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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出租魔法使][毁灭龙与魔法师][三田诚][自翻]完整【顶楼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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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30 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1-25 21:29 编辑

  坑不会弃之不理的,本卷(按share所标为本书系列第16作,截止发帖时最新卷)紧接上一卷《古都的魔法师》(这版的TXT不久就会放出了),插图别急先,让我慢慢来……忘记吐槽了,上一卷是270页,这卷竟然是370页,好长啊!!!

声明:关于版权,虽然鄙人不是很在意,但不希望有人做出将其用于商业上的行为。转载的问题,在全部汉化搞完后再行讨论。暂时就只打算在轻之国度发布这个在线版,未完成前请勿随意转载。

汉化版制作成员:阿波灵 LeeWings
————————————————————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6__000.jpg">

[#翻页]
ISBN978-4-04-424922-9
C0193 ¥600E
定价:书本体600日元(不含税)

简介:正值修学旅行之时,树却被当做禁忌对象为协会所追捕。但讽刺的是,出手相助的竟然是〈螺旋之蛇〉的一员·冯。树被冯带走,并被告知了自己的眼中培育着『生命果实』的事实!那是〈螺旋之蛇〉梦寐以求的术式——!!另一方面,穗波、安缇莉西亚,以及阿斯托拉尔的成员拼命寻找树的踪迹。为守护重要之地,各自将不得不做出关键性决断!

[#翻页]
●三田诚
本人是目前居住于兵库县的小说家。
第二部也终于开始有点高潮的气氛了。一行人去古都修学旅行。希望大家能从等待着树和〈阿斯特拉尔〉的事件中获得乐趣。

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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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页]
目录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龙与魔法师

第1章 暴风雨中的魔法师
第2章 魔法师,与罪恶的奇迹
第3章 魔法师,与毁灭之龙
第4章 守护魔法师之物
第5章 鲜红的世界与与魔法师
终章
后记

[#翻页]
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
第1章 暴风雨中的魔法师

  ——那一天,『暴风雨』狂啸着肆虐古都。

  不是指现实中的暴风雨。
  而是指百般弄人,总是在历史转折点刮起的、名为『命运』的暴风雨。
  被卷入暴风雨之中的人,将被逼迫着做出决断。
  而且,决断会牵动更多决断,涟漪会引发更多涟漪,宛如多米诺骨牌般席卷全世界。

  就好像在萨拉热窝暗杀了皇太子的枪弹一样。(注: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的皇太子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事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
  就好像为守护祖国挺身而出,名为贞德的少女一样。

  与本人的想法和行动无关,『暴风雨』一旦刮起,就会永不休止地不断影响他人。
  这一点,魔法师也不例外。
  连这群想从内部接触世界系统的奇迹之徒,也无法反抗名为『命运』的暴风雨。
  放眼这个古都,无疑就是如此。
  『暴风雨』已经席卷整座都市,众多决断将会被做出。
  无法摆脱也无法阻止的『暴风雨』,将要展开新一轮的多米诺骨牌游戏。
  因此。
  开始吧。
  扰乱魔法世界的『暴风雨』的一幕,于此刻持续着。

  那最初的一幕,即是——

2

  九月,正午之后。
  尚未完全入秋的强烈日照,直洒在大道上。
  这条安静的街道名为只园町,向西走就是京都最大的繁华街·四条河原街,向东走就能到达祭祀素盏呜尊的八坂神社。
  红色的门帘,在干爽的微风中摇摆着。
  这是家小型甜品店。
  作为主要供应凉葛切的老店,它很受观光客青睐。
  器皿是竹制的,家具都由经过熏香的木材制成。玻璃窗对面的中庭井井有条,酝酿出岁月悠久的风情。在此一歇,定能让客人身心荡漾吧。
  但是。
  现在,可没这个心情。
  干净的甜品店地板上,倒有好几个黑衣人——〈协会〉的魔法师,周围站着三个少女和一个巨汉。
  穗波。
  安缇莉西亚。
  葛城香。
紫藤辰巳。
魔女,巫女,守护人。
  年轻却都身手不凡的四人,全都僵在原地。
  原因就是,出现于入口处的纤细人影。
  那是个有着脱色长发,二十岁左右的消瘦年轻人。一脸轻薄,敞开衬衫的胸口挂着坠饰。
  那个年轻人,就在刚才,直接告知四人。

  「——葛城家,〈盖提亚〉,以及〈阿斯托拉尔〉。以〈协会〉的名义,请求以上结社,协助抓捕伊庭树和〈螺旋之蛇〉」

  石动圭。
  他是猫屋敷的师弟,也是隶属〈协会〉的阴阳师。
  穗波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
  「不仅是你们所有人……竟然还有〈螺旋之蛇〉,都在追小树?」
  「是的」
  圭耸耸肩说道。
  「我是说要你们追捕被认定为禁忌的伊庭树,并将之赶上绝路,进而逮捕。难道还能听成别的意思吗?」
  「…………」
  众人,哑口无言。
  因为都听明白了圭的话。
  一言以蔽之,就是追捕命令。
  他的意思,不是要守护被认定为禁忌的伊庭树——如今已被〈螺旋之蛇〉的冯·库鲁达(Fin Cruda)所绑走的少年,而是要把他当成是禁忌的标志交给〈协会〉。
  「这要比直接跟〈螺旋之蛇〉交手要好得多了吧?虽说有不少麻烦的条件,但说到底也就是抓捕一个小鬼。虽然对人类般的良心多少会有些伤害,但魔法师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圭歪着嘴,突然按着脸颊。
  感觉脸上有火烧似的异常热度。
  「啊嗯——?」
  圭回过头,笑容凝固在脸上。
  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巨汉——紫藤辰巳,向前迈出一步。
  不同于以往丰富多变的表情,此时他一脸像是要宣泄什么的样子,显得既粗暴又不祥。
  「你这家伙……」
  辰巳粗糙的下巴,磨压着臼齿。
  对这个巨汉而言,树既是他重要的朋友又是恩人。
  之前的冬天。在葛城家的山上发生的那次事件。
  不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重要之人,都被那个少年所救。
  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生命得救的意思。
  那个少年,认可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人们。
  他不是作为一个魔法师,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少年来交朋友。他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说辰巳他们会被救是理所当然的。他还断言,没必要因为是魔法师就要发生惨剧。
  就这样,辰巳、美贯、还有辰巳敬佩如兄的人,都得救了。
  所以,巨汉忍耐不住满腔滚烫的热血。
  (……要践踏……那样的树吗?!)
  而且,辰巳知道。
  被认定为禁忌的人一旦被〈协会〉关押,就会永不见天日。
  「……喂喂」
  圭半脸僵硬地挥着手。
  「姑且提前说一下,就算揍我也是没用的喔?」
  「想要……把那家伙怎么样」
  「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你……」
  圭闭上一只眼说道。
  他同时也评估着对手。
  这个巨汉想宰杀自己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在纯粹的肉体能力之前,年轻人还察觉到了作为魔法师的级别差距。
  强烈的咒力。
  巨汉体内有着,优秀的魔法师世家累计了数代、数十代的血统才最终获得的——举世无双的精气。要是只谈总量的话,那份『力量』甚至能胜过穗波和安缇莉西亚。
  (鬼,是吧……)
  圭想到。
  葛城的鬼。
  传闻守护人,其血肉中有鬼存在。
  传闻其血统的构成中,有着疑似鬼的异形。
  虽然不知道那个传闻有几分真实,但这个守护人,也是个不亚于巫女继承人的罕有魔法师。
  (……哈,还真是集结了一群了不起的怪物啊)
  他悄悄地,笑了笑。
  有穗波、安缇莉西亚、葛城香,还有紫藤辰巳。
  当场的所有人,都是怪物。
  本来的话,像石动圭这种半吊子会在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在这的,都是些从出生之时起就是有着到达顶级魔法师的天赋,纯血的畸形种(Thoroughbred)。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又如何呢?)
  突然,圭也和四人一同,浮想起同一张脸。
  他也是,接触过那个少年的其中一人。
  伊庭树。
  由于拥有妖精眼的特异体质,而被卷入魔法师世界的少年。
  他的行事作风,也带给了自己些什么影响吧?
  「…………」
  看了看周围的,怪物们。
  这么多位魔法师,都是以那个少年为中心而行动的。
  跟魔法或妖精眼什么的无关,所有人都在担心那个少年的安全。
  (现在……是敌人吗)
  圭立刻,挥去脑中的想法。
  胡思乱想。
  不论原委如何,结果自己的立场还是不会变化。石动圭,如今是穷追伊庭树一方,〈协会〉的走狗的身份。
  这也无妨。
  石动圭,无所谓。
  「不管怎样,不会强行要你们顺从的?」
  他玩世不恭地,以食指弹了弹衬衣的衣领。
  硬是吊起僵硬的嘴唇,笑了笑。
  「〈协会〉说到底也就是个互助组织。没有什么权限命令你们。不过……要是拒绝的话,自然是要放弃,在〈协会〉旗下所获得的利益的喔?」
  「…………」
  辰巳,咬牙切齿。
  因为那意味着,实际与魔法世界为敌的意思。
虽说由于〈螺旋之蛇〉的活泛,魔法世界动摇了——但,应该说正因为如此,肃清的暴风雨才会更为严厉吧。
在拒绝魔法的现代,魔法结社要是没有其他维系的话,定然会在一瞬间崩塌。
  在巨汉无处可泄的怒火之前,另一个声音从旁响起。
  「——比起那个来,说小树就是禁忌是什么意思?」
  是穗波。
  圭转过身,竖起单边眉毛。
  「这个问题,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哼了一声。
  「那,〈阿斯托拉尔〉是什么打算?会帮忙抓捕伊庭树吗?」
  「我不是〈阿斯托拉尔〉的代表。也没有决定权。就算你问我这些,我也恕难从命」
  双眼炯炯有神的穗波,严词拒绝了圭的要求。
  「嗯……?」
  圭的眼睛,好像觉得很有趣似地眨着。
  一会儿,站在一旁的香也猛然表情一变,仿效她。
  「妾身也是,尚未能全权管理葛城家。很难立刻给以答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圭饶有兴趣地,点点头。
  「的确如此。〈协会〉也不是和每一个魔法师都签了约。也是会有这种回答的吧」
  圭挠着蓬乱的头,微微苦笑。
  似乎不太遗憾的样子。
  他移开视线,扬扬消瘦的下巴。
  「……不过,你呢?」
  他问道。
  回答声,没有立刻响起。
  在石动圭的注视下,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低着头,紧捏着制服的裙子。
  对着那样的少女,圭再问道。
  「和穗波·高濑·安布勒,葛城家的千金不同吧。你,毫无疑问是全权管理一家结社的首领——那,作为〈盖提亚〉的首领,打算如何回应〈协会〉的请求?」
  提问如在捉弄人一般。
  其余三人也受了那问话的影响,把目光集中于金发少女身上。
  「…………」
  安缇莉西亚无法回答。
  她依旧微微地低着头,捏着裙子的手在颤抖着。
  「安缇……」
  「安缇莉西亚小姐……」
  穗波和香,各自叫到她的名字。
  但是,
  「我……」
  说到一半,安缇莉西亚再一次陷入沉默。
  有很沉重的东西,在封闭着内心。
  对这个高傲的少女而言,这不到一小时里发生的变化实在是太翻天覆地了。
  (……为什么)
  这种想法,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就在之前,还一直是在修学旅行的。
  安缇莉西亚在心中某处想到,就算和〈八叶〉见了个面,魔法世界发生混乱,唯有这一时刻不应该还能平静渡过的吗。
  她想着:不能像个学生一样,享受着极其理所当然的修学旅行吗。
  她一直坚信,那种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的。
  「我……」
  声音在颤抖。
  在眼睑内摇曳的,是一副总是很为难似的少年的笑脸。
  ——正因如此,就更要。
  少女的困惑,只有数秒。
  就连只困惑了数秒这件事,少女也无法允许。
  安缇莉西亚把手放在胸口上,这么说道。

  「〈盖提亚〉,会协助〈协会〉」

  「安缇莉西亚小姐?」
  香小声叫道,
  「高明的判断,十分感谢」
  圭缓缓进了一礼。
  接着,还有一个人,一个同班同学从正面注视着安缇莉西亚。
  一个自就读英国的〈学院〉时起,就一直竞争的对手。
  「安缇……你是真的,想抓捕社长吗?」
  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
  穗波笔直地,问道。
  「……是的」
  相对的,安缇莉西亚则是不露面色地点点头。
  「协助〈协会〉,是遵从秩序的魔法师的义务。更何况此事态已经波及整个魔法世界。不能参杂私人感情」
  「我懂了」
  轻轻地,棕色头发的少女也点点头。
  「这样的话,我就以我的办法来,香小姐也一起来吧」
  「诶?啊,好、好的」
  穗波一把抓住眨着眼的香的手,转身而去。
  就那样,走出圭身边的门口。
  没有一次回头。
  分道扬镳的两位魔女,仿佛早就预料到这必然的诀别般,一次都没互相对视过。

*

  「——喂,喂……高濑!」
  巨汉慌忙追上走出甜品店的穗波。
  他以极富戏剧性的气势和重量感拨开布帘,问向前方的少女。
  「这样子,好吗?」
  「好得很」
  穗波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满地嘟着嘴。
  「安缇还没放弃」
  「还没放弃?」
  「她的事,我比谁都清楚。安缇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不得不依靠这样的她,倒是有点让我火大」
  「……待在〈协会〉的内部会知道得比较多,是这意思对吧?」
  这是,被穗波拖着的巫女·葛城香的提问。
  「嗯。——而且,我们时间很紧张」
  穗波的表情变得严肃。
  「要是接到了葛城家的当家·铃香婆婆的命令就没戏了,找人取代〈阿斯托拉尔〉社长一职的话,同样也就无法拒绝抓捕请求了」
  既然社长被认定为禁忌,〈协会〉就有权利指定个新代表。
  那种孩子气的狡辩,再多做一次是行不通的。
虽然被穗波和香拒绝了,但圭还是那么从容,也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说到底不过是缓兵之计,如今此刻光是把〈盖提亚〉拉在自己一边,就已经很够了。
  原本,〈协会〉和他们自己就实力悬殊。
  要是被认真地盯上了的话,虽然不得已但也只能回避了。
  「这么说……也是啊」
  辰巳也心有戚戚地一脸为难相。
  形势,极为不利。
  明明光对付〈螺旋之蛇〉就已经岌岌可危了,竟然还可能被〈协会〉从背后阻挠,前有狼后有虎。
  即便如此。
  穗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作为出租魔法师。
  作为那个胆小老好人少年的青梅竹马。

  「首先,要找到社长。香小姐和辰巳先生也会来帮忙的吧?」

  「哦哦!」
  「当然」
  辰巳大大地点头,香则是微微点头,对〈阿斯托拉尔〉凯尔特魔法课正社员,穗波·高濑·安布勒的话表示同意。

*

  在穗波她们离开之后不久,留在甜品店的两人面面相对。
  「那么,请〈盖提亚〉贵社也加入到搜查中来吧……话虽如此,现在就只有安缇莉西亚小姐一人呢」
  听到年轻人的话后,安缇莉西亚一下子抬起视线。
  「想投石问路啊?」
  「哎呀」
  圭疑惑不解。
  于是,金发少女的翠眼严厉地,盯着年轻人。
  「设下了和〈八叶〉的会谈,又让一些能调动的〈盖提亚〉弟子在京都附近候命。衙门作风的〈协会〉就不说了,比谁都胆小且谨慎的你——石动圭不可能没调查过吧?」
  「得您高抬,无比感谢」
  年轻人玩笑般地,弯下腰。
  「…………」
  安缇莉西亚咬着嘴唇。
  (……穗波)
  她在想着,已经诀别了的魔女。
  穗波,是知道自己的意图的吧。
  既然情况如此错综复杂,就需要有人能知晓〈协会〉一方的举动。围绕伊庭树的战斗,仅靠个人的〈力量〉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
  并不只是这样。
  安缇莉西亚的纠结心事,肯定连穗波也没完全掌握。
  结果,安缇莉西亚,非守护不可。
  自己的结社,血统延续至今的自己的『魔法』,她都非守护不可。
  比起树和〈阿斯托拉尔〉——比起这些自己真的很重视的东西,非得优先考虑需要继承的东西不可。
  这是只拿『魔法』当手段的出租魔法师,和以『魔法』本身为目的的真正魔法师之间的关键性区别。
  (……我实在是,羡慕她啊)
  安缇莉西亚想到。
  十分地,羡慕。
  理所当然地守护着喜欢之人,这种理所当然,对安缇莉西亚而言是遥不可及的。连想要守护的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不被安缇莉西亚所原谅了。
  非常突兀地,古老的记忆浮现出来。
  那是,第一次签下契约的记忆。
  为了能降服所罗门七十二魔神而签下的最初的契约。
  当时,年幼的安缇莉西亚用于支付代价的东西。

  『和你签下契约的代价……?』
  『我的“时间”如何?』

  自己的时间。
  也就是发誓,把未来连一瞬间都不剩地全部献给魔法。
  交出去的东西何等沉重,何等珍贵,事到如今才明白。
  (我……)
  她悄悄地,咬紧牙关。
  不是后悔。
  对自己献出去的事物,她并不是不甘心。
  但是,即便付出了这么多,也不能战胜〈螺旋之蛇〉的干部。
  (我……要怎么办……才能救树……?)
  她思考着。
  她想象着。
  能够救下那个少年的『力量』。
  想要获得那种『力量』的话——这次,必须交出什么呢。
  不。
  “自己,已经知道了吧?”

  ——对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而言,最为重要的东西,不是在老早之前就定好了吗?

  「——」
  她摇摇头。
  少女像是为了不被恐怖和不安所击溃一样,握紧制服的胸口。
  「怎么了?安缇莉西亚小姐」
  对着那样的安缇莉西亚,圭惊讶地皱着眉。
  「……什么事,也没有」
  她刚毅地,抬起头。
  之后,

  「好了。〈协会〉,想要〈盖提亚〉做什么?」

  灿烂一笑。
  对自己的心事只字不提,〈盖提亚〉的首领,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的微笑,在甜品店的角落里华丽地绽开。

3

  鸭川。
  因为流淌于都市之东,所以古时也称之为东川,是关西附近的代表性河川。
  从风水之理来看,其相为青龙,有时是暴雨后常引发洪水的泛滥河川,有时是对罪人实施处刑的河源刑场,有时又是进行以歌舞伎为主的各种表演的土地,是条一直注视着京都的水脉。
  在它上流的下鸭神社附近有座宅邸。
  那是座极为古旧,和景色融洽到不可思议地步的平房宅邸。
  墙壁是千鸟破风,屋顶是歇山式,受鸭川的水汽影响感觉湿湿的。
  ——然后,在那栋宅邸中的房间里。
  隔着破掉的竹帘,两位阴阳师面面相对。
  如木乃伊般干枯的老人,和穿着平安风格外褂的青年。
  父亲,和儿子。
  御厨庚申,和猫屋敷莲。
  但是,两人的对峙中不见一丝父子之情,四周紧密缭绕着的只有冷酷的杀气。
  「咔,咔咔咔」
  御厨庚申,嗤笑着。
  「想、怎么、样,莲」
  伴随着喘鸣声,老人说道。
  以嘶哑的口音,老人嗤笑道。
  「老夫说过了。老夫,就是,〈螺旋之蛇〉,的〈法〉(Geburah)之,座(sephira)」
  他摊牌了。
  仿佛吐露了个十多年的秘密,这件事本身很有快感似的,他伸出干涸的长舌,皱着深陷入额头的眉毛。
  然后又嗤笑了。
  「汝想、把这样的、老夫,怎么办」
  听到御厨庚申的问题,猫屋敷全身颤抖。
  「想要、杀死、老夫、吗?」
  「…………」
  青年一边把手伸入和服里,一边保持不动,
  他在观察老人——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声音参杂着气喘,却蕴含着强烈到惊人的意识。
  与宅邸同调的咒力,步步紧逼地沿着全身传播开来。
  即便肉体濒临腐朽,其咒力也强烈地述说着,身为魔法师的御厨庚申正处于巅峰状态。
  实际上,正是如此。
  刚才轻而易举地把猫屋放出的灵符无效化的那份灵敏,的确不辱御厨庚申之名。
  年轻时猫屋敷一次都未能与之匹敌的阴阳师,宝刀未老。
  结果,如今的猫屋敷,有没有跨过原来的『力量』差距呢。
  「……我也还在,寻找问题的答案」
  猫屋敷那么说道。
  「社长被认定为禁忌的理由……〈螺旋之蛇〉的术式,都是什么意思?」
  这些才是,最大的疑问。
  据说伊庭树,被〈协会〉认定为禁忌了。
  同时,由于与〈螺旋之蛇〉为伍,〈八叶〉受到了〈协会〉的诅咒。大部分成员都因那个诅咒而倒下了,现在房间里也充斥着浓密的诅咒,想要毒害御厨庚申。
  〈协会〉会如此大刀阔斧的理由。
  御厨庚申不怕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缘由。
  两者的源头,都是树体内的术式。
  「……啊啊。那个、名叫、伊庭、树、的小鬼、啊」
  「最初,说想借出租魔法师的『大祭』,也跟那个术式有关吗?」
  猫屋敷跟着问道,御厨庚申干涸的嘴唇咕地竖起。
  原本就已经很纤瘦的身体,极度弯曲到要折断似的。
  「那个,不、能、说」
  老人看似极为愉悦地,吐出干涸的舌头。
  跟年龄相反,他以感觉混杂了些稚气的口吻,对着自己的儿子这么说道。
  「要试着、用武力,来逼问吗?」
  「您想如此的话」
  猫屋敷的手指嗖地选了一张灵符。
  两人都同为阴阳道。
  同一流派。
  那么,会有偶然性介入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纯粹的实力差距,一定才是两者命运的区别。
  「…………」
  猫屋敷的呼吸,变得轻细。
  伴随着那,咒力在两位阴阳师的周围沸腾滚动,像是要包围全身一般描绘出复杂奇诡的螺旋。即便同是咒力的显现,也和穗波与安缇莉西亚的情况不同,不能说是单纯的发散。
  阴阳道的魔法特性——精密咒力控制。
  比其他任何魔法都要精妙地操纵咒力,使其花为伟大魔法的特性。
  两人所编织的咒力,会以什么形式互相对攻呢。

  「疾!」
  「疾!」

  口诀,瞬间脱口而出。
  灵符,离开两者的手指后,立刻化为惊天紫电互相对拼。
  此为,九天应元雷声符咒。
  在猫屋敷所知晓的灵符之中,最为迅速的术式。
  御厨庚申和猫屋敷,两人都选择了最为迅速的灵符,不仅首先是想要夺取战斗主导权的结果,同时也显示出了两人思考的相似性。
  师傅,和弟子。
  这两人作为魔法师以同一道路到达了巅峰——因此,只需等待结果揭晓即可。

  「疾!」
  「疾!」

  就连放出新灵符的时机都是一样的。
  但是,猫屋敷是边横向跑动边放符,御厨庚申则是座于原地放符。
  这次,放出符不一样了。
  猫屋敷选择的符,飞到半空中放出无数的针,袭向老人。
  此为,太白破军金身符咒。
相对的,老人的手指所投出的符,化为同样数量的石子迎击飞针。
此为,玄天上帝石星符咒。
  紫电和紫电。
  魔针和石砾。
  在宽广的日式房间里,几个魔法互相冲突着引发出飓风。
那是因强力魔法间互相干涉而产生的,狂乱的咒力之风。
同为阴阳道的话,原本这种程度的咒波干涉应该还是能够压制住的,但竟然卷起了如此强劲的咒风——这显示出了两人都身负咒力之惊人。
  烈风在老人盘膝而坐的座位前一分为二,对面猫屋敷的四方上,四只猫造出了阻断风的结界。
  「……喵」
  「喵」
  「唔喵」
  「喵~~~~~~~~~」
  猫咪们,鸣叫着。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被赋予四神之名的猫咪们,就像在说此刻才该轮到自己出场一般,勇敢地互鸣着。
  「原来如此,猫咪,啊」
  老人舔了舔裂开的嘴唇,说道。
  「你的、式神、是吧」
  「是的」
  猫屋敷点点头。
  两位魔法师,都没有退后一步。
  御厨庚申,低语道。
  「小花招,是、没用、的」
  那般强力的符咒,竟被说成是小花招。
  接着,他迅速从背后取出了一个邋遢的陶瓷壶。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6__006.jpg">
  看到还粘着黑土的,式样极为普通的那个壶,猫屋敷脸色一变。
  「——还记、得否,莲」
  御厨庚申揭开那个壶,说道。
  「可是、特意、让藤次、挖出来、的喔」
  老人提到了,在宅邸外面倒着的,猫屋敷同父异母的兄长之名。
  把那个壶一斜,沾着污物的沙子就从里面掉了出来……混在那些沙子里的,雪白的什么东西落到老人的膝下。
  是骨头。
  是极为小型的,野兽的头盖骨。

  「叶惠很疼爱的猫咪。虽然没名字却如此叫它的。……叫做,莲」

  「别叫!」
  接着,猫屋敷也加强语气。
  「您……不准叫那个名字」
  「咕咔,咔」
  老人,嗤笑着。
  「就算是你、也会不爽、的啊。不喜欢、老夫说、发疯母亲的、事情、啊」
  「…………」
  「还是、说,不喜欢、这只猫的名字啊」
  他以混杂着喘鸣声的声音,捉弄着青年,不露出一丝破绽。
  他越说越起劲。
  「叶惠,不了解、你的情况、啊」
  他嗤笑道。
  「……她一直,都是把你、跟这只猫,混淆了」
  「……是的,是那样没错」
  猫屋敷,回答道。
  「她一直把一只猫,跟我搞混淆了。她开心地莲,莲的叫着。猫死了之后,她也一直抱着其尸骸。对站在旁边的我,一次都没理睬过」
  猫屋敷的声音中,失去了一切感情。
  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憎恨,他只是平静得吓人地,注视着老人。
  注视着的,是过去,还是现在呢。
  「所、以,才会用、那个姓啊?是讽刺、啊,还是、什么啊?」
  「…………」
  猫屋敷再一次,沉默了。
  但是,老人发问了。
  「觉得、如何」
  他举起膝下的头盖骨,说道。
  「你母亲、误以为、是你的、那只猫。作为、咒术的、触媒,不觉得、是只跟你、渊源颇深、的猫吗?」
  「…………」
  「开心吧。这可是,只为你,准备的,蛊毒」
  老人腐朽肌肤扭曲着笑脸的形状。
  「这是、对汝、最为有效、的蛊毒、对吧?」
  「随您的便」
  「哦」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猫屋敷的手指嗖地在空中画出阵。
  那是将圆和三角形组合起来,复杂而精致的阵图。
  围成四方的猫咪们配合而动,在青年的周围构筑出相同的魔法圆。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哦」
  听到自己的儿子说出的言辞,老人第一次哼出声。
  以青年为中心所驾驭,增幅,循环的咒力流动让其加深了笑容。
  「石动的旁道所编织的四神相应融合为一啊。记得,是叫做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吧」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之大成卦。然则,吾拆其爻——」

  那个术式,即将完成之际。
  不等膨胀起来的术式完成,猫屋敷就猛然回头。
  「这真是,可惜。我明明是来看热闹的」
  在那,一个白人笑了。
  蓝色太阳镜,体格超过一百九十公分。
  看似高价的纯白夹克被厚实的胸膛撑得满满的,宛若由顶级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脖子上挂着三重黄金和白金的项链。
  「你是……」
  「我是〈螺旋之蛇〉的〈尊严〉(Hod)之座,杰克(Jake)」
  「————!?」
  猫屋敷的身子硬直,就一瞬间。
  在那一瞬间,十多种想法闪过脑中。
  即便是这个时刻,还是可以说青年的判断是很正确的吧。
  就对付御厨庚申一人,双方还是不分伯仲,而新的座——〈螺旋之蛇〉的干部出现了的话,就只能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了。猫屋敷在那一瞬间放弃了完成,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他的意识切换到能立刻发动的灵符。
  因此,术的发动几乎是在男子自报姓名的同时。

  「疾!」

  选择的符,在半空中化为炽热的奔流。
  被猛烈唤起的是地狱之炎。蕴含着连死者都能烧尽的净罪之『力』,猫屋敷最为用惯的符,带着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的剩余咒力,以数倍于平时的威力,从四面八方涌向出现的男子。
  此为,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但是。
  即使是猫屋敷。也没料想到结果。
  燃烧着的,不是白人。
  由于是咒术,所以火势没蔓延,正确来说应该是只会将那人影吞噬的火焰……竟然只是在白人的脚边,烧掉了些极为细小的物体罢。
  「啊啊,真是过分啊。这东西可是很贵的」
  那个物体是——
  「人偶……!?」
  「这就是我的魔法」
  瞠目结舌的猫屋敷,注视着站立于同一位置的白人。
  自称杰克的白人,在挥动了带着好几枚戒指的手指后,用手指嗖地抵住厚实的嘴唇。
  「老底就不揭了。不论是戏法还是游戏,都是严禁胡乱解说的。——而且,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吧?」
  不用说,最后的提醒所指为何。
  当然,猫屋敷也没放松警惕。
  在他对名为杰克的新〈螺旋之蛇〉成员施加攻击时,也没让那个注意力松懈。
  即便如此。

  「——看、招」

  老人的手指,摸向膝下的头盖骨。
  瞬间,吹飞一起从壶中掉落的沙子,头盖骨飞翔于空中。
  应该是,可以避开的。
  然而,猫屋敷却一动不动。
  别说构筑魔法了,他连微动一下都不能。
  这正是,御厨庚申说的『专为猫屋敷准备的蛊毒』的意思吧。
  小小的头盖骨,咬向石像般僵硬着的青年的肩头。
  「…………!」
  轻微的,呻吟。
  眼看要碎裂似的小牙齿残骸,向青年阴阳师注入了某种毒吧。
  猫屋敷极其缓慢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您……」
  「不会死的」
  老人嗤笑道。
  「但是,会、假死、一个月。就、这样,沉睡、吧。莲」
  不知道那声音传进了猫屋敷的耳中没。
  描绘出一道凄惨的弧线,猫屋敷的身子前倾倒向,日式房间的榻榻米。
  「喵~~~~~~~啊啊啊」
  朱雀的叫声,宛如悲鸣般响彻宅邸。

*

  「啊……」
  葛城竭力压制住,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叫声。
  这是在宅邸的外面,不远处的围墙。
  美贯一边照顾着紧贴着围墙,中了〈协会〉诅咒的〈八叶〉下任当家——御厨藤次,一边注视着里面的情况。
  实际上,不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是白虎。
  美贯是通过在四只猫咪之中,尤其擅长咒力同调的白虎,来知觉宅邸中的交手情况的。
  猫屋敷在托她照顾藤次之前,就设置好了这个术。
  但是。
  少女所看到的情形,比预想的还要惨烈。
  杰克,和御厨庚申。
  她看到了,在两位〈螺旋之蛇〉的干部面前,俯面倒地的猫屋敷的身姿。
  「怎么办,怎么办……」
  她保持隐藏,憋住颤抖的声音。
  牙根都没对齐,无力地蹲在地面上。
  「社长哥哥他……猫屋敷先生他……」
  美贯小声说着,想要捂住脸。
  手却,碰到了什么的东西。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6__007.jpg">
  「诶?」
  那是,御厨庚申。
  男人的脸因诅咒而染得漆黑,短促地喘着气。
  虽然这种诅咒不会直接致死,但长久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吧。
  总之……只要这起事件不终结,死者就会不断增加。
  「…………」
  自然地,思考停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少女猛地咬紧牙关。
  ——不可以。
  惊慌失措,也无济于事。
  一定要,做力所能及的事。
  这是在这一年半中,葛城美贯在〈阿斯托拉尔〉学到的东西。
  「……我……要……」
  少女以手指甲拂去眼角说道。
  「我要……好好振作……」
  为了不被别人看见一般,她握紧拳头。
  如今,弱小却绝不会被扭曲的意念,寄宿于那个幼小的拳头里。
  〈阿斯托拉尔〉神道课契约社员,葛城美贯,决定要制止这起事件。

