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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出租魔法使][银骑士与魔法师][三田诚][自翻]【顶楼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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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5 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5-20 19:35 编辑

昨天好不容易上回share就发现了图源,那就开搞吧……当然作为大四党的要找工作,搞毕设,补考等等等@#¥%……完结时间就不好说了 囧

声明:关于版权,虽然鄙人不是很在意,但不希望有人做出将其用于商业上的行为。转载的问题,在全部汉化搞完后再行讨论。暂时就只打算在轻之国度发布这个在线版,未完成前请勿随意转载。

汉化版制作成员:阿波灵 LeeWings
————————————————————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7__000.jpg">

[#翻页]
ISBN978-4-04-424923-6
C0193 ¥590E
定价:书本体590日元(不含税)

简介:在京都发生的“那个事件后”,季节变迁,〈阿斯托拉尔〉又慢慢地回到了以往的热闹。但是〈阿斯托拉尔〉的成员却不得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穗波和猫屋敷,甚至连安缇莉西亚都要离〈阿斯托拉尔〉而去……树心怀对他们的思念,右眼的能力被剥夺,标志物眼罩也没有了,但他会仅凭自己的力量一直挑战下去的!然后今宵,全新魔法之夜拉开帷幕——!!

[#翻页]
●三田诚
本人是目前居住于兵库县的小说家。
第三部终于开始了!看到封面都焕然一新,可能会有很多读者大吃一惊的吧。如果看了本书后,那份惊讶能转变为津津乐道的话,本人作为作者是觉得万分幸福的。

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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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古都的魔法师

序章
第1章 春之魔法师
第2章 魔法师的忧郁
第3章 魔法师的决断
第4章 魔法师相信之物
第5章 魔法师的决斗
终章
后记

[#翻页]
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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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之魔法师

1

  ——四月上旬。

  在一望无际的青空中,粉红色碎片翩翩飘舞。
  是樱花。
  这是在日本被种植得最为广泛的樱花——染井吉野的粉红色。
  轻飘飘,翩翩起舞。
  轻飘飘,翩翩起舞。
  海量的粉红色同时四散而去。数以千计、万计的花瓣,仿佛把空气本身都染上了颜色。
  染上春色的光与风,十分愉快地照射、吹拂过布留部市的平凡街道,祝福着来来往往的新生们。
  过晌。
  放学后的学校,众多的学生们渐渐变得一个不剩。
  在那校门口旁边,响起了一声这样的叫喊。
  「——果、果然还是难以置信!没有安缇莉西亚小姐和穗波小姐的学生生活什么的!这根本就是阴谋!」
  抱着头的,是一个棋盘脸的高中生。
  从校徽的颜色来看,应该是这个月开始升为最高年级——高三的学生。
  这个人就是山田。
  虽然他现在还贵为堂堂正正的物理部部长,却不见丝毫相应的威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归家部(译者注:放学就回家,不搞社团活动)或跑腿一类的人。实际上社团活动的核心人物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副部长,他似乎把大部分的权力都委托给那人了。然而即使如此,他在社团成员中却出乎意料地有人气,这算是他们高中的新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这、这个嘛……她们两个,好像有很多家里面的原因……」
  「可是啊,我还以为起码她们会来升学典礼的!就算是她们一直在休学,可自从修学旅行后都过了半年了啊!?在知晓了天国之后,这种诅咒般的生活简直就是地狱!到底我要一直等到什么时候啊!」
  如诗人般向上挥起拳头,山田严厉地瞪着旁边的人。
  「还是说,伊庭,就算那两人不在你也无所谓吗?」
  「这个嘛,当然不是无所谓……」
  被问到的人慌慌张张地挥舞着手,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位极度平凡的少年。
  跟山田一样——从今天起,就是高三的学生了。
  这位男生散发着的气场,就像是哪个班都会有一、两个的小动物般的人物。庄重的待人态度,和软弱却温柔的眼神,都让人觉得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不论过去了多少年,那些美德都一定不会从他身上消失的吧。
  但是。
  认识少年的人,会注意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个重大变化吧。
  那变化,既不是这半年来增长的身高,也不是悄然变得强壮的体魄,更非褪去了长年来残留的稚嫩、威风凛凛与淡淡虚幻交杂的侧脸。
  而是更加深远、更加决定性的事物。
  伊庭树的——。

  “——那只右眼上,没有覆盖任何东西。”

  可以称为他标志物的皮革眼罩不见了,跟左眼一样的、比常人略大的黑眼珠里,正映照着漫天飞舞的樱花瓣。
  「说起来,你那只眼睛的情况怎么样了?」
  树被山田问到后,眼睛一眨一眨的。
  「这个啊……也没怎么样,只是感觉挺不可思议的」
  「不可思议?」
  「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用两只眼来看过世界。很奇怪是吧?明明已经取下眼罩好几个月了的」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那是只极其普通的,没有任何怪异之处的眼睛。
  虽然在眼睛内部寄宿着作为高中生来说有些奇妙的豁达,与不可思议的深邃感情,但那也没有超越普通的范畴。
  “明明是不可能的。”
  明明这少年的眼睛,正是在某个世界被奉为至宝的东西来着。
  「呼嗯」
  山田随声附和后,又提了个问题。
  「话说,你也销声匿迹了整整两个月。就算你只在考试才现身,并且我们学校也比较放得开,但也真亏你能跟我们一起升到三年级啊。到底,你去了哪里啊?」
  「这个嘛,去了很多地方。……那个,例如说中国和印度等等」
  「哈?」
  「上一周是在澳门,我昨天才从香港的结社那里回来……有一点……嗯,累了啊……」
  「哈啊」地叹了口气并按住半边脸后,树像是突然注意到失态似的「啊」地一声抬起头。
  「啊,不是的!那个……我去外国,是有很多原因的」
  「…………」
  山田,在注视着那样的好友一会儿之后,
  「……呒,那些倒也没什么。事到如今我也不会深究些什么了」
  伴随着实际上缘于心胸开阔——让人感觉到他们相识已有多年的大方发言,他轻巧地扬了扬下巴。
  「那边要怎么办?」
  「诶?」
  树,又一次摸了摸眼睛。
  「……呼哎?」
  叫了一声后,那手指停了下来。
  那表情,仿佛是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7__006.jpg">
  出了校门后,可以看见道路两旁排列有序的樱花树。
  有一个靠着一棵樱花树,瞪向这边的男生。
  那学生很引人注目。
  从校徽的颜色来看,应该是新来的吧。
  身着全新制服的身高,比树还要矮些。虽然瘦小的体格与两年前的树如出一辙,但抱着胳膊的姿势和锐利的眼神,蕴藏着与那印象完全不符的凶恶。
  披在后背的长发是亚麻色的,瞳孔是鲜绿色(emerald green)。
  看着明显不属于这个国家的种种特征,树的嘴巴一张一合,全身僵硬得一动不动,如此叫道。
  「——奥、奥尔德君!」
  奥尔德宾·葛劳兹。
  站在那里的,是个跟树有着深厚因缘的德国少年。
  奥尔德宾信步走来,仰视着树的胸口一带。
  「干什么。我在这你有什么意见啊,笨蛋(Dummkopf)。我有提前告诉你我会今天入学的吧」
  「说、说是说了,但你看啊,该说是实际上看见的时候还是很有冲击力呢,还是说感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能的情形……」
  「要监视你,自然是在同一所学校比较方便吧!再说,强行推荐别人应该去上高中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
  「呀,那个啊,是我说的没错……」
  树,僵着身体点点头。
  如果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这一定是想都没有想过的情形。
  本来,奥尔德宾就有魔法上的制约,特殊的衣服和手套是不可或缺的,但貌似这件制服上也施加了各种玄妙。实际上,虽然跟制服还算相称,但他可还是带着手套的,为了让学校允许他穿着这身衣服上学,树把以前猫屋敷用过的诡辩搬了出来,说是出于宗教上的理由之类而不得不戴。
  (……我不是……很想回忆起来的……)
  他不禁,露出苦笑。
  因为在处理奥尔德宾的入学手续的时候,原本奥尔德宾就不想去学校,学校又被介绍来了个反抗心很强的学生,实在是让人头大。
  要是没有山田的姐姐——保健老师苫小牧千鸟出谋划策的话,就不可能会有今天的这般情形的吧。不,像这样变成现实的情形,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啊,不过新入学的学生还有学校指南要说,还要过段时间才会结束吧」
  「我怎么可能会全听完。你,没有忘记今天的工作吧。也不知道托谁的福,重复下单拿到的投标,可是要通通搞定的喔?」
  「啊唔」
  在再次被说中软肋的树旁边,
  「——投标?」
  山田歪着头问道。
  「啊,啊,不,是我们这边的事」
  「得了,快点过来!」
  拽着想要辩解的树的制服袖子,奥尔德宾转了个圈。
  力道是从风度翩翩的身姿上难以想象的强,树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在一瞬间被带走了。
  周围的学生们都在大喊大叫,两人的身影被那群人所吞没,一下子就不见了。
  在那之后,
  「…………」
  被一个人留在校门口的山田,尴尬地闭上一只眼。
  「在搞些什么啊,伊庭那家伙」
  低声细语中,包含着些许苦笑的意味。
  他忽地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会平安回来的吧」
  在液晶画面上,还留有短信的历史记录。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穗波·高濑·安布勒。
  她们再加上树和自己一共是四人,要是算上委员长功刀的话就是五个人,明明总是在一起欢笑胡闹——明明打算要一起度过学校时光的两位少女,却忽然消失了。
  那两人,总是夹着树,比谁都仇视对方。
  或者说,那两人,比谁都认可对方。
  「……真是的」
  山田也是知道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好友在对一些重要的事缄口不言。
  这半年。
  就连在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销声匿迹以来,那个少年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
  (……他那样子也很要紧啊)
  他心想着。
  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只是眼罩被取了下来。
  方才的对话也有提到,在寒假开始的将近两个月内都下落不明的树,在那之后后不久就被绷带包扎得像个透明人似的。都到了这一步还察觉不到异变的话,只能说是笨蛋了吧。
  没错。
  山田,也察觉到了。
  虽无法明确说出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变化。
  就算在学校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欢笑,好友也确实是在脱胎换骨。
  好友带着无法再次回来——不会回来的觉悟,走在某条道路上。
  「…………」
  闭上嘴巴。
  下定了决心,不去过问。
  已经跟同为好友的功刀翔子一言为定了。
  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伊庭树下定了决心,若是与那两位少女有关的事,他绝对不会扭曲自己的心意。
  不知道他被卷入的事件,有着多大的规模。
  说不定,安缇莉西亚和穗波的失踪,也与什么更加重要、更加深远、更加无可奈何的东西有着关联吧。
  不过。
  如果是树,就不会放弃。
  就算是千辛万苦,只要有能找回那两人的可能性,伊庭树都应该会勇往直前。至少山田能够确信,那两位少女,对树而言是有着那般重要的特别存在。
  尽管那不过是年轻人钻牛角尖般的不成熟想法,但山田还是想那样相信。
  所以,
  「……好好加油,伊庭」
  以谁都听不见的声音,棋盘脸的少年悄悄说出鼓励的话语。

*

  在远离了学校一段距离之后,奥尔德宾迅速转向的地方,是个人烟稀少的公园。
  这是个极为狭小,夹杂在住宅地之间的公园。
  不论是秋千还是跷跷板,油漆都脱落了很久似的,但出乎意料地没有锈迹。好像有谁一直在珍重地使用,时不时地进行维修。这地方就是如此受居民喜爱——一直喜爱至今吧。
  春天的明媚阳光,仿佛把它们所积累的岁月化为了浮雕一般。
  在那样的公园里,树被拉着制服的衣领,推靠在附近的供小孩爬玩耍的立体方格铁架上。
  「干、干嘛?」
  「当然是那个投标的事了」
  露出虎牙,奥尔德宾说道。
他那样子,实在是令人无法正视,也许比被黑社会恐吓更甚。
如字面所述,能面对真正杀气的瞬间什么的,在现代日本是何等的、罕见的现象啊。
  「我有好好说过的吧?叫你应该拒绝那个投标。倒不如说是,我最近一个劲工作太猛了,都没空闲核实吧。你的特训也是同时并行,投标可谓接连不断,的确公司的经济压力是减轻了,但你别以为总是可以乱来!你在想些什么啊,笨蛋(Dummkopf)!」
  「不……这个嘛」
  树铁青着脸,口齿不清地含糊应对着。
  一副说不清楚的模样,挠着乱蓬蓬的头发。
  可是,他却清晰地这么宣告道。

  「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提升〈阿斯托拉尔〉的发言权吧?」

  奥尔德宾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
  他皱着眉,慎重地问树。
  「……是认真的啊,你」
  「嗯」
  少年点点头说道。
  而且,他以极为轻描淡写的声音,如此继续说道。
  「我,打算在这一年,把〈阿斯托拉尔〉提升到BBB的评级」
  「…………」
  听到那话,奥尔德宾沉默了。
  所谓评级,当然是由〈协会〉来评定的,
  现在的〈阿斯托拉尔〉是被评定为BB的级别,『投标』的分配和各种补助金,还有刚才树说的发言权,基本上都是由这个评级来决定的。
  在此基础上。
  BBB的评级本身,对魔法结社而言不算是很高。
  倒不如说,具有某种程度实力的结社,光靠实力就能爬到的极限……这样说比较好吧。
  BBB评级和A评级之间的沟壑,就有那般之大。
  再多说些的话,A评级和AA评级,AA评级和AAA评级之间的沟壑又有数倍之大,想要跨越难如登天。因为要升到如此级别的评价是需要以十年为单位的对〈协会〉的贡献,还要具有历史性的意义,所以一代人想要爬上那高度首先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安缇莉西亚所率领的〈盖提亚〉是具有何等价值的魔法结社,也可以通过这一点来推测出来吧。
  (……那从一点来看,的确是有够不可能的)
  奥尔德宾,闭上一只眼思考着。
  围绕〈阿斯托拉尔〉的事,都极为复杂。
  ——比方说。
  在去年的夏天,破例的两级特别提升的事情。
  ——比方说。
  尽管如此,在不久后的秋天,首领树被指定为禁忌,一时间被逼迫到山穷水尽地步的事情。
  ——还有。
  现代的魔法世界,可谓数十年一遇的风起云涌状态的事情。
  也就是说,可以称之为战争时期。
  平稳日常的规则被打破舍弃,有能之人来制作全新规则的时代。
  英雄的时代。
  或者说,强者的时代。
  在此刻一口气让投标成功的话,就算无法突然获得BBB评级,也不能断言评级选定会议会无动于衷。因为准备要与〈螺旋之蛇〉一帮人对抗,想要补充战力的想法,在〈协会〉一方也是一样的。
  (…………)
  但是,有个问题非得问出来。
  他没有松懈握住衣领的力道,问道。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才要执着于评级呢?」
  「那种事,还用说啊」
  树,断言道。

