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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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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长篇] [现实系]无法放弃的day by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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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5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刀和刀 于 2009-12-5 01:20 编辑

前言:
角川被刷下来了,撒花!
这种质素的文能上才怪呢...不过角川这回刷得很快很狠,有几个高手的好文都被刷了...

PS:word去死,排版全乱掉了!@@
此乃雷文....不过还是得感谢忍着眼泪还要打落门牙和血吞的各位朋友为我看了数次这种雷文

  PROLOGUE
      我因为知道了事实,实在是不想做人了。妹妹也好,班长也好,一切也绝无意义。在路上走着的我已经是疲惫不堪,不吃不喝又没有睡眠,一直走了两天,但我没有停下来。我非常清楚自己绝不会停下来,因为当停下来的时候,就是‘我’死掉的时候。
  头脑渴求休息、嘴巴渴求水份、肠胃渴求食物,但我将这些完全无视掉。我根本就不应该于这世界上存在,那还要求生存不就是贪婪了吗?不知走过第几个街口,阴暗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我不禁讽刺起自己来。
  “最痛苦的渴死也不让我得到手吗?这个世界的神太喜欢恶作剧了。”
  痛苦地挤出低吟的喉部转为发生大笑,那种喉头的痛楚难以言喻。滴进口中的雨滴是多么的肮脏,但也是多么的甜美。我高举双手,一边大笑一边接受着神的恶作剧。

  “哥哥!”
  一声高吭的叫喊打断了我的狂笑。在侧目的途人中,我看到了我的妹妹,正是那让我难以割舍却也是深痛欲绝的妹妹。我只能挤出最后一丝理性,让愤怒充斥脑中,透过视线变成杀气。妹妹看到我的模样虽然有点退却,但还是勇敢的横过马路,朝着我走来。那时我注意到,在红色的交通灯号下,有一辆速度快得吓人的货柜车正冲向妹妹。糟了,来不及喊了。
  我下意识的全速跑了出去,扑向了妹妹,但那时货柜车已经近在眼前了。妹妹惊愕的表情、熟睡的司机、还有留下了残影的车灯。在我失去意识前,就只记住了这些画面。

  CHAPTER 1 ALPHA
  --七天前--

 “你真的打算买这个?”
  眼前的损友拿起了一个色彩鲜艳的纸盒,那纸盒有着清晰的“18禁”标记,会和我一起买这种东西的人只有损友吧……只是我也没立场去斥责他就是了。
  我还拿起附近的几个纸盒,一一交给这位损友查看。朋友接过后笑逐颜开,并揶揄我起来了。
  “千年夏日诅咒、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雨中虚幻演奏会、绝望之门……都是泪游戏嘛。果然人如其名,非常健康。”
  “别拿我的名字开玩笑!这与思想无关,只是取舍问题而已。”
  我苦笑着把游戏从损友手上拿回来,然后付帐离开店面。

  “康!”
  因房间的门隔着而变得口齿不清的嗓音自妹妹的房间里传出,气势倒是不错的,但也无助于压制直呼我名字所燃起的怒火。
  “什么事情得劳烦到我们的公主大人大动肝火呢?”
  我坐在背向房间和走廊的沙发,看着发声机器中无聊的声色犬马,以讽刺向背后的妹妹表达不满。
  “你这寡廉鲜耻的哥哥!你快点拿回你那些游戏!大变态!”
  我的怒气突然消失,因为游戏这个关键字使我想起自己的善忘所做的不当行为了。我马上跑到本来属于我的房间,拿回自己的东西。妹妹涨红着脸,怒目圆睁地瞪着我。要说可爱她还算不错的,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妹妹而已。修长的脸蛋、过肩的栗色长发、前额的左右还扎着可爱的小辫、修长得犯规却又兼具凹凸感的身材……有谁能想到她与像一株瘦竹又平凡的我竟是相差一岁的兄妹关系呢?
  我一星期前才刚满十八岁,然后爸就突然说什么“把房间让给妹妹吧。”,就把我从本来的房间撵了出来,强迫我搬到没有人使用的客房其中之一。幸好平日接触的不良物品都在生日前还给了损友,被撵出来时才没有发生一般少年不愿见到的惨剧。直到现在,我还不太适应过来,偶尔还是会闯进妹妹的房间,不过这可不像某些书籍里一样会发生让人血脉贲张的事情,这还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这次是我又犯迷糊了,进到妹妹的房间随意地把游戏放到现在已截然不同的床上,然后就在客厅发呆了。不过妹妹的反应倒是奇怪,除了部份有注明十八禁外,根本没有让她脸红耳赤……地发怒的原因啊!这些都是泪游戏,封面既不色情也不暴力。
  妹的房间非常朴素,只有数个小小的玩偶放在床上,其余的只是书和家具。就女孩子来说,这房间也过于朴素了吧?我用左手一把把盒子抱起,然后转身离去。
  纳闷的我停在房间门前,然后回过身去正视妹妹,她正打算用尽全力关上房门,我便马上用没抱着纸盒的右手抵挡着,不让门关上。
  “笨蛋,拿了就快点离开,别阻碍我关门!”
  “拜托了,我想和你谈一下。你……应该明白吧?”
  激烈的抵抗戛然而止,力道放缓了,我则是干脆的放开了右手,在客厅中的电视机忽然如在耳边一样回荡着。沉默的两段广告过去,她才把门拉开。
  “先藏好你那些游戏再说。你带着那些东西进来会害我心神不宁的,爸妈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刚刚的三十秒大概是她让自己调整情绪,再认真回应我吧。我心中舒了一口气,同时依她所言行动。

  “那么,你究竟想和我说什么?”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妹妹理所当然地是坐在自己的床上了。在妹妹的同意下,我已经把房门关上,毕竟这种话题我绝不想让爸妈听见。
  “首先,我希望你能好好保密。”
  “这个没问题,纵然背黑锅子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想多生事端。这种游戏……是哥的兴趣已经足够了。”
  虽然我从一开始就能预见结果,但必须确认的事情我还是倾向实证。在得到预期的答案后,我轻微鞠躬致谢,妹妹没有太大反应,因为我们二人都明白,之前的这些都只是前菜。
  “好了,快点说你真正想说的话吧!”
  不愧是在同一屋檐下共处近十年的妹妹,一下子就点中了核心。不过我也无暇感叹,因为接下来我做的事犹关自身的名誉。
  “那我就单刀直入吧,你说的﹃这些游戏﹄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早已经玩过这类游戏了?”
  不好了,耳边传来的是微愠的语气,看来我的情绪商数与交谈技巧都尚待磨练。妹妹承受着我的压力,却仍然平静如昔,似乎是早有准备。
  “不过就是你往日玩的游戏的情色版,而且玩那些游戏尽是什么尼特族、御宅族的群体吧。”
  鸣喔!从前温婉良善的妹妹到哪去了?虽然我在严格上并不能算是尼特族或御宅族,但这种刺人的话语还是让我感到惆怅。
  “嘛……你认为我是尼特族或是御宅族吗?”
  妹妹把头别到一旁,她从小到大还是学不会说谎啊……还是只在我面前不能说谎?
  “你可以回答我,究竟什么是尼特族和御宅族吗?”
  妹妹慢慢的回过头来,我背后的夕阳轻轻把她的脸庞染成一片金黄,与其栗色的头发相呼应。
  “尼特族是不就业、不上学、不受训的青年吧……御宅族就是没有女朋友,因而只能从二次元世界中满足欲望的人。”
  前面没错,可是后面的是怎么回事?事不关己也不能采信那些不负责任的发言,不然就变成随便误会别人,不知就里的歧视……重点是,我的样子像是会找不到女朋友吗?
  “妹,你这样说还真的让我很伤心。难道我看起来就是找不到女朋友的那种人吗?”
  “……你真的打算听我的意见吗?”
  妹妹此时皱着眉头,在夕阳下真的非常漂亮,有点像古代因心绞痛而倾城的美人吧?我可不会被骗,她这是恐吓和威胁,对我是无效的。
  “那么……身材瘦得像杆子一样,样貌也是普通平凡,成绩也不过尔尔,又不懂得逗女孩子,加上不算富有……”
  一脸平静的刺激着我的心脏。妹妹出乎意料是一个狠角色,将我的特点都说出来了,只是全不是好的方面。
  “那些刺人的话先不管,你给我翻一下御宅族的真正定义再说。”
  我有点自怨自艾起来了,只是也不会落得对妹恶言相向的程度。妹却眨着眼,使坏的微笑起来。
  “呀啦--你生气了吗?”
   “没有,只是完全反驳不了……消沉下去了,而且更是由大受欢迎的妹说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
  她吃吃的笑着,看来作弄哥哥真有趣啊。想起她每星期都会被告白,让我更是不能振作起来。
  “反正我也知道哥哥的优点,其他人可不知道。”
  一丝微弱的金属碰撞声传进耳中,正好作为脱离妹妹恶作剧的藉口。
  “爸妈回来了,这话题先打住吧。你不要忘记找御宅族的定义,这是我交给你的课题。”
  妹妹吐了一下舌头,便和我一起步出客厅。本来今天该是妹负责准备晚饭,我却在各方面打扰了她,所以我只能在厨房一起准备。

  “喏,哥。”
  爸妈都坐在位于离厨房有点距离的客厅,我和妹则是俐落的在厨房背对着制作晚餐。正当我快要完成手上的部份时,妹故意降下声量,在厨房和我说不想让爸妈听见的话。
  “妹,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会喜欢玩那种游戏?”
  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手上的作业却还仍机械式的进行着。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剧情很好吧。”
  妹也持续的作业着,不过在我的说话后却忽地停了下来,原因就只是因为她负责的部份已经完成。她站到我旁边,静静的看着我,然后才缓缓吐出话语。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不少小说剧情也很好,我倒是没看见你把小说拿在手上的情景。”
  当然有!只是不让你看见而已!这样在心中呐喊着也毫无意义,只是我也的确不只因为这种原因而玩。
  “一个视觉化的异世界。”
  这句话很奇怪吗?妹一直在盯着我的脸,并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哥,你头脑发热了吗?看来该让你休息一下了。”
  果然是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
  “你觉得奇怪吧。玩那些游戏除了能感受剧情以外,更能借图像来让自己在有趣的异世界间穿梭。当然我不能否认,大部份的都有十八禁内容在内,但换句话说,外国名著也是这样而已。”
  妹这才释怀,还通情达理的协助我……当然不会这样了。她眉头皱得更深,努力的思索着我刚刚说的话。
  “你这样说,是指那方面只是手段?”
  终于明白了,太让我感动了!
  “可以这样说,一种是艺术,一种是商业。对此我也没办法,只要剧情有吸引我的实力,我绝对会一头栽下去。”
  “是吗……”
  就这样,妹妹怅然若失地步出厨房。不知就里的我看见她这样子,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使她提起精神了。
  “妹,你老是这样皱起眉头,额上铁定会长出皱纹。”
  “闭嘴!”
  这回应也没日常那凶狠的气势,那该怎么办呢?
  “算了,先弄好目前的晚餐再说。”

  晚饭后,回到房间我便拿出簇新的笔记本和游戏,开始了简单但耗时的安装程序。这笔记本一星期前才到手,那是在爸妈默许下用自己兼职的工钱买的。在漫长的安装程序中,我开始禁不住打起盹来,还陷进了一个匪夷所思、神秘奇幻的梦。

  ANCIENT EPISODE 1
  在很久很久以前,位于欧洲大陆东部某一处土地,有着两个国力相当的小国。它们的名字在其他人得知其存在前便已湮没,按照仅存的极少数记录显示,地处东面的国家被地处西面的国家视为恶魔之国。这些就是现代的人对该两个名不经传的小国唯一的认识了。
  该两个国家终日争战,战争化为日常的恐惧使得人们已经失常。他们不去追问为什么要战争,为什么得杀死无数同为人类的敌国之人,他们知道的,只有对方是自己必须加以征讨的对象。就在这个奇怪的平衡面前,一段小小的插曲彻底扭曲了战争的平衡,为和平带来希望,但同时加速了两个国家及其人民的灭亡。

  “喏,丝菲雅。你来试戴这个花冠一下,我保证一定会很漂亮的。”
  “讨厌!维特你总是那么口甜舌滑……那我就试戴一下吧。”
  名为维特的少年走近亭亭玉立的少女,然后轻轻地将手制的花冠放到其金色的头发上。少女轻轻的以双手提起裙摆,稍稍屈膝以作回礼。接着,二人相视而笑,手牵手的卧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
  维特是一名个子不高的少年,瘦弱的外表,乱糟糟的褐发,加上紧抿的嘴唇,令不少人都不太喜欢他。可是他的存在感并不高,因此日常生活也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来。他只会在两名青梅竹马的面前露出笑容,其中一名正是他面前的丝菲雅。
  至于丝菲雅则是一名普通的少女,难得一见的亮丽金色长发,有如天造之物般的脸孔,还有稍长而尖的耳朵,都让人对其印象难忘。最让人注目的却不是她的外表,反而是她那种举手投足时不经意散发的贵族气息,优雅的举止与温文尔礼的态度令不少男孩对她产生倾慕之情。
  “你果然很适合这个花冠,我真是有眼光。”
  丝菲雅听到后却鼓起脸颊,背对着维特坐起来。
  “原来不是为我而造这个花冠的,哼!”
  维特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向丝菲雅解释。
  “不是这样的,那个……是我特地为你制作的!才不是不重视你什么的……”
  丝菲雅扭过身来,弹了一下维特的前额。维特始料未及,轻轻揉着前额,眼前的丝菲雅却已经温柔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只是想逗一下你而已。”
  “维特!丝菲雅!我回来了!”
  一个健硕的少年抱着一个布袋朝维特二人跑来。虽然他好像在草原的另一头,不过不用一会他就会来到二人的面前。
  “帕斯来了,我们一起迎接他吧。”
  维特站起来,然后对着丝菲雅伸出左手。丝菲雅从容地伸出右手,让维特把她拉起来。
  “我看你不过是嘴馋,想早一点吃苹果而已。”
  丝菲雅面不改容地逗弄维特,维特闻见只是搔搔头,然后伴着微笑的丝菲雅到前方不远处的大树迎接帕斯。

  “我摘了满袋子的苹果,这下子维特就不用留情了。”
  名为帕斯的少年哈哈大笑,用力地拍了两下正在吃苹果的维特。拜此所赐,维特险些就因咽不下苹果而窒息。丝菲雅看到互动的两人,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却没有吃帕斯拿来的苹果。
  帕斯留了一头飒爽的发型,干练的脸孔配上健硕的身材……健硕也许不太适合,一块一块的肌肉像岩石条条绽出,对比普通人来说他根本就是怪物。他也是村内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不过看上去就有点愚笨。三人身处的这个边境村落,这种程度的男孩可说是随处可见……也许帕斯是特例,不然在不知何时来临的战争或是天灾中是难以生存下来的。
  “丝菲雅,你怎么一点也不吃呢?这批的质量可是相当好哦。”
  帕斯抛下坐在树荫下狼吞虎咽的维特,走近在不远处伫立着的丝菲雅。丝菲雅并没有回答帕斯的疑问,她唯一采取的动作是沉默地盯着维特。
  “帕斯,你知道吗?”
  “啊?知道什么?”
  丝菲雅对站在她旁边的帕斯抛出一个不明所以的问题,帕斯只是将粗壮的手臂抱在胸前,等着丝菲雅把问题接下去。
  “为什么维特一天吃这么多东西,却完全长不出肌肉呢?”
  丝菲雅以担心的表情向帕斯提问,帕斯却只是耸耸肩,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个嘛,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很想知道答案。他的食量比起我们这些警备队员还要多上一倍,可是还像一根树枝一样,还真是奇怪。不过……”
  欲言又止的语气,丝菲雅轻轻按着险些被风吹走的花冠,然后回过头看已把袋中一半苹果吃完的维特。这一阵强风过去后,眯着眼睛的帕斯继续说下去。
  “他在村落发生状况时,应该是能留到最后的人。反正身体健康是他最大的优点,要数第二就一定是回避危机的能力了。”
  “是吗……”
  丝菲雅也很清楚帕斯所说的事实,但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萦回于心头,令她不能放任维特自己一人生活,就好像在害怕维特突然有一天会消失似的。

  “呼,这次的苹果很好吃,你们不吃就实在太浪费了。”
  维特满足的拿着空无一物的布袋,伴着其余两位青梅竹马沿着森林的边缘走。再这样走下去,就会看到一座中型规模的村落,与及在其附近的小型河流。
  “我还得吃饭啊,而且家中还有很多苹果。数量多得就算一天三餐都只吃苹果,也绝对能吃上十多天……”
  帕斯咕哝地抱怨着。在维特眼中,帕斯似乎对于接下来的餐点感到挂心。正当维特打算回答帕斯时,一直在一旁默默走着的丝菲雅突然搭话,令维特硬生生地吞下自己所说的话语。
  “听说今年的气侯特别适合植物生长。不止是苹果,其他种类的水果,甚至连青草也长得特别好。”
  维特闻言只是腼腆一笑,表示自己还算能听懂丝菲雅的话;相反,帕斯却只是苦恼地搔着头盖,他似乎想不通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
  “顺带一提,我不想吃苹果的原因和帕斯一样,只是我家所积存的数量会比帕斯家的更多而已。”
  维特闻言只好收回刚刚打算提出的建议了。如果是数天的话,他还可每天都只以苹果为食粮,到时帕斯家中的剩下来的存货大概也能清理得七七八八。现在却加上了村子长老的独生女--丝菲雅的量,那数量大概得吃上一个月吧。想到得在一个月内只和苹果为伴,维特不自觉的退缩起来了。
  “我、我们快点回到村落吧,太阳快要下山,不快点就得摸黑赶路了。”
  维特慌张的往前走,丝菲雅会意的笑了笑,便在懵懂的帕斯陪伴下跟随着维特,快步走向北方。

  森林、河流与草原接壤的土地就是他们村落的所在地,而所谓的森林就是隔开恶魔之国与维特所在的国家的大森林。一行三人所在的村庄处于该国东北面的边境,因此他们被泛黄的阳光与阴暗的森林左右包围,形成了一种异样的美景。
  走了不一会,右手的林木种类从高大的针叶树换成了较矮小的苹果树。慌张的维特看到满林的红色果实,便放慢了脚步,和后面的三人并肩而行。一行三人一边说着没有营养的日常对话,一边回到只有点点烛火的村落了。
  空气中充满着苹果那酸甜的香味,维特一行人加重了呼吸的力度,让苹果的气味充满身体内外的每一个角落。村内之所以会充斥苹果的味道,最大的原因是附近的苹果林丰收,让家家户户都能拿到数量极多的苹果。大部份人会拿来试做平日没有机会接触的苹果料理,少部份人则会直接吃掉。在家家户户都这样做的情况下,村子俨如成为了苹果林的一部份,每一间小屋则是结着累累果实的苹果树。
  向守卫着村子外围的警备队员打了一下招呼,对方却只回应丝菲雅和帕斯,对于维特则是爱理不理的。丝菲雅虽然想上前质问,但维特轻轻拉住了她,帕斯也摇了摇头。丝菲雅不甘心地收回脚步,和二人一同进入尽是木屋的村子。
  三人在村中心分别后,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回家。丝菲雅走向位于村子西面尽头的大屋,帕斯走向北面的小屋群,而维特则步向东面,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不同于刚刚活跃的模样,现在维特的脚步是沉重的,而且步伐蹒跚得绝不像十多岁的年轻人。四周的房子都有微弱的烛光,独独在村子东面尽头的一间房子仍招待着暗夜的漆黑。
  “……我回来了。”
  没有生气的回响在空屋中回荡,这让维特更加沮丧。藉着邻家的微弱烛光与斑驳的月光,维特找到了火石与小铁块,凭着碎布制成的火引,点亮了长置于屋子中央那桌子上的蜡烛。被摇摆不定的火光照耀着的是朴素的屋子,在这村子里除了村长的屋子,每家人都只会准备最基本的家具。四张粗糙的三脚木椅包围着中间的方形木桌,除此以外就只有两套挂在墙边的衣物作点缀,就连床子也是纯粹的木色,麻制的拼贴被铺极力地强调了屋子的空虚与冷清。
  “没有苹果了吗?好像是今天早上全吃掉了……现在也不可能进森林了。”
  维特看着进出口旁边的房子角落,那里什么都没有,然而维特依然全神贯注,就连不久后有人站在房子进出口也没察觉到。
  “喏,你想死吗?”
  维特仿如惊弓之鸟,猛然转过头去,却看到丝菲雅轻掩嘴巴,帕斯则是捂着肚子粗重的大口喘气。刚刚那个沙哑的声音十居其九是帕斯装出来的了,只是没想到连丝菲雅也会在这而已。
  “怎么了?”
  笑得不能动弹的帕斯根本不能作出回应,于是丝菲雅只好代为回答。
  “没什么,就是父亲想请你和帕斯吃一顿饭。正好我们二人看到你在此长嗟短叹,便稍为恶作剧一下了。”
  带有笑意的声音。能够领受村长独女的恶作剧的,就只有一个人。为此维特的心情也就
一下子快活起来,并陪着二人走到村长家。
    “你竟敢这样作弄我?我得惩罚一下你了。”
  越过丝菲雅的维特轻轻弹了一下对方的前额,丝菲雅便用双手掩着前额,这个互动使三人都不禁大笑起来。这样说说笑笑的,三人不知不觉便已来到村长那有点气派的屋子。
  “呵……”
  丝菲雅一路上都特别喜孜孜的。比起平日来,维特觉得她刚刚绝对是特别兴奋,而且神态还多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娇憨与妩媚。这样的丝菲雅在房子的门前停了下来,泄出了微弱的笑声。
  “怎么了?看你这一路都这么高兴,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丝菲雅没有回过头来,而是伫立着门前默然不语。帕斯则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也将警戒四周的视线投向丝菲雅。
  “告诉你吧,我……”
  就在丝菲雅忸怩地缓缓说着时,东边突然传来尖叫和火光,将她的说话从中打断。三人都马上将视线投向东边,只见本来是房屋丛聚的区域化为火海,数个骑兵的黑影在火海中朝着村长家奔驰。三人中只有身为警备队员的帕斯马上反应过来,跑向村长家后方的仓库拿取兵器,但他的脸上也难掩纳闷之情。
  那些骑兵好像是为了追逐某些位于村长家的东西,沿途竟没有杀任何一人,就这样高速掠过被火波及的房屋。火焰紧紧追随着骑兵,向着四方扩散开来,人们都马上逃跑,有些妇人还忍不住尖叫起来。偶尔有些警备队员打算阻截这些人,但骑兵们只消用剑轻轻一拨,警备队员便都摔倒在地上,望着远去的马匹发呆。
  就在骑兵来到还有一百步的距离左右,维特终于能看清骑兵的全貌了。那是全身上下都披以黑色皮甲,甚至连马匹与配剑都是漆黑一片的骑兵。看到此情此景,维特终于明白一直久处纷乱之中的村民为何还会力竭声嘶地尖叫,历战的警备队为何战意全失了。
  “这不是恶魔王骑吗?疯了……”
  看到全身漆黑、名号如雷贯耳的恶魔王家骑兵团,维特的心脏突然开始激烈跳动。正当维特马上拖着丝菲雅进入屋子时,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全村子武艺首屈一指的帕斯被一下击倒。如果是普通的骑兵,那结果会正好相反吧,所以维特一开始才这么放心的伫立在原地。
  “维特,帕斯他……我……”
  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张皇失措的丝菲雅不住流泪,勉强挤出的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满脸胡子的村长从房间急步出来,看到惊慌失措的二人竟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
  “帕斯他只是被打昏了,不用怕。他们不会杀人,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做了多余的事只会落人口实。”
  维特只是看着突然说起话来的村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事实是那一击下的是重手,他整个人都夸张的在空中旋转了半圈,然后才重重的摔到地上。维特的手心没有渗汗,取而代之整个背部都湿了起来。村长只是轻轻的拍着维特的肩膀,然后维特却全身乏力的跌坐在地上。丝菲雅看到村长如此冷静,也就止住了哭泣。
  “父亲,难道是……”
  “是恶魔王骑的话,那就铁定错不了。他们正因为绝不会失手,所以才在这次任务中出动。”
  维特听不懂二人的话语,但隐约了解到丝菲雅就是骑兵的目标。一种战栗的恐惧涌上心头,但他双腿不听使唤,结果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看来效果不太好,这青年没有马上睡去,失策失策。”
  维特马上就明白到刚刚的拍肩不只是安慰,还是借机对他施药的手段。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丝菲雅的尖叫刺激着维特的心,使他竭力挣扎。纵然是徒劳无功,意识亦渐渐远去,但绝不能就此倒下。
  “如果你不想他死掉的话,那就由我来让他睡上一会。不然他必定会为了你冲向王骑,到时侯……祭品也……”
  睡意开始涌上维特的头颅,声音变得零碎,从勉强睁着的双眼可以看到村长已经拿起一把闪闪生辉的长剑,就在寒光开始晃动时丝菲雅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就在维特的眼前。丝菲雅抱起了维特的上半身,维特艰难地用手拭去丝菲雅脸上流淌着的泪,此举动反而刺激了丝菲雅流出更多的泪。片刻,在维特快要支持不住之时,他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都被嘴唇上温暖而柔软,同时带点咸味的触感所注满。

  “……特、维特!”
  维特艰难地睁开疲惫的双眼,与此同时感到身子被别人用力摇晃着。身体现在已经能使上力了,可是感觉还有点虚浮。刺眼的光线令维特眼前的人影变得朦胧不清,他坐了起来看着刚刚还在摇晃他的帕斯。
  “帕斯……”
  维特眼前是焦急得咬破嘴唇的帕斯,帕斯身后的环境却是更令维特伤感。那是一片黑色的房屋,被火烧得彻底碳化的房子尽入眼帘,只有仅余的数间房子没有遭到波及。
  “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躺在村长家里?”
  维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村长家门前。帕斯着急得好几次向维特伸出手,可是帕斯还能压抑着自己。维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泪水不争气的涌出来。
  “我被村长下药了,变得不能使力,然后失去意识。那些人……应该是为了抓丝菲雅的吧。”
  “那些可恶的家伙!竟然把村长杀了!最后只能让我们捡回尸首埋葬,什么也做不了,可恶!”
  维特闻言并没有变得更伤心,他的表情是悲伤,但也带着意料之内的无力感。帕斯则是用力锤打着大地,并发出不成声的怒吼。
  “村民呢?都往哪去了?”
  一开始就注视到村子异样的维特问着,可是帕斯只是摇摇头,然后指向西方。
  “难怪一个人都看不见,全都离开边境了……”
  “村长死了,大家也没办法好好处理村子的事务,那就得搬到别处了。”
  维特没有看向帕斯,帕斯也只是望向遥远的西方……
  “喏,维特。”
  “……我们也得离开吗?”
  帕斯只是默默步向村子外的草原。维特接收到帕斯的回答后,便把泪擦干,然后换上了一副毅然的表情跟随着帕斯的脚步。