4

  “那个”,是一直在脑子角落回响的声音。
  不管伊庭树有多渴望,也绝不会停止的声音。

  【看吧】

  “那个”说道。

  【视吧】

  “那个”说道。

  【观吧】

  “那个”说道。

  声音在呼唤。
  声音在召唤。
  在身体中回响,增幅,吱吱作响。
  轰鸣雷彻得想要乘此机会破坏掉,伊庭树这种弱小的『容器』一般。
  简直。
  简直,就像是说伊庭树仅仅就是为了在此被破坏而存在一般。
  「…………」
  意识,苏醒了。
  从窗户斜射落下的阳光,灼烧着视网膜。
  这是在某辆卡车里。
  在疾驰于安静车道的车后座上,树被一直放着睡到现在。
  「好痛……」
  他刚按住眼罩,就感觉旁边有人在窥视。
  那人一脸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神情。
  暗色调的金发,再加上棕褐色的眼睛。苗条的身体上穿着高级西装。比树年长一些,身材很高,感觉有点孩子气。
  「树君,没事吧?」
  那个年轻人说道。
  冯·库鲁达。
  他也有妖精眼,是〈螺旋之蛇〉的干部。
  是把树——绑走的人。
  「……什么没事,不没事的……还不是冯先生弄的?」
  「哎呀」
  冯看起来很为难地,挠挠头。
  「姑且,我是想要保护树君的。你现在是被〈协会〉追捕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吧?」
  「我又没求你保护我,我也不觉得你是为我好」
  「这就不好办了」
  年轻人皱起整洁的脸庞。
  他好像极其认真地,以为自己会更加受欢迎些的。
  接着,
  「也是啊」
  清嗓子的声音响起。
  这边是司机座,一人舔了舔涂着黑色口红的嘴唇,回看着少年。
  这是位十分妖艳,二十多将近三十岁那样的女性。
  实际年龄,不清楚。
  一头散发香气的黑发。洁白如雪的肌肤。与所穿毛皮相称过头的姣好身材。虽然这些都满溢着生气与活力,却并不能保证女人本来的年龄。
  崔斯莉亚(Cecilie)。
  有时也被称为吸血鬼的,符文魔法师。
  她正是,奥尔德宾的师傅,残忍无比的〈螺旋之蛇〉的〈王国〉之座。
  「不管怎样,都是专门打昏了他才搬运的啊」
  崔斯莉亚都不好好看前面,呵呵地笑着。
  「不管怎么能言巧辩,这都是绑票啦,这辆卡车也是,为了使我们无法被正确认知而施加了机关是吧」
  「机关……啊」
  「那时也是。〈协会〉在表面的世界也握有权力。啊啊不,表面世界如今才是主要的吧。作为魔法师是堕落了,但以集团来行动是何等的郁闷。刚才起就为了不被盘问,而一直到处玩小花招」
  把拇指上载着的硬币,猛然抛起。
  树的右眼伴随着痛楚捕捉到了,刻在上面的如尼文——写着『马』的意思的文字。
  少年环视了一下车内,说道。
  「是用这辆车……把我搬来的啊」
  「没错」
  崔斯莉亚点点头,说道。
  不错。
  被冯强制瞬间移动到左大文字山的树,这次是被强行载上了崔斯莉亚的卡车。
  虽然一开始就直接瞬移到目的地是很好啦,但原本瞬间移动这种魔法本身就是极为细致的东西。能办到的魔法师本身就是屈指可数,而尽管是这些魔法师,能使用的地点和时间也很有限制。会这样准备卡车,对他们而言是必然的吧。
  但是,还有个疑问。
  这之后……要把树怎么办,这一个疑问。
  少年挥去害怕,询问道。
  「想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哎呀哎呀,还真是相当乐观的人质啊。面对如此凶残的绑匪,你以为你问什么我们就会回答什么啊?别那么天真行不?」
  「…………」
  「不过,也不要因为这样就想要逃跑喔?」
  面对露出牙齿的崔斯莉亚,树咬紧牙关。
  意识,转到右眼。
  意识到了在眼罩内湿润地扩散开的、宛若疼痛般的感觉。
  ——或者。
  如果只有冯,或是只有崔斯莉亚的话,取下眼罩也许还能对付。尽管不能打倒对方,但逃跑应该还是能办到的吧。
  但是,同时对付两人就不可行了。
  每一人都是登峰造极的魔法师,像这样两人聚在一起的话,树这点本事就没辙了。即便算上眼罩内的妖精眼,也无例外。
  「…………」
  手,离开眼罩。
  可能是从那情形,把握住了少年的心情,
  「哈嗯,幸好你还没有笨到家啊」
  崔斯莉亚歪着嘴,说道。
  就在那时——。

  「——你的眼睛啊」

  冯说道。
  「喂,冯?」
  年轻人没有理会皱眉的崔斯莉亚,告知道。
  「会治好,树君的眼睛的」
  「……同样的话,对一年多的穗波也说过吧?」
  所以,那时的穗波叛离了〈阿斯托拉尔〉。
  她即便是拿布留部市的龙当祭品,也想要治愈树的眼睛。
  那是,凯尔特魔法本来的魔法特性。她和冯一起确立的魔法,据说作为代价的祭品的价值越高,就越能发挥强大的力量。
  冯作为穗波的学长,怂恿穗波去做了那仪式。
  「是的」
  冯承认道。
  「我的眼睛……」
  话说到一半,树猛然咬紧臼齿。
  右眼,撕心裂肺般疼痛。虽然疼痛以前也会发生,但现在却变得更加频繁了。
  「冯先生,对我的眼罩……做了什么吗?」
  「没有」
  冯摇摇头,说道。
  「因为已经,没那种必要了」
  「没必要……?」
  「刚才,在那个甜品店视见了我的妖精眼了吧」
  年轻人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现在是觉得那只是普通的,棕褐色的眼睛。
  年轻人所使用的隐形眼镜,是如树的眼罩一样的咒物,还是他用于能完全控制妖精眼,其理由尚不明确。
  「你的妖精眼对我的妖精眼起反应了——仅此而已,你的眼罩已经脆弱到,再也经受不住的地步了」
  「那还不是……」
  树反驳道。
  「很久以前……冯先生,弄坏导致的」
  「这话不假」
  年轻人为难地挠挠脸。
  之后,他突然变得一脸认真,摸向少年的脸颊。
  「…………!」
  「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即便不知道也应该感觉到了。你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十年前——不,是在十一年前,你所视见的术式“发育”成了什么样」
  即便想揪开,年轻人的手也不放开。
  目光,无法从冯认真的眼睛里移走。
  「〈螺旋之蛇〉所需要的,就是那个术式」
  「——你这家伙……」
  这一次,崔斯莉亚以野兽般的声音杀气腾腾地低语。
  但是,就算这样,冯也没有介意。
  而且,他还继续这么说道。
  「你的眼睛所培育的……『生命果实』的术式,〈螺旋之蛇〉很想要」
  「生命……果实?」
  树的手,移向自己的眼罩。
  轻颤的手指焦急地擦过眼罩表面时,右眼里疼痛无比。
  从驾驶座,猛然卷起热风。
  树视见了,以那为中心,释放咒力的文字。

  卜(注:这是符文图)

  看到了其『意思』为『炎』。
  不止是树,连冯也一同卷入的爆燃烧尽的业火,突然膨胀向后位座。

  「——我命令」

  之后,那火焰,被吸入年轻人立起的手指尖端。
  树的右眼伴随着些许疼痛视见了,如尼文字即将生成的魔法,被连同咒力一起无效化了。
  崔斯莉亚哼了一声,露出牙齿。
  「我又不会下杀手?」
  「明明杀气腾腾的」
  冯微笑了下,轻轻咳了下。
  其侧脸,看上去比平时要青些,是树多心了吗。
  「记清楚比较好。树君」
  年轻人的声音很是轻柔。
  目光仍是一直盯着树的眼罩,温柔到吓人,专注十足。
  「你的眼睛,是希望」
  他率直,相告。

  「这便是我们的愿望……也就是,所有魔法师的愿望」

5

  ——之后,另一幕。

  另外有两个,〈阿斯托拉尔〉的社员。
  京都·北部。
  船冈山。
  作为都市灵脉的根基,历史悠久的灵山。
  在半山上,三位魔法师面面相觑。
  一边两人是,穿着轻薄套头衫的半透明少女,和身着深红大衣的男孩子。
  黑羽真奈美,和奥尔德宾·葛劳兹。
  黑羽,先开口道。
  「那么……您是说不论如何,都要抓捕树君吗?」
  「是的。因为他现在被认定为禁忌了嘛」
  对面的男子点点头,说道。
  除了从嘴里缓慢冒着紫烟的雪茄,从年龄到表情,这男子不具任何特征。可以说是取一个个零部件拼凑而成的,但看到全身时,却没留意任何印象。
  影崎。
  或者,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男子被如此称呼。
  他们刚从那个男人那得知了,伊庭树被认定为禁忌的事实。
  「话虽如此……〈阿斯托拉尔〉本身并无罪。提醒你们请不要做无谓之举。……再见」
  告知完该告知的事后,影崎转身而去。
  那背影,拒人搭话。
  虽然如此,却和冷酷不同。宛如岩石与水一般,仿佛在说,一开始就对两位没兴趣。
  「等一下」
  奥尔德宾对那背影挽留道。
  这声音,虽然外在强力——却像是鼓起勇气硬挤出来似的。
  「抓到那个笨蛋(Dummkopf)之后……你们会怎样」
  「和你想的一样吧」
  影崎身子都不转,就回答道。
  他继续向前走着,几步后停下。
  「哎呀」
  一声后,仅把无机质的目光,投下这边。
  因为他注意到了,从那方向溢出的杀气。
  他极为平静地,问道。
  「看来你所想很不好啊。……想咬我吗?吸血鬼的徒弟」
  「……不错」
  奥尔德宾回答道。
  少年隐藏住后背的颤抖。
  从怀中抽出的手指间,夹着几颗小石子。每颗石子上都刻有精密的如尼文。
  现在,那些如尼文被奥尔德宾的咒力流过,慢慢地染红。
  这被称作符文染色。
  符文魔法师用自己的血或咒力将文字染色,通过这种做法显现其『力量』和『意义』。
  「——染色的速度,很不错嘛」
  影崎嘀咕了一句。
  罕见之至。
  这个男人,会对别人的本领加以称赞什么的,闻所未闻。
  也就是说奥尔德宾·葛劳兹的魔法,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那个吸血鬼施加于身的魔法,即便是被诅咒的魔技,也已化为少年的强大而萌芽了。
  面对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奥尔德宾到底选择了何种符文……
  ——但是。
  「等下,奥尔德君」
  快比少年释放符文,半透明少女介入两人之间。
  「黑羽!?」
  「再等一下,奥尔德君」
  「闭嘴!你什么都不懂!既然〈协会〉认定了禁忌,就定死了。不容翻改。所以,至少趁现在除掉这家伙——必须争取时间,不然那个笨蛋(Dummkopf)就……」
  「在〈阿斯托拉尔〉我是前辈」
  少女清晰地,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一瞬间,连奥尔德宾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影崎把视线移向少女。
  「什么意思?」
  「没什么」
  少女摇摇头,说道。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
  「哦」
  影崎看起来好像很无趣似的,随声附和道。
  「…………」
  黑羽,停话了。
  她由于是灵体,不会有呼吸什么的,却像是想起了呼吸的方法般按住胸口。
  简直就像是要挤出久违了十年左右的吐息一般,少女询问道。

  「——影崎先生,明明是〈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为什么却想与〈阿斯托拉尔〉为敌呢?」

  「什……!」
  奥尔德宾,伴随着惊愕而眼睛鼓出。
  影崎,只是平静的。
  嗵地……敲了下雪茄,烟灰掉落地面。影崎轻轻踩了踩烟灰,目光慢慢转了回来。
  还是老样子,漆黑眼睛没映照出任何感情,他问道。
  「是听猫屋敷,或尤戴克斯说的吗?」
  「不是」
  黑羽摇摇头。
  「但是,我听了大家的话后,就莫名地想到。〈阿斯托拉尔〉的最后的社员——柏原先生,会不会就是影崎先生呢什么的」
  「…………」
  影崎沉默了。
  奥尔德宾,只是茫然地思考着少女的看法。
  柏原代介。
  他的事,倒是听过一些。
  以前尤戴克斯说过的,十二年前的故事里出现过的人物。
  自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社长·伊庭司创社以来,就一直在公司的,道术的魔法师。连那个〈螺旋之蛇〉的干部都打跑了的魔法之强力,倒是很符合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一点。
  就能力而言,倒是可以同意黑羽的话,这两人是同一人。
  但是。
  「……你是在想现在的我,和柏原代介,给的感觉十万八千里是吧」
  影崎说出了,和奥尔德宾的疑问相同的内容。
  「是的。完全不同」
  黑羽也微微苦笑。
  的确如此。
  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柏原社员,总是哆哆嗦嗦的,老好人,和现在的影崎一丁点相似之处都没。
  怎么说呢,那个老好人的感觉,想人想起树那样的普通人。
  「不过,果然还是相似」
  黑羽告知道。
  「哪里相似」
  「我也不清楚」
  「哈?」
  影崎惊讶地叫出声。
  这不止是闻所未闻或罕见之极,都可以认定是奇迹了。
  「啊哈」
  黑羽把手抵住嘴唇,继续说道。
  「可是,没什么理由。真的没有。——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女人的直觉,吧」
  她笑眯眯的。
  明明是个幽灵,那太阳般的笑脸,给人印象却和幽灵截然相反。
  影崎听到后,微微露出了笑容。
  之后,
  「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男人小声道。
  「…………」
  结果,也就那张无表情的脸动摇了下而已,奥尔德宾愕然了。
  他一直看着两人,眼睛睁得圆圆的。
  因为在最后影崎的声音中,他感觉到了包含着些许的感情。
  (难道说——)
  考虑到其真实身份,奥尔德宾摇摇头。
  他觉得那实在是,和影崎这人差别太大了。
  因为那极为理所当然的感情,很难联想到他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一在〈协会〉中也算特别的立场。
  (就因为如此……才会那样)
  奥尔德宾拼命打消,自己的想法。
  难道说……那种感情是微笑也说不定……这种想法。
  「那么,我是柏原的话,你想怎么样」
  影崎冷淡地,问道。
  那表情里,已经毫无任何感情的残渣了。
  据说是〈协会〉副代表达留斯·利维(Darius Levi)最为亲信的魔法师,仅仅数秒就变回了原本的异常表情。
  「请告诉我」
  黑羽毫不胆怯地,说道。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6__008.jpg">
  「告诉你?」
  「我不想问〈协会的〉影崎先生,而是想问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社员柏原先生。树君是禁忌这事,是什么意思?我们能为〈阿斯托拉尔〉力所能及的事,有哪些?」
  「你觉得你问,我就会回答你?刚才,我也应该说过了我们的利益是敌对的。但是,你却想用不熟的前后辈关系来获取信息,有点厚脸皮吧?」
  「我,一事无成」
  少女承受着无情的目光,更加有力地,说道。
  「我不像其他各位一样是魔法师。也不像树君一样有特殊才能。所以,不管有多厚脸皮,手段多难堪,我也会揪住不放的」
  她以不屈的决心,紧盯着影崎。

  〈阿斯托拉尔〉幽灵课正社员,黑羽真奈美,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甩向曾经的大前辈。
————————————————————
更新为第1章校对版

PS
以上是序章 时间很紧张啊
再发个本作系列已发售的书单好了
附个日方小说出版情况 供大家参考下
1 ~魔法使い、貸します! 2004年8月初版 【有汉化】
2 魔法使いV.S.錬金術師! 2005年3月初版 【有汉化】
3 魔法使い、集う! 2005年7月初版 【有汉化】
4 竜と魔法使い 2005年11月初版 【有汉化】
5 魔法使いの宿命 さだめ)! 2005年12月初版 【有汉化】
6 魔法使い、修行中! 2006年6月初版 【有汉化】
7 鬼の祭りと魔法使い 上) 2006年10月初版 【有汉化】
8 鬼の祭りと魔法使い 下) 2006年11月初版 【有汉化】
9 魔法使いのクラスメイト 2006年12月初版 【有汉化】
10 吸血鬼V.S.魔法使い! 2007年7月初版 【有汉化】
11 妖都の魔法使い 2007年10月初版 【有汉化】
12 魔導書大全 2007年12月1日初版  【无汉化】
13 魔法使いの記憶 2008年1月1日初版 【无汉化】
14 ありし日の魔法使い 2008年4月1日初版 【有汉化】
15 魔法使いの妹 2008年08月01日初版 【有汉化】
16 旧き都の魔法使い 2009年3月1日初版 【有汉化】
17 滅びし竜と魔法使い 2009年7月1日初版 【本卷汉化完毕】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毁灭龙与魔法师][三田诚][日16卷][自翻/简体][TXT&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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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sedwa8487 + 60 LZ你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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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30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1-23 14:29 编辑

第2章 魔法师,与罪恶的奇迹

1

  穗波她们停下脚步的地方,是坐落于只园町偏东北方向的小桥。
  这是条从鸭川分流出来的,细小支流。
  河道狭窄,水也不深,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石子整齐地排列着。
  然后,在架设其上的红木梁桥上,
  「——高濑」
  辰巳对中途驻足感到焦急,竖起宽厚的眉毛。
  「不是要去〈八叶〉吗?」
  「不是」
  穗波摇摇头,说道。
  「就算现在去〈八叶〉,我觉得也已经结束了。既然〈协会〉说〈八叶〉串通〈螺旋之蛇〉,那就应该是跟我们一样,或者〈协会〉更早就对〈八叶〉动手了」
  少女断言道。
  实际上,如穗波所猜想的一样,在她们遇到〈协会〉的魔法师们时,〈八叶〉的成员就因诅咒而倒下了。
  「……而且,不论是美贯还是猫屋敷先生,手机和社章的线都连不通。可能是和〈协会的〉人一起中了〈螺旋之蛇〉的招了」
  「美贯她……什么!」
  这是,香的一声叹。
  白皙而年幼的脸扭曲着,她咬紧嘴唇。
  葛城美贯,对少女而言,是唯一的妹妹。
  两人共担痛苦,共有着密不可分的悲哀。即便各种原因导致美贯离开葛城家在〈阿斯托拉尔〉生活——却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的羁绊更难以取代。
  (……可恶……)
  她强忍住心中愤怒。
  悔恨与绝望交织的强烈冲动,蹂躏着十一岁的年幼身体。
  眼看就抑制不住那份感情的当口,小小的后脑勺,被大其数倍的柔软手掌所包裹。
  是巨汉的手。
  「辰巳」
  「帮忙就行了,帮忙……」
  话语虽轻,其包含的意义却很沉重。
  最为重要的是,手掌传来的温暖,正支撑着少女。
  「……唔呒」
  香将体重暂托于那份温暖,吐出一口气。
  之后,
  「穗波殿下……有何打算?」
  「首先,要推断出社长被带到哪去了」
  穗波从制服的内侧,沙啷地取出带状的某物。
  在细银锁前端系着水晶的那个,是用于探测术(Dowsing)的锁链。
  「用这个,就能知道吗?」
  「社章的线断了,我想对方也做了准备应对一般探测术手法。不过,有提示」
  「提示?」
  对着皱眉的香,穗波这么说道。
  「御厨庚申说过的……『祭典』啊」
  「不过……既然串通〈螺旋之蛇〉的话,那个『祭典』就应该不是无的放矢的吧?」
  虽然这是辰巳所问,但穗波却提示了别的看法。
  「我觉得不会全都是假的」
  她注视着探测术锁链,说道。
  「如果只是要绑社长的话,昨天就可以绑了」
  「昨天?和〈八叶〉见面的时候啊」
  「嗯」
  少女点点头。
  「特意在前天制造会面的机会也就是说,御厨庚申有必要亲眼确认一下,埋藏于社长体内术式的情况。虽然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螺旋之蛇〉在京都期间,想对存在于社长眼里的术式动些手脚」
  穗波反复推测,转向香。
  「香小姐,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
  「香小姐也看到了吧?社长的妖精眼」
  「……唔,呒」
  今年年初的事。
  葛城的,鬼的事件。
  在那起间接牵扯〈螺旋之蛇〉的事件里,在进退维谷之时,伊庭树取下了封印右眼的眼罩。
  那惊心动魄,怎么会忘。
  那不仅仅是单纯地,看穿咒力或魔法本质什么的,这种程度的东西。
  阻止了鬼的诞生,融合了好几个魔法系统,甚至创生了一条灵脉的奇迹——很符合魔法师不可说出的那个词的现象——香对此记忆犹新。
  然后,穗波说道。
  「对那个妖精眼……用这个都市能进行干涉的仪式,有什么线索吗?」
  「说道阴阳道对灵脉……著名的就是泰山府君祭……考虑到今天的天道的话……」
  香专心思索,捂着嘴。
  的确,有缩小范围的要点。
  不管是多高强的魔法师,要接触那个级别的术式的话,都必须准备相应的仪式。虽然也可能会逃到安全的地方,但那样就解决不了土地的问题了。
  要想施展强大的魔法,能承受它的土地就是不可或缺的。
  而且,世界强大的灵地都被〈协会〉与其关系者所控制。
  就算在这里绑走树,摆脱〈协会〉的追兵,也避免不了第二次,第三次地被〈协会〉嗅到行踪的危险。这样的话,在绑走伊庭树的这个地方,直接进行仪式就是最为方便且有效的。
  更何况,再考虑到特意邀请〈阿斯托拉尔〉,来京都这片稀有灵地的理由和必然性的话——
  「…………」
  香的沉默,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
  她不顾会弄脏长袖而蹲下,用手指抚摸着桥,描绘着复杂而精致的图形。在轮廓的一部分快要正确地临摹出京都土地的外形后,辰巳和穗波明白了。
  就像是测算了数次一般,少女洁白的手指圈了同一地方,之后她开口道。
  「没办法限定成一处。〈螺旋之蛇〉不一定是以阴阳道为主来进行仪式的。既然是用京都这片土地的话,能限制在七处」
  「告诉我地点」
  穗波,用力说道。
  沙啷一声,探测术锁链响了。
  「之后——最后一步由我来锁定」

*

  「……怎么了?」
  听到安缇莉西亚的声音后,石动圭看似弱不禁风地耸耸肩。
  「没有没有,貌似有点小麻烦」
  他一边玩弄着胸口的坠饰,一边发出噶达嘎达的声音,敲击着笔记本电脑键盘。
  这是在之前的,甜品店。
  那之后两人就没再移动,在甜品店里等待。
  要说有什么变化,也就是圭坐在附近的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而已。
  不嫌弃科学技术,相当有〈协会〉风格,似乎对策本部的信息都是通过互联网发布出去的。
  被冯所打倒的魔法师,也已经被转移走了。
  说〈协会〉控制了店铺好像是真的,一直没有新客人或店员出现。
  「果然,不行啊」
  圭敲了敲桌子,皱着眉。
  「什么不行?」
  「看来〈螺旋之蛇〉,比想象中要来真格的。前往〈八叶〉宅邸的同志,基本都失去音讯了。……这样看的话,三个月前袭击〈学院〉级别的家伙,是出动了好几个吧」
  最后的,是自言自语般的嘀咕。
  对着咋舌的圭,安缇莉西亚开口道。
  「是想得太天真了?还是战力分配错误?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听您这么一说,很刺耳啊。……但是,越是天才的魔法师,就越固执,不听别人言啊。安缇莉西亚小姐也知道的吧?」
  「是的。你不用说得我这么不舒服」
  安缇莉西亚一边移开目光,一边表示同意。
  实际上,这是〈协会〉的软肋。
  互助组织〈协会〉,虽然把持有财政界的的权力,但旗下直属魔法师的数量却不多。而且,那些直属魔法师又良莠不齐,而出类拔萃的——也就是所谓的天才级别的魔法师,就显得凤毛麟角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因为〈协会〉统筹那么多的结社,它就不能偏向一个魔法系统。
  尽管如此,魔法师这种生物,对魔法又很是执着。高位的魔法师稀里糊涂地集结起来的话,〈协会〉的公平性和组织力会在一瞬间瓦解的吧。
  尤其是在被科学这种价值观所蹂躏的现代,〈协会〉会偏向政治力也可以说是当然的结果。优秀的魔法师不再协助〈协会〉——虽说是恶性循环,但也是自然而然地形成的。越是达到称为天才的级别,对科学和俗世的厌恶感就越强。
  ——正因为如此。
  一丁点的例外,都会引发恐惧。
  〈协会〉所保有的刀刃。
  既是魔法师,又在魔法本身上看不到价值之人。
  兼具对〈协会〉的极大忠诚,和甚至凌驾于AAA级别结社首领的咒力之人。
  他们,被这么称呼。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是吧)
  安缇莉西亚的表情中,闪过一丝阴影。
  那是对这位高傲的少女而言极为罕见的,被称作胆怯的感情。
  但是,相对于〈协会〉的活动范围遍及全世界,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又因为要镇住周围,就几乎就没什么人员为这点小事而动。
  规模上处于压倒性劣势的〈螺旋之蛇〉,就钻了〈协会〉的这一点空子。
  (……虽然稍微感觉好些了……但树他)
  她悄悄地,握住拳头。
  被〈螺旋之蛇〉拐走的少年,仍是下落不明。
  从冯的口吻来看,还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但会被置身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安缇莉西亚也想象不出。
  (…………)
  胸口,好痛。
  想见他想得,胸口要裂开一样。
  但是,见到了又怎么样。
  像这样已经变成敌人的自己,该以什么表情出现在树的面前呢。
  更何况,输给〈螺旋之蛇〉干部的自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做的。
  (……如果,有『力量』的话?)
  提问,侵入自己的心里。
  若无其事地伸入制服怀中的指尖,感觉到坚硬的触感。
  是个粗糙的青铜壶。
  安缇莉西亚知道其里面藏着的,无形之物的真身。
  至上四柱。
  不成熟的安缇莉西亚如今仍未能完全控制的魔神们,也沉睡于那壶里。
  不,说不成熟是过于苛刻了。放眼〈盖提亚〉的历史,能达到直接控制至上四柱的人屈指可数。能唤起全部四柱的人,除了传说中的所罗门王以外,就只有安缇莉西亚的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札斯(Oswald Lenn Mathers)一人而已。
  以安缇莉西亚的素质和勤奋,要想有一天能降服四柱也不无可能吧。
  (即便如此……)
  少女的手指,在青铜的表面画着圈。
  冰冷而坚硬的不快触感,对现在的少女而言是支撑。
  正在此时。
  突然感觉到震动,安缇莉西亚从怀里掏出手机。
  圭,竖起单边眉毛。
  「哎呀」
  「喂喂」
  应答了声接话器,对话了两、三次后,少女马上按下电源键。
  她收起手机,转向圭。
  「达佛涅打来的」
  「原来如此。她说了些什么吗?」
  「按刚才石动先生说过的,让在附近候命的〈盖提亚〉弟子们,进行了探查仪式。虽然阻碍很严重,但刚才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反应」
  「是哪位呢?」
  「…………」
  少女有一些,犹豫。
  而且,犹豫不足一秒。
  「〈盖提亚〉捕捉到了,伊庭树的位置」
  她如此,放话道。
  「原来如此」
  圭也钦佩似的点点头,说道。
  「那么,身为〈盖提亚〉的首领,劳驾安缇莉西亚小姐自己,也出马抓捕伊庭树吧?」
  「————」
  少女微微屏住了呼吸。
  仿佛没明白其含义似的,拼命忍耐着。
  因为,虽然石动圭的表面上一如既往,但眼神却隐藏着像是要渗入自己体内般的尖锐。
  那是,想要打量她的眼神。
  所以,
  「当然了」
  少女给以肯定,说道。
  心脏的跳动剧烈得让胸口生疼。
  ——如果此刻心脏停止跳动该有多好。
安缇莉西亚由衷地想着。
  那样的话,就不用说这种话了。

  「不管是〈阿斯托拉尔〉,葛城家,还是〈螺旋之蛇〉,都休想阻挠我,由我来对伊庭树……不,是对〈协会〉认定为禁忌的怪物……进行抓捕」

2

  时光,无情地飞逝。
  不管是发生在城镇的悲剧还是忧愁,都平等地被刻上时光的印记。
  初秋的太阳也逐渐西下,慢慢带上了黄昏的绯色。
粘稠的色调,宛如鲜血一般。
  在这与古都不相称的残阳下,
  「哎呀哎呀……累死了啊」
  听见一个感慨的声音。
  冯·库鲁达。
  在他旁边的泥泞地面上,还走着树和崔斯莉亚。
  这是在森林之中。
  是条位于低矮丘陵的,连兽道都算不上的坡道。
  地点,是京都中心部偏南方。
  几小时前,在京都北方被绑架的树,被冯和崔斯莉亚带着,绕到了京都南方的丘陵。
  途中也遇到了几次盘查,但每一次冯都只是轻轻挥动手指,警官们就全都像是忘记了树他们所乘的卡车一样,慌乱四散了。
  这是妖精之迷惑,年轻人是那样说的。
  「虽然这种骗小孩的暗示对魔法师不怎么有效,但对一般人就绰绰有余了。当然,〈协会〉那边也料到这种事了吧,所以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
  树一脸严肃地听着,冯说明的声音感觉上似乎有些疲劳。
  之后,在这个丘陵的前面下了车。
  「哎呀呀,好严密啊」
  冯登着丘陵,叹了一口气。
  「不只有盘查,四处的魔法陷阱还真是够多的。在全城派了多少魔法师啊。我手头上的符咒,都要用光了」
  「拜此所赐,花了成倍的时间」
  崔斯莉亚也以焦急的声音,乱挠着太阳穴附近。爪子还那么锋利,眼看皮肤都要破了。
  丘陵上,杉树茂密列立。
  虽然杂乱,却和之前的左大文字山不同,莫名地有着人工物的氛围。
  抬头仰望,可见远方壮丽城镇。
  「知道这是哪里吗?」
  冯对树耳语道。
  「现在隐约可见的那是伏见城。正确地说,是仅仅重现了烧毁的伏见城天守阁的复制品」
  「导游吗……」
  冯对盯着自己的树微笑着挥挥手。
  「好了好了。不管树君怎么想,还是弄清楚自己被绑架到的地点比较好吧?你想,逃跑可能也会比较方便」
  「明明就没想过,让我逃跑什么的」
  「话是没错啦」
  年轻人加深了微笑。
  现在的情况是:隔着树,崔斯莉亚走在前,冯走在后,形成前后包夹之势。别说逃跑了,就连树步行的速度都被两人所控制。
  冯,仰望着丘陵的坡道。
  「这一带,是皇陵来的」
  皇陵。
  古语,墓也。
  大多是为凭吊继承高贵血统之人而建——或者说,在生前就已经建好的巨大墓地。
  「一个是桓武天皇陵。还有一个是明治天皇陵。掌管这个国家的两位王。在那两位的皇陵的中间,就是刚才的城——战国时代的霸者,丰臣秀吉建的城。有趣吧?这么一说,三个不同时代的王,都特意指定了这片土地。」
  冯的话语里虽然参杂着疲劳感,但却无停顿地继续着。
  「…………」
  其特殊性,连树也明白了。
  右眼的,疼痛。
  跟冯再会后就从未停止的疼痛,在来到这丘陵后就更剧烈了。