  「连点级别都没有的话,是无法把穗波和猫屋敷先生夺回来的。也没有办法见到安缇莉西亚小姐」

  「…………」
  那些话,如果是过去的少年,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吧。
  令人吃惊的,堂堂正正的进攻。
  为了夺回该夺回之人,少年选择的既非奇计亦非异策。
  而是正直到愚昧,理所当然的手段。不否认现在的魔法师社会,反而是遵守其规则,从正面击破,少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少年所选择的道路。
  没有任何出人意料之处,但却是这半年百般烦恼之后所选择的方法。
  叹了口气,奥尔德宾闭起一只眼。
  「你是知道现在的,阿斯托拉尔(我们)的战力才说那番话的吧」
  「嗯。我知道」
  树又明言道。
  以至今为止的——正确来说是到半年前的少年不会有的即刻回答,让奥尔德宾不知所措后,少年微微一笑。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即便毫无根据,树却仍然有此确信。
  继续靠着立体方格铁架,少年说道。
  「我们还有,黑羽小姐、美贯酱、拉碧丝……奥尔德君在嘛」
  「……你是笨蛋(Dummkopf)啊」
  深深地低着头,奥尔德宾低语道。
  好不容易才被放开衣领的树,咳咳地喘着气。因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被束缚着以至于肺部遭到压迫,但奥尔德宾就只是以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抱着胳膊。
  在那之后,他有些罗嗦地嘟着嘴。
  「话说投标本身就不谈了,现在的人才匮乏能不能想想办法啊。这样子光是东奔西跑现在接受的工作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的啊?那个新的〈协会〉负责人,实在是无法信任……」
  「那个,是在说我吗?」
  平静的声音,飘荡于春风中。
  「——!」
  树和奥尔德宾,回过身去。
  (什么时候……)
  这样的想法,两人都一闪而过吧。
  在公园的入口。在只有灌木遮盖周围的极为狭窄的入口,要想不被树他们知晓而进来应该是很困难的。
  然而。
  在那里,红色的头发飘散着。
  
  (……骑士)
  不知为何,树的脑袋里浮现出的,就是那个单词。
  那词语明显地与时代不合,更不适合让人联想到“女性”。然而,为什么会唯独只与这个女性(人)很相配呢。
  「我并不打算偷听,所以我先表示一下歉意。多言一句,如果现在得不到各位的信任,我做好了觉悟,以粉身碎骨的努力来获取诸位的信赖。请不必忌讳,畅所欲言吧」
  铿锵有力,毫无动摇的宣言。
  在公园的入口处,红发随风而散。威风凛凛的女性站立于那。
  年纪大约跟树一样吧。身材高挑,姿态优雅且衣衫单薄。如军人般持续用拳头抵住胸口,少女以坚定的姿势注视着这边。
  正直而专注,纯洁到毫无羞愧的眼神。
  片刻,之后。
  「关于投标的项目一事,我来迎接各位了。不好意思,这个地方我是占卜出来的」
  她郑重地行了一礼。
  面对她一丝不苟的站礼,树有些茫然地嘀咕着。
  「……克洛艾(Chloe),小姐」
  这正是,少女的名字。

2

  ——舞台转移。

  英国。
  首都·伦敦的南部。
  源起科茨沃尔德丘陵、悠扬流淌的泰晤士河的不远处。
  从国会议事厅的大本钟经由威斯敏斯特大桥前往右岸的话,能看见带有工商业者居住区色彩的城镇风景。
  这一带,是无产阶级,和与其相关的黑社会的人的居住地。
  或者说……隐秘者的集会场所。
  虽然每一个街道的建筑物都既老旧又不太干净,但有些东西——像是搞不好也许会追溯到产业革命时代的公寓构造,和高高耸立的烟囱,都散发着独特而历史深厚的气息。
  这是位于楼房中间一层的,一间房间。
  看来是间书房。
  长年沾灰的厚重窗框下,堆放着许多资料。从相当古老的古书,到似乎最近才印刷得出来的平装本,书籍的种类看不出一致性。
  不。
  就某种意义上,是统一的。
  从用于古代埃及的仪式的纸莎草,十九世纪末在大英图书馆『发现』的魔法书,到最近的娱乐小说——全都是些与魔法相关的书。说不定,熟悉那个世界的人看到了,会在作为其题材的魔法里发现另一些共通性的吧。
  在那鸦雀无声的书房里,突然响起了声音。
  「是的。您不知道?」
  那样说着歪起脑袋的,是个似乎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年。
  他优雅地抬起冒着热气的茶杯,露出迷糊的微笑。
  灰黑色的银发,细长的眼睛,东洋人特有的流线型的鼻梁。要是没有从本人自身散发出的,悠哉悠哉的气质的话,那端正的容貌就算立刻上银幕也没问题。
  猫屋敷莲。
  曾经的,〈阿斯托拉尔〉阴阳道课课长。
  现在是被派遣去〈协会〉之身的魔法师。
  ——那么,
  「那个我是知道的。在〈银之骑士团〉,被称为年轻人中最有潜力之人是吧?是大战以来就一直久不晋级的〈银之骑士团〉的杰出人才,我和安缇还在学院的时候起,她就引起了广泛关注」
  做出回答的少女的真面目,显而易见。
  棕色的头发,配上细边眼镜。苗条的身体上穿着白色衬衫,抱着好像是报告的纸夹的模样,看上去就跟某处的企业秘书似的。
  穗波·高濑·安布勒。
  曾经的,〈阿斯托拉尔〉凯尔特魔法课正式社员。
  现在的身份——跟猫屋敷一样。
  青年,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据说她当上了〈阿斯托拉尔〉的负责人」
  「哈?慢着,等一下。那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
  叫停般地举起手,穗波说道。
  「原本,克洛艾·拉德克利夫(Chloe Radcliffe)是〈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吧?〈协会〉是魔法师互助组织,所以租借人才,协同某些工作的事情常有发生,但竟然会让指派担当其他结社的负责人,也太过火了吧。更何况,〈银之骑士团〉把自己的得意门生派出去是毫无意义的。怎么能像〈阿斯托拉尔〉一样做出交出人质般的蠢事呢?」
  「这个嘛,好像是有很多缘由的」
  慢慢地抿一口红茶,猫屋敷竖起食指。
  「就我听来的,是出于克洛艾·拉德克利夫本人强烈的希望才这样配属的。她对〈协会〉和〈银之骑士团〉的贡献度都很高,所以双方都没有拒绝她的愿望」
  「出于克洛艾·拉德克利夫本人的愿望?」
  「就我打听到的,是这样没错」
  猫屋敷补充说明道。
  「在这个业界,传言一多,歪曲的事实也就会多。我无法保证我听来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很可惜,我自己也没有见过克洛艾·拉德克利夫」
  他以悠哉的语气说着,又抿了一口红茶。
  在那之后,如此补充道。
  「——对了对了,〈阿斯托拉尔〉好像也有很大的方针变动喔。从书面上来看,是把附近的投标风卷残云般横扫的气势啊。说是附近一带,但好像接受的工作已经涉及中国附近了」
  「…………」
  过了好一会儿,穗波捂住嘴角。
  嘴唇歪着へ字,她做作地叹了口气。
  「……真是笨蛋啊,小树他」
  「为什么呢?」
  这是猫屋敷,以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伊庭君”在想些什么,简单明了。太过于堂堂正正了,我都服了他了。好像尤戴克斯还周到地送了拉碧丝过去,但就算如此也不过是总共仅仅五人的结社而已」
  「不开心吗?」
  「不知道」
  少女转向一边说道。
  猫屋敷也没有不识趣地指出她脖子通红的事实。
  (……就我来看,这是个不错的方法)
  他呆呆地,思考着。
  颇具那个少年的风格,并且是有意义的战斗方式。
  既然树自己曾被指定为禁忌一次,那么采取会被找茬的奇计,风险就太大了。从正面做出投标的实际成绩虽然看起来像是绕了远路,却是最佳的方法。树经历了那般苦难居然还能找出这条道路,真想表扬他一番啊。
  (……但是,未知的因素,也确实存在)
  无法预料的事情。
  可以说半年前的京都一战,使得〈协会〉对〈阿斯托拉尔〉失去了很大的兴趣。现在,〈协会〉的人员应该是被〈螺旋之蛇〉弄得七零八落了。
  虽然没有听到什么不错的结果,但既然是抓捕了两位〈螺旋之蛇〉的干部,应该是还处于会继续调查一阵的阶段吧。
  然而,在这个时间点上全新的——而且还是个背景复杂的人为什么会奔赴〈阿斯托拉尔〉呢。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
  这个名字,与这个事实,具有着某种意义吗。
  「…………」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
  转向一旁的穗波,迅速转过身来。
  「——以前我就在想了」
  她说着,眼镜反射出淘气的光芒。
  「什、什么事?」
  「呵呵」
  对着些许动摇的青年阴阳师,如同是刚才的反击一般,少女猛地伸出手指。
  「最近半年我一直在看着——猫屋敷先生,跟那打扮实在是不怎么相称」
  「唔,你跟我说这些,我很无奈……」
  挠了下太阳穴,猫屋微微苦笑。
  在英国的猫屋敷,没有穿着平时的和服。
  套在高级衬衫外的,是黑灰色的背心。裤子是棕褐色的细长裤。看时间和场合,还准备了无边框的平光眼镜,再配上大礼帽和手杖的话,看上去就像位英国绅士似的。
  当然,本人的气质是慢节奏的东洋风味,因此无法否认这像是和风跟欧美风的折中风格,如同COSPLAY一样不自然。
  对此有自知之明的猫屋敷,也只能露出苦笑了。
  「别看我现在这样,在很久以前还是有着不错的评价的呢。看来不能像年轻时一样了啊」
  「年轻时,是说猫屋敷先生很久以前待过伦敦是十年前的事了吗?拿那来按很久以前的标准来弄,怎么可能会相称嘛。下次会一起帮你选的,要感谢我喔」
  「呀,有劳了」
  对着哼了下鼻子的少女,猫屋敷加深了微微的苦笑。
  在那之后,他这么问道。

  「——“树君”的事,你不在意吗?」

  他竟然,以名字称呼。
  就像刚才,穗波那么做的一样。
  少女……闭上眼,轻轻摇摇头。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那番话,被其他的声音所覆盖。
  是猫叫声。
  「……喵」
  「喵」
  「唔喵」
  「喵~~~~~~~~~」
  如同赞同般地,四只猫咪叫着。
  爱睡懒觉的玄武,在猫屋敷的膝下。
  喜欢恶作剧的白虎,蜷缩在椅子的一角。
  爱装腔作势的朱雀,在古色古香的镜台上跳舞似的。
  装作一板正经的青龙,在灰尘厚厚的书架上伸着懒腰。
  各个猫咪们,在这间屋子里,好像都有只属于自己的位置。
  「在意……是在意」
  穗波,再一次,缓缓摇摇头。
  「但是……现在的我们,没有资格说那种话。如果发生了跟〈阿斯托拉尔〉之名有关系的事,那对哪一方而言,都只会意味着“发生了最糟糕的结果”」
  那声音,极为冷淡。
  那番话,冷彻到猫屋敷都无法反驳,而且是正确的。
  「是吧?」
  从窗户,吹进来了一阵风。
  穗波拿着的纸夹被翻了起来,发出啪啦啦的声音,里面的名单露了出来。
  每一张,都是贴有照片的书籍名单。
  这是魔法师的,名单。
  有好几张照片都画有红色斜杠,那强而有力的红色线条,蕴含着同样激烈的意义。
  也就是说——
  「…………」
  猫屋敷沉默了。
  但是,少女的话语却没有停下。

