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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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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优胜] 黄昏阴影·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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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3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下的劣作三号,还请多多指教。

    这是什么东西?!阳炎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生物”,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发颤。
    离阳炎几十步远的地方,一头体型格外巨大的野兽正逐渐向她逼近,那野兽看起来像狼,却比普通的狼大了三倍以上,异常强壮的肌肉甚至撑破了表皮,灰色的毛皮上长着一块块巨大的红斑。
    显然,这只红斑巨狼绝不是自然界的造物。不过,真正让阳炎吃惊的是它的右眼,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滴着血的窟窿。
    就在刚才,阳炎用手上的自动步枪向袭来的巨狼猛烈扫射,巨狼全身多处中弹,子弹不仅贯穿了它的右眼,还打断了它的左腿,击穿了它的心脏,然而,绝对应该死去的巨狼竟然没有倒下,反而拖着伤腿继续爬向阳炎。
    “别过来……”阳炎低吟,再次扣下扳机。
    霎时,自动步枪喷出了猛烈的火舌,淋浴在弹雨中的巨狼浑身绽放出点点血花,可它与阳炎之间的距离仍在不断缩短,足以使普通野兽毙命好几次的火力甚至不能让巨狼停下脚步。
    巨狼离阳炎越来越近了;
    还剩二十步,阳炎开始一步步后退;
    十步,阳炎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五步,阳炎努力维持的理性即将崩溃,她差点叫出声来;
    还剩……
    扑通!
    几乎被射成了蜂窝,浑身满是鲜血的巨狼终于承受不住持续增加的伤害,倒下了……它仅剩的那只眼睛也失去了光泽。
    “呵……呵……”阳炎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视四周,在确认了这片积满白雪的森林里已经没有威胁后,放下心来的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阳炎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反射性地抬起头。
    巨狼灰色的身躯填满了她的视野……
    就在阳炎放松警惕的一霎那,本应死去的巨狼竟“活”了过来,猛地向她扑了过去。
    阳炎的瞳孔倒映着巨狼的尖牙……越来越近。
    死定了。阳炎的大脑只来得及传达这个信息。
    “!”阳炎的瞳孔倒映上多出了一道飞驰的人影。
    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阳炎耳中,那道黑影如一颗子弹般重重地撞在巨狼身上,一声巨响,巨狼庞大的身躯竟像树叶般飞舞在空中,狠狠的撞在一旁的大树上。
    轰!又一声巨响,粗细超过30厘米的成熟树木被硬生生地撞断了……在树木倒塌扬起的一片尘埃中,一个黑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血肉模糊的巨狼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它的脑袋,不同于阳炎手上的自动步枪,此刻瞄准巨狼的,是近程火力远超一般枪械的近战强者——霰弹枪。火光一闪,混合了许多小钢珠的集束式弹丸从18.53毫米大小的枪口中飞出,在至近距离命中了巨狼的头部,霎时,巨狼的头颅变成了一滩肉泥,这次,它终于真正的死去了。
    枪声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阳炎凝视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说:
    “谢谢您,上官中校。”
    “……不用谢,你是客人嘛。”黑衣人——上官宥转过身,微笑着说道。
    夕阳西下,一道落日的余晖从空中洒了下来,驱散了宥身上浓重的阴影,他看起来十分年轻,恐怕三十岁都不到,面带微笑的他完全没有军人的样子,给人感觉更像是一个温和的邻家大哥,唯有他的双眼,那双如刀尖般放射着锐利寒光的眼睛,无声地告诉人们他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
    阳炎低头躲避宥锐利的目光,之前的战斗,她因大意而险些丧命,对自己的失误,阳炎感到十分惭愧。
    见阳炎沉默不语,宥笑了笑,说:“……吓着了吗,女孩?”
    “请不要叫我女孩,我已经是成人了,希望您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宥的话似乎触犯了阳炎的讳忌,之前还很消沉的她一下子变得很是精神,恼怒地抗议起来。
    望着一脸认真的阳炎,宥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不管她本人是怎么想的,至少从外表来看她确实是一个女孩,而且是还一个相貌清秀,长发乌亮披拂的漂亮女孩,可是她打扮的实在太过朴素,不要说香水之类的东西,她身上连最基本的饰品都没有,再加上身上的厚实军大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包裹在纱布中的珍珠外,原本艳丽的美貌被她刻意遮掩了起来。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狼嚎,打断了阳炎的抗议,宥循声望去,喃喃道:“主力到了啊……”
    顺着宥的目光,阳炎发现百步外的树林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兽影,看来刚才的那只巨狼不过是一个前哨。
    看到巨狼不断涌现,阳炎的心沉了下去,随同队长上官宥离开驻地进行战术侦查,不料遇上了如此多的敌人,感到恐惧的阳炎瞄了宥一眼,看到他还是和平常一样轻松自若,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撤。”宥指了指后方,在视野的尽头,树林外的雪地中,依稀耸立着几面破败的石墙和一些断柱,那里是一个村庄的遗址,现在是阳炎所在部队的临时驻地。
    似乎发现了宥和阳炎,巨狼们嚎叫着朝他们冲了过去,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狼群,宥不慌不忙地从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椭圆形的东西,用力向狼群抛去,阳炎在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立刻闭上眼睛,并用手护住了双眼。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随着一阵轻微的爆破声,耳边传来巨狼的惨叫,阳炎睁开眼睛,看见奔向他们的巨狼惨叫着四处乱窜,刚才宥抛向狼群的闪光弹足以使那些巨狼在好几分钟里丧失视力。
    “走吧……”宥扭转脚跟,飘然而去,阳炎赶紧跟上。
    走了几步,阳炎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也许是那些巨狼的关系,森林里的树木似乎比平时矮了一截,这种比例失调的感觉,让阳炎感到眼前的光景有些缺乏现实感。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心中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感叹,想到这,阳炎的脑海里浮现出前段时间的一次对话。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虹隐小姐?”
   “我决心已定,‘仓颉’少校。”
    阳炎语气坚决地驳回了“仓颉”的话,毫不动摇地接受了他投来的质疑目光。
    坐在阳炎对面的年轻军官“仓颉”长得极为平凡,好似所有的特征都从他脸上剥离了,若不是鼻梁上架着的厚边框眼镜,根本不会在别人脑中留下任何印象。
    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时断时续的向这间狭小的办公室供应着暖气,地上,桌上,椅子上摊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书的海洋几乎把办公室给淹没,从外表实在很难想象,这间乱七八糟的办公室位于一个巨大组织的心脏地带,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来的地方。作为一个刚结束实习期的新人术师,虹隐阳炎想要加入这个组织,在通过了多重考核后,正在这里接受最后的审核。
    望着阳炎坚定的表情,“仓颉”苦笑着说:“您知道我们组织是很特别的,与其说是术师结社倒不如说是军队来得更准确一些,像您这种既有才干又出身名门的年轻术师,应该有更好的去处才对,犯不着来我们这个外国结社吃苦吧。”
    “我想变得更加坚强,”阳炎回答,“我觉得军队是磨练意志的好地方,而你们也需要我的能力吧?”
    “确实,我们这边人手不足啊,”“仓颉”同意道,“那么冒昧的问一下,您有杀过人吗?”
    阳炎一下子被问住了,见她的反应,“仓颉”笑着说:“不可能有吧,说到底,术师应该是呆在研究室里的知识分子,打打杀杀的战场并不适合你们,虽然我们组织作为非常识事件的对策部门,拥有一些术师,但本质我们还是军队,您有为执行任务弄脏双手的觉悟吗?”
    阳炎沉默了一会,毅然说道:
    “有。”
    “好吧……”“仓颉”似乎头很痛似的,用手扶住了额头,“原则上只要是有才能的人,我们来者不拒,无论她来自哪个国家都没有关系,那么这样吧,您要不要到战场上去切身体会一下,然后再做出决定?”
    “战场?”“仓颉”的话让阳炎有一丝困惑,她实在想不起了最近有什么值得出动军队的恐怖事件。在这个和平的国家,军队一般是很少出动的。
     “仓颉”转向墙上挂着的地图,指了指上面的一个方位,说道:“就是这里,不久前发现了大量金矿,虽然政府计划大力挖掘那些金矿,却遇到了一些麻烦。”
    “仓颉”顿了顿,说:
    “那一带的森林被赤斑咒菌感染了,变成了人类无法涉足的魔域。”
    “您说赤斑咒菌……”
    “仓颉”的话让阳炎皱起了眉头,对所有正派术师来说,这都是一个不愿提及的名词。
     赤斑咒菌,是一种来自幻想生物的魔道病毒,它提取自九头鸟“鬼车”的血液,被赤斑咒菌感染的生物全身会长出红色的斑点,并变异成不完全的幻想生物,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彻底丧失理性,沦为被赤斑咒菌支配,只知道摄取能量的的怪物。因为这种特性,在上次大战中赤斑咒菌被频繁的用于生物兵器的开发与研究,因此,赤斑咒菌与那些威力惊人但恶名远扬的生物兵器一起,被写入了术师的禁忌之中。
    “赤斑咒菌的实验与研究在战后不是被联合国禁止了吗?”阳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任务,立刻向“仓颉”追问更多的情报。
     “是上次大战时的旧账啦,那里以前有一个赤斑咒菌的研究设施,在战争后期该设施遭到盟军飞机的空袭,造成了赤斑咒菌的泄露事故,”“仓颉”扶了扶眼镜,补充道,“由于那片污染区附近没有什么居民,所以放着不管也没关系,这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弃之不理,如果不是这次政府提出了委托,我们还打算继续放任下去。”
    “等等,”阳炎忽然想到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被赤斑咒菌感染的生物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地图上的那个地区远离都市村落,怎么看赤斑咒菌都不可能获得生存几十年的食物,那么,那些感染生物为什么能生存到现在?”
