第二部’。历经六十年以上的时间才完成的,史上最大的巨作。让人不得不佩服。说到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与‘亲和力’虽然也很有名,但是要说他的集大成之作,公认的还是‘浮士德’。主人公浮士德博士,将灵魂卖给了名为梅菲斯特的恶魔——为了获得世上所有的知识,概括起来的话,这样介绍就足够了吧。因为涉及剧透有些东西不能详说,不过从内容来看,第一步是描绘了与平民姑娘玛格丽的爱情故事,而第二部主要是讲理想国的建立。从哲学思想来说的话,一般会认为是探求知识的故事吧。我想阿良良木学长的话一定也知道‘浮士德冲动’这个词吧,其形容的就是源自于想要知晓一切,体验一切的知识欲而产生的冲动。”
    “…………”
    为什么这个体育系的后辈,会觉得连“浮士德”本身都不知道的前辈,会知道“浮士德冲动”这个词呢。
    “将灵魂卖给恶魔这部分,是这故事的重点——将灵魂卖予恶魔,浮士德博士想要实现基于‘浮士德冲动’而诞生的愿望……结果怎样了呢,当然,还是请阿良良木自己去书店走一趟了。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小妹妹所说明的,都是一般常识。能够理解到这一步的话,我的话也就好理解了。明明没有读过却能滔滔不绝地讲得如此生动,真是了不起。要说需要补充地方,嗯,没想到连我也找不到呢——不过,随便找一本歌德的解说本上面应该都有写吧。现在的人真是不怎么读古典名著了呢。我不是在说小妹妹你哦,有名到不用读也有所耳闻的名著确实不用再专门去读一遍。所以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嗯,实际上,这个‘浮士德’的故事,是基于真实人物事迹改编的。”
    “什么?是这样吗?”
    神原露出意外的反应。
    而连“浮士德”本身都不知道的学长,到底有多少惊讶就不得而知了。
    “约翰·浮士德。据说是生活在文艺复兴,也就是所谓的Renaissance时代的人……不过就算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关于他也有多种传闻,这个人的故事,后来主要在民间传承。作为医生啊魔术师什么的过着流浪生活,后来当然还是将灵魂卖给了恶魔梅菲斯特,作为与所有知识和经验的交换,和恶魔约定作为基督教的敌人来行动,并且之后的二十四年间,完完全全遵循‘浮士德冲动,而活着——在切断契约的同时,迎来了悲惨的末日。关于详情自己去调查吧,‘浮士德博士’里面说的很详细。”(注:Renaissance为法语,源于意大利语。意为再生或复兴,又特指文艺复兴)
    “哦……是这样的啊。
    神约对于忍野的杂学感到佩服。不过“浮土德”云云姑且不论,民间传承的部分确实是忍野的本行,这种程度的博引旁征不过是家常便饭。看样子,之后神原说不定会把忍野也捧到高高在上。说起来,我不太明白神原的那种评价基准。似乎,也不是对谁都无差别地往死里夸……
    “我原以为,这肯定是歌德的创作呢。原来是加工了的街头巷尾传说啊。”
    “这个嘛,故事方面也做了很多歌德式的调整,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歌德版的‘浮士德博士’吧。和太宰的‘奔跑吧麦洛斯’、芥川《浊流》中的‘罗生门’一样吧。今昔物语与芥川所写的‘罗生门’,印象差别也很大吧?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除了歌德以外,还有很多人也将浮士德的传说写成过故事。有名的要数英国的马洛吧。马洛知道吗?不是雷蒙·钱德勒笔下的菲力浦.马洛,而是克利斯朵夫·马洛哟。他这个人,很多时候是作为莎士比亚的前辈作家被介绍于众的,他呢,就是‘浮士德博士’的作者哟。”
    “把浮士德设定成医生,很有意思哟。”
    带着微妙的羞涩,神原说。
    嗯?忍野感到奇怪的歪了歪头,看来那羞涩之中的意味他并不明白。
    “但是……忍野……”
    感觉话题好像岔歪了,虽然到最后我对“浮士德”依然不甚了解,还是决定加入忍野和神原的对话。
    “那又怎么了?平时的长篇大论还是省略吧,不过这到底和神原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联系?我搞不明白。是不是跑题跑得有远了?以灵魂为交换向恶魔祈愿这点,和猿猴之手虽然有些相似,但是,神原的手,不是‘浮士德’里面登场的那个叫梅菲斯特什么的恶魔之手吧?难道你要说这不是猿猴之手而是恶魔之手吗——”
  “啊呀,正是如此,阿良良木。没想到今天的阿良良木脑子很灵光嘛。
   忍野他——
    装作刚刚发现似的,手指指着我。
    “‘神’原这个姓氏的小妹妹与恶魔之手,实在巧过头了。嘛、猿蟹合战什么的,还比不上之前的迷路小蜗牛啦。这种情况感觉就是普通的一般暗示吧。当然,并不是梅菲斯特这种可怕得要死的特别恶魔吧——而是更加低俗一些的恶魔。阶级比较低,说不定连阶级都没有吧,也就是类似身体比较好的使魔般的存在。这种东西要特定种类本来就很困难,不过加上拥有猿猴之手,还有穿着雨衣,这些条件的话,必然,种类也就不那么多了——再加上能与持有者一体化,那就是Rainy·Devil了。”
    Rainy·Devil。
    降雨的恶魔。
    “不是什么猿猴之手,而是恶魔之手。哈哈,这样想的话,就容易明白了吧?为什么猿猴要不需代价地为人类实现愿望呢?要说猿猴之手为什么能够实现愿望的话,据说是印度的老行者将不可思议的力量灌注了进去。虽然这个说明也可以成立,但是换成恶魔的话,类似的说明就完全不需要了吧?可以给你实现愿望,但是,要以灵魂为交换。”
    “灵魂——”
    “以灵魂为交换,帮你实现三个愿望。这也是当然的吧,恶魔的话。”
    哼哼,用鼻子喷出笑声的忍野。
    把人当成笨蛋的态度。
    “而且一般来说,猿猴之手应该是右手哦。不是左手。”
    “……是这样吗?”
    “因为猿猴之手,是以右手握住来使用的道具。一般考虑的话应该是右手吧。不过,没想到是恶魔之手呢,虽说是不入流的恶魔,也足够吓一跳呢。阿良良木都已经见识过吸血鬼了,对这样的事情大概不怎么吃惊了吧……但是,在日本会有这种恶魔,好厉害哦。有收集的价值呢。不过嘛,以手实现愿望的妖怪,日本也不缺。这是怎么回事呢,班长小妹妹也好,小傲娇也好,迷路小妹妹也好,这样罗列起来的话……这个城镇还真是奇怪呢。会不会最后连阎魔王也能召唤出来呢?……小妹妹,那只左手,你说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吧?神原应该是父亲的姓。你母亲的旧姓,你知道吗?”
    “记得——好像是有点罕见的姓氏。”
    神原一边慢慢的在记忆中搜寻着,答道。
    “是叫做‘卧烟’吧。卧薪尝胆的‘卧’,烟幕的‘烟’,‘卧烟’……卧烟远江,这是母亲结婚前的名字。”
    “……哦。嗯,这样啊。‘远江’,是‘遥远’的远加上‘长江’的江吧。也就是远江吗。给女儿起名骏河,也是源自于这个吧。哈哈,很有品位呢。”
    “结婚之后当然变成神原远江了。但是忍野先生,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小妹妹,难道是在问我吗?不不不,完全没有。因为有空所以随便问问而已,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这种场合,这样的背景怎样都好啦。那么阿良良木,还有小妹妹。说明已经足够了,那只手的真面目也明白了,不过不管是猿猴之手还是恶魔之手,对你们来说大概都一样吧。既然来找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你说该怎么做——”
  “啊呀,阿良良木,当然啦,因为我也算是个专家。作为半吊子的专家,遇上这种事,当然不会犹豫的。”
  “能——”
  神原探出身去。
  “能救我吗?”
  “不能。只能帮你一把而已。想获救还是要靠你自己,小妹妹。要是想获得拯救的话,找我就是进错门了,而且也不到我出场的时候。但是呢,这种场合——阿良良木,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玩笑般的恶意——不过,他并非期待一个既定的答案,而是真的在等待我回答似的,忍野没有继续说下去。为什么呢?要怎么办才好什么的……这种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
    “喂,忍野……”
    “也就是,这次,我到底要帮忙做什么呢,阿良良木。是要帮忙小妹妹实现第二个愿望吗?还是,要帮忙去取消掉第二个愿望呢?还是,帮忙把小妹妹的左手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就好?还是,以上全部呢?要是说全部的话,感觉有点贪心了呢——的确,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全部,以通常的手段是行不通的。”
    “啊……那个……”
    要是我说全部的话——就可以全部实现吗?
    可是。
    “现在所发生的现象,简单的解决方法,概括起来,有两个。第一个,阿良良木在夜里,被穿雨衣的怪物——Rainy·Devil杀死。这样的话,小妹妹的手也能复原,愿望也可以实现。另一个,就是将那只兽化的左手,和妖怪同化了的左手,一刀,砍掉!”
    “砍、砍掉……”
    听到忍野危险的提案,我慌了神。
    “……能把仅仅属于猿猴——恶魔的部分切掉吗?之后,让原来的手再长出来——”
    “又不是壁虎的尾巴,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用一只手就能解决问题,作为代价已经算便宜了吧?”
    虽然说的很轻松——但是,别开玩笑了。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接受,神原就更不用说了。要是那样做的话,她再也没法打篮球了吧。篮球这项运动,对神原来说是多么大的救赎。考虑到至今篮球也还在继续支持着她,这种提案,就算想到了,也不是应该轻易说出来的东西。
    “啊,是啊。这个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说,该说是很困扰——”
    “这东西可是想杀掉某人的哦?所以呢,这点程度的代价不是当然的吗,小妹妹?”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不知所措的神原,对她投出严厉话语的忍野——这种时候的忍野,真是毫不留情。虽然羽川很战场原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过嘛,阿良良木被杀掉也是解决法之一啦,那样的话很简单,而且也未尝不好。”
    “喂,喂,虽然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是,给我等一下,忍野。你说想杀掉某人……那是指的我吧?但是,那并不是神原所期望的事情。神原只是,想呆在战场原的身边——”
    “只是想呆在身边?笑死我了。”
    忍野继续带着严酷的口吻,对我说道。
    “阿良良木,你还真是温柔呢。温柔的好人啊——温柔的好人啊。真是好到让人心头冒火的程度啊,真是的。你那温柔到底要伤害多少人才肯罢休啊?忍的事情也是如此。只是想待在身边什么的,这种天真到家的话,你真的就完全相信了吗?”