  「因为我们现在是,〈协会〉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来着」

  拿着已经完成部分目标肃清的名单,穗波·高濑·安布勒斩钉截铁地说道。

3

  日头,已经西沉。
  山峰朝向西边的一端,点起了鲜艳的绯红色。
  在它的照射下,树林的影子被长长地扭曲着,弄不好,看上去就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披头散发的巨人。舒适的春风现在却恰好停着,反而凸显了仿佛令人窒息的贫瘠泥土味。
  郊外。
  这是片远离布留部市的,县界土地。
  在那片林子的不远处,站立着两位少女。
  「呒唔」
  「呒唔」
  发出如小狗或小猫般的声音,两人背靠背地站立着。
  两人从外貌来看,都是十岁的样子。
  但是,她们的打扮却是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被修整过的巫女装扮。
  一边,是血一般的红色长发,和哥特风格的黑色礼服。
  两人的活泼表情和好像被漂白过的的侧脸,也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极具对比性。那两人背靠背紧贴着,互相摩擦似的,把手放在头顶。
  「唔,呒呒呒……」
  「呶呶呶呶呶……」
  两人都踮着脚,拼尽全力地想要伸直脊背。
  一会儿,
  「哎嘿嘿嘿,我赢了!」
  巫女装扮的少女,高唱凯歌。
  「美贯,你刚才耍滑头。绝对有跳了一下」
  「唔……才,才没有呢!就是拉碧丝太矮了!」
  「不矮。美贯,不准滑头。再比一次」
  「都说了我才没有滑头!」
  握紧拳头斩钉截铁的少女,当然,就是葛城美贯。
  然后,发出抗议的少女,是人造生命(Homunculus)的炼金术师拉碧丝。
  两人,从半年前起就变了样子。
  长高自不用说,容貌也脱去了稚气,而渐渐带有即将开花的花苞般的美丽。
  尤其是美贯,尤为显著。
  新修整的巫女装扮比以前更为庄重,以奉书纸(译者注:以桑科植物纤维制造的一种较厚的高级的日本白纸)梳妆的头发,与其说是双马尾,更为接近长发。看着很有成熟感应该不是错觉。这个年纪的少女,每一天都在如脱皮般的改变。
  当然就看刚才的那些行为,少女要真正意义上地成长,看来还需要些时日。
  总之,互瞪了一会儿的两人——突然,如吸铁石同极排斥般地飞离开来。
  然后,两人同时转向一边。
  「社长哥哥!」
  「树」
  林子的另一侧。
  通向当地学校的坡道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在那之中,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好像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两位辛苦了。准备完成了吧?」
  树询问后,两人都坚定地点点头。
  「嗯!稻草绳、祭坛和供品,都全部准备好了喔!」
  「对象咒力圈的形状、强度、特性都分析完毕了。用于中和的护符也配置完毕了」
  美贯精神十足地回答道,而拉碧丝则是淡淡地说道。
  「这样子啊」
  树微笑了下。
  他保持微笑,对着一起来的少女搭话道。
  「那么克洛艾小姐,麻烦你代表〈协会〉表示准许」
  「好的,我准许」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点点头道。
  「〈阿斯托拉尔〉现在开始要进行仪式。〈隐者之杖〉的各位,也没有问题吧?」
  接着,他以郑重的口吻对着后面问道。
  陪同着女骑士的,是跟在后面的好几个穿长衣的男人。
  「……这就是,〈阿斯托拉尔〉的魔法师?」
  「……真的都是些小孩子呢?」
  「……这样子,跟〈螺旋之蛇〉的对战确有其事?」
  「……多半,都是些偏离魔法正道的家伙吧。世间的传闻不可靠啊」
  窃窃私语不断。
  他们完全不想掩饰冷嘲热讽的态度。
  这个结社,就是通过〈协会〉的投标制度,这次工作的雇主。
  看着那样子,树也对着一起跟来的奥尔德宾耳语道。
  「那个啊……〈隐者之杖〉,是个什么样的结社啊?」
  「是个以汉密斯神智学(Hermeticism)为基础的卡巴拉系结社啦。规模和魔法在〈协会〉里也算是正统。怎么说这里,这都是那些家伙的灵地,要跟来看看〈阿斯托拉尔〉的仪式也是名正言顺的吧」
  奥尔德宾,做出简短的评论。
  在那之后,他把视线移向树林的方向。
  正确第说,是苍郁树林的前方不远处。
  就像是要和树林中茂密的山毛榉和大叶栎唱反调似的,一棵巨大的樱花树冲天而立。
  是棵几乎枯萎了的,老树。
  曾经可能枝繁叶茂,漫天飞舞的花瓣香气逼人,令人赏心悦目过吧。
  但是,如今无数的树枝都被挤压,树皮都可怜地干枯了。
  只要吹来稍微强一些的风,枯朽的树干就会立刻全部折断,直接枯死也毫不奇怪。实际上,明明是四月份,却不见一个花苞,就可以得知这颗树木大限将至的事实了吧。
  美贯说的稻草绳和祭坛,全都是以这颗樱花树为中心而进行布置的。
  「……原来如此,看这样子是把灵地的扭曲通通承受过去了啊」
  奥尔德宾歪着嘴角说道。
  「本来的话,在这个国家这颗树会被誉为是神篱而被祭祀的吧,实际上也有一段时期是那个样子的吧,但这都渐渐不兴了。某个结社做了些很废的仪式吧」
  语气中参杂着些许哀伤。
  也许是自己作为啃食出自灵脉的咒力的人,产生了某种共鸣吧。
  树,轻轻皱着眉。
  「……的确,之前也是这样。香港的时候不是樱花,而是称作风水布置不佳的废弃大楼是吧」
  「灵地的整顿,哪家结社都不想管。〈阿斯托拉尔〉能轻易在中标商获胜也是出于那个原因」
  奥尔德宾厌恶地说道。
  少年说得不错,整顿被废弃一次的灵地,是大多数结社都不喜欢的工作。
  而且,已经有别的魔法结社弄过后,灵地本身就会带有一种『习性』。这种『习性』是很麻烦的东西,其他结社随意出手弄不好会引发咒波干涉,最糟糕的情况有可能会导致咒波污染。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把块难得的灵地一直放任不管。
  「那边的〈隐者之杖〉,也有着差不多的情况吧。比起自己动手不小心引发咒波污染,还不如在〈协会〉放招标,让别的结社来处理要好得多」
  「……那么,为什么他们要专门跟来看呢?」
  「这个啊,是想看看我们的本身吧。也就是说,他们虽然废话连篇,但却是对〈阿斯托拉尔〉却在意得不得了呢」
  奥尔德宾好像很不爽地,喃喃道。
  「…………」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树小声地又问了个问题。
  「你觉得要怎么办才好?」
  「哼。他们想见识下就让他们见识下好了」
  奥尔德宾冷笑道。
  「但是,让他们见识的不是冰山一角而是我们全部的实力。不管外界如何,要让他们明白清楚,〈阿斯托拉尔〉可不是个可以糊里糊涂胡来的地方」
  「……我懂了。我会试试看的」
  树点点头,迈出一步。
  正好这个时候,另一个影子从空中现身。
  「树君,让你久等了!」
  半透明的少女,从天空中飞落下来。
  一头宛若顶级墨汁的黑发。水灵灵的眼睛。身穿可爱的春季套头衫,唯独这个少女的样子一如既往。
  黑羽真奈美。
  〈阿斯托拉尔〉幽灵课“正社员”——在几个月前,这少女从社员见习升级了。
  「完成灵脉情况的确认了。我也来参与协助吧!」
  「谢谢」
  树微笑道。
  「——那么,开始整顿灵地」
  树堂堂正正地宣言道。
  背对着在一瞬间喧闹的〈隐者之杖〉的结社成员们,少年想起了刚才奥尔德宾说的话。
  (……全部,啊)
  奥尔德宾说的话很明确。
  也就是说,树要动真格的意思。
  毫无掩饰,的意思。

  ——啊—啊—,一脸还是老样子的吝啬相啊。要干就干啊,别畏畏缩缩怕前怕后,快坚定决心啊。再说自己都胆怯了是怎么回事啊?

  脑海里,响起个声音。
  那是冬天的两个月里,他被说过无数次的话语。
  「…………」
  他嗖地,把手指靠近右眼。
  滚落在手掌上的,是隐形眼镜。
  少年收拾好那隐形眼镜,维持以手覆盖在右眼的姿势,说道。
  「……美贯酱。再退后两步。拉碧丝酱在第六步的左边开始术式。美贯酱一边以护符中和灵脉散发的咒波干涉,一边慢慢保持距离……对,美贯酱在这里开始〈禊〉」
  伴随着指示,从按住右眼的手指间,洒出了另一种的颜色。
  「哦哦……」
  结社成员们不禁感慨。
  仅有极微量的——渗透般的红色,从少年的眼里绽放出来。
  那是,在那片土地学会的技术。
  香港。
  两个月里,树离开日本旅途前往的地方。

  ——你啊,应该更了解自己些的。
  ——你被夺走的红色种子,的确能增幅你的『能力』吧。但并不是说是无中生有。那些『能力』,原本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快速奔跑啊,飞速计算啊,都是自己本来就有的。

  (……适当挑选视界。设定咒波感度。调整咒力焦点。补正,补正,补正)
  他心想着。
  把自己,当做自己。
  把自己的能力,把握至极限,并发挥得淋漓尽致。

  ——所以,如果没有了自行车的补助轮,就更拼命地狂奔吧。再多下一番功夫。

  修行,何其单纯。
  比起以前,密教僧·支莲在布留部市的寺院传授的武术特训,可以说是要简单得多吧。
  比如说,在那个洞穴的训练就是那样的。
  当时的树被迫坐在地面上,强行被要求注视着火焰。
  但是,是闭着眼的。
  还很慎重地,连使用咒术的遮眼布都用上了。
  据说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柴火的爆破音,和肌肤感受到的热度,还有其气味和通过舌尖的焰火味,连续三天三夜,鲜明地想象着火焰的形状。
  没错。
  想象(image)。
  树被传授道,这正是魔法的源泉,

  ——你知道吗?人类的视觉大部分都是由大脑来补充的喔?大脑皮层的三分之一被用于视觉。你所看见的世界,是你的大脑创造的东西。所以,你该锻炼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大脑。你有要拿自己的大脑,为魔法而翻搅,昏头转向,乱七八糟,再重新制造的觉悟吗?

  (……收集咒素信息,挑选,挑选,补正想象,补正,补正,补正,补正……掌握)
  大脑火热火热的。
  对处理能力进行加速,使得少年的大脑发出了悲鸣。
  就算根基是特殊体质,但就靠仅仅两个月的修行,大脑还是无法完全顺利适应的。
  但是。
  作为代价,树“视见”了。
  残绕着老树的,灵气流动。
  他感知到了从西边山脉的对面一侧——大陆延续而来的『力量』流动。
  树在脑内,描绘着那流动。
  他在思考中构筑出,三次元的地图和流体。以如同CG的线条框架般的形式,那些东西在少年的脑里扩展开来。
  妖精眼(Glam Sight)。
  树现在通过补强自己的想象力,使得在半年前的事件中而损失的大部分『力量』,再现于此。
  即便如此,比起以前的妖精眼,精度远远不可相提并论。
  不论预读咒力,还是操纵咒力都远远不及,好不容易仅在表面上再现了出来。
  现在,就是这个程度。
  这个程度,是树领悟魔法的极限了。
  “所以,只能从这个程度开始”
  「黑羽小姐,用骚灵现象,开始挖掘灵木」
  「好」
  伴随着少女的声音,周围的咒力化为漩涡。
  不是靠魔法,而是靠纯粹咒力的集中,以物理性的念动力作用的骚灵现象。
  还不止如此。
  巨大的老树,在晃动。
  进入〈阿斯托拉尔〉以后,一直不懈锻炼至今的黑羽的骚灵现象,已经可以移动这颗巨木了。
  背后的结社成员们茫然地关注着,如同气球般浮在空中,开始缓缓漂浮的老树。
  「美贯酱,配合灵木的移动强化〈禊〉。拉碧丝,开始中和跟灵脉的咒波干涉。从东至西按顺序开始」


  「驱除吧,净化吧——!」
  「中和护符(Talisman),七号到十二号逐秒启动。关键词——我是轮回之蛇,也是弗拉梅尔发现的宝石」

  不止是老树的漂浮,咒力也渐渐发生变化。
  堵住灵脉般的老树被拔出后,咒力一口气奔流而出。
  如同要安慰那咒力一般,美贯的〈禊〉平稳地包围着灵脉,为防止在灵脉的内侧引发咒波干涉,拉碧丝的护符化为咒力之楔击穿了大地。
  「……提高〈禊〉的强度,护符的启动可以再慢些。黑羽小姐,再提高灵木的高度二层。」
  树一边看着那情形,一边做出指示。
  这些话,以前想都没想过的,现在却可以从嘴里顺畅说出。
  过去的树把所有社员的身体,当做是自己的身体一般操纵。
  (…………)
  那种『力量』,已经没有了。
  正因为如此,必须思考。
  一点点的咒力,一点点的魔法,会引发什么样的干涉,会产生出什么样的结果,一切都必须要想象。
  ……不。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对这个情况感到欢喜的吧。
  因为现在的妖精眼,连树会被控制的不安都没有了。跟『红色种子』藏在体内的时候不同,如果是作为单纯的特异体质的妖精眼,现在的少年也能顺利控制了。人格没有什么巨大变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用这个隐形眼镜就可以隐藏妖精眼起来,也是那个的证据之一吧。
  听说了情况后的尤戴克斯亲自制作,从欧洲空运过来的隐形眼镜,足以把少年的妖精眼压制住。
  现在,折磨着树的疼痛已经十分轻微。
  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会烦恼吧。
  (……那个,种子)
  通过自己的右眼,不知什么时候被培育起来的『红色种子』。
  现在被〈协会〉所扣留的那个咒物,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未来呢——为了想比谁都对那份『力量』有深刻体会,现在的树也许在烦恼。
  (……那个,我)
  然后。
  另一个,自己。
  裸露妖精眼时的人格,会变成什么样呢。
  觉得哪一个都是自己的统一感在远去,过去的记忆如幻影般淡去。就连自己的情况都不清楚的焦躁感涌现而出,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
  他咬着嘴唇。
  把想象(Simulate)——完成。

  「黑羽小姐,移植灵木。奥尔德君,同时发动符文魔法」

  在树提前指示的地点,发生了异变。
  那个地点的土沙被一口气挖掘,老树被从天空中放了下来。
  不是以猛扎的势头,而是如温柔巨人亲自进行移植一般,非常得柔和。
  刹那间,其他咒文响起。

  「——汝乃爱,汝乃法则,汝乃收获。GERA」

  从奥尔德宾的手上,落下一颗小石子。
  石头上刻着如尼文。
  互(译者注:符文图,无上下横的“互”字)
  那是,表示收获的如尼文。
  那文字滚向大地,让大地侵透咒力的同时,灵脉和老树两者都发生了异变。
  有什么东西在土地的深处蠕动,那东西立刻穿梭于周围的大地,从种着老树的土壤传到枯萎的根部,再流向整块灵地。
  「…………」
  树沉默下来。
  但是,结果——立刻显现了。

  轻轻地,浅桃色点缀着世界。

  花,开了。
  宛如,把几个月的情景用仅仅几分钟就快放了一般——承受了正常灵脉的咒力,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发育着——老树半死不活的树枝,又长出了浅桃色的花蕾。
  这现象从一根树枝立刻扩展到所有的树枝,娇嫩的粉红花瓣装饰着年迈的树皮。
  樱花树的身姿,美不胜收。
  鲜艳到令人屏住呼吸般地——华美,恐怕这就是老树过去的样子吧。
  也是一块灵地被净化的情形。
  「哦哦……」
  少年快速地转向,感慨不已的〈隐者之杖〉的魔法师们。
  郑重地行了一礼,伊庭树如此告诉他们。
  「这就是,〈阿斯托拉尔〉」
  以自己的社员为傲,以这堂堂正正的成果为背景,挺起胸膛。
  当然,没有任何反对的人。
  仅仅除了一个人。

  「这就是,〈阿斯托拉尔〉?」
  这个低语声,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只有来自〈协会〉的女骑士,克洛艾·拉德克利夫——以严厉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奇迹般的景象。

*

  然后。
  这也是,谁都不会听见的声音。
  「呼嗯」
  吐出听似十分愉快的声音。
  声音略带妩媚,而鲜嫩,充满生命光芒。

  「那就是……〈阿斯托拉尔〉……啊?」

  留下了那样的低语。
  之后,就只回荡着尖细的猫叫声。
————————————————————————————————
更新为第1节
PS 那个银骑士在《魔法师的妹妹》有出现 想具体了解的可以回顾下
更新完第1章校对版
所有插图预览均已附件 不知能否看见
TXT请点我
附个小说出版情况 供大家参考下——
1 ~魔法使い、貸します! 2004年8月初版 【有汉化】
2 魔法使いV.S.錬金術師! 2005年3月初版 【有汉化】
3 魔法使い、集う! 2005年7月初版 【有汉化】
4 竜と魔法使い 2005年11月初版 【有汉化】
5 魔法使いの宿命 さだめ)! 2005年12月初版 【有汉化】
6 魔法使い、修行中! 2006年6月初版 【有汉化】
7 鬼の祭りと魔法使い 上) 2006年10月初版 【有汉化】
8 鬼の祭りと魔法使い 下) 2006年11月初版 【有汉化】
9 魔法使いのクラスメイト 2006年12月初版 【有汉化】
10 吸血鬼V.S.魔法使い! 2007年7月初版 【有汉化】
11 妖都の魔法使い 2007年10月初版 【有汉化】
     魔導書大全 2007年12月1日初版  【无汉化】
12 魔法使いの記憶 2008年1月1日初版 【有汉化】
13 ありし日の魔法使い 2008年4月1日初版 【有汉化】
14 魔法使いの妹 2008年08月01日初版 【有汉化】
15 旧き都の魔法使い 2009年3月1日初版 【有汉化】
16 滅びし竜と魔法使い 2009年7月1日初版 【有汉化】
17 银骑士与魔法师 2010年2月1日 【本卷汉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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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