  【看吧】

  那只眼,说道。

  【看吧。视吧。观吧】

  眼睛,又说着。
  火辣辣地,电流似的什么的东西,从右眼冲向脑髓。
  意识几乎要被那份疼痛带走。从刚才起,自己所用的口吻,像是在被别处的另一个自己窥视着似的,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吧。
  但正是因为那份疼痛,令自己连土地的咒力都视见得一清二楚。
  (这个是……?)
  树皱紧了眉头。
  咒力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
  实际上,就树现在的状态而言,如果承受了像以前飞鸟的土地那样浓密的咒力,大概会痛昏过去吧。
  但是,其『存在方式』,太特殊了。
  (空荡荡……?)
  那种感觉,树还记得。
  简直,就像是空了的大坝一样。
  感觉是明明过去承受了海量的咒力,却突然消失了,仅有接受了咒力的『容器』残留了下来。
  咒力所制造的,『容器』。
  (竟然把我,带到了这种地方……?)
  思考着的同时,水苔的臭味突然传入鼻孔。
  「水——?」
  ——霎时间,一片森林出现在眼前。
  在炫目的红光下,树不禁按住眼皮。
  瞬间,真相大白。
  ——是水面的反射光。
  在森林中央,一个小运动场大小的池子满满地装着水。
  「……这里,是?」
  「治部池,是这样称呼的」
  冯告诉树。
  「还有刚才的皇陵,本来是只有这个国家血统高贵的一族才能进入的土地」
  说着,年轻人嗖地摊开双手。
  「这一片,很久以前,是比现在大得多的池子来着。说是池,规模而言更应该称之为湖吧。这片大水源连通着鸭川、桂川、宇治川、木津川和淀川」
  「湖?」
  树紧皱着眉。
  树看修学旅行的小册子知道,宇治川有从附近流过,但却不记得有这么大的池。
  「巨椋池,它被这么称呼过。镇守京都之南——朱雀位的地方」
  「那……为什么?」
  「被填水开垦过了。过去的美丽尽失」
  这是,身边不远处的崔斯莉亚得意地微笑着。
  「怎么说,都当了〈阿斯托拉尔〉的社长一年多了。阴阳道的风水一说总有听过吧?」
  风水。
  这是一种观测一片土地的灵脉流动,占卜都市和住所的凶吉,视情况颠覆那些凶吉的思想。
  这个概念,被多数魔法和学问所吸取,尤其在阴阳道里占据中枢位置。
  比如说,猫屋敷所饲养的四只猫的名字也是这样。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玄武——镇守北方,吸引灵脉之力。
  白虎——镇守西方,驾驭灵脉之力。
  青龙——镇守东方,增幅灵脉之力。
  朱雀——镇守南方,滞留灵脉之力。
  「在被填埋的巨椋池里的是朱雀。池子为的是滞留京都的龙之力」
  崔斯莉亚说道。
  然后,她注视着眼前的小池子,冷笑着。
  「尽管放在极东确实是块上品灵地,但这么小的池子,也容纳不了曾当过一次首都的灵脉。填湖工程表面上,说是因为预防洪水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执政者也许另有所图吧?」
  崔斯莉亚舔了舔嘴唇。
  觉得背后的意义有多重大,这是因时代和人而异的。
  灵脉混乱了的都市未必就一定会衰弱。
  只是单纯地仿效削山填池的城市规划,其结果不会是非现实性的东西。只要不进行会引发咒波污染的仪式,人体是不会直接发生异常的。
  风水所引起的变化,说到底就是细微影响的累积。
  或者,是保证物流和水源,这种极为现实性因素的反面。
  考虑到风水用于城市规划的一方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对原本就生活于非现实之中的,魔法师而言呢?
  「好了,历史课就到此为止吧」
  崔斯莉亚重新转过身,说道。
  双眼中,闪耀着不祥的光芒。
  「重点是,这里一直是空荡荡的……这灵脉搞得我,连吃都不想吃了」
  「…………」
  树,沉默了。
  那跟少年对京都的第一印象吻合了。
  内蕴的丰饶咒力因突如其来的崩溃而混乱不堪的,衰老之龙。
  少年所掌握的京都灵脉,就是这种状态。
  「就因为这样,才和你相称」
  女吸血鬼的笑容,让树咬紧牙关。
  他将意识移到压抑不住疼痛的眼罩深处,以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
  「和我相称……是指存在于我眼里的,生命果实,是吗?」
  「冯就是多嘴啊」
  崔斯莉亚瞟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咋舌了下。
  「不过,就知道这个词,却连内容也不清楚。这样有什么意义?」
  「也许没有」
  「哈啊?」
  崔斯莉亚皱着眉。
  宛若野兽般会按心情逐步啃食少年生命的,暴力装置的表情。
  「不过……想弄清楚的想法本身,我觉得一定是有意义的」
  树,抬起头。
  他不是以连眼罩也能透过的右眼,而是以极为普通的左眼,盯着崔斯莉亚。
  自己,分毫也敌不过眼前的女吸血鬼。
  不过。
  至少,那只眼是绝不会移开视线的。
  「漂亮,漂亮」
  女吸血鬼,干脆地拍着手。
  「不过,想过对我大放厥词的代价吗?」
  手指嗖地在少年的胸膛上画出弧线。
  制服的表面,光被那爪子碰触到就裂开了。
  只要愿意,估计连少年的心脏也能轻易贯穿的爪子在制服表面游走着,崔斯莉亚以甜美的嗓音喃喃地问道。
  「比如说……奥尔德那娃,不想退货吗?」
  她说出了过去自己的,徒弟的名字。
  「反正,你那也厌烦他了吧?也差不多是该还回来的时候了」
  「奥尔德君他,不是给来给去的东西」
  「哈」
  女吸血鬼嗤之以鼻。
  「无聊啊。真是有够无聊的啊!那娃是我的东西喔。从脚尖到头顶,一点不剩地都是我的所有物。就算腻了扔掉,也不想被别人捡去」
  她露出牙齿,洁白的齿尖滴着口水。
  仿佛立刻就要,把少年从头盖骨开始吃掉一样。
  「对着我的东西……乱施恩惠的是谁啊?」
  她猛然抓住树的头。
  爪子埋入太阳穴处的皮肤,伤口渗出血。
  明明女人连一半的力道都还没用到,少年的头盖却嘎吱嘎吱地响着。
  「啊……咔……」
  「怎么了?要死了么?要被握爆脸蛋挤出眼球吗?只要留下右眼就行了吧?没用的脑袋里就充些锯屑进去好了」
  头盖骨嘎吱作响。
  发出不祥的声音,少年的嘴角冒着泡。
  但是即便如此,树他仍从指缝里盯着女吸血鬼。
  「无聊什么的……才没有……」
  「那么……」
  女人的目光,由暴虐转变成杀意之时,

  「能不能就此打住,别捉弄树君了?」

  树突然被放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冯按住女吸血鬼的手腕,介入进来。这不仅是腕力,更是时机和技巧导致的结果。冯在一瞬间就从崔斯莉亚的死角,抓住了她关节的要害。
  看冯那坚决的态度,崔斯莉亚也让步了。
  「哈嗯,怪物同类互相庇护啊?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人」
  她态度一变,耸耸肩。
  接着,她隔着少年和青年,注视森林对面。
  「杰克他们也来了」
  「————」
  听到那话,树回过头去。
  「嘿。那就是,那个〈阿斯托拉尔〉的首领啊?能得见一面,真是令人恐悦至极哪」
  新的气息问道。
  是从树他们一路过来的,斜坡森林的方向。
  崔斯莉亚猛地抬起嘴角。
  「你们够慢的啊」
  「那是因为,四处的灵脉被破坏了嘛。〈协会〉老是有小动作,真是烦死了。啊啊,虽然这次的仪式和灵脉没什么直接关系,但应急措施还是蛮费时费力的」
  爬上斜坡而来的,有两个人。
  蓝色太阳镜加身着纯白夹克,戴着三重项链的白人,和被他背着的枯木般的老人。
  初次见面的白人就不说了,树对着老人的方向大感诧异。
  「您,是……」
  「这边、有点、私事、未了、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此叙述着。
  御厨庚申。
  他是把树叫来的,〈八叶〉的首领。
  「我也希望你们关心一下不得不背人的我的」
  发音古怪的白人揉着自己的肩头。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这个叫杰克的白人,也是〈螺旋之蛇〉的干部之一吧。
  不管怎样,毫无疑问是个树无法表示欢迎的人。
  本来就是前门有虎,后门有狼的境地,现在上升到了四面楚歌的级别了。
  「如何?心情上?」
  那个白人询问道。
  「糟透了」
  「真可惜啊。果然,和崔斯在一起不舒服是吧!?所以,我就是反对这样编排小队的!」
  「别随便,省略别人的名字」
  崔斯莉亚说完后,太阳镜白人含着“Oh,NO”按着脑袋,夸张地摇着头。
  「别太固执!明明你跟我是同志!你也可以叫我,杰的喔!」
  「谁会叫啊,低能。还有,你就给我了只手罢了」
  「咕!这话好冷淡!虽然我也蛮喜欢你这一点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家才会说我们欧洲人就历史久远而性格阴险!虽然是冲着我说的!其他人,根本就不听!可恶(Shit)!就不能分点日本人彬彬有礼的优点给你!?」
  白人甚至身体动作、手势齐用,滔滔不绝地说着。
  对看呆了那情形的树,他笑呵呵地,把脸凑过来。
  「——我忘记自己介绍了。我叫杰克。也是〈螺旋之蛇〉的〈尊严〉之座」
  「哈,哈啊」
  白人——杰克强行拿着树的手掌进行握手。
  「比起被〈协会〉抓住要好得多吧。来,站起来站起来」
  屁股倒地的树被拉了起来,睁大着眼睛。
  (这个人……是〈螺旋之蛇〉的座?)
  他的心底抱有着这种疑问。
  从自称杰克的白人身上,几乎没有感受到一点魔法师感觉的咒力。
  当然,尽管没感受到咒力,但他也不是像山田一样普通人,从他身上带着的东西就能识别出许多的『力量』。但是,就算是〈螺旋之蛇〉旗下,这咒力就与崔斯莉亚同级别的干部而言还是弱了点。
  困惑,仅有数秒。
  因为另一个老人,映入树的视野中。
  「御厨……庚申先生」
  「看、起来,是平安、抓到、了啊」
  老人,发出只觉得是气喘的声音。
  明明从那声音来看,他就算当场死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深陷皱纹里的眼睛,却极为冷静地观察着这边。
  「连您……也真的……是〈螺旋之蛇〉……」
  「本来、就是。原本就是、〈螺旋之蛇〉的〈法〉之、座。咔咔,你想问、跟我儿、一样的、问题啊」
  我儿,老人是这样说的。
  少年的脸上,充满紧张感。
  「您把猫屋敷先生……怎么了?」
  树问后,老人原本就很深的皱纹就更深了。
  「“那个”的话,已经、搞定、了」
  「……搞定?」
  「“那个”,已经、不会、再跟你、见面了」
  「————」
  那意思,树没能立刻明白。
  虽然没能明白,但脑子却一下凉了。
  「怎么、了?」
  咕咕地,老人含糊着笑声。
  「与其、替别人、着想,不如、先想下、自己的、处境吧……?」
  作弄人般的声音,却在途中停止了。

  「……您把猫屋敷先生,怎么了?」

  树再一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同样的声音。
  同样的音调起伏。
  但是,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根本性的……本质上的什么东西,想要改变。
  老人知道“那个”。御厨庚申正是,不论是妖精眼的传说,还是其内部的术式都调查过无数次的人。
  倒不如说,“这”才是老人所希望的。
  然而。
  「哦……」
  即便如此,他后退一步。
  透过眼罩,少年的眼睛红光闪闪。
  那异样的光芒已经不能完全被眼罩所遮掩了。
  仿佛要尽染世界的晚霞,其色调宛如熊熊燃烧少年半边脸的火焰一般展开而来——
  ——煞那间。
  少年的膝盖,咕嗤地晃了下。
  对着半转身而僵硬的背部,一条槲寄生长了出来。
  「千钧一发啊。差点就浪费了」
  冯不藏冷汗,抱起前倾倒下的树。
  崔斯莉亚,切地咋舌一下。
  「怎么啊。我还想,和那娃全力干一架的?」
  「我知道。所以,你一直在挑衅他是吧。……不过啊,我说定了要保护好树君的」
  「……冯……先生……」
  树的眼睛,和嘴唇微微动了下。
  意识还没中断。
  但是,全身使不出力气。简直就像是槲寄生从脖子开始上上下下把神经全都割断了似的。这也算是凯尔特魔法吧,对着刚发动妖精眼的树,冯不让他发动而释放出槲寄生,这能力正显示出了这个年轻人的无限强大。
  「请再,稍等片刻。不然,你是无法获救的」
  「冯先生……救我……什么的」
  「不想啊」
  冯静静地说道。
  「姑且,治好你的眼睛,也是穗波希望的」
  「穗波……也……」
  「是的,她已经拒绝了。所以,这不是在按她的愿望行事」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
  「嗯。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件事,我是绝不会收手的」
  冯好像很不可思议似地,转着脑袋左思右想着。
  虽然那番话很像是在辩解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放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
  树,回答不了。
  脖子以下的感觉,全部失去了。
  多半,自己应该是跪在地面上的,但已经感觉不到了。就连被冯抱着的胳膊也不清楚。少年光是维持意识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冯」
  御厨庚申叫道。
  「准备、好了、吗?要赶在、〈协会〉的、杂兵们嗅到前,搞完的喔?」
  「当然」
  年轻人,轻轻地点点头。
  「好了」
  「行了」
  杰克,和崔斯莉亚也表示同意。
  跟已经分离开的老人一样,崔斯莉亚和杰克也分开了。
  以冯为中心,〈螺旋之蛇〉的三个座,准确地散到三方。
  三角,本来就是个少数人即可做成的阵。
  同时,从风水上也是个表示毒或刀刃的形状。
  「这、个……」
  树迷惑了。
  四个人,各自的魔法系统均不同。
  不论是咒力的波长,还是各自的强度,都大相径庭,竟然想就这样开始一个仪式。
  那是,不可能的。
  本应是不可能的。

  【——看吧】

  他又,听见了声音。
  右眼的声音。
  但是,树不知道,会如此之快地再次发作。
  树不知道,这种简直就像是,从身体里面强行撕开般的发动情况。
  「…………」
  宛如被透明的手,直接抓住了眼球一般,少年的身子颤抖不已。

  【视吧】

  “视见了”
  咒力从三角形的各个顶点,慢慢延伸了出来。
  颜色和波长均不相同的咒力漩涡,以冯·库鲁达为中心而开始旋转。
  「难道……说……」
  舌头,结巴了。
  「是的,你应该视见了」
  冯,笑了。
  然后第三次,右眼说道。

  【观吧】

  对了。
  御厨庚申,一开始没说是吧。
  他没说想借出租魔法师的委托内容,就是把过去的鬼那起事件的再现是吧。
  「和你创生灵脉时,是一样的」
  冯说着。
  年轻人的眼中,也闪烁着深红的光芒。
  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禁愕然地开口道。
  「那种事……怎么……办得到」
  「是的,光有我的妖精眼是办不到的」
  冯承认这点,摸着少年的眼罩。
  还残留着脖子以上的知觉,树战栗地感受到了,从鞣制革上被舔着的感觉。
  「不过,有你在这里」
  冯的妖精眼,扩展着深红的区域。
  树的妖精眼,脉动着。
  两只妖精眼,在最初的共鸣中,与那绯红的光芒融为一体。
  「……啊……啊……」
  右眼脱离树的意识,动了。
  动了。
  蠕动了。
  「你的体内有术式」
  冯,说道。
  那是,对希望的颠覆。
  过去,伊庭树自己促成的奇迹的,最糟糕的反转。

  「——急急如律令」
  御厨庚申,用枯瘦的手指立起灵符,

  「——NITHER.NEITHER」
  杰克的手指,在虚空中刻画着复杂的图案。

  「响应吧,ANSUZ(注:这是一个预言和有揭示性的字母,象征着智慧和理性。原始意义是嘴;宇宙的创造,宇宙的灵魂)」
  从崔斯莉亚的手上,滚落一个刻有F(注:符文图,尽量相似了)如尼文的硬币,

  「我命令」
  那一切,由冯来掌管。

  ——也就是说。
  不同魔法之间的,“融合”。

  森林的树梢沙沙作响。
  治部池表面泛起水波,卷起强风。
  树视见了在其内部,本应枯竭了的灵脉又发生了脉动。
  「我以〈螺旋之蛇〉的名义请你把那个术式……把生命果实取出来,树君」
  冯,说道。

  【看吧!视吧!观吧——!汝所见之物乃魔法!直至那终焉!】

  右眼在咆哮。
  和冯的妖精眼一起,树的眼窝开始暴动。
  「嘎……啊,嘎……!」
  少年痉挛着身体,翻着白眼。
  共振引发更多共振,咒力卷起更多咒力,朦朦胧胧地逐渐化为形体。
  化成的简直就是——龙的形状。

  这时。

  从天空的一头,黑压压的一大群飞舞而下。
  「……什!」
  冯屏住了呼吸。
  那是成群的黑鸠。
  奇怪的并不只是羽毛的颜色。而是普通鸠鸟明显不可能有的,宛若片片羽毛般包裹全身的不祥咒力。
  (…………!)
  树,有印象。
  转眼间仪式被打乱,被解放出来的树,横躺在地面把头转向那群物体。
  他反复地吞吐着细若游丝的气息。
  之后才好不容易,以嘶哑的喉咙叫出黑鸠的名字。
  「沙……克斯……(Shax)」
  七十二魔神的一柱。
  它侍奉于美丽的金发魔女,是有着黑鸠姿态的魔神。

3

  「〈盖提亚〉的,魔神吗」
  对着遮天的黑鸠群,冯喃喃道。
  这成群的黑鸠,才仅仅是一柱的魔神,任谁都难以置信吧。
  一年前,安缇莉西亚采取过同样的手段。
  她的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札斯踏入邪道,带着众多魔神而去之时。那时,安缇莉西亚分割了魔神的源灵,让弟子进行集团召唤,以补充数量不足。
  当然,这不是本来的用法。
  分割源灵这种行为本身,就不是普通的术式。
  变则仪式所带来的疲劳和代价很大——但是,几个术者可以在一个仪式中把咒力合为一体的优点也很明显。
  这也说明了,他们重视这次的事件到了这个程度。
  实际上,冯广布了他所能想得到的隐秘术式,却在如此短时间内暴露了行踪,是因为安缇莉西亚的坚决吧。
  现在,魔神,以安缇莉西亚的声音说道。
  「放开那禁忌」
  「哎呀」
  冯好像很愉快地竖起单边眉头,说道。
  「称呼禁忌啊?也就是说,你不来救伊庭树的是吧?」
  「……与你无关」
  「原来如此」
  青年看起来似乎愈发地开心,微微张开嘴唇。
  「这样的话,我就只有一个回答」
  他拍了拍胸脯,说道。

  「——我,要保护树君」

  「…………」
  仅一瞬间,感觉黑鸠好像惊讶不已。
  实际上,这是何等讽刺的立场转换啊。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穷追伊庭树,冯·库鲁达要保护伊庭树。
  这话要是放在半天前,大家都会一笑而过的吧。
  然而,现在是。
  (…………)
  身体动弹不得的树,注视着黑鸠群。
  他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冯跟他说,他被〈协会〉认定为禁忌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了。
  〈协会〉打着禁忌的大义旗号,请求安缇莉西亚的话,她为了守护〈盖提亚〉,就只能领受对树的追讨命令吧。
  少女比谁都要了解,立于人上的意义。
  不论是那份觉悟,还是那份责任,少女都理所当然地肩负着。
  正因为如此,少年才憧憬她。
  「……」
  心好痛。
  他一点都不想去责怪安缇莉西亚。
  只是想对少女道歉。
  如今少女的苦恼,绝不是因为少女的错——他好想说这句话。
  但是。
  冯,笑了。
  「原来如此。这样子啊。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对伊庭树见死不救了啊。这倒让我有些开心」
  「闭嘴!」
   黑鸠尖啸着。
  那是,不祥之声。
  尖啸中蕴含着惊人的咒力,能轻易地使承受了它的普通魔法师变为废人。

  「——我命令」

  在那之前,冯扔出了小石子。
  圆石(Circle Stone)。
  接触到凯尔特魔法引以为傲的护符(Talisman)之时,不祥之声就变质为了一阵微风,只吹动了年轻人的金发。
  以此一番交锋为契机,年轻人和魔神的身体里咒力高涨。
  但是,异变不止是来自黑鸠。
  另一股咒力,包围了冯一行〈螺旋之蛇〉的干部。
  「——喂,冯!?」
  就像是响应崔斯莉亚的叫喊一般,怪异接踵而至。
  虚空中猛燃火焰。
  火焰以仿佛要燃尽空间的势头,化为结实的胳膊,构筑出熊熊燃烧的脸部,在池边创造出近四米高的业火之巨人。
  「魔神……不像?」
  冯,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
  而且,巨人不止一个。

  ——咕噜噜地,土地翻了上来。
  ——从池子里,卷起大量的水。
  ——旋风交集,凝结出形体。

  这一切,都化为巨人的形状,挡在〈螺旋之蛇〉的干部们面前。
  「三方、再加上、四大元素、啊」
  咔咔地,老人——御厨庚申嗤笑着。
  「这是〈协会〉的魔法」
  杰克判断道。
  其名为天使召唤术。
  在地水火风——构成世界的四大元素里,唤出并控制核心『天使』的魔法。在西洋是众多魔法的基础,也是〈协会〉的大部份魔法师在抑制咒波干涉于最低限时仍能使用的,为数不多的术式。
  也就是说,不论是〈盖提亚〉,还是〈协会〉,都对〈螺旋之蛇〉下了狠功夫。
  那是,〈螺旋之蛇〉唯一无法事前准备好对应的东西吧。
  「……规劝你们」
  巨人开口道。
  大张的嘴巴无牙无舌,却发出一个嘶哑男人的声音。
  「……最好放开那个禁忌,并宣告屈从」
  「够客气的啊」
  淡淡的微笑,染上冯的嘴唇。
  「但是,敬谢不敏」
  「收到」
  巨人并没有点头。
  取而代之的是,发出沉重的声音猛地跳向冯。
  四米的巨体,却一点都不笨重。
  堪比大树的粗腕,如战车的炮弹一般击向年轻人的瘦弱身躯。
  向着那道弧线之外,冯优美地踏出步伐。
  刹那间。
  「…………!」
  年轻人的眉宇间,充满着紧张感。
  明明没接触到拳头,发尖却一阵焦臭味。
  冯没有对防御疏忽大意。
  反倒,踏向拳头攻击范围外的步伐,正是年轻人擅长的妖精之步伐(Fairy·Step)。就是有那个隔绝自身和世界的步伐,任何魔法都应该是伤不到年轻人的。
  然而,这个巨人的拳头却打在年轻人的上方。
  「人数、的、问题、吧」
  看到冯的动摇,老人开口道。
  〈协会〉把集结于京都的大量魔法师,用于这个远途仪式了吧。
  就算既不与众不同,也不天赋异禀,但也称得上一流的魔法师,有将近百人。
  光论咒力的总量的话,就算是〈螺旋之蛇〉的座,也不可能胜过这些巨人。
  「关键、点、和托马的、幽精、是一样的啊」
  御厨庚申眯起眼,眼缝细到要埋入皱纹里了。
  赋予咒力以形体而形成的思念体。不论是所罗门王的魔法,幽精术,还是天使召唤术,追根溯源的话区别不大。
  其他的巨人,也奔向老人。
  水之巨人。
  「看、招」
  老人枯瘦的手指刻画九字(注:五横四竖的九字真言格子图),放出灵符。
  那是在漆黑纸面上,以提取自水银的朱砂写着急急如律令的符。
  那灵符飞到半空中,化为无数飞石,贯穿巨人全身。每一颗都有着彗星般的威力,显示出老人强大的咒力。
  此为,玄天上帝石星符咒。
  基于土克水的原理,打倒水属性巨人的,阴阳道的秘术。
  但是,吃了灵符后,巨人只是摇晃了一下。
  虽然轮廓一度发生了动摇,但却马上又恢复正常的巨人,以数倍于前的势头逼向老人。

  「——疾!」

  老人,将另一张灵符击向大地。
  新施展开来的灵符立刻化为土壁,阻挡了巨人的一击,但老人的身体却在颤抖。
  「蜥蜴、断尾、啊」(注:蜥蜴通过断尾的方式摆脱险境,丢车保帅)
  干裂的嘴唇念叨着。
  本来的话,刚才那一击就应该能让巨人不能动弹好一会了的。
  老人放出的灵符,并非针对咒力化成的巨人本身,而是打算以反馈之风(feedback)对术式的维持者施加打击的。
  但是,〈协会〉施展的仪式,把那反馈(feedback)限定为一人。
  隔绝身受痛击的术者,让这一人离队,然后继续术式。
  当然,把本应由所有人共同承担的冲击转移到让一人承受的话,会遭到对应人数之倍数的重击。本应头晕目眩一会儿就没事了的魔法,至少能让人没法再站起来,严重的话甚至会致死。
  「也、就是、说,如此、认真啊」
  御厨庚申咋了咋舌,盯着巨人们。
  这十多年都未曾出过的冷汗,爬上脊背。
  虽说是抑制在最低限,却还是引发了咒波干涉。
  在仪式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魔法师在忍受痛苦。
  组成了这种规模的阵型,有这么多带着觉悟而战的人才,〈协会〉也不简单啊。再考虑到原本〈协会〉就对极东地域不熟悉的情况,对此就只能钦佩不已了。
  「……崔斯莉亚」
  呼唤着名字。
  「我知道!」
  大喊声之后,响起笨重的轰音。
  与女吸血鬼对峙的,乃是土之巨人。
  从正面接下了巨大的土之拳,女吸血鬼不禁咬紧了牙关。
  一颗臼齿,碎裂了。
  身高就有四米,胳膊再向上一挥就超过五米了,还有近百公斤的拳头,灌注全身力气的猛烈一击。就算崔斯莉亚再怎么超乎常人,不被击溃未免也过于不合常理。
  以强劲的肉体挡下巨人的铁锤,不祥的声音吱吱作响。
  「开什么玩笑!」
  女吸血鬼露出牙齿。
  继而咆哮。
  扑哧扑哧地,响起肌肉断裂的声音。
  停下来的巨人拳头,被慢慢地抬起。
  而且,在抬起到一定高度后,土块胳膊被一个返扭,总重量超过一吨的巨人,当场倒地。
  刹那间扬起大量土灰,轰鸣声响彻治部池一带。
  但是,代价也不轻。
  缓缓站起身来的土之巨人毫发无损,崔斯莉亚却呼吸急促,按着右肩。
  「若不是装了假肢的话,就又要被撕裂了,真是可恶」
  她舔了下嘴唇。
  明明是在发泄不满,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愉快。
  「姑且还是希望你能道声谢的……」
  第四个人的声音,响起。
  是杰克。
  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魔法,戴着蓝色太阳镜的白人以一纸之隔闪避着风之巨人的攻击。
  但是,看上去不像轻松自在样子。
  不管小把戏有多少,也不会是无限的。越是强大的术,必须付出的代价就越大,这是魔法的大前提。
  事实上,白人的侧脸上焦躁神情渐浓。
  因为他知道,战斗拖久的话,会有〈协会〉的援军陆续赶来。
  〈螺旋之蛇〉的干部们,的确是被〈协会〉召唤出来的四个巨人逼得走投无路了。
  因此。
  对另一个人的行为,他们无法出手。

  之前的黑鸠群聚起来,覆盖住伊庭树的身体——对此他们虽然注意到了,但却无法出手阻止。

4

  树,被移走了。
  〈螺旋之蛇〉的四人被四个巨人拖住,稍微中断了对少年的监视后不久。
  身体,被黑鸠拖着。被从化为主战场的池边带走,带回到森林的入口处。
  「……啊」
  轻微地,发出一声呻吟。
  少年,还无法正常出声。
  之前冯的仪式,并没有被中断。
  充足的术式和咒力被打入少年体内,如今仍在继续侵蚀少年的身体。名为咒术的蜈蚣,撕开骨头和肉,尽情地蹂躏着着瘦小的躯干。
  右眼,在燃烧。
  哪才只是热。
  好像塞了熔岩进去一样。
  眼窝从一端开始慢慢崩溃。视觉神经溶化开来。
  热得仿佛从喉咙到气管都在被灼烧一般,都不能顺畅呼吸了。
  「……安缇莉西亚……小姐」
  好不容易,他才发出声音。
  视野在晃动。
  郁郁苍苍的森林里,有一个人。
  不是黑鸠。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本人,就站在那里。
  不知何时,包裹全身的衣服从制服变回了漆黑的女式礼服。
  言外之意仿佛是在说,虽然无比短暂十足——但却是难得体验的修学旅行,至少对安缇莉西亚而言已经结束了。
  在她身边,白银骑士守护着主人。
  艾力欧格(Eligor)。
  在金发魔女平时召唤的魔神中,最为强大的一柱。
  「伊庭树……」
  少女以其名称呼。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
  树还没有愚蠢到,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右眼,痛吗?」
  少女,平静地问道。
  「……嗯」
  「已经被施加了〈螺旋之蛇〉的术了呢」
  无比澄澈的碧眼,俯视少年的表情非常冷淡。在身前交握着的洁白手指没有一丝颤抖。
  将要审判少年的少女,其形象,完美无缺——
  所以……
  所以——就像一张眼看快要裂开、哭出来的假面似的。
  「不逃跑吗?」
  「我觉得……跑不掉」
  「知道的吧?我……不是你那边的」
  安缇莉西亚告知他。
  「被〈协会〉拘禁的话,你就会被当做禁忌的样本对待。首先是享受不到作为人类的待遇了。原本魔法师就没什么人道主义可言。也许〈螺旋之蛇〉那边还会好得多吧」
  「…………」
  少年,无法作答。
  说实话,出声太痛苦了。
  冯的术式,在这一瞬间也仍进行着。尽管〈螺旋之蛇〉没立刻追上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在和〈协会〉的巨人苦战,但也有可能是他们判断其他人也没办法解除这个术式。
  树,也知道。
  虽然不完全,但少年的右眼还是对冯的术式起反应了。
  时间所剩无几。
  冯的术式会导致什么结果尚未明了,但自己体内的某物将会诞生出毁灭性后果的事实倒是千真万确的。不管结果如何,对支持〈协会〉的安缇莉西亚而言,她是肯定不会放任其自行发生的吧。
  树按住眼罩,微微地笑了。
  「安缇莉西亚小姐……真是温柔……啊」
  「说什么……」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眼神流露出了些微的动摇之色。
  「不要胡说」
  遵从少女的意志,艾力欧格举起枪。
  那是一把能像刺穿纸张般轻易刺穿少年身体的锐枪。
  「我获得了若无法控制你这个禁忌,可以格杀勿论的许可。你觉得我会犹豫吗?」
  「不觉得……」
  树,摇摇头。
  他本想好好摇摇头的,却因为力道不足,只是让视线在空中浮动了一下。
  即使如此,他觉得意思已经传达给少女了。
  「不过……果然……还是很温柔啊」
  树的声音,又嘶,又哑,一点都不像是少年的声音。
  「因为……安缇莉西亚小姐是在说……希望……我别在意你……逃去天涯海角是吧……」
  「…………」
  安缇莉西亚没有肯定。
  对着这样的少女,少年继续说道。
  「说是……生命……果实」
  「诶?」
  「就是……我体内的……术式。冯先生……是那样叫的」
  他握紧了,眼罩。
  「安缇莉西亚小姐……知道吗?」
  「那个……是……」
  少女,声音嘶哑了。
  她是,发现了少年告知的名字里的某种含义了吗。
  那只眼,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艾力欧格!」
  刹那间,骑士之枪向前迸出。
  目标不是少年的胸膛,反转的魔枪横扫于虚空。
  将想贯穿自己的槲寄生之箭一击打落。
  「安缇」
  放出那支箭的人影,在斜坡下说道。
  是穗波。
  巨汉和另一个少女——辰巳和香,跟在她身后。
  穗波在制服上套着斗篷并戴着帽子,辰巳穿着正式的神乐衣装,香也在身上裹着和美贯一样的巫女服。
  对魔法师而言,这并非普通的服装。
  ——它们无疑是在重要的仪式里,为了控制咒力而必需的咒物。
  「穗波……」
  安缇莉西亚喃喃道。
  是心理作用吧,感觉安缇莉西亚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还真是,够快的啊」
  「多亏了香小姐,她缩小了范围。之后,就是探测术和商业机密了」
  「虽说缩小了范围,明明施展的干扰魔法是一点都不少的啊。〈盖提亚〉可是动用了几十人的呢」
  她轻轻地,嘟着嘴。
  明明是在抱怨,看起来却有些欣喜。
  而且,又好像很悲伤。
  「所以,我才讨厌你」
  安缇莉西亚微微苦笑,介入树和穗波之间。
  穗波,抬起魔女的帽子(力之圆锥),盯着面前这位自己十年来的劲敌。
  「休想对社长……出手」
  「我就知道会这样」
  金发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着,两人对峙起来。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
  总是对立的两位魔女,从未抱着这般羞愧的想法对峙过吧。
  「…………」
  「…………」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两人,都互相理解对方的意思。
  都知道,对方不想与自己交战。
  即便如此。
  现实,却在渴望着结果。
  没有多余的装饰或征兆,只是淡淡地刻画着悲剧。
  「……等一下」
  一个粗实的声音响起。
  是辰巳。
  巨汉没有看向两人任何一位,而是注视着倒在身后的少年,莽撞地登着斜坡而来。
  「嗯呐,现在不是做这种无聊事的时候吧」
  「请不要靠过来。胆敢再近一步,绝不手软」
  安缇莉西亚的话里,没有一丝感情。
  而且,骑士挡在巨汉的面前。
  即使主人不够果决,魔枪也不会反映出那种人类感情,一定会冷酷地刺穿心脏的。
  「…………」
  他仅在瞬息间,瞟了一眼那个骑士。
  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前进了。
  枪也前进了。
  白银的光芒,在晚霞映照下的森林中划出一道美丽的直线。
  ——鲜红的血液溅出。
  「……」
  难道说,安缇莉西亚也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果吗。
  辰巳,空手接住了魔枪。
  注入了咒力的手掌,避开了抢的尖端,抓住了抢杆。
  无法完全卸掉威力,手掌上滴着血,但巨汉仍然把厚实的嘴唇掰成へ字,纹丝不动。
  当然,通常来说,人类的反射神经是不可能比得上魔神的速度的。在速度相差极大的情况下,填补这段差距的是纯粹的技巧。这是凌驾于树昨天所见识到的体术之上,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使出的技术所导致的结果。
  这正是,巨汉专精的魔法·武术兼修体系——神乐的秘技。
  「你……」
  安缇莉西亚,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枪身在阵阵抖动。
  艾力欧格和辰巳之间在互相较量。
  要是魔神占了上风,辰巳的身体会被毫不手软地撕成碎块吧。
  就像葛城家的守护人那般优秀一样,所罗门的魔神之名也不是盖的。双方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但是,
  「少废话!」
  巨汉大吼一声。
  咆哮石破天惊,连空气都为之一震。
  「我才不管!管你什么立场,什么〈协会〉和〈螺旋之蛇〉明争暗斗,我通通不管!我也不是像你们这样的首领或继承人,我还被驱逐过一次!要是犯了什么错误,顶多就再被驱逐一次罢了!」
  他很是用力地,咬紧臼齿。
  巨汉一边压制住魔神的枪,一边火焰般地热血沸腾。
  「不过!这样一点都不好吧!」
  巨汉以滚烫沸腾的眼神、声音,大吼道。
  「比起在这无聊地内讧,还有更多应该去做的事吧!」
  「…………」
  安缇莉西亚没能回答。
  相对的,
  「……话的内容暂且不论,怎么老想着开除啊」
  香哼了一声,闭起一只眼。
  之后,少女把目光移向安缇莉西亚。
  「妾身,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妾身知汝欲捕禁忌。然则,知晓〈螺旋之蛇〉的术式亦是必要之事。见此情形,〈协会〉的魔法师,对〈螺旋之蛇〉的牵制也要到极限了吧?」
  「那是……狡辩」
  「啊啊,虽然是狡辩」
  香老实地承认道。
  「然则,却是个对汝而言不错的狡辩,对吧?」
  这傲慢而狡猾的交涉,难以置信是出自顶多才十一岁的少女。
  那是她从祖母,现葛城家当家葛城铃香身上学会的东西吧。
  「…………」
  思考了,几秒钟。
  安缇莉西亚一低下眼,艾力欧格就退了下去。
  「但是,不能认可穗波。要是连〈阿斯托拉尔〉的人都认可了,就算不上狡辩了」
  「我知道」
  看似不甘地,棕色头发的少女咬着嘴唇。
  「有劳了,辰巳先生」
  先于首肯的言辞,辰巳跑向少年身边。
  他没有摇晃少年,而是在耳边叫他的名字。
  「喂,树!」
  反应非常微弱。
  一直以右手按住眼罩的树,缓缓睁开左眼。
  「辰巳……先生……」
  「别说话。我马上,救治你」
  辰巳,把粗糙的手放在少年的胸口。
  这是应急措施,也就是俗称的应急处理。
  这个情况下,这是跟其语源一样,把手放在受治者身上以激活生命力的咒术吧。(注:日语的应急处理即“手当て”的本意是由家人、僧侣、巫女等把手放在伤口上来进行治疗)辰巳还并用了吹出气息的『吹息』,把自己的精气供给少年。
  那是作为守护人,用于保护主人的术。
  可能是辰巳非同小可的精气起作用了吧,少年的颜色慢慢好转。
  之后,