  村子逐渐消失于二人的背后,但二人完全没有回头,只是坚定地向着西方前进。虽然已经下定决心,维特在坚定的行为中却透露出迷惘的气息。
  “帕斯,你能教我剑术吗?”
  帕斯闻言,只是皱起眉头,拿起在背上的剑把玩。过了一会,帕斯终于回应了维特的问题。
  “维特,你为了什么而打算拿起剑来?”
  维特对此问题感到错愕,这种问题还得要问吗?
  “那当然是为村长报仇了,还有是寻找丝菲雅的踪迹。”
  “你要求我教你剑术,我当然不会拒绝了……但以这种心态学剑术的人,我从没看过一个成功的例子。吊儿郎当的剑术只会使你更快迎接死亡,我劝你另找方法吧。”
  “……我还能做什么?我除了让人担心以外,根本一无是处!”
  维特以狰狞的面容一边走着,一边从腹部深处挤出痛苦的事实。帕斯没有因此动摇,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
  “我的剑是为了丝菲雅而存在的,当初村长就是这样托付我,还让我成为丝菲雅的专属护卫。”
  “……那又如何?”
  “换一个说法,我只能是丝菲雅的剑。你与我完全不同,你双手不是都空着吗?那就不要放弃双手,你让自己握剑是没有用的。”
  维特气得发抖,他不明白为什么帕斯总是在婉拒。不是要报仇吗?不是要找回以前那三人的生活吗?维特被这些想法束缚,只想到自己必须以剑参与其中。
  “说那么多,你也是不想教我而已。”
  “我想教,可是我绝不会让决心寻死的人握剑。”
  维特这下再也按奈不住,一把抢过帕斯背后的剑。帕斯下意识地转身跳开,维特则以生疏的姿势握着异常沉重的剑。
  “为什么?我只是想尽一分力而已,一直以来都被你们照顾,我就像一个废物一样。现在是尽力的时候了,你却阻碍着我,难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接近丝菲雅吗?”
  当感情随着话语燃烧至最后,理性的归来让维特马上明白到自己说错话了。帕斯挂着的是一副看着可怕的陌生人般的神情,嘴唇在颤抖着却是没有丝毫声音。二人维持着对立,良久,帕斯才以扭曲的声音说出道别的话语。
  “原来你是这么想吗?丝菲雅真是太可怜了,竟然为了这种白痴献出自己。那把剑你就拿去吧,从此我和你就是陌生人了。你喜欢去救丝菲雅的请自便,我不会再提供任何意见。”
  帕斯就这样转身离去,与冷漠的话语相反,他的背影突然变得很小。看着这个远去的友人,维特不能动弹,直至看不到帕斯的背影了,维特才把剑刺在地上,空手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三个月后--
  “维特,有信心吗?”
  在眼前的大竞技场,刚刚比拼完的两位剑士都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维特旁边的秃头壮汉轻轻搭着维特的肩膀,维特只是点点头示意,壮汉便轻轻地推了维特一下。维特接过工作人员手上的轻型护甲,披在身上后打了自己两下,然后满意地垂下双手喃喃自语。
  “师父,虽然我只有两个月的资历,但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原本寂静的群众突然喧闹起来,维特对于自己不被期待早已心中有数,但观众对另一位选手爆发出突然沸腾的澎湃气氛,这反差还是让他感到有点害怕。对方是传闻中的大热选手,加上这是维特的处女战,他自知胜算甚微,但他没有让自己松懈或退缩,因为他的目标是更远更强的那群人。
  披着破烂斗篷的对手拿起了木剑,然后装模作样的大力挥动着,凌厉的破空声在维特面前回响着。维特只是微笑一下,然后摆出架式,准备迎战。
  当工作人员自场地中离开后,盖过群众呐喊的锣声宣示了战斗的开始。斗篷男人马上以细碎却又急速的踏步接近维特,维特却只是踮起脚跟,顺应着对方的接近绕圈子。
  男人突然发难,一个信步欺身至维特面前。维特不慌不忙扭动上半身,避过对方有力的一掌,还顺道黏着对方持剑的手,在最近距离下以绵掌打向对方的腹部。
  原以为一击得手的维特突然被扯向半空,然后被逼放手保护自己。男人强行以身体带动手臂挥动,令维特一下子失去机会。类似的攻防在接下来不断上演,模式都是男子主动攻击,却是无法得手,维特也无法利用对方的空隙作出有效攻击。
  直至第十回交手,维特终于着了对方的小诡计。男人的砍劈只是虚招,维特以为对方砍劈后无法马上抽回木剑,便整个人闪到对方的面前,打算以勾拳来把对手打昏。然而对方的木剑马上改变方向,先一步砍向维特的肚子。维特感到剧痛,同时整个人横向的飞离男人。由于维特一下就失去意识了,所以斗篷男人正如外界所料轻松获胜。
  不一会,维特在壮汉的看护下苏醒过来。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离开选手区,一起到看台观看比赛,然而维特在途中却是用力握拳,眼神也流露出凶狠的气息。
  二人步进看台,眼前的光景便使维特目瞪口呆,壮汉不明所以,只是拉着维特坐下来。
  “那、那不是帕斯吗?”
  以一剑就将对方击倒的健硕男生正是帕斯,那背影和神态暂时还逗留在维特的脑海中。维特感到非常错愕,他学师于壮汉时就是以记忆中的帕斯为练习对象,但现在帕斯的实力明显比以前高出很多。
  “你认识那少年吗?”
  壮汉指着帕斯,然后维特只是颔首。
  “那少年应该会胜利,成为新一届的勇者。”
  维特马上紧咬嘴唇,用力地拍打自己的双腿。壮汉是维特的师父,他曾是本国颇为著名的剑士,退休后以授徒为业。维特在路途上知道这消息便慕名而至,壮汉听了维特拜师的原由后便答应了。在短短两个月内,维特已成长至能稍微使拳了。至于为什么是学拳,维特也很困惑,但没有追问壮汉。
  正因为是阅人无数的师父,他说的话有着莫名的说服力。为了参加国家五年举办一次的勇者选拔,维特咬紧牙关接受了地狱式训练,以此摸通用拳之道。也正因如此,他自己的身体也告诉他,帕斯的水平比这里的人高上一大段,帕斯的胜利是必然的。
  维特忍不住掉下泪来,双腿也变得红肿难分。看到非常优秀的帕斯,维特执着的眼神消失不见,换上的是空无一物的眼睛。

  CHAPTER 1 BETA
  “……咚咚、咚咚……”
  急速的敲门声不住敲打着我的身体,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过来。会不发一言地敲着门的,就只有爸了。眼前那屏幕早已因省电设置而变得一片漆黑,整齐地堆在书桌旁的游戏纸盒依然维持着屹立的姿态。
  我把笔记本阖上,再气急败坏地拿起纸盒堆藏起来,途中还得注意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然后才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去打开门锁。
  爸那不怒而威的模样直到现在仍使我戒慎戒惧,加上刚刚的梦使我冒出了一身冷汗,在冬天的温度中急速地夺去我的体温,使我心中产生了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现在都快十一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是这样的,刚刚打算用一下笔记本的时候却打起瞌睡来,直至爸你来敲门我才醒过来。”
  “你看上去也很憔悴,洗澡后早一点睡去吧。还有,紧记要关好电灯。”
  “嗯。”
  在各种考量下,我决定装出先收拾好房间的样子。在爸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才温吞地到洗手间旁的淋浴间洗澡。沿途看见妹的房间虚掩着,便顺道静静的替她关上房门。
  淅沥的水声使我的大脑从刚睡醒的迷糊状态中恢复过来,梦境里的一切开始在脑海中回放。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我还能记起不少细节,情景历历在目,甚至让我究竟那是不是一件真人真事。
  女孩被抢走的错愕与悲痛、同伴比自己强太多的绝望、在擂台上希望的幻灭,这些正与现在的我一模一样。越发遥远的路,无能而懦弱的自己根本不配步上那条道路,却还痴痴的望着错开的轨迹发梦。

  回到房间,藏纸盒的地方并没有异样,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把门轻轻关上和按下门锁后,我便打开了自动消失的屏幕画面。在一式一样的安装介面中,唯一不同的是不同游戏的配图,各种色彩斑烂的图案在我的眼前一一消失。
  桌面上的数个捷径正以其商品标志作招徕,当我打算随便点击一个来玩上一会儿时,一股极浓烈以至使我不禁眼前一黑的厌倦从我身体中爆发。
  “……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又是自以为是的对妹说教,又是沉醉于梦境的余韵……”
  放弃了玩游戏的念头,我把电源关掉后再关上电灯,然后轻轻的躺到陌生的床上。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又可悲又可笑,阖上的眼睛也留不住泪珠,无声的泣配上无明的夜,构成了使我不一会便再度追寻梦境的摇篮。

  ANCIENT EPISODE 2
  维特与壮汉在看完帕斯的初赛后便离开了,原因是维特对于帕斯的表现感到一种绝望的差距。壮汉只是一语不发,走在维特的前方,壮汉看到帕斯的表现倒是感到心满意足,认为再看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惊喜。
  “……唉。”
  维特晦暗的心情透过言语向外界传递着。壮汉一直没回应维特的长嗟短叹,只是默默地走着。维特最终还是耐不住沉默,向师父寻求认同。
  “师父,我有可能达到我朋友那样的境界吗?”
  “不可能,不过也不要沮丧。”
  感到壮汉话中有话,维特不自觉地屏息以待。
  “你的拳以虚为主,不是杀敌的好类型,但自保倒是不错的。你的朋友是彻底的实剑,那是以最少的动作来杀敌的类型。你要变成他嘛……当然是不可能了。”
  维特并没回应,他的眼睛在竞技场外那疏落的泥房与小贩中巡回。壮汉看见维特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壮汉用力地拍打维特的肩膀。这个举动让维特想去那天友人远去的情境,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来了。壮汉看到后不但没担忧维特,反而是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徒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跟着你来参赛吗?”
  维特心中也抱有这个疑问,他知道师父有数十个徒弟,但是现在却抛下他们陪着维特。
  “那是为了什么?我的能力很弱,更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正是这样。你很弱,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处,最致命的一点是,你的拳带着迷惘。因此我更要跟着你,我的徒弟们都有了用剑的决心,你却是唯一没有的,这是我没有教你剑的原因之一,而且……”
  壮汉现时已收起微笑,以深邃而湛蓝的双眼看着维特。维特咽了一口唾液,整个人都被那双眼睛压制住,不能动弹。
  “我教你拳技的目的不是求死,而是求生。我不可能放着一个寻死的人独个儿弄剑。”
  维特再次听到同样的说词自师父口中说出,帕斯的话语又和着师父的嗓音在耳边萦回。
  “我根本不是为了求死!为什么你是那样说,帕斯也是那样说,为什么?”
  维特小声的吟哦,壮汉闻见只是耸耸肩,没有针对维特的说话作出回应。
  “反正我的徒弟们应还能自己再努力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让我来见证你的答案吧。”
  维特只是低下头,默默地走到都市外围的一座破落旅馆竭息。

  “……今年的勇者,应该是那个边境来的年青人吧。”
  进入大门紧闭的旅馆,热闹的耳语马上包围着两人,但两人均无动于衷,只是挑了角落的空座位坐下来。
  “嘛,反正五年一次也好,一年一次也好,勇者总是负责死掉的角色。”
  附近的人大声的交谈着有关今年勇者选拔的内容,这正是刚刚维特参加的竞技。勇者选拔是在首都举办,每五年一次的盛事。被选出的勇者将会肩负重任,带着大量士兵进攻恶魔之国。在这个选拔中,选出的也不独只有勇者,还会按着各人的表现,赋与他们能发挥实力的职位。不过,也正如刚刚的闲聊所说,没有一次的勇者能活着回来。
  “别这么说嘛,反正是要将恶魔击倒,没有勇者前仆后继的挑战,哪来成功呢?”
  “你这也说得没错。反正对方连市民也是恶魔的武器,进入这种国家战斗,不死掉已是万幸了。”
  之后的内容维特也就再没有听下去了,因为店员放下两个木杯子,那里面盛着掺了水的便宜啤酒,维特马上一饮而尽,却是马上变得昏头转向了。壮汉看着维特一下子便醉倒,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维特身上,然后静静地啜饮着没有味道的酒。

  维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用力摇晃着,于是勉强睁开眼睛并抬起上半身,映入眼帘的是穿着亮丽绿色军服的传令兵。维特马上清醒过来,仔细聆听着传令倾的内容。
  “……维特、哈克斯……以上是初等士兵的入选名单,在名单上的人明天中午到竞技场报到。”
  传令兵在说完自己该说的话后,便接过欢呼的群众所递出的啤酒一饮而尽。传令兵还故意高举空杯,让在场的人狂热起来,然后才把杯子交还给店员,转身离开旅馆。维特没有为此消息感到雀跃,他只是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完全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把维特摇醒的壮汉则是表现出深沉的担忧,视线在热闹的人群中掠过。
  “维特,你要当士兵吗?”
  “嗯。虽然说五年后我还正值壮年,但我等不及了。”
  “……是因为你的朋友吗?还是因为那女孩?”
  这个平常的问题勾起了维特心中的万千感慨。要是两个月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大义凛然的答案,但现在他完全没有回答的信心。
  “要是我刚入门时,我一定会说﹃都不是!是为了复仇!﹄,可是我现在……”
  “困惑了吧?”
  此时,壮汉竟然大笑起来,让店里的人都对着他们二人投以视线,不过也只是一下子而已。壮汉粗鲁的笑声让维特感到不知所措,但也感到这是壮汉认同他的困惑的表现。
  “少年,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很好、很好!哈哈哈!”
  “师父,我现在……是只为了求生吗?”
  “维特,这些困惑可是青春的证明啊!其实,我跟着你的真正原因并不全是之前我说的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
  维特看向壮汉,壮汉却只是抬起头来,看向旅馆一楼的天花。
  “我和你初次见面时,你那眼神根本就与死人没有分别,我本来是不想教你任何东西的。”
  壮汉啜了一口刚放到桌面上的啤酒,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后来听到你的经历,我马上就改变了初衷。你很有感情,因此不适合征战,但这种性格却好死不死的逼迫着你。我看过不少剑士,也参加了三次的征讨战,但我从没有听闻过这么奇怪的理由。这正让我觉得,你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纵然那时我认为你不握剑就一定会自杀,因为你在自责自己的软弱无力,所以总想做点什么……”
  壮汉和苦着一张脸的维特都拿起了木杯,可是维特却是摇了摇头,把杯子轻轻地放下。
  “不过你死不死与我无关吧。我看上你的原由是你的柔软,我认为你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壮汉苦笑着,同时把啤酒一饮而尽。维特把没动过的满杯啤酒推给壮汉,壮汉一句话也没说就换过杯子豪饮起来了。
  “你富有感情,个性柔软,一般而言都是不适合使拳的,更遑论其他了。但是你既然已经有了那种经历,倒不如让我认真指点你,好让你不踏上歪途,也让我能作个见证。”
  维特听到后也不禁苦笑起来。世上哪有这么直白诚实,却又是嚣张傲慢的人呢?偏偏维特却有幸地遇到这种奇人了。
  “师父,谢谢你。接下来是我自己的路了,而且还很大机会曝尸荒野,所以我在此先谢过你这两个月的教导了。”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只要你不攻击的话,没有什么人能打得中你的。”
  壮汉意味深长的看着维特,维特也知道自己唯一擅长的就是躲避了。两人话中背后各有暗语,但对于交错的思想,二人只以握手划下句点。

  在与壮汉于隔天正式分别后,维特到竞技场赴任。在一个接一个的小测试当中,维特只有眼力和回避能力较出色,这让维特懊悔不已。凭着这样的能力,维特也总算不用当普通的士兵,而是某程度上比勇者更危险的兵种--侦察兵。
  维特在正式出征前接受了比壮汉的特训轻松得多的训练,但这些训练无助于他锻炼自己,反是助长了他的烦躁。在此期间,各种流言也在新兵中逐渐蔓延,维特却只能记住一件轶事,就是帕斯成为勇者,却拒绝加冕。
  经历了约两星期的密集训练后,政府终于开始正式编队。按着三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团、五团为一旅的方式为新兵编队,然而侦察兵与运输兵都是特殊部队,是直接向军队头目负责的。士兵统一穿着暗红色的军服,而非普通兵种的军服则是暗绿色。维特身上的绿色军服不太通爽,在秋日下仍使维特汗流浃背。
  维特一直认为勇者只是军队的精神领袖,实际上负责调兵遣将的是历战的将领们。他惴惴不安地跟随侦察队队长,在新兵检阅的仪式上伫立着。姗姗来迟的却只有帕斯,维特心中揣测着的将领倒是连人影也见不着。这让他的心燃起了旺盛的恐惧心,疑问也开始如泉般涌出。
  “各位。你们当中有些是和我较量过的高手,有些则不是。但不论如何,我们不是拥有自豪的剑术吗?”
  一股哄动在士兵当中爆发出来,让帕斯满意的点点头。当中只有少数人,包括维特在内,没有为此欢呼。
  “那既然国家需要我们,我们的剑术也是在国家的土地上学来的,我们会尽全力作战吗?”
  “会!”
  全部士兵异口同声一致呐喊,整个竞技场仿佛因此摇动。
  “那我们会胜利吗?”
  “会!”
  新兵检阅就在这种形式下结束了,但这反而令维特开始怀疑,究竟借助军队的力量是不是正确的选择。维特还为被他拒绝的友人感到忧心,三个月的别离竟使帕斯看起来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他整个人被冷漠所包围着,眼神也从以往的钝厚换成像猎鹰般锐利。维特不知道在这三个月帕斯经历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却一直警告着他,现在的帕斯已经不能轻易接近了。

  CHAPTER 2 ALPHA
  “……快点起床!”“碰碰碰!”“……”
  妹妹嘈杂的声音加上闹钟的鸣动,我被逼带着昏沉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了。然而,在房间另一角那书柜上的录音闹钟播放着贝多芬第三交响曲,那是从小时候起就能使我强制醒来的唯一方法。
  我应该还没清醒吧!手紧紧按着前额,为了让自己清醒又摇了两下头,不过还是感到晕眩。先应门吧,妹的声音实在太烦人了。
  “起--床……”
  我甫打开门就看到穿着整套学校体育服的妹妹正摆出侧踢的姿势……看来我现在还是在梦中吧!
  “冷死了……再见吧,梦境可骗不了我。”
  “呜叽--”
  正当我打算把门关上的时候,我竟然突然飞起来了。没有残影的一脚侧踢把我踢倒了,肚子被突然的冲击弄得一团糟。
  呜叽什么?痛死了猴子!原是想大喊出这句文法不通的呐喊,不过被踹的位置正好就是横膈膜附近,所以根本发不出半丝声音。为了验证目前的情况不是梦境,我付出的代价好像太大了。耳边的交响乐曲消失了,眼前又现出了光柱,难道我的一生就要这样完结了吗?
  “哥,不快点起床铁定会迟到哦。”
  妹妹把闹钟放到我的眼前,那两枝指针以顶天立地的气势构成了完美的直线,那个半圆是否在愚弄我?
  “六时?现在才六时?”
  恢复过来的呼吸马上被用在诧异上,闹钟的误点使我郁闷起来,坐在床上的妹妹正探头探脑地观察我的房间。我拿起闹钟仔细观察,从外表上看它完全没有问题,看来得把它解体了。
  “那个闹钟没有问题,我昨晚乘你洗澡到这里动手脚。”
  妹妹从床上站起来,并指着洗手间。她身上穿着的是整套长袖运动服,虽然甫打开门就看得到,但迟钝的脑袋无法将这种种串连,于是只能干瞪着眼看向颐指气使的妹妹。
  “……你忘了吗?今天可是约定好的,幸好我先调好了闹钟,不然你现在还是好梦正酣。”
  约定这个关键词使脑袋突然恢复正常,并将一切组合起来:今天就是﹃那天﹄啊!
  “糟糕!你先出发吧,我五分钟后出发。”
  “不,这次一起吧,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我虽然听见妹妹的回应,但时间非常不足,只能充耳不闻了。

  以五分钟的高速梳洗完毕后,我和妹妹便朝着一公里外的公共坟场出发。我们二人都没利用任何交通工具,只是依赖双腿稳固的踏在地上奔跑。
  “这还是第一次呢,只有我们二人去拜祭。”
  “总不能每年都劳烦爸妈陪我们跑两公里才上班,不过偏偏这次却忘了这个日子……”
  我们二人间除了晨曦外,就只存在着跑步的规律呼吸。冬天还依稀存在着的暗绿与生机,只能成为我们二人世界中的匆匆过客,因为我的思绪被她今天早上的语句勾住了。
  跑了一会儿后,妹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喏……”
  她欲说还休,似有难言之隐,不过总不会说没有营养的冷笑话吧。
  “你还记得你对我诉说过梦想吗?”
  这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那段时间的记忆我想抹掉也是挥之不去。我选择沉默,她等了一会儿便难为情的勾起了嘴角,苦笑了一下。
  “不回答就是没有忘记吧……一开始听到你说自己的梦想,我忍不住讪笑起来。不过后来我却认为,想得这么远大也不错。”
  我没有看向妹妹,只是维持呼吸向前缓跑着。这件事我不想胡说些什么,所以我想先听完全部后才认真答覆。
  “不过你却是颓废下去,与所想的完全不同……加上你沉迷在那种游戏上,你该不会是想一直活在幻想中吧?”
  平淡的一句质问,毫不留情地将我的朦胧吹散。她的语句有很多可供反驳的地方,更能轻松地扭转焦点,但我无法说话,连片言只语也说不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之后的话我没有听见,也许是她根本没有说下去。我们之间顿时被极浓稠的沉默所填满。我很明白她并不是没有说下去,而是不能说下去。这就是家人间最短的距离,再接近的话隐藏着的刺就会令双方受伤了。纵然妹的确还能继续踏进我的世界,但她不再前进,这样的距离正是刚刚好。
  约半小时我们便抵达了坟场,然后我向附近的香烛店购买了整套拜祭用品,便走到妹妹所站立的地方。墓碑上那两个人都很有名,并排在一起的二人也许是世上最才华洋溢的人了吧。二人在音乐界力压群雄,却于死神面前败下阵来……开什么玩笑。这就是毫无抑扬顿挫的英年早逝吗?
  每年到他们坟前,各种想法总会如气泡于水般浮上意识,没有人能回应的想法能干什么?死而复生吗?连我曾经的唯一也随着焰火回到大地,为面前的二人作伴了。逝去已成回忆,明白是一回事,又有谁能真正地泰然处之?
  妹妹默不作声跟着我拜祭二人,她为什么在这?我又是为了什么在这?流转不定的无用想法在焚烧的烟尘中使我窒息,但我逃不了,恶魔给了我四十天的试炼,一切都只能看着。
  “哥,得快点了。”
  妹战战竞竞地提醒我,混沌顷刻破碎了,但没有迎接死亡。它在潜伏着。
  “嗯……父亲、母亲,我来探望你们了。”

  ***
  在我被爸妈收养前,我过着和父母周游列国的生活。那时我的生活中除了父母的笑容外,就只有能令父母高兴的小提琴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父母是世界级乐团的成员,为了巡回表演得维持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在他们死于意外前不久,他们脱离了乐团,以二人合作的名义演出。
  以近三十岁的年龄就能自立门户的父母来说,也许是攀得太高太快了吧。说不定是某个爱用苦难戏弄人的神突然心血来潮,对到访这个小小城镇的父母二人施以恶作剧,他们发生了车祸并丧生。
  有关小时的记忆已变得如铁锈般斑驳,这种记忆障碍的情况被诊断为心因性,原因是我在当时毫发未伤。在回忆中只有空气中的弥漫的腥臭味与望月告知我自身的存在。然而从那时开始,名为“自我”的拼图就有一大块凭空消失,我究竟是谁?没有回答。失去了能让我辨识自己的一切,那时的我像个洞穴一样,一切皆能完好无缺的成为我的一部份。

  车祸后,爸一家人最先发现了在荒山中破碎的车,然后找到了我,还有两具尸体。
  糊里糊涂地,我便成了爸的养子。在意外后我拥有的只剩下不知谁拿来的小提琴,我的花脸小提琴。成为了新家庭的一员并不使我心中的空洞填补起来,同房的女孩总是舌噪的向我攀谈,这也是石沉大海的徒劳。
  每一天,日复日,我抱着小提琴盒发呆。爸妈都没有办法了,只有被称为妹妹的舌噪女孩依然锲而不舍地和我说话。那时我的想法已经因为她而有了显著的转变,总是为女孩的耐心而感到纳闷,而不是被动、无止境的观察一切、记录一切。
  终于有一天,妹妹看不过眼,一把抢了我的小提琴盒。我登时失去理智,拼尽全力抢夺。在争执中女孩突然倒下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看到她那血流披面的模样,脑海中忽地又想起那天了,眼中的是混进银色的血、血、血……我登时不想在留在这世上,便用力捏住自己的颈项,可是不足的力度与不准确的位置始终无法使我感到血液停在脑袋那种昏沉的感觉。冲进来的爸把我的双手硬生生的拉开了,然后轻轻但有力的抱住了我,在淡淡的汗味中,我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是要将意外积存下来的眼泪都要一次清掉似的。
  女孩额上留下了一个非常小的伤痕,虽然小得难以察觉,但我仍深感歉疚。女孩却只是对我的行为一笑置之,只是开出了一个正常得很的条件。
  “那么,你以后得称呼我为妹妹,和我一起玩。知道吗,哥哥?”
  有数个细小空洞的笑容,尾指的热度,这就是一切的终焉。

  ***
  妹在刚刚跑步时的话使我想起了过去,那段回忆只有没被填满的空洞。这种悔恨该随着焚毁的小提琴而消失了,为什么现在仍萦绕在我心头?
  报告现在生活情况的我与十年前根本没有进步过分毫,依旧显得滑稽,荒唐、可笑。例如我坚持在今天,即父母的忌日不乘任何交通工具,迂腐而无理的执着却是被默默的接受了。究竟我在做些什么?
  我说完自己想说的部份后,妹妹便扼要地补充具体事项。在每年的拜祭,妹妹总在坟前露出一副忧伤的表情……说起来,她除了这日子外绝不露出这副表情。只有一次,一名记者乘我放学独自回家,对我纠缠不休要求访问。那记者后来被打发离开,但那段时间妹就总会露出这副表情。拜这事件所赐,我对传播媒体产生了莫名的排斥感,因此我鲜少留意媒体。这对我来说没任何损失,现在的我不需拥抱世界,只求有一个瑟缩的角落便可。
  “哥,我们回去吧。”
  看来我又发呆了,妹刚刚还盯着,在说完那句后才面向墓碑。我没说什么,只是绷紧的立正起来,然后和妹一致地向前鞠躬。

  “妹,你要不要……”
  突发奇想的我对她说了一下我的打算,她听了后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头。本来向着家的脚步转向附近的公车站,正好有一辆公车正准备开出,我便和妹急速冲上公车。
  “嘎、呼……”
  “我来付钱吧,哥先找个位置坐下。”
  我依言走进车厢内,选了前面的两个和后面两个的方向相反的座位之一坐下。我看着车后的景色快速消逝,妹在没多少人的情况下坐到我的对角。
  “你怎么突然还俗起来了?”
  妹倒是揶揄我起来了,我也没那么器量浅窄,便附和她起来了。
  “因为我自以为是得道高僧,却被你一言惊醒梦中人,于是便不再造梦了。”
  妹半掩着脸吃吃轻笑,我也微微的勾起嘴角。
  “得道?得道的话你就无法实现梦想了。”
  “……也对呢。”
  这趟车乘起来并不舒服,没有空调的车厢设计更是不太令人满意。奇怪的是这趟车使我的精神饱足起来,这算是破执的好处吧。在短短的车程当中,我终于明白妹锲而不舍的原因,和我玩泪游戏的原因其实有点相似。

  ***
  午间,我回到了人声鼎沸的学校。我在小卖部随便买了一个面包后便回到课室,妹妹则比我晚上了一个学年,而且她也不用为午餐烦恼,所以她直接回课室去了。
  在中午才出现的我并没有引起骚动,原因就是我在班中根本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连当日常趣闻的资格也没有。和别人保持着萍水相逢的距离,肯定是我的绝技之一。记忆中找不到例外能推翻我的推论,那算是正确吧……不,有例外的。
  班长靠近位于课室最内侧的我,刺人的视线在我身上游走。我的理论就是因为她而被推翻,真是应验了‘世事无法尽如人意’这句话啊。
  “KON,你为什么现在才上课?是身体不舒服吗?”
  KON是升到这间升学中学时随便掰出来的外号,反正只是代名词而已。我默默地啃着面包,并不打算回应她的问题,为了宝贵的午饭时间,我不带感情的紧盯着她。
  “……是吗。打扰随你真是抱歉,不用在意我的。”
  她转身回到课室前方的女孩团体中,但还是不时瞧我一眼……不要在意了,这样只会没完没了的。
  我讨厌这里的所有人,其中尤以班长为甚,那种惺惺作态的关心算什么?对于意外逝世的同学,那种若无其事的悼念算什么?不过半天就回复到日常那嬉笑怒骂的生活,原来死亡就只是“啊,就这样。”的程度,那还不如完全无视好了。
  纵然如此,我在班内只算是冷淡而已,因为他们并没有错,而是令死亡普及的人的错。只要抱持这种想法,对方又不主动接近我的话,我就能维持正常的态度。然而班长却毫无缘由的接近我。很烦躁,根本不用管我的,这种态度算什么?
  ……算了,别想了。啃下了所有的面包后便好好睡上一觉吧,留心上课不代表有好成绩,有好成绩也不代表对相关知识已能掌握……反正再厉害的天才也不会有比维基百科更多的知识。把失去了内容物的面包塑胶袋塞进校服的裤袋后,我以右手手臂作垫,把头倚在其上开始了桌上的睡眠之旅。

  ANCIENT EPISODE 3
  在新兵检阅后,浩浩荡荡的军队便如巡游一样,穿过国内主要干道,一边在沿途的城镇接受群众的欢迎,一边缓缓向着分隔两国的大森林推进。虽然在一开始维特曾屡次尝试和帕斯说上两句话,但都被各种因素拦了下来。正当军队沿着蜿蜒的干道穿过第二个大城镇时,对维特的命令就从上面下达了。
  在部队上只有少数老兵,又没有将领的情况下,究竟是什么人会下达这种命令呢?维特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在侦察队员已经陆续出发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继续留在队上探问下去,只好照实执行命令了。
  那是在部队抵达边境前,先深入大森林勘察的命令。大森林由于长期无人通行,里面的环境对于军队行进可说是颇为恶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先行的环境勘察是有其必要性的。就这样,维特就脱离了行进缓慢的大队,改以直接向东赶路的方式前进。
  维特沿途经过几个小村落,但那些村落长期以来均受到从大森林南方绕道的恶魔军骚扰,令村落们都变得贫乏又破落,而且人们走的走、死的死,令村落大都只是徒具其形。维特的村落一直受到颇为出色的警备队护卫着,理所当然地他并没有经历过这种持续活于恐惧中的感受,这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维特离开了热闹的大伙,开始独自一人的勘察旅程。他看到的远不止是因两国战争而寂灭的村落,还有存在于灯火阑珊处的幻影。那当中有温柔又高贵的丝菲雅和深谋远虑的村长,可是维特永远只能看到他们飘渺的背影,那背影忧郁得让他心碎。这些现实与幻影的交错在路程上时刻煎熬着他,使他不能快速抵达大森林。