参与人数 7轻币 +228 收起 理由
renrenxin + 20 期待完坑!!
yaorui12 + 18 很好
遥远之彼 + 20 我也是第一次评分。。。。。
32165421 + 20 第一次评分。LZGJ。
yonghengdelu + 50 感谢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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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王 + 30 恭喜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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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5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5-20 19:18 编辑

第2章 魔法师的忧郁

1

  布留部市的,商业区。
  两侧并排着极其平凡的花店和鱼店,大路的平凡一角。
  从那后面进入到楼与楼之间,用心观察周围的话,就会发现镶嵌在混凝土墙上的铜板。
  古旧而精细打磨的铜板上,浮雕着这些文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没错。
  好像哪里弄错了似的,在那小巷子后面建了栋洋馆。
  让人联想到立体画的,不可能之布局跟不可能的建筑。但不论是外观还是庭院都没有一丝偷工减料,就连魔法师派遣公司的奇怪词汇,当目击到那洋馆时,也拥有了让人不会觉得不可思议的现实感。
  ——其实,那里是家奇怪的公司。
  只用桌子和隔板来划分宽阔室内的空间里,现在工作中的社员有四个人。
  「那个啊,刚才狄亚娜小姐委托说画五张保佑考试及格的神札,再画六张全家平安符……而且,还有诸刃先生说的用于祭祀的纸人……」
  首先是,葛城美贯。
  把去秽后的和纸展开在桌子上,一边一张两张地屈指数着,一边努力地用朱砂和墨汁制作纸人·灵符。
  「……美贯,你把张数弄错了吧。纸人还剩八十张」
  「诶?诶?诶?我可是有好好在数的!」
  「有追加订单。中部的熊野三山系的结社要五十张。估计是通过上次的投标听到我们的好评,就试着下单了」
  冷静说明的,是旁边桌子的拉碧丝。
  身着哥特风礼服的少女,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正组合着好几个烧瓶和试管,认真地履行着炼金术师的本分。
  从奇怪试管里喷出来的彩虹色烟幕,发出咳咳声的烧瓶和试管里面,可以看见外表极为奇异的眼球和好像含有剧毒的蜥蜴爪,充满了中世纪盛极一时的炼金术师末裔风格。
  但是,她还在审核美贯的工作,现在的少女在〈阿斯托拉尔〉,还兼任着类似以前穗波的监督员身份。
  然后,第三个人。
  「可恶,为什么猫屋敷总是在弄这种麻烦的占卜啊!『猫屋敷莲的猫咪占卜』意思意思偷懒下也行的,竟然吃饱了撑着这么讲究!话说用于女性杂志的占卜,有什么必要加入古代杂部密教和宿曜道等小规模作法啊!专业的极东古代咒术谁懂啊!」
  奥尔德宾·葛劳兹,在唯一的电脑面前抱着头。
  手头上的自然是刻着文字的小石头,和用于符文染色的道具——但现在还有筮签和风水盘等,明显是和符文魔法无关的东西混在里面。
  这位少年,继承了以前猫屋敷负责的原稿,变成了代笔人。
  虽然作者变更的事,现在只有一小部分的负责人知道,但各个编辑部带着「那个猫屋敷老师变得按时交稿了!」的惊愕和感动接受了这个状况。结果,只要按时交原稿,编辑部基本抱着对写作的人是谁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当然了,这个情况,应该好好表扬仅靠几个月就能模仿猫屋敷文笔和报道的奥尔德宾才对吧。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7__007.jpg">
  ……不论如何。
  这就是很多地方还很不成熟,却热火朝天的〈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一角。
  在事务所的接待室里,坐着一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
  那是位有着鲜艳红发,年纪轻轻的女骑士。
  「——克洛艾小姐,请到这边来」
  「别介意。只是有来自〈协会〉的公事罢了,不必过度顾忌我的」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以一只手回拒了,轻飘飘地靠骚灵现象漂浮着的茶具。
  当然,另一方就是黑羽。
  构筑出可爱女仆装的灵体,今天也独自担当着〈阿斯托拉尔〉的服务员。
  就在她这样做的期间,在与院子相接的窗户上“扫帚和抹布一直在自己干活”,显示出她对骚灵现象控制的愈发娴熟。
  「就算跟我说这些,茶都已经泡好了。这茶又不合美贯小姐和拉碧丝小姐的口味,推荐给奋笔疾书中的奥尔德宾先生,他又呵斥我别我干扰他工作,您可不可以帮帮我的忙呢?」
  「……这样的话」
  被她那样一说,克洛艾就没有再客气了。
  克洛艾喝了一口,眨着眼。
  「——茶叶不错啊」
  「是的。安缇莉西亚小姐留下来的嘛」
  「〈盖提亚〉的……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大人吗?」
  克洛艾的语气,混杂些敬畏之情。
  因为那是个,让人无法视若无睹的名字。
  〈盖提亚〉。
  这是个在欧洲位列AAA级别的魔法结社。光说纯粹的级别的话,能与其平分秋色的结社在〈协会〉里也不足五指。
  更何况,安缇莉西亚的名字是与众不同的。
  因突发事故而从上一代继承了首领的位置,面临被得意门生背叛的悲剧,又被誉为所罗门公主的少女,凭借自己的纤细之手让〈盖提亚〉东山再起了。
  尤其,是在这半年——
  安缇莉西亚回到英国后,〈盖提亚〉的立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和〈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建立了渠道的少女,“在向〈协会〉提供着〈盖提亚〉庞大的财力”。
  本来,〈协会〉的表面面貌多国籍企业是跟〈盖提亚〉不分伯仲的,但因最近的世界不景气而无法动弹。结果对于要对付〈螺旋之蛇〉,而必须花费了平时计划外费用的〈协会〉而言,这笔资金的注入真是雪中送炭。
  如今,说起达留斯的心腹,谁都会联想到所罗门公主的吧。
  「但是……」
  克洛艾注视着红茶,问道。
  「那么贵重的东西,让我喝合适吗?」
  「要是对贵客招待不周的话,才会被安缇莉西亚小姐批评的吧。——要招待人的话,最低也要拿出这个级别的茶吧,这是那个人的口头禅来的」
  黑羽微微苦笑。
  克洛艾一边注视着那张笑脸,一边嘀咕一声。
  「……那个所罗门公主,好像跟〈阿斯托拉尔〉很和睦啊」
  「是的」
  黑羽率直地,点点头。
  「她对〈阿斯托拉尔〉而言,是位很重要的人」
  她用的是现在时态来回答的。
  那并不是,过去式。
  就连现在这个瞬间,金发碧眼的公主,对〈阿斯托拉尔〉而言也是位不可或缺的人,那句话中蕴含着这一层意思。
  「…………」
  所以,克洛艾明白那意思后屏住呼吸了好几秒。
  「……失礼了」
  克洛艾回答道。
  在那之后,把茶杯倾入嘴里。在慢慢地享受了香味后,温热的琥珀色液体落入了胃袋一般地,闭起了眼睛。
  呼地,喘了口气,再开始说道。
  「我有点,羡慕各位」
  女骑士喃喃道。
  「是吗?」
  「在不同的魔法结社,能构筑出这种关系是很罕见的。总之,魔法师的生存方式是带着强烈自我主义的」
  克洛艾的话里,带着强烈的实感。
  不是纸上谈兵,而是亲身与社会接触后之人才具有的,语言的经验。
  听到那话,黑羽也询问道。
  「克洛艾小姐,不一样吗?」
  「我,掌握的魔法有些许特殊」
  「…………」
  黑羽也莫名地,理解了。
  虽然都叫魔法师,但东西洋给人的感觉还是大相径庭的。
  这是因为,以自我意识想要支配世界的西洋魔法师,和想把自身存在同化进世界里的东洋魔法师的,有着基础概念的差别——而克洛艾的气质,跟这任何一方都不一致。
  光看外貌倒是和树跟穗波年纪无异的这个女性,是所属哪家魔法结社的,黑羽也是有所耳闻的。
  〈银之骑士团〉。
  这家结社自然是敌不过〈盖提亚〉的权势,但就在〈协会〉的级别而言却是平分秋色。
  那为什么,她会作为〈协会〉的负责人,来掌管〈阿斯托拉尔〉呢。
  (……这个人)
  这个人,跟以前关注〈阿斯托拉尔〉至今的负责人——影崎和冯都不同。
  那种人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是?
  (是因为树君……变化了吗?)
  她呆呆地想着。
  从上次的,樱花树灵地的投标以来,已经过了三天了。
  那项工作,也跟以往的〈阿斯托拉尔〉有着天差地别。过去,猫屋敷和穗波来引导的魔法仪式,也以现在树自己发挥出强悍的领导才能,奥尔德宾来补助的形式来进行着。
  〈阿斯托拉尔〉的,全新形式。
  作为首领的树自己变强了,作为魔法结社最为理想的形态。
  然而,黑羽对此却没有自信。
  自己这些人所处的位置,是否真的比以前更为正确了,少女并不清楚。
  (…………)
  莫名地,看着事务所。
  在公司正中央空着的,两张桌子。
  总是让四只猫咪缠在身上的阴阳师,和严厉守望着大家工作情况的凯尔特魔女。还有,偶尔会来玩的,在那沙发上饮着红茶的所罗门公主。
  不论是美贯、拉碧丝,还是奥尔德宾,都在努力。
  他们拼命地工作,如同不愿想起那三人不在的事实一般——再加上积极地投标,〈阿斯托拉尔〉的经营状况可以说是比以前有所好转了。
  然而。
  正是因为不足,才会有深刻体会。
  (……没错)
  明明有三人不在,可却没有不足这一点,更使灵体少女不安。
  仿佛,树忘记了以前的〈阿斯托拉尔〉一样——
  「怎么了吗?」
  「啊……」
  回过神来,黑羽屏住了呼吸。
  美丽的琉璃色瞳孔,正在注视着她。
  「好像在思考些什么的样子」
  「不,那个」
  黑羽摇摇头,寻找话语。
  「……可以的话,可以问你些问题吗?」
  「请随便问」
  克洛艾郑重地,催促道。
  这个人真的是,不像魔法师。
  简直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自己像这样说出来似的。
  鼓起勇气,黑羽开口道。
  「请问,我记得〈银之骑士团〉以前对〈阿斯托拉尔〉——」
  「——不好意思」
  正好,就是这个时间点。
  另一个人影,从事务所的二楼走了下来。
  「整理书籍等杂事,终于告一段落了。让你久等了,真是对不起」
  一边谦虚地低着头,一边走下楼梯而来的,是树。
  克洛艾断然地,摇摇头。
  「没什么,作为〈协会〉的负责人等待也是分内之事」
  「能这么说,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树微微苦笑,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冒昧地问,我们可以谈一谈请你来的事了吗?」
  「那件事吗?」
  「是的」
  树明确地点点头。
  一瞬间,公司内鸦雀无声。
  在勤奋工作的拉碧丝和奥尔德宾,连美贯都一起转向少年的方向。
  最初开口的是,果然是奥尔德宾。
  「那件事,果然是指——」
  「嗯」
  少年,点点头。
  然后,他面向克洛艾。
  「自从去年的夏天以来,那边就说了许多方面的事,但之前我一直难以下定决心,没有给予明确回复。但是,现在终于下定了决心,所以我想麻烦克洛艾小姐做个中介」
  「真的……可以吗?」
  不知为什么,克洛艾一脸复杂的表情。
  少年想说出口的,是对她而言非常有好处的提议,但那样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无法完全对其表示欢迎一般。
  「是的」
  伊庭树双眼盯着克洛艾,如此开始说道。