  「不可以……的」

  一个嘀咕。

  「什么?」
  「线……在……」
  树呻吟着。
  那目光延伸向虚空。
  细小的喉咙竭尽全力般地发出绝望的叫喊。

  「我的……右眼……和冯先生……。拜托……。赶快……离开……!」

*

  在治部池的池边,战斗迎来了新的局面。

  防守一方〈螺旋之蛇〉,改变了战术。
  最初改变的,是冯。
  相对于不知疲倦地挥舞拳头的炎之巨人,年轻人不过是个人类罢了。妖精之步伐还不能完全发挥出效果,这脆弱的人类迟早会被打爆的吧。
  就算他是替换儿,也是个人类。
  「……呼」
  年轻人的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真好笑。
  这种情况下,他体会到自己是个人类。
  突然间,想起了某些话。

  ——『正因为如此——唯有这颗心,是毫无瑕疵,属于那个人的。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都不能奉献给那个人。所以,唯有这内心深处的东西,是不会让给别人的。这就是,我唯一的真实』

  这是金发魔女的话。
  正好是一年前,她被击败时说的话。
  (……这,样子啊)
  冯,没有忘记。
  比起龙的事件本身,这个冲击对年轻人来说更大。
  少女不仅最有魔法师风范,还以身为魔法师为傲,却不想曲改心灵,年轻人难以置信。
  所以。
  所以,冯·库鲁达,也许很愉快。
  仿佛在践踏那种愚蠢想法的现实,也许触动了年轻人的心弦。
  「…………?」
  他皱起,眉头。
  愉快?
  心弦?
  刚才,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自己的想法,自己都理解不了。
  感觉最近总有杂音般的某些东西,频频混入思考。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树君,他)
  热度猛地冲击脸部。
  思考,被迫中断。
  圆石好不容易防下了余波,巨人的拳头却缓缓捕捉到年轻人。正中一击的话,恐怕圆石也不能完全防御住吧。以巨人的热量而言,是能将冯的骨头都化成灰烬的。
  「……那」
  嘀咕着。
  他向背后的三人,问道。
  「御厨先生,崔斯莉亚小姐,杰克先生——可以吗?」
  「唔,呒」
  「随便」
  「当然」
  听到三人的三种回答,冯轻轻点头。
  「……那就」
  年轻人的手指嗖地遮住脸。
  他维持这样,咚地一声,踏出步子。
  巨人注意到了,这次的步伐,和之前的大相径庭吧。勉勉强强逼死年轻人的拳头,完全丢失目标,在虚空中回旋,它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吧。
  下一瞬间。
  年轻人,站在巨人的身后。
  不是靠速度。
  也不是靠技术。
  更不是靠魔法。
  年轻人只是像理所当然般,穿透了巨人的认知,绕到了它的身后。
  然后,他缓缓地落下手。
  泄露出的光芒颜色,无疑是深红色。
  那一对眼瞳——释放出深红的光芒。

  「向右七十五度,上方二十七度跳跃。符文魔法选公牛的文字,向下方十八度打击」

  低语声细如轻风,但是,却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此刻。
  脱离崔斯莉亚的控制,女吸血鬼的身体自己动了。
  咒力增为平时的数倍,以一纸之隔避开石之巨人的刚硬胳膊。宛如一开始就知道轨道和动作一般,女吸血鬼跳向它的头上。
  「哈!」
  女人笑了。
  崔斯莉亚大笑不止,喊道。

  「汝乃野牛,汝乃勇猛,汝乃突降之雨——咆哮吧,Wunjo!」

  P(注:符文图,尽量相似)

  女吸血鬼握紧刻着那符文的硬币,打出拳头。
  咚地一声,拳头轻易贯穿坚固的土筑外皮后,感觉到了捏弯塑料片般的手感。
  这就是,构成巨人的『核心』。
  不仅居无定所,而且平时在体内高速移动着——抓住这样的『核心』,就算是魔法师也很难办到。
  但是,一旦成功了的话——
  看着响起虚弱的声音而回归沙土的巨人,女吸血鬼歪着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
  她按住自己的面部,嗤笑着。
  「这就是妖精眼啊!这就是曾一度打垮我的『力量』啊!真开心!爽死了!虽然听别人命令是点不舒服!」
  女吸血鬼的笑声,说是欢喜,更接近疯狂。
  与此同时,指令继续着。

  「左十三度,上方六度,射出土行符后使其四裂。在会聚的同时演算土克水的原理」
  响应下一个命令的,是御厨庚申的灵符。

  「——疾!」

  灵符,在命中前一刻分裂为四块。
  被引诱的水之巨人,姿势完全崩溃了。
  以描绘着弧线回返的灵符为中心,巨人像被吸入般脚下一个踏空。
  深深埋入巨人里面的灵符,生出好几个明显的土柱。巨人俯视着从内脏伸出来一般的柱子,停止了行动。
  那里是,『核心』吧。
  巨人在腹部开了个大口子,化为等量的水而崩塌了。

  「右三十四度,下方三度。自混沌接续。解放咒力后使用曼陀罗的刻印」

  第三次命令对象是——被风之巨人所抓住,奄奄一息的杰克。
  「……哦哦」
  被半透明的手抓在空中的杰克,听到那话后沉声回应。
  有什么从夹克里面掉了下来。
  猛然,光芒一闪。
  途中,半透明的风之巨人昏昏沉沉地摇晃着,放开了好不容易才抓住的白人。
  「……哈!」
  落下来的杰克,向上舔了下嘴唇。
  舌头上有好几颗宝石,被穿在华丽的舌环上。
  粗大的手指,刻画出复杂的图案。

  「——NEITHER.NEITHER」

  只有这个魔法,还是不知道真面目。
  图案接近东洋的魔法,但是咒语却和英语所差无几。
  刚才那出逃脱戏也是,估计应该是以咒物搞的什么机关,但构成其基础的体系还是云里雾里的,形成图案的手指在巨人的身体上刻画着文字。
  写的是,AFOOM。
  那是,什么意思呢。
  风之巨人,只是颤抖了一下。
  就那样,如破掉的气球般四散而去。
  仿佛之前的强大咒力都是假货似的,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不愧是妖精眼啊」
  杰克像看着别人的行为一样注视着自己的行动,然后回过身来。
  熟悉魔法的话,才能看出刚才那现象的价值。
  妖精眼的指挥。
  与树和〈阿斯托拉尔〉才能办到的奇迹相比,就仿佛硬币的两面。
  或者,也可以说是噩梦吧。
  〈协会〉的魔法师们使尽全身解数的仪式所制造的,四个巨人们完全无法反抗的噩梦。
  「接下来,之后就剩你了」
  冯小声道。
  炎之巨人,看上去像是因那番话而打了个冷战。
它加倍增强全身火焰,化为屹立的焰之城堡。剩余的魔法师把全身的咒力都榨出来死命增强其力量。
因此而不断增加的热度,都要把〈螺旋之蛇〉的干部们烤焦了。
  为了守护自己,火焰风暴在巨人周围一个接一个的卷起。
  「…………」
  年轻人,微微眯起眼。
  仅此而已。
  妖精眼的深红色,在空中描绘出更红的曲线。
  年轻人穿过火焰风暴,站在巨人的眼前。
  那时,已经结束了。
  年轻人纤细的手指和巨人的额头间,连着条绿色的直线。
  丝毫未受业火所焚的槲寄生,锐利地延伸数米击穿巨人的额头。
  这就是,米斯特汀(Mistilteinn)之枪。(注:在古北欧语中,Mistilteinn是单指“槲寄生”此植物的意思)
  年轻人的术式,被如此称呼的。
  火焰表面波浪滚滚,宛如奇怪的烟火般散去。掉落池中的火花发出短暂的爆鸣声,大概可以算是巨人的留念。
  ——听着那声音。
  冯也无力地跪下。
  「喂,没体力了啊」
  崔斯莉亚不满地说。
  相对的,冯则淡淡苦笑着。
  「树君的仪式,也用过这个」
  再要说的话,在甜品店为了阻断〈协会〉的诅咒也使用过。
  虽然没到树的那个程度,但冯的妖精眼也不是能毫无任何代价地轻易使用的东西。
  更何况,虽说是阻断了,却也是中过一次诅咒的身体。
  和穗波她们战斗时负下的伤,也还没痊愈。
  他光是能像这样对话,就该感慨自己的好运了。
  即便如此。
  年轻人站了起来。
  「接下来……趁现在没有新的捣乱者,赶快结束吧」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竖起手指。
  「开始,吧」
  在脸的面前,他慢慢弯曲着那手指。
  指甲短而锋利,手指有着润泽的皮肤。
  「…………」
  冯对那指尖注视了一会儿。

  仅仅一息的间隔之后。

  “那手指——深深地埋入,年轻人自己的右眼里。”

*

  在同一瞬间。
  「好热!」
  和安缇莉西亚对视着的穗波,按住自己的手指。
  是无名指。
  「这个是……在威尔士……和小树连结上的……」
  以前,穗波和树连结过线。
  承受妖精眼代价的时候。
  那时的树,忍受不了妖精眼的突然失控,在穗波替他承受部分代价前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6__009.jpg">
  这次则是……线经受不住咒力了。
  就像是把发电站级别的电力,注入了极其普通的铜线里一样。
  这样的话。
  只得全部接受的少年一方会——!
  「小树!」
  伴随着绝望的悲鸣,少女转过身去。

*

  在同一瞬间。
  无尽的黑暗里,银发青年小声道。
  没有意识,眼睛也一直是闭着的,即便如此他还是说出口。
  「社、长……」
  那番话虚无缥缈地,碎于黑暗之中。

*

  在同一瞬间。
  「影崎先生?」
  黑羽歪着小脑袋。
  这是位于市内的,平凡的公园。
  可能是有用魔法驱散人群吧,除了自己一行人外不见一个人影。
  「……说吧」
  影崎转过身。
  轻飘飘地浮着的幽灵后面,奥尔德宾也一脸苍白。
  在他手掌内的石子裂开了。
  刻着的文字是,Algiz。

  ψ(注:符文图,图形尽量接近)

  和树相连的,意味着『保护』的如尼文字。
  「也许是没赶上,也说不定」
  影崎简练地宣告着。
  就像是肯定那个不详的预兆一样,巨大的影子,覆盖在三人的头顶上。

  那是〈协会〉的飞艇。

*

  在同一瞬间。
  在〈协会〉的飞艇上,携带着资料的女秘书皱起了眉。
  「达留斯大人?」
  「…………」
  蓝色西装的壮汉,注视着窗外。
  达留斯·利维。
  他是〈协会〉的副代表,也是把上百位魔法师集结于这个都市的男人。
  「四大之术似乎被击破了。他们对这投入的战力,比想象得要多啊」
  深沉的男中音,在飞艇的凤尾舟里扩散。

*

  在同一瞬间。
  「穗波!?」
  安缇莉西亚,对好友的不对劲感到诧异。
  同时,她也因突如其来的恶寒而按住胸口。
  少女也有,有着特殊联系的对象。
  放入怀中的,小型青铜壶。
  至上四柱。
  承受了出乎意料的咒力,其中一个活性化了。
  把安缇莉西亚无法独自召唤的魔神,仅靠余波就使其中一柱活性化的咒力——

  ——『无法完全捕获禁忌的话,就现场抹杀伊庭树吧』

  那个命令,少女没有忘记。
  渐渐无法思考,只是反射性地叫道。
  「树!」
  雪白的喉咙,简直像是要把谁的生命拉到身边一样,不顾一切地喊道。

*

  在同一瞬间。
  无声的咆哮,从树的内部迸发出来。

  从少年的右眼——向着天空,巨大的『力量』激射而出。
——————————————
更新为第2章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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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30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09-12-14 08:55 编辑

第3章 魔法师,与毁灭之龙

1

  ——『力量』一边升至天空,一边形成自己的形状。

  “那个”,像彩虹。
  “那个”,像条蛇。
  “那个”,像条龙。
  “那个”,简直就是黄金龙。
  不管东西方,世界各地一直流传着把龙与彩虹与蛇视为一体的传说,就是因为这个『力量』的显现吧。
  但是,能认知出“那个”的人寥寥无几。
  在召唤四大元素巨人的时候,周围一带人都观察不到异常,是因为〈协会〉以权力和魔法两者所张开的结界的缘故。或者说,在这次的事件中〈协会〉所办成的事里,最为值得奖赏的事情也许就是这个了。因为正常人光是目睹到这般『力量』,就算失去心智也不稀奇。
  谁都难以置信,这竟然是仅仅一个人类散发出来的『力量』。
  有谁想过,一个名为伊庭树的少年的眼里,竟然封印有这般『力量』。
  噼里啪啦地。空气震动着。
  是“那个”的咆哮。
  仅是溅射出来的一部分『力量』,半个圆的丘陵就纷纷塌碎了。
  一幅把沙场的山,用野兽的爪子撕裂一般的情景。不论是大量的土沙还是树木,都被泄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力量』卷了起来,伴随着冲击被毁灭。
  整个丘陵,都响着毛骨悚然的声音而震动着。
  “那个”无比兴奋,在说此刻才被解放出来。
  “那个”欣喜若狂,在说此刻才能随心所欲。
  然而——

  ——突然,光芒弯曲了。

  想要飞翔至天空另一端的『力量』,势头猛然大减。
  理由,立刻明白了。
  治部池干涸的灵脉,维系住了光芒。干涸的巨大大坝就像是突然截住惊人的供水一样,拼命地吞下那份『力量』。
  简直就像是,紧紧束缚强大的龙的锁链一般。
  这才是,〈螺旋之蛇〉限定仪式场所的理由吧。
  一般想来,没必要在京都这片灵地,专门选灵脉贫乏的土地当仪式场地的。但是,想要束缚从树的眼中解放出来的“那个”,这份贫乏正是不可或缺的。
  “那个”,在威严而视。
  就算不靠智慧,也能理解“那个”。

  【看吧】

  “那个”告知着。
  过去,对着一位少年一直念叨着的话语,这次是告知自己,“那个”看似痛苦,看似悲伤,看似愤怒地说道。

  【看吧。视吧。观吧】

  “那个”,继续说着。
  过去,曾作为妖精眼而告知的话语——现在,伴随着龙之吐息而叙述着。
  “那个”注视着,束缚自己的愚蠢人类。
  观察着。
  检验着,

  【发现了】

  咕的一声,吐息中蕴含着杀气。
  波涛汹涌的水池边不远处,在碎裂的山丘表面上,年轻人站立着。
  冯·库鲁达。
  一看到另一个妖精眼,黄金龙就露出牙齿。

  ——到底,“那个”注意到了吗。

  「终于……现身了啊」
  年轻人笑道。
  「履行约定吧,树君」
  冯·库鲁达喃喃道,看似真的开心地微笑着。
  「从那只龙——从生命果实里,我来把你解放吧」

2

  飞艇的凤尾舟里,摆设着优美的家具。
  尤其是奥尔德宾他们被带来的这里,貌似是作为接待室而布置的,不管是吊顶还是沙发,或是罗盘和座钟的室内装饰,都是些外行也看得出是顶级货的东西。
  在闯进那后不久,奥尔德宾就咬牙切齿般地叫着。
  「怎么回事啊,那个——」
  「那是龙」
  影崎信誓旦旦地,说道。
  从凤尾舟的窗户,可以看见崩塌的山丘。
  那种极为不自然的崩塌方式,就像是巨大的怪物爪子撕开的一样。在部分斜坡上被卷起的树木滚倒着,甚至引发了泥石流。虽然在一小时前左右,〈协会〉组织普通人的避难应该已经结束了,但处理信息还是很花功夫的吧。
  然后。
  怒吼咆哮的,黄金龙。
  藏于伊庭树里的,术式。
  那种东西,能引发这般破坏的东西,竟然就收纳于一个少年的眼窝里啊。
  「在布留部市或伦敦都见过了吧。这就是流淌于灵脉上的咒力。本来是不具形体的东西,但偶尔得到形体之时,就很容易获取那种特性。不,反而是灵脉获取了那种形体的情况,才会称之为龙——这样说才是正确的吧」
  很罕见,影崎竟然滔滔不绝。
  这个男人,也无法保持平常心——貌似有什么东西,在那个龙里。
  黑羽,也继续问道。
  「那样的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应该是懂的」
  影崎竖起单边眉毛,说道。

  「十一年前……现在算是十二年前,〈阿斯托拉尔〉迁移到布留部市的时候,和〈螺旋之蛇〉交手的故事,听说了吧」
  「…………」
  没错。
  那故事,她听尤戴克斯说过。
  上一代〈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的干部交手的,没能化为梦想的事件,和其来龙去脉。
  一旦知道眼前的影崎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员,而参与过如今十二年前的战斗后,那番话听起来就另有一番韵味了。
  「那时,〈螺旋之蛇〉利用布留部市的龙,做成了个特殊的术式」
  影崎,微微眯着眼。
  或许,是回忆起了曾今的战斗吧。
  也许是回想起了,自己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员,在伊庭司的手下工作的时代。
  几秒钟后,男人继续说着。
  「用那个术式——他们想要重塑龙」
  「想拿龙,干什么,啊」
  对着咬牙切齿的奥尔德宾,影崎动了下嘴唇。
  苦笑,看上去就是这样。
  「那个,你们也应该是知道的。——啊啊不对,仔细一想,那个事件是黑羽和奥尔德宾进入〈阿斯托拉尔〉之前发生的吧。这样的话,没能立刻想起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影崎自己想通了,点点头。
  「什么意思?」
  对着询问的奥尔德宾,影崎回问道。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的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札斯的事件知道吗?」
  「……啊啊」
  「知道」
  奥尔德宾和黑羽,两人都点点头。
  那事件,奥尔德宾是在进入〈阿斯托拉尔〉前调查得知的,黑羽是在入社后从大家那得知的。
  伊庭树,第一次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长而遇到的大事件。
  和安缇莉西亚,邂逅的事件。
  「没错。欧兹华德·雷·梅札斯碰触禁忌,与多个魔神融合,最终化为惨绝人寰的残骸。某种意义上那是他的夙愿吧,某种意义上是遗憾吧。有报告说,在最后残留下来的,是颗小红果实。」
  红果实。
  那个是,发动妖精眼后的树,从化为非人的欧兹华德那作为『核心』而挖出来的咒物。
  可以看出,那是融合魔神和欧兹华德的关键性东西。
  「欧兹华德是在十二年前的事件里,获得那颗果实的。〈螺旋之蛇〉的术式是『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咦,你,难道说」
  奥尔德宾,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
  「是的,和你想的一样」
  影崎点点头,说着。

  「〈协会〉会把伊庭树认定为禁忌就是依据,藏于那只眼里的术式,让欧兹华德改头换面的红果实就是——欧兹华德这个天才也无法到达的——『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完成形,而做出的判断」

  「…………」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并不是单纯地因为,禁忌的理由水落石出了。
  而是因为感觉到了,联系。
  从十二年前就开始的,或许是更久以前就开始的宿命般的联系。
  不,已经被卷进去了。宛如蜘蛛丝一般错综复杂的因缘,才是让两人胆战心惊的。
  「〈螺旋之蛇〉想办到的术式,也就是让一条灵脉变质,把其变为使得魔法师能控制的东西。虽然相似的术式有阴阳道的星祭或吸血鬼的啃食精气,但也有一点决定性的区别」
  影崎说着,竖起食指。
  他慢慢地弯着那根食指,告知道。
  「那个红果实——〈螺旋之蛇〉称之为生命果实的咒物——不是单纯地『魔法师变成魔法』,而是控制灵脉的全部力量,变为对魔法师而言万能的媒触」
  「你说,灵脉的全部——?」
  奥尔德宾参悟了其意义,感慨道。
  自身是符文魔法师的少年,光是听刚才影崎的说明,就十分地明白了惊异之处。
  「那,那个……」
  在旁边,黑羽东张西望地回看着两人,慎重地询问道。
  「那个,是指……什么意思呢?」
  「不管是星祭,还是啃食精气,都只能活用全部灵脉『力量』的冰山一角。要说的话,这种捡漏的术式,效率低得不能再低了。用尽一条灵脉的话,也就只能续命二十年罢了。是的,有够浪费资源的吧」
  轻轻地,影崎摇摇头。
  「但是……用那种方法的话,就能暂时利用灵脉的全部力量。估计是魔法师话,能想得到的一切魔法都能用吧。——虽然作为魔法师是蛮愤怒的,但可以称之为『万能之力』了。这就是,跟会产生某种牺牲的区别点」
  比如说,这是原子力发电和核炸弹的区别吧。
  原子力发电说到底也就是用核分裂的能量来转动涡轮,进行二次供电。而核炸弹是基于直接的核分裂反应或核融合反应,一口气炸飞一个国家。
  停了一节拍,影崎告知着。
  「你们也一路看过来了吧?伊庭树的眼睛,引发了多少奇迹」
  「…………」
  黑羽感觉自己的背皮上,恶寒乱串。
  禁忌。
  对于〈协会〉如此指定的东西一部分,终于触摸到了的感觉。
  互相争夺着那份『力量』,过去的〈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刀剑相见。
  那么,现在的〈螺旋之蛇〉又想要干什么?
  得到这般惊人的『力量』,用付出如此之大的牺牲而获得的『力量』,〈螺旋之蛇〉想要干什么呢?
  而且——
  「为什么,树君的眼里,会有那种东西?」
  「…………」
  影崎,没做回答。
  仅一瞬间,那双眸里仿佛看见了遥远过去的惋惜。
  也许是被称作柏原的,男人的面庞。
  于是,黑羽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那个……难道说……」
  「怎么了?」
  影崎说道。
  那表情已经变回一如既往的全无个性了。不管是别人谁,都会把刚才的可能性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的吧。
  少女狠下心来,吐出心中的疑问。
  「我,听说树君的眼睛是从十年前开始不正常的」
  「……然后呢?」
  「那么……难道说那和影崎先生离开〈阿斯托拉尔〉,回到〈协会〉是同时……那样的话,影崎先生离开〈阿斯托拉尔〉的理由……」
  但是。
  她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接待室的门,就打开了。
  「感觉,像最后一幕了似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告知道。
  蕴含着与之相应的威严,一头狮子般头发的壮汉。
  黑羽惊讶地眨着眼,奥尔德宾屏住呼吸。
  瞥了一眼那两人后,状汗问向影崎。
  「〈阿斯托拉尔〉的社员啊。怎么带到这来了?」
  「被利用了下对以前的依恋」
  「哦」
  壮汉看似有兴趣地,歪着嘴。
  「你竟然,能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
  「所以才说是,依恋来的」
  「原来如此,合情合理」
  壮汉咕噜咕噜地,轻轻摇摇肩。
  之后,他再一次转身面向两人的方向,
  「我是担任〈协会〉副代表的,达留斯·利维」
  壮汉庄严地,宣告着。

*

  ——巨大的闪光。
  ——庞大的破坏。
  ——蹂躏一切的,龙之咆哮。

  穗波也是,大幅度地滚落斜坡。
  明明不是直击,惊人的冲击波却打击着少女的身子。
  但是,如果山丘的斜坡不是森林的话,就不会仅此而已了吧。
  凯尔特魔法的魔法特性是——〈灵树的后裔〉。以树木的保佑,增幅自身咒力的魔法。少女利用其特性,眨眼间施展防御之术,不仅是自己,把当场的所有人都救了。
  但是,
  「社长,辰巳先生……!」
  穗波,叫道。
  被掀飞姿势的辰巳,茫然地注视着地面。
  在那,没有树的身影。
  少女仰慕的少年,已经无影无踪了。
  刚才的『力量』迸发之前不久,树撞飞了巨汉。
  直接从右眼涌出惊人的咒力奔流,包裹着少年自身,离去了。
  穗波也没看见,但恐怕树被收进了,那只龙的里面了吧。存在于妖精眼里面的『力量』,和少年这个『容器』,如今主客对调,形成了那只黄金龙。
  「…………!」
  穗波,移开视线。
  〈螺旋之蛇〉一行所在的——治部池的方向,覆盖着一层光之膜。
  穗波感知到,那层膜,包裹住了治部池的周围一带。
  是结界。
  树的眼睛穿透出来的『力量』,被〈螺旋之蛇〉所束缚——用于那个束缚的术式化为结界,覆盖了周围。
  光之壁,以低级防空壕以上的强度屹立着。
  「树……说过生命果实……」
  「——诶」
  穗波转过身来。
  在那,安缇莉西亚站了起来。
  这位魔女没被吹飞,是因为魔神艾力欧格庇护着她吧。
  少女一直注视着光之壁,红色的什么沿着下巴尖端滴落。
  是血。
  用力咬紧的嘴唇出血了,安缇莉西亚的洁白肌肤上流过一条血流。
  「那个一定就是,把家父变成魔法的,红果实的完成形……」
  在少女仰望的时候,光芒也在变化。
  光之龙,被一点点捆住一样。
  枷锁封住龙之时,〈螺旋之蛇〉的愿望也就会得以实现了吧。
  之后,树他——
  「我要……」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很嘶哑。
  那一瞬间,她可以命令艾力欧格,要了少年的命的。
  但是,少女却没能办到。
  在可能和不可能之前,抹杀少年这条指令本身,就从脑子消失了。
  作为普通少女的自己,优先于魔法师的自己。
  (我,要……)
  安缇莉西亚,用力咬紧臼齿。
  到底,自己堕落到了什么地步呢。
  思念着树的心,和作为魔法师的责任。
  身体裂成两半般的痛楚,自己该如何忍耐呢。此刻也是,自己的膝盖在女礼服内侧颤抖着,萎靡不振一般。
  「……安缇」
  穗波转向,自问的安缇莉西亚。
  「……我,有一个请求」
  「…………」
  那个声音,把安缇莉西亚的意识拉回现实。
  也许是,对唯独不能让这个劲敌看见自己洋相的固执。
  少女闭上眼,轻轻摇摇头,说道。
  「什么请求?我事先说明,〈盖提亚〉不会为〈阿斯托拉尔〉而行动的喔」
  「我知道」
  穗波点头后,这样继续说道。
  「让〈协会〉的负责人,和我见面」
  「什——」
  安缇莉西亚,对眼前的老友大感吃惊。
  「你……?」
  「石动圭说过。这次的最高负责人是〈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
  「你认真的?曾一度拒绝帮忙〈协会〉,还恬不知耻地跑出来,你觉得会受到欢迎吗?」
  穗波一动不动地看着,反问的安缇莉西亚。
  她没详细说明。
  她就,问了一句。
  「可以吗?」
  「…………」
  再一次,沉默一会儿后,安缇莉西亚开口道。
  「我就在附近,等候。只是汇合的话要不了十多分钟。不过,当场被扣下的话可别抱怨喔?」
  「当然啦」
  穗波点点头。
  安缇莉西亚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到了这个时候,仍不放弃希望的对手。
  这就是自己和这个少女,似是而非的,最大区别吧。永不言弃之人,和跌倒后想立刻站起之人的,本质差异。
  羡慕——倒是不觉得,但果然感觉她很耀眼啊。
  那一定就是,自己觉得这个少女很特别的理由。
  「那么……」
  安缇莉西亚说到一半的时候。

  「——哦呀,我希望你别做蠢事的」

  新的人影,落在森林里。
  沐浴于晚霞中的森林里,那个女人裹着无尽漆黑的毛皮。
  「我可不想再来些麻烦了」
  舔了下,红色的嘴唇。
  那样做后,锋利到惊人的牙齿就露了出来。
  就像是啃食了最顶级的咒力一样,女人肌肤光鲜无比。
  「——崔斯莉亚,你也跑去〈螺旋之蛇〉了啊」
  穗波,呼叫其名。
  奥尔德宾的师傅,符文魔法高手的女吸血鬼,就在那。
  「嘿,那时的凯尔特魔女也在啊」
  崔斯莉亚,胡乱地挠着头。
  她和穗波,春天后邂逅过。
  奥尔德宾加入〈阿斯托拉尔〉后不久,就和这个女吸血鬼打了一场。
  「那就好。那娃的仪式,再一下就弄完了。期间,虽然超麻烦,但我要护卫。姑且,是张开了结界的,但还是要一个不漏地排除外界干扰啊」
  女人咕唧咕唧地,响着脖子。
  「如果是你,貌似不会让我太无聊」
  「…………」
  不论是穗波,还是安缇莉西亚,都没张口。
  因为她们知道,这个女吸血鬼的傲慢,是基于她有一定实力的。
  她孤身一人,可以匹敌当场所有人。
  穗波,把手伸入斗篷内侧。
  她做好觉悟,看情况要在这用准备好的杀手锏了。原本这就不是个能不亮杀手锏就打赢的对手。
  她瞟了一眼,旁边。
  「……安缇,你对共同战线没什么不满吧?」
  「我觉得打倒这个吸血鬼,是不会违背〈协会〉的意思的」
  金发魔女,也握紧胸口的『所罗门的五芒星』。
  「呼嗯」
  崔斯莉亚竖起嘴唇,说着。
  「好啊好啊。能这样毫不犹豫地拿出战意最赞了。能不能为我超水平发挥呢?」
  女吸血鬼大胆地迈进步法,两位魔女因紧张而僵硬全身。
  刹那间,
  「——不」
  一个明确的声音,让女人停住了步伐。
  包括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在内的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于意外的伏兵。
  「那家伙的对手,既非穗波殿下,亦非安缇莉西亚殿下喔」
  阻挡而立的伏兵身高,不足一百二十公分。
  然后,谁都没笑。
   是历史。
  不是少女自身,而是少女所背负至今的历史,才是让当场所有人都僵硬了。
  之前一直沉默的少女——葛城香,猛地走到前面。
  「行不,辰巳」
  「不用你说,我也是这个打算」
  嗙地一声,辰巳以拳头拍了下手掌。
  他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穗波小姐,和安缇莉西亚小姐,要去〈协会〉那是吧?」
  「不、不过……」
  他在狼狈的穗波面前,轻轻抬起手。
  「虽然不知道做法,但要救那家伙对吧?」
  他扬扬下巴,指向龙的方向。
  「那样的话,就赶快去吧。感觉那条龙我是搞不定的」

  「嘿?」

  一个匍匐前进般的声音,回响于森林里。
  「那是指,打不过龙,但打赢我没什么问题的意思?」
  崔斯莉亚的声音里,不包含任何的感情。
  冰一般的声音才让人恐惧,甚至蕴含着任何人都不得不屈膝的不祥之感。
  但是,
  「没错」
  辰巳歪着厚实的嘴唇,畅快地笑道。
  「毫无阻碍。不管那家伙是〈螺旋之蛇〉的什么人都是一样的。——喂?汝当妾身是谁啊?」
  香也轻轻地,微笑着。
  少女的指尖,按住巫女装的胸口。
  「看清楚了,〈螺旋之蛇〉的恶徒。葛城家下任当家·葛城香,和其守护人·紫藤辰巳,来当汝对手」 
  年仅十一岁的巫女,面对女吸血鬼,堂堂正正地宣战了。