  “鸣!”
  耳边传来那两人的对话,那声音很遥远也很朦胧,但绝不会停下来。四处张望着,渴望能找到他们,但发现的却是那二人披血的身影,一切都随着一声悲鸣而破坏掉。维特甫睁开双眼,在昏暗的房子中喘着粗气,疑幻疑真的幻影在脑中挥之不去。自从离开大队以来,这种幻影便在晚上纠缠着他,使他不能安睡。
  一个萨满开门进到屋子来,发现维特已经醒来,便对着他展露笑容使他安心。维特看到对方是个女性,又突然走进来对他微笑,这让他感到困惑。困惑的原因不只是眼前那穿着奇怪衣物的女子、风格与国内建筑物截然不同的房子,还有是她的存在竟使缠绕心头的幻象彻底消失了。
  “请问你是……?”
  萨满听见了维特的问题便噗哧一笑,这令维特更加不知所措。
  “一般来说,如果是军人,那劈头就这样问是很正确的,但你身上没有军人的气息哦。”
  维特听见她玩笑般的语气,就自然地卸下了心防,也不再慌张了。
  “的确不应该先问这个问题,我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的?”
  萨满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与坐在床上的维特平高。她静静的看着维特,眼珠缓缓的滚动着,然后舒了一口气才开始娓娓道来。
  “你的身体暂时没问题了。你昏倒在村子前面,护卫们看见就急急的把你搬到这里了。听闻你还捂着胸口,不过我看你倒是很健康,就是疲惫不堪,加上一点小问题让你倒地而已。啊!真糊涂,我是萨满,你可以称呼我为沙文。唔……你勉强可以把我看作懂得治病的人,这里则是我的居所。”
  维特的国家并没有萨满的体系,因此他不清楚萨满到底是什么。再者,治病的人能令幻影消失的吗?
  “我想问一下,萨满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吗?”
  沙文皱起眉头来,对于维特的问题她感到很苦恼。
  “要说有嘛,我想是有的。但我完全不清楚自己具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要说比较特别的也就是比一般人聪明一点了吧。”
  沙文勉强地回答了后抓了抓头,但脸上的表情仍是表达了她的苦恼。维特听见后认真的点了点头,他毫无来由的相信了沙文的话。
  “我相信你,因为你在这里时,一直在晚间缠着我的幻影都消失了。这应该就是你能力的显现吧,不然幻影怎会凭空消失?”
  沙文却是用力地摇摇头,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这不是什么力量作祟,而是一种草药的气味使你放松了,幻影便自然消失。这村子因为靠近干道,东边打过来时往往会首当其冲,不少人更因长期活于战争的恐惧下而变得疑神疑鬼。我从东边过来时,正好带着这种草药,原本被幻影所缠的居民也就回复正常了,村长也因此清醒起来。”
  听到这样的一件事,维特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使他更惊讶的是眼前的女性从东边过来这事实。他马上警戒起来,用眼角确定了屋子中没有武器后,便屈曲双腿,以防变卦。
  “你从恶魔之国过来的吗?那你竟然没有和恶魔勾结,太可疑了。”
  沙文流露出怜悯的表情,紧盯维特那像受惊的猫般的模样。
  “东边也这么称呼你们哦,恶魔还真是无处不在。”
  那戏谑的语气触动了维特的逆麟,他却只能砸舌,怨气盘据于他的心头不去。
  “大森林的另一头也没有萨满,我们是从更远的东方过来的。对我们而言,你们都一样,完全没有分别。”
  虽然心中理性的部份在认同着她的说词,但回忆中微弱的嘴唇触感、村长的剑闪闪发亮、烧成焦炭的房屋都在撩动着他的情绪。
  “哪门子没有分别了?”
  低沉的抗议在维特的喉间迸发,沙文只是耸耸肩,然后离开屋子。幻影过了一会后再度出现,维特这才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只好出门追上沙文。

  “沙文!”
  正和巡逻的护卫交谈的沙文回过身来,只见维特朝着她奔跑过来。沙文和护卫话别后,维特便已来到眼前。
  “哈……呼……刚刚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发脾气的。”
  沙文又再噗哧一笑,这让维特觉得非常尴尬。沙文掏出一个小麻布袋,然后交到维特手上。
  “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士兵呢……这是装着药草的袋子,只要别让它湿掉,效用应能维持三个月的。”
  维特珍而重之的藏好布袋,沙文则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什么嘛,原本身份早就露馅了,呵呵!”
  “基本上会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年青人就只有士兵和笨蛋而已,而且你穿着的衣服很像军服……你该不会既是士兵又是笨蛋吧?”
  二人就这样说了数句闲话,然后才正式道别。维特向着沙文行鞠躬礼,沙文则在维特奔跑离去时回以注目礼。护卫也都顺着沙文的眼光看去,但眼里的光芒具有什么意义,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了那个布袋,维特只多用了三天便赶到了大森林。他在森林中找到了一条尚算康庄的小道,而且也记下了各补给点与小道间的距离及大约方位,然后便直接走向西北边,走到干道尽头的城镇与大队会合。说也奇怪,维特在森林中竟没有遇到具有尖牙利齿的猛兽,这与他自小听来的森林故事大相迳庭。
  平安无事的日间旅程,安静和谐的夜间休竭,加上随处可见的累累果实,让他在森林中过得倒是不错。然而幻影消失了,回忆却因此在梦中活跃起来,使维特总在天色昏暗的清晨便惊醒过来。这些情况一直到他回到大队,向侦察队队长报告后才彻底消失。
  纵然回到大队后恶梦和幻影都会暂时停止其骚扰,但维特仍小心翼地保存着装载了药草的麻布袋,视其为自身的平安符。
  就在维特归队后两星期,二十个被派遣的侦察兵只有十三个已经回来,而且按归队的队员的经历估计,剩下的七人相信已因各种原因而罹难。这件事并没有为维特带来太大的感触,他只是默默跟随着大队,朝他走过来的道路进入森林。

  CHAPTER 2 BETA
  “……铃铃铃……”
  在我刚从桌面起来时,铃声便规律地响了起来,没想到今天能这么准时……算了,这种事情压根儿没有窃喜的价值。
  没什么特征的国文老师就这样离开课室,连敬礼也省去了,中六生真是悠闲啊……这样想着的我拿起了今天未曾打开过半次的纯灰朴素袋子,并在伸懒腰的同时把肩带套在右肩上。今天该如何离去呢?走路回家不错,时间才只需十分钟不到。乘车也能遇上损友,可以谈一下游戏、动漫等。
  “到校门再下决定吧。”
  吹着三倍速的绿袖子口哨版,正准备离去时才发现班长已经站在课室唯一的出入口处,叉着腰紧盯着我。,麻烦找上门了。
  “KON,你能否注意一下你的态度?老师们对你无视课室的态度很不满。”
  装成有责任感的乖乖女吗?真是可爱得恶心,不愧是老师钦点的班长。
  “你是基于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话呢?”
  不能马上回答了。咬唇、手腕开始使力,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样……不过她不会动手,只会怨恨我而已,谁让你招惹我了。
  “……同学。”  “呵,是吗?那就别多事了。我已经把话听完,那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双手拿着袋子提带的她转过身,然后急步离开……呼,烦死了,总说些有的没的,就不能安分守己吗?向附近的人学习一下吧,其他同学都只是噤声离去而已。

  到了校门口,我的脚自然地带领身体转向,那是步行回家的方向。公车站则在后方不远处,只有少部份学生会在刚下课不久就离校,因此公车站看上去有点冷清。
  没人陪我走呢,不过这却使我更为乐得轻松。对着只有虚伪情意,为了表面和平而自醉的人,实在令我痛苦万分。
  念头一转,才想起自起自己说话似乎太嚣张了。虽说班长主动靠近我,但她说的话并没有错……明天再道歉吧,不过也得考虑一下要让她不再接近我的方法。

  想着想着,恍过神来已站在家门前,半密封式的走廊末端有还没变红的斜阳晖影。我脱下鞋子放到门旁的鞋架上,才轻轻把门关上离开玄关。
  甫开门就看见左前方不远有厨房门,后一点是靠墙的大方桌,再后一点则是横向的房间通道。在我的右前方通道的对面、方面的斜前方,则排着一个小玻璃桌子和围绕踏它的三张沙发,正对着桌子和中间那沙发的是电视机。还有视线尽头的洗手间连淋浴间……
  我为什么得仔细端详自己的居所啊?看来我有点累了,但睡了两小时,也不像是疲劳……
  “算了!”
  低吟了一句,我便进入了客厅。沿着通道通过客房与妹妹房间的门,便走到了主人房与我的房间门前。打开了左边的门,进入了朴素的空间,正对着房间的书桌正背着沉默的笔记本伫立。想起旁边是空房间的我突然感到空虚,真想回到原来的房间啊!在主人房和洗手间之间,那间隔音措施不太好的房间……
  “这就是少年的忧郁吗……”
  我摇了摇头,从门旁边的衣橱中拿出更换用的便服。床与衣橱中堆放的杂物在我关上衣橱的门后突然倒塌了,看来暂时不用泡澡了。把便服放到床上,然后我开始收拾起换房间后懒得整理的一堆杂物了。
  费了不到半小时,就收拾得有条不紊了,麻烦的是游戏纸盒失去了容身之所,现在不知道该藏在哪儿好了……还是先洗澡再算吧。
  我拿起便服走到房门时,玄关处传来钥匙碰撞的声音,妹妹已经回来了啊……算了,先洗澡再算吧。
  把身体冲洗干净后,正伸手去取浴巾时妹妹敲了一下洗手间的门。
  “哥,待会到我的房间来一下,有点事情跟你说。”
  “啊……好吧!”
  正在浴巾刷头的手部停下动作,精神都突然放到妹妹刚刚的话语。到她的房间做些什么?……不不,是听什么才对,还真是摸不着头脑。

  轻轻的叩了两下眼前的门,房门便缓缓打开了,妹妹拉我进来以后便关上门。她回过身来,指着她的床,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是一个黑色琴身的贝斯。不快与厌恶感掠过心头,自从那天起,我就拒绝了所有乐器,音乐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
  “你想做什么?”
  黑暗的嗓音、狰狞的面孔,从妹妹的反应可知道自己的回应。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正面向我发出挑战。
  “你这胆小鬼不敢弹吧,当年也只敢抱着小提琴,还只懂得对着我发脾气。”
  心中的愧疚感逐渐膨涨,她额上那道甚为微小的伤痕在我眼中不停放大,甚至大得压迫着我,使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能将她推到墙上,用双手压着她的双肩。什么也不想,同时也想不到什么,脑海中只有血色薰染了我的视界。  我膝盖失去了力气,向着背靠墙壁的妹妹跪了下来。我只能借抱着妹妹的双脚痛哭来宣泄痛楚,这是窝囊的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口中的声音变得沙哑,妹妹只能伫立在原地,不能动弹。裤管与双袖的衣料摩擦声,使血色逐渐褪去,我才渐渐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的脑中一角忽地意识到,现在的情景在各方面都教人相当难为情。我马上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背对着妹妹……妹应该会谅解我吧?不论如何,这行为宁死也不再来一次,羞得要死掉了!

  “没想到……”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是略带迟疑与羞赧的震动,使我不禁回过头去。眼前闪过一片绯红,这回是妹转过身去了。
  “没想到……什么?”
  “你对那件事一直这么耿耿于怀。”
  “……所以我不想弹奏,你应该明白原因。”
  “啪!”一下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妹妹紧咬着嘴唇,狠狠的扇了我一掌,泪还不住的掉下来。原来绯红的脸颊是因为压抑哭泣吗?
  “你、你以为不经传达的想法,能让别人明白吗?”
  “那是因为……”
  不给我辩解的机会,妹一次又一次的捶打着我的胸膛。虽然肉体上感受不到痛楚,但我又再落泪了。另一种感觉撕裂着我,就是心如刀割。
  “一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直故意与我们保持距离……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
  “还有小提琴也是,游戏也是……为什么不肯正视现在?”
  甚少使感情决堤的妹妹正凝视着我,眼神既锐利又毫不含糊,为利刀一样的话语引路将我切得粉碎。我的内在彻底暴露在她眼前,是毫无保留、完全开放。朦胧的仰视变成俯视,这才让我感受到胸前的温暖。
  “打从你把梦想说溜嘴那天开始,我一直都留意着你,因为我不明白被虚伪的梦想所包裹的真正想法是什么。不过这两天我终于明白了,你选择停留在梦中的过去吧?”
  “不是的、不是的……”
  沉吟、低语,无力的抵抗。我……真的有成长吗?还是一直沉湎于梦中?
  “你的梦想意味的就是破坏平稳的现在,塑造出自己理想的世界吧?”
  “不是的!”
  我大声否认,把前额靠在我胸前的妹妹稍为后退了。她通红的眼睛聚焦在我的瞳孔,那是多么深遂的眼神啊!
  “就是这样,这就是你的渴求。你心中明白这绝不会实现,也不应该实现,所以便选择戴着面具,装作醉生梦死,疏远一切的生活方式吧?”
  她不是那个妹妹吗?那个总是伴着我的妹妹呢?面前正质问着我的人真的妹妹吗?这种漠然的陌生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直只愿活在自己想活的世界中,能不能为了我稍微踏出来?”
  温和的语气,却使我不能呼吸。在拿回小提琴的一刻,我就已经死去。直到现在才被看穿自身只是过去的渣滓,还真是讽刺。我还自鸣得意,恍如小丑一样,啧!
  不过,在各方面而言,我不容许有任何人让妹妹哭泣。心脏急速的脉动让我鼓起勇气,只是兄妹这道篱笆也时刻在告诫着我。我只能伸出尾指,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能做。
  “嗯……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我会尝试。”
  “意思就是只为我一人弹奏吗?”
  “暂时是……不过得让我练习一下。”
  “那约定好了!”
  妹破涕为笑,用力的勾着我的尾指。我看到后也不禁勾起了嘴角,用力勾紧以回应妹妹。

  “我说啊……”
  “什么?”  拿起在床上的贝斯,接驳了扩音器,然后调音。虽然还有一种不快困着双手,但认知现实的冲击却打在心坎。坐在旁边的我,背部靠倚的是感觉瘦弱的妹妹。对,互相倚靠,一直以来也是这样,为什么我到现在才能发觉?双手弹奏不了,不是因为对如何弹奏贝斯一窍不通,而是不知道该弹一些什么才好。
  “你随便弹一首好就可以了,不用烦恼。”
  “彻底的新手没什么曲子能弹吧,而且十年的差距……”
  “不要紧。”
  紧握琴颈的左手,倚着拾音器的右手,并没有动起来。
  “反正你弹得再难听,我也会当你的观众。过去的十年不算什么,反正还有将来。”
  “……谢谢。”
  背部的触感消失了,我双手的沉重感竟也奇迹似地烟消云散。如果这是魔法的话,我希望能再对我施加一个咒语,只是感情并不愿自己被束缚着。
  “你的父母是因英雄交响曲而成名吗?”
  妹站到我的旁边,浑红的落日把光倾倒在我们身上。
  “嗯。”
  很美丽,我一直都认为她很美丽。既然如此,平凡的我凭什么要令好为我操心?不值得吧。
  “这证明你还没拒绝音乐。我很难想像,一个每天听着交响乐的人竟会讨厌音乐,加上这两天的事件,我便确信是时候令你重新回到音乐的洪流中了。于是我跷掉了下午的课,特地到乐器店为你买乐器。”
  把纤纤颈项遮盖着的长发在流光下荡漾,北风在两人之间徘徊,两人在贝斯的吟哦中沉浸着。
  “那……为什么是贝斯?”
  “因为贝斯很符合你的形象。”
  “是什么形象?”
  妹坐到我的旁边,间隔着的是刹那还是无涯?左手缓慢的动着,疼痛在指头作恶,带来的只是嘈杂的噪音。
  “故意隐藏自己,不对吗?”
  “……是是,你说得对极了。”
  我无可奈何的苦笑着,看来她没打算说出实话。只是我也略知一二,因此更加不会追问下去。
  “哥,你过往是为了什么而拉奏小提琴的?”
  左手轻按四条钢弦,低沉的咆哮戛然而止。
  “为了父母的笑颜吧。”
  我把扩音器关掉,然后把贝斯靠到墙边。
  “那……”
  我没说话,只是学着记忆中某希望妻子复活的大叔一样,把手交叉叠着放在唇前。整个人看起来就和中年大叔如出一辙吧?
  “那……你愿意为了我弹奏贝斯吗?”
  “……这是示爱吗?”
  背部突然遭受重击,脑中顿然空白了一下子。痛得要死掉了!妹还真是毫不留情。
  “再说出这种话,我直接送你一张往西方的单程机票哦!”
  蜷缩在地上的我,不可能回应你这句话吧!
  “我们……是兄妹吧……”
  沉重的声音,紧随着的是开门、关门的声音。我过了好一阵子才理解到那是妹妹离开的声音,毕竟那一下真的让我痛得头脑发热。
  “禁句是吧……”
  兄妹,这是我唯一从不拒绝的关系,只是那真的是亲情吗?抱着怀疑与后悔,我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起来,不一会我便先放弃思考,把东西搬到自已房间再说。
  拿着贝斯和扩音器回到自己的房间,正打算把它们放进杂物原来所处的位置时,妹拿着黑色的琴袋进来了
  “用这个吧。”
  “嗯……谢谢。”
  接过琴袋,收好了贝斯和连接线,然后把它们放在衣橱旁,扩音器则放到其前方。转过身去,却看见妹正抱着那些无处可藏的游戏纸盒离去。
  “妹,你怎么……?”
  “你不是没地方藏吗?”
  “嗯。”
  被妹说中痛处,我心中的困扰却也因此看到光明了!
  “那交给我吧。”
  我苦笑一下,下意识地拉着她的肩膀。她转过身来,用表情发出疑问。我拉着她的原因,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慢着,妹。你不是很讨厌这些游戏的吗?”
  妹的脸颊迅速变红,看来我的预感没错。
  “没事,我有好好了解过。哥果然还是哥,就交给我吧。”
  虽然语气若无其事,但她迅速转过身去,然后回到位于斜对面的房间。我坐在床上,看着被偏光版遮盖着的笔记本,只剩下那仅余的一点光源使笔记本床为房中唯一的照明了。
  开启电源,然后开始游戏,这样就度过一个晚上。当中的一切都和平日相去不远,只是我觉得和妹妹的距离好像比以前接近多了。

  ANCIENT EPISODE 4
  大队化整为零地从各个已被确认为安全的通道越过森林,途中不少不知内情的士兵还在大叫大嚷,说在大森林中平安无事全赖神的庇荫,那打倒恶魔也是指日可待了。维特虽然对同伴的死去没有太大的感触,但对于这种发言还是没来由的大动肝火,可是他也不便发作,因此只能握着麻布袋默默走着。
  维特不便发作的原因有很多,但很大程度上是帕斯选择了走这条路。维特绝不容许自己在帕斯面前出什么状况.因此维特沿途小心翼翼,对任何事都戒慎戒惧。幸而维特那乖僻的性格与讨人厌的外表在途中没刺激到大家,除了少数老兵外,全部人都陷进了亢奋的精神状态,今年的丰收也让为数不算少的士兵们完全不用担心食物。单就出征而言,这情况有力地维持住士兵的士气。
  剩下来的少数老兵都沉默寡言。他们年龄大概不过三十,但身上散发的仿佛是上次大战遗留下来的死亡气息,使大部份人都会与他们保持距离。当中就只有两个人会主动接近他们,一个是帕斯,另一个则是维特。帕斯接近他们的目的只为套取情报,可是老兵们一致地守口如瓶,这让帕斯无可奈何。维特则是单纯不想接近亢奋的士兵们,便选择和老兵们待在一起,逐渐竟能和老兵说上两句话了。按道理说,维特有很多机会能和帕斯攀谈,但帕斯却是完全无视他,仿佛帕斯根本观察不到维特的存在一样。
  维特在这短短的旅程中,所能得到的唯一好消息是敌国的魔王在不久前病逝。老兵那特殊的情报网在进入森林前带来了这个颇值得鼓舞的消息,但老兵们只将这消息透露给维特,并嘱咐维特不能和其他人说,包括被他们称为﹃找死﹄的帕斯。维特也没有说出去的意思,因为他和军队只是互相利用,他唯一的目的是找出被恶魔王骑抓走了的丝菲雅。
  在失去丝菲雅那天的晚上,村长曾经说过什么祭品或是类近的话语。维特虽然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但他仅余的精神能辨别到,那就是关键词。维特一直完全记着村长那晚的话,直至老兵说出魔王逝世的消息,他才察觉到一点那些说话的意义。只是维特无视了一切可能的结论,一切只要有了丝菲雅的消息后自然水落石出。他并没有去想救出丝菲雅这种念头,因为没有人能证明丝菲雅还活着。

  在约五天后,帕斯一行人终于穿越了森林,踏进了陌生的土地。老兵看到远方的城廓便流露出悲叹的神色,其他人则是摆脱了森林的恬适,开始气息凝重地警戒起来。森林的这一边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但有所不同的是草原呈现了一个缓缓的坡道,从森林降到视线的尽头。在维特国家罕见的城廓在远方成为一个小小的缩影,其周围有着空空如也的土地,这让维特感到有点好奇。
  “……马上就会来吧。”“对啊……不想死掉,但也不想再继续了……”
  老兵的几声悄悄话偶尔随风传到维特耳中,维特甚感惊讶。他转过脸去,疲惫在离开森林后便急不及待占据了老兵的脸庞,本来除了战斗经验外与新兵基本无异的老兵突然变得异常沧桑。
  “怎么了?”
  在行进的军队中,维特故意接近老兵一行人,用几近不可闻的音量和老兵们攀谈。老兵并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地回应。
  “上一次我们逃出来了,所以才能活着,现在该是时候还债了。”
  第一次听到的事实,让维特不禁目瞪口呆。老兵仍只是拖着佝偻的躯体,拖着覆沓的脚步继续着旅程。
  “那些罪的影子时刻提醒着我,我该死在这边,欠这边的债是必须要还的。现在我来还这还不完的债了,但想到这也挽回不了过去,我就开始怀疑之前的勇者为什么还会拚尽一切和魔王玉石俱焚。”
  一名满脸胡子的老兵沉重地吟哦,附近的老兵就沉痛地闭上双眼。新兵都紧跟在快步前进的帕斯身后,没有理会落后的维特一行人。维特无法接下说话,只好闭着嘴和老兵一起走着。

  “来了,年轻人你退后吧。”
  老兵突然轻描淡写地说道,维特还没弄清是什么回事就被打飞了。一些黑色打扮的士兵突然从附近的树上跳出来,前面也传来了怒吼与剑的碰击声。数名黑色的士兵包围着老兵们,而维特则被两名士兵追着跑。维特后方的主力则不像这边沉着,一看到敌人出现便马上举剑攻击,红与黑一下子便混在一起。
  老兵们虽然没有战意,但好像也不想故意寻死。他们轻松地躲过对方的攻击,然后将敌方击昏。至于维特倒是没有那么厉害,他专心一意的闪躲着一下又一下的攻击。对方虽有两个人,但看来都是新手。对于身体柔软而又反应敏捷的维特,他们一开始的剑式都不见了,变成了左右配合的乱砍乱刺。
  就在老兵把包围着维特的二人都击昏后,维特回过身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有近一半新兵都被黑衣士兵杀死,而且都是因颈、心脏等致命部位受到直接伤害而死。剩下来的都是选拔中名列前茅的剑士,他们与黑衣士兵比拼也只能一对一。就只有帕斯与众不同,同样身穿暗红军服,但细部的配饰却是完全不同,因此他一下子就被四名黑衣士兵围住了。
  正当维特瞥见这情况,突然焦急得想往帕斯那边冲去时,四名黑衣士兵已有两名被刎颈而阵亡了。帕斯每一步都能恍如流水般绕过剑的锋芒,再轻轻的用剑横划,面前的人就这样倒下了。看到这高超的武艺,维特本能地停住脚步,全部的意识则都放在帕斯的动作上了。
  当四人被两下就解决时,其他黑衣士兵马上停止战斗,并以矫健的身手没入到丛林中。帕斯并没有深追,其他人也只是瞻仰战友的遗容,然后原地挖起坑来。老兵则绑着被打昏的敌国士兵,然后也加入挖掘的工作。维特并没有动手,因为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帮忙,不然必死无疑。帕斯则只是坐在被鲜血染红的地上,静谧的看着远方的城廓。
  正当草草埋葬时,之前那满脸胡子的老兵拿着一块颇大的石头回来了。他拜托新兵也顺道埋葬对方士兵,这行为使他遭到非难。结果他把石头搬到一旁,其他老兵们也看着新兵草草完成坟墓。
  昏迷的黑色士兵们在此期间曾一度醒过来,结果他们都马上咬舌自尽,老兵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老兵只能露出沉痛的表情,那像是在诉说自己做错了一样。其他人则是用轻蔑的眼光看着老兵,当中只有帕斯和维特没有这样做,维特只是看着死亡时混在一起的双方士兵,帕斯则是若无其事地看着远方的城廊。

  在完成埋葬后,帕斯一言不发的向着北方前进,在一天后维特一行人便已和大部份部队会合了。维特眼见不少部队都损兵折将,心中盘算着究竟该如何继续下去,帕斯的发言却使得他马上不再打算,因为帕斯的话正是恰好符合了维特的目标,令他得到能更早找到丝菲雅消息的保证。
  “各位……在我的部队遭遇袭击后,我心急如焚,害怕着各位的部队会遭受突袭而蒙害,但现在看来各位都奋勇作战,没有遭受严重的打击。”
  帕斯这时候停了下来,士兵们只是屏息以待,等着帕斯以勇者的身份继续说下去。
  “我们会遭受对方的突袭,很大程度上是情报工作的疏失。当中比较让我留意的,是究竟我们当中是不是有敌国的内奸。”
  帕斯又故意停下来,新兵因为这句说话都鼓噪起来,老兵们则是在一旁冷笑。
  “这种可能性也是相当的高,不过我没有兴趣把这些人都揪出来。对方既然用这种手段,这证明我们的实力是让他们畏惧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捱打吧。”
  新兵们小声的呐喊,回应着帕斯的话。偶尔传来几下讽刺的笑声,可是大家都无视了。
  “因此,我想反客为主。只要先获得情报,我们就能比恶魔更快,直捣魔王的巢穴了。”
  维特此刻也忍不住冷笑,不过这是对整个情势的讥讽。的确先获得情报能占有先机,但只是因此就能势如破竹的话,那之前的部队也不会失败了。可是他并没有点出这点事实的义务,何况被热血冲昏头脑的新兵哪会听得进他的话呢?
  维特身为侦察队的一员,那自然地他也得出发去收集情报了。这正合维特的意思,能自由和独立地收集情报,意味着他处在比帕斯更接近丝菲雅的位置。维特的冷笑,也是针对着帕斯的决断的。

  那天晚上,剩下的部队都自南方来了。他们损伤不算大,不过看上去非常疲惫,应该是遭遇了突袭以外的麻烦事。维特却是完全不在意,他只是专心一意的听着老兵们的教导。至于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情况,就是因为之前帕斯说的那些话刺激到老兵们,他们也挺喜欢维特,便把在恶魔之国生存的要诀教给维特。
  “……其实最重要有两点,就是不要把对方看成恶魔,与不要暴露自己真正身份。命不久矣的我们能说的也就这么多,那你可不要在异国迷路或死掉,这可会丢了我们的脸子哦!”
  左边脸上带着两道交叉刀疤的老兵作出了总结,维特虽然还想追问他们为什么老说自己行将就木,但对方萎缩的脸容让他无法开口。维特默默听了教导后无法接话,只能和躺到一旁的新兵一同进入梦乡。

  CHAPTER 3
  英雄交响曲将我唤醒过来,梦中的场面却仍栩栩如生的在脑中盘旋。很讨厌,过往一直都没这么鲜明吧。
  “这种英雄……啧!”
  发出了莫名的感叹,我怀抱着烦躁的心情,把梳洗和早餐流程完成后便回到学校去。
  甫进校门,班长便从后跑到我旁边。经典的眼镜和简洁的黑色马尾在晨曦中强调了班长的存在,烦躁的心情在此刻如野火般熊熊燃烧起来。妹妹早上总会先走一步,所以现在根本没人能压抑我的情绪。
  “你为何这样难缠?老针对着我没有半分好处的。”
  “因为我是班长。”
  明快简洁的回答,而且和昨天的有所不同,是有备而来吧。不过我并不是佩服她,而是不停默念着真麻烦来转移焦点。
  “昨天对不起了。请你以后当不尽责的班长吧,就这样。”
  我加大步伐,她并没有跟上来。害怕自己再让情绪爆发,只能先行离去以避免这事态的发生了。

  曾经以为人具有最起码的良知时,我在这班也有着数个闲聊对像。只是当同班同学死后,能装出哀伤样子却在说笑的大有人在。我只是静默,然后没两天,我在这班消失了,只有一人不厌其烦的观察我的存在。
  她也在说笑,所以不能原谅。死亡不是如此廉价的东西,大家却在践踏着。为何呢?完全没有同理心吗?我完全不能理解。
  我后方的空座位强调了逝者,虽然也就是如此而已。我和那男孩只谈上了数句话,他让人感到一种阳光的气息,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会自杀吧?世事就是这样令人看不透吗?
  在课室中的喧闹使我感到空虚,一种孤寂的空虚,然而这空虚也能使我感到满足。刺人的视线只有一双,随它去吧!身为一个中六生,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做,例如考试、考试……
  “还是温习吧。”
  原打算在课上睡一下,不知怎的现在反倒是想温习了。拿出书本,在课堂上稍微努力一下吧……不过是与课堂无关的科目。不经意间,小息的闹铃开始在楼层间回响,可是我还没温习完手上的部份,只好放弃小息继续下去了。
  班长就在闹铃响后不久坐到我面前的座位,前面的到哪溜达去了?她露出富有深意的朴克脸看着打开的页面,一股漆黑的厌恶感从我凝视的文字中如烟般冒出。
  “我温习也得让你管吗?尽责的班长还真是辛劳啊。”
  凉薄的语气使她的笑容僵硬起来,只是这种已经放到台面上的讽刺也不能使她退缩,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她究竟有什么企图呢……罢了,只要不牵扯上我,我也懒得管她。
  “话可不是这样说,毕竟我不能让一滴墨水染污整缸水吧。”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原来是精神洁癖仗着权势傲慢起来。论及精神洁癖,班长倒还远不及我。在这种污烟瘴气充斥的团体中,到底谁才是污染源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名为祭品的公敌吧。
  “所以呢?我一切行为都没犯上校规,更从没有行政带来麻烦。更何况……”
  我把眼前的课本阖上,然后以上臂夹着它站了起来,只低语一句便离开课室。班长虽然马上站了起来,然而却只是伫在原地。我完全不屑去看她的表情,但想必难看得很吧。
  突然想起了一则故事,相爱与相恨的刺猬都会将对方弄至体无完肤,分别是一个为了接近而攻击,一个则是为了攻击而接近。
  “这故事根本毫无意义……以必须互相伤害为前提,是哪个笨蛋捏造出来的呢?”
  我又再次伤害了她吧,明明不想再陷于其中的,却是在每次挣扎逐渐深入。我说不定是一个大笨蛋吧。
  如果是英雄,该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对方,正因为爱之深恨之切。
  耳边回响起离开前的一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刀刃交错而已。
  “要说到污染,你才是最差劣的墨汁吧。”
  这句话不住搅动脑袋,令在图书馆坐下的我读不进片言只语了。干脆放弃吧,反正只是要过关的话根本不用温习……还是睡吧。