  「〈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的合作业务——希望你可以担任中介」


2

  「〈阿斯托拉尔〉……要和〈银之骑士团〉合作?」
  听到那消息后,少女以相隔数月的沙哑声音如此说道。
  这是间宽广的房间。
  在如同一流旅店皇室套房级别的空间里,布置着年代悠久的暖炉和摆钟等,定居家具和许多书架。通晓魔法之人,可以看出那些家具并非用于单纯地装饰和生活,而更是有着深远咒术意义的吧。年代和强度,在许多魔法中是成比例的,在这个房间张开的结界,都可以匹敌那个〈协会〉的书库了。
  当然,这个情形下该惊讶的,应该是窗外的景色吧。
  做得很大的窗户外,平时在日本难以想象的景色铺展开来。
  也就是,一望无际的绿色。
  像是利用英国独特的泥岩,配置有优雅喷水池和雕像的巨大庭院。
  或是,令人怀疑铺装到了地球另一侧的道路,和在它另一头喧闹不已的无垠草原。
  还有,包围那草原,把地平线染得漆黑的广阔森林。
  ——这就是所谓的乡野别墅(Country House)。
  流行于过去的英国贵族间,把一处土地整个当做建筑用地的巨大宅邸。少女的家系似乎在现代仍然持有许多贵族出于潮流和财政原因而放手的这类房屋。
  不仅房屋巨大,里面的装饰也是面面俱到别具匠心,尤其是少女坐着的房间,有着写不出的典雅壮丽。
  但是。
  在那宅邸里,少女的“身姿”却毫不逊色。
  如同梳妆了古代黄金般的卷发,顶级宝石般的翠玉之瞳。更为重要的是,坐在古董橡木椅上的身姿,充满了沉静的气质。
  无论是谁,只须看一眼都能明白。
  她正是,这间宅邸的主人。
  不论是不用马或车则难以出行的豪华宅邸,还是不下百人的佣人,都是为了这位年轻女王一人而存在的。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盖提亚〉美貌首领的容颜里,混杂着新的成分。
  就犹如灿烂蔷薇上带着的淡淡雾气一般。
  纱幕使得蔷薇的神秘和高尚更上一层楼,但同时少女的表情还蕴含着,触动观者心灵的某物。
  可能,是忧郁吧。
  梦幻般的美丽,却并非少女自己所希望的——让人如此感觉的什么东西,存在于安缇莉西亚的身姿里。
  然后。
  那美丽的主人面前,浮现出另一个人影。
  这是位,只能用黑白来形容的女人。
  不论是及腰的长发,还是光滑的肌肤,都如同脱落全部色素般的洁白。与其相反,身着的西装和领带则是会被吸入一般的黑色。
  在有如老式电影般的黑白色里,凸显出自身的女性。
  她是梅札斯家的管家——担任〈盖提亚〉副首领的所罗门魔法师,达芙涅。
  「刚才的事,没有弄错?」
  对着询问的安缇莉西亚,达佛涅平静地点点头。
  「虽然还没有公开宣布,但情报来源可靠。好像为了顺利进行合作,已经在咨询〈协会〉了」
  「竟然这样……」
  少女,哑口无言了。
  一会儿后,把食指腹部抵着嘴唇,少女看似焦急地说道。
  「……什么意思?在夏天提出同样要求的时候,也应该有对树忠告过了的啊。从〈银之骑士团〉来看,〈阿斯托拉尔〉就是个暴发户般的新秀。就只是想尽情利用一把罢了的啊」
  「我赞同首领的意见」
  达佛涅对那番话,表示肯定。
  「就那家结社的性质而言,是不可能平等尊重〈阿斯托拉尔〉的吧。而且,从〈协会〉会议中那家结社的发言来看,其想法可见一斑」
  淡淡地,告知事实的声音。
  「总之是,击破〈螺旋之蛇〉。那也是倾注〈协会〉全力,不顾及其他的措施。〈银之骑士团〉,为了挑拨其他的〈协会〉权威,而想拿〈阿斯托拉尔〉来当垫脚石吧」
  安缇莉西亚,也对那表示默认。
  “那样子”,是最好不过了吧。
  半年前,在和〈螺旋之蛇〉发生直接接触的结社里,〈阿斯托拉尔〉是最容易被人乘人之危的。
  更何况,伊庭树。
  那个少年,原本就跟魔法师扯不上边。
  的确,魔法结社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但是,在根本上,树就不被当作是魔法师。
  因此,从〈协会〉和〈银之骑士团〉来看,偶然持有妖精眼的少年,因为偶然被卷入过去的〈螺旋之蛇〉的争斗里,而逼到现在这个境地的——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这是诡辩。
  现在树的境地,就算有许多妨碍和冷箭,也都是的树自己选择、获得的东西。
  但是,从不喜欢魔法师妨害世间的〈协会〉的趋势来看,至今为止的经过可以算是足够的名正言顺了。
  也就是,打着击败〈螺旋之蛇〉的旗号。
  靠着伊庭树,自己作为对抗〈螺旋之蛇〉的领军人物的话,〈银之骑士团〉想要主导〈协会〉的会议,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吧。
  「……是认真的啊?」
  安缇莉西亚喃喃道。
  「把几乎无法长期维持下去的资源,分割给别说整体上了,就连其住所都不明了的对象,太愚蠢了。更何况,〈协会〉在击败〈螺旋之蛇〉之后,也有必要保护魔法师的世界。十字军的耿直之人,没把圣战当作反面教材吸取教训吗?」
  「他们一丁点都不觉得,自己会重蹈新教徒的覆辙吧」
  「……是啊」
  少女面露苦涩地,咬着嘴唇。
  许多魔法结社,都依存于落伍的荣耀和血统。
  而〈银之骑士团〉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只要能击溃妨碍信仰之徒,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个骑士团的首领——骑士总长,安缇莉西亚大人也认识吗?」
  「是的」
  「热拉尔·德·莫莱(Gerard De Molay)」
  主人肯定后,达佛涅慢慢说出那个名字。
  〈银之骑士团〉。
  它的,骑士总长。
  「〈协会〉方对〈阿斯托拉尔〉现在的负责人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大人,作为一名廉洁的骑士而闻名天下……但那位骑士总长,可不是位等闲之辈。当年曾跟欧兹华德大人明争暗斗」
  「……是啊」
  再一次,安缇莉西亚重重地点点头。
  既然是一家魔法结社的首领,自然谁都无法小瞧,但〈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在其中更是大放异彩。
  当年的大战之后,影响力慢慢衰退的〈银之骑士团〉中,唯一的特异存在。
  继承了衰退之前的——巅峰期的〈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
  「树……懂不懂啊?」
  「怎么办。葛城家也不会关心到欧洲去的,奥尔德宾大人也对这个微妙之处也是半懂不懂的。拉碧丝大人和黑羽大人就更不用提了吧」
  「…………」
  听到达佛涅的话,安缇莉西亚又沉默了。
  观点,基本一致。
  一会儿,达佛涅嘟哝了一句。
  「要我们,去通知一下吗?」
  「……诶?」
  一瞬间,安缇莉西亚屏住了呼吸。
  对着显露出与年纪相符表情的少女,达佛涅以温柔的声音这么说道。
  「只有您们两位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安排安缇莉西亚大人和树大人直接谈话的机会,我觉得不会涉及双方的立场和状况的」
  「诶?诶?啊……那个」
  困惑和动摇一闪而过少女的侧脸,那张嘴——如同呼唤重要宝物的名字一般,说出这种话。
  「只有我和……树,来谈话?」
  「是的,就您们两位」
  简短地,达佛涅肯定道。
  接着,少女端正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甜蜜的迹象。
  如乡愁般,难以抵抗的某种事物。
  不符合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这个人,却是从根源上支撑着少女的某种事物。
  让个普通少女承受女王职责的某种事物。
  「啊……」
  声音只发出了一半。
  刹那间,少女又将它收了回去。
  她极为缓慢地吸了口气,以咽下了石头般的声音,这么说道。

  「……不必了,没有那个必要」

  「安缇莉西亚大人?」
  对着回问的达佛涅,安缇莉西亚再一次说道。
  「树,也是一家结社的首领。不用我多言,他也会三思而定夺的」
  「是说真的吗?但是安缇莉西亚大人……」
  少女没有听见,达佛涅接着说出的话。
  「没必要」
  严词打断后,安缇莉西亚摇摇头。
  那是不容多言的态度。
  接着,少女以作为〈盖提亚〉首领的身份下达了命令。
  「退下吧,达佛涅」
  「……遵命。告辞」
  行了一礼后,达佛涅转身而去。
  把手搭在门上,她再次做了一连串以弯腰收尾的动作。
  然后关上门后,好一会儿,梅札斯家的管家都一动不动。
  一会儿,伴随着僵硬的呼吸声,
  「……真是个,笨妹妹」
  她轻轻地呢喃道。
  不是平时的声音。
  而是在正式加入〈盖提亚〉之前——感情丰富,经常嬉笑怒骂时候的声音。
  跟一同修行的孽缘朋友——结果背叛了〈盖提亚〉的两人一起常常谈天说地时的自己。
  此刻,真是很想做回那时的自己。
  此刻,比起梅札斯家的管家,比起〈盖提亚〉副首领,她更想作为那个可爱妹妹的姐姐而陪伴其左右。
  就算是作为至死也不会言明那层关系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就算是从父亲大人拿继承来的结社,也不用那么要强的吧」
  那是,不甘。
  对那少女(妹妹)的坚强,无法一起提供支持的自己感到很悲伤。
  然后。
  只有这句话,连达佛涅都没有预料到的回答,从走廊的另一侧传了回来。

  「哎呀,没什么好那么怪她的吧」

  粗豪的嗓音,撞击着达佛涅的耳朵。
  那声音如小孩般地直爽,可开启听者的心扉。
  「安缇莉西亚殿下的强大是很美的。围绕那一点的矛盾和固执的部分,也许该另外讨论吧。要是混作一谈而烦恼的话,起了皱纹不就浪费了难得的美貌了吗?」
  「诶……」
  听到那声音。
  猛然地,达佛涅转过身去。
  「您,是……」
  达佛涅没能说完,脸就扭成一团。

  那张脸上寄宿着惊讶——和藏不住的欢喜之情。

3

  入夜之后,〈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走廊出现了奇怪的物体。
  就在二楼的,走廊。
  建造年代久远的洋馆走廊,每次走动都会吱吱地响。这次也多少是拜此所赐,得知了这怪东西是有体重的。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7__008.jpg">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照射着蠕动的妖怪。
  对。
  名副其实,就是妖怪。
  好像谁都曾装扮过的,嘎吱嘎吱地动着的毛毯块——被单妖怪。
  毛毯从头盖到脚的被单妖怪,正好停在某个房间前,从毛毯的接口处,孤零零地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
  砰砰,那只手在敲着房间的门。
  「……拉碧丝,醒着吗?」
  一个年幼的声音询问道。
  是美贯。
  一会儿,
  「……门是开着的」
  响起个回答声。
  美贯犹豫了下,推开了门。
  在眼前展开来的大约六个榻榻米大小的室内——跟美贯的房间不同,这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当然,就这情况与其说是收拾,不如说是东西少才对吧

  只有看似炼金术道具的烧杯和油灯滚倒在地板上,感觉这半年都没有人生活过似的。此外,用途不明的羊羹竹筒,和名片般的纸片被看似小心地放置着。
  「…………」
  拉碧丝坐在房间里摆在窗边的椅子上。
  好像是准备去洗澡,背对着门口,美贯松了口气。
  两位少女,就生活在这〈阿斯托拉尔〉。
  以前猫屋敷也有住过——但现在,这间房间也没怎么整理,只是偶尔由黑羽打扫,一直被这样放置着。
  「那个,拉碧丝……」
  美贯搭话道,话音被淹没在被子发出的嘎吱声里。
  好像是在想要怎么说,而寻找词语一般。明明想说的话都定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少女在词汇里四处寻找。
  所以,
  「什么事?」
  朴素的话语,在这情况下真是谢天谢地啊。
  鼓起勇气,美贯吞吞吐吐地问道。
  「对社长哥哥的事……是怎么看的?」
  听到战战兢兢的询问,红发少女迅速转向她。
  以看不出感情的眼神盯着美贯,这么断言道。
  「跟拉碧丝无关。拉碧丝只是会一直跟着树而已」
  「真是的!」
  脱去被子,美贯咕地鼓起脸。
  「是拉碧丝跟人家说,自己好好想想的吧!社长哥哥的事,拉碧丝也很担心的吧!」
  「不过,多亏了树现在的眼睛,美贯也在变强」
  「唔……」
  被她那么一说,美贯沉默了。
  说得没错。
  原本,美贯作为魔法师就有着几个问题。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相对于强大血统,缺乏才能这一点。
  葛城家的血,给美贯提供了无边的咒力。但是,少女贫乏的才能却无法处理好那咒力。
  无法完全控制的咒力,会危害少女自身……不久就会如堤坝崩溃一般,啃食美贯的身体,甚至会给周围一带招致四处播撒灾难的高度咒波污染的吧。
  美贯曾被那样,警告过。
  但是。
  「现在,多亏了树的眼睛,美贯可以帮忙了」
  拉碧丝说道。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美贯,因为没有才能就无法控制咒力。
  反过来看这个说明,魔法的才能就是『能够控制咒力』的意思。
  跟单纯的仪式布置和集中力的强化等不同,控制咒力是光靠训练和岁月无法掌握的。
  咒力,是看不见的。
  不管是多么优秀的魔法师,也很难直接视见咒力,只能配合个人模糊的感觉来调整。正因为如此,如何感知咒力,能否操纵咒力的强弱和流动,就是所有魔法师的修行根本。
  「…………」
  紧紧地,美贯咬紧嘴唇。
  因为树的妖精眼,正是罕见的例外。
  不用说,少年的眼睛可以视见咒力本身。
  如果是以前的妖精眼,树不好轻易使用。只能在走投无路的瞬间取下眼罩,依靠下妖精眼,〈阿斯托拉尔〉的任何人都不希望树胡乱地使用妖精眼。
  可是,现在。
  如果是衰弱到树能控制程度的妖精眼……用于补助美贯的修行,这种新使用方法还是可行的。
  实际上,其效果显而易见。
  从树一边要特训现在的妖精眼,一边配合美贯的修行,一共还不到三个月。
  但是,美贯作为魔法师的本领,却获得了相当于修行数年的效果。
  「那是……多亏了社长哥哥,我也可以镇魂和雄诘(译者注:神道用语,驱除邪气的意思)了……」
  美贯低着头,述说着。
  不论是那一项,都是以前的美贯无论如何特训,都无法办到的法事。
  倒不如说是,自己都不知道有哪里不对。好不容易才能感知到咒力,却在严格讲究的神道的动作和呼吸法中,没有头绪该怎么操纵才好。
  对于那种烦恼,树的眼睛给与了清晰的建议。
  按现在这样继续修行几年的话……也许美贯自己,也能控制咒力也说不定。
  美贯的姐姐·葛城香,守护人紫藤辰巳和橘弓鹤,还有比谁都担忧的那个祖母·葛城铃,他们所担心悲剧也许终于能防止了。
  拉碧丝认同那一点,
  「不止是美贯」
  而继续说道。
  「那个训练法,对拉碧丝和黑羽也很有效。虽然附带要求基本功扎实,但比起大部分魔法结社的环境,和树现在的训练是效果最为明显的」
  这也是,真的。
  就算是从美贯来看,那两人的魔法都在显著提高。
  原本黑羽的骚灵现象就是完全取决于咒力,拉碧丝的炼金术要制造咒物也需要精妙的咒力操作。
  妖精眼会被重视的理由。
  那绝不是说,妖精眼本身很强大,这种意思。
  树现在的使用方法,才是妖精眼本来该存在的方式。
  (……也是啊。应该是的啊。然而……)
  然而,美贯不知道,该不该为此高兴。
  她一直紧皱着眉头,握紧拳头。
  「为什么,美贯会烦恼?」
  「…………」
  「树变强了。猫屋敷和穗波都不在了,他努力想填补那空缺。这一点,有什么不好?」
  「……我不懂」
  哗啦哗啦地,美贯摇摇头。
  比以前还长的头发,随之摇摆。
  「不过,社长哥哥……感觉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似的」
  「是啊」
  拉碧丝,就说了这句。
  此外,什么都没说。
  好像,有点开心。
  她嘟哝着。
  「穗波姐姐,猫屋敷先生,安缇莉西亚姐姐……怎么了啊」
  「……既然是从〈阿斯托拉尔〉派遣去〈协会〉的名义,应该不会被粗暴对待。只要安缇莉西亚在关注〈盖提亚〉的现状,她就要四处奔走。总之,拉碧丝和大家的立场反倒比较不妙」
  「这样啊」
  微微地,美贯笑了下。
  拉碧丝,没有笑。
  她只是,注视着窗外。
  「树,还在学习」
  「最近,一直都这样啊」
  美贯也表示同意。
  树的住所,本来就不是这间事务所。
  但是,猫屋敷被派遣去〈协会〉后,树就以临时监护人的身份而暂住于这洋馆。当然,树的年纪不到监护人要求,但这问题拜托下保健老师苫小牧就可以混过去了。黑羽也住在同一住所,但毕竟幽灵是敷衍不过去的。
  在平时,美贯睡了之后,少年才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因为他一直蹲在离事务所有段距离的书库。白天的时候也常常在看从书库拿出来的书,比起魔法书,好像主要都是些以前穗波教授的关于魔法的历史书。考虑到专门性的魔法一般不是一、两年就能学会的,这可以说的明智的判断吧。
  「哥哥社长……真的,想和其他魔法结社合并啊?」
  「担心他?」
  「担心啊!」
  美贯坦率地说道。
  「在京都那次之后,社长哥哥好像就一直在胡来,担心死我了!虽然他工作很出色,但那不怎么像社长哥哥的风格,担心死我了!既不是安缇莉西亚姐姐的〈盖提亚〉,也不是葛城家,竟然跟完全不认识的结社合并,担心死我了!担心奇怪吗?」
  「不奇怪」
  然后,拉碧丝摇摇头。
  「如果是那种意思,拉碧丝也很担心。因为超过自己容许的行为必定会带来破绽」
  「……!那。那样的话一开始就这样说啊!」
  「因为拉碧丝不想跟美贯酱说」
  「竟然又怪人家!」
  美贯胡乱挥舞着手,做出抗议。
  不过,没有混杂真正的怒气。
  无奈地打开小小的拳头,憋住愤怒,美贯这么问道。
  「那么……拉碧丝,关于〈银之骑士团〉,知道些什么?」
  接着,人工生命少年微微眯起眼。
  「所知道的,就只有首领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的传闻。也就一句话,是以前哥哥大人说过的」
  「……无所谓了,告诉我吧」
  听到美贯的话后,拉碧丝轻轻地点点头。
  过了一下,