3

  犹豫,仅仅数秒。
  听到少女的宣战后的穗波,
  「我知道了。欠你个恩情」
  这么答道,和安缇莉西亚一起转过身去。
  崔斯莉亚把冰冷的视线投向,半滑半跑下斜坡远去的两位魔女。
  那身影,消失了。
  会误认为是消失的高速移动。
  本应落向毫无防备背部的手刀,却被移动中介入的巨影给阻挡了。
  「我吃惊了」
  女人说了一句。
  「论腕力,竟然有魔法师能跟我对拼啊」
  「我也是」
  辰巳苦笑了下。
  崔斯莉亚的手刀和辰巳的胳膊,在两人之间对拼着。
  肌肉唧哩唧哩的对拼声音,都能听见一般。虽说是腕力,但两人都不是单一地依靠臂力,而是以咒力强化过的。
  崔斯莉亚的手指甲上刻着的刻印是——个(注:符文图)。
  在符文魔法中,表示胜利的文字。
  相对地,辰巳则是神乐。
  用于奉献于八百万神明的,取悦于神的武术。
  两者的咒力都在极高的水平上不分伯仲,不一会儿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的背影就看不见了,两人便大大地拉开距离。
  后跳的崔斯莉亚,把手伸进毛皮大衣。
  「我本想慢慢享受的。但又不想之后被埋怨,还是速战速决好了」
  女人的手指,弹飞从怀中取出的金属壶盖子。
  途中,极为不悦的恶臭弥漫周围。
  那个是,腐败野兽血的臭味。
  那个是,混入了十几种的香料的恶臭。
  「你这家伙……?」
  崔斯莉亚把散发着惊人臭气的那液体,从自己的头顶浇下。
  粘稠的绿色液体,把女人的美丽头发,美型下巴,挺直的鼻梁,白得淫乱的喉咙通通弄脏了。

  「变生吧!变生吧!变生吧!生成意义,啃食我身,即为符文之基石!」

  伴随着激烈的咆哮声,异变发生了。
  女人缠着的毛皮……被吸入其身子里。
  本来是单纯的大衣毛皮,化为女人自身的体毛,如钢丝般耸立着。生命被注入死体毛里,让女人的身体厌恶——却更为美丽地脱胎换骨了。
  不论是女人的肌肤上,还是毛皮上,都刻着几个同样的如尼文。

  1> │ M。(译者注:三个符文的图,第1个是三角形)

  这就是,单独符文无法办到的,真正的符文秘术。
  神力符文。
  「……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以都能称之为利爪了的手指捂住脸,愉快地笑着。
  可以看见抑制不住的咒力显露出来。
  感觉就像是把从身体内部涌出的东西毫无保留地,作为凶残的笑声而释放出来一样。
  「感谢我吧。我要把你们两个,小心翼翼地从头顶到脚底锯开撕开打碎舔着磨碎摧毁」
  「…………」
  辰巳刚半后退一步,就以脚用力蹬了下地面。
  他不可能不清楚女吸血鬼的力量。
  如果是半调子的魔法师,会直接被那放射给“击中”,轻易引发咒波污染的初期症状的。
  呼……其嘴唇微微开启。
  「那么……我这也是一样」
  「啊嗯?」
  崔斯莉亚的,长长伸展着的眉头紧皱着。
  同时。
  辰巳,大喊道。
  「香!」
  「哦哦!」
  伴随着叫声,叮的一声轻盈声响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亿兆——」(注:出自一二三祝词的上十五字,表示人类的数字)

  随着神乐铃响彻着的,是少女的祝词。
  那般强力的崔斯莉亚都会心虚,是因为那一支舞之美吧。仅仅一步,仅仅一次神乐铃的优美,就进入了神域。
  从澄清的少女侧脸,在一瞬间消去了人类般的面貌。
  那是超越了年龄和性别的,“神子”之姿。
  其,即『神』之脸——

  「冲津镜、边津镜、八握剑、生玉、足玉、道返玉、死返玉、蛇比礼、蜂比礼、品物比礼,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注:布留部是指挥动十种瑞宝的声音,由良由良表示玉的鸣响之音)

  随着少女的声音,空气咕地一声响。
  这力量比不上掠走树的龙——但是,也非同小可。
  遍布都市天空的咒力,全部聚在一起。顺从着少女的祝词和神乐铃之音,咒力波涛般卷起漩涡,收聚起来。
  咚地,雪崩般落向辰巳的头顶。
  「什……!」
  崔斯莉亚不禁,遮住眼前。
  (……干、什么?)
  这个女吸血鬼也退缩了的咒力,同时集中于眼前。
  中了如此庞大的咒力,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就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中了落雷一样。
  然而。
  「…………」
  崔斯莉亚从指间窥视到的情形,让她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
  在那,巨汉一如既往地站立着。
  看上去,就像是大了一圈似的。
  宛如承受了热量发散一般,崔斯莉亚的毛都倒立了。
  崔斯莉亚的肌肤,感觉巨汉的肉体就像是座喷着火的火山一样。
  「你,这家伙……」
  听到女吸血鬼略有嘶哑的声音,辰巳竖起嘴角。
  全部的咒力,都被控制于巨汉的内部。
  就像是要确认那一样,巨汉握紧又握松了几次拳头后,开口道。
  「你这家伙所谓的神力符文,关键就是……把一路啃食至今的咒力,通过符文这个触媒并一口气活性化之是吧」
  「…………」
  崔斯莉亚没做回答。
  对着那样的女人,巨汉告知道。
  「我这也跟你蛮像的。原理有些不同罢了」
  名为,神降。
  这是让神寄住于自己肉体的,神道秘术。
  当然,虽说是神,但基本上就不具什么意识。
  过去,只要不受葛城美贯遇到的『荒魂』——建御名方神一样的咒波污染和信仰影响,所谓的神就是飘荡于一片土地的『力量』块。
  香,把这种『力量』聚集起来,漂亮地引导至辰巳。
  「这一带的话,就是八坂神社的主神……素盏鸣尊是吧」
  她嘟哝说着。
  当然,不论能呼唤那神的巫女,还是能承受那神的守护人都非等闲之辈。
  站在战场上,没个像样的准备就想办成神降,根本就是国际玩笑。
  这是,被称为葛城家神童——葛城香的实力。
  这是,选为守护那个香的——紫藤辰巳的本领。
  「要再一次……来比拼下力量吗?」
  辰巳问道。
  「正合我意!」
  崔斯莉亚用力地,蹬了下地面。
  化为纯粹『力量』块的两位魔法师——从正面发生激烈冲突。

*

  树——有意识。
  懵懵懂懂,梦中一般的意识。
  不过,他自知这是现实。
  他明白,自己的身子被惊人的咒力所包裹,形成龙一样的外壳。
  由于缠绕着龙之外壳,咒力在和魔法师对抗。
  即便被几道锁链所束缚,却还是想寻求自由而发狂发暴。
  握着锁链一头的,当然就是冯·库鲁达。
  (冯……先生……)
  树以断断续续的意识,想着。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一年前,强行被冯半净化妖精眼之时。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6__010.jpg">(注:图源是把图放这的囧)
  恐怕,基础是同一个仪式吧。
  原本,冯的目的就是树体内的妖精眼——更为里面的,藏着的术式。
  (术式……)
  树,想着。
  包裹自己身体的,黄金龙。
  这也是,出自那个术式的东西。
  有的人,称之为红果实。
  有的人,称之为生命果实。
  有的人,称之为『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
  但是,实质都是一样的。
  结果,每一种姿态,都是让一条灵脉——让这条龙变质的东西,都是树体内的的术式这一点是不会有变的。

  【看吧】

  可以听见,声音。
  同时,视野变化了。
  现实消失了,映照于树眼中的东西,是个狭窄的空间。
  (这个,是……)
  少年,睁大眼睛。
  这是个放置着大量烧杯和魔法药的,有些臭的研究室。
  非常狭窄的地板和墙壁上,刻着大量的魔法圆。
  散落的羊皮纸上,写有复杂的计算公式和图形。这是经历了数百次,数千次冥思苦想的残骸。虽然树也能看出那些像是以卡巴拉为基础的术式,但也就知道这点而已。
  在哲学家之卵(Flask)中蠢动的人形,是人造人(Homunculus)还是曼德拉草(Mandragora)呢。
   树,倒吸一口凉气。
  在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产生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形状。
  哲学家之卵中蓄满的咒力,在术式的引导下化为一个形状。
  以小规模构筑成的术式也很不稳定,但树明白,那是以什么为目的的实验。
  捕捉到某种咒力,并将其固定化的魔法。

  ——比如说。
  ——那个术式发挥到极限时,吸取流淌于土地上的灵脉里咒力,将其固定化为红果实的形状,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这个是……)
  树,领悟了。
  那个是……自己体内的,术式被制作出来的经过。
  恐怕是花了几百年,所慢慢形成的术式的制作过程。
  一个魔法师无法完全办到,这术式一边经几个术者之手,一边日渐成熟,千锤百炼,几近完成。树眼前所见,就是那长年累月的岁月与执念。
  (在制作……我体内术式的……是〈螺旋之蛇〉……?)
  树,想到。
  他的知识表明,这个组织好像很古老。
  再加上他们还与自己的父亲争斗过,他不禁想到,从那很久以前起,他们就在制作自己体内的术式了。
  (那么,最初是……)
  就像是,回答少年的疑问一样——
  突然,视野一变。
  这次,是古旧教会附近的广场。
  男女老少来来往往,摆在广场中央的处刑台上,安放了一个固定着巨大刀刃的机械。
  台上,有蒙着脸的刑犯,和脖子被拴在那机械上的女罪人。
  (难道说……)
  快于树想象到其真面目,群众叫喊着。

  ——是魔女。

  谴责的,叫喊。
  人蔑视并断罪人的,陶醉的回响。
  ——斩落魔女之首!

  听到那声音,刑犯有了反应。
  被固定的刀刃,机械从机械上落下。
  鲜血四溅。
  被重而利的刀刃斩断的头颅,扑通地响着滚落地面。
  (————!)
  断头台。
  被称作无痛断人命的,人道主义处刑机械。
  人群间,喧嚣狂热。
  在娱乐性狂热的推波助澜下,新的罪人登上行刑台,断头台的刀刃再次被提起。
  (快住手——!)
  树大喊着。
  但是,不可能会有人听见。
  断头台的刀刃,要斩断人头了。
  扑通地,头颅滚落。
  欢喜如狂。
  狂热呐喊。
  死去。
  死去。
  死去。
  死去。
  死去。
  魔法师,被怀疑是魔法师的普通人,被杀而亡。
  在人们欢喜和狂热的推波助澜下,接二连三,被毫无意义地杀害而亡。
  (————!)
  好想闭上眼。
  好背过身去。
  不过,听见了声音。

  【看吧。视吧。观吧】

  声音宣告着。
  强制要求他不准移开目光。
  那个真面目,树也知道。
  这是个许多魔法师,和更多非魔法师被杀害的时代。
  只是被怀疑牵扯魔女,就有数以万计的生命无谓地逝去,中世纪欧洲的历史鲜血尽染。
  狩猎魔女。
  影响恶劣。
  〈螺旋之蛇〉,就是以这为出发点的吗。
  想反抗那种悲剧的意识,就是〈螺旋之蛇〉的起始吗。

  ——再次,视野一变。

  (啊……!)
  吹了口气。
  这次,是现实。
  龙,在咆哮。
  吞下自己的术式——龙,在与冯对抗。
  把术式引发出来的,是〈螺旋之蛇〉几人施展的复合魔法,但貌似现在是冯一个人在继续施展魔法。
  恐怕,其余的座,是为了不让冯受干扰,而散布于周围吧。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年轻人的右眼流着血。

  「——我命令」

  伴随着年轻人的声音,更多咒力残绕集结。
  从树体内膨胀出来的术式化为龙的形状,冯所操纵的咒力化为常春藤的形状,纷纷束缚龙。
  (啊——!)
  就连痛晕,都没出声。

  「——我命令」

  形势,果然是由冯所掌控。
  龙的咒力单方面地被吸入土地,而被土地所吸收的那些咒力,立刻用于被冯的魔法所操纵。
  这种手段是活用自然的咒力,凯尔特魔法所特有的魔法特性。
  也就是说,像是自己和自己打一样。
  包裹树的术式——龙,不久便落入冯的手里。
  (要怎么,办……)
  树,咬紧牙关。
  但是,少年连一根手指头的自由,都没有。
  没有一样,随心所欲。
  除了看,树一无所能。
  不管会发生什么悲剧,不管他如何乞求,到头来,伊庭树也没有颠覆那些的『力量』。

  「——我命令」

  随着冯的咏唱,龙被越缚越紧。
  龙的抵抗,也变成了轻微的痉挛这种程度罢了。
  在那带动下,树的意识也渐渐淡薄,沉于黑暗之中。
  「树君」
  冯,仰望着少年。
  「好处什么的……一点都没」
  对着被龙所吸纳,吊在中空的少年,冯小声道。
  「自从眼睛被那个术式所依附以来,就全是些痛苦的事对吧。不管是被卷入这种世界,还是不得不继续看着这种世界,对温柔的你而言,都只是痛苦对吧」
  他看似真的很悲哀似的,低语着。
  「那条龙……我现在,就帮你抽离它」
  手指,描绘出凯尔特的三重螺旋。
  遵循着那个印,更多咒力常春藤紧缚龙。
  龙几乎被完全封死,冯新的魔法,想把龙从树那剥离开来。
  (不、行……)
  树半本能地,闭上眼。
  (这样……这样不行……)
  这种方法……谁都,救不了……

  【看吧】

  在那,另一种咒力介入了。
  最初,树也不清楚那是咒力。
  因为穿过周围结界的那个太过于无色了,毫无压迫感,极为自然地融入了进来。

  「……结果,变成这样子了啊」

  那咒力说着。
  被束缚的龙不远处,一个人影悠游自在地浮着。
  这是靠了什么魔法呢。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是,不用扫帚和魔神是飞不起来的,而这个人影的两脚下却踏着虚空。
  「两位好久不见啊。——尤其是冯先生,这是将近一年的见面啊」
  人影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
  影崎。
  「我代表〈协会〉,是来下达审判的」
  他平静地,说着。
  冯,和树,和影崎。
  〈螺旋之蛇〉,和〈阿斯托拉尔〉,和〈协会〉。

  三股咒力——和三个组织的人类,天地般对视着。

4

  穗波没花多少时间,就到达了〈协会〉的飞艇。
  从下山丘的途中就使用扫帚,直接冲进了〈协会〉的飞艇。
  安缇莉西亚,已经另外行动了。
  安缇莉西亚使用使魔,通知〈协会〉让穗波去飞艇后,就再次回到了山丘的那边。
  她,有她的战斗。
  不管是多么厌恶的行为,让安缇莉西亚以自身为傲的荣耀,都会驱使少女行动的。
  即便那个结果,会杀掉伊庭树也一样。
  (讨厌啊……)
  穗波想着。
  少女,不想看。
  少女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好友,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的争斗。
  所以,她来到了这。
  明明没过几分钟,少女却感觉像是等了几个小时一样。
  凤尾舟的,门打开了。
  「穗波……小姐」
  「真奈酱」
  看到从那进来的黑羽,穗波目瞪口呆。
  「真奈酱,为什么会在这?而且,奥尔德宾人呢?」
  「奥尔德宾先生……说他已经忍受不住了,就从这落下去,向山丘那边跑去了」
  那么,是在哪擦肩而过了吗。
  恐怕,是在穗波用了扫帚后吧。
  那个少年的话,就不用瞎操心了,但毕竟情况紧急。
  (……不对)
  她摇摇头,甩掉不安。
  既然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该瞎操心。各自都会各尽全力的,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安缇莉西亚,做安缇莉西亚该做的。
  奥尔德宾,做奥尔德宾该做的。
  还有,穗波做穗波该做的。
  「真奈酱,你怎么在这?」
  穗波再一次,问了同一个问题。
  「我在这……是影崎先生带我来的。他说想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话,就应该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影崎他?」
  对着诧异皱着眉的穗波,黑羽问道。
  「那个,影崎先生的往事,穗波小姐……」
  话没说完,少女转过身去。
  从身后,极其高大,身着蓝色西装的壮汉出现了。
  穗波,轻轻咬着嘴唇。
  「……达留斯·利维」
  「是你啊」
  达留斯瞥了一眼棕褐色头发的少女,咕哝了一句。
  「事到如今,来干什么?」
  「要说,干什么」
  「话先说在前头,我已经把影崎派遣出去了」
  「————」
  穗波,倒吸了一口气。
  少女立马重振气势,抬起头。
  「蓄势待发……的意思吗?之前,一直在等打出自己最强杀手锏的时机是吧?」
  「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下这个事件就此结束了而已」
  达留斯的眼神,极为冰冷。
  一直以淡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少女,
  「滚」
  他宣告着。
  「你,应该是以〈阿斯托拉尔〉的立场拒绝了接受〈协会〉的请求的。那样的话,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玩下家家酒满足得了。这边世界的规则,不是你们能接受得了的」
  说完这些,达留斯就转过身去。
  仿佛是对少女,兴趣尽失一样。
  一个有力的声音,挽留了那个背影。
  「如果是你们的规则……好吗?」
  达留斯没回头。
  甚至连视线都没移一下。
  即便如此,穗波无所谓地说道。
  「我不是来说什么有的没的。——我不是以〈阿斯托拉尔〉的社员,而是以普通的穗波·高濑·安布勒的身份,来跟达留斯·利维交涉的」
  「…………」
  达留斯什么都没说。
  穗波,知道。
  不够。
  不论怎样,现在的自己等人都还不够。
  不管是〈螺旋之蛇〉,还是〈协会〉,对抗它们的『力量』都不够。就算要锻炼那份『力量』,时间也不足了。
  不论是被赞叹为天才的能力,还是从祖母那继承来的魔女血统,在这都排不上用场。
  只是,教训得知自己是多么的不成熟。
  (…………)
  奇迹什么的,不会发生。
  就是因为是操控奇迹般现象的魔法师,她才会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是没有奇迹的。
  不,就是因为一直依靠某种意义上相似奇迹的——树的妖精眼至今,自己等人才会一不留神被逼上了绝路的吧?
  正因为如此。
  穗波想,这次一定要守护好。
  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守护重要事物的方法。
  「还没,一切尚未结束」
  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穗波断言道。
  「不管影崎去没去,不管社长的右眼会怎么样,什么都还没结束」
  少女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想要以自己的话为武器,而用力地说着。
  因为为了达成树和安缇莉西亚都没能办到的事——少女在这里,不得不战。

  「坐到桌边去,达留斯·利维。我们从这开始谈」

*

  没有小花招。
  不管是哪个魔法师,都不知道那种东西。
  只是一味地,猛烈的咒力和肉体互相撞击着。每一次,辰巳所吞下的神圣咒力,和崔斯莉亚的黑而不祥的咒力,如水花般溅射弹开。
  崔斯莉亚压倒性的速度,超越了人能感知的极限。
  就算再怎么拿咒力来强化,崔斯莉亚也突破了,人类眼球运动追得上的速度。
  因此,辰巳没依靠眼睛。
  故意制造出空隙,以视线和体势来诱敌出招——充分挥发五感来把握气息。强行拆下崔斯莉亚的攻击,从其攻击向量预判出对方的行动。
  这是跟中国拳法听劲(注:听取对方作用力,太极拳中的“化劲”则是化解对方的作用力)似是而非的,神乐技法。
  (——那、里!)
  就像是要“先发制人”一样,放出掌。
  那一击,简直就是炸弹。
  崔斯莉亚的身体弯曲成く字,飞了出去,猛撞上一棵大树后,发出一声悲鸣。
  但是,即便中了那样的一击,崔斯莉亚也没有胆怯。全身应该是都被攻击性很强的咒力所侵透了的,抬起头来的女吸血鬼却横向扔出一个硬币。
  硬币上,是这样刻着的。

  I(注:符文图)

  「汝乃冰!汝乃冻结!你乃停止!阻止吧,ISA!」

  从辰巳的脚边,串出好几个冰枪。
  那是以魔法捆扎起来的冰。
  伸出无数荆棘般的刺,前后左右,封住巨汉所有能闪避之处,袭击而来。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辰巳,咆哮着。
  咆哮声,直接连着吹息。
  轰鸣于山间的神明呼吸。随着那吹息而横扫而来的粗碗,把锋利的冰之枪和荆棘统统打碎,化为初秋的晚霞里闪亮的雨夹雪。
  碰触到巨汉肌肤的冰,啾地一声响后就溶化了。
  从全身释放着庞大咒力的巨汉,是有着红铜色肌肤的鬼吗。
  吸血鬼和鬼。
  很巧合,两人都是日语中所指的『鬼』。
  「……真开心啊」
  这是崔斯莉亚说的。
  「“那娃”的周围,都是些开心的家伙啊。这十多年来第一次不无聊呢。啊—,好像虐待我徒弟的时候,比较有趣些啊」
   那娃所指何人,问都不不用问。
  辰巳,咬得牙齿吱吱作响。
  「你这家伙……想把树怎么样」
  「只是取回托管的东西罢了」
  「是说,生命果实那玩意啊」
  「嘿?那娃说过了啊。这下对口滑的冯,是要严惩一下了」
  「那是指……什么意思?」
  瞟了一眼斜后方。
  如果香,可能是从刚才的对话中发现了什么事实,但少女为了继续把『神』降临至辰巳,而进入了巫女特有的催眠状态。
  「哈」
  女吸血鬼轻笑了下,耸耸肩。
  「算了,都是一样的啊。反正那个凯尔特魔女和所罗门的公主也听到了吧?现阶段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女人停了一拍,说道。

  「让魔法,拥有意义和价值」

  「什……」
  听到那话,皱起粗眉。
  「意、义……?」
  「在现代,魔法有什么意义啊?」
  「…………」
  崔斯莉亚的话,让辰巳沉默了。
  没有。
  没有那种东西。
  现代世界,不需要魔法。
  科学所带来的利益,远超魔法所能获得的。极为少数的占卜什么的可能还会有些意义,但就算全部魔法都是谎言和虚伪,也不会有谁觉得为难。
  辰巳和香,甚至是葛城家所付出至今的巨大代价,绝非有回报。
  等价交换什么的,说这种谎话的是谁。
  明明魔法什么的,不具任何意义的。
  「那样的话,制造出来就好」
  「你说……制造?」
  「没错」
  女吸血鬼笑了。
  「没什么难的。制造出谁都不得不承认,魔法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事迹就好。——比如说,到达了月球的宇航员,和破坏了两座都市的核弹,不得不让世人承认科学的价值一样」
  「…………」
  无语了。
  这种想都没想过的思维,让辰巳一瞬间僵硬了。
  或者说,是他认可了。
  认可了那些话中,难以抵挡的甜美。

  ——魔法的,意义和价值。

  那是个,时常摆在魔法师眼前的问题。
  不是单纯的,自身一人的问题。
  魔法师的『力量』,依存于血统。
  自己的『力量』是以同胞或双亲、祖父母、曾父母——难以想象般的漫长岁月,和用锉刀锉众多人们的身子般严格的锻炼而培养起来的。
  那份尊严,魔法师不会忘记。
  那份热情,甚至刻入了魔法师的灵魂。
  然后。
  都做到这份上了,在现代,魔法却毫无意义。
  那么,越是优秀的魔法师,越是以自己『力量』为傲——就应该越是对在现代自身存在的无意义感到绝望。回避,或宽容地接收这个现实就是另一回事了。没有一个魔法师没品尝到嚼沙般的徒劳感。
  (……但是,这家伙)
  辰巳思考着。
  如果,那个能颠覆的话?
  不仅是自己,连同胞或先祖的人生一起,都被赋予意义和价值的话?
  那不是,甜美之极,致命性的毒吗?
  那番话就算让魔法师,舍弃一切地位或名誉,而投奔〈螺旋之蛇〉一方也不稀奇。
  「就算如此……」
  辰巳吼了声,崔斯莉亚冷笑了下。
  「你想说就算如此,也不能伤害别人?喂喂,别说那种烂大街电视剧一样的台词行不?你也算是魔法师的底层,应该知道“那个”是怎么样的生物吧?」
  撕裂般的笑容很是粗野,却也不伤女人的美丽。
  如果说安缇莉西亚是以其威风凛凛的气质而增添美感的话,崔斯莉亚这女人就是以不道德的色彩来生成美的。
  「还是说,你不知道?」
  女吸血鬼露出牙齿,说道。
  「比谁都要傲慢……比谁都自以为是,不然就当不了魔法师的?」
  那残酷的笑脸,辰巳觉得是最为恐怖的。
  因为自己,确实是被吸引了。
  名为崔斯莉亚的女吸血鬼,把魔法师的一面演绎到了完美。
  那份傲慢和私欲——和纯洁无垢的探求心。
  人要往上爬所不可或缺的,所以才会不停渴望的性质,女吸血鬼自身都具备了。
  即便如此。
  辰巳也有,不能动摇的理由。
  「绝非……仅此而已」
  「啊嗯?」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魔法师啊……魔法师一定绝非仅此而已。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了」
  岩石般的脑袋,深深点点头。
  辰巳,有见过。
  出租魔法师。
  就是反对刚才女人说过的理念,为帮助谁而存在的魔法师。
  「真是遗憾」
  崔斯莉亚哼了一声。
  有一点点,看似真的很遗憾似的。
  就这样,凶残的手指伸入与本人一体化的毛皮里。
  接着,被投掷出去的硬币刻着的符文是——
  N。(译者注:符文图,不是N但形似N)

  「汝乃暴风雨!汝乃冰雹!汝乃灾祸!啃食吧,HAGALAZ!」

  忽然刮起的,是黑色的暴风雨。
  那阵风所到之处,杂草枯萎,树木枯朽。
  腐败之风。
  崔斯莉亚操控的符文中,号称威力首屈一指的暴风雨,有三分之二刮向着辰巳——其余三分之一绕过巨汉,刮向身后请神降临的香。
  「香!」
  巨汉,蹬地向后。
  当然,也不是说对那边就放松警惕了。
  守护巫女,是守护人的最低责任。不管是战斗中的哪一瞬间,辰巳的第一目标,都是守护好这个小心上人。
  所以,让巨汉的身子停下来的,不是崔斯莉亚的策略。
  而是斜坡下方扔出的另一个小石子——那刻着的文字。
  ψ(注:符文图,图形已经尽量接近了囧)

  「汝乃驼鹿。汝乃角。汝乃庇护。——守护吧,ALGIZ!」

  从刻着的文字上,有平板的『角』冒了出来。
  如词所示和驼鹿一样,化为手掌般的形状而扩展为好几重,从黑风的魔手中完全守护好在请神的巫女。
  「……你这家伙」
  崔斯莉亚瞪大眼睛。
  「……你的对手,是我吧」
  少年咬紧牙关。
  紧握的手套,是不理初秋的厚实皮革。深红大衣还戴着盖耳帽子,少年屹立于黄昏的斜坡上。
  那人是,奥尔德宾·葛劳兹。
  「哈,事到如今,还来干什么?」
  崔斯莉亚咧着嘴。
  「想向〈协会〉摇尾乞怜?还是说,打算回我这来了?」
  「…………」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
  虽然隐藏在厚实的大衣下,但那膝盖还在微微颤抖。
  帽檐遮住了,但少年还是不敢顺心地从正面端详女吸血鬼。
  对于这个师傅的恐惧,还没能克服。
  被夺去了家人,被撕开皮肤,被拿去实验符文魔法的过去,不论如何都不会被重写。儿时起,就如文字所示刻到身体里的身心创伤,不是那么快就能修复的。
  不过。
  「跟〈协会〉和〈螺旋之蛇〉都没关系」
  少年清晰地说道。
  就算嘴唇在颤抖,那番话也没颤抖。
  就算眼神游移不定,也不会弄错该注视的对象。
  那样子,跟辰巳所知的眼罩少年有几分相似。

  「我……是来抓那个笨蛋(Dummkopf)的」

  「……忠诚可嘉啊」
  女吸血鬼向着地面,吐了一口混有血的唾液。
  她用力踩了下,那口唾液,
  「真是不爽啊。超级不爽」
  「……那么,想怎样」
  奥尔德宾问道。
  辰巳也是,一边震惊于这天降神兵,一边慢慢把目光移回女吸血鬼。
  相对的,
  「……把你们通通地,大切八块」
  崔斯莉亚,把牙齿露出到愈发冰冷的空气中——抬起“其右胳膊”。

*

  安缇莉西亚,隔着结界,回到了山丘的正对面。
  她和穗波分手后,就在绕山丘。
  她想避开之前崔斯莉亚她们的战场,直接接近〈螺旋之蛇〉的仪式。
  黄金龙所破坏的山丘,四处引发泥石流,击碎并放倒大量树木,但用魔神来移动的话就没问题了。
  现在,少女的面前,有一个光之壁。
  屹立至天空,光芒很耀眼。
  在结界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安缇莉西亚目睹到了,影崎悠哉地进到了结界里面。
  (影崎……竟然穿过了……这个结界……)
  不是破坏,也不是看穿结构而攻略之。
  就像是一开始就不存在结界什么的一样,影崎从容地通过了。
  那也是,那个男人独有的魔法特性吧。
  关于影崎的魔法,虽然安缇莉西亚也没完全了解,但还是可以进行些推理的。如果真相如她所想,影崎的真面目是那样的话,这点程度就不算什么难事。
  号称达留斯·利维握有的最强杀手锏,看来名不虚传。
  如果,要说有疑问的话,那就是“他作为人类而能存在”这件事了。

  ——但是。
    现在的少女所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
  安缇莉西亚和〈盖提亚〉被托付的是,扫荡战。
  指的是影崎破了结界后,不放跑〈螺旋之蛇〉,同时捕获被认定为准一级的——伊庭树。
  (把少年……)
  有一次,抓住过那个少年。
  结果,因为〈螺旋之蛇〉的术式而再度争夺,和〈协会〉协力一同接触到了那个少年。
  那时,安缇莉西亚应该杀掉伊庭树的。
  「我,要……」
  少女,拿着手机。
  因为不能用魔法来传消息,会被对方察觉的。
  原本安缇莉西亚以魔法为傲,却也不是盲信魔法的个性。如果是那样效率比较高的话,她会毫无犹豫地使用科学产物。
  打算是发送个代表首领安缇莉西亚的信号,让再次集团召唤出的魔神现身的。
  「…………」
  少女,沉默了很久。
  不是,没希望。
  她听穗波说了,穗波想干什么。
  和〈协会〉的,交涉。
  如果是她所说的条件,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
  是她一直留着一手的杀手锏的话,那个达留斯·利维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而且,就算不能让〈协会〉站到友军一方,能让〈协会〉采取默认态度的话,安缇莉西亚就能再次护着树了。
  (不过……)
  要是那,失败了呢?
  那时,这一次,自己能杀掉伊庭树吗?
  安缇莉西亚的肩膀,压着太多的重物了。
  有结社漫长的传统,久经磨练的所罗门王魔法,还有吞噬了父亲——就算舍弃堕落的父亲也要非守护不可的权威和历史。
  那些,都不仅仅是过去的荣光。守护如今活着的弟子和自身的现在的『力量』,就存在于结社的权威和历史之中。
  正因为如此……少女很烦恼。
  她摇摆于对少年的倾慕,和对结社与魔法的责任的狭缝间,几近崩溃。
  突然,震动传到手掌。
  「啊……」
  心脏,扑通一下跳。
  是手机。
  她一边微微哆嗦,一边按下通话键,
  「啊啊!安缇莉西亚小姐!终于打通了啊!」
  「……山田」
  那个傻乎乎的声音,是一起来修学旅行的同班同学的。
  那简直,就像是异世界的事一样。
  明明,还是只半天前的事。
  明明无数次,反复阅读过亲手制作的修学旅行指南的。
  不知少女的那些烦恼,电话那头的声音悠闲地问道。
  「伊庭那家伙,在你那吗?」
  那番话,让少女的心脏如针刺一般。
  「树他……」
  声音,嘶哑了。
  明明非得保持平常心不可的,心跳声却扑通扑通地扰人。
  但是。
  同班同学,快于安缇莉西亚的回答,这么说道。
  「啊—,没关系没关系。不在也无所谓。这么久都没个联络,是被卷入了什么麻烦里了吧?」
  「诶?」
  「你想,不止是伊庭,连穗波小姐和安缇莉西亚小姐都联系不上,就只能这样想了吧。他唯独在被卷入那种麻烦的方面倒是个天才」
  平凡的同班同学,若无其事地说着。
  安缇莉西亚眼睛,一眨一眨的。
  「就想……确认下那个?」
  她对着话筒问道。
  「这个嘛,差不多。大姐头也跟我说,会糊弄学校过去的,姑且问一声」
  举了个保健老师的例,山田的声音掺着苦笑。
  「而且,明明是修学旅行来的,安缇莉西亚小姐根本就还没怎么旅游吧。你看,想和跟伊庭、穗波小姐,还有安缇莉西亚小姐一起,好好玩个够的。还没玩扔枕头,穿舞妓小姐的衣服,也还没吃一钱西餐和早粥吧?大姐头和委员长也都等着,是穗波小姐或安缇莉西亚小姐的话,我白送个我亲自特制的松套餐!」
  他兴致盎然,滔滔不绝地列举着之后。
  咳咳地,山田干咳了下。
  听似不好意思似的,棋盘脸的同班同学这么补充道。