    “这个嘛,”“仓颉”笑了笑说,“秘密。”
    望着“仓颉”的笑脸,阳炎叹了口气,说:“明白了,那么任务就是对污染区的净化吧?”
    “没错,前些天拜托空军对那片区域进行了侦查,从侦查结果来看,那里有很多被赤斑咒菌感染的生物,虽然那些生物不是专门用来战斗的生物兵器,但其危险性仍不能小视,因此,在进行净化作业的过程中,部队的护卫是必要的。”
    “仓颉”停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虹隐小姐,这是实战,有相当的危险性,您真的愿意去吗?”
    阳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仓颉”打开桌子的抽屉,取出一条串着蓝色宝石的奇怪项链,把它递给阳炎,“这是允许您参加这次作战行动的信物,一会把它交给一位叫上官宥的中校,之后的事情,那位中校会告诉你的。”
    “谢谢。”阳炎接过项链,敬了一礼,起身离开。
    “啊,对了,”“仓颉”突然叫住阳炎,“这次作战行动,那个‘愚公’也会参加,如果发生什么意料外的事,您不要太惊讶。”   
    已经走到门口的阳炎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她那平淡的表情泛起一阵波澜。
    “愚公”是在上次大战中被称为英雄的人物。
    “前几天‘愚公’从西北边境赶了回……”“仓颉”的声音在阳炎耳边回响,但她却听不进去。   
    “愚公”,一听到这个名字,一双眼睛就从阳炎的记忆中浮现了出来,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如深渊般的深沉黑暗,好似能把四周的一切都给吞噬掉。 注视着那双眼睛,阳炎感到自己好像也会被那黑暗给吞食。  
    “虹隐小姐?”“仓颉”的呼唤把阳炎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啊,对不起。”阳炎急忙道歉。
    望着稍显慌乱的阳炎,“仓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次的任务和‘愚公’有些因缘,非他出马不可,不过,您也不用太在意,反正您也不会知道同行的伙伴中哪一个是‘愚公’。”
    阳炎明白“仓颉”的意思,擅长易容术的“愚公”是不会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暴露身份的。
    “除非……”“仓颉”说着笑了起来,“你可以得到他的认可。总之,有意外才是人生,时候到了就全明白了。”
    “仓颉”笑得十分轻松,但阳炎却笑不出来,她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不过,到现在还什么也没发生啊,阳炎边走边想,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阳炎找到了那位中校,也就是上官宥,在他的安排下,阳炎参加了速成军事训练,在经过相当艰苦的特训后,今天早上,与上官宥中校率领的特别部队一起被直升机空运到这里。
    “没事吧,中校。”一个急促的声音将阳炎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向他们跑来,为首的一名军官焦急地向宥打着招呼。
    不知不觉间,阳炎与宥已经回到了驻地,也许是听到了之前的枪声,驻地里已经派出部队来接应了。
    “你先去休息吧……”宥向阳炎示意道。
    阳炎点了点头,她明白宥要指挥部队迎击即将来临的狼群,便先一步走进了驻地。在这种场合不擅打斗的她只是个累赘。
    所谓的驻地,远远望去,只是一堆废墟而已,半径数百米的空间内充斥着破败的石墙与东倒西歪的断柱,但阳炎知道,在这荒废的外表下所隐藏的致命威胁……
    阳炎按照记忆中的路径小心地走在雪地上,这附近的雪地里掩埋着大量的地雷,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不只是地雷,其它还有炸药、超大型捕兽夹、等各种各样的陷阱,这个看似废墟的村庄遗址,其实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机关群。
    “呼……”阳炎吐出一口气,走进了一座废弃的大屋,她总算是移动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座连屋顶都只剩半个的废屋位于村子的中心,离被感染的森林有一段距离,可以说是这一带最安全的地方。废屋广大的空间里叠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里边装着枪械和弹药,这座废屋算是行动部队的临时弹药库。而废屋外的村庄广场则是临时的直升机起降场,是阳炎一行脱离时的关键所在。
    很冷,阳炎忍不住一阵哆嗦,自踏入屋内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内心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表的寒意,阳炎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周围似乎堆积着数不清的尸体,没错,就是这样一种“死亡”的感觉。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没什么理由,但阳炎如此确信。   
    砰!砰!砰……一阵枪响,吸引了阳炎的注意,她走到门边,忧郁地望着不远处闪烁的火光,看来宥他们已经与那些回复视力的巨狼交战了。
    真是没完没了啊,阳炎感叹,从早上到达这里到现在,阳炎一行已经多次与感染生物交火,随着时间的推进,交手的怪物也越来越离谱。
    刚开始的时候是如野猪般大小的老鼠;
    后来发展为六只角的野鹿;
    现在,连几乎打不死的巨狼也来了。
    很快,还会有更不得了的东西出现吧。想到这,阳炎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她望了望那些隐藏在雪地里的陷阱,困惑地眯起了眼睛,现在的状况,阳炎有些难以理解。
    这次作战的目的应该是净化被赤斑咒菌感染的地区,但是从白天到现在阳炎还没有看到任何与除菌相关的设备,一到达这里,工兵与术师们就一直在忙活着埋设地雷,布置陷阱,帮着他们一起作业的阳炎知道除了数之不尽的各种陷阱外,工兵们还挖了好几条战壕,这些战壕遍及村庄各个角落,里边还储存着相当数量的弹药。显然,部队正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至于对手是谁,阳炎完全没有头绪。
    到底,我还是一个外人啊,阳炎感叹,这次作战组织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地方了。
    阳炎环顾四周,与不远处激烈的交战声相反,这间废屋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这也是当然的,巨狼来袭,除了她这个以“客人”身份来观战的闲人外,其他的成员全都各有各的任务,阳炎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碍着他们。
    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啊,阳炎仔细地打量废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从踏入这个废村的那一刻起,阳炎就感到很不对劲,“仓颉”介绍任务时说过,这片森林附近是没有居民的,那么这座村庄的遗址又是怎么回事?开始的时候阳炎以为这个村庄在泄漏事故发生前就以废弃,直到她发现那些东西为止。
    找到了。阳炎发现靠近广场的窗边,漂浮着一些漆黑的,烟雾状的东西。
    这些“烟雾”是残留记忆,也可以说是灵魂的残渣,普通人是看不见的,只有像阳炎这样经过锻炼的灵能力者才能察觉到。
    阳炎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铜壶,低吟了几句咒语,铜壶随之发出了青色的光辉,刷的一声,那些残留记忆被吸入了壶中。
    一般来说,残留记忆在人死后数日至数月内就会消散,在这里发现残留记忆,也就意味着这里直到数月前这座废村里可能还有人活着,起初阳炎解释为误入这片感染森林而死去的旅行者。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阳炎小心地将铜壶放在地上,拿出粉笔,开始在铜壶四周画了一个小型的法阵,这个装着残留记忆的铜壶是用来装载灵体的咒具,阳炎打算解读这份残留思念,以解释心头的困惑。
    在帮着宥他们构筑工事的时候,阳炎环绕村庄一圈,意外地发现村庄里漂浮的残留记忆数量过百,难道在这个充斥着感染生物的地区,近来有百余人在这一带活动过,并被杀死了?这实在太奇怪了,阳炎仔细地观察过这座废村,完全找不到近几年来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既然没人来过,那怎么会有一般只能存在数月的残留思念呢?
    画完法阵,阳炎拿出一根银针,只要将这个伸入壶中,解读残留记忆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就在阳炎困惑不已的时候,残留记忆那漆黑的颜色吸引了她的注意,阳炎突然想起她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只有一种可能性可以让残留记忆长年累月的存在,那就是——深刻的执念,书上记载强烈的执念会使原本无形无色的残留记忆染上颜色,壶中的残留记忆上那些漆黑的颜色让阳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到底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将要把银针伸入壶中的时候,阳炎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这样真的好吗?阳炎感到犹豫,这座村庄绝对有问题,可她事前没有得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情报,也就是说组织有意向她隐瞒关于这座废村的事。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私自调查,岂不是违反了组织的安排?