  ***
  这次难得的英雄没找上我,情况就像失去光源的漆黑一样,意识从清醒跳到清醒,并没有经过跌宕,以致眼前并没有出现游离的幻象。
  只是有点怀疑现在才是梦境的伊始,因为拉开眼帘时就看见被透明塑料袋包住的三明治。我把脸从课本上抬起来,还看见三明治下方压着张便条纸。坐在图书馆中央区域的我转过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原来一下子就到了十二时五十五分,再过五分钟就到午饭时间了。这次华丽的跷了三节课,不过问题不大,只要人留在学校,成绩也过得去就没问题了。
  我把视线收回来,然后看了看三明治的配料,是鸡蛋吗……反正是送给我的,怎样也好吧。从三明治下方抽出便条,背面以俐落秀丽的蓝字书写着班长的讯息。

  ﹃午饭前能起来就到天台,不然下课后也可,但请务必要来。

  有很重要……其实也没多重要的事和你说。三明治是邀约金。

                                                                                  尽责的 班长上’

  尽责的还故意加粗了,我的话太过份了吧……大概是要求我道歉……那些诸如此类的麻烦事,这算是对自己的警诫好了。
  右手夹着课本,左手拿着三明治,便条窸窸窣窣的放到了裤子的口袋中。踏着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在阶梯上。换了不久的细小瓷砖,被失去光辉的皮鞋践踏,声音没有传上来,只有教员们例行公事似的机质嗓音回荡着。
  这样走下去,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永远?步行至传说中在黄昏消逝的殿堂,还是在圆上不停徘徊,不能跳脱?也许什么都不是,我并没有前进,停留在原地,以幻想欺骗自己是吧?
  推开了没上锁的铁门,眼前只看到从水泥方格中冒出的小草。学校外的风景都已经看了十年了,脑海会自然而然的过滤眼前熟悉的光景。还真是荒凉,灰色的铁杆与地板,还有绿色的杂芜,这就构成了全部的景像了。
  我选了天台上唯一的建筑物当靠山,以半开的铁门为伴,开始缓缓的吃起午饭来。当我吃了一半时,班长才独个儿推开铁门,在我眼前留下了模糊的影像。
  “请问……可以坐在你旁边?”
  “你不介意的话,请便。”
  我拿起放在旁边的课本,将它横放在我垂直伸出的双脚上。
  她坐下来了,虽然不喜欢,但为了将来一年的平静生活,我得忍耐……沉默的吃着三明治,我们二人唯一的交流就只是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音。同样只有鸡蛋,同样的塑料袋,还有唤作沉默的佐料。
  我上来不是为了悠闲的吃午饭,可是我也找不到机会入正题,焦躁油然而生。化不成话语的思绪,表达不了思绪的语言,真是教人不安。
  “那个……”“那个……”
  忍不住发出声音来,却分秒不差地与班长的频率重叠。不过我马上住口,并示意班长继续。
  “……三明治如何?”
  “是那个味道吧。”
  如实的说出感想。我吃完时她还剩下四分之一,可是突然的对话使得那一分纹风不动。这个味道只有学校的小卖部才能做得出来,既不美味也不难吃,彻底平平无奇的鸡蛋三明治,却意外地有学生对其赞誉有加,因此其他人才戏称为那个味道。
  “嗯……”
  又来了,石头让死水荡起涟漪,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稍瞬即逝。还是尽快解决吧,不想再被烦扰着了。
  “还是入正题吧。”
  班长推了一下眼镜,看来终于要开始说了。
  “为什么要孤立自己?”
  平静地描述现象,配上了为什么,直接得很。
  “你是……开学后不久才突然变得冷漠起来,故意不让人接近吧。”
  我叹了一口气,只问了我唯一想问的问题。
  “那你为何接近我?”
  班长抬起头,看着在冬日中万里无云的晴空。今天没有风,算是比较值得庆幸的事,只是有点冷。
  “因为你看起来像受惊的小猫,惶惶不可终日。”
  恶心的比喻。
  “所以呢?装作英雄打救我吗?”
  “不是的。”
  有力的双眼,把我刺得好痛。
  “我只是不容许有人在我眼前逃避现实而已。”
  现实?伪善者能容许的到底是什么现实?
  “已经足够了,伪善者。”
  班长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回去了,但这只是开始,既然想了解一切,不可能现在就停下来。
  “你没有权利阻止我,而且这样正合大家的意思吧!攻击我,排挤我,然后才能进入群体,这就是我作为祭品的存在意义。后面那家伙死掉的时候.你们还在说笑吧?死亡这种贴近大家的现实,大家却轻视它、侮辱它,这比无视更能令死亡失去意义吧?我逃避现实,总比你们践踏现实要好,伪善者!”
  嘶吼的声音在天台扩散开来,大口喘气的我拿起书本,头也不回的回到课室。我并不清楚之后怎样了,起码她在下午的课堂从没有出现过。

  那天晚上,正当我准备入睡时,几乎没在使用的手提电话在书桌上震动着。起床并伸手拿了过来,没有显示来电号码,不过先听了再说。
  “你好,请问是KON吗?”
  不会错的,那是班长那讨厌的声音。
  “嗯……”
  无话可说,只是对方必定有备而来,兵来将挡就是了。
  “今天对不起了。”
  一直滋生着的厌恶感消失了,那是魔力的语句吗?话筒另一方继续送出班长的声音。
  “我不打算反驳你的说话……不过希望你知道,跌倒后要站起来方能继续前进,而且绝对无法避免牺牲。你并不是祭品,我也不是英雄,因为你我都只是可怜的恶魔……又在胡言乱语了,但你的话应能明白,那晚安了。”
  单方面的通话也被单方面结束,电话挂上了。这些话我都明白,可是已经没有意义了吧。并不是藉着这种说词就能将侮辱合理化,这仅只能作为自我欺骗的拙劣手段而已。只是我又何尝不是呢,更为了不被揭破自己的怯懦而不说话,不过也许只是害怕着,我会像逝世的同学一样,在班中激不起浪花,存在被彻底遗忘。
  “算了,睡吧……”
  想再多也没用,先度过放在眼前的关卡再说,这是妹的要求,也是我该做的事。

  ANCIENT EPISODE 5
  在翌日清晨连太阳也还没露面时,侦察队一行人已在队长面前列队,听着有关接下来任务的说明。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潜入军队前往恶魔首都途经的村落、都市,收集情报与发放流言,以缩短军队在情报方面的劣势。听完冗长而浪费时间的说明后,除维特和两名士兵外,其他队员都收到了一份绘在羊皮上的地图。地图上非常粗略地描绘出恶魔之国的地理情况,侦察队员便依着这不可靠的地图前往自己负责的区域。维特一行三人则是走到队长跟前,队长脸色凝重的向着三人吐露意料之外的任务。
  “你们三人是侦察队中最具自保能力的人……我这样说也许没有说服力吧,但认定你们三人能力与分发任务的人不是我,而是勇者大人。”
  维特以外的二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呼,脸颊难掩喜出望外之情,维特反是不满的砸舌。队长并没有被三人的反应所左右,只是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你们三人的任务很危险,就是设法到敌方首都,暗杀掌控军事的官员。不过这是次要的工作,主要的工作仍是情报收集,但是收集的换成是敌军的详细情报而已。”
  维特听后感到很惘然,他怀疑这不是帕斯下的命令。同时维特却也暗自窃喜,这样就能更接近丝菲雅了,毕竟首都也勉强算是情报流通的中心。
  “给我记住,死人传达不了任何情报,只有活着才能使情报产生价值。”
  突然,队长意味深长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三人都显得大惑不解。维特定睛细看,却竟在队长的形体上寻找到老兵们的影子,这令他有点明白那句话的意义了。

  维特三人离开刚起来不久的大部份士兵,换上从队长那拿来的恶魔之国的服饰,昂然向着朝阳行进。在经过一天后,他们到达了一个中型城镇。维特在中型城镇的外围看了一下首都的城廓,那大小一点儿也没变。他的心也仿如城廓的大小一样,越是接近首都,维特的心越是燃烧起来。
  一行三人进到城镇后,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语言,这并没让三人感到惊讶。传说中这两个国家是一体的,直至恶魔出现后,国家才一分为二并形成了今日这局面。不管这是否事实,两个国家的人说着的是同一种语言,这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换了便服的三人分头行事,维特负责在城镇各处搜集地方消息,其余二人则是到旅馆等流浪者流连的地方打听局势与散布流言。维特不比其他二人面目狰狞,但其态度与行为则是完全不适合作对人的情报工作,因此只能担任在大街小巷收集消息的半个跑腿。
  维特一行三人在该城镇逗留了三天,收集到的情报却是完全没有价值,他们只好离开该城镇,寻找下一个较大型的城镇。
  在这三天中,他看到一直被流传为恶魔,以吃人为乐泯灭人性的敌国人民也只是普通人。小孩摔倒了会大哭,母亲会细心地照顾小孩,人们闲聊中会夹带悠闲的笑声,不满对方的人会打架,热恋的二人会接吻。维特看着这一切,一边收集情报一边消化老兵的话:不要把对方看成恶魔。究竟这些人为什么会被这样渲染,变成了无情的恶魔呢?这些人看上去都只是纯朴的普通人,完全找不着恶魔的痕迹。会感到迷惑的只有维特,其余二人都只是抱着既有的态度,有意无意间会流露出一丝轻蔑与退避的神色,而不是对对方正常的表现感到奇怪。

  “很简单,那是恶魔的伪装。”“别被他们骗了,越平常就越危险。”
  维特不小心说出来的困惑被二人轻松地带过了。在夜静无人的小村落中,维特的困惑对于二人而言仿如炊烟一样,风一吹便彻底消失了。维特被逼静静的闭上嘴,在空无一物的屋子角落瑟缩。
  维特他们在途中经过的小村落稍作逗留。因为随着渐渐深入敌方国境,村落、城镇的密集度越来越高,他们没有必要为了尽快抵达首都而做出于夜晚赶路的举动。在晚上赶路有很多无法预计的危险,但最重要的重点还是这举动很引人注目,也让人生疑。
  维特已经过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村落,对方的生活根本与他以前村落的生活别无二致。这使他更为困惑,从小已听见大森林东边是恶魔的土地,但眼见两面没有什么分别,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在互相冲突,令维特根本拿不定主意。
  维特就在刚刚躺下时,突然心血来潮想和其余两人说说,但得到的回答过于理所当然了,使他根本无法反驳。瑟缩在角落的维特被秋意侵袭,于是他便抓紧被铺卷缩起来,让感到寒意的身体多少能暖和一些。自此以后,维特便绝口不提自己的困惑。不过不幸地,之后他就是想说,也没有人会细心倾听了。
  就在离开小村落后的当日,他们抵达了一个更大型的城镇。维特二话不说地装作在城镇四处闲逛,其余二人则在旅馆流连。正当维特没有斩获,打算一家一家旅馆地找出二人时,群众的异动却使他止步。人们开始朝同一地点聚集,而且整个环境气氛也被急速的脚步与耳语拉紧。  “……人渣群又来了……”
  维特偶尔听见擦过身边的妇人喃喃自语,他感到事态并不寻常。另外的两人也应收到消息了,只要到人们聚集的中心就可以找到他们了,到时候再行决定对策吧。
  抵达了人们聚集的地点,只见人们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维特陷于人海中,不但看不见使人们聚集的原因,更被人群紧紧逼着,无法动弹。正当维特打算钻到其他能看清楚人们焦点所在的地方时,一道粗犷而愤怒的咆哮满足了他的求知欲,使他停下了动作。
  “刚刚士兵们在旅馆逮到了这两个家伙,这两人说自己是从西方来的,也就是说他们是那群混蛋恶魔的手下!”
  厉声的咆哮使民众沸腾起来,喧闹的声音不消两下子便统一成﹃杀掉!杀掉!﹄,这使得维特压不下本能上的恐惧,浑身开始了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下意识的紧握麻布袋,幻影并没有出现,但他在此刻竟希望麻布袋能失效,让幻影把他的注意力夺去。
  “没错!这些家伙之前打过来时把粮食洗劫一空,连孩子和女人也不放过……”  那道声音在哭,在场的不少人也一边流下眼泪一边呐喊。
  “那些根本不是人!拿杀死孩子当杀戮游戏,把女人都抓起来,让他们的士兵肆意强暴……这些人渣还要自称勇者!现在他们的人来了,我们就好好回敬他们吧!”
  空气中弥漫着八分的汗水味、一分的焦味、还有一分的惊恐。维特突然看到每个人都带着他自己的脸,那是一张丑陋的脸。那表情更是大大加重了丑陋的程度。非常惊恐,非常惊惶,害怕的尖叫自被焚烧的自己口中溢出,那是因为火焰吗?是因为无力吗?是因为大家吗?还是因为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事呢?
  维特终于无法支持下去,在群众如闪雷的暴怒中昏倒了。

  维特那晚上就一直发着高热,他朦胧地感觉到有人在照顾着自己。那一头及肩的金发,还有那感觉,都在告诉他丝菲雅近在眼前。那是伸手可及的距离,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抚摸着眼前的脸颊。对方一开始有点踌躇,但一下子也就放松起来,任由维特抚摸了。
  维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切。村长和丝菲雅突然出现,那时……是五岁吧?旧的村长也因为饱学的村长到来而退休。丝菲雅一开始只是躲在屋内,只有在那时已勤练剑术的帕斯,与家境特殊而在村长那里学习各种知识的维特能和她有所接触。不久后,维特发现丝菲雅总会从一旁偷看他学习,村长却一直只挂着微笑,没跟维特说过丝菲雅的事。
  然后不知不觉地,丝菲雅主动出来和维特攀谈,帕斯也被村长邀请过来。三人一开始很别扭,没有什么话题可聊。某一次帕斯把村落中爱欺负人的孩子赶跑,一直被欺负的维特也就开始和帕斯要好起来,连带丝菲雅也受到感染,三人便开始了一同成长的生活了。
  “好怀念啊……要是小时候的生活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
  维特说完了这句,手便无力地垂下来了。这段时间的事,他只有梦一样的幻象,不留下什么痕迹。

  “……你醒来了吗?”
  维特回复意识后,睁开眼睛竟看到一个女孩的脸近在咫尺。那是连呼气的温度也能清楚地传给对方的距离,这让维特慌乱起来,但乱动的话又会触碰到贴近的女孩,于是他只能僵硬地绷紧全身。女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是将手贴到维特的额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摸着她自己的额前。柔软而有点冰冷的触感,加上稍带香气的甜味,使维特的脸一瞬间恍如野火燎原般红透了。
  “似乎还有点热……”
  “不!我没有问题了!请不要担心我!”
  维特精神奕奕的表现把女孩的担忧一扫而空。她马上起来从水瓮中盛了一杯水给维特,正当他伸出双手接过木杯的时候,皱起来的麻布袋才从他手中落到地上。他苦笑着把袋子藏起来,才再接过木杯。维特一边仔细端详周遭,一边让冰凉的水滑过喉间。
  维特刚刚是躺在屋子的床上。那床不算很高,因此刚刚女孩是跪下来的。整间屋子除了床、桌子、水瓮这些基本家具外,可以说是空无一物。这布局给了维特一种莫名的空虚,但也产生了微妙的温暖感觉。
  喝过水后,维特那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了。刚刚的咆哮在脑中回放起来,维特不想想像二人的下场,他只好紧抱着脑袋。维特看了一眼在他旁边静静地坐着的女孩,才发觉他竟遗忘了更重要的事。
  “那个……”
  “喊我洛施吧。”
  女孩微笑并露出了酒窝,这还维特不自觉的看多了两眼。女孩察觉到维特的视线反是收起微笑,维特也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继续刚刚的问题。
  “洛……施,我为什么会在这的?”
  维特勉强地直呼女孩的名字,女孩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她只是顿了一下,然后才回应维特的问题。
  “你在人群中倒下了哦,就在那处决恶魔的会场。”
  “这个我还知道,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大家都只顾着看恶魔被活活烧死的情形,完全不管你的死活。要不是稍为冷静的几个人搬你来我的屋子,你也许会陪着恶魔一同死掉。”
  维特按捺不住对二人的幻想,同时那天晚上的情境又再度涌上来,那情境使他禁不住呕吐起来,为免吐到洛施身上,他就只好吐到自己身上了。女孩一脸担忧的拿木盘子过来,维特便稍稍忍住,然后接过盘子一次过把对大家的悲恸吐出来。吐着吐着,维特悲从中来,眼泪不住的流下来。洛施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看着浑身变得污秽的维特。
  在维特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挤不出任何眼泪的时候,洛施才以温婉的语气安慰维特,同时以抹布稍事清理。
  “虽然不清楚你曾经历了什么事,但想必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了。这样吧,我去商借一套衣服回来,你先去洗个澡吧。可以的话,你愿意说给我听吗?就算只是闲聊也好,我会陪伴着你的。”
  洛施指着屋子中的一角,维特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道与墙融为一体的门。维特拉开那扇门,可是拉到一半维特就停下动作了,因为眼前展开的光景稍稍让他吓了一跳。那是一个被石头制成的支架所撑起的大型木桶,高度倒不是很高,维特借助木椅的帮助,轻轻松松地就能跨进去。在支架下面则放了一些正熊熊燃烧的柴枝,看来洛施是早有准备。
  “我看你全身上下都沾满灰尘,活像数个月没洗澡似的,就擅作主张先把洗澡用的水煮沸……”
  洛施就这样抛下一句,然后就离开屋子。维特看着屋顶那个方形的空洞,认为应该没有人会故意看他的裸体,桶子也有足够的高度遮掩住他的身体,不让进来的洛施看见。
  维特脱下了沾满自己呕吐物的衣服,眼下的躯体与五个月前的没有分别,但名为维特的少年确确实实是成长了。维特虽然有自己成长了的感觉,但那是在这五个月间的经历所逼迫出来的。维特摇了摇头,不再想下去。他马上跳进浴桶,煮得稍微有点热的水正正适合现在的维特。  就在维特抱着双膝浮于越来越热的水面上时,洛施回来把剩下的柴火熄灭,然后把沾满呕吐物的衣服处理了后,才泰然自若的在浴桶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维特一直无言的看着洛施殷勤地工作,头脑则因为被热水沸得晕头转向,什么也没有想。直至洛施坐了下来,维特才随便的找了一个话题来说。
  “为什么这样照顾我?就让我被大家害死不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啊?”
  洛施忿忿不平的站起来,紧紧盯着抱着膝盖,以脚掌和背部固定自己的维特。维特完全没有反应,他看着的并不是存在于这里的洛施,而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救你还需要原因的吗?至于为什么会是我来照顾你,那是因为大家的家中都没有可以让你静养的空间啊!而且那些不救你的人,与其说是见死不救,倒不如说他们已经看不到除了那两个恶魔以外的东西了。”
  本来激昂的语气,在后面渐渐收细,维特也稍微注意到她那落寞的表情,但他没有反应。维特自己明白到,他本身也是恶魔,并不能因不知情就能免去罪孽。比起在维特国家流传的暧昧流言,这国家的言辞、情绪与事实要真实多了。这个无法轻易推翻的观点让维特的固有认知逐渐瓦解,甚至使他对于丝菲雅被带走的事实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现在的说话对象还要是他的恩人,这一切一切令维特无法说出任何话语,只能默默地等着洛施说下去。
  “为什么你要放弃自己?”
  面对着洛施的质问,维特挤不出半丝答案,因为那只是气话,令维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虽说与那两人认识不深,但也总算是战友,自己却就这样在旁边昏倒,留他们二人在台上被活活烧死。维特虽然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但也还没到要让自己死的程度。更何况在找到丝菲雅之前,他绝不会让自己死掉的。
  “其实之前那是气话,因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了……抱歉了,要你费心了。”
  维特勉强挤出笑容,怏怏不乐的洛施好像也稍稍放松下来了。她指了指挂在椅背上的衣服,维特对着她用力的点点头,她便走到外面关上门了。
  渐渐冷却下来的水温让维特感到很舒畅,之前冉冉白烟冒上那方形气孔的景象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维特感到再待下去就得生病了,虽然水温还不低,但在秋季正是最容易着凉的季节。维特拿起放到一旁的碎布,草草抹干身体后就穿上衣服,离开这个温暖的房间。

  “你为什么建造了那样的房间?”
  维特甫出来,劈头就向洛施问他灵光一闪的问题。洛施只是抬头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清理床铺和地上的呕吐物。维特看见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清理着,心中感到过意不去,便也主动请缨,洛施却竟然因此骂起维特来。
  “你还敢说你没问题?刚刚不就吐得满地都是了吗?如果不想再给我添麻烦的,就给我乖乖的坐到一边去。让你来帮忙,可能过一会就又躺在地上了。”
  维特被洛施的气势压倒,只好到门边的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洛施工作。洛施的白色短发伴随着洛施的一举一动大大活跃,与之相配合的是那张圆鼓鼓的脸孔,偶尔还会露出甜甜的酒涡。光看她的身型应该正值青春少艾,正在发育中的身体……维特突然别过头去。他想到这样去留意洛施是不妥当的,因为这就像是开始接受她、倚赖她一样。洛施倒是没注意到维特的异样,继续勤劳地工作。
  “啊!那些衣服让我来洗吧!”
  维特看到洛施以一个木盘子将他的衣服搬到外边,便急着把盘子抢过来。然而洛施只是凶狠地瞪了一眼,维特便马上退缩,全权交由洛施处理了。维特只能搬着椅子,跟着洛施到城镇外的小河边。
  看着洛施洗自己的衣服,维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就在维特思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时,洛施向他搭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维特。”
  洛施满意的笑了一下,酒涡随之展现于脸上。在看到洛施笑的一刻,维特突然明白到他感到不对劲的原因了。
  “维特,你算是很有品了。我照顾过不少人,更脏更臭的衣服我也洗过。有时候那些人会一滴不剩的吐到我身上,有些则借醉闹事。前面的种类还好,只要我洗一下澡就可以了。后面的种类则很麻烦,幸好有镇里的护卫们帮忙,我才能到现在都没出过什么事。”
  维特不知道这是否安慰他的言词,他知道的就只是这些说话更是逼使他将疑问说出来了。
  “你……该不会一直这样照顾着陌生人吧?”
  “是啊,照顾人就是我的工作了。这有问题吗?”
  理所当然的语气,维特感到非常诧异。
  “就算对方是恶魔,你也会照顾吗?”
  洛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以坚毅的眼神看着维特回答。
  “会!”
  维特感到的不协调、不对劲就是这个。洛施对恶魔的冷淡态度,随便把陌生人捡回家照顾,过度的委身。维特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也耐不住性子要干涉了。
  “你这根本不是照顾吧?而且连奸淫掳掠的恶魔,你竟也能断言自己会出手?”
  “对我来说,这就是照顾啊!更何况人们常说什么恶魔的劣行,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维特虽想无视自己的感想,但这一句刺激了他,让他忍不住爆发了。
  “什么叫没有意义?你一定是没经历过恶魔的暴行,才能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说八道。”
  “如果我就是恶魔之子,你还会这么说吗?”
  维特突然被吓呆了,他无法理解洛施在说什么。洛施没有管他,只是回头继续洗衣服,同时继续对话。
  “我是恶魔之子,这是母亲逝世前的遗言。详情我不需多说,这应该很清楚明白吧。”
  “你……你怎么还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
  “对我而言,只有强暴了我母亲的那人才是恶魔,其他的都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如果说因为这样就恨所有人,根本没有意义的。”
  维特终于恍然大悟,了解到洛施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维特想要做到更多事,而不是只为了丝菲雅而作出可能变得没有意义的努力。他想要少女与他同行,不单是因为两人想法相近,而且他的确被洛施抓住了。
  就在当晚,维特邀请洛施一起到首都,洛施只是为难的苦笑一下,便在地上就寝。维特有点着急了,他竟然落到地上,躺在洛施旁边以逼她答应,或是让维特躺在地上睡。维特知道自己很卑鄙,但他无法接受洛施继续着这种迷失自己的生活。
  “……我这不是不得不答应了吗?”
  近在咫尺的回答,洛施的背部就在维特的旁边,只要稍稍伸出手就能碰到。维特听到这带有笑意的回答,心中已在欢呼,但他仍不动声色的等着。
  “可是,我是不会答应的。你喜欢的就继续躺,明天早上你就得离开了。”
  洛施语气虽带笑意,但内容却是不折不扣的拒绝和逐客令。维特没有办法,只好知所进退回到床上。
  隔天醒来时,维特已看不见洛施的踪影。她留下的只有已洗净的衣服,还有换了草药的麻布袋了。维特自知过于深入,恐怕是已经触动到洛施的逆麟,甚至以后也不会再见了。维特皱起眉头,后悔自己昨天的失态。但一切也无补于事了,他的前方有任务,然后是丝菲雅。所以他绝对不能停下来,只能走到自己力竭而死,然后才能获得永久的休息。
  维特只是拿起麻布袋,然后仔细地扫视房间一次,便悄然离去了。

  CHAPTER 4
  没想到梦境的延续能让人如此乏力,加上昨夜班长的精神攻击,实在使我的睡眠质素变得极差。我有自信在关掉闹钟后,再回到床上能睡上十个小时。
  话虽如此,我还是起来把闹钟关掉,然后随便梳洗一下,准备和家人一同吃早餐。坐在餐桌背向厨房的位置,我忍不住打起瞌睡来,妹妹却毫不客气的扰人清梦。
  “大家,我不客气了!”
  从厨房拿出面包的妈在我身后掠过,同时妹妹就座并用力踏着我的脚掌,她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样子,对着面包拦途截劫呢?
  “那开始吧。”
  我睡意全消,因为痛楚是驱除睡意的有效良方。那滋味令面包的香气也变得黯然失色,我只咕哝一下便和大家一起吃淡然无味的面包了。

  由于今天比平常早了一点起来,所以我能和妹妹一起上学,只是她一直与我保持着约五米的距离,这使在后方的我不禁沮丧起来。
  “妹,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
  头也不回,脚步毫不迟疑,难道我只有害虫般的价值吗?
  “也许是蟑螂吧。”
  如果有一种物理现象唤作失热,那我的心一定是这种现象的最佳例子。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心被急速冷却……是失去热度才对。
  “我生无可恋了,妹。”
  装作要回头逆走的行为获得喝止,嘴角稍微一扬。不行不行,得演个悲情的样子出来。
  “你要到哪儿去逛?要跳楼的学校已经足够了,实验室也能为你提供多姿多彩的死亡方式。”
  这、这就是雪上加霜吗?枉我还期待妹拿炭来温暖我的心坎,太残酷了!
  赌气往回走的时候,妹妹冲过来牵住了我的右手,不让我离去。这样做我超级难为情的,不要用这种方式拉住我吧!步行上学的学生都往这边投来了刺热的视线了,放过我吧……
  “这都是开玩笑的,别生我的气嘛。”
  回头一看,妹妹露出了歉疚的微笑。我们定睛五秒,然后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这样耍笨的我们还真是幼稚呢!”
  “不知怎的,看到妹妹的样子笑意就不停涌出了。”
  一来一回的言语,将我们的距离拉开,只剩下右手的触感久久不散,作为这段短暂时唯一的凭证。

  “哥,先等一下。”
  我们一前一后地抵达校门时,前方的妹妹忽地停下来,我也收住脚步,看着那纹风不动的背影。
  “怎么了?”
  她依然没有回头,我只能看着她那熟识的背影在地上颤抖,伴着秀丽的长发驻留于她身后。
  “不如……组一队乐队吧。”
  难怪她不回过头来了,是不想看见我的表情吧,她很清楚我会选择的答案。
  “拒绝。我的音乐只会为你而存在。”
  我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这是妹妹的恳求,也是她关怀家人的方式。不快与窃喜拉成均势,结果是平分秋色。只是两种情绪依然存在,并没有混合或抵销,害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对。
  “是吗……”
  妹妹以右脚为轴,华丽的旋转半圈后把脸正对着我。她脸上挂着的是平日的微笑,加上她背后的晨曦、摇曳的头发,荡漾的裙摆……难怪有不少男生都得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了,真的挺迷人的,只是我是她的哥哥。
  “我等着你的演奏哦。”
  我走上前轻轻敲了一下对方的头。她只是吐了一下舌头,然后转身急步回到校舍了。妹还真爱操心,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说起来拖着手、捉弄对方这些行为是小学生的专利吧,难道妹对距离真的如此在意吗?