  「所以……大家,一起回来吧?」

  「啊……」
  少女的表情,一团糟。
  安缇莉西亚拼命控制住,想要从膝盖开始崩塌的自己。稍微大意一点,眼泪就会滂沱落下。
  忍住了。
  她一边竭力压制,百感交集般心中的热度,
  「会告诉……树的」
  一边回答着。
  「我会……好好告诉他的。所以,请等一下」
  语毕后,便切断了通话。
  久久地,安缇莉西亚一直紧握着那手机。仿佛那手机,是不迷失自我的支撑一般。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之后,安缇莉西亚转向斜坡的下方。
  「偷听啊。当了〈协会〉的走狗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呀,失礼失礼」
  胡乱地向上挠着长的发,一脸傻笑的青年现身了。
  是石动圭。
  「有什么事?」
  「就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敌得过〈螺旋之蛇〉。顶多也就是侦察罢了。——还是说,监视你吧」
  「监视我?」
  「刚才的,是伊庭树和你的同班同学是吧。涌现了点怜悯之心吗?」
  圭的眼睛,在窥视这边。
  就算表情是嬉皮笑脸的,那双眼却不是在笑。
  言外之意是在说,你不会是想背叛〈协会〉吧。
  「你才是,不用管那个贪婪阴阳师啊」
  「啊嗯?」
  「只有美贯和贪婪阴阳师,是一直不见身影。你,不是担心那两人才来的啊」
  「别开玩笑了」
  圭的语调严厉了。
  「这样子啊」
  安缇莉西亚加深了微笑。
  之后,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次是平静地,扎扎实实地,为了巩固决心而呼吸。
  搞不好,这是少女一生中,最需要意志力的决心也说不定。明明即便是以前接触过的最为惊悚的魔法,也没让她品尝过这般的恐怖。
  「——我自己,再坦率一点点的话,就解决问题了」
  「嘿?什么打算」
  「我相信穗波」
  「那家伙,会和达留斯·利维交涉成功,让他收回关押伊庭树的命令吗?」
  「是的」
  「哈啊?要是交涉决裂怎么办?又不是漫画,相信又不能怎么样的喔?」
  「我知道。届时,捕获树——有可能的话,我亲手抹杀他就得了吧?」
  这一次,少女说得很明白。
  圭也不得不哑口无言。
  「你,真的想……」
  「我是认真的」
  安缇莉西亚点点头。
  她极为强烈地,飘渺地绽放着——任何宝石都比不过的光辉,宣告着。

  「不过,届时……我会一辈子封闭上这颗心。因为这颗心是献给了他的,他死了的话自然如此。为了留下所罗门的血脉,我会和别人结合并生子,我的心便绝不会开启了吧。不过,被我所允许的真实什么的,原本就只有这个程度」

  这就是,安缇莉西亚的结论。
  就这样,背负一切。
  少女说,她不会回避现实或理想,不管是什么都直接背负在弱小的肩膀上。
  「…………」
  圭惊讶地,注视着少女。
  那双眼,已经不是在看年幼少女。
  也不是单纯地,看比自己上位的魔法师,而是怀着极为纯粹的敬畏之情。
  「为什么……能这么逞强?」
  「那还用说」
  安缇莉西亚,轻轻点点头。
  「因为我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需要的理由,仅此而已」
  淡淡的,微笑。
  忽——的,那张脸,转向森林的阴影。
  清脆的掌声响起。
  「好厉害啊。那种境界,不是佛(Buddha)的话,是很难达到的啊」
  随着诡异的发音,出现一件纯白外套。
  蓝色太阳镜,还有三重项链。
  绷紧的巨体,踏在落叶上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你是……」
  安缇莉西亚屏住了呼吸。
  因为那是她刚才,通过黑鸽,警告〈螺旋之蛇〉时见到的脸。
  白人按住太阳镜,笑眯眯的。
  「我是〈螺旋之蛇〉的〈尊严〉之座,叫杰克。御厨老爷爷,让我帮忙挡路来的」
  先于明白肥粗的手指上镶嵌着的宝石,绽放着夺目的咒力光芒,

  「出来吧,格莱杨拉波尔(Glasya-Labolas)!统帅三十六军团的强大伯爵!」

  少女,呼喊道守护自己的魔神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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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30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09-12-20 13:06 编辑

第4章 守护魔法师之物

1

  黄金龙,显现于丘陵上。

  对御厨庚申而言,此情此景如梦一般。
  可能是望眼欲穿了吧,他百感交集。
  只是,至纯。
  只是,清冽。
  只有透明的想法,在老人的心中摇摆。
  (太久、了点、吧……?)
  百思不解。
  时间概念,甚至对老人而言也毫无意义。
  牵扯“那个”以来,老人的人生就全部奉献于“那个”了。
  〈螺旋之蛇〉。
  那些同胞,死了几个。
  纳吉姆,杜马,和玛尔切拉(Melchiorre)。
  这些是过去一边完成这个术式的基础——一边同上一代〈阿斯托拉尔〉战斗的,〈螺旋之蛇〉的魔法师们。
  或者是,猫屋敷莲。
  为了化为自己『延续』的孩子,他也曾倾注过热情。
  亵渎一切生命,践踏人生,老人走到了这一步。
  (生命、果、实……)
  老人,叫了另外一个名字。
  这是在〈螺旋之蛇〉里,也属于中枢的咒物。知道那个存在的时候,说老人的人生就为之一变也不为过。
  此刻,正值紧要关头。
  非打赢不可。
  非击退不可。
  就算是为了践踏至今的一切事物,老人也非打赢不可。
  那种正经的想法都已腐朽至尽,即便如此老人也下意识地僵硬着枯木般的身子。

*

  三股咒力互相争斗着。
  各自的咒力,像要啃食各自的敌人一般,卷起三个漩涡而对抗着。
  在天与地的狭缝间——所有人,各安天命。
  「影……崎……先生……」
  一直处于被黄金龙吞噬状态的树,好不容易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影崎」
  站在地面上的冯,叫着他的名字。
  不论是哪一方,都没有动。
  因为哪一方都认识到,这个对手是特别的。也可以说是是要特殊对待的。他是个位于魔法师常识,更外侧的对手。
  但是。
  冯的嘴唇上,稚气和好奇心——和这个年轻人很罕见的自负交织在一起。
  表示着,如今正是要挑战,那个特殊对待之人。
  「……那么」
  半空中的影崎踏着虚空,自言自语道。
  男人的视线,转向地上的冯。
  刹那间。
  冯的手朦胧了。

  「——我命令」

  被放出来的,是槲寄生之箭。
  以凯尔特魔法为基础的,奥义。
  光芒四射的妖精眼增幅了其咒力,那箭在半空中分裂成数十只。这和穗波用的槲寄生散弹不同,那些分裂出来的槲寄生全都描绘着弧形,精密地冲向影崎。
  然后,正好在以影崎为中心一米左右的地点,碎成球状。
  「————!」
  冯,鼓出眼睛。
  刹那间,年轻人的身体水平飞了出去。
  飞了有好几米,几乎以转了一圈的形式,猛撞着地面。
  咔哈一声,吐息被从年轻人肺里强行挤出。不知是肺还是气管伤着了,有血混杂着。这也难怪。那冲击如果是正常人承受了,会全身骨头尽碎的。
  「我是来传达审判的——那样说过的吧?」
  从虚空中,影崎说道。
  他,只是在那俯视着。
  (……刚才的,是?)
  树,大感吃惊。
  因为从影崎的魔法启动中,不论是印形或触媒,还是什么预备动作他都没看见。
  明明就算是冯,也需要些最低限的咒文的。
  他十分地,急不可待。
  和黄金龙一同被常春藤所缠绕,一动不能动的自己,无可奈何地丢脸地,隐隐发痒。
  那目光,转到旁边。
  「原来,如此……」
  年轻人站起来,说道。
  抖掉卷毛上沾着的灰尘,再次仰视着影崎。
  那站起来的身姿,比平时要虚弱。
  「我第一次见。叩齿诀……是吧。作为道术,是很具实践性的术式」
  口齿诀。
  悄悄地,以特定的回数和节奏只叩击牙齿的一部分,从而实现魔法的技法。用于消除灾祸而只叩击左臼齿的术叫做打天钟,拜见神明时只叩击右臼齿的术叫做槌天盘。
  刚才的,是去除凶恶的打天钟的变形吧。
  不论如何,仅用极为细小的动作,就完全凌驾于冯的魔法之上的犀利,如实地显示了影崎的力量。
  即便是某种意义上超越树的妖精眼使用者——冯·库鲁达,也敌不过名为影崎的魔人吗。
  那张嘴,轻轻地开启道。
  「“不过……就这点程度啊?”」
  「什么意思?」
  「在伦敦的你,不是这样子的吧」
  冯,说着。
  血色从那苍白的侧脸退去,年轻人却堂堂正正地继续说着。
  「那么,就有几个推理成立了」
  一只眼是闭起的,但剩下的左眼却释放着深红的光芒。
  那只眼,就像是要连影崎的最深处都看穿一样,用力地盯着空中。
  「比如说,要发挥出那般『力量』,是需要时间和地点条件的。在伦敦的舞台是〈学院〉。那地方是世界为数不多的灵地,甚至可以说是关键点。如果你是利用灵脉的力量,就没有比那更理想的地方了吧。相对的,这里是灵脉枯竭过一次的地方。环境不是很理想对吧?」
  「…………」
  影崎,一直沉默着,睥睨着年轻人。
  「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力量』的代价太大了」
  冯又说着。
  「天仙、地仙、尸解仙——是吧」
  年轻人竖起三根手指。
  「这是在东洋的仙人等级。接近于西洋结社的阶级。本来,人保持活生生状态所能达到的极限,西洋中应该是7=4——仙人中的地仙。不过,你的那,是无限接近天仙了」
  虽然被统称为仙人,那个范围还是很宽广的。
  所谓天仙,处于仙人的最高位。
  在中国,其存在比神更高。原本,在中国神话最高位的灵性存在,就不是神而是仙人。
  「不过,其结果应该是……作为个体的自己消失,完全与自然,与这个星球同一化对吧?不,搞不好,这个瞬间也是,你正在缓慢地消失而去吧?」
  「…………」
  影崎,没有立刻回答。
  一直俯视着冯,面无表情的男人开口了。
  「假如说,就是那样的呢」
  男人小声说着。
  「有条件,有代价。魔法当然会这样。而且作为代价,就算我自身迟早会消失,现在……不正是使用之时吗?如果能击溃〈螺旋之蛇〉的策略,一口气解决数个干部的话」
  他把手放在,穿旧的西装领边。
  那手指上,夹着冒着紫烟的细雪茄。滚滚紫烟,一边模模糊糊地崩塌形状,一边升向天空。

  【看吧——!】

  再一次,龙咆哮着。
  它一直被冯的常春藤所束缚着,仍要咆哮。

  【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

  或许,是胆怯了。
  就像是〈螺旋之蛇〉所制造的术式,知道了比自己更高的存在,不禁咆哮怒吼一样。
  曾今仅有一次,树听过那种叫声。
  在〈螺旋之蛇〉,对〈协会〉举起反旗的舞台。
  在充斥着妖都的咒力,屈服于仅仅一人的奇迹之中。
  轻轻地,影崎笑了。
  他只是,平静地说着。

  「第六契约——今天我获许使用了」

  黄昏,突然失去了色彩。
  忽的,天空阴了下来。
  猛雷霹雳,旋风狂啸。明显不自然的气象,带着一定的规律,支配着天空。
  (什……!)
  树,感慨着。
  雷电和旋风聚集的情形,在少年的眼里,看出了一种生物。
  不。
  该惊讶的,不是那。
  从『那个存在』来看,就连那些,也不过是一条血管这种程度罢了。
  代替血液,让雷电和烈风循环的血管。猛然涌起的黑云形状,是那一根根手指吧。
  这样的话,『那个存在』光是手掌就能把城市给摧毁了吧。
  「这真是……厉害啊」
  冯抬起嘴角,直抒感想。
  「我还以为地点这个条件是不是弄错了,但你的实力超越了那是吧。——就算是如此枯竭的地方,也能发挥出这般『力量』啊」
  年轻人,后退了。
  仅仅一步。
  然后踏稳了,冯微笑着。
  「不过,也许有些迟了」
  「哦」

  「——我命令」

  深红眼睛变成两只,增强了光辉。
  抓着常春藤一头的手指,刻画着凯尔特的三重螺旋。
  接着,残绕着黄金龙的常春藤就复杂地运动着,陷入龙的身体里面。
  (————!)
  强烈的剧痛,折磨着少年。
  把全身粘连的皮肤,强行撕开一样的疼痛。
  发生的事,就如文字所示。
  冯控制的常春藤抓住了树,把他从融合的龙里剥离开来。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角冒出泡沫,痛晕过去的少年撞向大地。
  同时,龙被解放了。
  从之前的束缚中解放,黄金龙就猛冲向停留于空中的怪样男人。
  从结果来看,冯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黄金龙,向着影崎挥舞着爪子。
  坍塌了这山丘的庞大咒力,集中于影崎一人。空气因爪子的划破而奔腾,化为小规模的暴风雨。百人普通魔法师聚集起来也比不上的咒力,为了击溃一个男人,而露出牙齿。
  「…………」
  影崎,缓缓张开嘴。
  或者,这是他不作为柏原,而是作为自称影崎的魔法师的第一次吧。
  第一次像这样,咏唱魔法的口诀。

  「仁高护我 丁丑保我 仁和度我 丁酉保全
  仁灿管魂 丁巳养神 太阴华盖 地户天门
  吾行禹步 玄女真人 明堂坐卧 隐伏藏身」

  名为,六丁护身咒。
  这是以太阴来集中各种力量,用于守护自身的咒术。
  影崎单手做成印,像挥落刀一样,挥落向龙头。

  ——世界,破碎了。

  只能,如此形容。
  无与伦比的咒力间互相激烈碰撞,连分子都燃烧殆尽。
  咕地一声,无法完全控制的咒力,化为余波而呼啸。惊人的烈风划开几片云彩,冲向天空。刚才崩塌丘陵的五指抓痕,如今被刻向天空。
  黄金龙咆哮了。
  不是胜利的功勋。
  因为影崎,还活得好好的。
  「你觉得是生命果实……这条龙的话,就会打赢我啊」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6__011.jpg">
  龙爪,在碰触到影崎前一刻停下来了。
  不是龙停下来了,而是因为没能完全突破缠绕影崎身体的防护术。
  和伦敦的时候一样。
  就算有名为龙的,大约以魔法能想得到的最大规模咒力,影崎却更胜于此。
  不过,唯独这次不是毫发无损。
  西装的四处,因刚才一击而烧裂了。
  龙,没有失败。
  巨大的眼睛充满杀气,示意着影崎的防护稍有松懈,他全身就会被直接撕成八大块。
  影崎,眯着眼。
  「很了不起嘛。论纯度的话,远超不过是污染咒力的放血的伦敦那时吧。我很有兴趣〈螺旋之蛇〉会用这般『力量』,来构成什么样的术式……是啊,再过些时候,也许就会进化到我也管不了的地步了」
  嗖地一声,印变化了。
  「但是,如果是现在,我还是管得了的」
  他如此断言。
  那是,完全掌握黄金龙的力量程度的意思吗。
  新魔法,会把黄金龙——甚至连〈螺旋之蛇〉制作的术式的暴走,都击溃吗。
  但是,
  「不」
  年轻人否定道。

  「所谓有些迟的意思……是指迟了十年」

*

  「——混沌」
  那是,作恶于东,盲目聋哑之妖狼。

  「——饕餮」
  那是,食人于南,人面牛身之怪物。

  「——穷奇」
  那是,播灾于西,带翅老虎之妖怪。

  「——梼杌」
  那是,暴虐于北,人面虎身之魔兽。

  呼唤四魔之名的,是御厨庚申。
  老人以又高、又低的声音呼唤着。
  「——逆しまに行い下せば、逆しまに行うぞ」(注:咒语出自不动王生灵返回,译文同下几句再查)
  满是皱纹的手指,握在一起。
  宛如濒死的蛇一般,阵阵发抖的手指厌恶而甜美地,以一定法则合在一起。明明手指眼看就会折断一般,一个个结的印,却难以置信地地正确而精密。
  「——微塵と破れや」
  不尽其然。
  不用御厨庚申,让其他出色魔法师打开那合起的手来看的话,都会因知道那精密性若有丝毫偏差,会受到何等反馈之风而颤抖背皮的吧。
  「——四方さんざら微塵と破れや」
  御厨庚申,用了十年,在丘陵的四方埋入了某样咒物。
  那就是,蛊毒之壶。
  让毒虫和毒蛇互斗,让存活下来的再互斗,混合自己的血和屎尿,完成的毒中毒咒物。
  「——向こうは知るまい。こちらは取り知る」
  然后,视其为四凶。
  跟玄武或白虎等四神形成对应,据说存在于四方土地的,中国神话的怪物。
  如今,形成于此。
  以毒制毒,禁忌的咒法。
  名为御厨庚申的稀世魔法师,耗其一生仅成一次的,最强的蛊毒。

  「——息座微塵にまらべ」

  咒完成了。
  干涸的嘴唇,咧成会心的笑容。

  「四凶相克化为一……外天宿曜之阵」

*

  「所谓有些迟的意思……是指迟了十年」

  冯说话,和影崎的僵硬是在同时发生。
  瞬间,覆盖天空的黑云,也大为混乱。雷电和烈风失去了规律,胡乱地扭曲着。
  简直就像是,居于天空对面的『存在』,苦闷地俯卧着一样。
  「比如说……在这片土地上,被施加了花费了将近十年的咒术呢?而且,只为了对抗像你这样的存在,而瞄准了你从世界获取『力量』的瞬间的话呢?」
  很诡异地,影崎在飞艇上说过。
  他说,大部分操纵灵脉的魔法,是只是依靠灵脉的冰山一角的程度罢了。
  如果,影崎是那个例外的话。
  如果让所有来自灵脉的『力量』都活化,就是影崎咒力的秘密的话。
  「是的,你总是小心翼翼的。虽然直接施加了咒术,但万一也有线不通的时候吧」
  冯,说着。
  简直就像是炫耀玩具箱的小孩一样,那声音听上去很愉快。
  「不过,如果在你收『力量』为己用的灵脉一方,植入了转为你这种存在准备的蛊毒的话呢?即便如此,你也能连咒术的线一起无效化吗?」
  「…………」
  影崎,没做回答。
  他竖起手指。

  「天蓬天蓬 九元杀童 五丁都司 高力北翁——」

  「——我命令」

  冯的叫喊,要比口诀快。
  这次,常春藤紧绕年轻人的手指,化为巨大的投枪。
  这就是,米斯特汀之枪。
  深红的妖精眼,闪烁着更为红艳的光芒,把那支枪的咒力增大至极限。无限接近神话的原型——搞不好,会凌驾原型的,弑神之枪。
  (影崎……先生……!)
  连痛晕过去的树,都感觉到了那份威胁。
  他心想,绝对不能让它射出去。
  但是。
  冯的手,无情地射出了抢。
  只能看见,一刹那的光芒。
  那道光芒,贯穿黄金龙和影崎双方——米斯特汀之枪突至天空的顶点。
  几秒后,效果显现。
  影崎的,覆盖上空的『手』,“分解了”。
  黄金龙,也是。

  「我命令!献出妖精末裔之血与命的四分之一,速速命令灵树!以风之风,以岩之岩,以龙之龙,封印伟大之王于宝座」

  第一次听见冯的咏唱,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惨叫声了。
  年轻人想要包含一切,大喊道。

  「——闭合!以汝之能将之封印!」

  世界卷起了漩涡。
  简直就像地表的热蒸汽一样,形成龙的咒力和影崎的咒力混合起来,描绘出一个螺旋。简直就像是,半空中产生了个『窟窿』一样。
  那也是,一眨眼的事。
  在短暂的一瞬间后,不论是影崎还是『窟窿』都烟消云散了。
  (啊……啊……)
  树,微微扭动着身子。
  他拼命地,即便只有目光也好,也要环视四周。
  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影崎。影崎从少年能感知的范围内,整个消失了。
  「在办完事之前,他要是从那出来了,我就输了」
  冯嘟哝道。
  他那也是,绝非轻伤。
  不,从受伤的情况来看,也许已经很严重了。
  「只要他出不来,就是我的胜利呢。很简单吧」
  他如此嘀咕着。
  年轻人按着渗着血的侧腹,无力地跪下了。

2

  飞艇的凤尾舟上,达留斯·利维发出一声低鸣。
  「你说要延期……伊庭树的关押命令?」
  穗波一人,坐在在桌子前。
  黑羽,在隔壁房间等候。虽然她说自己也是〈阿斯托拉尔〉社员,要求出席交涉,但穗波驳回了。
  穗波·高濑·安布勒严厉地注视着〈协会〉的副代表,如此说道。
  「没错。要〈协会〉撤销禁忌认定,〈协会〉也不好下台阶,这不太可行。在这种时候那样做的话,也会动摇组织统制。那么,最多也就是延期。以社长的眼睛,会成为对〈螺旋之蛇〉有力的牵制这个理由来看,延期的解释也很合理」
  「……哦」
  达留斯随声附和道。
  「伊庭树会成为对〈螺旋之蛇〉的牵制,吗。想法倒是不错。虽然幼稚,但一般的魔法师,是很难会有这种思维的」
  壮汉摸摸下巴胡,轻轻点点头。
  「但是,〈协会〉会得到什么补偿?实际上,虽然可能会成为牵制,但比起使用那种不安定因素来当牵制,不如摧毁来的好吧。既然你说是交涉,就也考虑到了相应的补偿了吧?」
  「那个啊……」
  穗波,继续道。
  交谈,持续了一会儿,接待室里就卷起了一股和魔法不同的热量。如果说把言辞变为现实刀刃的是魔法师的话,那在此进行的唇枪舌战,也许就能说是魔法的战斗了。
  「……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达留斯呼了口气。
  「着眼点不错。但是,可惜了」
  「可惜?」
  「你所给的补偿,没那么多价值。这笔交易谈不拢」
  壮汉嗖地起身。
  「影崎,进入了消耗战」
  他望着窗外,嘀咕着。
  不知道这个壮汉,对在丘陵和〈螺旋之蛇〉的战斗,能把握到什么地步。
  「既然准许了第六契约,就不会输。……但是,能不能获胜就另当别论了。因为聚集在那的〈螺旋之蛇〉一行人,也准备了些小花招。看情况,也有必要发新招了吧」
  他直接,转过身去。
  高大的背影述说着,多说无益。
  「还有话,要讲」
  穗波挽留道。
  「没用的」

  「不接受这个交涉的话……我,就公开我是达留斯·利维女儿的身份」

  「————!」
  这时。
  转过身来的达留斯,第一次以愤怒的眼神盯着穗波。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他第一次平等地,认可这个人的证据。
  「变了啊。要求不被接受就玩威胁啊。这样的话,不就和你讨厌的我的做法一样的吗?」
  「……我,只是在做必要的事罢了」
  「这样啊」
  达留斯说道。
  「但是……所以呢,那又如何?」
  〈协会〉的副代表,严肃地盯着对方。不管有什么隐情,那都不是注视着自己女儿的眼神。
  「你是我女儿这事,又不是什么丑闻」
  「话是没错。不过,那是指一般情况吧?如今伊庭树被认定为禁忌,而我又是那个被认定为禁忌的结社一员」
  穗波,按住自己的胸口。
  「〈螺旋之蛇〉这个敌人出现了,魔法师的世界风声鹤唳,〈协会〉自己也轻浮不安的现状……即便是那一丁点的丑闻,也有可能会引发异变的吧?平时能简单抹消或封口的消息,也有可能会变成阿基琉斯之踵(注:阿基琉斯之踵的意思是致命点。阿基琉斯,希腊神话人物,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据说他出生后,母亲为了使他能刀枪不入,便把他浸入冥河水里,但他被母亲捏住的脚踵未能浸到冥河水,成了他的致命弱点)」
  「…………」
  听到穗波的话,达留斯沉默了。
  的确,少女所言非虚。魔法师所属的社会,由跟现代社会似是而非的权威和传统所构成,因此可以容易推断,这种荒唐的消息很不利。
  但是,
  (还不够……啊)
  穗波自身感觉到,还是不够。
  担当〈协会〉副代表的男人,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威胁就屈服的。就算,他有些不利,也不会歪曲自己相信的道路吧。
  还差一点。
  只要再有一点,能压制他的材料……

  「那么,我再提供一个,交涉材料如何」

  突然,响起个声音。
  两人转过身去。
  接待室的门微微开启着,
  「——喵」
  从那听见了一个,十分出人意料的叫声。

*

  「汝为初始!汝为指引之船舶!汝为光辉之火把!爆裂吧,KENAZ!」

  奥尔德宾手指弹出的小石子,撒出一片火焰。
  卜(注:符文图)
  那是,基于符文魔法,象征最大火焰的文字。熊熊燃起的火焰壁,没有烧毁丘陵的树木,而是带着庞大的热量,只会把目标的骨身化为灰烬。
  但是,就算是那火焰也无法阻止。
  「哈啊!」
  像是要以“右臂”咬掉一块火焰似的,女吸血鬼从火焰中一跃而起。
  在空中,那个右臂向着奥尔德宾的头顶,挥落直下。
  「……切!」
  辰巳咋舌下,介入其中。
  难以置信是人类间发出的激烈碰撞响声,动摇着丘陵的斜坡。
  巨汉以双臂庇护自己,一边脚深挖地面,一边后退了几米远。
  崔斯莉亚没停下来。
  她由于巨汉的介入而画着一个大大的弧线,并再次冲向奥尔德宾。那样子宛如四足的野兽。和毛皮同化的崔斯莉亚,一边从嘴角流着口水,一边锁定曾为弟子的少年。
  再一次,奥尔德宾扔出小石子。
  刻着的文字是,1>(注:符文图,三角形)

  「汝乃关闭之门!汝乃死亡巨人!汝乃荆棘!阻挡吧,THURISAZ!」

  这次的符文,控制着山丘的常春藤。
  通过使用山丘遍野的常春藤,来寻求效果的增强。
  果然,从地面向上爬的常春藤如几百只手一般,抓住了崔斯莉亚的脚踝。尽管如此她仍以蛮力震断了一些常春藤,但她冲锋势头减弱了。
  趁着减弱之时,奥尔德宾好不容易才侧向一跳避过去。
  「混蛋(Scheisse)!」
  
  崔斯莉亚,和辰巳。
  吸血鬼,和神乐。
  在此再加上奥尔德宾这个因素,战局却倾向女吸血鬼。
  理由,就是那个右臂。
  女吸血鬼挥舞着的右臂,把辰巳的神乐,和奥尔德宾的符文,都单方面以暴力打消了。仔细一看的话,其手肘一带还刻画着和符文不同的复杂花纹。
  (怎么回事……那东西……!)
  连奥尔德宾都不知道。
  三个月前,最后和自己交手时的崔斯莉亚,还没有这么厉害的。
  那么,是新获得的东西吗?
  崔斯莉亚通过加入〈螺旋之蛇〉,获得了新的力量吗。考虑到崔斯莉亚本身就是个强大的符文魔法咒物,不管靠的是什么魔法,那个右臂都免不了咒波污染。
  或者,崔斯莉亚是知道了这些,还在追求强大。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崔斯莉亚,就是这样的魔法师。
  (糟糕……之极……)
  奥耳边的,咬牙切齿。
  辰巳的请神临,也不可久拖。在身后,一直请神降临的香的侧脸,已经因精神过于集中而汗如雨下。
  然而,却不能速战速决。
  够不到。
  自己的手也,最后还是够不到。
  明明知道在这个山丘的前方,有要救的人,自己却无能为力。
  (还活着吗,笨蛋(Dummkopf)……!)
  奥尔德宾在心中,大吼着不可能传达到的声音。

*

  「艾力欧格!格莱杨拉波尔!」
  接到主人的命令,两柱魔神蹬了下大地。
  有翅膀的狼,格莱杨拉波尔。
  操纵粗枪的白银骑士,艾里欧格。
  双方,都是不辱七十二魔神之名,骁勇善战的恶灵。
  「喂,好怕」
  然而,就连那只枪,也没能碰到开着玩笑的白人。
  以为要陷入自称杰克的魔法师身子的瞬间,白人的身影简直就像是水蒸气一样模糊了,把魔神的攻击滑向虚空。
  (这个……魔法……?)
  安缇莉西亚,困惑了。
  当然,既然是叫〈螺旋之蛇〉的座,她就知道对手不可小觑。
  但是,明明已经交手好几个回合了,却还是无法完全把握这个魔法师所使用的魔法。西洋圈的魔法自不用提,连中东和亚洲的魔法也通晓的安缇莉西亚,也如此烦恼的魔法究竟会是?
  「〈协会〉的走狗,也没线索吗?」
  「很可惜」
  圭也是,面露苦涩地歪着嘴。
  刚才年轻人发出的灵符,也跟魔神一样被打消了。
  咒力本身,没感觉到有多强烈。顶多也就是和圭一个级别。普通魔法师就不说了,离一流魔法师就还远得很。
  然而,结果摆在眼前。
  就算是安缇莉西亚和石动圭两人联手,也拿不下他。
  话虽如此,对方也没反击。
  如文字所示,他就是为了堵住安缇莉西亚她们,争取时间而出现的。
  「靠不住」
  安缇莉西亚虽然是轻描淡写,内心却波澜不静。
  (……在这样,下去的话)
  不安,使得少女心乱如麻。
  她说过穗波要是来不及的话,自己就亲手杀掉他。
  那份决心,没有动摇。
  但是,追都追不上少年的可能性,让少女很揪心。
  在如此无可奈何的战场上,自称杰克的白人,忽然仰望天空。
  「看来,崔斯莉亚小姐,正在使用我给她的礼物啊。不久后,她那边就会分出胜负了吧」
  杰克说道。
  宛如不祥的预言,那些话污染少女的耳膜。
  「请不要,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单纯的事实罢了。那个,我给崔斯莉亚小姐的礼物,怎么说也是最为出色的东西来的喔?」
  白人笑了。
  在晃了下肩的地方,艾里欧格的魔枪一划而过,也没碰到男人的身体,只灼烧到了空气。
  (树、他……!)
  少女,想着心上人的名字而焦急。

*

  「终于……告于段落了啊」
  冯,缓慢站起身来。
  他抬起跪在地面上的膝盖,就像是拔出岩石一样。实际上,对现在的年轻人而言,自己的身子比铁还要沉重吧。之前把根源性的精气都注入到了刚才的魔法里,冯·库鲁达现在就相当于枯朽的老树。
  「你的……仪式也完了」
  接着,他捡起脚边的东西。
  他从影崎和黄金龙消失不就后的地面上,拿起个小咒物。
  那是闪烁着钝光,水晶般的椭圆种子。
  红色种子。
  「……那、个」
  树,拼命地抬起头。
  好不容易,身体才变得能动一下了。
  寒气冰冷异常。恶心如同反胃。
  即便如此,少年这次身子能动了。
  「……啊……啊啊!」
  他把手撑着地面。
  向痉挛的膝盖注入力道,强行抬起上半身。少年控制住摇晃的脚,踏稳地面。
  在颠来复去的视野里,他盯着年轻人。
  「从那个,种子那……快放手,冯先生」
  「这东西你不需要的吧?」
  冯说着。
  「即便如此……这东西也不能交给别人。这东西决不能交与他人」
  他摸了下,眼罩。
  已经,不会再犹豫了。
  少年用力地,自己取下眼罩。
  「…………」
  然后,他茫然了。
  他对就算取下了眼罩,也毫无变化的自己迷茫了。
  他因脑髓里有虫在暴乱一样的那个剧痛不在了,而迷茫了。
  不,虽然还在痛,但不是痛晕过去的剧痛了。破烂不堪的皮眼罩很轻盈,一点都不像是已经用了十多年的东西。
  「那只眼,已经不再痛苦了吧」
  冯笑眯眯的。
  天真无邪的,妖精笑容。
  树看了一眼那笑容,说道。
  「从我这……夺走了……什么是吧……」
  「是个可以忘记的东西」
  冯说道。
  「你,就这样回到普通社会里去就行了。虽然〈协会〉的监察会烦你一阵子,但知道我们获得了一切后,也就不会再派追兵了。是的,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必要和安缇莉西亚小姐搏命了吧」
  那声音里,只有在担心少年的意思。
  以手指抓着红种子。
  「你所看到的魔法师,你所视到的魔法,你所观到的咒力,都被这颗种子复制了。这种子埋了十多年,可能还会对你身子留有些影响,但应该立刻就会消去的」
  「你想……用那个……来干什么?」
  「这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冯重复着,跟刚才一样的话。
  他说这之后的事,跟伊庭树再无任何瓜葛。
  他说那是失去眼睛的树,无法踏入的领域。
  树,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只是喉咙在颤抖。右眼感觉空荡荡的,唯有惊人的丧失感,回荡在少年体内。『力量』从全身脱离,唯有虚脱感痛击着树。
  冯说的话,都是事实。
  没错。
  “结束了。”
  伊庭树,跨越一年多的和魔法师一起的时间,在此迎来了结束。少年最大的痛苦被治愈了,少年也就失去了继续留在黑暗世界的目的。
  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你和我的见面,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莫名地透着寂寞,年轻人嘀咕着。
  不,怎么可能会寂寞。
  这个年轻人的真面目什么的,树清楚得很。
  ——愿望机。
  听取他人的愿望,并实现那愿望,只从这寻找生存价值的物体。一直实现人们的愿望,就会不知何时被谁所需要,实现生的意义的东西。
  只能从那种幻想里,发现意义的东西。
  就算知道那些……树仍以结巴的舌头,拼命地编织着话语。
  「为什么……要让我,和魔法师,远离开来?」
  「是啊,为什么呢。不对,你也没向我许愿啊」
  「向你……许愿什么的,根本没有」
  「也是啊」
  年轻人看似真的很想不明白似的,歪着脑袋。
  他看似为难地,微微苦笑。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一开始,我是想邀你来〈螺旋之蛇〉的,现在也没有理由那样做了。是啊,只是红色种子的术式被剥离而已,不是说你自身的体质也会消失」
  冯,像是低语一般继续这么说着。

  「不过,对你而言——比起魔法师什么的,极为理所当然的日常才比较适合你吧。灿烂的光芒下,才比较适合树君」

  那一定,是年轻人的真心话。
  年轻人总是很轻盈,显得很缺乏诚意的声音,唯独这时回响得很平静。
  在逐渐失去色彩的黄昏中,简直就像是催促小孩快回家的教会的钟一样,强而有力地飘荡着。
  「所以,你回去吧」
  他说道。
  「回到理所当然的日常。回到和魔法师什么的,毫无关系的光芒下去吧」
  他嗖地抬起手。
  森林的阴影正好覆盖到冯的脚边,夜晚前的透明光芒把树的影子淡淡地长长地延伸着。
  黄昏,和夜晚的界限线。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存在,却显示出绝不会相交的什么的东西一般的景象。
  「——再见」
  冯转过身去,说道。
  那只脚停下了,
  「不」
  响起一个斩钉截铁的,否定的声音。
  对着只把脸转过来的冯,少年的眼睛在燃烧。
  就算不是靠妖精眼,少年衰弱身体的全部力量,都被注入到了那目光里。
  「树君?」
  「请不要,随便决定我的人生」
  少年大声地宣告着。
  他紧握眼罩,以其拳头按住右眼。
  「就算,这只眼没了,我还是想跟魔法师扯上关系」
  「想扯上、关系?」
  「是的」
  「明明,你都不是魔法师了?明明都没出生在魔法师应有的家门,也没继承能成为魔法师的血统?」
  「是的」
  少年再次点点头。
  「没有魔法师的血统。没有魔法师的才能。我不是穗波。也不是安缇莉西亚。也不是猫屋敷先生、美贯酱和奥尔德君。更不像黑羽小姐一样是幽灵」
  树,说着。
  就算胸口闷,他仍用力地,如实道出心中所想。
  「我,什么『力量』都没有。依靠着这种全是付出的眼睛,好不容易才让付出和回报相等。不过,那也算不上是解释。也是不把我的做法敷衍过去的理由。——我」
  少年,吸了一口气。
  像是要把失去了全部而空荡荡的身体,至少要用的什么来填满一般,他猛地吸入着空气。
  然后,他宣告着。

  「即便如此我……也想要保护魔法师」

  那份,坚定的意识。
  让冯在一瞬间,动了下身子。
  「保护……?」
  本来,这话是很滑稽的。
  如文字所示般的毫无可能,孤独一人——现在连妖精眼都被夺走了的少年,又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别人。
  然而,冯·库鲁达战栗了。
  手掌上,感觉有什么在鼓动似的。
  简直就像是,在回应树的言辞,红色种子在脉动着一般。
  「你是,认真的吗?」
  冯握紧那种子,问道。
  「就因为那种魔法师的存在方式……才导致你,会被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威胁小命的喔」
  没错。
  就是因为魔法师,就是他们因为撇开现代社会而我行我素,才会发生那样的残酷悲剧。
  那应该是绝对无法否认的真实。
  本应是无法颠覆的悲伤。
  然而,
  「尽管如此」
  树,微笑着。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那样的安缇莉西亚小姐很棒。而且,光这样就足够了」
  「…………!」
  冯,搓了下眼睛。
  因为他觉得少年的背上,像是有那个少女站着一样。
  因为他觉得不可能在现场的金发翠眼少女,即便如此也看似自豪地支持着少年,和少年一起盯着自己。
  不。
  不止是安缇莉西亚。
  冯的眼中,可以窥视见少年的背后站着许多魔法师。
  ……不是,一个人。
  就算失去一切,被留在这个山丘,伊庭树也绝不是一个人。那是跟就算是在名为结社的组织,也顶多是拘泥于个人魔法的魔法师存在方式,截然相反的存在方式。
  而且,很稀奇地那番话,是对在另一半山丘上问题的回答。

  ——魔法师的价值和意义是?
  ——在现代,失去意义的魔法师的未来是?