  “……不是这样吗?”
  我一边偷偷看向神原,一边向忍野提出反问。
  神原,什么都没说。
  “喂,神原——”
  “举个例子来说啊,阿良良木。你不觉得奇怪吗?小学生的时候,实现第一个愿望的故事。你觉得为什么那只左手,不是让小妹妹跑得更快,而是把周围人都痛揍一顿呢?”
    “那是——所以说啦,猿猴之手,会以持有者所意想不到的形式,来实现愿望——”
  “但是,那不是猿猴之手。”
  忍野一口断言。
  “以灵魂作为交换的哟,愿望也应该会以所希望的方式来实现。Rainy·Devil虽然是低级恶魔,也有立刻就会诉诸暴力的属性,但是,契约就是契约。交易就是交易。要是许愿想跑得更快,一般,就会如其所愿,变得跑得更快吧。痛揍同级生,就会跑得更快了吗?一起跑的人都被痛揍了的话,还可以加入新的团体,这不是不言自明的道理吗?”
    “…………”
    要说的话,也确实如此。
    “……那么,是为什么啊。为什么穿雨衣的怪物,会去袭击同级生——”
    “因为想痛揍那些同级生吧。小妹妹,没有融入新学校一直被捉弄呢。虽然嘴上说还不到被欺负的程度,但,这种话,被欺负的家伙们一般都这么说哦。双亲刚刚去世正痛苦的时候又被同级生欺负的话,想要向这帮家伙报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或者应该说,不这么想反而比较奇怪呢!”
  “我——”
  神原欲言又止——沉默了。
  神原,想如何辩解。
  为什么,又放弃了呢。
  是,注意到了什么吗。
  “当然,是无意识的吧。我想,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应该是在无意识之中吧。如果有意识到的话,自己也应该会明白。对于本人的自觉来说,许下的愿望无疑是‘想要跑得更快’。但是,在那表层之下,却有不一样的里层。那个愿望的里层,是黑色的愿望。想要报复同级生——想要狠揍同级生一顿。小妹妹在无意识之中这么希望着。而恶魔看穿了这个愿望。读透了愿望的里层。不过实际上,小妹妹也应该明白事情的真相吧?就算是无意识的,也是自己真正的心情。但是,因为自己不想去认同这个事实,于是便从现象中去谋求别的解释……那是‘猿猴之手’,传说中,不是以自己希望的那样,违背自己的意愿——自认为这些表面文章,才是关键。袭击同级生,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思,这样精神上的借口。不过,这也是很重要的。”精神上的借口。
  解释的问题。
  “不仅限于猿猴之手,这类实现愿望的妖怪,大多数情况下,主人公的结果都很悲惨——这种意义上,小妹妹在小学调查的时候,就算遇上其他的怪事也不足为奇。说是偶尔遇上杰普斯的‘猿猴之手’呢。但,实际上又怎样呢?小妹妹之后遇到过什么悲惨遭遇吗?有没有因为愿望实现而变得不幸吗?阿良良木敢说取笑自己的同级生被整的很惨,对小妹妹来说真的算是不幸吗?哈哈她们活该,这下心里舒畅了,一般不都是这么想吗?”
    “……一般来说是,但,忍野……”
    “呵呵,阿良良木,想说我有什么证据能说这种话吗?你看啊,这种事情,只要听了刚刚的话,不就立刻明白了吗?太明显了啊。小妹妹的那只手……小学生的时候,有变成什么样吗?”
    “…………”
    这么说起来。
    当时那个仅有手掌大小的,木乃伊左手——变成什么样了呢。
    “她没提过绷带什么的吧——第二天去教室,只知道四人缺席,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意识到吧?要是左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也应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也就是说,夜里,在痛揍了同级生之后,愿望就已经实现了。当晚,妖怪在小妹妹没有觉察的时候与小妹妹的左手同化,又在小妹妹没有觉察的时候从小妹妹的左手分离了吧。离开,并且吸食掉实现愿望代价的灵魂——成长了,从左手手掌,变成了左手胳膊。”
    “……那么,喂,忍野,那样的话——”
    虽然明白忍野所说的意思。
    但是,那种说法,简直就像是在说——
    “所以啊,阿良良木最初的想法,是正确的。很难得的,阿良良木居然得到了正确答案。我说过了吧?今天阿良良木的脑袋很灵光呢。不用东想西想,想得那么复杂,只要普通地,顺其自然地考虑就可以了。去相信加害者的借口,人也真的太好了吧?阿良良木看来是当不了陪审团的呀。对于抢了自己最喜欢的学姐的男人,燃起想要杀掉他的嫉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这可不是什么违背小妹妹的本意,而是正如小妹妹所愿啊。左手,才不会有什么主动的想法呢!”
    忍野如此说道。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8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008

    Rainy·Devil,似乎是一个非常暴力的恶魔——最喜欢人类的恶意与敌意,怨恨与悔恨,嫉恨与嫉妒,总之,就是喜欢负面,消极的感情。将人类的黑暗面看破,挑起,引出,从而结为果实。仿佛故意引人不快一般,倾听人类的愿望,仿佛故意引人不快一般,实现人类的愿望。就契约本身来说,它是——以人类的灵魂为交换,实现三个愿望。当三个愿望全部实现时——似乎,就会夺去那个人的生命与肉体。也就是说,那个人类,最终,会成为恶魔,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性质。如果,神原她,在一年前得知了战场原的秘密,许愿将此解决的话,那么那个愿望应该是无法实现的吧。因为,Rainy·DevriI能实现的,只有暴力。消极的愿望而已。
    恶魔,能够读出愿望的里层。
    有表——就有里。
    想要跑得快,是因为憎恨着同年级的学生。
    想要待在战场原的身边——是因为憎恨着阿良良木。
    没错,能够读懂里层。
  没错,能够看见里面。
  是看透一切的——恶魔。
  就算对于抽身而退的自己并不后悔——却也无法原谅,别人占据那个位置。要是别人占据了那个位置,自己应该也可以才对——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Rainy·Devil。
    从古老的往昔,就在欧洲流传的恶魔。
    多数情况下,是描绘成一个披着雨衣的猴子。
    就这层意义来看,姑且,将那只左手称之为猿猴之手倒也算是正确——总而言之,第一个也好第二个也好,愿望自身,是在无意识下,或明或暗,都是神原自身所希望的。
    先是欺负自己的同级生。
    再然后,是我。
    还是小学生时,仅是让同学受伤的程度,而我的情况,则是杀身之祸,也就是说,这是神原愿望上的差距吗……是消极情感上,量的差距吗?神原运动神经的成长云云也好,当然也是有主要原因次要原因在,可是,同样也有在此之上精神层面的东西在作祟。
  不过,正如忍野所说。
  可能,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
  如果,神原真的向Rainy·Devil许下了“待在战场原身边”的愿望,那神原为什么又会来在意我的性命安全呢,太奇怪了——虽然听过小学时发生的那段故事后,她那只暴力性质的左手,想要把阿良良木历排除这种事,能够推测
出来。可是,从神原的立场来看,又怎么样呢?为什么她知道,那种事情肯定会发生呢?左手会以怎样的形式来完成愿望,以会怎么样违逆使用者愿意的形式来完成愿望,这种事,明明就不可能会知道。
    因为下意识知道了自己无心许下的愿望。
    因为知道我有性命之忧。
    妖怪,与自己的左手同化,可并没有在我面前立刻以雨衣怪物的姿态现身,这也应该是神原在抑制这份冲动吧,忍野,是这么说的。在边缘线上发生摩擦,拼了个半斤八两。
    “努力让自己的腿变快什么的,作为给自己的借口,是再合适不过的呢。想要由自己来实现愿望,木乃伊就什么都不会做——可这一点真是非常奇怪。小妹妹自己,大概是这么相信,大概是想这么相信,虽然,这也没错,可是,Rainy·Devil以暴力形式所实现的愿望,并不是表,而是里。小妹妹这样以自己的力量来应付一切的态度,这次是产生了一个很好的作用啊……虽然妖怪与手同化了,可还是能够抑制其发动。就这层意义上来说,这一类妖怪,确实,更类似于道具。可以为持有者的意识所左右……嘛,说得现实一点,虽说是恶魔,可现在,也只有一只手而已,Rainy·Devil也无法发挥更为强大的力量吧。就是说,无法引出能够凌驾于意识之上的无意识。总之,就是小妹妹她因为担心阿良良木的安危,而没有发动左手。小妹妹她四天前开始的尾行,就发挥了非常恰当的效果啊。虽然小妹妹自己,并不这么想的呐,因为,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下进行的。然而——是昨天吗?小妹妹她知道了阿良良木和小傲娇以学习会为名,孤男寡女地独处一室。至今为止的一切虽说全部都是传闻,或许并不确定,可小妹妹她渐渐确信了那两个人是在交往。然后——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和阿良良木推测的一样哟。”
    心灵缝隙被恶魔钻了个空子,被附身了。
    不过,忍野是绝对不会这样说出来的。
    像这样撒娇般的软弱,忍野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讨厌。
    但是——
    一开始就是在嫉妒,最后还是在嫉妒,神原她,清楚地——这么说过,确实这么说的。
    “嗯,差不多够了。”
    在将我的血液吸食到极限之前,我对忍这么说,如同拥抱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细小的后背。忍将牙齿从我脖子上开的两个小洞里拔出——拔出时,所溢出的少量血液,她用舌头舔净。
    像这样与忍的拥抱,在战场原看来,会不会算在花心范围之内,这件事,今后或许必须好好考虑一下了,不过,因为这种事情不得不保持这种姿势,所以,只有想办法让她放我一马吧。寒假的话姑且不谈,现在的忍,身体真的很娇小,还让人觉得无依无靠,就算像这样抱着她,也好像抱着雾霭或彩霞一般,没有任何实质感。
    “……哎,哟。”
    我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有点晕。果然,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被吸血之后,会有类似贫血的症状出现——特别是这次,给的量非常多。
  接近通常量的五倍。
  蹦,蹦,轻轻地跳了两下。
  嘛,就算这样,自身的感觉、体感,和平时并没什么变化……虽然,身体所有的数值全都得到了提升,和普通状态不一样,不过更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忍,已经变回了盘腿的坐姿。
    盘腿坐姿……就是好像用双手确认自己的存在般,抱住自己的坐姿。
    连看也没往我这边再看一眼。
    “…………”
    温柔的好人——吗?