  「哥哥大人说他是——狂乱的骑士」

  发色深红的炼金术师神色平静地低语道。

*

  夜愈加深之际,书库的门终于打开了。
  「……啊啊,累死了」
  树嗵嗵地敲击着肩膀,走了出来。
  以手指捏住眉宇之间,嗯~地呼出了口气的样子看着很像是日本工薪人员。有褶皱的西装,和眼睛下的淡淡“黑眼圈”,都加强了那种印象。
  他深呼吸后,回身面向书库。
  青铜的门上以拉丁语夸张地写着,『汝,禁止碰触(Noli Me Tangere)』什么的,树不禁想到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光是如此就早昏倒了吧,而苦笑了下。
  以前的,自己。
  到底,两年前的自己是多么提心吊胆啊——
  「——树大人」
  「呜哇!」
  下一瞬间,少年猛地向上一跳,屁股着地跌倒了。
  这是在外庭的中央附近。
  楼与楼之间的狭窄布局,在绝妙地布置有植物的花坛旁边,出现了一个低着头的赤红人影。
  「失礼了。很抱歉吓着您」
  「……克洛艾小姐」
  在庭院正中央的,是那个克洛艾·拉德克利夫。
  原本就身材苗条且气质脱俗,但像这样被夜晚的花卉所包围的话,她看上去宛如遥远国度的妖精似的。穿着也很看重实用,是不会影响动作的轻装,因此更为凸显了她身体的纤细。
  不知为何,事到如今树才想起来,这个骑士是跟自己同龄的。
  「难道说……是在等我吗?有什么事吗?」
  「……没,那个」
  克洛艾看起来有些为难。
  看见她罕见地游移着视线,含糊不清地动着嘴巴,树歪着脑袋。
  「那个,怎么了?」
  「没,真的……没什么大事」
  好像都冒汗了,她以手指甲擦擦太阳穴。
  把纯白的竹刀袋藏在背后,她摆弄着右耳的耳环。脸颊绯红到在黑夜中都能看见的少女这么说道。
  「可以的话……可以一起……散散步吗?」
  「……哈、哈啊。可以是可以」
  眨眨眼后,树点了点头。


  关于目的地,克洛艾没有指明。
  所以,树就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
  最近一直都是暂住在事务所,但偶尔还是有必要回去取生活必需品的。——再说,如果不定期扫除和换气的话,会被义妹勇花狠骂的。说到那个义妹的行动力,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地跑回来也不奇怪。
  马上就是深夜了,路上也没几个人。
  伴随他们的就只有温暖的晚春夜风和无心欣赏的满月而已。穿过密集建造的商品房,途经并排于狭窄屋檐前的盆栽列,两人不发一语地漫步着。
  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
  像这样漫步于夜晚里,沐浴在月光下,让人觉得很是惬意。
  不过,树想问对方有什么事而看向旁边时,发现克洛艾闭上了眼睛。
  (诶?)
  刚想窥视一番,却恰逢她做梦般地睁开眼,树急忙慌张地移开视线。
  「……良宵啊」
  「是、是的」
  树也同意道。
  实际上,这是个平静的良宵。
  黑暗的面纱不浅也不深,温柔地覆盖一切。
  时不时吸入鼻孔的,是不合季节的瑞香。自动贩卖机的灯光照射着洁白的花卉上,如同浮在夜空中的水母一般。
  「…………」
  仅此而已,两人还是不做声。
  很不可思议地,感觉不像是和魔法师一起漫步。
  遇到这个少女不到数月,但她工作务实,也没有感觉到魔法师特有的鬼迷心窍和闭锁性。她让人感觉,若是平凡地相遇的话,也许会成为普通的朋友。
  也许只是单纯的错觉,但至少树是那样认为的。
  「啊」
  在途中,停下了脚步。
  这是座小型公园。
  只有古旧的秋千和生锈的跷跷板,堆积起来的水泥管这样的游具,几乎不见有人来的痕迹。姑且也算是住宅地的中央,却是个像气潭般被遗忘的地方。
  不过,看着那寂寥的情形,
  「呜哇,好怀念」
  少年说道。
  「想起了些,什么吗?」
  「是啊」
  害羞地,树挠挠头。
  他一边眯起眼睛,一边慢慢地,这么说道。
  「这我第一次……遇到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小姐的地方」
  啊啊。
  那时的回忆,历历在目。

  ——『初次见面。我叫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既然你听不懂我说的意思,那就让我直接和《协会》交涉』

  ——『穗波·高濑·安布勒』
  ——『这是我的名字。明天会再正式打招呼的』

  即便是现在,也能如昨天的事一般回想起来。
  闭上眼,就会浮出出来。
  高举契约书,桀骜不驯地逼迫树投降的所罗门公主。
  相对的,以槲寄生之箭击退公主操控的七十二魔神,甚至净化了公园咒力的凯尔特魔女。
  树再次确认到,一开始那两人关系就恶劣到极致——关系融洽到极致的。不然,也不会那样愉快地互相抨击。能那样对待的人,一辈子也很难遇到一个吧。
  正因为如此,树也——
  「……您在笑啊」
  克洛艾说道。
  「诶?」
  「那个,嘴唇」
  冰冷的手指碰触嘴唇。
  是克洛艾的手指。
  凉爽而柔软的触感,使得树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作响。
  「两位,对树大人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呢」
  「是的」
  唯独这一点,少年好不炫耀地点点头。
  「她们都是很特别的人。像现在这样分离开来,我就更是那么认为了」
  「是吗」
  克洛艾好像有点发痒似的,一脸为难地微笑着。
  树心想,常常看见这个人的那种表情。
  感觉就像是在,跟极为普通的,仅仅年长一岁的姐姐在聊天似的。
  所以,才会这样啊。
  莫名地,想问个问题。
  「克洛艾小姐,没有那样的回忆吗?」
  「回忆,啊」
  克洛艾看似困惑地,眨着眼。
  「我的,回忆……」
  她为了思考下而含糊着。
  一会儿,
  「不行啊。我所记得的都是些有关剑的事情」
  她摇摇头说道。
  「剑吗?」
  「是的」
  少女表示肯定,抬起一只手。
  紧紧地注视着,那里握着的,雪一般洁白的竹刀袋而说道。
  「比在这边名为幼稚园的时期还早,我就手握真剑了。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进行剑和魔法的修行。虽说是魔法结社,在现代也是很罕见的事情了。我自己,也觉得很落伍。我妹妹,倒是在普通社会长大的」
  「有妹妹的啊?」
  「她叫安妮(Anne)。也不知是像谁,总是喜欢顶嘴」
  克洛艾微微苦笑了下,摸了下右边的耳环。
  月亮形状的,银耳环。
  耿直少女的服装中,只有那个耳环鲜明地浮现出来,但树单纯地认为,是因为那东西就有那么重要的缘故。
  「不过,很帅气」
  「帅气?是说我吗?」
  「是的。能专心致志于一件事,我觉得是很幸福的事,很帅气。因为就算由我来看,克洛艾小姐也非常帅气」
  「……我……啊」
  克洛艾细细品味般地喃喃着,少年坦率的话语。
  「树大人,我有个请求」
  在那之后,突然把嘴唇抿成一字,提出这个要求。
  「我想向您讨教」
  「哈?」
  一瞬间,树没能领悟意思也难怪。
  「诶诶诶!什、什么意思啊那个」
  「正如刚才所言。我想向伊庭树大人讨教」
  再次举起的洁白竹刀袋,袋口的细绳松开了。
  从脱落的袋子里面,显现出金属制的刀柄和刀鞘。
  十字剑(Crusader Sword)。
  树也只是知道那个名字,据说是十字军骑士所挥舞的历史悠久的剑。
  在眼前,缓缓拔出的那把刀的锐利和冰冷——让树深刻体会到了,少女是认真的。
  脊背上有寒意在乱串。
  感觉就像是冰柱插进了脊髓似的。
  树没出息地踏空一步,好不容易才问道。
  「什么……意思啊?」
  「本想再花些时间的。本想为了理解树大人,并让树大人也理解我,而好好交流一番的」
  克洛艾平静地说道。
  把剑高举向上段的架势,迸发出强烈的气势。
  「但是,事到如今没那么多时间了」
  「慢着、等一下——!」
  比起叫喊声来,银光的奔进要快得多。
  宛如激流一般,以惊人力度挥落的一击。
  能瞬间滚倒地面避开斩击,这纯属侥幸。
  ——不。
  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
  一边身染泥灰一边从地面站起来之时,热热的东西沿着脸颊流过。
  以手指碰了下,才知道那是什么。
  血液从浅浅划开额头的伤口滴落下来。
  「————!」
  毫无疑问,她是认真的。
  就算对方想收手,树也必须要做好一招没弄好,就会缺胳膊少腿的觉悟。
  想象着触目惊心的情景,树一边感觉到喉咙里面的痉挛一边后退。
  但是,拉开的距离,一下就被她逼近了。
  克洛艾一面堂堂正正地走近树,一面说道。
  「——实在是有太多东西,想向您领教了。很可惜。居然只能以这种暴力而急速的做法」
  「我、我怎么可能会有东西教给克洛艾小姐!?拳、拳法是修行过一些,但也就才一年半!怎么可能打赢小学那样就开始修行的克洛艾小姐啊!」
  就在树想要说服她而滔滔不绝之际。

  「说谎!」

  克洛艾简短地,大喝一声。
  「哪、哪有?」
  对着动摇的树,女骑士继续说道。
  「您……一年前,在这片土地上打赢了崔斯莉亚(Cecilie)」
  「…………!」
  那名字难以忘记。
  那名字怎么可能会忘。
  符文魔法的吸血鬼,崔斯莉亚。
  那个奥尔德宾的师傅,也是位于〈螺旋之蛇〉的〈王国〉(Malchut)之座的——凶狠魔法师。
  「半年前,京都土地也遭遇了那个吸血鬼的袭击,并应该是再次击退她了的。这不是您的——甚至是〈阿斯托拉尔〉的强大,那您说这又会是什么」
  克洛艾的话中,有着难以反驳的重量。
  语气很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无理的反驳。
  「之前我也有见识过了,在投标的仪式见识过好几次。但是,我始终不觉得,那就是〈阿斯托拉尔〉的全部」
  可能是话说得快吧,克洛艾的剑化作飓风。
  西洋剑术,不是只靠手腕来挥舞的。从脚到腰,从腰到手腕,悉数引出肌肉的力量,更最大限度地利用剑本身的重量,以其向量,击溃阻挡者。
  那份犀利,树是亲身体会过的。
  伴随啸声而来的烈风敲击着鼓膜。
  现在胡乱回避已经毫无意义。如此判断的身体,脱离了少年的意识,迈出修行过无数次的步法。
  名为跟步。
  小幅度使用脚跟的五行拳独特步法,虚晃对方的剑——但是,每避过一击,克洛艾的剑也随之提升气势。
  第二击,第三击,第四击化作旋风。
  少女的身体以树的眼睛无法追上的速度,化为暴风雨回转着,一边增强动能一边劈向树的头顶。
  及时侧身躲闪——剑击穿大地。
  (刚才——?)
  稀里糊涂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树马上就醒悟到那是个圈套。

  「祓魔式咏唱——东风带离去,他消失无影,从其住所被铲除!(tollet eum ventus urens et auferet et velut turbo raplet eum de loco auo)阿门!(希望如此)」

  这时,从刻画于月光下的十字行阴影中,怪风呼啸而出。
  如同回应克洛艾的剑一般的神秘之风,捕捉到少年的身体,猛然发作。宛如巨人般的力道,把树如同风车般的旋转着,给与充分加速后“投射了出去”。
  (十字剑的……祓魔式?)
  据说这是过去守护了前往圣地的巡礼者,仅在修道骑士代代相传的秘法。把自己的信仰传入咒力,将之具现化的那个,他们却不称之为魔法。
  而是——祓魔式(Exorcisme)。
  “驱魔的仪式”。
  冲击击打着全身。
  无数次与地面发生激烈碰撞。
  仿佛,猛击水面的石头一般。
  最后撞向锈迹斑斑的跷跷板,背部被挤压着。
  空气被挤出树的肺部,混杂着血腥味,呼吸停止了。树拼了命地维系住意识,让气管再次运作,感觉上好像花费了好几个小时。
  「怎么了?不使用妖精眼吗?」
  克洛艾以冷淡的声音询问道。
  树靠着跷跷板不动,大喘气地反问道。
  「……有什么……是克洛艾小姐想知道的吗?」
  他把身体,抬了起来。
  所幸,骨头没断。
  也不知道是之前的修行起效了,还是克洛艾手下留情了。不过,他把全部的力气注入膝盖,抬起头。
  「现在的〈阿斯托拉尔〉……对现在的我而言,的确是全力了」
  「是的,那个我也知道」
  少女豪不犹豫地肯定道。
<img src="img/Rental_Magica17__009.jpg">
  「的确,现在的〈阿斯托拉尔〉很齐整。考虑到葛城美贯和奥尔德宾·葛劳兹才那个年纪,他们是优秀到不能再优秀的魔法师了。拉碧丝和黑羽也还有很多未知的地方,应该也是值得期待的人才吧」
  但是,克洛艾这么说道。