  “早上好。”
  瞬息万变的思绪被打得粉碎,讨厌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令昨夜的通话仿佛只是封存于脑海一角的个人妄想。我迈步起来,对方亦步亦趋的跟上来。
  “……没想到你也能有这些表情,虽然现在在班上只有我知道。”
  所以呢?我现在应割除脸上的不随意肌吗?让你看到我多变的表情还真是难为你了。
  “……看来我又惹你不高兴了,那你乐意接受我的赔罪吗?”
  我在中六课室所处的走廊末端,也就是楼梯所在处停了下来。后面微弱的脚步声顷刻静默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话题的延续。
  “我只是想把话说完。昨夜思绪凌乱,胡说了一番还打扰了你作息,在情在理也该向你道歉,还能顺道把话说完,毕竟有始有终才行。”
  眼前的女性眼睛红肿起来,虽然想说活该,但我说话不经思量也是事实。我深呼吸一下,然后无视附近经过的学生那刺人的视线,凑近眼前女性的耳边。
  “和上次一样吧,不过鸡蛋……可以的话还是换另一种三明治吧。”
  不想有人阻扰我们,这样我就不用过于迁就场合,从而希望对方能被自己说服,不再找自己麻烦。说完后我马上回头,没接收到她的回答就快速回到课室,她则过了一会儿后才悻悻然的进入课室。
  坐到座位上的我忽然觉得事有跷蹊,这时班长刚坐下来,其他同学则是在神色自若的谈笑风生。我一定是遗忘了或漏下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才令不协调感在体内丛生。
  “忘了也没办法,随它去吧。”

  过了一阵子,老师从狭隘的门中进来,开始了每天例行的仪式,唯一的用处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每人都遵守了最外层的礼仪,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起立、敬礼……坐下。”
  有条不紊的划一动作,也只有动作而已,内里空空如也。老师是一个声音,同学们又是一个声音,不过交织出来的只配被称为噪音而已。
  外面的天空被零星的云点缀着,有甜筒、动物、人、平行的直线等各式各样的图案。缓缓的流动,在圆形的河中孕育着万物,时而灌溉大地,时而吸取湿气,真是神奇……大自然怎么能容许我们这种无益的存在呢?
  随着铃声的律动,同学们都拿着各自的教科书离开课室,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留在座位上,那是我们几个人的选修科正好以这作教室的缘故。天上的云朵还在不停流动着……
  云朵的流动与我根本没有关系,还是温习吧,想这么多也没用。拿出了与现在上的科目有关的笔记,然后无视了周遭的情况独个儿温习起来。这情况只维持一会儿,老师便抱着一叠灰色的油印纸进入课室,把我的如意算盘打乱。
  “收好你们的东西,拿出纸和计算机就可以了。”
  甫进来便大喊的老师理所当然地遭受同学们的反弹,但这些声音旋即被老师的冷笑话给压下来了。
  “你们不打算拿出脑袋吗?那样可不行。”
  全场顷刻静下来……嘛,这已是司空见惯的场面了。同学们口里虽会抱怨,手仍会接过测验卷。我对这种突击测验已是毫无感觉,看着老师娴熟的派发灰色的考卷,心中只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厌倦。
  迅速地完成简单的考卷,看看大部份抱头深思的同学,然后又再埋首开始检查答案。在限时结束十分钟前完成可能的检查工作,凭现在的我应该已找不到错误了,纵然知道还会有缺失的地方,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看着抱头、皱眉甚至公然睡起来的同学,我不自觉地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空想,直至收卷的那一刻才中断。

  相近的过程出现了三次,也就是说我刚经过了三个连续的突击测验。从别的课室回来的同学也同样遭受三连弹的轰炸,回到课室还在叫苦连天。幸好,这个连锁在午饭前最后一节的国文课才宣告结束。同学们在课堂上都窃窃私语,讨论老师们究竟发什么神经了。虽然我不喜欢这些同窗,但前所未闻的三连击也真是一宗怪事,所以我也以聆听者的角色加入讨论。在与课堂无关的炽热讨论中,午饭的长鸣突然打断众人的对话,大家马上冲出课室,我也先走一步,踏在通往天台的阶梯上。
  “原来有在上锁,那么上次……今次也算是非法入侵吧?”
  班长的脚步声在已经远去的喧闹声中毫不突出,要是耳朵迟钝一点就绝对听不清楚了。拿着两个三明治的班长气喘吁吁的走到我旁边,然后从校裙的袋子中掏出一条短短的铁钥匙交到我手上。
  “我来打开吗?这不就是打算把我变成共犯的奸计吗?”
  虽然我的口气轻描淡写,但她的表情顷刻僵硬起来,并猛力摇头。我也没有展露笑容,因为那不是属于班长的。我也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把气氛弄得这么僵,我待会不就很难开口说话吗?
  一言不发的打开门锁,推开门后无垠的天际展现开来。我坐在上次的位置,她也坐到我的旁边,慢慢的使呼吸平顺起来。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三明治,两片雪白的方包中夹着火腿和起司,她则再次选择鸡蛋三明治。
  我们二人默默地吃着以塑料袋包裹住的三明治。逆风而行的我们越过一个又一个的云朵,味道清淡的三明治逐渐消失,以此见证我们走过天际。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的气氛缓和起来,我便把握机会开始对话。
  “你喜欢鸡蛋三明治吗?”
  “你倒是不喜欢呢。”
  我手里握着只剩碎屑的塑料袋,起来走到右方的铁丝网跟前,眼前开展的校园风景既熟悉又新奇。对于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我产生了寒冷的恐惧感。退后了一点再转过身去,踏着圆形影子的班长站在的的面前。
  “……倒也不是不喜欢,但是我尽量不会选择这个。”
  “为什么?因为过于平平无奇,无法吸引你的食欲吗?”
  “算了,别说这个话题了。你怎么弄到钥匙的?”
  班长并不慌张,她有条不紊的解答我的问题,只是结果完全没有惊喜。
  “这是我专有的特权。顺带一提,刚刚是开玩笑的。”
  结果不就是不回答嘛,反正我也猜到一点了,就随她去吧。
  “用回你的说话,我没犯校规,也没干预行政。”
  原来传闻中女性很记仇是事实,眼前的班长正是一个标准例子。
  “算了……进入正题吧。”
  “等一下,可以先让我说一个故事吗?”
  “快一点把话说完。”
  “那好吧。从前……”

  ***
  一个小女孩天资聪颖,家境更是足以容许她有求必应。这些优渥的条件营造了她的气焰和傲慢,加上她能轻松地做到一般小朋友无法做到的事,因此她自负的认为她是一个小小的王。
  这种想法直到她中一才有根本性的改变,契机是她的青梅竹马自杀了。遗书中说女孩只视该男孩为玩物,而且还让他备受孤立与欺凌。失去了理所当然的生活面貌后,女孩才醒觉过来,与之相伴的是女孩的自暴自弃。
  那青梅竹马是女孩的邻居,奇怪的是不论幼稚园、小学或是中学,他们都同校同班。这份奇特的缘分加上睦邻关系,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男孩对心高气傲、颐指气使的女孩唯命是从,而女孩也天真地以为男孩是专属于她的仆人,便一直以其手段将男主孤立起来。
  女孩了解到自己的丑恶后已是恨错难返,她选择浑噩的渡过生活。三年后,她碰到了一个与自己的氛围如出一辙的人。女孩透过那人看到自己的影子:只看着过去、鄙视他人、只活在自己的幻想中。那女孩因此执意改变,不能让自己继续堕落下去,那时她只是以那人为反例,用以提醒自己。
  结果女孩成功了,那人却依然故我……不,是更进一步的与外界断绝交流。女孩认为这样不行,继续下去只会陷入恶性循环,于是便主动打开缺口,不停接触那人以图改变他。

  ***
  “就这样,故事完结了。”
  这是哪门子的烂故事,根本就是说她自己吧。我没那闲工夫拆穿她,只想完结了这次会面后,就能再次享受安静一人生活。
  “想带出什么意思呢?”
  班长面有难色的看着我,似乎是以为我会明白,不过抱歉了,我完全不明白。
  “……我只是普通人,对于他表示深切哀悼是虚情假意,不表示就是冷血无情,那取其平衡就是刚刚好。我们是伪善的恶魔,但总比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或是顽石合理吧。”
  所以呢?我晓得自己是无理取闹,但是这些都没有意义。
  “所以我得怎办?”
  挑衅她,激起她的怒火,让她失望而回吧。讽刺的语气,不屑的态度,这些还不足够吗?不足够,她维持着为难的神色,不多不少。
  “回到大众的圈子,你现在该没有理由了吧。”
  “我拒绝。”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是绝无意义,把事实抛出来,这应该是最后一击了。
  “那已是无关痛痒,现在主因只有一个,就是我不喜欢你们。”
  紧握的拳头,她觉得被我愚弄了吧?不过她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说服的人。
  “那好吧。”
  她伸出右手,摆出了要与我握手的姿势。如果是作为终结的仪式,我倒是很乐意合作。只是她那豁然开朗的笑容教我无法释怀,情况一定没那么简单。
  “打算干什么?”
  “这是作为赌约的仪式。在这一年内,要是我能扭转你的感觉,算我胜利,不然就是你的胜利了。胜者可以要求败者做一件事,当然不是有求必应了。”
  她一定是笨蛋,还不懂得放弃吗?而且条件还对我压倒性有利,她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这条件对班长可说是压倒性不利,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相信你不会为了取胜而不择手段,而且……”
  欲言又止的班长,果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是就这样陷进去,铁定变得难以翻身。
  “你对自己很有自信吧?难道你害怕被我打动,所以不敢跟我赌?”
  要忍耐,这是激将法。要忍耐……
  “你的妹妹还真是可怜,有着这种懦弱的笨蛋哥哥。”
  头脑的理性在一瞬间清空,只余下愤怒的星火闪耀。我原想抽住她的衣领,但刚伸出来又制止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容许自己对女性动粗。
  “我家的事与你无关,少给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
  咆哮,然后把手挥到一旁。无补于事,因为妹妹也曾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要照顾一直原地踏步的梦者是非常痛苦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只是你杜撰而已。嘴巴吐不出这些辩解,反让情感流泻。我口中吐着的话语有着盐的苦涩味道。
  “我根本不是梦者!我只是一个成不了英雄的普通人而已!”
  无视在洪流中放下右手的班长,我跑到医务室伪称不适,然后在被铺的阴影下悄然泣幽。
  停止不了的哭泣,激动下的真心话终于令自己顿悟。我永远不可能进入北欧的神殿,在了解到这种无力感后,我开始选择了颓废的生活方式,以不让旁人干涉的形式。
  人的手很小,也很无力。我已经不想再抓住任何东西了。现在的唯一,是握着我手的妹妹,这已是我承担不起的沉重,所以我一直逃开。

  想着、哭着。从单薄的被铺感到光线变化,外面变得不太光亮了。在此之前有好几次的开、关门声,我无暇细顾,只留下了朦胧的印象。
  好像上次与班长的会谈也是弄得如此狼狈呢。脆弱不堪的琉璃必须远离尘世,不然只能化为一盘散沙,彻底消失。
  好累,好想闭上眼睛。妹妹还在等着我,还是撑到回家再算吧。
  掀起了盖着自己全身的被铺坐了起来,却看到班长在我旁边打瞌睡。她侧身靠在医院里很常见的橙色胶椅的椅背,整个人放松地陷入休眠。那姿势本来是看着我吧,这也是尽责的表现吗?
  除了二人外没有别人的静谧空间,盈满了日落山西的橘色光芒。我将旁边床的被铺轻盖到班长的肩膀上,然后提起被班长拿来的书包,蹑手蹑脚地步向保健室的门。她被阳光照着侧面,我则是准备逃离此地,远离她的身边。
  “再见了……大概会是最后一句话了吧。”
  独奏的苦笑在徘徊。下定决心不再拉扯,轻轻的拉开大门,保健委员的脚步声却在快速接近。
  “同学,你身体好一点了吗?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算大的声浪,在这日落西山的时点却已足够把打瞌睡的人弄醒,果然身后马上就传来窸窣的布料摩擦与惊奇的呼声。啧!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劳烦你费心,只是我已没有大碍。”
  身后的气息离开了椅子,但并没有接近。保健委员快速走到我跟前,在我耳边说起话来。
  “我可治不了你的心病,有需要的再来睡一下吧。”
  眼前的人笑了一下,拍一拍我的肩膀后便进入了保健室。
  “你要好好感谢你的女朋友哦!是她把你的东西拿过来的,还从放学后就等到现在了。”
  胡言乱语。女朋友什么的根本不可能,还自以为是的认为我有心病。不过怎也好,还是快点离去吧,不想再与班长扯上关系了。
  一言不发的离去,背后传来战战竞竞的回响,一直紧跟着我。步出校门后,我终于忍不住停下来。
  “你想跟着我一辈子吗?”
  “……不是。”
  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已被群山吞噬了一半的火球,那光芒轻轻的包围着班长。那瘦薄的背影加上右手握着左手时的动作,勾起了一种远去的异样感。好像梦也发生过类近的情形吧,我总认为她脸上挂着的必然是寂寞的微笑。
  “我只是想和你吃一顿饭而已。连续两次惹你生气,我实在感到很抱歉。”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没那闲情逸致再去应对她了,总让我勾起不好的回忆,谁受得了?避之则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管她自顾自的行走起来,她却不放弃,水泥地传来踏地的步履节奏,和我的如出一辙。
  “……算了,我投降了。你带路吧,先让我打一通电话回家。”
  停下来并从书包中掏出流动电话,拨打回家后便跟随着急步超越了我的班长。
  “……你好。”
  妹妹清脆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使我骚动不已的心灵得到了暂时的平静。
  “啊……是我。晚上我临时有约,不能回来吃饭了。”
  “是吗……那你要早一点回来,我等着你啊。”
  失望与担心的语调变化牵动了我的思念,可是……
  “嗯,你早一点睡吧。今天大概会弄得很晚,不用等我回来。”
  “……那好吧。”
  道别后切断通话,却发现在前方的班长倒着走路,也就是一直在看着我。
  “你很疼爱妹妹呢!”
  “与你无关吧。”
  班长又回过头去了,我紧随着她走在黑白交替的街道上。曳黄的灯掠过了无数次,话却是半个字也未曾出现。

  到达了一间颇为宽敞的快餐店后,我们轮流买晚餐,只是我的那份让班长抢着付清了。我们二人都坐下后,开始了无声的进餐。不过真的很难受,这种晚餐根本就是拷问。
  “对不起。”
  正当我停下动作,稍稍想想该如何打破闷局时,班长首先发言了。
  “就因为我生气了?”
  班长的面容使我无法置之不理:百感交集、有所顾虑、思绪的交错。还真是教我为难,明明只要不管对方,狠下心回绝了,麻烦就能消失。
  “是因为我的死缠不休,还有自以为是。”
  松了一口气,而且那个无法让人忘怀的面容实在是太犯规了,原来朴素也是一种致命的凶器,正常的男性也会动摇吧!讨厌的感情迅速消散,脑中一直被掩着的起源被发掘出来了。
  “……不,其实该我道歉才对。”
  班长仿佛看到妖怪一样,张大了嘴。原来我的道歉这样珍奇,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没回应,只是静静地搅动着大汗淋漓的饮品。冰块在云雾中滑翔,触碰着海与天的交界。
  “我沉湎于无谓的执着,更用恶劣的态度对待大家,所以是我的错。你不用介怀或自责,内疚的权利理应归我所有。”
  “不,该是我的错。要不是我……”
  连这个也要和我竞争吗?果然是要惹我生气吧。
  “这与责任无关,是手段……”
  “什么也好,我的错误绝不应由他人承担……”
  “你才是!像这样把责任全背到肩上,问题是不会被解决的。”
  “那班长你又何尝不是呢?”
  压抑着的声量交换着坚持,话语包裹的是话者的决意。打算独自扛下责任的我和她,相视而笑的她和我,在这短短的时间了终于建立了正常交流的平台。

  “KON。”
  在达成了二人都有责任的妥协后,以往在心中那冰冻的隔膜也开始融化。晚餐在闲聊中快活起来,我也开始偶尔露出笑容,是自然而然的那种笑容。原来不执着就可以轻松的笑了,不是因对象而决定自己该不该笑,我这样不算是无节操吧?
  “嗯。”
  班长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看来是较要紧的事了。
  “你今天说的英雄……”
  这个英雄,只是梦想而已,不想说也不会说。何况我们的交情还不到足以谈论这个的程度,顶多只是和因孽缘结交的损友一样,说一些生活琐事而已。
  “这个可以说吗?”
  桌面上只剩下两个随处可见的塑胶杯子,红与缘相映成趣,产生了花般的错觉。不一会,班长把头别到一旁,让脸庞的一半逃离从吊灯倾泻下来的光晕。
  “抱歉。”
  “不要紧,目前也只有妹妹知道。只要有适当的条件,和你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轻轻地啜饮只剩下一半的饮料,冰凉与酸甜的味道缓缓注满我的味蕾。班长也转过头来,以优雅的动作啜饮火红的鲜血。
  “是吗……”
  放心了?也许吧,虽然这种关系有点奇怪,但一个可以接受的同路人在自己身旁伴着,感觉还不错的。以往的都仅限于表面交流,对于这种人还是第一次产生了稍为深入的接触。
  “对了,还要缔结赌约吗?”
  我半开玩笑的打趣,班长只是摇摇头,同时露出狭促的笑容。
  “不用了,你假以时日也能回来。我相信着现在的你,不论感觉如何,终能扭正过来。”
  冰块撞击着杯子,已经失去绿茵庭园的浮萍堆在杯底渐渐消失。
  “是吗?我对其他人可不见得会有现在这样放松,可别抱太多期望。”
  她只是笑而不语,血被魔女吸干了,那下一个牺牲的会是我吗?又在胡思乱想了,还是快点回家吧。笑而不语的她也静静的站起来,陪我步上回家的道路。
  路灯的占领区域交错于地上,我们一步一步的跨过去。念头一转,身为男性的我应该把她送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可以吗?”
  平排的班长露出了恶作剧的微笑,就在察觉到什么的同时她已经拉住我的左手了。这、这是什么回事?看到我的反应,班长才满足的指了指前面的车站。
  “回家就不用了,就到前面的车站吧。”
  送你倒是没关系,但你的手、你……能不能离开我的身体呢?我慌张的缩起左手,班长也就放开双手,大步向前迈进。
  在有盖的公车站下,我站在她的后方陪着她。彼此都没说什么,望月稀星轻抚着大地,也洗涤着我们。这种安心的宁静使我很放松,这是之前的我绝对想像不到的,也许以后对着班长能有如面对普通的朋友一样吧。
  公车在银色的轨道上滑了过来,在这背景下班长竟有着公主一样的光环,朦胧的身影在公车的阶梯上向我挥手道别,然后便登上了银河列车远去了……又在胡思乱想了,多想无益!刚好路经我家那边的公车在前面停下,我便赶紧上车了。

  回到家中,漆黑一片的厅堂渗着冬日的寒冷,赤脚触碰着地面的我很能感受到何为寒冰彻骨。掏出电话一看,原来已经快要十二时了,我和班长不知不觉就度过了三小时吗?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水银在我的床上不规则的分布着,只是月光太柔和了,我看不清在我床上的到底是什么。到床跟前,我才能看见那是一个黑色琴身的贝斯,而妹妹正抱着它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
  “真是的……就这么想听我弹奏曲子吗?”
  自言自语的我苦笑起来。难怪在通话中失望之情如此浓烈了,这个妹妹真是的。我轻轻把书包放下,再开始做其他事。
  先为妹妹盖上被铺,然后我从衣橱拿出备用的两份被铺平放于地上,就在床的旁边。回头看一下妹妹的笑脸,很安详,很漂亮,栗色的长发呈放射状的铺着床和她柔软的身体,不知为何竟令我想把她拥入怀中。我不禁看得出神了,摇了摇头整理思绪。不过是妹妹,着迷些什么,还真是幻想过度了。从衣橱拿出了便服,便到沐浴间洗澡去了。
  洗完澡后,原打算喝一点温牛奶才睡的,但却发现我的房间从门缝射出纯白的光线,看来是妹妹醒了耶。放弃喝牛奶的打算,我直接打开了走廊末端左手边的门。
  甫打开门,便看见妹妹抱着纯黑琴身的吉他坐在我的床上。原来那是电吉他吗?看来我欠缺维生素A呢……慢着!为什么妹妹会拿着吉他在我的房间出现?
  “回来了吗?”
  面对呆站于房门的我,妹妹只以温柔的微笑问候着我。我也从惊讶中脱身,恢复了反应。
  “我回来了。”
  笑颜展开得更深了。突然感到家人的微笑是千金不换的精神良药,是因为班长的影响吧。先不管那些无关痛痒的感觉,这吉他是什么回事?难道打算让我用牙齿弹吉他?
  “可以说明一下这个吉他的用途吗?”
  妹妹露出了不满看表情,可是我没有问什么奇怪的事,按道理她不会有不满之处。我把房门关上,然后坐到地上的被铺,妹妹才再开口说话。
  “你忘记了我早上说的话吗?”
  “早上?啊……你难道要弹吉它吗?”
  今天早上她问的问题还历历在目,和现在的情况组合起来,就是我为她弹奏贝斯,她却向其他人弹奏吉他,结果还是成了乐队的一员。中埋伏了……不对,她还没找到鼓手和键盘手吧?只是看她得意洋洋的表情,应是胸有成竹了。
  “没错,相信你已经在脑海中把一切串连起来了吧。余下的人手都找齐了,你大可放心。”
  卑鄙的手段啊!这是欺诈吧?我绝不承认这件事的正当性。为了说服她,惟有找出突破口了。
  “那你的学习呢?今年你得参加大考吧?爸妈绝不会同意的。”
  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失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真的要屈服在其淫威之下?
  “只要你帮我隐瞒就可以了。”
  “别傻了,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为你隐瞒事实吧?”
  “不知道那些纸盒会不会长出腿来,窜到爸妈的房间呢?”
  这就是威胁和恐吓了吧?原来一切都是她布置好的剧本,我还想和柴刀女玩玩,不想这么快陷进既定的剧本,不过……
  “投降了,一切早在你的计算之内吧?”
  “一半一半吧。”
  面对着她的笑容,真的是完败了。只是这时间还不睡,对身体不太好吧。
  “有什么明天再说,这种时间还在这里,对身体没有什么益处的。”
  妹妹从扩音器上拿起琴袋,然后迅速的收好了吉他。她无视了我的说话,把吉他放到贝斯旁边后继续坐在我的床上,不过是限定于今天的地板床。
  “是对你的,还是我的?”
  被妹的手搭着肩膀,耳朵感受着妹的气息,她就在我的旁边。淡淡的香味搔着鼻腔,使我浑身不能动弹,主观地不想动弹。
  “别、别这样了吧。”
  “你以为是谁把我害得这样的?”
  肩膀被向后拉扯,我失去了重心,被迫躺在床上。妹妹也躺到我的旁边,只是耳朵感到的温度越来越高了。我闭上眼睛,不敢移动半寸。
  突然她的双手离开了我的肩膀,身子转到一旁不让我看见。温热离去以后换成断续而微弱的笑声,她双手应该正捂着嘴巴封着大笑吧。真是的,竟然这么戏弄我,可是我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躺在床上,用全身感受着与妹妹共度的这一刻。
  过了一会,我坐了起来,笑得不住颤抖以至蜷起身子的身影尽入眼帘。原来我还害她这么难过,真是抱歉了。
  过了一会,妹才从地上坐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珠,原来我真的这么富有娱乐性吗?害我的眼角也想挂着泪珠了。
  “对、对不起,可是哥实在是太、太有趣了,像一只僵尸一样……”
  又笑起来了,看来乱打乱撞戳中了她的笑穴,我有拿贝斯当笑匠的潜质吧?
  “是是是,我很纯情,所以变成了不能动弹的僵尸。真是感谢你的热烈支持。”
  妹妹这才连忙收住笑声,战战竞竞的向我道歉。
  “抱歉,玩笑开得过份了。哥不要生我的气吧。”
  还真是让人不知所措,笑时连身子都弓起来,道歉却也是真诚无比,这个妹妹真难侍候。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才挥挥手表示没有关系。妹看到后便安心的微笑起来,并站起来准备离去。我伸出手要她再等一下,她却不满的向我开火了。
  “皮肤变差了,哥你负责任吗?”
  是哪家伙为了玩弄我而留在这的?算了,别计较太多。
  “你为什么选黑色?”
  不满的表情缓和下来,这话题就可以了吗?真是奇怪的标准。
  “因为要迁就你,还害我找了近两小时。”
  “……笨蛋。”
  妹妹用右手拉着脸皮,伸出舌头做出了一个完美的鬼脸,然后便关灯关门,离开房间。
  “真是败给她了。”
  控制不住的笑意伴着我在原来的床上入睡,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会不会就此把一生的福气用尽了呢……
  在妄想中不经意间失去意识,去追寻潜藏而久远的英雄之梦……

  ANCIENT EPISODE 6
  维特只剩下一人,在前往首都途中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便干脆横下心来,回到本队申请人手才再继续执行任务。他与驻留在附近的队员会面,得知了大队的所在地后便马不停蹄赶路,希望尽快继续任务。
  在连续三日的路程下,焚烧的黑烟就像为维特引路似的在天边升起。维特看到这浓密的烟雾时,心中便不踏实了。之前那两人的事故还在维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害怕连大队也会生什么事端,那他在这就会变成独处异乡,这样他也难以得到有关丝菲雅的情报了。维特加紧脚程,希望能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维特眼前展现的是熊熊燃烧的村落,与肆意虐杀男村民的红色衣装士兵。疯狂地挥动着刀剑的都是新兵,维特打从心底厌恶这些士兵,但比起这些无法阻止的暴行,倒不如先解决了自己眼下的问题再说。维特围着村子绕圈,幸而士兵们都集中在眼前的虐杀,没把心思放到村落外边的世界。
  维特小心翼翼地左闪右躲,终于找到了站在帕斯附近的侦察队长。维特悄然从暗处走出来,有数个眼利的新兵不看清维特的身份就攻击了他,但维特轻松的从新兵们亢奋的动作中找出隙缝,轻松的穿越了搞不清状况的士兵们。这时帕斯和侦察队长才发现到维特,帕斯挥手把吃惊的士兵喊退,侦察队长则是面有难色的走到维特面前,把维特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你这小子……是故意选择这种时间回来的吗?”
  “如果我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另外两人就不用死掉了。”
  侦察队长闻言,口突然张开并形成了方形,维特某程度上也被吓呆了。
  “你这家伙是回来搬救兵吧?一个也给不了你,现在你一个人也得把首都的消息给挖出来,不然等着被那群野兽杀掉吧。”
  侦察队长露出轻蔑的神色,先盯着维特一会才再看向那些新兵。维特看到在这么短时间便变得如狼似虎的新兵,心中也不禁冒出了莫名的恐惧。
  “你们遇上什么事了?其他侦察队员呢?老兵们怎么一个也见不着了?”
  “老兵看到新兵们鞭尸,竟然就突然作反了,结果新兵在勇者大人的掩护下将老兵全灭。自那时开始,我们每到一个村落都会发生这种情形,少女都抓起来,其他则是毫不犹豫的杀掉。至于侦察队员们都是白痴,竟然大都让普通的士兵发现其身份,然后受尽凌辱而死。”
  “和那两人一样……”
  新兵们已经把村子清理干净,遍地的尸首散发着浓烈的恶臭,熊熊燃烧的房屋则使这里热得像接近太阳一样。掠过维特眼前的新兵无一例外地露出贪婪的神色,队长见状只能摇摇头,故意凑近维特说悄悄话。
  “这群士兵本来就是在荒野流浪的武者,只有没钱、没权势、没地位的流浪者才会笨得去当兵。现在他们的本性原形毕露,勇者也不过是一个男人啊……勇者很注意你,你得小心一点。如果你不想伤害无辜少女的话,待会就马上离开。”
  队长意味深长的说话稍瞬即逝,两人的距离又被一下子拉开。维特被轻轻的推开,队长则是回过头去,走到一直看着这边的帕斯跟前。维特虽然大约知道队长在说什么,他也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是无能的,但他绝不相信连帕斯也会自甘堕落,因此他选择今晚会留下来。
  帕斯听到报告后只回应了两句,便行色匆匆地追上那些新兵们。帕斯无视维特并就这样在他身旁擦过,维特更是加重了自己的无力感。维特选择紧随着帕斯,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了。
  渐渐地在维特眼前开展的光境,是在已经燃烧殆尽的小广场中,新兵们围着被绑上了手脚的女性。那些女性看上去年龄不一,最小的就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但最老的也不过是刚刚过了二八年华不久。她们衣衫褴褛,体无完肤,身上沾满了火焰所带来的灰烬。那个情境对于野兽来说是最恰当不过的天堂,至于对于维特来说则是变成了悔恨的地狱。
  新兵们都不敢第一个过去,只是目露凶光并围堵着女性们。此时,帕斯就第一个走出来,对着一个和丝菲雅的样子差不多的女孩动手。顿时,广场成为了人间炼狱,痛苦与愤恨的呐喊挤破了这个空间。维特无法阻止大家,亦对这种野兽般的行为感到恶心。
  维特受不住离开那广场,心中想着要跑得越远越好,队长却把他拦下来了。队长只是摇摇头,维特便失去力气的跌坐到地上。他现在的位置虽然已经距离广场一段距离,但撕心裂肺的悲鸣却是已紧紧抓住了他,让他无法逃开。