    就算我再怎么主张自己即不温柔也不算好人,可就现实来看,受到我好人伤害最多的,果然,还是眼前的这个金发吸血鬼啊……也难怪之前忍野会那么说。
    无论我再怎么说,在忍看来……
    我从上方拎起那个附带防风镜的头盔,试着转圈左右摇晃。忍虽然暂时用无视的态度不理我。不过,一会儿后,她似乎真的火了,粗暴地将我的手给甩开。
    嗯。
    总之,我暂时满足了。什么都没说,模仿忍野的作风,没有说出道别的话,背对着忍从楼梯的平台向三楼走去。下次来见到忍的时候,带点D—POP什么的给她做礼物吧,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经过三楼,向二楼走去。在面前走廊深处的教室门前——忍野咩咩靠在墙上,盘着胳膊,很轻松地晃着一条腿在等我。
    “哟。让我好等啊,阿良良木。似乎比预想地更花时间呢!”
    “是啊。有点抓不住刚刚好的标准。也许,可能还有点不够……不过,总比让她吸过头要好吧。对我也好,对忍也好。”
    “嗯一~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啊,阿良良木,对于忍,没必要那么神经质哟。因为有我的名字在束缚着她的存在啊,不会乱来的啦。所谓取名,即为驯服啊。应该说,更担心的是她会不会饿死呢。阿良良木待会儿可是要和恶魔上演一场惨烈的武打戏啊~我可不觉得现在是思前想后的时候哟?不然表演可是会变成三花脸的哟。只吸得勉勉强强的话,我觉得这场胜负的胜算可并不怎么高哦?虽说对手就只有一只左手。”(注:三花脸,歌舞伎中的滑稽角色)
  ……对于Rainy·Devil的应对方法。
  驱魔,本来就是件非常耗费时间与工夫的庞大工作,就算。Rainy·Devil只是个低等恶魔也好,对忍野来说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虽然这是他本人说法,感觉有些微妙——不过,在目前情况下,可以确认的是忍野,是没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意思。
    和战场原那时不同。
    战场原的螃蟹,虽然也能称之为实现愿望类型的妖怪——不过,那个是神,而这次则是恶魔。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这点,就连我这个门外汉也明白。
  “神”原与恶魔吗。
  比起暗示,这简直就是挖苦啊。
  不过——没有什么时间来进行准备了。
  不快点解决的话,今晚,我就会死。是我被杀还是砍断神原的左手——前者的话,可以让这整个故事都得到解决,不过很可惜,我并不是个对生命很洒脱的人。而且,除此之外,砍断神原左手什么的,也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这样的话,只有第三个选项。
    “破坏契约吗……要是能顺利让恶魔老实地回到魔界呀灵界什么的就好了啊!”
    “魔界也好灵界也好,都不是不同的世界,而都是‘这里’啦——不过,这很难说清楚,不过总有一天还会有类似的话题出现,下次再说吧。没事的哟,至少这么点我可以向你保证,阿良良木。如果没能完成契约的话——契约就会无效。虽然不是什么Cooling off,不过还是能好好地将小妹妹的愿望给无效化的啦。没能完成凄惨工作的无能恶魔,就只能一言不发地离开啊。”(注:Cooling off指等待期解约制度。简单来说就是顾客就算签了合同,也可以在一定期间内解除合同)
  恶魔会离开。
    如果没能完成契约的话。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被恶魔杀掉的话,是这样吗?”
    “就是这么回事。”
    忍野嘿嘿笑道。
    “当然,就算现在的阿良良木给现在的忍吸血到极限,实力的强度也有限……最多,也只能发挥寒假时,阿良良木成为真正吸血鬼那时,十分之一的能力,所以,别对自己的力量过度自信哟!”
    “……还真是个随便的数字啊!”
    “不过,因为那个。Rainy·Devil只有左手嘛——如果对手是全身的话,阿良良木可没有胜算呢,不过,如果顺带加上一条人命的‘砝码’,就算是现在的阿良良木,也会有十分十二分十四分的胜算吧!”
    Rainy·Devil,是与猿猴之手完全不同种类的妖怪——就属性而言,只有能实现愿望这个共同点而已,就像被称为雨衣恶魔一样,它是有着完整的,全身部件的妖怪(虽然,就现时点来看,要如何来定义全身这个概念,见解上可能还会有所改变,不过现在也只能不管它了)。只有那么一只左手——而且,还变成了木乃伊,应该是被施以了坚固的“封印”吧,忍野这么说。
    “是小妹妹母亲那边的家系吗,似乎有点问题呢——而且落到私奔的境地也是,令人意外,会不会是那边的原因呢?嘛,虽说我不打算通过猜测来曝光别人家的事或者是窥探情况啦。恶魔的木乃伊这玩意,其实啊,很不得了呐。,像是人鱼木乃伊的话,至少我还有过耳闻。嗯嗯,嘛,小妹妹接受的时候,如果只是手腕的话,剩下的部分又怎么了,我个人,可是很有兴趣的哟!”
    母亲,吗。
    战场原黑仪,八九寺真宵。
    各自的妖怪——都事关母亲。
    神原骏河,也是步其后尘吗。
    嘛,看起来,神原的母亲也和父亲一样,在私奔时就已经与老家断绝了关系,所以神原骏河,与母亲的老家也完全没有来往。事到如今,就算想去找母亲的娘家,估计也不可能了吧……
    “对了,如果恶魔全身的部件都完备的话,会怎么样?Rainy·Devil,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忍,也赢不了吗?”
    “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只低级恶魔,不可能敌得过真正的吸血鬼。由那个梅菲斯特来做对手还勉强说得过去,雨魔这种东西,忍两秒就可以解决了啦。集合起来的全身会被粉碎,体内的体液被吸干,然后死掉咯,更何况忍可是传说中的恐怖吸血鬼哟!根本不是对手啊,敌不过的。嗯,从Rainy·Devil的等级来考虑的话,和小班长那时的魅惑猫差不多强吧。哎呀,不过可不能因为这样就借用忍本人的力量哟!虽然这么做是可以做到简单搞定的,可这样的话,我可不是在威胁你哟,结果肯定是把小妹妹的手给切下来啊。所以由阿良良木来解决——才有意义啊。”
    “Rainy·Devil在实现愿望的时候,会夺取那个人的身体吧?随着愿望的实现,人会渐渐变得接近恶魔……一开始只有手腕大小的木乃伊长到了手肘部分,那是因为恶魔完成了神原的第一个愿望吧,所以,会怎么样?忍野。如果完成了想要杀我这第二个憎恨的愿望,还有之后不知道是什么的第三个愿望的话,神原会怎么样?虽说是被夺取身体,不过这样的话,是不是最多只会发展到肩膀的位置?”
    “关于这一点因为没有前例,所以不清楚,这问题我也只能跟政府机关似的敷衍你呢。嘛,不过,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考虑下去,就比例来说应该就跟阿良良木想的一样,就算被夺取,也只是到肩膀的部分。所以啊,阿良良木,这都是一回事哟。被夺取到肩膀,和全身被夺去,都是一回事啊。用股份公司来比喻的话,就像是被拿去了公司全部股份的30%一样。”
  “……说得也是啊!”
  “不管怎么说,灵魂都会被取走。只留下一具空壳般的肉体的话,又有什么用。对了,包什么的贵重品就放我这里吧,阿良良木。拿着那种东西的话,很难活动吧!”
  “啊……抱歉。那个,稍等下。”
  我将屁股口袋里的手机,校服口袋里的家门钥匙,都放进书包里,交给了忍野。忍野“嗯”了一声,将包斜背在肩上。
    “不过呢——我问一个问题可以吗?阿良良木。”
    “什么啊?”
    “为什么,就连想要杀死自己的对手,阿良良木也会想去帮忙呢?那个小妹妹,即使是无意识,即使那是愿望的里层——毕竟也将阿良良木当作憎恨的情敌哟!”
    用心不良,惯例般的贫嘴——
    但又似乎,并不是这样。
    “何况,已经知道雨衣的真面目就是小妹妹,阿良良木,为什么还会想去找小妹妹说话呢?一般来说,到了这一地步,应该说什么都没用了——到了这种时候,应该甩开小妹妹,跑到我这里来才对吧!”