    然而,阳炎的手只停了一小会,很快她就将银针伸入壶中,并咏唱起了咒文。
    这就是所谓的逆反心理吧,阳炎一边咏唱咒文,一边想,此刻,涌动在她心头的感情简单来说,就是“你不让我知道,我就偏要知道”,这种闹别扭似的情绪正推动阳炎进行着手上的术式。组织对她的刻意隐瞒,反而激起了她一探究竟的欲望。
    简直像小孩子一样,阳炎自嘲地笑了起来,可明白归明白,却怎么也停不下来,阳炎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不成熟的地方吧。
    铜壶四周的法阵发出淡淡的银光,术式被启动了。阳炎闭上眼睛,慢慢的,她感到脑海中开始浮现一些模糊的图像。
    “!!”一阵灼人的剧痛侵袭了阳炎的神经,有一股怒涛般汹涌的力量与残留记忆一起涌入了她的大脑,冲击着她的意识,阳炎差点就被震晕了过去。
    果然没那么简单呢,阳炎想道,由于用来解读残留记忆的咒具太过简陋,残留记忆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排斥反应,哪怕只剩下灵魂的残渣,人类也本能的不愿意被人窥视自己的记忆。
    不过这种程度还能应付。尽管头痛欲裂,但阳炎的脸上却浮现出某种确信,她集中精神,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的咏唱,阳炎的脑海里形成一面坚实的墙壁,将怒涛般的冲击阻隔在外,就这样抵挡了好一会,残留记忆的排斥渐渐缓了下去, 之后……
    无数图像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了阳炎的思维……

    跃动的火焰。
    房屋在燃烧,庭院在燃烧,村人在燃烧……
    哭声、喊声……绝望的呼声响彻天空。
    村人们支离破碎的倒在地上。
    每一个人的姿态都很奇怪。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血迹斑驳。
    眼前是被染成纯红的村庄广场。
    “救命啊!”
    “救命!”
     几个村人连爬带走的跑向不远处的森林,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他们的身体看起来都十分奇怪,有的人手脚格外的长,有的人甚至长有前所未见的体外器官,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身上都长着一块块红斑。
    “救……”
     砰!一声枪响,一名村人的脑袋绽放出一朵血花,一头栽倒在地上。有什么东西从那片树林里过来了,村人们停下脚步,惊恐地向森林望去。
     一个漆黑的人影从森林的阴影中浮现,犹如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魔,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男人拿着长枪与长剑,一步步逼近惊恐的村人。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手上的兵器散发着阴冷的光辉,就好像等待着吞噬猎物鲜血的猛兽。
    后方是燃烧着的村庄,前方是漆黑的恶魔。
    无路可逃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怪叫,残存的村人们举起手上的镰刀和斧头,向黑衣人冲了过去。
    飞蛾扑火。
    少女疯狂地扣击着没有拉开保险的猎枪,直到她的半个脑袋被步枪轰飞;   
    老婆婆胡乱地挥舞着镰刀,下一瞬间,她的头颅被利剑斩下;
    尖叫着试图逃跑的小男孩被子弹贯穿了后背……
    眨眼间,村人们就变成了横倒在地上的尸骸。
    黑衣人环顾四周,将脸转向了这边。
    他的脸上全是赤红的血迹,看不清他的面貌。唯有他的双眼例外。
    那双眼睛里充斥着黑暗,如深渊般漆黑,如大海般深沉,好似要把四周的一切都给吞噬。
    他朝这边举起了枪,扣下扳机。
    然后,一切归入了黑暗与寂静。

    阳炎猛地睁开眼睛。
    大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她的衣襟。
    她捂住嘴,拼命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
    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阳炎回忆起那些村人身上的红色斑点,不会错的,那些斑点绝对是被赤斑咒菌感染后出现的症状,这座村庄的村民都被赤斑咒菌感染了,赤斑咒菌的泄漏事故中,这座村庄并没有幸免。
    阳炎努力平息狂跳的心脏,一个黑色的人影占据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那双眼睛……没错,那个人是……“愚公”。
    之前看到的眼睛与记忆中的眼神重合了。
    是那个男人毁灭了这座村庄。
    阳炎抬头凝视瓶子里那个漆黑的残留记忆,心中茅塞顿开。
    这些残留记忆是该村的村民留下的,这座村庄被赤斑咒菌感染后,“愚公”突然现身,杀光了所有村民,这些漆黑的残留记忆就是村民对死亡的不甘,这份感情数十年来未曾消散。
    “愚公”的目的应该是制止赤斑咒菌的传染扩大吧?第一时间,阳炎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虽然她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正确的。
    “!!”阳炎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反射性地把手伸向一旁的步枪。
    “别紧张……”阳炎耳边响起宥有气无力的声音。
    阳炎回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宥已经站在她身后。
    这时阳炎才意识到屋外的枪声已经停止,看来狼群已经被击退,宥为了补充弹药而来到了这里。
    宥瞥了一眼铜壶,说道:“你看到了吧……”
    “对不起……”阳炎低下头,道歉道。
    这里发生的事关系到组织的名誉,难怪组织不希望让人知道。自己未经允许私自调查,无疑触犯了组织的利益,阳炎咬咬牙,做好了受宥训斥的思想准备。
    “你一进入村庄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吗?”宥并没有如阳炎所想般训斥她。
    “啊……是的。”阳炎怔了怔,回答。她实在搞不懂宥在想什么。
    宥仔细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咒具与法阵,再扫视了一下四周,问:“你就是用这个解读残留记忆的吗?”
    “是。”阳炎回答的声音中多少夹带了几分自豪,一般来说,对残留记忆的解读是要待在实验室里,由多名术师共同运用十几件咒具,才可以进行的大型术式,阳炎运用自己的技术将原本复杂的解读流程简化,以一人之力完成了这个大型术式。
    “恩……”宥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有这么严重吗?阳炎感到不安,虽然与宥接触的时间还不长,但阳炎很明白,宥这个人平时很温和,一旦发起火来,就是那种先沉默后爆发的类型。如果宥狠狠地训斥她一顿,那倒还好,现在宥一脸严肃的保持沉默,让阳炎感到自己犯的错误说不定很严重。
    终于,阳炎忍受不了这沉默,开口道:“那个……”
    “‘仓颉’说的没错,你确实很优秀,不只有才能,洞察力也相当敏锐……”宥意料外的赞赏让阳炎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不过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你的能力不错,如果你想要加入我们的话,‘仓颉’那里我会帮你去说的。”出乎意料的惊喜降临,虽然与宥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但阳炎察觉到宥在组织中是一个很有分量的人,由他推荐的话,自己加入组织的愿望十拿九稳。
    “不过……擅自行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宥的话好似一盆冷水泼在她身上,阳炎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果然,“愚公”的那个姿态是不该看到的东西。
    “真是十分抱歉,”阳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内疚,“刚才看到的东西,我一定会保密的,请……”
    “你搞错了……”宥突然打断了阳炎的话,“那件事怎么样都所谓,我只是希望你在做什么以前能先打个招呼,想要加入军队,至少也要学会约束自己……”
    说着,宥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你现在知道‘愚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阳炎心里一惊,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宥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同于平时的东西,那是深深的嘲讽,即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着世间的一切。
    “不惊讶吗?那个被称为英雄的男人沾满无辜者鲜血的身姿……”
    这时阳炎察觉了,宥问自己看了残留记忆后知道“愚公”是什么样的人了吗?可残留记忆中没有任何信息证明那个黑衣人就是“愚公”,而宥说话的语气分明确定阳炎知道黑衣人就是“愚公”,事实也正是如此,阳炎苦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宥看穿了,是啊,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这么想着,阳炎将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其实……我以前见过‘愚公’一面,那时被他救了一命。”
    宥点了点头,等着阳炎接下来的话。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的眼神,漆黑的,犹如深渊一般,我想拥有那种眼神的人,只要有必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阳炎深吸了一口气,说:
    “不过,我觉得‘愚公’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曾经救过我一命,那时候我所在的结社被恐怖分子攻占,包括我在内,结社里所有的人都被绑架为人质,前来救援的‘愚公’在没有伤到任何一名人质的情况下,歼灭了所有的恐怖分子,我相信这样的他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望了一眼装着残留记忆的铜壶,阳炎接着说:“赤斑咒菌无药可治,一旦被感染,只能在绝望中变成非人的怪物,这个村子如果放任不管,受到感染陷入恐慌的村民一定会跑到其它村子去求救,这样一来感染的范围很有可能扩大,后果不堪设想。我想‘愚公”毁灭这座村庄的目的是为了制止赤斑咒菌的传染扩大。”
    “那么……‘愚公’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静静听着的宥突然问道。
    “动机……”阳炎一下子被问住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太过在意“愚公”的目的,而忽视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果就有因,如果‘愚公’与这个村庄毫无关系,那么赤斑咒菌的传染再怎么扩大,为此有再多的人死去,他……都没有插手的理由和义务。”
    阳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她实在不喜欢宥的这种说法,但她又无法反驳,因为她很清楚,在那场空前惨烈的战争中,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都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人们光是自保就以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去拯救别人,即使强如“愚公”恐怕也不例外。
    宥叹了口气,说:“‘愚公’毁灭这座村庄的动机,是因为他对这座村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归根究底,这座村庄会被赤斑咒菌感染,都是‘愚公’的失误造成的。”
    “是和那个赤斑咒菌的研究设施有关吗?”顺着宥的话,阳炎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很敏锐嘛,”宥赞赏道,“当年,‘愚公’来到这一带的任务就是引导飞机轰炸赤斑咒菌的研究设施……”
    “任务出意外了?”