  接下来的日子,维特可以说是拖着浑噩的精神状态,行尸走肉的跟着军队前进。队长在帕斯面前费了不少功夫,才能使维特暂时免去职责,直到快要到达首都时才继续侦察。
  途中经过的村落和城镇,全都无可避免地被一群人皮野兽血洗,女性依旧被玷污。纵然对方已经派驻了一定数量与实力的士兵,但在帕斯的一夫当关及士兵们野性的欲望下,一切抵抗就似野草般软弱无力。对于维特来说,恶梦仍在持续着,而且还勾起了丝菲雅与村长的幻影。麻布袋中的草药已经被血与火彻底地摧毁了。
  直到一星期过后,维特远比普通人优秀的视力为他带来了救赎。在红衣们逐渐击倒黑衣们时,维特的眼角捕捉到洛施。她在村子的广场中照顾着无法逃走的老弱妇孺,这使维特生出了莫名的感动,也带来了严重的恐慌。
  维特不着痕迹的进入村子,然后在洛施面前现身。洛施一开始辨不清变得憔悴的维特,还以为是红衣士兵偷袭,便以身子挡在维特面前。不一会,洛施辨清了维特的脸容,这才放心下来,转头安慰老弱妇孺。
  “你快点离开吧!”
  维特对冷静下来,已经能够展开沟通的洛施作出劝说,但洛施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能抛下大家,不过……”
  洛施站了起来,转身凝视着维特。
  “你虽然是恶魔那边的士兵,然而你也是普通人,所以你绝对能明白的。”
  维特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洛施反而因此展露笑颜。
  “这就证明了,我救了你是对的,只是没想到会有和你再会的一天。”
  身后士兵的高昂咆哮为在场的人带来了战果,除了对话的二人外,大家都露出了灰心的表情。维特越发着急了,但洛施仍只是静静的笑着。
  “赶不及了!快点逃走吧!”
  “我不会逃的,正如当初我没有在你面前逃开一样。”
  大部份士兵直接穿过广场,打算追逐已经逃离的年轻女子,少数的士兵则是围着广场中央的众人。维特自虐的大笑,新兵们虽然对洛施虎视眈眈,但在缺乏勇者的许可与绿衣士兵的异常表现下,没有人敢踏进这个广场一步。
  “我只能拯救你一人,你却是一个人也抓不住。”
  笑声过后,维特以嘶哑的语气嘲讽洛施,洛施却是无动于衷。
  “你一个人也拯救不了,包括我。”
  洛施虽然收起了笑容,但在这么多士兵包围下却能泰然自若,以闲谈的语气回应维特,维特却只能以苦涩的表情回答。在无声的二人中,一个人正准备踏进这领域。帕斯从让出路来的士兵那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以鄙视的笑嘲讽着二人。维特在他重回部队那天开始,就已认定他认识的帕斯已经彻底死去,但现在他却要以过去的帕斯作标准,跟眼前的野兽之主谈判。
  “帕斯,这女人是我的。”
  士兵们看到维特指着洛施,都发出了响亮的嘘声,但当事者三人只是屹立着。
  “所以呢?你要我们大家怎样做?”
  帕斯挑衅性地反问,士兵们随即大笑起来。
  “不要动她,而且我有了她就能振作起来。仅存的侦察兵是买少见少吧?大概只有我才清楚你想要什么样的情报,看到这女孩高兴,我才会去收集情报。这样吧,已经杀了的就没有办法了,但还没杀的请你网开一面吧。”
  听着维特的话,帕斯的神态从鄙视转为愤怒,再从愤怒转为轻蔑。洛施完全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也没说话,仿佛她已经成为环境的一部份似的。
  “……天真。”
  帕斯用看着在地上爬的虫子的眼神,狠狠的贯穿了维特,可是维特并没有畏缩,他选择的是直面帕斯。
  “你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就算这村子没事了,下一条村子也一样会被我们摧毁。你一定早就已经明白这问题了吧……既然你想的话,就随便你吧。”
  帕斯抛下了维特,让士兵们马上再出发前往下一个村落。士兵们虽然都以凶狠的视线刺向维特,但换句话说也就只是这样而已。洛施正面扶住了现在才失去力气的维特,让他坐到一旁休息。
  “看来我待不下去了……”
  洛施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维特坐下后她便回头照近那些老弱妇孺了。维特本来期待着在战斗中只负责闪避的队长会出现,但刚刚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在他眼前掠过,独独是缺了队长的面貌。拥有洛施,但失去其他一切,他已经利用不了军队,军队也不再需要他了。

  “我偶尔到这来,竟能陪你演上一道滑稽的闹剧。那天晚上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不敢肯定自己能否把性命交到西边的人手上。现在你已经证明了,你值得信赖。”
  洛施察看过大家一遍后,便坐在维特的身旁闲话家常。维特听到洛施知道当时他话中的含意,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只知道你是西边的人,详细的就不清楚了。西边成长与这边成长的人会带着完全不同的气质,我勉强能分辨出来。”
  维特就像挨了一记闷棍一样快要昏过去了。之前洛施是在知道他是西边的人的情况下接受了维特的发言,现在却能如往昔一样闲谈,这说明了洛施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人的身份。这种认知所带出的同行方案,让维特都哭笑不得了。
  维特察觉到自己的幻听与幻影又再消失了,他明白到自己要求的只是一所安心之处。之前温柔的萨满、热闹的军队、博爱的洛施,这些都很能使他安心。洛施答应了他的请求,其实他是挺高兴的,不过维特不擅长表露正面的情感,便绷着脸低下头去。
  “我已经不能回军队那边去了,这算是帕斯给我最后的人情吧。”
  “帕斯?”
  “也就是刚刚那个大个子,突然就变成了勇者,带领一堆当了士兵的流浪武者打过来了。”
  洛施首次展现出一副非常有兴趣的样子,这刺激了维特的某部份情感。维特毫不自觉的对洛施产生倚赖,他对洛施说出了自小以来的故事,洛施则如平静的大湖一样彻底吸纳了维特澎湃的情感。
  “那,我们逃吧,我大约已经猜到丝菲雅在哪了。”
  “啊?你马上就能知道了吗?”
  老弱妇孺都在归来的年青人搀扶下回到家中。坐在一旁的维特穿着的绿色军服虽然很显眼,但民众看到洛施在和维特亲密交谈的模样,也就变成只看两眼就离去的程度了。维特心中也有数个猜测,所以洛施的言词并没有使他有多震惊。
  “都是猜的,我也不肯定。不过必须前往首都这一点是无容置疑的。”
  “是吗……我们动作得快点。等他们到了下一个村落,就会马上全速冲到首都了。”
  洛施点了点头,维特的双腿也恢复了力气。洛施俟家俟户向幸存的人道别,不少人相当激动,所有人都打算送点什么给洛施,可是洛施都一一婉拒了。洛施只问一户较富裕的人家借来了一套衣服,让维特换上后便匆匆上路。

  CHAPTER 5
  我在聚光灯照射不到的台下看着父母的演出。台下一片静穆,但绝不是死寂,连八岁的我也能从扩张的毛孔感受到,那是热闹的前兆。穿着无带紫色晚礼服,扎着小小的黑色髻,纤幼的手指在黑白棋上俐落的纵横交错,在钢琴前陶醉于演出的正是我的母亲。在钢琴旁的是闭上眼睛感受钢弦律动的胡子大叔,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燕尾服的他真的很英俊……那是我的父亲,梳到后方的小小金色马尾在灯光下闪耀着。
  钢琴的奏鸣与小提琴的呓语互不相让,互相交缠,最后融为一体,升华为绕梁三日的旋律在场中漫游。我被这股旋律勾起了心脏的不规则律动,眼前的父母迷濛起来,后来我才了解到,那是名为感动的汹涌。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场看见父母的演奏,那种逼力和感染力是以往在萤光幕中绝不能感受到的,只可惜那亦是父母的最后一次现场演奏了。
  似乎演出获得了意外的好评,在飞机上父母二人皆表露出欢欣与雀跃,面前的红酒变得越来越少,难道都跑了上父母的脸颊吗?母亲招手要我坐到她的腿上,我便挪动到旁边座位那柔软而带有香气的双腿上。我那双小小的手摸到的是粗糙的质感,想当然父母都已经褪下了正式的礼服,换上了休闲的服装,但是这却使我感到很温暖。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母亲,因为她穿着礼服的话,我便无法接近了。我舒心的伸伸懒腰,父母都怀着温暖的微笑摸着我的头,我便在母亲的怀中安稳的进入梦乡。

  睁开眼睛,我已经躺在温暖的床铺中。父母都在身旁发出了轻柔的呼吸声,音波撞在气派宏伟的装潢上化为无声。应该是父亲把我背到酒店吧,这样幻想着的我心头喜滋滋的,便乘机亲了父母一下,当然那是轻轻的、蜻蜓点水般的。
  因父母工作关系,我很早就能打理自己最低限度的起居。我小心翼翼的钻出床铺,然后梳洗起来。梳洗完毕后,看到父母还没起来,我自己那小小的小提琴盒则和行李一起放到床正对着的电视前方。挂在墙上的古老小型吊钟诉说着已经天亮了一段时间,那应该没关系吧,即使是恶作剧。
  打开琴盒,一个弦右方的音箱上有一道小小刮痕的小提琴在眼前展现。我轻轻的抚摸那道刮痕,回想起当日的顽皮,教我不禁噗嗤一笑。左手拿着琴颈把小提琴拿出来,右手则俐落的取出挂在琴盒另一边的弓,用左手中指扫了一下马尾毛,看来不用上松脂了。放到肩上尽量放轻力度的拉,然后做好了调音工作,恶作剧的准备完成了。
  其实恶作剧就是俐落地把父母成名的曲子拉奏一次。由于要背着父母练习,所以速度很慢,只记住了少部份,不过我想已经足够了。我深呼吸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开始了对父母的恶作剧--英雄交响曲。
  流畅的音阶倾泻而出,化为激昂的旋律,我的心情跟着节节上扬的音阶跳动起来,传到了父母的耳里。父母的手、身体、脚都有动静了!直到刚才还害怕酒精加上疲累会令这二人很难从床上起来,看来也不是想像中那么大影响。
  如果有种情况能成为‘一鸣惊人’这词语的教材,我想现在就是了。父母把腰直立起来后,眨了两下眼睛,又掐了掐对方的脸庞。
  “好痛!”“好痛!”
  脸颊红起来了,可是父亲却高兴地冲下床抱住我,母亲则尖叫起来。尖叫维持了大约三秒,母亲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在床上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奇怪了,难道我不该拉这首曲子吗?母亲为什么会哭泣呢?
  “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会流泪。”
  父亲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放手让我到母亲身边。
  “还真是让人感慨良多呢……这首曲子。”
  父亲搔着乱糟糟的长发,看向房间的窗外。母亲则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以怀念的眼神把自己放到回忆的流动中。
  “想当初你就是以这曲子向我求婚,还说这才是男人的浪漫,还真是败给你了。”
  “哈哈哈……我小时候想当像海克力斯、亚历山大之类的英雄,结果却把梦想奉献给你了。”
  父亲用迷濛的眼神看向母亲,母亲却是把头转到一旁,不理睬父亲。奇怪了,母亲怎么满脸通红的?
  “都这年纪了,还提这些往事干嘛?”
  父亲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从窗边走过来。
  “对,没想到这孩子还留有这么一手。我们要退休了吧?”
  父亲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哈哈大笑。头上传来了唉声叹气的声音,母亲应该像往常一样无奈地苦笑着吧。

  温暖的手离开了,同样温热的浓稠液体滴到头上。抬头看上去,母亲消失了,父亲消失了,只有两个徒具人形的皮囊在抱着我。他们流的血染湿了我的衣衫,口中滴落的血流则把我的头部沉浸其中。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我怎样也挣不脱尸体的纠缠,犹如襁褓中的婴儿一样。
  旁边传来了风吹树摇的沉重声响,看到了月亮澄澈的月色,望月的光芒与远处的灯光有着同样的色调。不能动弹、不能思考,但因此而对一切变得敏感,连无声于空中滑下的白色吉普车也被我烙印在视网膜上了……

  ***
  “啊!”
  从床上弹跳起来,妹妹的声音突兀地自旁边传来……旁边?转头一看,换好了校服的妹妹正并脚坐在电脑椅上,还拿着以白色作主调的新潮手提袋……
  “迟到了吗?”
  妹妹从书桌上拿起闹钟放到我的眼前,慌张的我在看到时间的一刹那便踏实起来……以灰烬的心态。
  “八时十五分了。因为哥你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连闹钟也不能把你弄醒,害我得等着你起床。这样我们便已经迟到十五……十六分钟。”
  无奈地握着闹钟的妹妹把闹钟放回书桌上,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房间。看到那高挑的背影,我下意识地把她留了下来。
  “妹,为什么要留下来?”
  她没有看过来,但却收住脚步,伫立于门前。
  “哥经历了我无法想像的悲剧,我可是一直都很担心你的!因为哥哥一点也不坦率,妹妹只好在附近注视着了。”
  “……谢谢。”
  整件睡衣被冷汗浸湿,手心也滑腻腻的,加上冬季的寒意,使我浑身打颤。纵然妹妹的话驱不散身体的恶寒,却使恶梦的淫威不再,从心坎涌出暖意。
  “那我在客厅等着吧,手脚快一点。”  头也不回的步出房间,我这才如梦初醒的快速准备,只是这还是让妹妹多等了五分钟。从洗手间出来时,妹已经在玄关等着了。我马上走到玄关,紧随妹妹离开屋子。眼前是妹妹悠闲的脚步,背后是已经自动上锁的大门,这一刻,恶梦似有还无的余韵自我的心头消失。冒血的影像在门关上以前仍如幻灯片般掩盖住我的视线,令我一分钟就能解决的梳洗也得多拖上四分钟。
  在升降机的门前等着,我并没有和妹妹说话。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喧闹而是宁静,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只是闹钟也无法唤醒我倒是头一回发生。电梯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光辉的殿堂慢慢照亮了半封闭式的通道。从照明不足的通道走到通往脚下的明亮密闭空间,妹妹的表情也渐渐明亮起来。

  “喏,哥。”
  刚摆脱了惯性带来的飘浮感,妹便在只有二人的狭窄空间开展话题。这个环境,就算怎样说下去,下沉的升降机终会迎来终点。
  “想知道什么事,干脆一点问吧。”
  妹伸出一下舌头,还敲了敲自己的头,妹妹果然还是妹妹。
  “我根本用不着那么神经兮兮,真是的……”
  面前的双层铁门顺畅地打开了,妹妹率先步出反射着冬日那柔和光芒的云石地板上.然后转过身俯下腰来,朝着我嫣然一笑。
  “可以告诉我那梦的内容吗?”

  ***
  “唉……”
  不知为何我再次到天台消磨午饭时间,不知为何班长坐到我的旁边,不知为何我自然而然地和她说了今天早上的事。三个不知为何合起来就不能用偶然来推搪吧?
  “年轻人常常长蹉短叹可是会发霉的。”
  这个人一定是魔女转世吧。我在她身边总维持不了常态,必定是受某些魔法影响所致,只是这魔法似乎无法影响我对其他人的态度。
  “感谢你这个独具匠心的冷笑话,连北极熊也因此冷得僵掉了。”
  看见班长因此扁起嘴巴来,然后默默地吃着鸡蛋三明治,我心中的一角松懈下来了。
  “班长。”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以疑惑的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每一天都吃这东西?难道你喜欢这味道吗?”
  她只是难为情的笑了一下,看向远方那还带着浓浓绿意的山头。
  “不喜欢。”
  不待我说下去,她指向山头那绿丛中。
  “可是,即使是冬季,那些树还得让自己的孩子在寒风中受苦。要说明的话,这应该被称为命运。”
  她露出了只属于逝去之人的孤寂微笑,使我脑中那母亲喜极而泣的影像与她重叠起来。看来她之前的故事还是有多少真实掺杂其中,不过事不关己……慢着,她回避了我的问题吧?
  “那你的妹妹后来怎样了?”
  “突然说有急事,就自己跑回学校了。”
  我没有对班长说有关恶梦的内容,至于连妹妹也不知道的恶魔与英雄之梦更是绝口不提了。奇怪的是,我说了一半不到,妹妹突然就抛下“急事”二字跑回学校了。
  依然看着远方的班长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她朦胧的背影忽然使我明白到,她的魔法就是母亲的氛围。难怪我会如此露骨的抗拒她的接近,不过是一种无聊的自我保护而已。为了打消这些不必要的想法,我拿今天使人怨声载道的话题来转移焦点。        “你的分数如何?”
  正在看向远方的班长吓了一跳,苦笑着看过来。
  “是指今天的吗?”
  颔首,班长只能皱起眉头,说着“不行、不行”,看来糟透了吧。
  “你又如何了?”
  闪亮着好奇光芒的双眼,伴着身体靠近过来.我下意识地向后仰开,口中勉强吐出话语。
  “不、不过不失吧。”
  班长不满地回到原来的姿势,我也因此松了一口气。她为什么能毫不介怀地接近我,不论是昨天还是今天,态度太熟不拘礼了吧,而且我和她可没熟稔到那程度。
  “也对呢,有着天才般的妹妹,你也不可能会有丢人现眼的分数吧。”
  妹妹是天才吗?班长没有看过她挑灯夜读的情境吧?一直以来的孜孜不倦换来的是轻率的称号,只是近来她的确有点松懈下来了。
  “别闹了,这和遗传等没有关系,而且妹妹的成绩可不是单纯因聪明就能解释得到,我也是。”
  班长此时露出异样的笑容,那是不甘心吗?还是因为羡慕?勉强解读的我得不出任何结论。
  “我知道。”
  班长站起来,拉开了沉重的铁门,却没有走下去。
  “因为你们根本不是亲兄妹。”
  在理解到话语的意义之前,我已经站了起来,久久没站起来的身体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视界顷刻被乳白覆盖,无法保持平衡的身体也得扶住收藏楼梯的建筑。气人的是耳朵并不受影响,清晰地听见于吟哦的喧闹中悄然离去的足印。
  “究竟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这疑问充斥于我的心头,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世,而且在这充斥金钱腥臭味的城市中,应没有人能从刚成名的父母寻找到我的线索才对。
  正当知觉与视觉恢复正常,不识趣的上课铃却吵起来了。我生出莫名的闷气,将带着钥匙的锁震落在地上。颤抖着的鞋尖和铁门,却助长了我的无名火。
  回到课室,由于选修科目的关系,大部份人都三三两两的离去,班长亦已不见踪迹。这段课我也得到别的地方上,因此只能无奈地从桌子的抽屉中抽出书本来。书本被抽出来的时候,一张小小的纸条自抽屉中出来,飘然落到地上。我捡起洁白的纸条,抱著书本步出课室。
  心想应是班长的联络,打开纸条却没有发现署名,字迹也潦草得难以辨认。按道理班长没必要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吧,那这封怪里怪气的字条究竟有什么阴谋在内呢?上面写着的只有时间和地点,虽然地点是音乐室这点让我有点在意,不过应该是某人的恶作剧吧。
  在怨声载道的分数公布及背诵如流的经文探讨后,我将疲惫的精神勉强拖回教室。班长好像还没回来,那事情就简单了,只要守在课室就可以了。现在离纸条上所写的时间相距约半个小时,我就不相信她在半个小时内都不回课室。
  只是事情发展真的挺让我惊讶,班长还真的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妹妹冲进了值日生快要打扫完毕的课室,以狂风扫落叶的大动作将班长的书包拿起来,同时无视我的错愕,拉起我狂奔。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疑问追不上驰骋的妹妹,被远远的抛在后头。
  “你拿着别人的书包干嘛?还一言不发的拖着我走,这是小偷的行为吧。”
  “你没收到纸条吗?书包则是我替别人拿的。”
  速度没有减慢下来,脑袋里生锈的零件终于在速度的薰染下咬合,全速运作起来。与此同时,破旧的校舍所抵挡不住的摇滚也化为金色的浪潮向我袭来,只是这声音不太对劲……先别管了,除了书包外其他的疑惑都解开了一大半。班长的书包与妹妹又有什么关系呢?心中按照妹妹的性格推论出各种可能性,音乐教室就在向下狂奔四层楼的我们眼前,现在得先问最不可能的假设。
  “妹,先停下来,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妹妹停下了她的动作,纤弱的手在夕阳下舞动着,身体以起伏作呼应。
  “要是有关贝斯的话,这里面有。”指着音乐室的妹妹朝着我笑道,就像是已经解决了一切问题似的,但当然限于她能想到的问题。
  “这书包的主人是谁?”
  霎时间,妹妹露出了怜悯的表情,难道我问错了问题吗?我当然知道班长是我的同班同学,但妹妹应该不认识她,加上妹妹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因此只能认定是我弄错了。当然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但愿是我痴痴的空等了半小时。
  “我们的键盘手,也是你的班长。那我就进去了。”
  心中说了无数咒骂的话,门扉在我们前斜斜的打开,流畅的卡农顷刻注满这个空间。妹妹进去惬意的挥了一下手,站有黑板前方的三人组也向着妹妹挥我致意。
  “让我来介绍,他是我哥哥,是最后一块拼图。”
  听到这种没料的笑话,吃吃的笑声竟能随之而来,让我的智商从本能上感到恐惧。妹妹随意地把书包放到音乐室中央凌乱堆置的座椅上,再跑到黑板前方拿起红色的结他,看来她并没有把家中的带来,那应该是从学校有关方面借来吧。
  再看一下其他人,班长伫立于纯净银色的键盘后面,两名不知名的少女则分别拿着一双鼓棍和一支拖着长长尾巴的电木吉他。早已映入眼帘的纯青色贝斯……我还是离开吧。
  “那些盒子……我要扔掉吗?”
  妹妹,怎么你能用如此温婉的语气说出这种杀人的话语呢?僵住的身体使我做出了一个要转不转的尴尬动作,装作轻咳并转过身来。妹妹展现出那恶魔般的微笑,指着放在班长后面也就是窗下的贝斯。
  “这种剧毒般的颜色,会令弹奏者被毒死吧。”
  妹妹却皱起眉头来,对我投以怜悯的目光,在场的其他人反是讪笑起来。
  “你该不会想拿这些借来的去演奏吧?”
  对哦!如果是练习的确没有故意带乐器回来的必要性,我的脑袋该不会因幻想而变得异常吧……
  “可是就只有贝斯这样亮丽,难道没有其他选择吗?”
  “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支了,要换的话可换不回来。”
  这方面妹妹倒不会玩弄我的,那就算了。对着三人进行颔首致意后,便随性地抛下书包,拿起剧毒的贝斯调音。
  “这…这是什么回事?”
  这贝斯的触感与家中那个有着微妙的分别,音色也是。但我能感觉到这贝斯并不简单。妹妹若无其事的笑着,这厉害的东西她是怎弄来的?她绝不会告诉我吧,只能在心中抱着对她的谢意了。
  “那么,先来一首‘绿袖子’吧。”
  妹妹举手大声呐喊,其余三人都看着妹妹的背影点头,只有我一人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可能跟得上吧,那岂不是没有前来的意义了?”
  “你应该听得到我们的演奏吧?”
  我点点头,班长便继续说道。
  “那你也应该听得见这音色的欠缺,你只要填补这空缺好了,你一定能够做到的。”
  我怎可能做到?我只为担任主音的妹妹弹奏而已,而且我感到的不对劲处……就是奇怪的熟练与流畅所掩饰贝斯不在的空虚感,这情况应该没有我介入的余地。
  正想反对之时,作为主旋律的主音与鼓声已经响起,我也只好收敛心神,好好尽自己的能力去填补空缺。
  流转的音色开始从乐器的单调声音中交织出来,快速的摇滚版绿袖子开始从耳边注满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带动着手指那不规则的律动,而且那种故意虚掩的感觉也消失了。左手开始按住不耐烦的钢丝,再以右手的手指轻拨拾音器上那敏感地带,贝斯不由自主的颤动令不完美的旋律升华,带领着我的精神翱翔。这真的是我第一次接触的摇滚乐吗?虽然说只是低音部份的和弦,但也没有马上上手并和大家配合得非常熟练的可能性吧。
  相视而笑的众人都非法满足,因此在作为热身的绿袖子过后,接上来的便是比较轻快的流行乐。我对那些近代乐曲可说是一窍不通,因此无法奏出像样的和弦,果然刚刚的是一次幸运的偶然。我慌乱的手渐渐停下来,从以为能一步登天的自欺欺人变成同台的观众,四人好像早就预料到此情况,以娴熟的手法虚掩起欠缺贝斯的乐色来。
  练习至嫦娥俯视大地,令寒宫的孤凉也传遍地上时,轻快的音乐也渐渐枯竭……终于放下音乐的众人就这样把东西丢下,然后爽快地提起书包离去……不用收拾吗?
  “就这样放下也没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
  妹妹在音乐室门前停了下来,前面的三人挥了手便转身离去,妹妹则是在书包内左翻右翻的,却没有离去之意。
  “啊……找到了。哥,你去把窗关好吧。”
  当啷的钥匙声传到耳中,原来妹妹是负责人,难怪其余三人会先走了。把窗一个个关上后,我才关掉电灯,让妹妹锁上音乐室的门。
  我先到校门等,因为妹妹还得把钥匙还回去。右边是上坡的道路,炫目的白光,柔和的黄光,战栗的红光在眼前交错而去,偶尔会有公车在右方的空白区域减速,然后再度疾驶,扬长而去。
  呼出雾白的气息,却在顷刻被风溶化。在寒风的冲撞下,本来勉强算是暖和的身体一下子冷了下来,使我不禁打起冷颤。
  本来还有多少温度的脸被从后伸过来的手夺走了仅余的热量,吓了一跳的我并没有惊呼出来,因为吓倒了我的只是双手的温度。这个瞬间的触碰令我回过身去,妹妹却是先一步向校门左边跑去了。
  “啊……真是的。”
  不经意的苦笑着,我把视线别开,远离那残留着零星之火的建筑,追逐着前方的女孩。妹妹跑了一会后便停了下来,与高采烈地朝着坡道上的我招手。道路旁的建筑多已变得灯火通明,是在准备晚餐吧,料理的香味在这窄长的道路弥漫着。我没有挥手回应,只是将双手插在裤袋内,低头默默地走。
  “哥,你怎么了?”
  妹妹故意走回来,和我并肩而行,我只是摇了摇头,呼出一口寒雾。
  “这晚上好像突然冷下来了。”
  妹妹闻言只是看向天空,慢慢走着,我也看向透彻的夜空。星与月在没有光的河流上滑翔着。
  “也多亏这样,夜色才能如此澄澈,即使是较黯淡的三等星也能勉强看得到。”
  妹妹漫不经心地说,可是对我而言,星空愧丽不是因为其存在本身,而是人的赞美使然。人永远只能看到水面上的冰山,其下的千千万万则如同不存在的被忽略。人能抓住的实在太少了,因为人的存在何其渺小,只能把寄望放到最顶尖的一角吧。
  “话说回来。”
  妹妹的声音把我脱线的思想拉了回来,家就在前方不远处,妹妹却停下来,以深遂的瞳孔凝视着我。
  “要你马上就开始和我们一起弹奏,我最初是拒绝的。”
  这真的让我吃了一惊,原以为这个强硬的做法是妹妹的主意,现在看来是另一个鬼魅般神秘又难缠的角色作梗。
  “结果却是相当不错的,虽然你不会弹奏后面的歌,但你的手指随着节奏在动。”
  原来我的手指有在动,我自己也没有发觉呢。
  “果然是不同的,两年的差距也……”
  “你说什么?”
  “没事,快点回家吧,我肚子饿得扁下去了!”
  勾起的嘴角在身边掠过,向着那唯一的一角归去。我应该会一直为那笑容坚持下去吧,纵然……