    “……只要活着,谁都会恨过某人吧。虽然被杀什么的我是敬谢不敏,不过,神原她,为战场原而倾心,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
    妖怪都有其相应的理由而存在。
    如果这个就是那个理由的话——
    “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就如忍野说的,就算我一开始的假设是正确的,对于目前这个状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回到最初罢了,无论是猿猴之手还是Rainy·Devil,都没有关系。虽然没想到会被当作情敌,但是,即使如此。
  姑息性质的算计。
  别有用心的,不舍。
  我,也许是一个温柔的好人,但我绝不可能是一个像羽川那样,纯洁无垢的善人。
    羽川翼。
    拥有异形之翼的少女。
    ……只有这家伙,我真的,清楚地,羡慕着她。
    真的——羡慕到让我嫉妒。
    “是吗。如果这是阿良良木的决定,那就行了。完全没问题,这不是我能干涉的。那,总之,阿良良木,就把你的力量,借给小妹妹吧。话先说在前面,一旦进去了,一直到事情结束为止,我是不会让你出来的哟。从里面,门是绝对打不开的。要做好一开始就无路可逃的心理准备。这样没有退路的状况是何等麻烦,好好想想寒假那时候的事情吧,不豁出去是不行的哟?……当然,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忍都不会过来帮忙的。可别忘了,本人可是超出常规的和平主义者同时又是会留下机会的人道主义者。在确认了阿良良木走进这个教室之后,我就会去四楼打盹儿,后面的事我可不管了哟。阿良良木也好小妹妹也好,回去的时候也不用打什么招呼了。我想那时候忍已经睡了,就各回各家去吧。”
  “……给你添麻烦了。”
  “行了。”
  忍野的后背,从墙壁上离开,打开了门。
  没有犹豫,我走了进去。
  紧接着,忍野就关上了门。
  这样一来,就出不去了。
  二楼最深处的教室——虽然房型和之前四楼的教室一样,可这里,是这个废弃私塾中,唯一一间还保留窗户的教室。不过就算这么说,这也并不意味着它和其他教室不同,窗户没有变成碎玻璃。变为如此光景的窗框上,就好像是抵御台风一样,被钉上了好几块厚重的木板。为什么要固执到如此地步,一块又一块地钉上去。因为,这样才能让关上门之后,不会射进一丝的光线——虽说现在已是半夜,可就算是星光也丝毫射不进来。
    一片漆黑。
    但是——我看得见。
    对于才刚给忍大量血液的我来说,即使在这黑暗之中,我也能将黑暗看透。没错,这一状态下的我,对于黑暗的地方能看得非常清楚——我平缓地移动着视线。
  立刻就发现了。
  在这不大的教室中一个人站着——
  披着雨衣的模样。
  “……哟。”   
  我试着出声叫她,没有反应。
  似乎——已经处于催眠状态了。
  虽然身体是神原骏河,可是——左腕和,现在的灵魂,应该是Rainy·Devil……顺便说下,雨衣是我在让忍吸血时,神原一个人跑到最近的杂货店买来的。雨衣本身,要说必要也并不是一定要的,即使需要,也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吧,虽然是个自由设定的道具,不过这大致上就是根据传说来制造气氛,就跟一个确定状况的仪式一样。
    教室里的书桌和椅子,都已经因为碍事的缘故,一开始就搬走了——所以,现在这教室里,就只有神原和我两个人。只有Rainy·Devil的左手,与类似吸血鬼的非人而已。
    两个不伦不类的家伙,倒也是场不错的决斗。
    不——不对,我不是来决斗的。
    我是来战胜恶魔的。
    和昨晚一样,雨衣的斗篷内侧,就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一样,表情,亦或是里面的东西,什么都看不出——
    “……………………”
    不只是Rainy·Devil和猿猴之手,对于所有实现愿望类型的妖怪,其对应方法原本就是个很标准的东西,向那个妖怪,许下其无法完成的愿望。
  过大的愿望。
  或者说,相互矛盾的愿望。
  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相互约束以至于左右为难的愿望。
  也就是没有底的勺子哟,忍野是这么说的。这么做的话,就能够击退妖怪,预测妖怪——诸如此类。(注:相传古日本船员出海,为防止船妖作怪与水难,会向海里投手握饭团,准备没有底的勺子,当船妖出现时将勺子交出以求平安)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神原已经许下了愿望——想要待在战场原的身边。而且,为了这份思念——阿良良木历太过碍事,憎恨着阿良良木历,想要杀死阿良良木历,无意识间,她许了如此的愿望。Rainy·Devil,对于这个愿望,就这样,给予了回应。
  愿望无法撤销。
  即使一次,可只要这么想了那就无法回头。
  那么,就将这个道理逆转。
  只要这个愿望无法达成就行了。
  只要阿良良木历是Rainy·Devil所无法杀死的存在就行了——
  “借口和膏药哪里都能贴吗?——多少有点像是诡辩呢,虽然猴把戏也有些看头,不过,还是请你下台吧——哦,哟哟!”不知以什么为契机——雨衣,突然向我跳来。神原骏河的跳跃力——那是以仇恨的力量来强化的。通常来说,应该是像昨天那样快到让人无法目测,不过——现在不一样。
    我能看见。
    能反应过来——
    “啊,啊,哇!”
    我将自己的身体以离心力旋转,躲过了雨衣的左拳——非常的惊险。就这样继续回转身体,我从原来所处的位置离开——虽然看上去挺逊的,不过还是先重新摆好架势比较好。
    怎么了?
    心理作用吗,总觉得比起昨晚似乎更快了——不,只是我的眼睛还没有习惯吧。总之,先一边回避雨衣左手的攻击,一边寻找空隙将作为“砝码”的神原身体捉住,然后捕获,再以全力制服她的话。
    “…………!,,
    已经——追上来了。
    怎么可能,虽然并不认为在速度上我能够全面压制雨衣,可是,因为忍的关系,我应该已经被强化到与昨天是天壤之别的地步了,可就这么简单地给——雨衣的左拳,用力揍了过来。不能往左面躲,要从雨衣的外侧绕过去,得从右侧——
    露出在外,满是黑毛的手——擦过我的脸,挥空了。虽然那股风压猛烈得仿佛会撕裂身体,不过——比起这个,我看准被暴露在外侧的雨衣腰部,踢了过去。
  ……抱歉了,神原!
  我在心中如此道歉。
  如我所料,左手以外的部分,并没有变得多么超常——雨衣的身体很直接地向我所踢出的方向飞去。就这么失去平衡,半边身子倒在了油漆布上。
    果然,进行支配的只有一个左手,对雨衣来说是个弱点……协调性太糟糕了,很明显,全身没能跟上左手的存在。
    但是,这样的话,刚才才的速度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昨晚雨衣并没有拿出真本事吗?配合着我的强化,那边也提升了自己的速度吗……但是,妖怪有必要手下留情吗?
    搞不懂。
    就在我还没搞懂的时候——雨衣站了起来。
    呜——嗯……就算无视身体是神原的这点,果然,我还是无法对倒在地上的对手进行追击啊……虽然我知道自己必须得这么做,可不管怎样,我就是会犹豫。明明,现在不是能犹豫的时候。
  温柔的好人。
  真是个,讨厌的评价。
  感觉就像是给毫无个性的我打圆场一样嘛。
  雨衣的左拳这次以连接最短距离的一直线动作,在我的右肩附近撞击——简直就像跟弹射器里射出一样的拳头。在雨衣来看,是想瞄准正中线打过来的吧,不过拳头不知为何挪动了少许……不过,我并没能完全躲过这一拳,没能看透——实在是太快了。我被向后轰飞了三米左右……凭借着身体的平衡感觉,我在空中转了一圈,着地。虽然是将自行车有如纸屑一般,弄毁水泥墙的雨衣的左拳,可也没能像昨天那样神奇地将我打飞,对我的肉体造成决定性的伤害。受伤当然是有的,可也没到让我动不了的程度。肩骨脱臼了,似乎还有了裂缝,不过,也许是被吸血鬼的治愈能力给恢复的缘故,激烈的痛感,也在一瞬之间退去。这真是,让人怀念的感觉。哎呀呀,离明天的日出还有很长时间……我还得吃多少苦头啊?
    但是,没有什么闲情去考虑这种事。就在我刚摆出着地姿势,雨衣的追击就已经来了——追击,迫击。雨衣没有丝毫犹豫。这次,左拳是向着我迎面而来。眼睛完全跟不上,就这样结结实实地用正脸吃下了这一击。我听见了鼻骨断裂的声音。虽然现在状态下的我能扛住,可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脑袋,这破坏力应该会将其完全粉碎吧,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我难看地以匍匐般的姿势与雨衣拉开距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断裂的鼻骨也在自我恢复。真是,讨厌的感觉。感觉自己变得跟阿米巴原虫一样。如果说这只有十分之一的话——寒假那时候的经历,到底是怎样的地狱啊。
    下一拳,我避开了。
    可再下一拳,却又是毫厘之间。
    “…………可恶!”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完全躲开?
    虽说是一条直线,毫无任何的多余动作,那个动作自身,是左拳将手腕从肩部撕扯下来般,活像是机器人动画中的火箭飞拳那样,不过没有飞出来的全力一击。这样单纯的动作——事前准备动作并不少,应该不可能看不出的,为什么,为什么追不上?为什么躲不开?比起昨天速度明显就上升了好几倍。明明力量就没怎么增加……一拳两拳的,不,就算是以几十拳为单位我也可以承受,以我现在的身体,明明不会被立刻解决的,可为什么只有速度,会差那么多?
    昨天和今天,到底有哪里不同……
    雨衣……    ,
    外露的左手,野兽的手。
    ……虽然右手也同样裸露在外,可那与风帽的内侧一样,明明应该看得见却又好像看不见,深邃洞口一般的气息——嗯?这样啊,那里和昨天不同。昨天,雨衣是,戴着橡胶手套才对——无论是哪只手,都没有裸露在外,但这又说明了什么?
    戴着橡胶手套的时候,没理由会因此而降低移动速度的吧。
    随后我注意到了。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
    不是橡胶手套——是雨靴!
    神原在杂货店买的,只有雨衣而已……橡胶手套,以及长靴,全都没有弄来……并不是觉得即使是要制造气氛也没必要准备齐全到这个地步,只是单纯没有考虑到这个吧。
    我也是,一直到刚才也都没有察觉。虽然我不知道真正的Rainy·Devil被描述成什么样子,可就像忍野以此为启示从而联想到Rainy·Devil那样,如果只要雨衣就能将那性格给充分表现出来的话,能作为妖怪表现出来的话,神原也好我也好,肯定都没有弄错。
    但是——并不是雨靴的话,那现在的雨衣穿得就是运动鞋。一目了然,正如我所看到的。两手就好像裸露在外一般,双脚却不能裸足暴露在外,鞋子是神原原来就穿着的那双,所以也就这么继续穿着。
  还真是高级的运动鞋。
    和雨靴——所展现出的速度完全不一样。
    如果是神原骏河这种水平的运动选手,那就更不得了了。
    “……糟了。”
    事先给她双脚加上枷锁,绑住她的双脚之类,露骨地给神原的身体加上负担的计策,虽然在战略上或者说在目的上,不得不拒绝,——不过,雨靴之类,作为附加的不利条件,不是正好吗……为什么眼下必须上演这种,能够让雨衣发挥出百分之百战力的状况呢?作为“砝码”的神原骏河的身体应该是累赘和左手的负担,眼下却格外轻快地,从属于左臂!
    呃……
    我真是总在紧要关头掉链子啊……
    事态发展成这样,光靠躲避是不行了……凭现在的状态,躲不开与完全躲开的比例大致在对半开,因为我现在的身体,不会积累伤害值,所以不会像格斗游戏那样被慢慢蹭死,可是这样一来,压倒性胜利这个课题,也就完不成了。这已经不是眼睛能否适应之类的问题了。所以,面对这样的雨衣,只能抱着硬碰硬的觉悟,从正面接下攻击——沉下腰,我就像是面对罚点球的守门员一样,架起双手。哦不——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像篮球比赛中的盯人防守一般,这样说明大概更清楚些吧。
    不过,在篮球比赛中明显犯规的弹射飞拳(这是哪种犯规啊?)瞄准着我脖子附近攻来,为了以双手封住她的左拳,我打算以右手挡住拳头,同时以左手抓住雨衣的手腕,然后再以全部身体如同包裹住雨衣左手似的,控制住她的左手,可是——我没有赶上。不对,并不是没有赶上,虽然右手和左手都跟上了,可却没能挡住弹射飞拳。我感觉手指骨折断了好几根,紧接着左拳就打在我的锁骨上。身体随之向后大幅一仰——但,勉强,以后腿,撑住了身躯。虽然没能接下这次的攻击,可是在拳头接触到我的肢体前,成功削弱了一定程度的威力。
    在雨衣收回那只拳头之前,我以迅速恢复过来的双手,抓住了那只左手——终于,和当初的目的一样,将雨衣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终于,成功地抓到了雨衣。
  很好,就这样一口气——
  “神原,抱歉!”