    “没错,由于情报的意外泄漏,使‘愚公’的行动被研究设施的守军发现了,混战中,他对飞机的引导产生了细微的误差。结果……虽然成功炸毁了研究设施,但造成了赤斑咒菌的泄漏事故,赤斑咒菌感染了研究设施的水源,而这个村子与研究设施正好是共用一个水源的……”
    回答完阳炎的提问,宥便不再多说什么,对这无奈而可悲的现实,阳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闭上眼睛,试着想象当年发生的一切,村民平静的生活被打破,被赤斑咒菌侵蚀的村民们在走向毁灭时的心情,他们的恐惧,悲伤,绝望……
    “……知道‘愚公’为什么会被称为英雄吗?”宥开口打破了沉默。
    阳炎沉思了一会儿,回答:“我想是因为他的功绩吧?在上次大战中,他以一人之力,击败了众多强大的术师,为这个国家最后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说着,阳炎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宥用眼神示意,直说无妨。
    阳炎点了点头,说:“中校您可能不会认同吧,我觉得‘愚公’在这里制止赤斑咒菌的扩散,也是他能被称为英雄的理由,虽然您说‘愚公’是为了负起失误的责任,才去制止赤斑咒菌的,但我觉得他能负起这种责任,这种必须要弄脏双手,背上几百条人命的责任,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听完阳炎的话,宥久久没有开口,阳炎发现宥的脸色沉了下去,她想这份沉默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简单的说,‘愚公’之所以被称为英雄,就是因为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良久,宥开口说道,“说起来,这座村庄也是‘愚公’伟大功绩的一部分……”
    阳炎发觉宥原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中突然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不过宥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好像突然敞开了心胸似的,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人们将‘愚公’的杀戮称之为功绩,可不管怎么粉饰,说到底,他只是在杀人而已,既然人们都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那么不管有什么理由,将这最宝贵的东西夺走,捏碎,就是最深重的罪孽……”
    宥的眼中第一次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色彩,那是深深的,快要爆发出来的怒气。
    “上次大战中,没有人比‘愚公’夺走过更多的生命,没有人比‘愚公’更藐视生命的价值,他是世界上与英雄之名最不匹配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杀戮机器罢了……”
    真正炙热的火焰是既安静又呈蓝色的,正如此刻宥的愤怒,他的声音并不响,语气也不粗暴,但如烈焰般,滚烫,灼热的怒气却浸透了他的每句话,每个字,宥憎恨‘愚公’,憎恨那个被称为英雄的男人,不过,他更恨的,是‘愚公’身上的那个被人们憧憬、尊敬,名为“英雄”的光环。
    “或许杀戮即罪孽,”阳炎努力让自己直视宥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勉力开口道,“不过在我看来,‘愚公’……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他牺牲的那些人改变不了他所做的贡献,我并不了解‘愚公’,他在上次大战时做了什么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在……这个村庄,我目睹了他为阻止赤斑咒菌所做的一切,他确实牺牲了很多的人,但是……他也同样守护了更多的人,至少在这里,‘愚公’无愧于英雄之名,他……并没有错。”
    阳炎其实十分害怕,她每说一句,宥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环绕在他身上的怒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阳炎烧成焦炭,但阳炎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因为她觉得这时候若不说些什么,有愧于那位曾经救过她性命的男人。
    “没有……错吗?”宥微微合上眼,喃喃道,就好像从未存在一样,前一刻还在熊熊燃烧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坐在阳炎面前的宥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男人。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宥猛地睁开眼睛,在那里阳炎看到了自己始终无法忘怀的东西。
    漆黑的,如深渊般蕴含着无限黑暗的眼神。
    “……‘愚公’……”阳炎望着宥,不自觉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久违了,没想到还能以这个身份与你再会,真是世事难料啊,嗯哼哼哼哼……”
    宥,不,此刻应该称之为“愚公”的男人说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看上去好像很开心又好像很疯狂。
    惊讶吗?阳炎问自己,她的内心十分平静,有太多的迹象暗示了宥就是“愚公”,他的实力,以及对“愚公”的了解程度等等,只是,阳炎不明白,为什么身为英雄的“愚公”要如此的否定自己。
    轰隆!!一声巨响将阳炎拉回现实,她很快就意识到埋在村外的反坦克地雷爆炸了,有什么东西来了,这样想着阳炎飞奔到门外……
    有一瞬间,阳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
    一道撕心裂肺的兽吼之声震撼大地,白茫茫的雪地上,屹立着一只七头怪兽!!
    那怪兽整体看上去像一条巨蛇,却长有七劲七头,全身满是不详的红色斑点,体长更是达到了十几米。似乎被刚才的反坦克地雷所惊,七头蛇在驻地里乱冲乱撞,它的七个蛇头张开大嘴,喷出一串串黑色的液体,被黑液触及的废村残骸,瞬间腐朽变形,轰然倒塌。没过多久,废村的外围区域已被夷为平地。幸运的是,七头蛇对反坦克地雷有几分忌惮,一时半会还没有太过深入驻地。
    阳炎望着七头蛇,汗水涔涔而下,她没想到赤斑咒菌竟然可以把生物改造到那种程度,那姿态,简直与真正的幻想生物毫无二致,尽管还没有详细确认,但阳炎觉得七头蛇的怪力几乎与传说中的龙族不相伯仲。她认定,这种怪物,不是她所在的部队可以应付的了的。
    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望着大肆破坏的七头蛇,阳炎不禁为守卫驻地的士兵们捏一把汗。
    “开始狩猎吧。”相对于骇然不已的阳炎,“愚公”却显得兴致盎然,他拾起摆放在墙角的火箭筒,颇有兴致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七头蛇,与其说他要去战斗,更像是去参加一场愉快的打猎活动。
    就好像是为了配合“愚公”的镇定自若,天空中传来了阵阵嗡嗡声,阳炎察觉那是直升机的声音。
    援军吗?阳炎抬头望去,她看见数架直升机正向他们飞来。望着那些直升机,阳炎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一点,七头蛇虽强,但只要有足够的人员和装备还是应付得了的。不过,这种放下心来的感觉并没能持续多久。
    降落在村前广场上的直升机内部空空如也。
    一股强烈的失望之情涌油然而生,阳炎同时也困惑,既然不是增援,那么这些直升机过来干什么?阳炎正想询问“愚公”,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报告中校,全员集合完毕。”
    回驻地时见过面的军官带着一群士兵出现在村前广场,阳炎清点了一下人数,欣慰与惊讶同时涌上心头,在七头蛇如此猛烈地攻击下,士兵们竟然无一伤亡,“愚公”似乎料到了七头蛇的出现,提前让部下们回避了。
    “作业完成的怎么样?”
    “已经全部完成了,中校。”
    听完军官的发言,“愚公”果断地挥了挥手。
    “是吗,全员登机,现在开始撤退。”
    撤退?阳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从到达废村到现在,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在阳炎因惊讶而愣着的一小会,部队里的成员们已经纷纷登上了停在村前广场上的直升机。回过神来的阳炎立刻跟了上去,刚登上飞机,阳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愚公”没有上飞机。
    “中校!?”阳炎回头望去,看见“愚公”不但没上飞机,反而向七头蛇走去,她试着叫住“愚公”,却被身边的一名士兵阻止了。
    “别喊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愚公’的工作了。”
    也许是注意到阳炎眼中的困惑,那名士兵一边拉上飞机的舱门,一边补充道:
    “这次行动,我们的任务只是按照‘愚公’的指示,帮他布置战场,之后的事情全部由‘愚公’负责。”
    一个人对付那种怪物!?开什么玩笑!!阳炎惊异于她所听到的内容,难以置信地望向渐渐远去的“愚公”。
    轰隆!轰隆!轰隆隆!!一连串巨响传了过来,七头蛇似乎已经适应了反坦克地雷的威力,不顾地雷的阻挠,向停靠着直升机的村前广场逼近。
    刻不容缓,直升机立刻升空,载着除“愚公”外的所有人员离开这个危险的地区。
    废村渐渐从阳炎的视野中消失,最后映照在阳炎眼中的,是“愚公”扛着火箭筒向七头蛇射击的身影。

    “这些就是我在本次行动中的经历,‘仓颉’少校。”
    阳炎向坐在对面,正品着茶的“仓颉”汇报她在行动中的所见所闻,桌上的台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帐篷里狭小的空间,这里距离赤斑咒菌的感染区有数十公里远,是组织为了这次行动而准备的前线基地。
    阳炎从赤斑咒菌的感染区撤出后不久,就来到了这个前线基地,在经过了严格的身体检查后,阳炎奉命向等候在此的“仓颉”汇报任务的详细经过,当阳炎结束汇报的时候,已经半夜三更了。此刻,“愚公”在感染区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
    听完阳炎的汇报,‘仓颉’点了点头,说:“辛苦了,恭喜您在这次行动中得到‘愚公’的承认,这样只要您不后悔,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上官宥,也就是“愚公”在之前的行动中向阳炎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就意味着承认了阳炎的能力,这样一来,连一直反对阳炎加入组织的“仓颉”也改变了态度。
    听完“仓颉”的话,阳炎犹豫了一下,说:“关于这件事能不能等一下再淡,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少校。”
    “您想问‘愚公’的事吧?”“仓颉”预料到阳炎会问这个,于是先说了出来。
    “是的,请问这次作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把‘愚公’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实在是太乱来了!”