    回到了已灯火通明的家中,妹妹已坐在沙发上按着电视的控制器,看着她的侧面使我有点目眩。对了,由今天起是我负责做家务的,不赶紧不行,我快速把衣服换好后,就开始准备晚饭。
  我把米淘了一次就放进饭煲中,然后把做为晚餐的疏菜粗糙地洗洗,就放到一旁沥干。把锅注满半锅水,让炉火把它煮开。在等待泡沫出现的空隙,我把洋葱去皮切开,顿时刺激鼻喉的气味慢慢弥漫整个厨房。咳咳,在擦眼睛的时候瞄到妹妹站在厨房门边。
  “怎么了?”
  我把切好的洋葱放在原处,转身把处理好的猪扒从冰箱拿出来解冻。汤锅刚好煮沸了,接着都将不用怎么处理的汤料一股脑儿倒进去,放上盖子让这汤慢慢煮沸。
  “哥,你知道在这镇上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世吗?”
  妹妹以右脚支撑,左脚脚尖轻触地板,并把身体倚向餐桌那边的门框。
  这个问题令我马上想起班长在午间时说的话,不过这也不足以证明班长知道我的什么。 我下意识地把油加到锅里加热,然后抛了一堆洋葱碎,炒至微焦时便就放下刚才的猪扒稍微煎一下。
  第二个人选啊……是那个扰人的记者吧,算来那家伙也该步入花甲之年了,记忆中的他已是一副沧桑的面孔。
  “是小时候那记者吗?”
  在猪扒大约半熟的时候,我倒了一碗混了生粉和水的汁,洒了些许酱油调味就盖上锅盖,用细火慢焗。
  “那是从别的镇过来的.”
  妹妹略微皱了一下眉头。此时我把煮好的菜肴勺上碟子递给她,妹妹把那拿到餐桌上,然后再回到刚刚的位置,我试着搜寻记忆内的面孔,结果只有之前想到的那二人。
  “你是说班长吗?”
  妹妹这时颔首,原来妹妹和班长不是一票的,莫名的安心油然而生。
  “该不会那记者是班长的亲戚,然后借故接近吧?”
  我随口掰了个理由。
  “那不可能。”
  妹妹却是一口咬定了,这反而使我困惑起来。
  “你怎么知道?”
  我注了少许油到锅中,稍稍加热,再洒上一点蒜蓉,香味顷刻四溢。
  “很简单。”
  她把已经用沸水洁净过的碗筷拿到外头,同时散开的声音自餐桌那边传来。
  “因为我早已调查过了。”
  那平静的嗓音包含着令人惊讶的内容,说不定这妹妹一直在装傻,实际上她是个厉害的名侦探……
  “你该不会是那个随性的英国绅士吧?”我失笑道。
  “真是感谢您的赞赏,我最佳的萨满助手啊!”
  加大火力,将沥干了的菜都放进去炒。妹妹这回搬了一张摺叠木椅,坐在厨房门前才再严肃起来。
  “那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毕竟我们都已组了乐队两年了。”
  “慢着……那你在回程时说的两年……就是指这个吗?”
  我关上炉火,把热腾腾的菜勺上碟,把最后一碟菜肴拿到饭厅。妹妹只是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把头别了过去。我就在看不到她表情的情况下回到厨房。
  “是这样没错……”
  “哦?”
  妹妹赌气地鼓着脸颊,头仍不肯转过来,我说错了什么了?
  “啊……我明白了,两年的确是很充裕的时间。可是这样说来,你从一开始就怀疑她了吗?”
  妹妹又再回个头来,这回变成了困惑的表情。她的表情换来换去还真是不会累的。
  “才不是,是她找上我的。”
  “唉呀……”
  该怎么说呢,对于十年如一的班长性格,我某程序上佩服得很,心里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对于你父母的事蛮清楚的。”
  妹妹指着溢出泡沫的汤锅,我慌忙的关掉火炉,洒下少许盐巴。既然她说到是“我”的,应该是指被带走的爸妈。
  “唯独对那场意外完全不清楚。”
  剧烈的呕吐感涌上心头,使我不禁绷紧全身的肌肉。
  “你先吃吧。”
  我掩着前额,低下头坐到沙发。胃部猛然又强烈的绞痛使食物的香味都化成催吐剂,血色的场景开始在脑中朦胧浮现,掩盖了意识那轻微的抵抗。
  我只能把身体深深陷于沙发中,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身后并没有发出餐具的碰撞声,而是有人在沙发的另一端重重坐下,没人的饭桌显得更为空虚,右前方的电视也不愿驱赶空气中的孤寂,黑着一张脸。
  “哥,你没问题吗?”
  我做出了没事的手势,虽然实际上是另一回事。
  “嗯,她就针对着这问题和我争持不下,虽然她带来了主要成员,但不知道的事就是有理说不清吧。”
  我勉强坐了起来,因为我听到了两处有待斟酌的要点。
  “有贝斯手在吗?”
  “有啊,不过……不久前自杀了。”
  心中突然冒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什么样的烂玩笑,竟然有这种巧合。不,而是阴谋。
  “那贝斯手是高三男性吗?”
  “嗯。”
  这是什么狗屁情况,竟还有这种人,班长还算是人吗?在一起已经两年的伙伴只有哀悼半天的价值,还能随便换掉的吗?紧握着拳头,却无可发泄,使使得我浑身颤抖起来。
  “哥!”
  妹妹担心的看过来,我意会到自己太激动了,深呼吸了一下。
  “我没问题。”
  短促的一句,压下了那股厌恶感,妹妹的心情却也变差了。得把握时间,要在父亲他们回来前把另一个问题说清楚,直觉警告我这件事是他们俩的禁忌。
  “那么,有关……那宗意外,你说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妹妹轻描淡写的说道,但没有戏弄的成份在内。
  “因为那时是凌晨吧。”
  我勉强说了个理由,妹妹也点了点头,这下子就如坠五里雾中。
  “那……她在怀疑些什么?”
  妹妹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就像是班长在无理取闹似的。
  “就是警方刻意压制消息,不过她没有证据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
  脑袋在这新出现的线索和困惑中打转,不知不觉晚餐就结束了。
  “拍-拍-拍-拍-”
  我坐在电脑桌前,手指一直推拉着滑盖式流动电话,眼却是凝视着窗外。快要变成新月的光球此刻幼得恍如发丝一样,给了人白得炫目的错觉。
  “算了,打吧。”
  终于下定决心来,拨出只有一次记录的唬码,想尽快作出决定就只能主动出击。很快就接通了,接听的就是那曾使我误会的人。
  “是KON吧。”没有回应。
  “那你应该知道一切了。”不想回应。
  “哼,你已经知道了不少吧。”还是说吧,没必要浪费时间。
  “……那个贝斯手,原来只有这点价值啊?”对面的呼吸声依稀可辨,可是没有回应。
  “我没有存在的意义吧?反正你看到的只有自己。”
  “不是!不是这样的!”
  激动地否定,但没有意义。
  “为什么对我如此关注?”
  这次她必须说真话,不然……又能如何?
  “是因为……只有你能在我的脑海刻下烙印。”
  “啊?”不只话语变呆了,连表情也呆了,班长说的是什么鬼话?
  “也许你不知道,但是只有你的小提琴演奏能俘虏我,时刻在我脑海回响。就是十年前那次小小的演奏,父母也伴着你一起的唯一一次。”
  “你…一定是疯了。”
  我禁不住捏了一下太阳穴附近的位置,没想到精神病患者竟与我近在咫尺。
  “我很正常!正常得能把事件因由说得一清二楚!”这算是共振吧,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滑稽。
  “自从那被限制报导的意外开始,我就一直有意无意的留意你,而幸运的是我们竟进到了同一所中学。”
  “这还真是不幸的孽缘呢。”
  挤出了冷酷的讽刺,但对方没有丝毫动摇。
  “只是五年间一直不能同班,甚至在两年前得知你不再拉小提琴,这些都使我把兴趣逐渐放到你身上。你妹妹中三时要组乐队,我知这是一个好机会了,却又被告知你不再接触音乐,这就是我对那宗意外怀疑的起因。”
  说了这么久才说到我盼首以待的重点上,却又突然停下来,这算是挑衅吧?
  “你继续吧。”
  “嗯,单纯的意外不可能会令你投影到音乐,从而抗拒它,背后应该有些不能让大众知道的原因影响着你。而且我还得知你对意外发生时的片段产生了记忆障碍,你无法完整地回想那时的情形吧?”
  的确不能否认,但是这种表面的证据……先听她把话说完。
  “你奇迹地毫发无损,这点倒是有报导,所以不用特别调查也能知道。换言之,这很明显是因心理因素所引发的记忆问题。警方也全力遏止相关报导,所以才更可疑……”
  “关于警方那一点,你能说清楚吗?”
  脑中大概有点头绪,本来打算挂线的念头被抛到九宵云外了。
  “你们会在这镇上出现,原因是各个艺术团体被邀请到这巡回演出,那时的声势一时无两。而身为特别座上客,你的父母不是应更为着目吗?但意外的相关报导只能说是占了一点角落而已,如果只是意外,有关方面何必这么低调呢?”
  这推理有很多纰漏,但的确不失为一种可能性。只是那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问题,不用试图在我面前朦混过关,话锋该是时候回到那边。
  “这边的是听完了,那另一边呢?”
  因紧贴机身而暖和起来的左耳听到了咂舌的声音,我换到另一边继续通话。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故事吗?”
  这时候,脑海又灵光一闪,这和无意义的联想既派不上用场,也停不下来,不过是鸡肋而已。
  “贝斯手是你的青梅竹马吗?”
  “要不是他,我连一个人也找不来,也就接近不了你了。”
  不禁用力捏紧机身的手,在一句“不过……”后稍稍放松了。
  “现在我才晓得,我不论再做什么,不论如何后悔,他再也回不来……”
  曳长的尾音在耳边回转,我只能摒息以待。
  “他自杀死掉那天,我已经哭了一整天,当中有一半竟是有把你拉进来的可能性而窃喜所产生的悲哀。后来在学校公布那天,哭也哭不出来了,那就只能笑啊,要不然我会疯的。”
  “…是吗?”如闻泣幽咽的心情,的确很不好受。
  “过了一段时间,你的妹妹才让我明白到逝者如斯。更重要是不再重蹈覆辙,做好现在才行。”
  “…你说得太多了,先让我整理一下,明天再作打算吧。”
  虽然语气豫不决,但班长总算挂上电话,右耳也能在银霞中沁凉一下。虽说还想再深入细想,突如其来的情报却使我深感疲惫,于是草草梳洗后,便倒在床上失去意识了。

  ANCIENT EPISODE 7
  “又追来了!”
  维特突然冲进屋子,洛施正在做饭的手也停下来了。两人一言不发冲到外头,马不停蹄地赶到下一个城镇。二人在途中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牵着手,向着前方一步一步的前进。
  这种情况自维特拯救了小村落后时有发生。每一次维特都能及早发现,但与其说是维特发现了军队的踪迹,倒不如说是帕斯每一次都故意在正午时候进兵,让维特不得不清楚对方的侵袭。
  “喏,维特。”
  洛施略带困惑的声音自维特后方传来,但维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一步接一步的动作。
 
 “我想……帕斯他是希望你尽快找到丝菲雅吧。”
  “也许吧。”
  洛施灰心的叹气道,她在这些天来已经一直用各种方式提起这话题,但维特与其说是缺乏兴趣,倒不如说是打算故意无视吧。不过除此以外,维特一直对她有求必应,例如她想帮助经过的村落中的村民,维特会二话不说的就帮起忙来,弄得两个人都满身汗水,然后会相视而笑。
  只是这种日子也只是被追逐的时间中的一角,基本上他们差不多每天都会被红衣军团追赶。虽然有一点压力,但每次维特都能及早发现,并通知了村里的人,最后才会和洛施一起离开。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算是颇为和平,甚至连路经的村落也没什么大的损害,让洛施颇为惬意。维特却是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如果按照洛施从维特口中接收到的表面形象,帕斯是不可能不赶尽杀绝的。维特也许是察觉到什么了,因此才生着闷气吧。

  这种情况约维持了两星期,城廓也变得仿似伸手可及,但每次赶路时洛施都只会说“还有一段距离。”,这让维特有点生气。他们经过了很多村落和城镇了,因为最近几天帕斯像是疯了的对他们穷追不舍。帕斯和维特的目标都是首都,所以帕斯会一直追着维特跑是很自然的,让维特感到不自然的是军队行动的规律。
  “得快点了,我们不能逗留太久。”
  在一个城镇中稍事休息后,维特把正忙着帮人的洛施捉住,要她快一点离去。洛施感到很奇怪,因为维特并没有说追兵来了,而是前所未有的突然要她赶路。维特脸上的表情很紧张,这令洛施不能忽视这奇怪的情况。
  “怎么了?”
  “我看不到红衣,但是看到一个很像帕斯的人了。”
  维特非常紧张,看上去就像是看到不存在的幻影似的。洛施却是全盘信任他,只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后就马上牵起维特的手,维特也就马上大步离开。就在二人离开城镇后一段时间,维特就发现了一个非常强壮的人紧随其后。
  “洛施,看到了吗?”
  “嗯。”
  洛施并没有大动作,只是把口凑近维特耳边装作说话,借眼角余光观察那人。
  “很年青,年纪和你差不多。”
  维特听到这句后不禁咂舌,心中不住抱怨。
  “看来是他没错了。为什么不带着军队呢?真是混蛋。”
  维特的语气虽然很着急,但也不急于加快脚步,只是持续而稳定地走着。后面的人则是有意无意地维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也不像是要追上二人似的。

  在快要到达黄昏时,维特看到的城廓已经近在咫尺。依山而建的城廓十分雄伟,棱角分明的四个高圆柱拉起石头堆砌出的帷幕,形成了在山前屹立不倒的城池。这一座城池是唯一从两国统一的神话时代活过来的见证人,它的雄伟与恢宏说明了其建造的难度,也令人确切地感受到神话时代的光辉。维特心中虽然对城廓感到很惊讶,亦很想在洛施面前用尽一切的言词赞美城廓,但从后追来的男子并没有收起脚步,维特也不可能悠闲地站到一旁欣赏了。眼前的城镇门前挤满了人,大家都向着入口方向挤逼着,形成了颇恐怖的景像。
  “洛施,今晚能到城里去吗?”
  维特一边说着,一边挤进要赶在日落进到山脚下的小城镇的人群。
  “不可能,现在城门已经关上了。而且你看一下,这些人都是为了尽快抢到旅馆的房间而挤在这里的。”
  洛施用双手紧紧捉住维特的右手,维特则是身体挤向前方,打算把洛施先带进去再说。在日轮把自身的一半都藏到山后时,他们才能进到城镇里。城镇里也理所当然的人满为患,洛施一马当先的带着维特行走,维特却想先找旅馆再说。
  “你该不会认为,这种人山人海的情况会让你找到有空房间的旅馆吧?”
  “不找又怎么会知道呢?”
  维特毫无信心的语气让洛施咯咯轻笑。她放开了刚刚紧紧捉住的双手,脚步轻快地向着城镇最靠近山的区域前进,维特无可奈何,只能跑起来紧随其后。
  “难道你不找也知道哪里有空的房间吗?”
  “你跟过来就知道了。”
  无奈的笑容在后面紧紧追随,酒涡则在前面带领着。走了一会儿,二人就抵达了一群比较破落的房屋处,这与城镇另一边的光境可说是大相迳庭。
  洛施在外围停了下来,衣衫褴褛的小孩们看到洛施后都笑逐颜开,就这样大叫着“姐姐!”从稍有坡道的走道冲了下来。成人们听见孩子的叫喊也从屋中探出头来,一看到来者是洛施,大多数人也抛下手上的工作,围拢过来和洛施聊天。在这空隙间,洛施与维特交换了嘴巴与眼睛。
  在一番寒暄后,众人都争着邀洛施到自己家吃晚饭。洛施却摇摇头,拒绝了大家的好意。
  “我想和长老吃饭,所以今天就抱歉了。”
  众人听后都把脸沉下来,活像是洛施触碰到大家的逆麟一样。此时只有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带着好奇心,说出了众人心情变坏的原因。
  “长老不是升天了吗?”
  “……对不起。”
  洛施马上就道歉了,可是悲伤的众人并没有责怪洛施。
  “不,没关系的。要不是你的帮忙,我们这里的人老早就死清光了,哪还有机会在这和你说上两句呢?”
  说这句话的大叔干涩的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附和着,就连洛施也不例外。但是,在维特眼中,他们都是哭着的。
  维特看到这里,也大概知道大约的情况了。贫穷、瘦弱而病气恹恹、没有适应能力,这里住的大概都是这类型的人。然后发生的事,不论哪件都一定是悲剧,洛却适时的帮助了他们。
  维特的想像并没有宣之于口,他只是跟着已经进入别人屋子的洛施,一步一步的踏着。屋子只能勉强容纳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子睡在一起,所以维特在屋子外面等着。屋内的气氛起初还很凝重,但一个天真的小孩、一个达观的成人、包容一切的洛施并没有继续消沉下去,很快地屋子就充斥着愉快的笑声了。
  晚饭也延续着这愉快的气氛,该屋子附近的人都围过来一起吃饭,大家的欢笑声是难得的真挚,让维特印象异常深刻。不一会,就到了万籁俱寂的时间,众人都纷纷就寝了,洛施却伴着维特在屋子外面仰望城廓。
  “维特,我有一个奇怪的预感。”
  洛施露出了寂寞的表情,把问题投向维特那里。几小时内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维特一开口发出了嘶哑的怪嗓音,他清一清喉咙才开始说下去。
  “什么?是明天你会成为大富翁吗?”
  维特虽然笑着,但眼睛没有丝毫笑意,他的眼神和洛施的很像。
  “……明天我就会和你分开,一切真相也会大白。”
  维特收起抽搐的笑容,并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有这种讨厌的预感,但是……”
  洛施突然靠到维特身上,不让维特继续说下去。维特自然地抱着洛施的肩膀,头也靠到洛施的头上,这举动令洛施眯上眼睛。
  “维特,就这样好了。就这样抱着我……”
  “嗯,我不会放手的。即使你要离开我,我也会把你紧紧抱着,绝不会放过你的。”
  二人的相依相偎,就这样在早上迎来了终焉。

  CHAPTER 6
  梦是那么的美好,现实却是那么的残酷。梦中的主角虽然看似承受了一次重大的打击,但换句话而言,也就只是那样而已。纵然他没有改革世界的能力,但一切都还在他掌握之中,而且他的前方已是光明的道路了。我到了现在仍找不到一丝光线,找不到任何方向,只能随波逐流。这梦就是对我的讽刺吧。
  我隐约地明白到被藏起来的记忆是我痛苦的根源,而追寻真相会使我的一切如风中残烛般动摇起来。我一直以来逃避的就是使这个虚假的幸福消失的事实--一段被埋葬的晦暗记忆。
 
 我肯定爸知道内情,然而是否挑战自己记忆的封印,决定权并不在爸的手上。只要我选择了去听爸的说词,一切都会残酷地交到我的手上,不论那是利刃还是粉尘。我用力的关掉吵闹的闹钟,然后继续思考着该不该开口询问,毕竟这影响的也许会很长远,纵然也可能只是一笑置之的无聊小事。
  班长说的话不论是真是假,我那被掩埋的过去也是时候要揭开伪装了。爸其实给了我很多提示,换房间也好,第一次玩恋爱游戏也好,都会有意无意的与他拉上关系。我感觉到,现在不问清楚的话,就代表我得接受着虚伪与缺憾过一辈子了。不是关系上的缺陷,不是身体上的缺陷,不是棉神上的缺陷,而是察觉到自己的缺陷却不正视它,那只会使自己变得自欺欺人,心中怀着莫名其妙的悔恨与不安,直至离世。
  看看时间,现在刚刚好可以吃早餐。我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到洗手间随便梳洗一下,然后坐到餐桌上等待早餐。爸在一边喝着便宜的即溶咖啡,一边快速地浏览报纸。其他二人也已早早入座,先顾自的吃起早餐来了。
  快速地吃完早餐后,我还是决定要问清楚。一切的一切,我都要拿到手中,决不再让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了。一直朦着的双眼、一直捆着的双腿、一直掩着的双耳,我现在要使它们再度发挥所长。我……绝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放弃那叫人畏惧的枷锁,但绝不代表我任由其勒死,我只需要和一般人一样已经足够了。
  “爸,能和我谈上两句吗?”
  爸没抬起头来,但是默默地点了两下头。我一时之间还无法开口,爸便示意妈和妹先出发,她们马上会意,草草完成早餐后便出发了。
  “……现在她们都不在了,放心说吧。”
  爸放下了报纸,本来看着报纸的视线转了过来。那视线透过厚重的老花眼镜,如利矢般刺向我的内心。我开始慌起来了,但仍咬紧牙关挨下去。爸那个不怒而威的表情没有一点亲切感,但却是家中最令人放心的人所选择的外貌。这副脸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呢?我要刺探的正是这伪装的中心放了什么东西。
  “爸,请告诉我有关我的所有事情……主要是过去的事,其他容后再说。”

  爸的神色顷刻动摇了,平日那种苍劲有力的凌厉突然自他的眼内消失,换上的是迷离而不知所措的眼神。爸现在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小朋友,又或是得悉不能说出来的重大秘密的普通人。
  我果然没猜错,他很清楚明白到自己应该说什么。该死的直觉,爸果然知道我记忆本来的面貌,也就是他知道我记忆中被掩埋的部份。如果一个秘密藏上了十年也没宣之于口,那这秘密应该是非常具影响力了。想到这,我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我最近就想到,你该快要问我这些问题了,没想到是今天而已……毕竟你在我眼底下生活了十年,你最近的烦躁我可是一眼就看穿了。”
  “因为我这两天来才感到疑惑。”
  爸憔悴的摇摇头,把厚重的老花眼镜摘了下来。我看着爸那缓缓的动作,心中并没有丝毫着急,反是认为这样持续下去也不错。爸现在终于像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疲乏、困惑、绝不止步,这才是他的年龄所具有的模样。我感觉到现在才是第一次看到我的爸爸,一个看似铁人的普通男人。
  “那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交给你了。这些忘却了的记忆是黑暗也好,丑恶也好,你也无法摆脱它们所带来的沉重枷锁。然而,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是一家人,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而袖手旁观。”
  一下子气氛就凝重起来了,但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论如何我都得接下来。就算是贯穿自我的利刃,那也不是该由其他人来承接之物。
  “首先,在你三岁以前的事,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怎么会?这有可能吗?出生记录什么的不也会有吗?”
  “在收养了你后,我拜托了各方的朋友打听。所有我能打听的渠道都用上了,但是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我错愕起来了,但这些话对我来说有着莫名的说服力。爸看到我没有回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在你三岁时,一间位于东欧的教会收留了你。你因为无师自通学会了弹奏管风琴,被当地人称为神童。一年后,你的父母就找上你了。”

  冰封的记忆开始融解,失去了的部份开始回到记忆的洞穴中。
  我在雪中看向不远处一间教会,坐着的我单纯是因为管风琴的声音而被吸引。但在此之前我为什么在雪地中坐着,还是在一间教会面前,这就完全没有记忆了。
  那里的修女们叽叽喳喳谈着话的声音渐渐接近,然后其中一人把我从影子的遮掩下抱了起来,这就是现在的我的起源。
  看到了头发卷曲的音乐家意气风发的弹奏管风琴,我把眼内看到的一切都记了下来,然后趁一次没有人注意到的机会,我按照记忆来弹奏了。这时修女们都大吃一惊,并把我从管风琴那拉了过来,严厉的斥责了我。虽说如此,但她们掩不住兴奋的情绪,神父因圣乐来到教堂这时虽然非常惊讶,但倒是没责备我。
  后来,我有了些许机会,有时能弹上整首圣歌,有时则只能弹一小段。一边记下音乐家的表演,一边原原本本的弹奏出来,这使我灰色的幼年生活抹上了唯一的一点色彩。
  没错,然后是父母来了。他们一边争吵着一边进到教会,在接近一年的薰陶下我已经能使用当地语言,因此也听得懂内容是谁才能收养我。

  这些涌出来的记忆都是灰色的,但只是一下子的掠过而已,不致使我产生什么明显的不适。
  “他们是当地薄有名气的音乐家,但比起你来就仿如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样,他们只是稍有天份的人,但是你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才。为此他们打算收养你,讽刺的是他们本是死对头,却因你而结婚了。不久后你父母就成功进到颇有名气的巡回乐团,你却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消息,勉强值得一提的就只有你父母在访问时偶然提到,你开始学小提琴了。”

  被领去的我是父母二人唯一的接合点。不,应该是说我对音乐的模仿能力才对。他们除了教我音乐外,根本没有好好接触过。我那时唯一懂得的就是模仿,加上父母这种僵硬的气氛,我完全按照不了父母的要求弹奏。在试了多种乐器后,父母露出了几近绝望的表情。然后父亲轻轻的拉奏了一曲摇篮曲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我马上就记下并重演一次,父母这才释怀,并选定了小提琴让我学习。
  然而,使我耿耿于怀的父母关系依然没有缓和的迹像,这情况直至巡回乐团的人员来和父母商谈,才提供了让这两人从真正意义上结婚的契机。就在人员离开的那晚上,父母争吵得非常厉害,这让我完全受不了。我从厨房拿出了一把尖锐的小刀,拿着小提琴到父母面前,然后用刀狠狠的划下去。虽然我力度不足,无法破坏音箱,但也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刮痕。
  父母看见我的表现马上吓得目瞪口呆,随后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但也因此,他们的关系开始改善。他们终于理解到,这样下去三人都会白白浪费时间,让他们结婚、领养我的动作失去意义。让二人真正变成夫妻的事件,则是在一天晚上父亲在晚餐中突然对着母亲拉奏英雄交响曲,加上说了一堆搞不清意义的话,就让母亲喜上眉梢,同时令她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从此他们就变得恩爱,也开始了巡回表演之旅,这对他们来说一定是甜蜜的新婚之旅吧。

  “就在你七岁那年,他们竟然突然单方面脱离了乐团。关于这件事,可以找到的资料有很多,但当中有不少都带有偏见,我用自己整理到的事实来说一下吧。你的父母脱离乐团,是因为他们的程度已经追不上乐团的水平。他们却善于利用媒体,令他们仿佛是因不满乐团的水平而退出似的。对你而言,实际上该重点说的不是这事。”
  爸他喝了一下已冷却下来的咖啡,然后继续说下去。
  “重点是,你的父母在那时候已是度过了热恋期。他们开始做出各种行为,而处于事件中心的正是你。从各方面而言,他们是想藉你获得名利,当然是不能如愿以偿,因为他们太急燥了。”
  这是什么鬼话!这根本不可能!无声的呐喊却是迅即被涌上的记忆掩埋。

  “没有用的东西!你当初不也是想用他来赚钱吗?”
  “说什么‘也、也’的……我只是想成名而已。”
  父母自从脱离乐团以后变成了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关系,此外都装出恩爱的样子。但吵架时两人在我身上挖出的深坑和伤口,把伪装出来的模糊日常彻底粉碎,因为我那时已经明白我只是他们的道具。然而,我不想看到他们愤怒和悲伤,我只想一直让他们展露笑容,所以我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卖力的拉奏,更努力的练习。纵然我是道具,但他们是我的唯一,我无法离开他们,也无法任由他们吵下去。
  及后,二人转成了双人巡回演出的模式,应世界各地社区团体邀请到不同地方演出。似乎因此赚的钱与获取的名气比往日更多,他们也就在表面上渐渐和好了,然而他们关系中那道深不可测的裂缝,好像只有我才能清楚地看到。而我演奏的技术日渐精湛,这也使他们笑逐颜开,当中究竟有多少是出自于他们的私心呢?我不可能会知道,我只要他们笑口常开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到访这远东小镇时,各方面都大力封锁消息,说是给民众一个惊喜的演出。谁知道他们刚抵达那天就会出意外呢?这让大家的颜面能搁到哪去?”
  爸说完这些后只是露出痛苦的笑脸,我却完全没有笑意,因为有一个问题必须由我来提问,不然我不可能继续待下去。
  “爸,在我的梦中,我看到一辆车朝我们三人的车撞过来。既然你是报称最早发现我们的,该不会……是你的车险些撞上来了吧?”
  僵硬的笑容、干涩的笑声。爸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无力,看上去像整个人突然变回没有力量的年轻时代。
  “……不是,那是你的父母打算狭窄的山路超车,我们正好从对面的行车线驶过去。我已经马上煞车了,可是你的父母却……后来才发现,他们喝了很多酒,那份量基本上连路也走不好了,这才会发生这种意外。”
  ……没错,那是充斥着酒气的回忆,但那绝不是因为梦中所言,因成功而喝酒。他们是因为争吵得相当激烈,便喝了大量的酒,直至出发前往表演会场时仍是醉得走不上直路,教人相当担心。为什么就没人阻止他们二人呢?
  我果然自己编造谎言,来让自我感觉良好。那个梦正是对自己的一个真实写照,我根本就没有拉奏过英雄交响曲,又哪来使父母喜极而泣的记忆呢?更何况,那时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只剩下表面的空壳,不可能还有这么悠闲的对话情境。
  涌出的记忆使我头痛欲裂,很痛苦。我还能支撑下去,痛楚正是活着的证明,纵然这使自我也摇摆不定。要想的事有太多,现在不能……不能倒下去。
  班长的说话虽然让人无法辨清真伪,当中矛盾之处多得很,亦有很多没有证据的空言,但让人气结的是当中亦掺杂了很多事实。怎样处理我和她的纠结关系教人很烦恼……然而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是我必须做的,这亦是最后的一件事了。与其他人都无关,却是悠关我自身存在的一个重点。
  “爸,我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也许是最后的一个问题了。”
  爸已经平复情绪,以担心的眼光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已是准备好了,那是一个作为父亲的觉悟吗?
  “最初为什么收养我呢?”
  父亲的口中吐出了几个字,我却拒绝去理解那些字词,甚至连我吼出来的话也只像是脊椎所产生的反射动作,是碎片的呈现。一切在这些字词的拆解下都崩解了,原来我是这么廉价吗?不,是没有意义。
  爸咬着嘴唇低下头去,这教我更愤怒,更无法理解。我就这样步出了门口,除了身上的校服外,什么也没带着的离开这个家。踏出去的步伐是那么的铿锵有力,那句话是那么的卑劣,我的头痛是那么的没有意义。我从一开始就是道具吗?为什么?