  这次我一边开口道歉,一边用双手固定住拼命想要挣脱的雨衣,就这样以足刀对着雨衣的脚,腹,胸,施以了三连击。就人体构造而言,我的攻击以普通肉体状态是无法办到的。与只能用左拳来攻击的雨衣不同,我可以使用全部的四肢,必须将这一差别,这一优势最大限度地活用才行。
  雨衣的左手仿佛发狂似的拼命挣扎。
  对它产生了伤害。
  就像忍野说的,如果Rainy·Devil有全身在的话,以现在的我是没胜算的吧,但像这样只将左手本身给封住的话,战胜它,就有可能——以对方拳头的威力,只要不被连续攻击,就能够在一瞬间恢复,所以,真正麻烦的不如说是神原被提升的脚力,而运动鞋这件事真是计算之外的不确定要素。不过,像这样抓住的话——接着就只要坚持到Rainy·Devil求饶为止,一直这么踢下去就行。不求饶的话,就踢到断气为止。简直,就像名为骏河问的那种拷问法,感觉实在不怎么好,不过,既然不想斩断神原左手,更不想夺走神原生命,就只有继续进攻,不断让它痛苦,直到恶魔败退为止——
    雨衣的脚无法维持站立姿势了。
    看来近乎顽固的低位持续踢击终于奏效了——我这么想,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无法维持站立的脚,哦不,是不在维持着站立的脚,就这样以我的下颚为目标,以最短最快的轨道向上弹起。不是左手,雨衣用了左脚——神原的长腿以上段回旋踢的架势,就好像是针孔也能准确命中一样,确实地踢中了我的太阳穴。这一击的威力,虽然无法与左手相比较,但即便如此,神原的脚力就这样转化为攻击力,而且还是完全超乎我意料之外的攻击,大脑整个被踢晕,视线也在摇晃。感觉器官的伤害,对于这个吸血鬼(高仿)的身体也能奏效——这是寒假时获得的宝贵教训。
    我的双手,松开雨衣的左手。
    这是为了防御神原接下来的踢击。
    交叉防御的双手所承受的踢击,果然是比不上左手的弹射手拳,可是——那股冲击,或者说那种无法言语的威力,扰乱了我的思维。
    能用的,不是只有左手吗……?
    忍野不是说过,那是“砝码”吗——
    “……是这么回事,吗?”
    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如果Rainy·Devil是以人类的消极情感为能源,进行活动的话,那么,目前来说,是以神原骏河对我的嫉妒作食物——假设左拳是航母上的飞机弹射装置,那么神原的肉体就是航母本身。炽热的感情,炽热的思念,让高压蒸汽膨胀,凝缩于肌肉之中。所以,全身并不只是被作为“砝码”的左手拖着走——不,基本上是被拖着走吧,但是,如果陷于之前那样的状态,也就是在Rainy·Devil陷入危机的时候,肉体也不会吝啬于在防卫行动上出力吧……
  哦不,这种说法其实是诡辩。
  因为想用一些能原谅神原的话语,所以才会以这种绕个大圈的形式,来表达真相吧——就像条件反射,给青蛙腿通电就会抽动似的,这不算是光明正大吧。
  也就是说。
  神原是以自己的意志,动了脚。
  神原本人的意志,连接在了一起。
  无意识地,神原——拒绝了。
  拒绝失去Rainy·Devil的左手。
  拒绝第二个愿望无法实现。
  拒绝放下对我的杀意。
  拒绝——放弃战场原。
  “……别有用心的,不舍啊。”
  我能明白,这种心情。
  刻骨铭心。
  感同身受。
  因为我也——失去过,舍弃过。
  因为失去了,就再也无法获得。
  雨衣,不知为何,不动了。以好像被磁力所引导的磁石般的单纯动作,以一直线的单纯动作,固执地挥动着左拳的雨衣,停止了动作——简直就像,在考虑着什么复杂的事情一样。
    或者说。
    就好像在犹豫。
    犹豫着的雨衣——停止了动作。
    ……神原骏河。
    战场原黑仪的后辈。
    篮球社的王牌选手。
    帮我砍下来——她这么说过。
    根据忍野所说,这只左手并不是猿猴之手而是恶魔之手,它只会遵照神原的想法去达成愿望,在这那种,恶劣的,不暴露还比较好的真相,暴露之后……她低头数秒钟后,带着刚毅的表情抬起头,轮番看了看我和忍野,这么说道。
  “这种左手,我不需要。”
  神原这么说过。
  她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这次没有出现。
  那是一种——意外的,与她所尊敬的前辈,如今的性格相似的——平淡,冷漠,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感情的语气。
    “帮我砍下来。我想砍下来。拜托了。虽然会给你们添麻烦,可还是拜托了。因为自己没办法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别、别这样啊。”
  我慌忙地,将那只伸出来的手推回神原身边。毛茸茸的感觉,让我的手感觉有点不舒服。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说什么傻话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篮球你准备怎么办?”
    “刚才忍野先生说的没错。我可是,想要杀一个人啊。这点程度的代价,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不对——神原,我完全,不在意,那种事情——”
    滑稽,小丑。
    这是多么无关痛痒的话语啊。
    根本不是我在不在意的问题。
    我能不能原谅,也根本没关系——问题在于,神原骏河,能否原谅自己。
    因为不想伤害同学,而不停奔跑的少女。
    尽全力抑制,压倒消极的感情。
    被层层束缚。
    她那份强大的意志——反过来,束缚住了自己。
    劝说。
    “而、而且,砍下来什么的,这根本不可能吧。别说这种蠢话啊。你在想什么啊。笨蛋,你真的是一个笨蛋啊。为什么就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这可不是什么能让人认真去干的主意。”
    “这样啊。也是啊,把手给砍下来这种事,不是能拜托别人来做的事呐。不可能因为被拜托了,就这样去做啊。我知道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利用汽车和电车的力量,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吧。”
    “那是——”
    竟然说汽车和电车。
    这么做的话,好像在寻死。
    不是好像寻死——那就是在寻死。
    “想砍下来的话,有一个好办法哟?阿良良木,为什么不说啊,对于苦恼的人还真是不亲切啊你。这种事,只要让忍帮忙不就可以了吗?心字头上一把刀——只要用她珍藏的那把刀,那只左手可能连痛的感觉都没有,就被砍下来了呀。虽然眼下忍的那把刀,锋利程度不及以往,可就算这样,像砍下小妹妹那样的纤细手腕,就好像是切豆腐般比吃饭还容易哟——”
    “闭嘴,忍野!喂,神原!别钻什么牛角尖!你根本就不用感到任何责任——这种事,再明显不过了吧!这些,全部都是猿猴之手……不对,Rainy·Devil这个妖怪才是元凶——”
    “妖怪只会实现愿望而已吧?”
    忍野没有闭嘴。
    反而更加雄辩、更加善辩地继续说道。
    “因为被索求,所以才给予吧?小傲娇那时候也是这样不是吗?寒假时阿良良木的那个事件可不同哟。忍的事件和那个是完全不同的——阿良良木,你没有向妖怪祈求过任何愿望。”
    “…………”
    “所以啊——阿良良木是不会明白小妹妹的心情。小妹妹的自责也好,小妹妹的后悔也好,你是绝对,不会明白的。”
  他这么对我说道。
  “顺便提一下,原著的‘猿猴之手’里,一开始使用猿猴之手的人类,在第一个愿望,第二个愿望实现之后,以第三个愿望,许下的是自己的死亡。这个愿望意味着什么,需要我逐一进行说明吗?”
  “忍野——”
  他说的,是对的。
  但是,忍野,你错了。
  我与雨衣相互对峙——双方陷入了胶着状态,在对方没有动作的时候,我慢慢地回想着。
    因为,我,还是明白的。
    有如心痛般,心中的伤口,感同身受。
  战场原黑仪的心情也好。
  神原骏河的心情也好,我都明白。
  不,或许,我并不明白。
  或许只是傲慢作祟的自大而已。
  但是——
  我们,都带着,相同的痛楚。
  共有着这份痛楚。
  能够实现愿望的道具就在眼前,凭什么不让自己去许愿?我寒假的时候也是一样,虽说那并不是我许愿的结果,即使是那个纯洁无垢的善人羽川,也因为仅有的一点不和与扭曲,便被猫所魅惑——
    我和忍的关系,就根本上说,与战场原与螃蟹的关系,神原与恶魔的关系,没有什么不同。
    “没关系的,阿良良木学长。”
    “怎么没关系啊——怎么可能,没关系。你在说什么。那么,战场原的事又要怎么办啊。我想,让你,和战场原……”
    “已经,无所谓了。战场原学姐的事也,算了。”
    神原的嘴里,说出了真正让人痛心的话。
    “已经,可以了。我放弃了。”
    哪里可以了。
    放弃,那怎么可以。
    愿望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实现——你的母亲就是为此才将恶魔的木乃伊交给你的吧。绝不是为了告诉你要放弃自己的愿望啊——
    所以别露出那种表情。    。
    别露出那种像陷入深邃洞口一样绝望的表情。
    用那种哭一样的表情——要放弃什么啊。
    Rainy·Devil。
    降雨的恶魔——也叫做,爱哭鬼的恶魔。
    在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日子里,一个小孩子因无聊琐事而于父母吵架时离家,结果迷失在山里被野猴群所咬杀吞食,据说这就是起源。不可思议的是,包括家族在内,村落里的所有人,都想不起那孩子的名字——
    “……混蛋!”