  现在,树说着。
  他说,即便如此,魔法师还是很棒。
  他说,有谁能那样想的话,仅仅如此意义和价值就足够了。
  纯属偶然。
  但是,也是必然。
  戏言般的台词听上去一点都不空虚——是因为树一路遇见的魔法师们的吧。因为众多的邂逅,交流,战斗,给与了年仅十六、七岁少年的话里独一无二的『力量』。
  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而是创造出了,唯一的一个『伊庭树』。
  「你……想怎么样」
  冯,问道。
  「我想保护的,不仅仅是〈协会〉的魔法师」
  树说着。
  「有可能的话,我……就连〈螺旋之蛇〉的魔法师,也想保护。我想创造出,其他人和魔法师都能生存的道路和居所」
  树说着。
  他直言着,比梦还梦幻的话语。
  那个,不是『力量』又是什么呢。
  那不是比起妖精眼什么的,比起〈螺旋之蛇〉所创造的术式什么的,要火热猛烈得多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所以……」
  树继续说道。
  「所以要把我,〈螺旋之蛇〉的……」
  「〈螺旋之蛇〉、的……?」
  冯,反问道。
  树后面的话,被风声所掩盖。
  年轻人竭尽全力地凑向少年,倾耳恭听。
  突然。
  那身体,僵硬了。
  刚才的红种子从优雅的手指上,落下,滚倒。
  「——冯先生!」
  树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
  冯踏空了两步、三步,转过身去。
  「……想……要、干什么?御厨……庚申」
  年轻人的胸口,湿了一片。
  “是鲜血。”
  是从背后放出来的灵符,所造成的。
  那灵符飞到半空,化为锋利金刚针,从年轻人的背后轻而易举地贯穿了胸部。
  这就是,太白破军神符咒。

  「——就、想、这样」

  年轻人视线的延长线上——从森林那边,出现个枯木般的老人。
  御厨庚申。
  就连能不能直立都让人怀疑的,木乃伊般的老人,拾起从冯手上掉落的红色种子。
  他看似欢喜地,注视着那种子。
  「老夫,要脱离、〈螺旋之蛇〉」
  他宣告道。
  「冯先生!」
  树跑近冯。
  「不要、靠近我!」
  冯制止了,那个少年。
  他控制住眼看就要崩塌的膝盖,注视着老人。
  「打算……回〈协会〉啊……」
  「不、不啊」
  老人拿着红种子,龇牙咧嘴地嗤笑着。
  御厨庚申张开干涸的嘴唇,如此答道。
  「这个、要、植入、给、莲」
  「……,你?」
  「老夫、心爱、的、唯有、莲、而已」
  咕咔咔地,老人满脸邪恶的笑容。
  (…………!)
  同时,树大大地吸了一口凉气。
  心情就像是,一直凝结于少年体内的疑问,终于如冰融化一般。
  老人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这个。
  (所以……)
  〈螺旋之蛇〉的理想。〈协会〉的理想。各自的组织,有着各自的理念吧。
  但是,这个老人——唯有御厨庚申,不觉得是属于任何一方的。
  老人的愿望,顶多是个人。
  只是将自己的『延续』,更为强力地,更为不祥地,加以完成。
  那个结晶,正是猫屋敷莲。
  冯,看似痛苦地开口道。
  「把那种子……植入进猫屋敷先生里……接下来,要突破〈协会〉的包围圈吗?就凭你这……年迈的身子?」
  「莲的、身子、埋在、山丘的路上」
  御厨庚申的脸,大量的皱纹扭曲着。
  「虽是假死、状态,也、因此,会顺利、接纳、这种子、的吧」
  一切,都在老人的盘算之中。
  利用〈螺旋之蛇〉的计划,也算计到了会和〈协会〉的交手,御厨庚申只是在等待。
  他在等待红色种子被剥离,拥有超过自己力量之人当场消失的那一刻。
  说不定,他从把蛊毒埋入这个山丘的——十年前就开始等待了。
  冯的表情,夹杂着苦笑。
  「明明你把愿望……更我说说也无妨的」
  「哈、虽说、汝会、实现、他人的、愿望,但矛盾的愿望,是按先后顺序、处理的吧。这个愿望、汝、实现、不了」
  「……也是、啊」
  冯闭上眼睛。
  他就这样,跪了下来。
  就连那样的年轻人,貌似也超过了极限。闭上的眼睛,不再洒露妖精眼的光芒,一脸消沉。
  「冯先生!」
  对少年的声音,年轻人也没能有反应。
  妖精眼的替换儿,终于陨落了。
  影崎消失于封印中,冯又倒下了,在此站着的就御厨庚申和伊庭树两人了。
  「……接下来」
  老人盯着树,说道。
  「剩下、的……汝,也是个、干扰啊」
  那双眼中,蕴含着惊悚的杀气。
  就像是理所当然地拔掉杂草一般,能以强烈杀气而杀人的眼神。
  「…………」
  树,没有后退。
  他在伏面倒下的冯旁边,唧哩地,咬紧牙关。
  他抬起头。
  「请把那个……还给我」
  「那个?」
  「请把红种子,还给我」
  「咔」
  淡淡地,老人嗤笑着。
  「跟对冯、说的话、是、一样、的啊。不能、交与、他人,啊。但是,这样的话,汝、不也是、一样、的吗?反正、汝之所想,也不过、是单纯的、任意妄行、罢了」
  「咔、咔咔」
  老人再次,看似愉悦地,嗤笑着。
  「原来、如此。是那家伙、中意的、汝的、想法」
  他的手指,伸入怀里。

  「……疾」

  出其不意,老人放出灵符。
  以提取自水银的朱砂,在漆黑纸上写有急急如律令的灵符,向着山丘放出地狱火焰。
  这就是,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在薄薄晚霞里,那火焰残酷地将山丘染得通红。
  但是,
  「哦」
  老人低鸣了声。
  少年穿过熊熊燃烧的火焰狭缝,好不容易才滚去到火焰外面。光是如此的话,还可以认为是靠反射神经所赐,但眨眼间横抱起冯的神速动作——和比火焰还红的右眼,让老人咧着嘴。
  「又、视见、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选取新灵符。
  「然则,已经、很模糊、了吧?只能、隐隐约约地、视见些、咒力、而已、了吧?」
  「…………」
  说得不错。
  树的右眼,渐渐失去了魔法的颜色。
  就连这每一秒,伊庭树也在远离魔法师。
  「只能、残喘、十多秒、罢了」
  老人,又说道。
  在妖精眼毁灭前,没有可依靠的社员在。刚一年所学会的武术,对这个把人生一切奉献给阴阳道的老人是行不通的。
  「……不对」
  树摇摇头,说道。
  「力量的话,是有的」
  「嘴硬、是吧」
  老人看似无趣地,挥了挥手。

  「……疾」

  新符咒,被扔向树的头顶。
  在半空中,那张符咒化为无数小石子,落到以少年为中心的全方位。不管树想往哪个方向躲闪,那些小石子都会击碎脚,击碎胳膊,打破头盖。
  这就是,玄天上帝石星符咒。
  看着落下来的石子,少年用力咬紧牙关。
  就在这时。

  「驱除吧,净化吧——!」

  随着裂帛的吹息,玉串凛冽地舞动着。
  随着祝词的响起,展开于少年前方的〈禊〉的结界,把御厨庚申的符咒归为了无。
  「什……!」
  「啊——」
  老人,几乎是和少年同时转过头去。
  在那前方,新的人影落了下来。
  年仅九岁的少女,把嘴紧歪成へ字,气昂昂地站着。
  「美贯……酱」
  「终、终于终于……终于赶上了啊,社长哥哥!」
  葛城美贯,声中含泪地叫道。
  然后,
  「——御厨庚申」
  一个声音呼之其名。
  在美贯旁边,“还有一个人”。

  「还真的是,有够自作主张的啊」

  在池子旁不远处,猫屋敷莲,浮现出个淡淡的微笑。

3

  「原来如此……」
  影崎环视了下周围,说道。
  那里,光芒四溢。
  那里,黑暗无比。
  甚至分辨不出光与暗,也感觉不到时间,是个虚空——却丰润的空间。
  那是,消失的黄金龙所创造出来的空间。
  「总而言之,是把藏于伊庭树内的术式里余下的咒力,直接反转,并转写为用于抓捕我的术式啊」
  影崎喃喃道。
  用于剥离藏在树体内的术式——『生命果实』的术式,同时也是用于捕获影崎的陷阱是吧。恐怕,〈螺旋之蛇〉就是猜透了影崎会在最后现身,才设下了这个圈套吧。
  忽的,影崎转向背后。
  虽然也令人怀疑背后是哪个方向,但影崎没有迷茫。
  在那里,有个人影。
  想也不用想,那是谁的脸。
  伊庭树。
  表情尽失一脸无神的伊庭树,浮在那。
  「……感觉,有些遗憾呢」
  影崎喃喃道。
  貌似树,没有听见的样子。
  这个人形,不是真正的伊庭树。
  这不过是由于长时间在伊庭树体内,而拥有了『容器』的外形,单纯的『力量』块罢了。
  那是比起刚才紫藤辰巳接纳的『神』——还要巨大得多的『力量』。
  那份『力量』太过于强大,不用名为魔法的『术式』,就把这地方物质化了。
  情况超越了常识。
  虽然基于物理学,物质和能量是同一东西,但实际上能量要想物质化,所需要的量是很惊人的。
  现在的情况,跟“那”很像。
  过于巨大的『力量』,想要如液体般滴落。
  并不是单纯的,布留部市或京都的灵脉这样。
  这就是〈螺旋之蛇〉,倾尽全力的术式的本质吧。
  光是在现场,名为影崎的存在就像会磨耗至尽一样。
  「果然就算是……使用了契约,也顶住了啊」
  影崎,摇摇头。
  『力量』猛然四窜。
  连接着影崎和树的『力量』的光芒多达数十道。
  每一道光芒中,都蕴含着普通魔法师九牛不及一毛的咒力。
  影崎的身体,微微晃了下。
  「看来还不足以,抹消现在的我」
  影崎,轻轻呼吸了口气。
  但是,封印也威力十足。
  若想强行出封印,得耗费更多契约吧。
  就跟冯所看破的一样,影崎存在于现实,是需要几个条件的。发挥能力越大,则那些条件越苛刻,变成伴随契约的使役,就意味着绝对性的消耗。那样的话,对今后的计划会带来致命性不便的吧。
  因此,影崎没有动。
  他只是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道。
  「想干什么呢?伊庭社长」
  然后,继续这样说道。
  「……猫屋敷莲」

*

  「……莲」
  这么感慨道的,是御厨庚申。
  他大大地后仰着,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站住了。老朽的身体,光是如此就会嘎巴一声折断似的。
  变形的喉咙,轻轻动着。
  「为什、么……?」
  「我知道,您比起〈螺旋之蛇〉什么的,更执着于我。再说,我也预料到了为了抓住我,您会用母亲饲养的猫当蛊毒。所以,我提前喝了对应那的咒药」
  猫屋敷说道。
  也难怪,那张侧脸会苍白铁青的。
  虽说准备了对抗的咒药,但毕竟对手是御厨庚申啊。这蛊毒〈八叶〉首领可是倾尽了精魂的。药跟毒碰撞过后的青年身体,如今正在悲鸣着吧。
  在渐渐染上夜色的世界里,御厨庚申问道。
  「然、则……汝、的、身体、可是,埋在、这、的喔」
  「有美贯小姐在」
  猫屋敷轻轻把手放在,旁边的少女头上。
  少女还是泪眼汪汪,鼻息急促地红着脸,满手都是泥。她竭尽全力,把猫屋敷挖了出来吧。
  「就我一人,是敌不过两个〈螺旋之蛇〉的座的。要想对您将计就计也很有难度。不过,有美贯小姐在的话,我觉得总会有办法帮我的」
  青年告诉道,他是如此地,信任这个少女。
  而且,那份信赖才上演了这出逆转好戏的吧。
  青年一直毫不松懈地把视线锁在老人,声音温柔地传向少年。
  「这可是你教我的喔,社长」
  「……诶」
  树,眼睛一眨一眨的。
  「你说过,力量的话是有的,对吧」
  那是刚才,被老人逼得走投无路之时。
  面对说他想抵抗也就只能苟延残喘十多秒的老人,树就是那样回答的。
  少年相信,猫屋敷——就算不是猫屋敷这个特定的个人,也会有〈阿斯托拉尔〉的谁找到树的。
  那是份,可靠的力量。
  尽管不是被咒力或魔法选中之人,尽管没有权力或暴力这么直观,但这一定是在更为根源性的地方逐渐改变世界的『力量』。
  猫屋敷,凉爽地眯着眼。
  「多亏了她,才在阻挡通向这道路的〈螺旋之蛇〉的人之前抢得先机。在这地方张开的结界,也在刚才消失了啊」
  黄金龙输给影崎,消失踪迹之时,结界也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
  猫屋敷和葛城美贯,面前是伊庭树,而御厨庚申则飘散着粘稠阴沉的瘴气,一动不动地矗立着。
  干涸的风吹过。
  「——咔」
  老人颤动着喉咙,出声道。
  「咔咔、咔咔、咔」
  笑声十分虚弱。
  声音就像是枯叶在摩擦。
  在黄昏已过的山丘上,那声音空虚地消失后,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梦破碎了啊……啊」
  他喃喃道。
  「是的」
  猫屋敷,斩钉截铁道。
  名为御厨庚申的丑恶魔法师的执迷不悟,由其儿子这青年来为其落下帷幕。意味着超过几十年的漫长之梦,终于结束了。
  「……不,还、没有」
  老人抬起头,说道。
  那是至今为止,最为毛骨悚然的脸。
  就某种意义而言,那是十分像人类的脸。
  不会放弃——不能放弃早已失去之物,被连执迷不悟都超越了的什么所驱使,一张普通人类的脸。
  「就算、在这、逼不得已,也要、植入、汝、体内」
  老人一直握着红色种子,手指做出个不祥的形状。
  印形。
  他想在这施展出,连猫屋敷都不知道的阴阳道秘仪啊。
  凝集于老人的咒力一直增幅着,强大无边。也许,是因为那颗红色果实吧。就连摇晃狂吹着老人白发的风,都变为不祥的瘴气了一样。
  「——刚才,我说过了喔」
  猫屋敷冷冷地说着。
  「白天的承让,是因为面对〈螺旋之蛇〉两人我毫无胜算。……不过,一对一的话,我只输给过前辈一人」
  「别太、自以、为是」
  听到青年的话,老人冷笑着。
  「汝才是,衰弱、得很吧。就算、忍受住了……我的蛊毒,也、不容易、马上、能用、魔法、吧」
  「…………」
  猫屋敷,沉默了。
  这个沉默,就是回答。
  实际上,光是这样站着,猫屋敷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本来他想连同〈螺旋之蛇〉的仪式一起破坏掉而姗姗来迟,就是因为御厨庚申的蛊毒之猛烈。
  若没有美贯的〈禊〉,肯定现在还在生死间徘徊。
  「猫屋敷,先生……」
  少女紧紧地抓住,青年外褂的袖子。
  「我……会守护好的。一定会,守护好的」
  葛城美贯以另一只手,用力握着玉串。
  那小拳头在述说着,不会再让青年,受一点伤。
  但是,
  「能赢的」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社长哥哥」
  美贯,转过身去。
  御厨庚申,也移动目光,问向少年。
  「伊庭、树……刚才,说、什么?」
  「我说,能赢您」
  伊庭树堂堂正正地,放话道。
  听到这宣言,
  「咔、咔咔」
  老人,高声大笑。

  「别胡说!连妖精眼、都失去了的、普通小鬼、竟然……!」

  但是,咆哮着的御厨庚申语塞了。
  从树的右眼,红色的光芒渗透出来。
  颜色淡得就像是会立刻消失一样。
  那是,已经不再属于少年的红色。
  但是,那淡淡的红色,却唤醒了另一种颜色。
  不同于树抱着的年轻人——那闭上的两只眼的红色,渗透了出来。
  「对不起,冯先生」
  树告诉他。
  同时,御厨庚申,想到了某种魔法的基础。
  许多魔法通用的,可以说是基础的基础的一种系统。
  类感魔法。
  据说拥有相同性质的东西,就算分离了也能互相感应,几乎在全世界都通用的魔法理论。御厨庚申所专研的阴阳道,也无例外。
  原本,在这个山丘冯·库鲁达所进行的仪式,也是让两只妖精眼共鸣吧。
  「我要借……一点点『力量』」
  随着少年的话,那个开始了。

  ——赤色地。
  ——红色地。
  ——朱色地。

  世界——渐渐染上,红玉(Carbuncle)和深红(Crimson)的色彩。
——————————————————
第四章初版 文中的几句咒文我再研究下 天寒体凉鼻涕流 我要自重
PS
拜见神明时只叩击右臼齿的术叫做槌天盘
============
槌天盘?不是槌天磬吗?
ethane 发表于 2009-12-20 11:55

关于这个问题 又看了下 原文是“槌天盤(ついてんばん)” “槌天盤”可关联到十二国战记 而关于槌天磬(ツイテンケイ)主要是关联到10个这样的中文网页 因此采用原文简体中文化后的“槌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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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30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09-12-21 21:49 编辑

第5章 鲜红的世界与与魔法师

1

  半山丘上。
  就算是杉树林立的深处,也能观察到那红色。
  「这个,是……?」
  杰克,睁大眼睛。
  因为就算是之前一直玩弄着安缇莉西亚和石动圭两位魔法师的〈螺旋之蛇〉干部,也是第一次所见那现象。
  但是,
  「哈,原来如此……真有那家伙的风格……」
  石动圭苦笑道。
  对他而言,这也是第一次见。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他已经接受了。因为从与某个少年的相遇,亲身体验过那只右眼所引发的奇迹来看,这是某种非常熟悉的颜色。
  「你、们,在说什么……?」
  在困惑的杰克面前,一个少女站了起来。
  「是的,很简单」
  安缇莉西亚甚至浮现淡淡泪花,用力点点头。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露出个自豪的微笑。
  「意思就是对于打到你,不会再有什么烦心事了!」
  举起的是,是小得能收纳于手掌的青铜壶。

  「——I do strongly command thee,by Berala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ia,and Apologl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 Abode;and by the Chief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还不够。
  要想召唤出这个魔神,还远远不足。
  安缇莉西亚的纯粹实力就不提了,重要的是连接着线的另一人不在。
  原本需要的,就是血的联系。
  不过,的确是听见了。
  不过,的确是传到了。
  那个人的,声音。

    「O THOU wicked and disobedient Asmody,because thou hast rebelled,and hast not obeyed nor regarded;they being all glorlous and incomprehensible……」

  咏唱从祈愿咒,移至『精灵之锁』。
  (是的,我听见了……)
  可以相信。
  能够确信。
  最重要的是,这个红色在告诉她。
  说着这心脏的鼓动,的确能连通至那个人。
  说着只要自己的心还在跳动,自己和那个人就不会相隔天涯。
  因为在红色之中,感觉就像被那个人的胳膊包裹着一样。甚至感觉和那个人互相融合了。她开心到落泪,考虑到现在自己的立场是不应该开心的。即便如此,唯有这一瞬间,两人确确实实是连着的。
  所以,能行。
  不能行的理由,就不存在。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以她全灵大喊道。

  「出来吧阿斯莫德(Asmodeus)!七十二军团,和十八恶灵服侍的,至高女王啊!」

  咒力在聚集。
  刹那间凝缩着惊人的质量,在Assiah界(现实)形成形体。
  「……Jesus……」(注:意思是我的神啊)
  就连之前一直面不变色的杰克,也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个,女人。
  有着女人的形象,且位于魔神顶点的存在。
  如文字所示,美貌倾国倾城。右边长着公牛头,左边长着公羊头。野兽般的嘴角上炎舌扑哧扑哧地蠕动着,妖艳的腰身一带延伸着长长的蛇尾。
  而且即便如此,那魔神也美丽无比。
  阿斯莫德。
  被称为七十二魔神中,至上四柱的特殊魔神,在此显现。

*

  阿斯莫德,降临于世界。
  那是,极其温柔的颜色。
  静谧,雄大,压倒性,然而,绝不强制人——不伤害人的颜色。
  那色彩连山丘的相反一侧,都渲染过去了。
  「哈哈……」
  辰巳轻轻发出笑声,以厚实的手严严实实地遮住脸。
  「……果然有他的,那个笨蛋(Dummkopf)」
  这么嘀咕着的,是奥尔德宾。
  「混蛋(Scheisse)。明明自己在被追捕,却老是在担心别人」
  少年一边恶言恶语,一边舒心绽颜。
  膝盖瑟瑟发抖。
  这跟之前,恐惧导致的颤抖有所不同。
  这是由于身体深处喷涌而出的,无与伦比的欢喜和热情所产生的颤抖。
  「怎么了?你们这些家伙……」
  看似不安地,崔斯莉亚说道。
  女吸血鬼,没有听见吧。
  就算察觉到了世界的异变,和不可思议的咒力,而其中蕴含着的仅仅一个少年的意念,也传达不到她心里。
  所以,可以说出来。
  可以断言。
  「就凭你……」
  「就凭你这家伙……」
  奥尔德宾,和辰巳的声音,重叠了。

  「「休想取胜!」」

  辰巳原地一个跺脚。
  从那脚后跟,从膝盖,从胸部,从肩膀扭曲注入咒力的神乐之掌打。
  「——咔啊!」
  强大的崔斯莉亚, 吃了那一击后一个后滚翻。虽然那右臂接挡下了刚才的一击,但没有把纯粹的掌打重量也抵消了。
  「————」
  然后。
  在巨汉的背后,奥尔德宾把手搭在自己衣服上。
  他把深红的大衣、帽子和手套都取了下来。在那下面的肌肤上,刻画着大量的如尼文。不,不是简简单单地刻画在上面。被刻画有那些符文的肌肤,颜色和光滑度一变,皮肤移植的痕迹显露了出来。
  崔斯莉亚包裹着的,神力符文。
  那实验体,就是奥尔德宾。
  由于是实验体,要想完全控制这咒力就算是奥尔德宾也是难如登天。这是一旦失控,不单是性命,甚至会轻易化为一辈子四处散播咒波污染怪物的邪门歪道。
  不过,如果是现在的话。
  如果是被这片温柔红色所包容的,现在的话。
  奥尔德宾·葛劳兹,带着满腔自信,咏唱着。

  「变生吧!变生吧!变生吧!生成意义,啃食我身,即为符文之基石!」

*

  红色所能到达的地方,不止是丘陵。
  从飞艇的凤尾舟上,那颜色也能清晰可见。
  「——穗波,小姐!」
  接待室的门,开启了。
  从那飞奔进来的黑羽,捂住嘴角。
  「……嗯,听见了」
  穗波点点头。
  她没哭。
  只是,稍稍转过去,轻轻地吐了一句。
  「我听见了呢,小树」
  仅此而已,穗波就变回了平时的表情。
  要欢天喜地,还是要哇哇大哭之后都行。
  她该做的事,就一件。
  那个让人不可奈何的笨蛋,轻薄得无可救药……老好人好到胸口发闷,给这样的少年制造个的回家之地。
  少女拍案说道。
  「达留斯·利维。这下子,条件好了吧」
  「……可以」
  蓝色西装的壮汉有点看似不服,纵向地点点头。
  「我以达留斯·利维之名向你保证。不解除那个少年的禁忌认定,但推迟关押命令。……不过,那也要〈阿斯托拉尔〉把这次的事情给解决之后,啊」
  「没问题」
  少女肯定道。
  她带着无比的确信,斩钉截铁道。

  「绝对地……我家社长,〈阿斯托拉尔〉的各位,安缇与辰巳与香小姐,都绝对不会输的」

2

  看见——了。
  视见——了。
  观见——了。
  穗波,和黑羽。
  安缇莉西亚,和石动圭。
  紫藤辰巳,葛城香,和奥尔德宾。
  虽然他们在各自的地方战斗着,树却都看见了。
  充斥红色世界的一切,都像是变成了树的眼睛一样。简直就像是神话中出现的百眼巨人一样。这周边数公里所发生的全部事情,树都无所不知。
  「…………」
  然后,越来越视不清了。
  越来越不明白了。
  简直,就像是在雾里一样。
  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
  就算是和冯的妖精眼同调了,现在靠树的眼睛还是不够。树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用于维持这般多奇迹的『核心』。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再一下下。
  (再一下下,我保持住这样……!)
  他希望。
  就像是,祈愿一样。
  宛如原始地,连神都不知道的人们双手合十一般,少年祈愿着。
  睁开眼。
  在睁开眼的前方,老人后退了。
  「你……想……」
  老人喘息般地,感慨了一句。
  那只手响起烧焦的啾的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地面。
  红色种子。可能是对充满世界的红色起反应了吧,那小小的种子也闪烁着强力的红光而脉动着。
  「社长命令」
  树,接着说道。
  和之前露出妖精眼时不同,那声音无比温柔。
  「“美贯酱”,治疗冯先生」
  「诶、诶、嗯!」
  所以才会这样子。
  不是像平时一样,身体因咒力而僵硬,美贯对树的话犹豫了一下,跑近冯的身体。

  「——恢复吧,恢复吧,接受吾之吹息而迅速恢复血之道吧」

  她把回血之术,施与年轻人的身体。
  以吹气来恢复血液流动,辰巳也使用过的法术。
  想治愈因魔法而消耗的精气也不可能,但能抑制现在的出血。美贯的咒力因红色而增幅,冯的脸色缓慢而有条不紊地恢复生气。
  看见那,瞬间微微开启嘴的树,又说道。
  「猫屋敷先生,水行符咒」
  「好的」
  青年阴阳师点点头,划出个五芒星。

  「疾!」

  自剑指描绘的五芒星,放出来的是漆黑的灵符。
  灵符在半空中产生汹涌的怒涛,进而化为凶猛的水龙。因树的妖精眼而增幅的龙鄂膨胀为通常数倍,对着木乃伊般老人的头顶露出牙齿。
  这就是,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相对的,御厨庚申则是以老朽的手指夹着镜子。
  那是表面粗糙,古旧而歪曲的铜镜。他单手拿着那个铜镜,以开裂的嘴唇鸣唱道。

  「癸に物申す。壬に物申す。されば十干の名に則り甲へと移りたまえ。疾く疾く為せ!」(注:晚点再查)

  名为方违。
  原本是基于阴阳道,主要占卜时辰凶吉和方位凶吉的。
  而且,在不得不去凶方的时候,阴阳师甚至能扭曲那方位的凶吉。
  某种意义而言,是比灵符什么的更遵循阴阳道正道的咒术。
  是因为,那份历史的重量吧。
  水龙弄错了前进的方向,返回向着猫屋敷自身。
  「猫屋敷先生!往右斜方!」
  靠着树的指示,猫屋敷才好不容易避过水牙。失去主人的水龙不久后就毁灭了,唯有老人低声嗤笑着。
  「不管怎、样,这个山丘、还在、老夫的、蛊毒、内喔」
  御厨庚申,以嘶哑的声音说着。
  所以,在这片红色的世界里,他才还能和猫屋敷不分上下啊。在树所创造的红色之中,唯有老人周围不祥地发黑。
  满是皱纹的脸庞,更加深了皱纹。
  「让老夫、玩得、很有趣,但、还是、结束、吧」
  手缓缓地,垂下。
  老人的咒力,慢慢增多了那不祥的黑色。如沉淀的沼泽一样,连树的红色都被侵蚀。
  接下来放出的,会是什么样的咒术呢。
  比猫屋敷还熟知阴阳道的魔法师,在此困境所选择的法术会是?
  「那个,也会消失」
  树告诉他。
  老人,皱紧眉头。
  「说、什么?」
  这话平时的话会问都不问的吧。
  对御厨庚申而言,其他魔法师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下任当家藤次也毫不关心,唯一在意的就只有作为自己的『延续』的猫屋敷莲一人而已。
  但是,现在的少年他——
  眼睛的红色渐渐淡薄,树转向猫屋敷。
  「对吧,猫屋敷先生」
  「……是的」
  听到树的话后,再一次,猫屋敷点点头。
  从外褂怀里取出的不是灵符,而是一把扇子。
  他向上挥舞着展开的扇子,扇起一阵风。
  简直,就像是乘着那风一样,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青年叫道,不在此的四只猫的名字。