  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漫不经心的与行人擦身而过。那脚步沉重而踏实,但却也确实的带领空空如也的我前进。一句话,就使我的存在意义崩溃,这不就是神的恶作剧吗?
  路人由少变多,再由多变少。太阳从东边走到头顶,再从头顶走到西边。这种仿佛是波动般的规律在我眼前上演,但我仅仅只是看着而已。
  夜幕来临,开始了一家欢聚,或是恋人的甜蜜时光,这些都在进一步践踏破碎的自我,我却不能把眼睛抽离。车子频繁在我身边掠过,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曳光。路灯也用淡黄带橙色的光芒打到我身上,只有脚步才能坚定不移。我还有双腿,所以能走下去;我还有双手,所以能拿着有形之物。内在的空空如也并不使我覆灭,什么也足够了。
  肉体很疲累,精神却因此变得异常亢奋,就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个体似的。我甚至产生了从半空看着行走的自己的错觉。不会睡、不想睡,一切都不能阻碍我的前进。
  警察迎面而来,现在只是九时多,走了十多个小时而已,没问题的。他们像是没有发现我似的擦过,然后远离我。
  走到了一处公园,内里有一些不良少年在吸烟,那享受的表情不是因烟本身而出现吧?我没有管他们,只是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来。他们当然有注意到我了,但看到我那死灰槁然的样子,也就没有找上我的理由了。这副模样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但也不会让他们恐惧得主动攻击。
  无法睡眠,不会睡眠。不曾长阖的眼睛非常痛,但我感觉不到,因为看着我的是我,却无法感到我的痛苦。我坐在这是休息,但不是停竭。

  这种生活就这样持续了三天,直至妹妹遭遇危险,使我顿悟的一刻,我才再一次感受到存在的感觉。

  ANCIENT EPISODE END
  翌日,洛施领着维特进入离开城镇,踏着人工修整而成的平坦山路,前往依山而建的雄伟城廓。洛施解释说,整个城只有一个入口,而且还是向着进出最不方便的山路,令这城实际上不如其他城镇那样热闹。
  “你大概是感觉不到了,平日这里的热闹情况。”
  洛施在前方悠闲的走着,维特对于她的质疑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是当然的,现在可是战争时期,人们都逃到远离西方的地区吧。要说真的热闹起来,我才觉得奇怪。”
  两人都绝口不提昨夜的事,也不再闲话家常。很多时候是二人间交换沉默,偶尔说上两句。与维特同行的还有不少各式各样的人,大概是看上了城廓的稳固吧,但更多的是默默离去的人。比起在围墙上直面战争,大多数人宁愿避免把自己卷进去吧。
  一直走到城门前,一名黑衣士兵截住了维特二人,说是要检查二人。当二人跟着士兵走到一旁时,那士兵对着维特问起问题来了。
  “请问是维特吗?”
  恭敬的态度,客套的语气,这令二人感到惴惴不安。
  “是的。”
  “魔王大人想要和你会面,还有那边那个女的,你也一起去。”
  士兵只对着维特客气,但是洛施则像闲人般被呼喝。维特为此有点恼火,然而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什么?”“怎么了?”
  他完全猜不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突然,魔王竟然会知道一介无名小卒的名字,还要故意召见他,这种某程度上是极为有力的恐吓。洛施则是表情复杂的看着那士兵,仿佛那士兵身上带着什么异物似的。
  “维特,就一起去吧,应该没问题的。”
  洛施打破思考所形成的困局,提出先行动再说的方针。维特虽然不太愿意,但这种情况也是骑虎难下,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先把握机会了。就算布满陷阱,他也不会停下的。应该是说,进到这里的事情被这里的主人知道了,那维特有可能平安无事地离去吗?是有可能的,只要那主人没有动杀意。
  黑衣士兵领着二人穿过大门,然后坐上了一座非常奢华的马车。那马车在二人上车后便开始前进,不过颠簸的程度并没因马车的奢华度而减少。对于从没乘过马车,甚至连马匹也没策骑过的二人来说,这段旅程比他们急速赶路一星期还要辛苦。
  在摇摇晃晃下,二人终于得到了解放。马车停了下来,下了车的二人则是马上被眼前的环境吓了一跳,连晕眩的感觉也得让路。在他们二人眼前展现的是城墙,其模样就像是小型化后的城廓,但美观程度则是截然不同,出入口也转变为面向相对方向的南北门。城墙四周的空地种满了植物,与城廓外光秃秃的环境比起来,城墙很明显以绿意盎然强调其存在。
  “魔王大人在这里面,我的职责在此完结。你们穿越城墙后,下一位负责带路的士兵就会来了。还请你们稍移玉步,进到城墙内部吧。”
  那士兵一边说着有礼得刺人的话,一边退到马车那边,然后连人带车离开了。维特紧紧抓住了洛施的手,然后一起穿过了恢宏的北门。
  刚踏过城墙的影子,两名同样身穿黑衣的士兵便从旁出现,并以木制的长枪拦住二人。
  “这里不能通行。”
  “我是受魔王大人邀请的……”
  “大人!过来吧。”
  另一名黑衣士兵从眼前不大不小的花园旁边的小道跑出来,并大声喊叫打断了维特的话。那两名士兵闻言马上放行,维特也就绕过眼前的花园,从纯白的走道中跟着士兵走下去。
  在经过大大小小的门、走过五种颜色的走道后,士兵在一道特别大的木门前停了下来。维特了解到大门后面的应该就是魔王了,洛施的手更是用力起来。维特不自觉的抽动嘴巴,手却放到洛施的手上,两人的手都慢慢放松起来了。
  士兵敲了三下大门,过了一会后大门便缓缓打开。维特从打开的门扉中看到一个在布帘后方的蒙眬人影,心中想着那就是魔王了。维特拉着洛施走进颇为华丽的房间,但他根本无暇细顾,因为眼前的人是有着解决所有问题的钥匙。他没有理据,凭的只是不可靠的直觉。
  “你就是魔王吗?为何要自称魔王?”
  这是从城门听到士兵的称呼时,维特已经感到大惑不解的问题。魔王只是挥挥手,两旁的婢女就把布幕向左右拉开。维特看到魔王的真身后并没有惊讶,反而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洛施看到维特的表情,反是皱起眉头来。
  “该说好久没见吗?魔王……丝菲雅。”
  “真的好久没见了哦……维特。”

  丝菲雅的模样没有多大的变动,反倒是神态明显不同了。从前的丝菲雅活脱是个大家闺秀,顶多偶尔给人一种异样的哀愁之感,现在的丝菲雅却让维特感到一种可悲的苍凉。疲惫与懒慵的眼神,恰恰表示了她与一种东西争斗所磨练出的一种特殊的气度,也造就了灵魂的空虚。  “维特,你知道那天我想说什么吗?”
  “……”
  维特想说,但欲言又止。丝菲雅见状皱了一下眉头,顺道以打量的眼光看了一会儿洛施,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算了,我是偷偷和你们会面的,得尽快说明一切,抓紧时间。”
  维特只是点点头,让有点焦急的丝菲雅温婉的笑了一下,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还是那么温柔呢……”
  “快点说。”
  维特故意控制自己的情感,让声音听上去毫无抑扬顿挫。这声音让洛施担心,却使丝菲雅大笑。对于多年的青梅竹马而言,越是掩饰只是变得越发欲盖弥彰。魔王再次挥了挥手,所有下人们便自房间中消失。
  “好好……其实我是大森林东边的国家主人之独女,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父亲为什么把我送走呢?年幼的我不明白原因,装成我父亲的亲信也没向我解释。他只是带我穿过森林,到达你们的村落。这里开始到恶魔王骑来袭之前的事,我该不用说了吧?”
  维特每次都在丝菲雅停下时点头,让丝菲雅再说下去。她紧盯维特二人一会,然后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国家的国王一点用也没有,好听的是傀儡,难听的就是祭品。父亲为了使我脱离这种宿命,才会秘密地把我送走。结果还是被找出来了,还害叔叔被杀了……”
  “这就是祭品吗?”
  维特的喃喃自语三人都听得到,可是没有人以言语回应。洛施轻轻的握了一下手,丝菲雅的表情反是严峻起来。
  “恶魔王骑把我带到长老会的面前,就是一群望族老人组成的团体。他们彻底掌控着实权,甚至我这个国王都是他们让我当的,我唯一能做的小小抵抗就是让身边的人都把我称为魔王。”
  “不过,这也没关系。我一直派人去打探你和帕斯的消息,结果我收到的消息并不算好消息……帕斯要来了。”
  在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后,丝菲雅并未因外头突然爆发的嘶吼声而变得惊慌,反是游刃有余地预测帕斯的到来。她还露出玩味的笑容看着洛施,洛施只能别过头去。
  维特并没料到帕斯还能追上来,反是有着些许害怕的神色。洛施见状便握了一下维特的手,维特则以回握回应。

  房间外的怒吼声渐渐消失,然后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进来的人正是紧握着剑的帕斯。满身鲜血的他本是杀意腾腾,但他看到丝菲雅的脸后顿时失去战意,回响着的就只有倒在地上的铁剑了。
  “丝……丝菲雅?”
  帕斯颤抖着的声音传达了他的震撼,但对方只是懒散地举起手,阻止帕斯继续前进。
  “帕斯,听闻你在我离去后做了不少好事,对吗?”
  帕斯闻言,脸色迅速褪去,令他看上去突然变得很虚弱。丝菲雅勾起了嘴角,嘲笑似地盯着帕斯。
  “你……你在说什么啊?难道是维特向你搬弄是非吗?”
  帕斯以凌厉的眼神瞪向维特,维特也毫不服输的回瞪过去,但这些动作都因一句话而消失。
  “勇者,我可是……魔王啊!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
  帕斯没有回应,只是突然大笑起来,但丝菲雅不待帕斯停下来,便兀自说下去。
  “我知道一切,你别在我面前装蒜了。自小以来,你才是欺压维特的主犯,不过你永远只是看着,让大家动手好满足你那扭曲的欲望。之后会装作与维特很友好,全是因为我在你面前的关系。在你们践踏我国国境的时候,似乎也发生了不少趣闻,你要我说出来吗?”
  “……你不明白我,维特也不明白我,全部人都不明白我。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啊,为什么这样也要被否定?”
  帕斯激动地大吼,并朝丝菲雅走去。维特从旁边阻碍帕斯,帕斯便以拳头来攻击维特,每一拳都瞄准了致命部位,速度也很快,但全都被维特躲开了。就在帕斯打算稍稍后退拿回长剑时,一把沾了血的黑色长剑自他左胸刺出。帕斯看着无声的剑刃,然后以凶狠的眼神横扫面前的两人,最后挤出了悔恨的一句便不再动弹了。
  维特看到他的眼神,再听到他的说话,对帕斯的敌对感彻底消失。他看到的,是一个迷失了自己的英雄所能获得最悲惨的下场。

  “王骑吗?没事做的你们到这来做什么?”
  一名全身裹以黑色布料的高大男子轻盈地以单膝跪到丝菲雅的面前,开始报告状况。
  “王宫受到侵入者的攻击,却是拦不下来,这算是王骑一行人的耻辱。为此,王骑决定派出我来剿灭入侵者。”
  “要不是我的客人以身犯险,恐怕我已经身首异处了,这次是客人的功劳,你明白吧。”
  士兵听见丝菲雅的话并没退下,反是抬起头来瞪着她。丝菲雅并没因此退让,只是平静的承受下来。对峙了一阵子后,士兵砸舌并低下头,然后往后关上房门退出房间。
  关门声溢满于的房间,因为没有人能说话。帕斯那血淋淋的尸体就这样躺在房间中央,血渐渐扩散开来,形成了小小的血滩。
  维特放开与洛施相连的手,用力摇了摇头,然后绕过帕斯,正面着丝菲雅。
  “丝菲雅,我们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丝菲雅闻言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泪水也开始不住的涌出来了。维特步向前方,伸出了右手,丝菲雅却只是摇摇头。
  “一切都是注定的,已经太迟了。”
  “哪有什么迟不迟的?我们走吧!”
  洛施并没露出很大的情绪波动,但她双手已是紧捏得发白。丝菲雅把一切都看在眼内,她那与维特记忆中一样的纤纤玉指指向了洛施。
  “那这乐于助人的女孩该怎么办?”
  维特回过头去,看到已经泪流满面的洛施,他便不自觉地放下右手。丝菲雅见状便继续说下去,不让维特有歇息的机会。
  “我已经和笼中鸟一样,绝对逃不出去了……虽然很妒忌,但我不想你们死掉。你们快点逃吧,不然待会王骑会回来把你们收拾的。”
  丝菲雅起来把维特推向洛施,维特便踉跄地回到洛施身边。他只是回头看了一下丝菲雅,那是一副压抑着爆发感情的脸,让丝菲雅不禁别过脸去。洛施一言不发的拖起维特的手,硬拉着他离去。
  回过头的丝菲雅打算目送二人离去,然而这举动却使一切都崩坏了。

  “……洛施!”
  维特看着推开房门的洛施被门隙中出现的剑锋刺穿咽喉,他愣了一下方能反应过来。丝菲雅则是马上理解了,并马上大喊住手,然而这声叫喊实在是过于遥远,也过于无力。门中闪现的人影挥剑刺向维特,维特只躲得了第一下,马上就被如蛇般灵巧的剑技削去了头颅。那剑正以血映衬它那黑色的光芒,握着剑的则是刚刚才杀死帕斯的青年,他脸上挂着的正是冷酷的笑容。
  “维特!”
  冲下来的丝菲雅,彻底不管帕斯的尸体、血所形成的浅滩、冷笑着的士兵,她只是一心一意的冲到维特身旁,抱着无头的尸身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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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看着梦的我,在听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后,一切的感觉都消失了。啊……也许还没有失去视觉,因为一切看起来都是白色,就连无形的自己也是一片白茫茫。
  “现实的我死了,连梦境也不放过我吗?”
  不自觉的苦笑起来,但却无法做到。一切真的很滑稽。虽然我并没活下去的欲望,但却一点儿也不想死啊。苦笑很快被惊讶所取代,因为一片白色中,有人影正朝这里走过来。
  “你就是一直看着我的家伙吧……”
  那是维特!神的恶作剧真的太大了吧。我禁不住惊讶的呼声,他能正确地看到我的所在。
  “多多指教。初次见面……这样说应该不太妥当吧?”
  我自嘲似地打起招呼,维特却是代替我苦笑起来。
  “算了吧,你明白我的一切,正如我明白你的一切。”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同时感觉到各种感觉正逐渐回到我的身体。维特的身影却是渐渐模糊起来,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先不要走!
  “我的故事就这样完结了,太滑稽了吧?你不是很喜欢看架空的世界吗?感觉如何?”
  我没说话,那种讽刺的答案,笨蛋才会说出口。取而代之,我向他伸出右手,这是突然想起班长灵机一触的方法。
  “怎么了?”
  “一起到那边去吧,反正我也死了。”
  维特听罢只冷笑了两声,教我茫然不知所措。
  “你就这样抛下紧握着你的手吗?我是被主动放弃的,那自然是没办法。难道你不用回去吗?这可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明明已经死了,也没有放不放弃之说吧。
  “我已经死了,什么握着的手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完全不尝试吗?你这混帐……!”
  炽热的一拳、盈满情感的一拳。我被打得整个人飞起来了,但也只是如此而已。这世界,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如果你不是全力挣扎过了,那就不要说这种话!你不尽全力就这样放弃,又想让你的妹妹哭泣了吗?”
  妹妹哭泣的脸庞突然在脑海中闪现,这使我醒悟过来了。我答应过自己,绝不再让妹哭泣的。混帐!
  “……哼,跑都没跑就放弃了,这算什么?为了妹妹,我一定得跑回去……我亏欠她太多了。”
  维特看到振作起来的我,终于展露笑颜了,虽然真的很难看。
  “一辈子也还不清哦?”
  “那就还上三辈子。你和洛施走了吧?”
  “嗯……我们使丝菲雅迷失了,却是无力回天。你不要重蹈覆辙,使你身边的某人起杀意了哦。”
  洛施也突破白色的混沌,走到维特的身边。我看到二人的模样,心中实在有点羡慕。
  “我可是不能拥抱着妹妹啊,你这坏家伙。”
  “那我打醒你吧,让你不用再羡慕我们。”
  眼前的二人已稀薄得几近透明,我知道这是道别的讯号了。我闭上双眼,却只感到前额被狠狠弹上了一记,我倒是被这不算有力的弹指给弹走了。我无法睁开双眼,只感到自己一直飘着、飘着、飘着……

  CHAPTER 7
  “……恢复心跳了!……”
  明亮的照明灯光线一下子涌到我的眼内,我沉重的身体好像在一瞬间离开床了。我从梦中回来后所能意识到的,就只有那一下子的说话与白得发炫的光线,然后便陷入了沉稳的黑暗当中。
  再次睁开双眼时,只看见柔和的月光轻抚着我。我发现我不能动弹了,眼前的是失去了双腿的躯体,左手也被石膏固定住,幸存的右手也是非常疼痛,尤如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似的。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所以我能从窗户看到外头那只剩下一丝小弧的冷月。
  奇怪地,看着这副悲惨模样竟使我有种莫名的快感。毕竟我就是如何不幸,我也得回来陪着妹妹。妹妹带有泪痕的脸近在咫尺,我无意惊动到她,只是看看无法照到月光的脸容,然后独个儿笑着。
  “我竟会笨得忘记妹妹了,爸爸说的话……也是很合理……”
  我想起了自己之前不合常理的行动,竟不明白那时会这么激动的理由。爸的责任感很强,所以才会说出了那种话。不过,幸好是自食其果,妹妹没受到牵连,太好了。
  “总觉得,那天的自己太不正常了……”
  虽然如此,最后还是回来了啊,因为妹妹为我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妹妹好像快要醒来了。这么羞人的话,要是让她听见,铁定会被取笑上一辈子。
  明明只是自言自语,却好像使妹妹醒来了。她带有泪痕的脸连同额上的疤痕向我袭来,虽然仍是很有压力,但正正因为这压力,我才有在世上生存的理由,也因此才能活下去。妹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然后兀自哭起来了。
  “我说,妹你就别哭了。”
  “哥你可是断了双腿啊!左手搞不好以后再也不能弹贝斯了,你还能如此平静吗?”
  “……你说得对,我一直抓着梦而活。”
  我苦笑地自嘲,妹也渐渐停住了哭泣,等着我说下去。
  “连父亲把现实抛给我也受不了,明明是我要求的……但是你遭遇危险的一刻,我突然明白到,只要能抓住并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人,那就已经足够了。”
  妹虽然明白,但似乎仍不能释怀。
  “可是,没有本来就拥有的双腿……”
  “傻瓜。”
  我完好无缺的右手弹在头发变得乱糟糟的妹妹额上,妹妹惊呼了一下并反射性地退后,可是她坐在椅子上,根本无路可退啊。尴尬的咳了两声后,妹妹终于回复成平日的神态。这样我才能说下去,就是这样的她才能听到我寄在话语中的情感。
  “失去不可怕,但一直看着不知哪里,而不正视现实手上抓住的东西才可怕啊。妹,以往一直辛苦你了。”
  妹终于破涕为笑,虽然还是带着三分的担忧,但既然身为当事人的我都不在意,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知道我们找了你三天吗?”
  “我当然知道。”
  我就是故意远离平日出没的地方,这才让你们找上了三天。不过,怎么不报警呢?应该是顽固的老爸想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吧。
  “你让铁人老爸哭了,你知道吗?”
  这倒是不让我觉得奇怪,只使歉疚之情溢满我的心坎。
  “不……”
  妹妹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似乎是想说老爸他们的事吧。
  “爸那种慌张的模样,和平日的他真是完全连不上关系啊。”
  我听妹妹说出这番话,心中虽仍被罪恶感塞满,但也情不自禁地想像起爸慌张的模样来……完全想不到。妹看到专心思考的我,便突然想对我恶作剧,捏住我的鼻子。我只有右手,也不讨厌和妹这样互动,便装作看不到她的突击。
  “鸣哇!”
  “太假了。”
  啧!原来我的伪装对她无效,她还鼓起脸颊别过头去,但总觉得她是掩饰着笑意。我大难不死,她应该是在高兴吧。有不诚实的哥哥,果然就会有别扭的妹妹,就让我作弄一下她吧。
  “妹。”
  “什么?”
  依然没有回过头来,我便把右手放到肚皮上,准备突击。
  “你好像在笑呢。”
  “我哪--啊!”
  她转过头来时,我的右手也轻轻的伸到她的鼻尖,结果就是她真的收起了笑意,有点恼怒的向我低吟了。我马上向她道歉,她才不致于对身为病人而无法反抗的我展开攻击。

    在与妹互动时,脑中一直想着在梦中的维特。没有维特带给我那奇幻的梦,我想一切都只会继续下去。就算有了游戏事件,我也不会积极的与他人互动,一切会平淡的继续下去。然后我又想到了班长,那带着与母亲一样的虚伪氛围的人。她做了这么多动作,说了那么多戏言,究竟她能得到什么好处?疑问马上化为言语,让妹突然变得有点难堪。
  “班长她……可能真的是喜欢上你了吧。”
  “呀?什么?”
  我能听到妹的说话,只不过无法理解而已。妹看到我的反应,马上就像看到无药可救的蠢才一样,摆出了一副臭脸。
  “你太迟钝了吧……虽然她说的话总是难以教人信服,但她看着你的眼神可是千真万确的哦,那是倾慕的眼神。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找你组乐团。我就是害怕她蠢蠢欲动啊,而且你不是和她一起吃午饭了吗?”
  这种微笑是怎么回事?这种不是发问是逼供吧?不过我倒是清清白白,而且我也不认为班长会对我有男女关系上的兴趣,其他方面我就保留了。
  “我和她吃午饭是被她轰炸啊,你该不会认为说教是爱的表现吧?”
  我无可奈何的反击,感觉像是被逼接下了一个大型炸弹一样。妹露出狐疑的眼神,盯着我的脸猛瞧。
  “嘛,反正她也不会再找上你了。”
  这就得谢天谢地了,不过我的好奇心驱使我继续问下去。妹一脸释然的表情,大概是她做了什么吧。
  “为什么?”
  正当妹要说下去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妹妹马上惊慌起来,不过站在房门的护士在开门的一刻已把室内一览无遗,妹滑稽的动作当然也是尽收眼下了。护士的笑容顷刻变得僵硬,如果是在漫画中,她的额前应该会现出了十字型的愤怒肌肉吧。无视悠闲地胡思乱想的我,妹妹乖乖地跟着护士离开房间。
  “待会医生会来为你检查一下,麻烦你等医生检查完成后才休息吧。”
  这样说着的护士脸上还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妹妹则是跟在后头和我挥手作别。我苦笑着挥手回应,房门就在我眼前静静的关上了。
  慢着,妹怎样逃过巡房的护士留下来的呢?探访时间过了很久了吧?
  “算了,深究下去我就会有危险了。”
  不知为何,这件小事让我在本能上感到恐惧,所以我决定还是忘了这点小事吧。

  医生的诊察持续了十分钟,主要是对身体各部份进行检查,慎防车祸时留下的伤害得不到治理,从而恶化成宿疾。结果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也就松了一口气,我的情况真有这么严重吗?
  “被一辆无视道路法的货柜车以时速80公里撞下去,如果有谁会没事,那必然是遇上了幸运得会中彩票一奖的偶然了。”
  医生以讽刺性的口吻回答我的问题,看来他的心情不太好呢。
  货柜车吗……质量这么大,80公里也足以当成拆除楼宇用的大铁球了。我被那种怪物撞上,到头来只是断掉双腿,算是幸运了吗?
  “而且当时你本身的身体状况非常差,还真是有点让人担心。对了,你的左手大概不能用了,如果你是有在弹奏什么乐器的,那只能说是悲剧,因为基本上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医生以漠然的语气说出机质的话,话语的内容与语气的反差教人毛骨悚然,这就是习惯了生与死的职业吗?我不禁厌恶起之前的自己来,因着毫无意义的原由而孤立自己。
  “你早点休息吧,这对你弱不禁风的身体有益。”
  医生在各种记录上草草划了几笔,然后急速离去。我也只好尽快睡去,希望多睡多吃能养好身体,使我能尽快出院。

  CHAPTER END
  “妹,你拿了千年夏日诅咒吗?”
  我用右手操控着类比摇杆,身下的轮椅随着我的操作而灵活地在屋内穿梭。母亲和父亲都外出工作去了,我则是和妹一起在难得的圣诞节假期玩泪游戏……这没有什么问题!不是我强逼她玩的,更不是我希望她看色情画面!
  “你在那摆什么白痴表情了?而且是你给我的吧,在说什么梦话。”
  妹横了一眼在她房门前发呆的我,我才想起今天早上已经把游戏借给她了。她现在就是拿着她自己的笔记本,躺在床上猛按‘Enter’键,玩着全年龄版本的千年夏日诅咒了。
  我把轮椅驶到床边,和她一起看向屏幕。黄色头发的女孩正向男主角推介一种果汁,可是那种果汁似乎不合男主角的口味,他把果汁都倒到地上去了。
  “这男主角真烂,为什么把果汁都倒掉了啊?是男人就全喝下去。”
  我苦笑回应着妹妹。谁又会想到在出院的那天,妹竟然红着脸要我推介游戏给她呢?结果她是一头陷进去了,但她绝不承认自己被游戏迷住了,只会一边对我否认一边继续对游戏认真吐嘈。
  “呼呼……真可爱。”
  “这是萌啊!呀!”
  不自觉地对我吐嘈的妹妹突然掩住嘴巴,似乎是原形毕露了,她却马上转过头去,口中喃喃说着‘这是尊敬游戏的表现’、‘你别误会啊’这种越描越黑的句语。果然是很可爱,如果用专业的用语来说,该说是傲骄吧。
  到目前为止,她从没玩过18禁的类型,该让她尝试接触禁忌吗……这样的想法我是从没有想过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最迎我也在妹的协助下,开始了学习编写程式之旅。妹自己一下子就学起来了,但我总比她慢上三拍,不过没关系,我们步向的是同一个目标。
  “妹,还记得你在我回到家时说了什么吗?”
  妹以为我要取笑她,便凶狠的瞪过来,但她看到我认真的表情后,也就无奈地耸肩了。
  “因为这些游戏是我们转变的开始点,那不如以此为目标吧……所以我才问你借这些来玩啊。”
  我无奈的附和着,然后和她继续一起进到游戏的世界里了。基本上这就是我出院后每天的生活模式,原因是出院时正值圣诞节假期,妹只好陪我留在家中照顾我。至于其他方面的安排我都交由父母决定了,因为在此事件后我已和他们融和为一个家庭,大家就是最亲密的家人。
  这几天看着入神地沉迷于游戏的妹妹,我心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过怎也好,我不会做伤害别人的刺猬,因为接近也不代表理解,一切顺应人生的潮流就好。
  还有,在平安夜,班长特别致电给我了。她说她只对有音乐能力的人有兴趣,之前的一切也只是哄骗我的谎话,还请求我惩罚她。我听着她的自白,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而已,所以我便说了一个稍微有点残酷的谎言,让她能不用再对我负责。
  “你有对我做过那种事吗?我可是完全记不起来,班长。”

  POSTSCRIPT
  “快一点吧!还有五分钟就是‘平凡的英雄’首卖会了,都怪你在公司拖了这么久时间。”
  面前的友人拉着我的手奔跑着,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然而我连续通宵工作了两天,就算我多么喜欢泪游戏也没那动力去和别人挤首卖会了。更何况,拖着我的这家伙完全无视了法律的存在,恣意于红色的交通灯号与汽车的响号声中奔驰。这对我的健康可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啊!  说起来,看上去总是有点病恹恹的损友到哪去了?在他成年后一星期,和他一起到游戏店买游戏后就音讯全无了。嘛,也罢,反正也只是点头之交的程度而已,又不是同校,谁管得着他?
  奔驰着的同事拉着我往挤满了人的店面突击,在汗流浃背的众人之间穿过简直是地狱啊!这家伙一定是很恨我了,竟然拉着我到最多人挤的一间游戏店,这会使我本来就不长的寿命打上折扣了啊……
  “再忍一下吧!只要成功了,我们可就有制作人兼配音的签名了!”
  “我说……这东西怎么都好吧……”
  他依然继续挤进去,试图争取最前排的位置,但这种罕有的混乱情况正说明了众玩家们的热情,不可能成功啦。
  “谁说我的热情不及他们?我就证明给你看!”
  他还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吗?这就是动漫游戏迷的隐藏技能吗?我好像真的太累了,竟然开始把现实中的人代入到游戏中了。不过就算是正常人,看到我同事那大无畏的冲撞精神,也会认为他在燃烧自己的热情吧。
  不久后,随着近百名玩家的欢呼,我得知两位主角出来了。能得到大家如此厚爱的事竟是谁呢?想着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在混乱的玩家群中随波逐流,这样悠闲所得到的后果就是我面前那‘售罄’的纸牌,还有已经离去的两人背影,一个是高挑的女性,一个人则是乘着轮椅。  到底我在这里挤得满头大汗的目的是什么啊?心中不禁对自己吐嘈起来,身后的玩家倒是如愿赌服输的人一样默然离去,只有我被卷着落叶的寒风吹过心坎吗?如愿以偿的同事还拿着战利品在我身旁炫耀,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突然,那位女性推着轮椅回来,少数尚未离去的人都紧紧盯着那个漂亮的女人,不过我的视线却被轮椅上的人吸引住了。那副平凡得让人记不住的容貌,不就是那个损友吗?
  “呵……”
  正在炫耀的同事听见我冷笑,以为我发疯了。不过我没管他的骚扰,只是情不自禁的微笑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你怎么了?”
  同事似乎真的很担忧……但别给我拿着这东西在街上舞动行吗!
  “没事,只是突然感慨一下而已。回家睡觉吧!”
  我没多想什么,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于是和同事在车站分别,然后在冬日下步上回家的旅程了……日光对通宵工作的人来说简直是剧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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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

参与人数 3威望 +60 轻币 +150 收起 理由
藤井紫 + 60 长篇完结
catshen + 50 最近看到妹子就全身无力呢~
zerwei + 100 怎么看着好像很草率的样子…凑啊凑啊凑字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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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5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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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5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起来像是我家妹子不可能这么软的翻版...
同LS文笔朴实是好事。
后面突然就奇幻起来了...这点没有预料到。

最近受软妹的影响妹控文也多了起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发表于 2009-12-9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实说,要是没有那个CHAPTER END,我都无法确定你文章是不是完结
结尾过于拖泥带水不是好习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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