    精神上,已经无法再容忍这种胶着状态了——无法再忍受那仿佛走马灯一样的循环思考,我向着雨衣冲去。就算从昨晚开始算,这也是第一次由我展开的,并非挨打的攻击行为。充满压力的迎击姿势,无言地诉说着我已经无法再忍耐了。
    这样站着的姿势不行,如果再次压制左手的话,立刻就会踢过来的。那么,就用如同柔道的寝技,或者说是摔跤那样,为了把雨衣的全身按倒在地,必须将身体撞上去——
    为了从左右两边抱夹住雨衣的身体,我张开了双手,可是,并没能抓住雨衣——虽说左右手的动作,她是可以应付得过来,但,雨衣所采取的,并不是这样的动作。也不是向后退去——要是那样的话,之后我再冲几步上去,就可以逮住她了。
    雨衣向上跳了。
    跳跃——以双脚,紧贴在教室的天花板上——然后顺势,雨衣在天花板上跑动着。“哒,哒,哒,哒,哒,哒”违反重力般——就好像根本无视万有引力的法则,在天花板上奔跑。
    然后,从天花板降下——在地面着陆。
    当我这么想时,她却横向跳跃。
    当我这么想时,跳在歪掉的黑板上——当我这么想时,又再次从那里起跳——当我这么想时,这次又撞上了窗户,向着厚厚的木板着陆——当我这么想时,又再次从那里起跳——当我这么想时,又再次跳向天花板。
    纵横交错、毫无规则。
    雨衣的跳跃看得人头晕目眩。
    就像乱溅的火星,从墙壁到墙壁,从墙壁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到地面,再从地面到墙壁,用那双脚——跳来跳去。
    雨衣用神原骏河久经锻炼的双脚不停跳跃。
    或者说像是被高速击出的超级弹力球。
    宛如乱舞技般的乱反射。
    跳跃紧接着跳跃。
    我的眼睛已经追不了上。
    这是远超我眼球运动的速度。
    就像下落运动般的加速,加速再加速,渐渐地,而又大胆地跳跃,让速度确实地逐渐加快——雨靴与运动鞋的不同之处,看似可爱地,渐渐地,大胆地,确实地,愚弄着我的视线。
    光是从平面运动变成了立体运动,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本来是为了不让受害范围扩大,不出差错做个了结才用的这个教室,让忍野张开的这个结界……还有事先为了对付迅速敏捷的雨衣而特地选择了狭小空间的单纯计算——现在完全起了反效果。完全变得事与愿违。
    事与愿违。
    为什么没想到会变成这个局面啊。
    神原没加入田径社而是选择了篮球社的理由——因为正是篮球场那种狭小的空间才能让神原比谁都迅速的双脚,充分发挥出威力!如果说以那种身高、体格加上神原骏河那能轻松自如地进行扣篮的跳跃力,在这种被限制住的高度有限的空间里要如何有效地利用,那就是这么做——!
    前因后果加在一起,事与愿违仍在继续。
    判断失误也该有个限度啊,我真是个笨蛋。
    经常犯这种错误。
    雨衣仿佛愚弄我一般地在我周围跳来跳去,我却像脚上钉了钉子般在原地一动不动。特别是从地板到天花板、或是从天花板到地板的上下运动,我的眼睛无法完全不上——这是人体构造的问题,就物理性的角度来说,人的眼睛能够应对左右的运动却无法应对上下的运动。所以我的视线才无法跟上雨衣的动作。
    一口气向身后回转——
    雨衣终于以我为目标从天花板上跳来,就像藤球里的Rolling Spike(注:藤球技巧)一样在空中不停进行着空翻,乘势而来的脚尖向我的脑门踢来——感觉头盖骨被打凹了。就在我因这股力量不禁向前倒去时,已经到达地面的雨衣,用泰拳膝踢般的一击直直地顶上了我的下巴。由藤球和泰拳的组合攻击之间,只有瞬间的停顿,这简直就像三明治一样,前后夹击般的冲击让我体会到了超越痛感范畴的新认知。脑髓像被压溃了,使我暂时失去了意识——也就是陷入了突发性的昏迷。
  但是并不会死。
  伤口马上就恢复了。
  简直就是地狱。
  等活地狱。
  身体即使被碾成粉末,一阵风吹过就会复元,然后又被碾成粉末,又复元,如此循环往复的八大地狱之一——我的寒假就是那样的。
    “切……”
    我伸出了手——雨衣躲了过去。随后高高地举起左拳,我随之对此做出了反应——不,这不是反应,是单纯的神经反射。因为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左腕上,所以对雨衣左腕的动作神经质地敏感。可是,我更应该优先注意的是先前那种攻击中,在左手并没有被封住时,所做出连环二连踢。又或是应该注意那个雨衣突然做出让人眼花缭乱的立体高速干扰加速移动时所用的恐怖步法背后所包含的意义。以及不光是Rainy·Devil的左腕,而是使用所有四肢后做出的那些动作所包含的意义。
    同恶魔游戏则成为恶魔。
    并非实现愿望,并非出卖灵魂,并非出让肉体,甚至于并非做出任何事情——
    向恶魔祈愿则成为恶魔。
    左拳是牵制。
    在此之前只让人见识到直线进攻的雨衣——在此终于使出了步法、组合技、牵制等战斗上的小技巧。
  不,不是牵制。
  这时应该叫它即兴发挥了。
  因为,对雨衣来说,如果没有神原骏河的帮助,是不可能使得出这些小技巧的。
    我因提防对方左拳而摆出的架势有着决定性的防御死角,雨衣的脚尖,这次对着我另一边的侧腹施以了连续三下,而且还是同样位置——同时,同坐标给予狠狠的精准三连击。由于雨衣这有悖于相对论的三连击,我的身体弯成了“V”字形,这时,另一只脚踢向了我的胸口。
  像飞机弹射器一样。
    我受不住了,即将向后倒去,但我立刻以倒立空翻的要领,双手撑地随即后翻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雨衣立即袭身而上。
  一脚踢中我的肺部。
  肺多半被踢烂了。
  呼吸好困难。
  不行,没有马上恢复——也就表示现在雨衣的踢击比起左拳更具威力和破坏性吧。
    难道神原的感情凌驾于恶魔之上了吗?
    嫉妒。
    憎恶。
    负面的感情。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因为,你!”
    从被破坏的肺里挤出话来。
    “你是不行的,神原骏河——!”
    谁都不可能取代谁,谁都不可能成为谁,正如战场原就是战场原黑仪,神原就是神原骏河。
    阿良良木就是阿良良木历。
    我和神原间的不同。
    不管忍野到底知不知道。
    不管是否抽身而退
    鬼也好,猴子也好。
    偶然的相遇,巧合。
    内疚,无法抹去。
    无论是对神原,还是战场原,我都心有内疚。但是我却不认为想要被人取代——所以我也不会让出我现在所在的位置。
    是的。
    既然我是你所憎恨的情敌——那你也是我所憎恨的情敌。我,必须憎恨神原。
    这就是,我内疚的,真正原因吧。
    我并没有把神原看成对等的对手。
    一直轻视着她。
    小看着她。
    我一直站在绝对安全的高度,充满从容的立场上,周旋于神原和战场原之间,竟然还想让两人重归于好,这是多么作呕的行为。多么温柔的好人,多么冷酷的恶人。
    愿望。
    明明是靠自己才能实现的东西——那么。
    也应该能靠自己放弃。
    不能忘记的话——只要放弃不就好了吗?
    “……!……!……!”
    雨衣的每一击,都猛烈得足以改变身体的形状——四拳里,至少有一拳是我躲不开的。虽然被破坏的部分在不断地自动修复自动再生,但是雨衣以比这更快的速度对我穷追猛打。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被逼到了教室的角落里。一个前后左右都动弹不得,就像被看不见的绳子给绑住一样的位置。事到如今,雨衣已不再使用步法之类的技巧了——变成了拳击的逼迫近身战。不过这基本上是单方面的近身战。不管多高级的球鞋,在这种乱来的持续加速下,鞋底的橡胶也会因为摩擦而燃烧,磨损吧,虽然我基于以上希望性的观测而抱有这种小小的期待,不过,这种积极的设想也在此落空了。拳头、手肘、膝盖、小腿、脚尖、脚踝,各种的排列组合一个接一个不断折磨着我身体的每个地方。让我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的究极连击。
    已经不属于打击的范畴了。
    那是纯粹的压力。
    骨折了不算,被击打的地方皮开肉绽,血肉横飞。脚下所坚持站着的场地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吧,而雨衣左拳的破坏力似乎还在不断加强。
    即便这样。
    也还是不如神原骏河双脚的力量。
    “制……服……”
    身体虽然是不死之身,衣服却不是。
    我的衣服早就成了碎布。
    哎呀呀,又一件衣服完蛋了。
    本来再过几天就可以换成立领制服的。
    这次又要怎么向妹妹们解释啊。
    “唔……”
    这个距离的话……
    但是,有这点距离的话,只要雨衣露出一点空隙,就可以利用这个瞬间抱住神原的身体封住雨衣的行动……然后就这样加上我的体重尽全力把她压倒在地的话局面就扭转了。
  我还没有失去胜利的机会。
  就算现在我处于不利地位,但并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不管受到雨衣怎样的攻击,只要我的肉体还有恢复治疗能力,就不用担心。
    只是很痛。
    就像神原的内心,只是很痛——
    感觉到痛,也就说明,我还活着。
    “可恨!”
    我听到了声音。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听到了神原骏河的——声音。
    声音从犹如深深的洞口一样的雨衣风帽里传出——听起来,就好像直接在大脑里响起,好像倾诉一般。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
    憎恶——一个人无法承受的巨大恨意。
    恶意,敌意。
    这是阳光开朗的后辈的,充满负面感情的真心话。
    像漩涡一样——从雨衣的深处满溢而出。
    充满着表面张力。
    “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
    与攻击一起,声音在继续着。
    憎恶的声音不断继续。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神原,抱歉。”
    我再次,发出声音。
    向神原道歉。
    “我倒是,并不讨厌你。”
    虽说也许是情敌。
    虽然,我和你,也许非常不合拍,但是——即便是这样。
    至少,我们能做个朋友吗?
    “……■■■■■■!”
    从深邃的洞里传出宛如悲鸣般刺耳的尖叫声——雨衣的踢击,将我的腹部,贯穿了。贯穿了。不只内脏破裂,完全无视关节与肌肉,名副其实地完全被踢穿了,肋骨和脊椎被踢碎,脚踝穿过身体直碰到我身后的墙壁。把我整个串刺起来。
    这是远远超过了我的恢复能力的——攻击。
    这是。
    脚“吱吱”一声拔了出来。
    感觉整个消化器官都被拉了出来。
    彻彻底底地。
    拉了出来——我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大洞。
    洞里,空空如也。
    “神原——”
    不好。
    因为腹部开了个大窟窿——整个身体摇晃不定,就只是稍微扭一下身体,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像分了家一样。这样一来,就不能再乱动了。还残留着意识,但就现状来看,接下来一击——就结束了。真是没用啊。我要是被打倒了怎么办。这样下去,神原的第二个愿望不就实现了吗。这明明就是要极力避免的事情才对……
    不,这种结果,也是有可能吧?