*

  「——压制梼杌,玄武」

  「……喵」
  在山丘的北方森林,玄武听似很困地鸣叫道。

*

  「——撕裂穷奇,白虎」

  「喵」
  在飞过山丘西方的飞艇凤尾舟上,白虎精力充沛地鸣叫道。

*

  「——束缚混沌,青龙」

  「唔喵」
  在山丘东边的商店街道路上,青龙聪慧地鸣叫道。

*

  「——啃食饕餮,朱雀」

  「喵~~~~~~~~~」
  在流淌于山丘南方的河流边,朱雀性急地鸣叫道。
  像是回应远方的主人一般,长长地长长地,非常长地,四只猫的鸣叫声回响着。

*

  咕的一声,咒力蜿蜒起伏着。
  宛如龙卷风。宛如闪电。
  宛如把河滨沙滩的一切,都疏浚到大海的巨浪。
  「啊、啊……」
  老人,一脚踏空。
  那张脸,汗如雨下,老人矮小的身躯看上去更萎缩了。
  短短数秒,仿佛过了二十年。
  不,这就是老人本来的样子吧。如果是在〈八叶〉宅邸遇到的老人,在到达这山丘前就断气也不奇怪。
  「今宵演出的,是四神相应合为一——太极回归之阵。——名字是刚取的啦」
  猫屋敷,淡淡一笑。
  青年用扇子遮住嘴角,眼睛眯成线一样。
  「我知道您对这个山丘施与了蛊毒。花了十年的蛊毒。要想把那驱散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我也看穿了那是什么样的术式,想要削弱那还是办得到的。——当然,这也得靠社长的一臂之力」
  御厨庚申对这丘陵施加的蛊毒,是和猫屋敷的四神相应相似,利用方位魔法性质的秘仪吧。
  所以,猫屋敷把用于打破那蛊毒的魔法,托付于自己的式神。
  对应于四凶的四神。他看穿御厨庚申的计谋,准备了获胜用的手段,把四只猫派到各个地方。
  然后,才会走到这一步。
  为了将一切,都结束。
  「汝……」
  呻吟着的老人,转向猫屋敷。
  老人咬紧丑陋的爆牙,而青年则只是摇摇头。
  他像是兴趣尽失一般地,告诉老人。
  「……锻炼我的,是您喔。而且,在我心中已经结束了。有想杀死您的想法的,是十多年前的我。不论是固执,还是执着,都不是我」
  他这样说道。
  猫屋敷的,上半身向前倾倒。
  他用手撑在眼前的地面上,急促地喘着气。
  如老人所指出的一样,青年的身体已经岌岌可危了。
  「但是……汝、都、这副、狼狈相、的话」
  老人的手指里,列有灵符。
  老人的执念,还没崩溃。
  就算没有蛊毒的一臂之力,在对视为自己『延续』的儿子施与最后的咒术前,他怎么可能会死。
  「固执的,不是我」
  猫屋敷再一次,说着同样的话。
  「所以,决出胜负的,也就不用是我」
  他吸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简直就像是当场的最后一口气一样深。
  「社长……!」
  他喊道。
  「好的!」
  瞬间,树蹬了下大地。
  他一口气,逼向老人。
  丘陵的咒力也被夺走了,即便如此老人还是想放出灵符。
  木火土金水。
  猫屋敷也会操纵的五行灵符。
  不管是那些之中的哪一个,直接命中的话,少年的小命都会轻易不保的吧。
  所以,先下手为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树,怒吼着。
  一脚踏稳。
  震脚。
  「您的,执迷不悟——」
  用力紧握的,是小小的拳头。
  将至今为止的一切,将残留于自己身体中的所有,全都灌入那拳头。
  在几乎视不见了的红色视野里,树看准在老人体内蠕动的不祥咒力之『核心』。

  「——由您来,偿还!」

  拳头,陷入老人的胸口。
  万籁俱寂。
  风也停了。
  静寂。
  「……咔」
  老人,撞飞树。
  少年因意想不到的力量而踏空了步子,老人也后退了两、三步。
  立刻,结果就分晓了。
  正好从树的拳头击穿的部分,可以看见有触手般的黑影,在老人敞开的胸口爬来爬去。压制不尽的咒力,之前击退了的〈协会〉诅咒,宛如如决堤洪水侵蚀着老人。
  刷刷地。
  可以听见有什么东西,在销毁似的声音。
  在黑影爬来爬去的地方,老人渐渐更加萎缩、老朽。
  失去水分的肌肤出现几道裂痕,连同肉一起裂开,连窥见的骨头都是黑漆漆而干涸的。
  根本就是,一副死人相。
  「……不像话,啊」
  干涸的嘴唇吐了一句。
  就连那嘴唇,也立刻崩溃了。
  想保持平衡而摇摇晃晃的脚,从其脚后跟开始脆弱地粉碎了。
  本应是御厨庚申的身体,就像是劣质品塑像一般地渐渐崩塌了。
  「……真的是……不像话啊」
  连话语,都碎为微尘了一样。
  「……结果,梦都……没成真,就结束了啊。邪道……复、邪道……止于、此。就这程度、的……结束。哈哈……搞笑、也别……太过啊……」
  「…………」
  树注视着那身影,闭上眼。
  再一次睁眼之时,红玉色已经丁点不剩了。
  「即便如此……」
  树开口道。

  「即便如此,您的梦仍未溃灭」

  「……什、么?」
  老人说道。
  猫屋敷抬起头。
  照顾着冯的美贯也抬起头。
  「社长——」
  「社长哥哥」
  少年没理会两人,继续说道。
  「猫屋敷先生……在这里。多亏了猫屋敷先生,美贯和我才会在这里。就因为你和猫屋敷先生的因缘,才会有〈阿斯托拉尔〉。就算那个,不是您所希望的『延续』」
  「……你、你是……认真、的……」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猫屋敷先生,对〈阿斯特拉尔〉而言是个无法取代的人」
  「…………」
  老人大吃一惊似的,没话了。
  然后马上,
  「哈」
  老人笑道。
  和之前一样,却不同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高响着,比夜空还要高。
  声音越高声,老人的崩溃就越快,但他一点都不以为意。
  「假仁、假义,也、不错嘛」
  嘲笑般的话语。
  但是,却混有一股凉风般的清爽。
  「这、样啊。这,就是〈阿斯托拉尔〉、啊。那个笨蛋家伙、创建的、结社的、那个『延续』、啊」
  听到这话,树不禁大吃一惊。
  「您,认识家父?」
  「知是、知道。一面、之缘、罢了」
  咚咚地,裂痕出现了。
  如经过了数百年的木乃伊一般,一路崩溃。
  接着胳膊脱落,腰子粉碎,老人的身体大幅度地倾斜着。
  「就说、一句」
  连眼球都裂开而掩埋了,老人双目尽失地告诉道。
  「〈螺旋之蛇〉……想用、你、的、眼睛术式……来创造……」
  最后就说了这些。
  老人的脖子,就粉碎了。
  一跌落地面,就如干燥的粘土工艺品一般碎散而去。不仅是皮肤和肉,就连漆黑的骨头和血痕都不留痕迹。
  就这样,融入了风中。
  「…………」
  树,沉默了。
  他不发一语,目送着消散而去的老人身姿。
  「社长……」
  猫屋敷搭话道。
  回过身来的树,一脸又哭又笑地歪曲着脸。
  「对不起。把令尊给……」
  「不」
  猫屋敷摇摇头。
  「因果报应……他那样子,也满足了吧」
  「这样……啊」
  树喃喃道。
  他轻轻地,呼了口气。
  「满足……了的话,就好」
  说完后,少年的上身大幅度地摇晃着。
  「社长!?」
  「社长哥哥!」
  一把抱住树的猫屋敷,和站起来的美贯都脸色一变。
  「没什么……事。不过是,有一点点……」
  少年,回过头去。
  从山丘的东方和西方这两个方向,有好几个人影跑了过来。
  接近两米的巨影和小不点,是辰巳和香。
  深红大衣的,是奥尔德宾。
  粗糙夹克的,是石动圭。
  然后……宛如黄金的金发和漆黑的礼服,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以扫帚从天而落的穗波和黑羽的身姿……好像也看到了。
  莫名地感觉,对此很安心。

  「……有一点点……累了……」

  树的意识,中断了。
————————————————————
初版更新 感冒好了 哈哈哈哈哈 感谢大家关心 感谢宿舍的感冒药……
争取这个月把全部初版弄完
 楼主| 发表于 2009-11-30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09-12-23 22:57 编辑

终章

  结果,伊庭树整整睡了一天半。
  极度疲劳的身体,是需要这么久的休息的。
  实际上,这都还嫌短的了,要是没修学旅行的话,还会再睡个三天或四天的吧。精气耗尽的身体,就算有穗波的秘药,也不可能立马恢复。
  然后。
  修学旅行,最终日。
  大清早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潜入大家住宿旅馆的树,立刻就被逮了个正着。
  「——你这笨蛋!混球!伊庭!」
  一脸严肃棋盘脸而怒吼道的是山田。
  「喂、喂喂,怎么说伊庭的啊,这是和笨蛋混球一样的骂人话啊!?」
  「当然了,你这薄情鬼!虽然安缇莉西亚小姐说让帮敷衍一天的,但你,竟然在外面鬼混了两天!?难道是那个!?开心而幸运的成人阶梯活动啊,你这总被牵连的色鬼!」
  「我也……不太赞成」
  委员长功刀在旁边,也表示同意。
  「那、那个,完全不是那样子的……」
  「哦哦。详情之后会好好听你说的。得了快过来!」
  「等、等等……我、我还困着……可以的话还想再睡下……」
  但却被山田拖拽着,在旅馆入口处,
  「你看」
  一声后,树被猛撞了一下。

  「——呼诶」

  一下,睡意全消。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在那等着。
  不,那本身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这两人比树恢复得快,貌似昨天就和修学旅行队伍汇合了。
  但是,那服装是。
  穗波穿着的是,以红和白为基调的松弛带子的长袖和服。
  安缇莉西亚盘起了浓厚的金发,也穿着以黑色和紫色为基调的长袖和服。
  两人被树目不转睛的盯着,都有点狼狈地尖起嗓音。
  「怎、怎么?有哪系错了吗?」
  「果、果然很奇怪?」
  「没没没没、没那回事!两人都超漂亮!」
  树不禁直言心中感想,回转向老友。
  「那个……怎、怎么、回事、来的?」
  「哼!要在最后半天把全三天的分都玩回来!所以,都让穗波小姐和安缇莉西亚小姐,通通准备好了!也要感谢大姐头。本来的话,在旅馆应该要慎重到最后的!」
  山田鼻息急促,抱着胳膊。
  拍了下肌肉单薄的两胳膊,摆出一副东京人脾气的架子。
  「安缇莉西亚小姐和穗波小姐,都没什么不满!」
  「……是、是的」
  「……不满,是没有」
  两位少女都一起轻轻点头,实在是罕见的情形。
  「那就出发吧!时间就是金钱!Time waits for no one!(岁月不等人)」
  被催促着,所有人都陆陆续续逛京都城去了。

  ——在那之后,真的是过地很开心。

  穿着长袖和服的安缇莉西亚和穗波不管走到哪都很引人注目,急冲冲地乱逛美术馆,在精品店对比便宜货手机吊坠和装饰也很有意思。山田挥舞着木刀,功刀买了舞妓小姐风格的簪子。
  「哟,树!」
  「终于来了,〈阿斯托拉尔〉的各位」
  半路上,也遇到了辰巳和香。
  貌似这是通过穗波所商量好的。
  这两人也一直被葛城家管得严严的,貌似这半天是偷偷摸摸溜出来的。辰巳提供了一些来京都时吃过的美味荞麦面铺,香也帮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纠正了下长袖和服穿错的地方。

  ——总而言之,热闹非凡。

  「哦,社长!」
  「啊啊,是社长哥哥!」
  「终于来了啊,笨蛋(Dummkopf)」
  此外,猫屋敷和美国和奥尔德宾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哈?社长是什么意思?是干什么的啊伊庭」
  「没、没什么!没什么啦!这三人都是打工地方认识的!」
  把不知道〈阿斯托拉尔〉情况的山田敷衍过去后,三人就以一开始就加入进来了似的融洽度打成一片,带着树逛了下京都的猫休息场所和漫画博物馆。一旦放松警惕,奥尔德宾和美贯就开始大肆喧哗,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开始争论,还要让树说谁对谁错,为难死树了。
  「——树君真不容易啊」
  悄悄过来的黑羽安慰道,这也算是些解救吧。
  山田是看不见黑羽的身影的,所以也不用向他作出解释。而且,尽管树的眼睛失去了大部分咒力,却还能视见黑羽,这让树蛮开心的。
  在那之后也是,拍来拍去照了一堆的照片。
  山田自信满满介绍的店家难吃得要死,下巴都要掉了。

  ——真的是,眼花缭乱。

  不论是穗波、安缇莉西亚、猫屋敷还是美贯,一直都是大玩特玩。
  辰巳和香是一时怒火对视,一时和好如初;山田和功刀很意外地中意上了奥尔德宾,来来回回地摸着他戴帽子的头;黑羽看着那情形饶有兴趣地呵呵笑着。

  ——仅仅半天,就把别说三天,一周的分都给玩够了似的。

*

  然后,半天转瞬即逝。

  从新干线坐特急列车,回到布留部市后,修学旅行就解散了。当然,〈阿斯托拉尔〉的成员也各自解散,各自归家。
  树,也是这样。
  太阳已经西斜。
  晚霞眼看就要消失了。
  因为玩得太过了,身体还有点轻飘飘的。感觉说是脚站不住地面呢,还是五颜六色的旋转木马在脑袋中转啊转的呢。
  在回往染得通红的自家道路上,树忽的抬起头。
  几个长长的人影,站立于树的家附近。
  那些脸,树有印象。
  是直属〈协会〉的,魔法师们。
  「啊……」
  树发出声。

  ——梦,醒了。

  感觉,魔法解除了。
  他觉得这一定是,这一年半之中屈指可数,顶级的魔法。
  「——是伊庭树少爷对吧?」
  树被这么问道。
  「是的」
  树在好好仰望清楚对方之后,点点头。
  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什么问题都没解决。
  虽然打乱了〈螺旋之蛇〉的仪式,但树被认定为禁忌的问题根本没解决。
  冯·库鲁达说过既然红色种子被剥离了,树就应该回归普通社会,然而现在也能这样吗。
  树,展示过了。
  树在那个丘陵展示过了,就算没有红色种子,还是能操纵妖精眼的可能性。
  后悔,才不会。
  他做好了觉悟,只是做了必要的事情而已。
  因为树力所能及的,就也只有那种觉悟罢了。
  「请吧,请带我走吧」
  树告诉道他们。
  一会儿,〈协会〉的魔法师皱起眉头。
  「带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诶?」
  「您被认定为禁忌的事是没解除。但是,关押令被延长至无限期了。我们之所以会来,是想请您作为〈阿斯托拉尔〉的首领而进行下契约的最终确认的」
  「最终……确认……?」
  怎么回事啊。
  明明是得知了不用关押了的好消息,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还是至今为止最严重的,不祥预感。
  「请您过目下吧,这份契约书」
  树接过递出来的羊皮纸,看了一遍,大为吃惊。
  「这个……,穗波和猫屋敷先生竟然……!」
  「契约,已经达成了」
  〈协会〉的魔法师告诉树。
  「穗波·高濑·安布勒,和猫屋敷莲,被派遣到〈协会〉的手续已经办妥」
  「————!」
  树,屏住了呼吸。
  事到如今,树终于察觉到了。
  胸口,就像是喝了岩浆似的滚烫。宛如被强行以不锋利的刀刺了肺腑一般。
  自己没被立刻逮捕的理由。穗波去会谈的意义。
  和从那丘陵窥视飞艇,但光是视也不明白的——达留斯·利维交涉的真相。
  这就是放树一马的代价,穗波和猫屋敷两人被〈协会〉系住了。
  「怎么行!与其这样还不如我!」
  〈协会〉的魔法师,对着反驳的树厌恶地说道。
  「如契约书所述,这个是正式的契约。想毁约的话,是要相应代价的?而且那代价也不是您来支付,而是由猫屋敷莲和穗波·高濑·安布勒来支付」
  「…………」
  代价不是自己,而是由他们两人来支付。
  如此以来,树也就只得沉默了。
  「而且……还有一个东西,要交给您」
  「东西?」
  明明说的东西,那却是个人影。
  从〈协会〉魔法师们站立着的身后,一个娇小少女跳了出来。
  「树!」
  一声后,树被抱住了。
  触感轻盈。
  红如燃烧一般的,光滑长发。
  看似豪华萝莉塔风格的袖子和衣领,以纤细的褶皱花纹和蕾丝花边镶边,古色古香的套装礼服。

  「……拉碧丝」

  那是,人造人的名字。
  自动人偶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制作的人造人,抱住了少年。

*

  穗波回到了,飞艇的凤尾舟上,
  「这下子……行了吧」
  她变成暗色披风和漆黑帽子的平时装扮,坐在沙发上。
  隔着桌子,坐在眼前的是,达留斯·利维。
  「啊啊」
  壮汉,点点头道。
  然后,他移开视线。
  坐在穗波旁边的,身穿外褂和身载四只猫的青年。
  猫屋敷莲。
  「关于〈八叶〉,也照你说的安排了。这就行了啊?」
  「非常感谢」
  对着提问的达留斯,猫屋敷低下了头。
  「还好,御厨庚申没邀〈八叶〉的任何一人去〈螺旋之蛇〉,所以让藤次任当家的话,我觉得还是能一如既往地为〈协会〉做贡献的」
  「但愿如此」
  达留斯说后,就命令两人离席了。
  两人都很干脆地顺从了命令。如今,两人都是达留斯·利维直属的魔法师。
  在出接待室之前,达留斯忽然开口道。
  「那少年,就那么重要?」
  他问道。
  「当然啦」
  「当然是」
  两人都是立马回答。
  仅此而已,就头也不回地消失了身影。
  「…………」
  两人离开之后,达留斯深深地把身子埋入沙发。
  都不用闭上眼,就能轻易回想起两天前的事。
  ——两天前。
  穗波逼迫达留斯交涉之时。
  少女,以自己的身世,来请求延长树的关押令。

  ——『我……继承了安布勒之名的魔女我,进入〈协会〉的话,算是一定程度的补偿吧。对老一辈魔法师而言,奶奶名字的威光应该还有残留些的』

  达留斯驳回了,那样说道的穗波。
  他回绝说,光凭穗波一人,还算不上是可以对伊庭树这不确定因素放着不理的材料。
  那时现身的,是猫屋敷莲。
  正确来说,以白虎来远距离同调,从而参加会谈的猫屋敷如是说道。

  ——『那么,我如何呢』
  ——『我本人,来当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话,您觉得能填补上放任伊庭树的损失吗?

  「……不清楚」
  达留斯喃喃道。
  之后,他以厚实的手掌,转动着小咒物。
  那种子闪烁着,极度危险的红玉之色。
  红色种子。
  以守望树的条件,猫屋敷交给〈协会〉的。
  「这就是……〈螺旋之蛇〉的,目的啊?」
  他自言自语。
  确实,这咒物所蕴含的咒力,在达留斯的眼前崩塌丘陵,封印影崎。那份犀利,如今已经无需废话了。
  但是。
  “那点程度,应该不止。”
  封印影崎就不说了,很难想象是〈螺旋之蛇〉花费漫长岁月就想要个崩塌丘陵这点程度。
  这样的话,就还有下文。
  用这个红色种子,想办成更要紧的什么事。
  「…………」
  达留斯沉默了。
  之后,他命令道『进来』。
  「打扰了」
  如此说道,打开门来的,是个毫无个性的男人。
  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旧西装,
  「关押的冯·库鲁达,和崔斯莉亚的护送结束了」
  影崎说道。
  御厨庚申倒下后不久,封印就解除了,影崎返回了现实。
  结果,崔斯莉亚被制服,自称杰克的白人不知用了什么魔法,一溜烟地消失了。考虑到影崎的能力,已经疲惫不堪的崔斯莉亚竖起了白旗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者应该表扬,遭遇至上四柱之阿斯莫德,火速跑路的杰克的判断吧。
  至少,这对〈协会〉而言是个硕大的战果。
  夺取了〈螺旋之蛇〉的目标咒物,四个〈螺旋之蛇〉的干部中,抹杀一人,抓获两人。
  说是大胜,也不为过。
  然而,达留斯却一脸不怎么开心。
  「怎么了?」
  影崎说道。
  好像这个男人,存在感也比之前更稀薄了。
  这也难怪。
  所剩契约不多了。把这个男人艰难留于现实的锁链,已经断得差不多了。那对达留斯意味着会失去最强的棋子。把穗波和猫屋敷收于旗下,也是以备届时的非常手段。
  如果,用光契约的话——那便是决战之时吧。
  「……没什么」
  达留斯说道。
  虽然各自思绪纷飞,壮汉却立刻将之一扫而光。
  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螺旋之蛇〉的企图还没有溃败。也不可能从关押的〈螺旋之蛇〉获取消息,也有必要三思下今后的对策。要一直关押那种魔法师的话,也得有相应的周全准备吧。

  作为达留斯·利维——〈协会〉副代表的战斗,还看不到一点完结的迹象。

*

  咔啦咔啦地。
  古旧吊扇的声音,莫名地令人怀恋。
  乱七八糟的桌子和椅子。油灯的光芒。上了年代的摆钟。混有魔法药或是植物的触媒的臭味。仅以隔板划分的接待室,也有海量的资料散乱四处。
  一如既往的,〈阿斯托拉尔〉事务所。
  感觉回到这个宅子,都隔了好几个月了似的。
  「那么……穗波小姐和猫屋敷先生,拜托拉碧丝酱来〈阿斯托拉尔〉的?」
  「嗯」
  听到在事务所守候的黑羽的话,拉碧丝轻轻点点他。
  昨日之事。
  在妖都事件中半毁的尤戴克斯的修理也基本完成,在〈协会〉的监视下,对有翅膀的拉碧丝,打了一通国际电话。
  内容是,能不能代替他们,进〈阿斯托拉尔〉。
  原本就想见树的拉碧丝是二话没有就答应了,尤戴克斯也同意了,两人马上就奔赴向已准备的飞机。
  「穗波前辈她……」
  「……连猫屋敷先生也」
  奥尔德宾和美贯,两人哑口无言了。
  「…………」
  树,也咬紧嘴唇。
  两人,都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
  不仅仅是改善树的待遇,就连自己两人不在后的〈阿斯托拉尔〉空缺,要如何填补都想好了。
  (……然而,我——)
  自己的不中用,让自己很揪心。
  平时的想法,这次让少年更自责。
  不是有更多力所能及的事吗。
  如果是和伊庭树不同的人,会拯救更多的人吧?
  不仅仅是穗波和猫屋敷。
  给紫藤辰巳和葛城香所施加的负担也不可估量。虽然刚才再会时他们笑了,但实际上,葛城家会吃〈协会〉多少亏,树是不知道的。
  而且,还有一人。
  〈盖提亚〉,和安缇莉西亚……
  (……我得好好地,道歉才行)
  要怎么办,能补偿呢。
  树领受的厚意,实在是太大了。
  虽说是威震欧洲的魔法结社首领——其实也不过是极为平凡少女的那女孩,伊庭树让她不得不做出多大的决断和承受了多大的心痛啊。反过来假定,自己被安缇莉西亚说要自己杀了她,少年会觉得撕心裂肺的。
  穗波也好,猫屋敷也好,安缇莉西亚也好,明明就在几小时前才分手的,却又十分想再见他们一面。
  那场大肆喧闹,预示着之后不久就会到来的悲剧,因此尽管除了山田外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却不去涉及……尽管如此,他不禁觉得,还是有更多些话可以说的吧。
  就在那样思索之时。
  「树!」
  红发少女,拉扯着少年的衣袖说道。
  「啊啊!禁止和社长哥哥卿卿我我」
  人造人少女没理睬美贯的怒喝,直接提出要求。
  「拉碧丝,也想要!」
  「要、要什么!?」
  对着眨着眼的树,拉碧丝看似不满地嘟着嘴。
  「呒呒!猫屋敷和穗波,说过了!他们自己不会还回来,遇到树后树会给我的」
  「还、还回来?」
  拉碧丝指着,莫名其妙一脸困惑的树的胸口。
  「这个!」
  在雪白的手指前方,是挂着的银色胸章。
  银之镜和五芒星组合起来的,〈阿斯托拉尔〉特有的纹饰。
  「这个是指……社章?」
  树这么说道。
  啊的一声,树注意到了。
  ——不还回社章。
  注意到了他们的言外之意。
  两人话中有话,表示这顶多也就是租借罢了。
  意思是只是按照〈阿斯托拉尔〉的社规,执行魔法师的借组业务罢了。
  也就是说,这个是——
  「树君」
  黑羽微笑着。
  少女,也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在那之后,奥尔德宾闭起一只眼。
  「当然……不论是穗波前辈,还是猫屋敷,都会说到那个地步的吧。之后,也会期待这个笨蛋(Dummkopf)能办好这种小事的吧」
  「诶、诶?什么、什么?」
  唯有美贯茫然地眨着眼,
  「对美贯酱而言,是天经地义的事喔」
  树摸着美贯的头说道。
  「天经地义?」
  「嗯」
  少年点点头道。
  在那之后,他微微苦笑。
  他心想着,果然不管是穗波还是猫屋敷先生都好严厉啊。

  「在大家回来之前,要守护好这个地方,总而言之就是这个意思」

  树说着,握紧拳头。
  下定了,新的决心。
  自己的,唯有自己不灭的火焰寄托于心中。
  不论是穗波,还是猫屋敷。
  还有安缇莉西亚,他决心要找回能以笑容跟他们见面的地方。
  即便无法立刻实现,他作为社长,也一定要找回那种地方。
  他下决心自己想当的,应该是那样的社长。
  「嗯。也要做个拉碧丝的社章了呢」
  他微笑了下。
  淡淡地,却坚强地,带着埋藏的思绪一同说道,终有一天也会跟那三人说的。
  连遥远的那三人都能听见似的,他说道。

  「——欢迎来到,〈阿斯托拉尔〉」

*

  在布留部市的郊外,有个特别的宅邸。
  这宅邸有各种传闻,有说是元华族的宅邸,也有说异国的公主建造的别墅的。但它一年前左右被新的主人买下来了,在彻头彻尾地改装了一番之后,变得更为华丽十倍百倍了,赏心悦目。
  以蔷薇为中心,夜间也清爽花香四溢的英国式庭院。
  从窗户看去,蓝光闪闪,宛如有场舞会一般,就连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仿佛窥视到了美丽的幻想世界一样,而轻轻闭上了眼睛。
  仿佛自己窥视到的梦,在内心深处结束一样。
  那样宅邸的,深处地方。
  在月光斜洒的雅致房间里,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微微点点头。
  「——是的,已经向高中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我打算暂时专心于〈盖提亚〉的运营」
  「……十分抱歉。我帮不上忙」
  低着头的是达佛涅。
  一身深黑西装的〈盖提亚〉得意门生,溶入房间的黑暗之中。
  安缇莉西亚,嗖地摇摇头。
  「你不用担心的。你也不用道歉。光是组织集团召唤,也很疲劳了吧?而且,从结果来说,这回的事形式上是卖了个恩情给〈协会〉。对〈螺旋之蛇〉的大胜,很大一部分都是靠了〈盖提亚〉」
  「但是」
  「没问题的」
  安缇莉西亚,温柔地说道。
  那是种不允许反驳的温柔。
  可能是明白了那意思吧,达佛涅也没再多说些什么。虽然一语不发的表情里,也蕴含有得意门生和管家之外的感情,但她并没有将之表露出来。
  她汇报了两、三件事后处理报告和现在的情况后,
  「……那么,我告辞了」
  她说着退下了。
  连脚步声也凛冽十足,高声回响于宅邸的道路上。

  然后,安缇莉西亚变成孤零一人了。

  「…………」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长长地,飘渺地,继续叹着气。
  「不能去高中学校……啊」
  她有些,看似悲凉地微笑着。
  不过。
  问题,不在那。
  恐怖的,不是那种事。
  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那个少年了,或是表面上不得不和〈阿斯托拉尔〉保持些距离,少女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烦恼的。当然寂寞是抹消不去的,但考虑到再会的喜悦的话,那种东西会连本带利返回的。
  烦恼的是对少女自己而言,更为根源性的东西。
  雪白的手指握紧着。

  ——在这次事件中,有一件事,她明白了。

  不,其实是现在才明白的事情。
  因为明白了。
  应该明白了。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最为珍重的东西。
  所罗门王的魔法里,不得不献给魔神的,到头来就是那种东西。
  之前,一直装作没注意到。
  装不下去了。
  安缇莉西亚,注意到“那个”了。自己注意到了现在起在以后——为了追上连至上四柱都降服了的,曾今的欧兹华德,所必需的代价。
  那么,她到达那种境界之时——
  「……是啊」
  少女点点头道。
  对至上四柱的,再契约。
  终有一天,自己必须办到的大仪式。
  那一定,就是结束之时,对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而言。

  「不论是和树一起渡过的记忆,还是回忆,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的吧……」

  少女,没有流泪。
  她不能流泪。
  只是,像是享受着如今此刻——还能思念少年的,这一刹那似的,一直一直地在胸前合并着手。
————————————————————————
后记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毁灭龙与魔法师』,呈现给各位了。
  这次(我很罕见地)老早地就交了原稿,反复在调整出版社的时间表和其他什么的,导致这个时间才发售。好像会在初夏……这一时期面市,我就放心了,
  总之,对从上一卷最后开始一直等候的各位道歉了。
  第二部也终于是最终卷了。不论是分量上还是内容上,鄙人作为作者本打算写出让大家值得久等的力作的,但不知大家感觉如何。

  舞台是京都。
  以古老的都市为战场,三家——结社五方势力互相可能激烈冲突。不论是〈协会〉,〈螺旋之蛇〉,〈盖提〉还是葛城家,在这个时间,这个场所都发挥着最大可能的『力量』,你争我斗。
  因魔法而自豪之人。
  现在讨厌魔法之人。
  曾今讨厌过魔法之人。
  正对魔法执迷不悟之人。
  无法摆脱魔法之人。
  还有,喜爱魔法之人。
  这些人们的,激烈冲突。
  这次说的就是,就因为是魔法师所以无法回避的故事。

*

  接下来,会涉及一些剧透。
  还没看完本篇的读者,可以的话请在看了之后再看下文。

*

  ——本篇第二部的最后,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以各自的立场,尽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后产生的结果对吧。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拯救一切,虽然给与了〈螺旋之蛇〉一痛击,但〈阿斯托拉尔〉的损伤也不可估量。就连那个〈协会〉的影崎,在这次事件中也被迫一身疲惫直到后来。
  蜜月过了,有人无法立刻回〈阿斯托拉尔〉。也有人因挑明的秘密而心痛。
  正是如此,树他们更不能放弃。
  他们相信一定能找回,谁都能笑着再会的那种地方。

  可以的话,也希望大家见证那样他们的未来到最后。

*

  在此,打个广告。
  虽然上一卷也这样,但其实这次也同样是在七月,电击文库预定会发售『IscariotⅢ』。不过,没想到时间表会安排成这样啊,校样的检查什么的也是同一时间,体验了一次要死要活的修罗场……(远目)。
  在十号前后发售,所以战斗修女或自动人偶或圣人或〈兽(Bestia)〉什么的,对那种单词很来感觉的朋友请买一本。

*

  最后了,连细微的旅行风景都以插画截取下来了的pako先生,取材旅行老是帮忙鄙人考证魔法的三轮清宗先生,从上次就以新责编的身份而亲切待鄙人的责编M先生,还有各位读者,感谢大家。
  接下来,就是第三部了。
  向着整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高潮,加速前行。
  不知道,能不能和全新装扮的〈阿斯托拉尔〉一同,与各位在冬季那样见面呢。

  二〇〇九年二月
          此刻在读『宗像教授异考录』
P.S. 如果有什么感想的话,请发送到内附的角川Sneaker文库编辑部,欢迎投递。
————————————————————————————————————
更新终章初版 后记也更新好了 赶在圣诞夜前本书初版全更新 好好放松下 校对TXT1月吧……
第三部应该是最后的高潮了 轻小说嘛 估计还有个6卷那样吧
发表于 2009-11-30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LZ~~又开一卷了~~本人这个系列很喜欢~~
感谢了~~
发表于 2009-11-30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唐教授辛苦了……
发表于 2009-11-30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LZ终于开坑啦!佩服LZ的工作态度。对小说也是充满期待啊!
发表于 2009-11-30 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LZ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膜拜之情了,这几个月来连续自翻魔派,让我来叫声“大哥,辛苦了”吧..
发表于 2009-11-30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LZ的翻译了~!不过这小说怎么没有图的~!
想看插画的某人飘过~!
发表于 2009-11-30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教授您真是勤奋人士的典范哪。。。
发表于 2009-11-30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早点留名……每天来看帖
发表于 2009-11-30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此刻我泪流满面了啊,进度好快,个人是很期待这本书的。。。辛苦了,谢谢了波
发表于 2009-11-30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休息了短短半个月、又是在考试期间,仍然继续翻译还真是辛苦你了
这本完了后就追上日版进度了呢,不过这本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等着树吧……
感谢译者的付出,同时期待这本的汉化能早日完成
发表于 2009-11-30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越來越精彩...眼睛的事...影崎的事也一一的曝光了
发表于 2009-12-1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斑竹了!
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们和他们的同伴们怎么样度过这一难,我们拭目以待!
发表于 2009-12-1 0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是太感動了.樓主能翻譯小弟對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話說回來. 這一集真的是大展開阿. 劇情一整個白熱化.  最後阿斯特拉爾的一行人, 如何救出樹呢?貓屋敷的下場又是?影崎的過去又是如何呢?這一集真的是爆了太多內幕了. 這集京都篇會有完整的交待嗎. 我覺得好像交待不完呢.
发表于 2009-12-1 09:14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自翻真是厲害呢!!!
對這本很期待又很緊張
乍看是死局的故事會有怎樣的發展呢?
发表于 2009-12-1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录入辛苦了,没有你的话,魔法使出租就废坑了,支持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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