  「……“您就是凭借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打赢了那个吸血鬼吗?”」

  「…………」
  树,语塞了。
  不得不,语塞。
  因为少女想说的意思,清晰地传达给了树。
  「那个吸血鬼,有多凶狠,我是知道的」
  克洛艾说着。
  树注意到了,那剑尖在颤抖。
  直刺着十字剑的少女眼角——如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少年的立场对调了一般,渗着泪花。
  「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如同想要挥去什么似的,少女继续道。
  「我害怕那个吸血鬼。比起悔恨自己的无力,比起因无法拯救妹妹而恸哭,我只是一味地害怕那个吸血鬼」
  那也是,当然的吧。
  那是只怪物。
  不是比喻,而是指等同于暴风雨或地震之类的灾难本身。
  树遇到的众多异类之中,那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持有人类身姿和形态却被称为怪物的不同存在。
  「那么……您发生了些什么?跟我有什么不同?」
  克洛艾问道。
  而树……一边发出咳嗽声一边反问道。
  「克洛艾小姐也……遇到了崔斯莉亚小姐啊」
  「是的」
  克洛艾点点头。
  「体验过崔斯莉亚小姐的……那种暴力了吧」
  「是的」
  少女再一次坦率地点头。
  对于两位魔法师的意外接触,树已经不惊讶了。
  「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我被那个吸血鬼夺去了应该保护的人。妹妹也被掳走了,我输得一败涂地。为战胜那个吸血鬼,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并未获胜」
  「……那个,人」
  树不想多问。
  如果是那个吸血鬼出现的地方,结果只会是悲剧和掠夺吧。在那里失败了的骑士,不论是荣耀还是信念都会被践踏粉碎的吧。
  「那就是,克洛艾小姐特意担当〈阿斯托拉尔〉的理由吗?」
  「是的」
  少女第三次,点点头。
  「不论如何,我都想知道。——您们能获胜的原因,我很想知道」
  刺出的十字剑尽管在颤抖,却从未偏离树的额头。
  树也是,目不离剑地说道。
  「那是……由〈银之骑士团〉出面……不方便的意思吗?」
  「就算热拉尔骑士总长想公开友善接触,团员也不会认可向您请教的行为。因为那意味着〈银之骑士团〉处于〈阿斯托拉尔〉的下风」
  「…………」
  那也不是,不能理解。
  自尊心的问题。
  可能会有人嘲笑说这是蠢事,但在现代以魔法师为目标的人,其动机大部分都是出于极高的自尊心。否认这一点的话,魔法师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只有现在了」
  宛如哭泣一般,少女说道。
  「不论如何……在知道您取胜的理由之前,我是不会收手的」
  剑刃极快地拂过树的喉咙。
  其触感,惊悚而冰冷。
  死亡的触感。
  「请使用妖精眼。请把您真正的『力量』告诉我。——是的,虽然此前丑态尽显,但我还是要大言不惭一句,就算我为此丧命也无悔了」
  声音真挚且痛苦。
  本来,她不是会允许这种残暴行动的少女吧。更何况,如果非得自甘堕落不可,那么折磨少女的苦恼会有多深重呢。
  负于吸血鬼的重创,严重到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堕落的地步。
  把一名少女的心灵,把一位骑士的存在方式,扭曲得几乎变形的压倒性暴力。
  「…………」
  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道。
  「……我已经,没有击退那个人的『力量』了」
  「……没有?」
  「在京都的事件后,我的妖精眼就失去了当时的『力量』。如克洛艾小姐说的一样,现在只剩下了些从那时候残余下来的力量。所以,恐怕无法如你所愿了」
  「……您想让我,就此收手?」
  正对着克洛艾的剑,树明确说道。
  「……不过,克洛艾小姐不接受的话,也许还有别的方法」
  那么说着——树突然把手移向右眼。
  克洛艾,也感觉到了。
  那决非,单纯的虚张声势。
  一直把手搭在右眼上,少年没有动,少女也没有动。
  「……请让我见识一下吧」
  少女颤抖着声音说道。
  「代价就以我的身体来偿还。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所以……请让我见识您真正的实力」
  克洛艾斩钉截铁道,任何代价都不后悔。
  这正是,两人之间的契约吧。
  树和克洛艾,非同凡响的咒力在两人的体内凝缩着。
  「开始征讨」
  少女举起十字剑,
  「……好的」
  少年,向着覆盖右眼的手指注入力道——

  「不好办啊」

  从别的方向,传来了个声音。
  「诶——?」
  首先屏住了呼吸的,是树。
  「明明那般叮嘱,不要使用的。你真的是没有耐性啊。当然了,年轻人嘛,没有耐性也是没法子的吧」
  话语中混杂着呵呵的笑声。
  宛若恶作剧得逞般的声音,稚嫩而富张力——在其深层,却让人感觉到如古旧高级酒杯般的,老成的年纪。
  「何人!」
  接着,克洛艾大喊道。
  少女,也做好了觉悟。
  既然要以这种理由来伤害伊庭树,如果被〈阿斯托拉尔〉的魔法师察觉,当然会变成战斗。尤其是奥尔德宾一直在怀疑自己,她都想好了对他的对策才来的。
  不过,这是个不认识的声音。
  更何况,都如此精神集中了,自己却没察觉到有人接近的气息——
  「哎呀哎呀,怎么了?这位小姐的表情好吓人啊」
  呵呵,呵呵的笑声继续着。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所以她放弃了对眼睛的依靠。
  短短片刻间,也决定不再依靠耳朵。如果对方是以声音来引发混乱,依靠不可靠的感觉器官是很愚昧的。在自身体内构筑起周边的世界,不靠五感,而是以超越五感的确信来直视对方。
  那也是,凭借魔法的洞察。
  在日本,也是被称为剑禅一如的境界。
  「——在那里!」
  银色的流星狂奔而去。
  克洛艾直觉到此为致命的一击。
  虽然不是以刀刃,而是以剑面发出的一击,但也一定会把对方的骨头砍断两、三根——!
  然而。
  轻飘飘地,灰色的毛皮飞舞于剑上。
  (毛皮?)
  如此心想的下一瞬间,克洛艾醒悟到对方的真面目。

  「——猫、猫咪!?」

  没错。
  是猫咪。
  一只猫咪,躲过了克洛艾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
  (……怎么、可能)
  此刻,克洛艾的眼睛,才清晰地捕捉到了其身影。
  青绿灰色(俄罗斯蓝猫)的毛皮上,加上均匀的肢体。猫咪看似十分高级——但它背上长着的东西,明显给人以异样感。
  柔软的脊背上,“有一对小小的翅膀”。
  虽说是羽毛,却不是像鸽子和鹰一样的那种,而是以塑料或尼龙似的材料做成的,看似人工物的翅膀。
  如果是普通的宠物,就只会觉得那是有些奇怪些的装饰品吧。但是,看上去这般高级的猫咪配上好像很廉价的装饰品,会酝酿出一种异样的不寻常感,令克洛艾目不转睛。
  而且。
  从克洛艾的腋下,还响起这么个叫声。
  「老……老师!」
  「——老师?」
  树的呐喊,让女骑士大吃一惊。
  「您说这只奇怪的猫咪……是您的老师?」
  「哎呀,你好」
  响起个听上去有些不满——跟刚才一样的声音。
  当然。
  是发自那只,长着翅膀的猫咪。
  「————!」
  「的确我是老师,那孩子是我不肖的弟子。他被欺负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一脸傲慢,猫咪嗯嗯地点着头。
  在翻着眼珠的克洛艾面前,目光风趣,表情就像是抱着胳膊似的。
  「再说,真是位危险的小姐啊。突然就砍过来也太过分了吧?」
  「什、什、什、什……」
  她说不出话。
  的确,有种被称为使魔的东西。
  猫咪使魔,可以说是最常见的。作为跟咒力有着很高亲和性的动物,自古代起就深受魔法师青睐的就是猫咪了。不论是古埃及的贝斯特女神,还是鬼怪故事中的猫又,跟神秘有关的猫咪举不胜举。
  但是,就算考虑到那些,这只翼猫还是很不寻常。
  假设,魔法师是从远处让猫咪说话的,发声也太过流畅了。就算是很不错的魔法师,要让本来不具备人类声带的猫咪说话也是难于登天的。
  更何况,这只猫咪,在发声的同时还有着人类般的行为——就算假设是人类般大小的生物——具有回避自己(克洛艾·拉德克利夫)一击的敏捷性。
  虽然克洛艾这时并不知道,但过去猫屋敷和其爱猫·白虎进行远距离对话,也没有如此顺畅的。
  「您是……何方神圣?不对,树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克洛艾忍住战栗,一边交互看着翼猫和树,一边问道。
  相对的,树,则是刚才还堂堂正正的态度不知跑到哪去了,一面战战兢兢地眨着眼,一面这么说道。
  「能、能不能别告诉大家呢?」
  「什么意思?」
  「这个啊……有很多原因的……」
  含糊不清,语尾也拖拖拉拉的解释。
  翼猫“哈啊”地叹了口气。
  果然,行为酷似人类的程度极不寻常。
  「还是没变化啊你。在我那里进行了修行,还以为你有些长进了的,但关键时刻还是那个样子啊」
  「……是,是的」
  树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
  克洛艾也,惊讶地呆立着。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带着不惜丢命的觉悟,做出这种骑士不应有的,应以之为耻的行为——为什么会被这种悠闲的情形所包围。
  (用这个国家的谚语来说……我记得,是叫做徐风捏耳是吧?)
  她微妙地搜寻着乱七八糟的记忆,猫咪扬了扬下巴。
  「都这个时候,说说能说的话吧?」
  猫咪提出建议。
  「虽然情况有些变化,但不早不晚的,会遭遇这种情形大致也预料到了吧?」
  「……哈、哈啊。……那个啊,所以呢……就一下下也好,能不能把剑收起来别乱挥了呢?」
  看起来好像很抱歉似的,树一脸没出息地说道。
  克洛艾也,叹了口气。
  状态不能说是好。
  事到如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还是想挥剑。
  更何况现在的树,一点都不像是魔法结社的首领。明明少年在以前的经历和投标中应该是大显身手过了,但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个普通的——在这个国家的学校里随处可见的人似的。
  不过。
  不知为何,现在第一次接触到名为伊庭树的人物——她也有这种感觉。
  「好吧」
  克洛艾收回剑道。
  银色十字剑闪闪地收入刀鞘,发出响亮的金属音。
  「我会听您说的。是否继续之前的行为,我会在此基础上进行考虑的。不介意吧?」
  「啊啊,好、好的。那就好!没问题的!非常感谢!」
  低着头,少年道谢。
  那样子,就像是森林里的松鼠一类的小动物。
  克洛艾一边把漂亮的眉毛挤成八字,一边催促少年。
  「那么,您想让我听些什么?」
  「这个嘛……」
  树烦恼了一会,手按在下巴附近。
  在漆黑夜晚的公园里,静寂的时刻降临了。
  「…………」
  「…………」
  「…………」
  耐性立刻就到了极限。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沉默是什么意思啊!」
  她不禁,对着握着刀鞘的手注入力道。
  克洛艾本来就不是很有耐心的那类人。从她一板正经的遣词用句可以看出她的性格还算有忍耐力的,但实际上,克洛艾只是一味正直,对不抱好感的人和发言是完全没有耐性的。
  在电影和电视剧里,偶尔有那种人出现——以不怎么愿意回想起来的形式来表现愤怒,常常被妹妹安妮作弄。
  「……请、请等一下!那个,我在想话该从何说起。我一开始是想到了的,但又怕那话会被认为是在开玩笑!」
  「什么都行,请赶快说吧!」
  「好、好的!」
  但少年还是在犹豫了下后,很顾忌地询问道。
  「能不能不要笑话我,听我说?」
  「如果那是认真的话,我是不会嘲笑别人的」
  克洛艾挺起胸膛。
  「那么……」
  咳咳地,树干咳一声后。
  以一脸极其正经的神情,伊庭树询问了这样的蠢事。

  「克洛艾小姐——真的认为魔法师,会获得幸福吗?」
————————————————————
更为第1节初版 我怎么觉得阿斯托拉尔要吞并某结社了。。。
第2章更新完毕 LK终于活了啊 其实这些天都偷懒去了 囧
更新为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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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5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5-20 19:19 编辑

第3章 魔法师的决断

1

  ——时光飞逝。
    对世界而言是流淌不止,对个人而言是徐徐缓缓地提高着速度。

  至少对〈阿斯托拉尔〉的众人来说,那一周在眨眼间就过去了。
  一周后。
  一个晴朗假日的午后。
  在洋馆的上空,春天的阳光突然闪过一丝阴影。
  伴随着低沉钝重的声音,降落高度的〈协会〉飞艇,把梯子落向〈阿斯托拉尔〉的事务所。