    这还只是第二个愿望。
    神原今后……如果能忍耐住第三个愿望的话——这不也很好吗?反正神原的手腕应该会先复元,而且,愿望就是愿望,神原一定会待在战场原的身边——不论以什么形式,愿望都会实现。
    虽然不打算退出。
    虽然不打算相让。
    但因为打算原谅。
    我这种人,本来早该死在寒假里的所以……那就如忍野所说,就这样,简单地,就好了吧。
    虽然还执着于生。
    但也不会惧怕死。
    “啊——啊,呕。”
    呻吟。
    我没有意义地呻吟着。
    如临终的嚎叫一般。
    再也,不会,弄坏制服了。
    “神原,骏河——”
    然而,就在此时。
    持续了数十分钟,从未间断过的雨衣连击,停下来了。
    突然地,停了下来。
    这是——我一直等待,空隙。
    但,即使如此,我却无法按原定计划压制住雨衣了。其中固然有因腹部受到重创开了个大洞而且还没完全恢复的原因,也因为需要将那想法诉诸于行动的意识已经被斩断了,而最主要的还是——我还处于,硬直状态。
    可能,和雨衣出于同样原因。
    处于,硬直状态。
    “……闹得真欢啊!”
    教室的门打开了。
    从内侧绝对打不开的门,被人从外侧打开了。
    然后,走进来的。
    是身穿便服的,战场原黑仪。
    “把我晾在一边,自己倒玩得很高兴啊,阿良良木。真是不愉快。”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读不出感情的表情。
    即使眼前的这个惨况,也只是让她稍稍眯起了眼。
    总是——毫无前兆地出现。
    穿着没系皮带的牛仔裤,同色系的内衬,宽松飒爽的风衣。松松地绑在脑后的头发。战场原黑仪的打扮就像是穿着居家服直接从家里出来似的。
    “战、战场原……”
    肚子开了个大洞,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不成声音。就连向战场原打个招呼都很困难。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很想这么问她。
  不过,不用问我也已经知道答案了。一定是被忍野那家伙叫来的——再没其他可能性了。不过他是怎么做到的?忍野应该没有能联系到战场原的方法——战场原黑仪,也不可能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自己讨厌的忍野咩咩。应该是连那种告诉的机会都没有。
    手机?
    啊,这样啊。
    那个混蛋——根本没有一丁点保护个人信息的概念,视隐私为无物。随便翻看我的手机。在进入这个教室前,放在让忍野保管的背包里的那支手机……并没设置密码锁,就算忍野是个机器白痴,只要有点耐心翻出通讯录或是消息记录这点事还是没问题的。至于手机的使用方法嘛,母亲节那天,战场原应该给他做过一些说明——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忍野要选择在这种地方,选择在这种情况下把战场原叫来呢——
  正在这时。
  雨衣向后跳开,在天花和墙壁上各跳了两、三回,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教室的一角跳到另一角,以对角线的方式移动看。
    为什么?
    明明只要一击就可以决出胜负了。
    明明马上就可以实现愿望了。
    难道神原骏河因为战场原黑仪的出现暂时控制了已经交给雨衣的意识?难道忍野就是看准这一点所以才叫来战场原的?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处理方法,因为Rainy·Devil以人类的负面感情为粮食,只要其自身不被消灭,就什么也不会改变。总不可能会有外国电影中最后爱将战胜一切这种扯淡的事情吧。与其叫战场原来,还不如你自己出马啊,忍野咩咩!
    不过,看起来战场原对雨衣的行为根本不感兴趣,只是一味地用她凌厉冷酷的眼神瞪着濒死的我。那简直就是紧盯猎物的猛禽的眼睛。
    “阿良良木。你骗了我呢!”
    “……咦?”
    “骗我说什么撞到电线杆,神原的事也一直对我保密。交往的时候不是约好了吗?不会这么做。只要是有关妖怪的事,双方都不许隐瞒的吗?”
    “啊,不……”
    虽然——说是说过。
    也没有忘记。
    “真是罪该万死。”
    战场原露出冷酷无情的微笑。
    就连雨衣把我打得破破烂烂时,我也没产生如此巨大的恐怖感,这简直如电击般席卷我的全身。恐怖……真的很恐怖,这个女人。这家伙是美杜莎吗。她是怎么做到用这种眼神来盯住人的……何况被盯的还是她的男朋友。啊,不对吧。以现在的状况,这是对如此状态下的我该说的话吗?你看不出现在的情况吗,战场原。
    “……不过,看阿良良木现在的样子,好像已经死过一万次了吧?”
    战场原——就这样开着门,向缩在教室角落的我的方向迈出后脚。
    “就放过你这一次吧!”
    不。
    不管怎么说,我想一万次,应该是没死到。
    雨衣对战场原的动作也做出敏感的反应——同样以我为目标飞驰而来。没人期待,而且在中学时代没能实现的,战场原黑仪和神原骏河的竞走比赛,就发生在眼前。如果以直线距离来看,雨衣离我的距离是战场原的数倍,战场原虽是原田径社的王牌,但却有两年以上的空白期。更何况如今雨衣还借用了神原的脚力——不,根本就是恶魔本尊了。综上所述,率先来到陷入行动不能的我的面前的,自然,是神原。
    一到达我的面前,雨衣就向我挥起左拳,准备给我最后一击——在这一刹那,稍后赶到的战场原,插入我和雨衣之间。
    危险。
    我还没来得及这么想。
    雨衣——就在撞上战场原之前瞬间向后弹飞。弹飞?谁有本事把现在的雨衣弹飞。反正不可能是我,更不可能会是战场原。假如不是被打飞,那就应该是雨衣自己,向后跳开的吧。总之,结果就是雨衣难看地向后摔倒在地。
    真是让我目瞪口呆。
    刚才的行动——就像是害怕把战场原卷进来般,就像是比什么都害怕伤害到战场原般,雨衣刚才那不自然的行为,到底,为什么?
    果然,是神原骏河自己的意识——不。
    怎么可能是这种机会主义。
    妖怪,是理性主义。
    从始至终,彻头彻尾地,追求着合理。
    只不过,那种合理,并不适用于人类。
    不过,这时——
    “阿良良木。你是在想反正是自己的事,如果自己死了,问题就都解决了之类愚蠢的事吧?”
    战场原还是和先前一样,无视雨衣,对我说道——只不过这次是以背对我,不看我的方式。她不看我是因为不忍看到我这副血淋淋的悲惨样子——我可以确信,绝不是这样。
    “别说笑了,这可一点都称不上是肤浅的自我牺牲精神啊,要是阿良良木死了,我不就沦落到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杀死神原的地步了吗。阿良良木,你想让我沦为杀人犯吗?”
    ……全看透了。
    真是个,非常体谅人的女生啊。
    我连随随便便死都不行吗。
  专一到——扭曲的爱情。
  “最让我不爽的是,阿良良木,我很清楚就算你不是这种体质,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要是想靠不死之躯尽情地干这种蠢事,虽然那也是随你喜欢,不过阿良良木却似乎把这种事当成理所当然,最后沦落成这副模样——真是,糟糕透顶。”
    “…………”
    “不过,多管闲事也好,操多余的心也罢,倒添麻烦也是,如果是阿良良木带给我的,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战场原,到最后都没瞟我一眼,就朝摔倒后还没爬起来的雨衣,轻轻地,迈出了一步。雨衣就像是很害怕战场原一样,保持着摔倒的姿势向后爬去。
  就好像害怕她一样……
  就好像害怕她一样……为什么?
  说起来——要这么说的话,昨晚也是这样。雨衣,在把我打飞后,突然就跑了。原因是战场原她,拿着忘拿的信封出现在现场……但是,战场原的出现,为什么就成了雨衣逃走的理由呢?这么一想的话,不是很不自然吗?如果出现的“人类”的妖怪或是“人类”的杀人狂,那还说得过去——但是,“妖怪”有什么理由去紧张一个目击者呢。而且,以雨衣左腕的力量,区区一个战场原,又能对其构成什么威胁呢。
    那么,为什么要逃走呢。
    是因为出现的那个人是战场原?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爱的力量吗?
    即使是机会主义,神原骏河,对战场原的爱,凌驾于恶魔之上吗……专一的感情是连生为世界本身的妖怪都能抑制,贯穿天地之物吗——不。
    不是。
    不是这样……我明白了,是思念。
    向Rainy·Devil左手许下的第二个愿望,就是神原的手野兽化之后——直到实际发动它,要用4天时间。那是因为,神原,一直在极限边缘,压抑着对我的憎恨。她那愿望要靠自己来实现的态度,将恶魔的暴力,给压抑住。虽然忍野嘲笑说许完第一个愿望后这七年间坚持守己的神原,很可笑,但是——那并不是,表面字面上的意思。
    恶魔绝对不会弄错——他说过。
    神原的思念。
    思念——神原骏河的愿望。
    Rainy·Devil能看清、看透人类的负面感情——能看清、读透最里层的事物。恶魔看到了愿望的里层。想要跑得快,冈为憎恨着同年级的学生。想要待在战场原的身边——是因为憎恨着阿良良木。
  但是,这终究,是里层。
  有表就有里。
  有里的话——同样也有表。
    如果Rainy·Devil伤害到了战场原黑仪——那不管杀不杀憎恨对象的阿良良木历,神原表的愿望,就都无法实现了……是啊,这不是爱的力量这种令人感动而又纤细的问题,而是更加实际的根本性问题。
    这是契约。
    这是交易。
    Rainy·Devil能实现的只是里的愿望,但并不就意味着没有表也可以。事实上,神原即使在小学时代——在许下向同级生复仇这种里层愿望的同时,让自己跑得快,这种表的愿望,最后,也达成了。不管这是不是因果关系,愿望还是,确确实实地实现了。可笑的,结果上,却被当成是Rainy·Devil的功劳——Rainy·Devil只是把表解读为里,但并不是无中生有般创造出里,正因为有表才有里。不,如果用忍野的话说,那左手,应该根本没有自己的意志。那这所有一切都是神原骏河无意识的想法——表与里,决不相交的因果关系就像矛盾一般成立。
    与恶魔的契约。
    灵魂的交换。
    Cooling off。
    许下无法实现的愿望。
    进退两难——之间。
    表与里,之间。
    所以——正因为这样Rainy·Devil才无法对战场原出手。因为契约就是这样,交易就是这样,所以,在战场原成为我的盾之时——就算恨我恨到无以复加,也无法对我出手。
    那只左手,已无法对我出手了。
    如果我压制住恶魔让里的愿望无法实现是一种办法——同样,让表的愿望无法实现,就是另一种方法。
    何况现在,战场原还在恶魔的面前宣誓,如果我死了,就一定会杀死神原。知道这点便代表结束。对Rainy·Devil来说,大局已定。
  竟然看穿了一切……
  比恶魔还要看得透彻。
  忍野,你……真是个让我遥不可及、了不得的,冷酷的大恶人啊——
  “神原,好久不见。看到你这么精神比什么都好。”
  战场原说话了。
    然后,向着仰望着自己不断后退的雨衣——不,是向着她的旧识神原骏河,慢慢地,就像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对方一般,按倒了神原。
    我变成如此惨状却还是没能做到的事情——
    她,做到了。
    做到了我绝对,做不到的事。
    野兽的左腕。
    以人的右腕,好像哄孩子一般握住。
    订书机——
  战场原,已经不带在身边了。
  “……战场原学姐。”
  从雨帽内传来了低语声。
  如回响,亦如倾诉般的声音。
  但是,雨帽的内侧,早已没有深洞。并不是一张想哭的脸。而是一张泪流满面、已然哭泣的脸——此刻,我眼中倒映出的分明是一个两眼汪汪却在破涕而笑的女孩子。
  “我……”她一边抽泣着。
  一边,将她的思念,说出了口。

  “我,喜欢战场原学姐!”