    虽然极力压仰,但阳炎语气里的不悦显而易见,其中一半是为“愚公”不平,另一半是为自己受到组织的刻意隐瞒而不满。
    一时间,“仓颉”甚至想要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感叹。
    哎呀呀,小女孩就是小女孩,真是藏不住感情呢……诸如此类,不过,注重礼节的“仓颉”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以礼貌的的语气安抚阳炎,完成自己的工作,这才符合他的风格。
    “让‘愚公’执行这样的任务有很多特别的理由,如果您有兴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放心吧,既然您将要成为我们的一员,那么我们也就没有了向您隐瞒什么的理由。”
    “仓颉”顿了顿,说:“您以前问过我,被赤斑咒菌感染的生物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在难以获得食物的荒原,那些感染生物为什么能生存几十年之久?其实答案很简单,感染那片森林的赤斑咒菌是发生过变异的特殊品种。”
    有意吊阳炎胃口,“仓颉”喝了口茶,再缓缓说道:
    “赤斑咒菌是一种十分容易产生变异的病毒,任何微小的刺激都有可能使它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异。既然您调查过遗留在那座村庄里的残留记忆,那您应该清楚那些村民临死前有多么的不甘,有多么憎恨‘愚公’,那份憎恨使村民体内的病毒发生了有趣的变异,变异后的病毒没有随宿主的死亡而消亡,而是与腐烂的尸体一起融入了大地,于是,那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物,树木也好,野兽也好,都一起被感染了。更有意思的是,变异后的赤斑咒菌产生了新的能力,那就是在无法摄取足够能量的情况下,进入假死状态,通过长久的沉睡来维持生命。现在您
明白为什么那些赤斑咒菌可以生存数十年之久了吧?”
    “仓颉”的语气如聊天气般悠然自得,一点都不像是在叙述残酷的事实。
    “如果是普通的感染,请求空军把森林炸平就可以完事,不过那里的情况不太一样,赤斑咒菌的感染已深入土壤,就算把那一地区的生物杀光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至于净化整片森林的土壤,耗资太大,政府不会同意的。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些赤斑咒菌因‘愚公’的关系而变得这么麻烦,那么解决这个麻烦的钥匙自然也在‘愚公’身上。”
    “仓颉”将一本厚厚的档案递给阳炎,说:“经研究后,我们发现,因村民的憎恨而变异的赤斑咒菌,对村民的仇敌——‘愚公’的气息异常敏感,我们实验过,那些变异后的赤斑咒菌在捕捉到‘愚公’的气息后,会不惜一代价抹杀‘愚公’,甚至将维持自身生存的能量全部耗尽也在所不惜。”
    红斑巨狼,七头蛇的身影在阳炎的脑海里闪过,原来它们都是冲着“愚公”来的。翻阅着“仓颉”递过来的档案,阳炎隐隐察觉到了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她皱起眉头,说:“组织该不会打算让‘愚公’当诱饵,吸引赤斑咒菌攻击,诱使那些赤斑咒菌不断进攻直至耗尽能量而自灭?”
    “您果然很聪明呢。”“仓颉”笑着点了点头。
    “太乱来了……”失望,愤怒,不平如走马灯般在阳炎脸上闪过。
    “让‘愚公’一个人面对一整片被赤斑咒菌感染的森林,组织……打算牺牲他吗?”压仰着怒气,阳炎质问道。
    “牺牲‘愚公’?呵,只不过是一片变异森林而已,他不会输的。”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仓颉”呵呵笑了起来。
    无视阳炎困惑的表情,“仓颉”自顾自地说道:“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啊,海盗泛滥,恐怖分子猖狂,组织里的上位战力分身乏力,目前能从前线调到这的也只有‘愚公’了,如果派普通的士兵去对付那些怪物,会是什么后果,您这么聪明,应该料想得到吧?”
    阳炎沉默,不用“仓颉”说,阳炎也知道,普通的士兵与那些感染生物交战,一定伤亡巨大,事实上,阳炎自己从感染区撤出时,也为不用与那些怪物交战而松了一口气。
    “‘愚公’一个人的力量就足以胜任这个任务,没有必要增加普通士兵的牺牲。相信‘愚公’吧,他可是英雄啊……”“仓颉”的声音中流露出绝对的自信,他对“愚公”的实力毫不怀疑。
    没问题吧,英雄?在与阳炎说话的同时,“仓颉”向不在场的另一个人说道,尽管那人现在还在几十公里之外。

    “没问题吧,英雄?”
    “仓颉”的声音在“愚公”耳边回响,蹲坐在战壕里,正啃着野战口粮的“愚公”抬起头,瞪视着天上的不速之客。
    一只漆黑的乌鸦在“愚公”的头顶盘旋,“仓颉”谦逊而做作的声音从它的嘴里传了出来。
    “哎呀哎呀,你果然很讨厌这两个字呢。”
    “愚公”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令人厌烦的东西一般凝视着那只乌鸦,他不耐烦地说道:“哼,你还真是个爱凑热闹的家伙,这会你不是应该陪着阳炎那小鬼吗?”
    “哎呀呀,就是因为要陪着虹隐小姐,所以我只能以这副样子来观战,话说,差不多该打完了吧?”
    无视“仓颉”的提问,“愚公”将最后一口野战口粮塞进嘴里,拿起身旁的夜视望远镜,小心翼翼地从战壕里探出了头。
    冰凉的夜风吹拂着“愚公”的头发,透过夜视望远镜,呈现在“愚公”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的大地,焦黑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地上开了一个又一个大洞,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凄凉。谁能想到,这里白天时还是一座村庄的遗址,现在不要说遗址,连一片能证明这里有过村庄的瓦片都不存在,一片死寂中,除“愚公”外,还有……
    “嘶……嘶……嘶……”
     它,七头蛇,摇晃着巨大的脑袋,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滴滴红色的液体从它全身各处流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这些全都是是血。七头蛇受伤了,很重的伤,全身大大小小的弹痕不说,它的七个脑袋中有六个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其中有被炸药炸烂的,有被硫酸腐蚀的……足以与龙族匹敌的七头蛇在这几个小时里被“愚公”伤得体无完肤。
    七头蛇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没有逃过“愚公”的眼睛,在仔细的观察完猎物后,“愚公”退回战壕,检点摊开在地上的装备。
    摆放在地上的装备中,最显眼的是一支口径达到40毫米的怪异“枪械”。严格的来说,这并不是枪械,而是以火炮的打击原理来进行杀伤的重武器——榴弹发射器。榴弹发射器旁边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弹药,除了标配的榴弹外,还有硫磺弹、燃烧弹等特殊弹药。
    “愚公”拿起榴弹发射器,喃喃道:
    “那么,继续吧。”
    跃出战壕,“愚公”向某处狂奔而去。
    七头蛇一眼瞥见“愚公”,狂性大发,巨大的身躯嗖地向“愚公”窜了过去。尽管体型巨大,但七头蛇的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眨眼间,它就追上了“愚公”,满是毒牙的大嘴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轰隆!毫无征兆,一道爆裂的火光吞噬了七头蛇……埋在地下的反坦克地雷被它触发了。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七头蛇身上的一大块血肉被地雷炸烂,原来的伤口也飙出了更多的鲜血。
    “嘶!嘶!嘶!嘶!嘶!”凄厉的吼声响彻夜空,七头蛇痛得怒吼不已,粗大的躯体狂乱的扭动,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嗡嗡作响,连大地都为之颤动。
    狂怒的七头蛇扭动着脖子,寻找那个胆敢伤害它的小小人类,然而硝烟散去,“愚公”却消失了。
    “嘶!” 很快,七头蛇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愚公”消失的地方,有一条虽窄但深的壕沟,这是白天工兵们挖掘的战壕,四通八达,可以通到半径几百米内的任何地方。在七头蛇即将触发地雷的前一瞬,“愚公”跃入战壕,躲过了地雷的爆炸。
    七头蛇向壕沟里喷去一道道黑色的毒液,见没什么反应后,就直接朝壕沟撞了过去,一时间尘土飞扬,大地隆隆作响……可惜“愚公”早已通过战壕移动到了安全的地方,七头蛇的攻击实在没什么意义。
    其实,像捉迷藏这种雕虫小技本来对七头蛇是没有意义的,从毒蛇变异而来的七头蛇不仅保留了毒蛇敏锐的感知能力而且还进一步强化,正常来说半径千米内没有七头蛇找不到的东西。当然,这是指正常情况下……
    七头蛇猛撞地面扬起的尘土中,夹杂着一张张小小的纸片,其实,这些纸片是用来扰乱七头蛇的感官的特殊符咒,被赤斑咒菌感染的生物算得上是半个幻想生物,对符咒之类的术式道具极为敏感,白天工兵在这一带埋了数千张符咒,对感官尤其敏锐的七头蛇来说这就好比在耳边以超大音量播放摇滚乐,它的感官因而变得极为迟钝。
    轰!一道火光在七头蛇的后脑闪烁,受到榴弹攻击的七头蛇猛然回头,看见“愚公”从它的视野中飞奔而过。
    七头蛇嘶吼一声,再次向“愚公”扑去。   
    然后再次被“愚公”逃脱;
    接着再次触发陷阱;
    最后再次发现“愚公”……
    这样一个过程在这几个小时里,已经重复上演了几十次。
    在“愚公”能够使用的武器中,火箭炮也好,榴弹发射器也好,对七头蛇都只能造成瘙痒程度的伤害,因此,只有将七头蛇引到足以将坦克炸飞的陷阱处,才有可能确实的伤到它。
    对七头蛇来说,一两次爆炸造成的伤害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这样的伤害来个十几次,几十次,即使是如龙族般强壮的七头蛇,也开始吃不消了。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随着一次次爆炸,七头蛇的动作越发迟钝,鲜血将它的身体染得通红,生命的光辉从它的眼睛中逐渐淡去,时机差不多了,如此判断的“愚公”不再隐藏身姿,正大光明的走向七头蛇。
    持续了数个小时的猫捉老鼠,终于要分出胜负了。
    “嘶!嘶!嘶嘶嘶!!”野兽会害怕吗?不知道,但此刻的七头蛇像极了被恐惧压垮的人类,它嘶吼着,又是喷毒,又是撕咬,疯狂的攻击近在咫尺的“愚公”,然而,这些攻击无一命中,它的动作已经迟钝到连“愚公”这个普通人都可以轻易捕捉。反倒是剧烈的活动进一步扩大了七头蛇的伤口,赤红的血液从它全身各处流淌而下……
    轰隆……一声巨响,失血过多的七头蛇瘫倒在地上,猛烈而无望的攻击耗尽了它最后的一丝力量,生命的光泽终于从它的眼中完全消失了。不用“愚公”动手,战斗便迎来了终结。
    “愚公”扫了一眼七头蛇的尸体,喃喃道:
    “我早就说过,和没大脑的野兽战斗真是索然无味。”
    “愚公”全身都是污泥,看上去好不狼狈,但他身上没有一点伤痕,高昂的斗志在他眼中静静的燃烧。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种程度作为热身运动不是刚刚好吗?”在天上盘旋的乌鸦飞到七头蛇的残骸上,它的嘴里传出“仓颉”满是期待的声音,“毕竟,赤斑咒菌现在完全苏醒了!”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就好像是为了呼应“仓颉”的话,大地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发生了。
    感染这片森林的赤斑咒菌为了生存,长年来都在沉睡,由于“愚公”的出现,它开始逐渐苏醒,随着赤斑咒菌觉醒程度的提高,出现在“愚公”面前的变异生物也会越来越强大,在赤斑咒菌完全觉醒的现在,“愚公”终于要面对最后也是最强的感染生物。
    “愚公”从口袋里取出一条串着蓝色宝石的奇怪项链,把它戴在脖子上,然后望向不远处的森林。
    是幻觉吗?“愚公”发现自己似乎离森林越来越近了。
    不,这并不是幻觉,森林与“愚公”间的距离确实在不断缩短,森林里的树木正“走”向“愚公”!