  她,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是吗,不过我可没那种兴趣。”
  还是平时的语气,直截了当,想说就说。
  战场原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如此说道。
  “就算这样,也还要留在我身边吗?”
  让你等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仍旧是,那么平淡地,说道。
  ……好蠢。
  再也没有比这更蠢的了。
  真是的——我怎么老是好像发便当的配角啊。
  于是,一如既往,像在搞笑般,我又一次扮演了三花脸的角色。完美地什么忙都没帮上。
  她是个能够坦率说出对不起的女人。
  我明明是清楚这一点的,就像清楚战场原黑仪是个多么贪婪的女人一样。
  我明明是清楚这一点的,就像清楚战场原黑仪是个多么爱钻牛角尖的女人一样。
    如果那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战场原明明就不可能放弃的。
    多管闲事,瞎操心。
    倒添麻烦。
    不过,嘛……怎么说呢,真是,一个一个都是别扭得要命的家伙啊——
    其实,这个世界上不全都是有着表里的家伙吗?
    表也好里也罢,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表里一体。(注:是一种拓扑学结构,它只有一个面(表面),和一个边界)
    那么,就算把这个解释成所谓的爱的力量,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被人遗忘,可是会让人非常难过的。
    我这么想着,总之,在肚子上被打开的这个洞堵好的这段时间里,面对着在我的眼前所展开的百合剧情,我可没有不知趣地进行插嘴,就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们。如果现在我是忍野的话,就会明知不合适可还是装出一副冷酷的表情,再叼上一根没点上火的烟,向二人询问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呀。不过不凑巧的是,我还未成年。
    就以本次的结局,作为后日谈吧。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被两个妹妹火怜和月火叫醒后,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得意洋洋地打算去战场原的家,由于星期天这整整一天都要用来进行学习会,所以,我还抱着战场原会不会亲手做料理招待我啊,这种微小的期待。正当我跨上现在所拥有的唯一机体,上学用的自行车,打开门刚一出来,就遇到了一个因为闲得无聊,而不知为何在电线杆前做柔软体操的女生。虽说,是穿着短褶裙,以及从裙底露出紧身裤所搭配的便服,不过给人的印象,却和穿制服时差不多——这正是直江津高校的明星、我的学妹神原骏河。
  “早安,阿良良木学长。”
  “……早上好,神原同学。”
  “嗯,这么正式的问候,真是受不起。从阿良良木学长的礼仪中,就可以看出和我这样的人之间本质的不同啊。伤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啊……应该说现在阳光更让我痛苦些,不过也还没到需要担心的程度。伤口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倒是神原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家啊?”
    “真讨厌,阿良良木学长明知故问。难道是想为我制造一个精典的相遇场面?之前我可是跟踪过阿良良木学长的啊。住址什么的早就调查过了。”
    “…………”
    就算你说得那么无所谓,我也还是觉得很头疼啊。
    “那,有什么事吗?”
    “嗯,今天战场原学姐打电话来,要我来接阿良良木学长。啊,包让我来拿吧。”
    话音刚落,放在自行车前方篮子里的我的书包就呼地一下被神原的左手抱住了。神原以天真的笑脸看着我,说道:“自行车的链条已经加过油了,要是还有其他的事,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已经超过朋友程度,完全变成跟班了。
    我可一点也不想领着高校之星招摇过市。不过,从妒嫉心强到病态程度的战场原把这样的任务交给神原这件事中,可以看出,神原和战场原已经修复的关系,以及瓦尔哈拉组合的再次成立。是我想太多吗。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吧。
    “出发前做个按摩怎么样。就算说没事了,阿良良木学长其实还是很累吧。来吧,我技术不错哦。”
    “……不过我说你,社团活动没问题吗。就算是星期天也应该有练习的吧?你看,就快到考试期间的社团休息日了,不加油的话……”
    “不,我已经打不了篮球了。”
    “咦?”
    “虽然早了点,不过我已经退社了。”
    神原把拿着我书包的左手出示在我眼前。她的那只左手——一直缠到手肘的,洁白绷带。从这长度和形状,光从外部,也能看出多少有些不自然。
    “都是因为半调子的关系嘛。虽然恶魔离开了,可到最后,手腕却没有复元。不管怎样,这只手是没法继续打球了。不过也没关系,也多亏这样,才有了一只力气大,用起来似乎也很顺手的手臂了。”
  “……现在马上把我的包还给我!”
  怎么说呢。
  虽然只有一半,但愿望还是实现了。
  这点程度的代价,那是当然的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8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因为平常并没会去写普通的后记,这次打算为这本书所收录的三个故事做解说性质的阐述。由于涉及到了故事的一些内容,所以请还没完全书的读者们先不要阅读,继续把全书看完吧。为什么,想要写的是这样的文章、这样的问题,果然还是无法回答,只是觉得从作者自身的角度对故事进行解说,不能就那样千篇一律。人的思想不可能百分之百地表现出来,而表现出来的东两同样不可能百分之百地被接受,实际上每个过程能够传达的最多也就百分之六十,也就是说真正传达给读者而且被读者所接受的也就百分之三十六左右这样的数字。剩下的百分之六十四则是误解,在这之中,作者解说了而无法被读者所接受的部分又占了绝大多数。埃,难道就因为这样而写的吗之类。这也就是所谓的交流障碍,然而,这些误解也正是很好的调味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例如说,我曾将最喜欢的书推荐给别人的时候,将自己认为感动的片段充满感情地向对方阐述,然而,对方在读完书之后却说根本没有这样的片段存在。到头来人类这种任性的生物所产生的感动大半都是自以为是,但是却没有做出这种悲观解释的作者,大概只是尽力地让人们产生接受了作品的错觉罢了。在重新读了一遍之后发现,原来这本书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体验大概读书之人多少都会有吧,自己十岁时读了觉得感动的书,拿给现在的十岁小孩说“绝对很有趣!”而推荐他们看,却没有得到积极地响应,这样的体验大家都有吧,这是由于接受的方法不一样,准确的说是想像的效果,更进一步说的话,大概就不得不感谢其让自己做了一场美梦。然而,到了重新阅读的时候本来不存在的想像却已经从书中发现了,这单单是我个人的记忆力问题,作者和他的故事没有任何责任可言。
    本书是以妖怪为主线的三个故事——才怪。其实就是充满了乱七八糟的设定,随性所至然后就这么写下来的三个故事。把它编成书,请VOFAN先生画了插图。有一点要解说一下,就是“傲娇(ツンデレ)和滑雪场(ゲレンテ)的发音相近吧”一“说起滑雪场,不是蛇形的吗?”一“而蛇形用汉字写起来的
话不就是恶言”大概就是以这样的三段论法进行推论的。就是这样感觉而来的“黑仪大螃蟹”“真宵小蜗牛”“骏河黑猴子”,也就是《化物语(上)》。下卷我会更加的胡乱拼凑,敬请期待。
    向我以外的所有人,表示百分之百的感谢。


           西尾维新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8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祖国版的,翻译的还是蛮不错,对此有爱的可以再看一遍。
发表于 2009-11-28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战场原,荡漾。”
====================
这句话真的流行起来了,珊瑚版也这么翻译
发表于 2009-11-28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实体书已经收了,不过还是感谢LZ辛苦录入。。。。
发表于 2009-11-29 0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珊瑚的翻译阿!还是值得一看的。感觉实体书不是很好买到。
发表于 2009-11-29 08:15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分享, 看完後還是比較喜歡動畫版。
发表于 2009-11-29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祖国版本吗?
LZ大大录入辛苦啦~
这么多字……还有下的说……
动画还差2集没放呢……
发表于 2009-11-30 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这个 为什么感觉自己 在一周前就看完 伤化伪 三部物语 了
以上 在免费的看与等待之间 我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发表于 2009-11-30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时间买了珊瑚版的书,很多书店供不应求啊,化物语的影响真够大
发表于 2009-11-30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新进的腹黑女和吐槽男啊!我赞!!
发表于 2009-11-30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動畫有的地方表現得看不太懂,不過小說就感覺很不錯啊!雖然個人也很喜歡動化就是啦~
不知道偽物語會不會動畫化阿~
发表于 2009-12-12 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删掉了小原用铅笔欺负我们吐糟男的那段啊。。
发表于 2009-12-14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棒的作品啊!这插画是VOFAN的吧!超喜欢的!
发表于 2009-12-21 05:06 | 显示全部楼层
刚刚发现是一本不错的书,感谢分享。。。
发表于 2010-1-29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化物语竟然这么长呀。毕竟是3个故事合一起的呢。
看动画全是垃圾君被神原单方面击杀,其实在小说还算有些小动作和反抗的。
垃圾君是个好人呢。
对战场原被称为傲娇还是有些搞不懂,或许是毒舌这个属性太强了些。
发表于 2010-1-30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动画与小说有些小的差别,不过还是对动画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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