    简直就像是在奇幻电影里看到的场景,森林里的树木全都拔地而起,以粗大的根部为“足”,一步步向“愚公”逼近,这些会“走路”的树木,其身姿就好像传说中的树怪,放眼望去,视野里尽是密密麻麻的树怪,侧耳倾听,树怪进军的“脚步”声震耳欲聋,成百上千只树怪逼向“愚公”的阵势真是堪比人类的千军万马!
    它们,就是“愚公”今夜最后的敌人,面积达数公里的一整片变异森林!!
   “真令人感动,竟然为了而我如此大动干戈,不过要取我性命,还欠点火候啊。”
    望着步步逼近的“大军”,“愚公”无畏地笑着。
    他难道强到一骑当千吗?当然不是,但是“愚公”有绝对不会输的自信。
    一阵划破天际的轰鸣声响起。
    然后,就好像要照亮夜空似的,一片令人炫目的红光从森林中升上天空。
    那光……是冲天烈焰。
    沉重的轰隆声紧随而至,灼人的热气席卷而过。
    “愚公”嗅了嗅,空气中满是烧焦的气味,毫无疑问是和爆炸有关的味道。
    变异森林正遭到轰炸,也就是说……
    “愚公”抬头向上空望去。
    那犹如不带闪电的雷鸣声,显然是突破音速时冲击波带来的回响,果不其然,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着数对灯光,“愚公”一眼就看出那是喷气式战斗机的信号灯。
    变异森林确实抵得上千军万马,但“愚公”也不是一个人,就在他的头顶,连鸟儿也无法飞到的高空,数架以现代科技打造的战斗机正乘着夜风,俯冲而下。
    相对于成百上千只树怪,战斗机只有区区数架,不过足够了。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在空中展开银色机翼的战斗机群从森林上方高速掠过,几十磅重的燃烧弹跟着掉落在森林中……
    烈焰冲天而起,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天空,燃烧弹化为可怕的火焰魔兽将整片森林吞噬,片刻间,变异森林就变成了热气逼人的赤炎地狱。
    然而,即使是灼热的地狱,也阻止不了亡者的憎恨。
    “你们来接我了吗,地狱的使者大人?”“愚公”望着从茫茫火海中走出的不详身影,打趣地说道。
    从火场中走出的,是几只还冒着火的树怪,尽管很慢,但它们仍在一步步的逼近“愚公”,它们离“愚公”
只有几十步远,这个距离战斗机已无法提供任何援助。
    可怕的再生能力,树怪们身上的火焰明明还在燃烧,但是它们却以比这更快的速度再生。“愚公”仔细观察了一下森林,发现大多数着了火的树怪只是暂时停止了脚步,在惊人的再生能力之下,树怪们会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的出现在“愚公”面前,直到将他撕成碎片。
    情况很糟,但“愚公”脸上仍挂着笑容,绝境,并非只针对“愚公”。
    这等规模的感染生物是不可能长时间活动的,赤斑咒菌很快就会耗尽能量而亡。最后究竟是赤斑咒菌先耗尽能量而亡,还是自己先被树怪撕成碎片?“愚公”感到这真是一场无比有趣的赌博。
    “不行,完全不行,我可是预定要下最底层地狱的男人,区区赤炎地狱可留不住我哦!”
    “愚公”狂笑着,将逼近的树怪统统打成了粉末,如果说燃烧着的树怪是来自赤炎地狱的使者,那么“愚公”就是来自地狱更深层的恶鬼!!
    哎呀呀,这可真是壮观。透过乌鸦的眼睛,“仓颉”在空中俯视战场。
    哦?看来有趣的地方不只这里一处嘛。在远离战场的地方,“仓颉”听到了意料外的发言。

    “您担心‘愚公’会死?”
    “仓颉”颇为惊讶地重复着阳炎的话,就在刚才,他们还在聊组织运行的话题,阳炎冷不防突然预言“愚公”有可能遭遇不测。
    “那么理由呢?”“仓颉”没想到自己如此的肯定过“愚公”后,阳炎还会对他抱有质疑,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愚公’似乎很讨厌被人们称为英雄,”阳炎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跟我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杀戮机器罢了,我不明白,被世人敬仰的他为什么要如此的否定自己……”
    阳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
    “我突然觉得,‘愚公’该不会是在内疚吧?难道‘愚公’对死于他手中的人心怀愧疚?”
    听了阳炎的话,“仓颉”微微眯起了眼睛,说:“您有没有听说过鲍勃·伊瑟莱这个名字?”
    阳炎想了好一会,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好像……是上次大战中投放核弹的机组人员?”
    “没错,”“仓颉”虽然还挂着笑容,但是声音里已经没有了笑意,“鲍勃·伊瑟莱是参加过广岛核弹轰炸的侦查机长,他在知道核弹造成的破坏后,长期受到罪恶感的折磨,他故意连续多次制造犯罪事件使人们以为他不是一个战争英雄。他的所作所为十分反常,以至于多次被送进精神病院。后来他与妻子分手,58岁的时候就逝世了。”
    阳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仓颉”没有明说,但阳炎明白他的意思,“愚公”恐怕与鲍勃·伊瑟莱是同一类人,无关善恶对错,他们只是单纯的,为消逝于自己手中的生命而哀伤。对他们来说,英雄之类的赞誉根本就是往伤口上撒盐,这时,阳炎终于理解了“愚公”眼中跃动的怒火。
    不等阳炎反应过来,“仓颉”接着说道:
    “真正善良的人是绝对不会杀人的,所以,‘愚公’算不上善良,真要说的话,他只是一个连无情都半途而废的蠢货。”
    听到“仓颉”对“愚公”毫不留情的评价,阳炎想要说些什么,但“仓颉”随后说的话让她开不了口。
    “刚才你是不是担心‘愚公’在这次作战中,会因为内心的愧疚而以死谢罪?”
    阳炎低下头,默认了“仓颉”的话,虽然阳炎想帮“愚公”说话,但事实上她内心中对“愚公”的看法可能比“仓颉”更糟。
    哎呀,小女孩的直觉还蛮准的嘛。“仓颉”眉头微皱,数十公里外,战场的局势骤变。

    “愚公”陷入了危机。
    两只格外巨大的树怪一前一后截断了他的去路,将他包围在中间,更糟的是,“愚公”手上没有武器,就在刚才,他打完了最后一发榴弹。
    树怪们步步逼近,上百条由叶子和茎变成的触手像蛇群一样到处乱摆,为了迎战“愚公”而抬起了蛇头。
    局面糟糕透顶,但“愚公”还在笑。
    数十条触手如蛇般窜向“愚公”,他立刻向后一跳,避开紧逼而来的攻击,但刚落地,他就发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背后的树怪不知不觉已近在咫尺……
    一道火柱突然从地下窜了出来,将“愚公”背后的树怪吞没了……埋藏在地下的火焰陷阱被这只树怪触发了。
    虽然埋藏在废村的陷阱被七头蛇消耗掉很多,但仍留有不少,“愚公”熟知这一区域所有的陷阱,他利用那些陷阱保护自己免于被包围。也就是说,此刻真正陷入危机的,是那两只树怪。
    “愚公”猛地一蹬地面,向残存的树怪突进,察觉到飞奔而来的黑影,几十条触手立刻迎了上去。“愚公”毫不闪躲,只是用手护住头部,任由几十条触手如狂风暴雨般抽打他的身体,他那修炼到极致的钢铁肌肉在猛烈的打击中完美的保护了骨头和内脏。
    眨眼间,“愚公”突破了树怪的防御,来到了猎物面前。
    跺脚!擤气!发力!
    地面被“愚公”踏得轰隆作响,一招惊天动地的直拳如铁锤般直击树腰。金刚八势·撑锤!被“愚公”打中的地方犹如引爆了一枚手雷,巨响过后,树怪轰然倒地。
    几秒钟的功夫,两只巨型树怪成了“愚公”脚下的残骸。
    “哎……”“愚公”叹了口气,飞身跃入身旁的战壕,下一瞬,数条触手打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十几步外,又有一只新的树怪出现了。
    一道黄色的气体包围着新来的树怪,那是带有剧毒的毒烟,在毒烟的保护下,“愚公”根本无法接近这只树怪。不过,“愚公”其实也没有必要接近……
    一枚榴弹从战壕里飞了出来,将包裹在毒烟里的树怪炸得粉碎。
    击毁目标的“愚公”从战壕里跳了出来,他的手上多了一支新的榴弹发射器。“愚公”早就考虑到弹药的补给问题,因此白天的工兵将各种武器弹药安置在这一区域各处的战壕之中,这些弹药足够“愚公”用上数日之久。
    “我说‘仓颉’,”“愚公”望着再次浮现在视野里的树怪,不耐烦地问头顶的乌鸦,“那些家伙到底有完没完?”
    森林大火还在持续,与树怪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毫不间断的高强度运动让“愚公”也露初了疲态。
    “就快了,”“仓颉”透过乌鸦的嘴巴回答道,“赤斑咒菌已经快到极限了,那些恐怕就是最后一批了吧。”
    不用“仓颉”说,“愚公”也发现树怪失去了再生能力,前一刻被他打倒的那几只树怪并没有爬起来,真正的死去了。那么只要打倒眼前的那几只树怪,战斗就结束了。
    “那么快点收工回去吧。今天晚上要吃顿好的。”“愚公”笑着说道,将榴弹发射器对准了逼近的树怪。
    “!!”不知怎的,“愚公”迟迟没有扣下扳机,直到树怪的攻击来临,他都没有开火。
    “愚公”闪身避开触手的攻击,向后跳了几步与树怪拉开距离。一滴冷汗从他的太阳穴渗出,笑容,第一次从他脸上消失了。
    这可……真不得了啊!在远方观望的“仓颉”也难得地惊讶起来,自作战开始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意外。
    让“愚公”和“仓颉”动摇的的那几只树怪,很弱。它们与之前的树怪相比,无论是力量还是生命力都大幅度弱化,它们甚至算得上作战开始以来最弱的感染生物,但是它们身上却拥有其它感染生物所没有的东西……
    人脸,无数如人脸般的斑纹遍布树怪全身。
    虽然那些面孔有些模糊不清,但“愚公”却认出了他们,当然认得了,他们就是上次大战中被“愚公”屠杀的村民!他们的灵魂没有安息,在经历了长久的孤独与彷徨后,向“愚公”复仇来了!!
    对现世有执念的人死去后,灵魂会束缚在生前很在意的东西上,但是死后将灵魂束缚在体内细菌里,随着细菌的传染移居到感染生物体内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本次作战,最大的危机降临!
    树怪们的触手向“愚公”窜去,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比前面的树怪弱了一大截,但是……
    啪!一声轻响,“愚公”的头部被一条触手抽中,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愚公”竟然没有躲开如此弱不禁风的攻击!
    怨灵对人类的威胁主要来自精神方面的伤害,沉积了数十年怨念的怨灵具有强大的精神污染能力,尽管如此,对平时的“愚公”来说,也只是稍微麻烦一点而已,但是现在不一样……
    “愚公”向前飞奔,试图拉开与树怪的距离,可是,没等他跑出多远,树怪的触手就追了上来,“愚公”险险避过,再次飞奔,没过多久,那些触手又追了上来……无论“愚公”怎么跑,就是无法跑些树怪的攻击范围,难以置信,那些树怪明明移动的很慢。然而“愚公”移动的更慢,虽然他看上去像是在奋力飞奔,可实际的速度却比常人走得还慢。
    事实上,“愚公”根本跑不快,怨灵的精神污染将“愚公”心中对村民的愧疚化为了现实的重量,这就好比在“愚公”身上绑满了重重的铁块,现在的“愚公”连走路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使用榴弹发射器这种后坐力极大的重武器了。
    啪!一条触手抽中了“愚公”的右腿,他一个立足不稳,摔倒在地,沉重的身躯使“愚公”无法马上起身,这个短暂的破绽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啪!啪!“愚公”又挨了两下触手,起身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触手的威力虽然不大,但是非常痛,被抽到后“愚公”的意识就会空白个半秒,这给树怪的下一击提供了机会,因此,树怪们连续不断的攻击压得“愚公”动弹不得,直到树怪们追了上来,“愚公”都没有顺利起身。
    树怪们一边保持着触手的压制攻击,一边将“愚公”包围在它们中间,之后几十条触手,更为猛烈地抽打在“愚公”身上。
    抽打,抽打,抽打,抽打,抽打,抽打……好似是为了发泄数十年来的怨恨,树怪们迟迟没有给“愚公”最后一击,只是不断地抽打,它们或许是想把“愚公”就这么打死吧。
    “愚公”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但刚一起身,就被触手打回地上,再起身,再被打回地上……
    无论“愚公”的意志力有多坚强,只要他心里的那份愧疚还在,就怎么也不可能摆脱怨灵能力的影响。
    意识的光辉逐渐从“愚公”的眼中淡去,他躺在地上,不动了。即使强如“愚公”,在这样连续不断的打击下,也痛得失去了意识。
    这幅凄惨的景象,透过乌鸦的眼睛,传达给了几十公里外的“仓颉”,“仓颉”默默地看着,当他看到树怪们对一动不动的“愚公”失去兴趣,准备给他最后一击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您在笑什么,‘仓颉’少校?”
    正与阳炎说着话的“仓颉”突然笑了起来,感到奇怪的阳炎不解地问道。
    “啊,抱歉,只是突然想到件好事。”“仓颉”笑着回答,“我现在可以肯定,‘愚公’这次……绝对不会死。”
    “啊?”对“仓颉”的话,阳炎一时难以理解。
    “当‘愚公’否定自己的时候,您一定反驳他了吧?”不顾阳炎一脸的困惑,“仓颉”问道。
    “啊,没错,”尽管阳炎搞不懂“仓颉”葫芦里藏了什么药,但她还是回答道,“我记得自己对‘愚公’说,不管杀戮算不算罪孽,至少在那座村庄,他没有错。”
    “那‘愚公’有没有否定您的话?”
    “那倒没有……啊!”
    被“仓颉”这么一问,阳炎发觉了她当时被“愚公”的怒气所惊,而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难道‘愚公’也认为他做的事是正确的?”阳炎难以置信地望着“仓颉”,由于“愚公”称自己罪孽深重,因此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愚公”一直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罪与错是不一样的,”“仓颉”回答,“为了救多数人而牺牲少数人,这毫无疑问是巨大的罪孽,但这份罪孽带来的结果并没有错。”
    “仓颉”叹了口气,补充道:“对那些死去的人,‘愚公’感到愧疚,但是,对自己犯下的罪孽,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正因为从未后悔,所以当过去的罪孽再现时,才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对,是吧,宥?这么想着,“仓颉”透过分身的眼睛望向几十公里外的“愚公”。

    蓝光大作。
    就在树怪的触手缠住“愚公”的脖子,准备将其扭断的前一瞬,他胸前的项链发出阵阵蓝光。
    然后……触手停住了,触手被如老虎钳般青筋突起的手指抓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愚公”的身体恢复了气力,他保持仰面没有起身,伸出双手抓住缠在脖子上的触手,用力一扯……
    十余条触手应声而断。
    树怪吃痛后退,它们巨大的身体扬起了阵阵尘土,在漫天沙尘中,“愚公”缓缓地站了起来。
    怨灵的精神污染失效了吗?不……
    “愚公”的眼神浑浊而空洞,他的意识并没有恢复,一股未知的力量正操纵着他的身体。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凭依在树怪上的怨灵尖声嚎叫,树怪们驱动所有的触手朝“愚公”打去,它们本能的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极度危险。
    “愚公”不躲不挡,硬接。那几只树怪的力量本来就弱,原本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攻击,打中“愚公”后不过就是一条红纹,“愚公”无视这种弱不禁风的攻击,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树怪面前就是重重一拳。
    一声巨响,被打中的树怪应声倒下。
    悲鸣冲击着“愚公”的耳膜,树怪受到的伤害也传到了怨灵们那里,如果树怪死亡,凭依在树怪上的怨灵将跟着消散,若是平时的“愚公”,这时候一定会悲叹吧,他要将无辜的村民再杀死一次。
    然而,现在战斗着的“愚公”与平时不一样。
    “愚公”胸前的项链闪烁着蓝色的光辉,这条项链是名为傀儡石的术式道具,傀儡石的佩戴者如果失去了意识并受到生命威胁,傀儡石就能够操作佩戴者的身体自动迎击威胁佩戴者的敌人。
    没错,现在的“愚公”只是一具被傀儡石操作的杀戮机器。
    “喔哦哦哦哦哦!!”随着怨灵们的怒吼,几十道精神攻击波向“愚公”奔腾而去,转眼间,他就被精神攻击的狂潮埋没……但是没用!!
    “愚公”现在是机器。机器没有心。
    视怨灵的精神攻击为无物,“愚公”向树怪大步奔去……
    没有心的机器不会迷茫,不会痛苦,更不会愧疚!!
    金刚八势·降龙!轰然一声,一只树怪被“愚公”击倒在地,这还没完,更具威力的杀招紧跟而上,头、肩、臂、膝、腿、拳……“愚公”将全身化为凶器,以排山倒海之势打向树怪……
    名为“愚公”的杀戮机器终于从良心的束缚中完全解放!!!
    挥拳,挥拳,再挥拳……如暴雨般砸下的重击将树怪们渐渐解体,即将面临第二次死亡的怨灵们痛苦的嚎叫,但“愚公”听不到,此刻,他的身体只是为充分发挥早已浸染双腕的杀戮技巧而存在,为此而痛苦的良心,为此而羞愧的自尊,已经全都不在了!!
    马力全开,急速运行,距离杀戮机器“愚公”的停止,还有很久很久……
    当理性的光辉回到“愚公”眼中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意识回复后的第一个感觉,是全身上下发出的悲鸣,手臂、双腿、肌肉全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剧烈的疼痛肆虐着“愚公”的神经。不过,影响并不大,“愚公”动了动身体,发现身体机能的维持没有问题,这是也当然的结果,之前被树怪们抽打的时候,他通过细微的闪躲和格挡小心的保护了自己的要害,确保自己痛昏过去后身体还能保有继续战斗的机能。
    滴答,一滴雨水落在“愚公”头上,下雨了,“愚公”忍不住一个哆嗦,淋浴在雨中的感觉,很冷。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但四周昏暗依旧,浓密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愚公”环视四周,远处森林的大火在倾泻而下的雨水中渐渐熄灭,焦黑的大地上,除了雨水的滴答声外,什么也听不到,看来赤斑咒菌已经死了,任务顺利完成,自己也成功生还,皆大欢喜,可“愚公”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一堆残骸吸引了“愚公”的目光,那是一只四分五裂的树怪,它被破坏的极为彻底,躯体四散分布,从散落
在地上的小碎片上依稀可以分辨出人脸形状的斑纹,那张人脸以极为恐怖的样子扭曲着,无声的诉说着临死前的痛苦。
    “愚公”默默地凝视着残骸,久久没有移开目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翻腾,是悲伤、忏悔还是痛苦?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怎么,后悔了?”“仓颉”的声音把“愚公”拉回了现实。
    “愚公”循声望去,看见一只漆黑的乌鸦立在一旁的残骸上,一道黑烟包围了乌鸦,它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几秒后,乌鸦变成了一名长相极度平凡的眼镜男子。
    “怎么可能,”“愚公”笑了笑,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朝“仓颉”扔去,“如果会后悔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问你借这个了。”
    “也是,”“仓颉”接住扔过来的项链,“一切按计划进行,愉快的世下,万事顺利。”
    瞥了一眼满身疮痍的“愚公”,‘仓颉’补充道:“不过你被打得真惨啊,意志太坚强有时也不是件好事,连想晕过去都那么辛苦。”
    故意失去意识,让傀儡石操作无意识的身体战斗。这就是“愚公”用来克服内心愧疚的方法。在任务开始前,他就预料到有可能与村民的怨灵对战,因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错,包括此刻在心中沸腾的剧痛都在预料之中。
    那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痛?
    似乎察觉到了“愚公”的心境,“仓颉”用难得的认真语气说道:“你的名字‘上官宥’,其中‘宥’这个字的意思是宽恕,原谅。你现在似乎背离了这个名字的含义呢。”
    “原谅吗,”“愚公”自嘲地笑了,“这可是一个与我无缘的词啊,要知道,有些事,是永远都不能原谅的!!”
    “仓颉”长叹一声,说:
    “都几十年了,天罚至今未到。”
    “愚公”抬起头,望着昏沉黑暗的天空,轻声但坚决地说道:
    “我不会期待,但我会等。”
    “仓颉”摇了摇头,他的身体中透出阵阵黑烟,几秒后,再次变成乌鸦的“仓颉”向远方飞去,留下“愚公”一个人静静地淋浴在细雨中。

    “天……”
    从直升机上俯视地面的阳炎忍不住感叹,她难以相信下方的那片土地是自己昨天来过的地方。
    森林消失了,雪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大地,地面坑坑洼洼,焦黑的残骸到处都是,这里明显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在充斥着死的寂静之中,只有“愚公”耸立在大地之上,他看上去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似乎没有大碍。
    在阳炎的请求下,“仓颉”同意带她一起去迎接“愚公”,这对阳炎来说,也算是她表达内心歉意的一种方式。
    当知道“愚公”否定自己的英雄之名,为死于他手中的人们而内疚时,阳炎开始担心“愚公”在这次的任务中会不会因为内心的愧疚而丧命。后来她发现,自己太小瞧“愚公”了,“愚公”确实为自己的杀戮而自责,但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虹隐小姐,您有没有听说过‘愚公移山’这个故事?”等待直升机降落的时间里,“仓颉”突然提了个奇怪的问题。
    “记得是个古老的传说,”阳炎想了想,回答,“古时有个叫愚公的老人因为家门口有两座大山不便出行,于是率领家人打算移平大山,有人嘲笑愚公这么做是自不量力,愚公回答他子子孙孙永不断绝,总有一天可以把山移开,后来,神灵被他的执着感动,帮他移开了大山。我觉得这个故事赞颂了愚公的坚持与永不放弃的执着。”
    阳炎很熟悉这个故事,因为上官宥的代号“愚公”正是出自此处,她觉得意志坚强的宥与“愚公”这个代号十分相配。”
    “在我看来,故事里的那个愚公除了坚强外,还有别的地方值得一提,”“仓颉”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就是固执与不知变通。没错,就好像宥一样。”
    “仓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愚公”,接着说: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大山挡住外出的道路,那么搬家不就可以了?如果没有所谓的上天帮助,那个愚公到死也无法解决问题,变通一下,搬家而不是移山,问题不就可以轻易解决了?根本就不需要麻烦那些伟大的神灵嘛。”
    顿了顿,“仓颉”接着说:“然后,我们这边的‘愚公’也是一个同样固执的家伙,杀人这种事,只要有恰当的理由就不会痛苦,像正义啊,爱啊,和平啊,宥要找的话,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可他偏要固执于‘杀人’这个罪孽,这么多年来暗自痛苦。不过,这种顽固不化倒是和‘愚公’之名十分相配。那么虹隐小姐,如果您杀了人,您会怎么做?是像宥一样将‘杀人’视为罪孽,痛苦内疚,还是找个什么理由,否定‘杀人’即为罪孽?”
    “我……”一旦说出了答案,就无法回头了,意识到这样的严峻性,阳炎一时开不了口。
    望着语塞的阳炎,“仓颉”咧嘴一笑,说:“最佳答案就是就是不做这个选择,只要不加入我们就不用杀人了。前些日子,我有问过您有没有为任务弄脏双手的觉悟,我最后在确认一次,您真的要加入我们吗,虹隐小姐?”
    “仓颉”注视着阳炎的目光中没有笑意,阳炎明白“仓颉”的问题是对她是否能加入组织的最后一道考验。
    阳炎深吸一口气,说道:
    “纵然有万般道理,杀人都是最残忍无道的,但是,就算杀人是罪孽,只要这个罪孽造成的结果没有错,我想我是不会内疚的。”
    “你……想直面罪孽,承认罪孽吗?”“愚公”有气无力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不知不觉间,直升机已经降落,“愚公”登上了机舱。
    承受着“愚公”严厉的目光,阳炎毅然开口道:
    “没错,我就是为了能够坚强到那种程度才来到这里的,‘愚公’阁下。”
    “现在的我……并不是‘愚公’,”宥忧郁地望着机舱外焦黑的大地,说道,“我给你个忠告,要达到那个境界,光靠坚强……是不够的。”
    听了宥的话,阳炎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放心吧,我,可不是您这种滥好人。”
    浮现在阳炎脸上的,是温度低到可以将人冻结的,冷冷的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啊。”
    一旁的“仓颉”忍不住笑了,不同于平时那种没有感情的微笑,现在挂在他脸上的,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来了一个麻烦的家伙啊……”
    宥也跟着笑了,尽管他是在苦笑,但他的表情好像比之前轻松了一些。
    不是我这种滥好人吗?宥凝视着阳炎,心中喃喃自语。
    眼前的少女与自己不一样,哪怕走上同样的道路也不会变成自己。
    明白到这一点后,宥心中剧烈的疼痛似乎也缓和了一些。这时他发觉,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几道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射了下来,照亮了荒芜的大地,错觉吗,宥感到在阳光的照射下,焦黑的土地似乎也有焕发生机的可能。
    看来以后会很有趣呢。望着炫目的阳光,宥如此想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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