*

  树他们一登上飞艇的凤尾舟,就立刻发现了人影。
  在升降机旁边,站立着负责〈阿斯托拉尔〉的〈协会〉魔法师。
  没有穿着平时的衣服,而是披着从肩膀到脊背刻画有独特刺绣的披风,右手拿着以皮带封印住的十字剑。
  对她而言,这是正装吧。
  树,向着那位少女搭话道。
  「克洛艾小姐」
  「……树大人」
  一瞬间,克洛艾的眼神动摇了。
  同时,也语塞了。
  仿佛突然石化了似的,少年和少女微妙地移开视线,谁都不想起话头。
  奥尔德宾皱着眉,盘问道。
  「怎么?你们两个表情怪怪的」
  顺带一提,奥尔德宾现在是和以前一样的打扮,深红色大衣、盖耳的帽子和手套。不在学校当然就没必要穿制服了。
  「啊,不是……」
  「没……没」
  跟树并排着,克洛艾姑且点了点头,但表情还是很僵硬。
  那也难怪。
  考虑到这次,在凤尾舟吊舱等候的魔法结社,女骑士(克洛艾)会很难坦然面对树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对方呢?」
  可以是察觉到那了吧,黑羽催促后,少女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
  「请往这边来」
  她走到前面,招呼大家去接待室。
  那是个树也被带去过好几次的地方。
  这个飞艇——用作〈协会〉的极东支部的集合点的空间。树被带来过的次数,和被迫作出残酷选择和决断的次数相等。
  现在,在那接待室里,坐着三个西洋人。
  须发皆白的老人,和站在他两侧,看起来像是双胞胎的两位青年骑士。
  〈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双方,首领和亲信都被带来会面了。
  当然,就〈阿斯托拉尔〉的情况来说,首领是树。
  作为亲信,选择的是奥尔德宾和黑羽。这也可以说是,因为带年纪尚小的美贯和拉碧丝不太合适,而做出的合情合理的方案吧。
  在聚齐来的少年和少女面前,老人轻松地微笑着。
  「——初次见面。您就是〈阿斯托拉尔〉的伊庭树吧?」
  他以手持的手杖拄着地板,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是位有着白色胡须,和成套的棕色西装十分相称的老人。
  但是,年过七旬者所该表现出的衰老,却完全看不出来。
  虽然拄着手杖,但身姿和步伐都配得上“老当益壮”一词,甚至可以说是肌肉发达。只须一眼就能明白,强壮的肉体,是年轻时就一直经历着相当锻炼的结果。
  「我是〈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
  老师说着流畅的日语,将拳头置于胸口。
  树知道,这是古式的骑士礼节。
  但是,就算与克洛艾和其他骑士相比,老人光明磊落的动作也显得格外有魄力。
  观者,几乎都会被那气势所压倒。
  原本所谓礼节,就不简单是指漂亮的动作和餐桌礼仪。那是,为了给和对手交涉带来便利的一系列技巧的别名。更何况是骑士,那礼节中会包含有威压和威吓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伊庭,树」
  「见到您健康比什么都好。您大显身手的传闻都传到了我的结社。这一趟能招待我们来日本,我也深表感谢」
  一脸灿烂笑容,老人自然地指着身边的沙发向树示意。
  那是坐下的意思。
  他流畅地应对着,想要掌握主动权。
  在树无异议地坐下后,老人也坐到沙发上继续说道。
  「以前,有负责外交的从士跟您有交涉过了的吧」
  「……是的」
  树记得。
  那是,去年夏日祭的时候。
  有家魔法结社直接找树交涉。
  〈银之骑士团〉。
  那个时候,〈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希望能和〈阿斯托拉尔〉联手而造访了这片极东之地。
  「我很期待,这次会谈能取得不错的进展。恕我多管闲事,还准备了些这种东西」
  那么说着,老人那有着深深皱纹的手,就递出了一张羊皮纸。
  「……这是?」
  树,皱着眉。
  在古旧的羊皮纸上,有着好几个人的签名。
  树明白,那并不是单纯的签名,而是包含某种咒力的咒物。
  「契约书——以这个国家的话来说,也可以叫公约」
  慢慢地,老人点点头。
  「公约?」
  「是的,树大人,还记得〈螺旋之蛇〉吧?」
  「————」
  一瞬间,树停止了呼吸。
  像是连那都算计好了似的,老人编织着话语。
  「以我〈银之骑士团〉为首,有很多人对某些野蛮魔法师们的行为感到义愤填膺。这份契约书上的结社的名字,就是出自那些首领之手。实不相瞒,这些都是以我的名义集结起来的」
  要是安缇莉西亚小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啊啊”地感慨的吧。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银之骑士团〉打着对抗〈螺旋之蛇〉的旗号,渴望着〈阿斯托拉尔〉。
  树一只手拿着羊皮纸,低着头,问道。
  「是问我……会怎么做?」
  「是的」
  像是说着“你问得好”似的,老人以细细的脖子大大地点点头。
  「为了与〈螺旋之蛇〉战斗,我希望您能担任旗手」
  「……与〈螺旋之蛇〉战斗的,旗手?」
  「因为您有着,那样的理由」
  老人,缓慢说道。
  仿佛在细细品味一般,也仿佛说给自己听一般的话语。
  「就算是在〈协会〉里,也没有哪家结社如〈阿斯托拉尔〉一样有着那么多与〈螺旋之蛇〉战斗的经历。从〈螺旋之蛇〉的存在浮出水面之前,就一直在对抗了吧?就我所听来的,二年前的夏天以来也碰撞过好几次。击退以间谍身份潜入的〈盖提亚〉叛乱者,间接相关的葛城家的鬼事件,还有去年吸血鬼的来袭,在伦敦围绕〈协会〉的战斗……以及在京都的激烈冲突。不论是哪一个,都让人心潮澎湃。就连身为骑士的我,衰老的血液都为之沸腾」
  老人滔滔不绝地尽数〈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的碰撞。
  明明应该是没有公布于众的事件,却都被列举了出来,是想显示〈银之骑士团〉收集情报的能力吧。但是,因激动而颤抖的老人身姿中,却没有一丝的虚假。
  像是要把兴奋一扫而光似的摇摇头后,老人继续说道。
  「而且……有我们提供帮助的话,一直烦恼着您们的忧虑可能会得以解决」
  「我们的……烦恼?」
  浮现着温柔的笑容,老人点点头。
  「恕我冒昧,〈阿斯托拉尔〉的有力团员穗波·高濑·安布勒,和猫屋敷莲被无限期地派发到了〈协会〉——这听起来还不错,但其实是被当做人质了吧」
  「…………」
  树,没有立刻作答。
  「那又,怎么了?」
  「那么,“我们”也许能要回来」
  骑士总长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诶……」
  倒吸一口凉气的,是背后的黑羽。
  就连之前一直默默关注树和骑士总长谈话的幽灵少女,也无法对刚才的话听过且过。
  看似满足地,老人点点头。
  「我〈银之骑士团〉在〈协会〉也算是家古老的结社。如果是释放那两人这个程度的强权,怎么说都还是有些资本的。至少,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这点自负的」
  柔和的笑容。
  仿佛能背负任何重物般充满包容力的笑容。
  如果相信,就应该按这个笑容洋溢的人说的做吧。兼具沉着和可靠的表情,不禁让人那么想。
  「当然,我不会白白地施予恩惠。您可以当做是为了促成合作,我们这边所表示的一些好意」
  「那也就是——如果不合作,就不会启用要人的强权,这种意思是吧?」
  听到树的话,这次黑羽和奥尔德宾转过头去。
  话语很是激烈,但老人却只是好像很为难地微笑着。
  「理解成什么意思,见仁见智」
  热拉尔以温柔,却严厉的声音,说道。
  他没有否定,也没有直接肯定树的话。完全任凭对方想象。在欧洲的魔法结社,总是这样交涉的吗。
  「…………」
  「如何?」
  再次,热拉尔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都没有做出反应。
  老人也不催他。
  就像是在说习惯了等待似的,〈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喝了一小口桌上的红茶,把身子埋进沙发。老人凭借自己的人生经验熟知,只要做好正确的准备,之后让时间的流逝来解决一切就行了。
  「——热拉尔先生」
  终于,有了回答。
  完全不像是在被盘问,老人笑眯眯的。
  正值那时。
  缓慢起身的树,从怀里掏出,并猛然投出了某物。

  在骑士总长的肩头,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除了树以外,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的确“那个”看起来就像某种东西——但要明白“其中的意义”,却花费了足足十秒。
  不论是跟随老人的双胞胎骑士,黑羽和奥尔德宾,以〈协会〉负责人身份静静站着的克洛艾小姐,都大大地睁开眼睛,注视着掉落地板的东西。
  “那个”是——白色的手套。
  好几个人想起了,把手套扔向对方,这种古典小说或电影的场景。
  「那,是……」
  听到老人惊讶的声音,
  「是,是的」
  回应了个紧张的肯定声。
  把手套扔向对方的树,一边耐住颤抖,一边坚毅地抬起头。

  「我,我……不对,〈阿斯托拉尔〉……对〈银之骑士团〉提出魔法决斗(Fehde)」

  魔法决斗。
  在隶属〈协会〉的魔法师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两位魔法师之间的意见无论如何都会发生冲突时,在一定条件下通过规定的魔法对决,来决定其胜者的习俗。
  同时,这个习俗最近几乎都形式化了。
  老人——好一会儿都没有抬起头。
  「……冒昧地问一句,您是认真的?」
  宛如,从地狱发出的声音一般。
  和之前的柔和表情完全相反,灼热的感情支撑着老人不祥地颤抖着的双肩。
  感情的名字,叫做愤怒。
  「……对我们……〈银之骑士团〉……你们极东的一家结社竟然提出魔法决斗……?实在是……就算恭维也不敢说你是正常的」
  「我很正常,也很认真」
  斩钉截铁,树毫无动摇地回答道。
  「如何?〈银之骑士团〉,要无视〈阿斯托拉尔〉的挑战吗?」
  这次,轮到老人沉默了。
  他的沉默仅仅几秒就结束了,
  「……您是在什么地方,被怂恿的?」
  老人咬牙切齿。
  明明就算是满口假牙也不奇怪的年纪,却有像是摩擦老虎钳般毛骨悚然的声响回响于飞艇的客室内。
  「原本……魔法决斗,就是由我〈银之骑士团〉所派生出来,〈协会〉所模仿的习俗。虽说是修道骑士,但既然是骑士,被提出了决斗,自然就不能拒之门外」
  「那么,就在这说定魔法决斗的条件吧。所幸,这里也有〈协会〉的同志在,可以处理一下申请手续吗?」
  树瞟了一眼,接待室的墙边。
  注意到少年的视线,克洛艾吃惊地眨着眼。
  「诶?啊……好,好的。当然作为〈协会〉代表,我会在这里受理魔法决斗的申请……的」
  她把手置于胸口,一边交替看着老人和少年一边首肯。
  老人目中的凶光愈盛,但如今克洛艾的身份是〈协会〉的代表,拿这发言的确没有办法。
  然后,
  「那么,我们就来定下魔法决斗的各种条件吧」
  伊庭树没有理睬周围一脸茫然的众人,推进议题陈述道。
  「首先,〈阿斯托拉尔〉一方所主张的是——」

2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这个笨蛋(Dummkopf)!混蛋(Scheisse)!」

  呐喊响彻整艘飞艇,几乎连气囊都波及到了。
  这是离接待室有些距离的,一间客室。
  大型飞艇里,房间的数量还是不少的。考虑其还兼作〈协会〉支部,这种程度的宽敞度和房间的数量是不可或缺的吧。实际上,仅凭如此规模的气囊提供这么巨大的浮力,而且凤尾舟吊舱还被建造得很大,好像都是通过四大元素以魔法来掩人耳目的。
  把魔法融入科学技术——这种原本相反的技术融合秘法,其难度和所需资金也只有〈协会〉才可达成。
  「虽然你跟我说过,不论你做什么我都别吃惊!但也没有突然提出魔法决斗的吧!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那种滑头的啊!」
  「呜哇啊,对不起!原谅我吧!啊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不、不能这样的奥尔德宾先生!树君的脑袋会裂开的!」
  黑羽慌忙地,插嘴道。
  奥尔德宾的铁爪,牢固地抓住树的脸。
  虽然身体瘦小,但奥尔德宾的腕力却不逊于海盗。黑羽曾经见过他像电视广告中一样把苹果捏碎。
  「……哼」
  他以冷淡的目光看了一眼穿过自己的灵体手臂之后,
  「算了……原谅你」
  奥尔德宾松开手,说道。
  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树滚到在地。
  「……什、什么原谅我啊,根本就是先斩后奏嘛这个」
  少年按着头呻吟,但奥尔德宾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就这点痛,算是便宜的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啊?」
  「啊,这个嘛,那个……我是知道的」
  「……知道的话,就反省啊笨蛋(Dummkopf)」
  对着垂头丧气的树,奥尔德宾歪着嘴。
  在那之后,
  「算了……老实说,有点意思」
  他补充道。
  「诶?」
  「让那些认为会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家伙哭丧着脸,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了吧」
  他说得理所当然。
  愉快地露出犬齿的表情,宛如食肉动物一般。
  「……哈,哈哈。这样的话……那就好」
  树也只得干脆地笑了出来。
  这个魔法师少年的表情,时不时地会跟他那个吸血鬼师父极其相似,但树是不可能会把这种话说出口的。
  「……不过,我还真是惊讶啊」
  黑羽嘟着嘴说道。
  「虽然我听说要跟〈银之骑士团〉合作业务的时候也蛮惊讶的,但特意把他们叫来,却是要提出魔法决斗,真是难以想象」
  「是、是的」
  愈发地,树的脖子缩了。
  那个样子,简直跟乌龟把头缩进龟壳一样。少年深有体会,黑羽这个人,很少会生气,可偶尔爆发起来却更令人害怕。
  幽灵少女长长地叹了口气。
  「嗯,看你好像在反省了,我也就原谅你吧」
  「谢……谢谢」
  「那么,话说回来,魔法决斗的条件, 就那样真的没问题吗?」
  奥尔德宾问道。
  骑士总长和树之间,约定的条件是这样的。

  ·魔法决斗的期限,是离开这间接待室之后的三天。
  ·胜利条件是,一方在魔法决斗中,捕获对方的首领。
  ·但是,发起魔法战斗的一方,必须有己方的首领随同。
  ·如果〈银之骑士团〉获胜,〈阿斯托拉尔〉就无条件地帮助那家结社的计划。
  ·如果〈阿斯托拉尔〉获胜,〈银之骑士团〉就提供所有被询问的情报。

  以上,一共五条。
  作为魔法决斗来说,条件很是简单,但奥尔德宾表示出兴趣的是,最后的那一条件。
  「提供情报……啊」
  他喃喃道。
  「专门提出那种胜利品,也就是说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吧」
  「基本上……是那样」
  树战战兢兢地肯定后,奥尔德宾眯起一只眼。
  「那么,把这事一起算上,之后再好好问你是怎么回事。而且,这次我绝对会要你补偿个够的,你记清楚了」
  「是、是、是!」
  树像个军人似的,庄重地敬了礼。
  可以说,是他平时被奥尔德宾熏陶了吧。……不知道谁才是上司这点倒是有些美中不足。
  维持了好一会儿像是吃到黄连的表情后,奥尔德宾从帽子上面咯吱咯吱地挠着头。
  「那……魔法决斗已经开始了吧」
  「唔……嗯」
  「你,现在能用『眼』吗?」
  「诶?我觉得可以吧」
  「那么,趁现在看看〈银之骑士团〉的咒力,了解下最低限的战力吧。所幸,在三天的期限里,那边也来不及叫援军来吧」
  他浮现个可称邪恶的笑容,担忧地以拇指指着门的方向示意。
  树点点头,把手移向右眼。
  在手掌上落下的,是小小的玻璃碎片。
  从里面洒出的,是淡淡的红色光芒。
  也就是——妖精眼。
  直接看穿咒力的红色魔眼,眨了好几次后,把方向转向自己房间的门。
  刹那间,
  「——蹲下!」
  大喊一声。
  「咒力在集结!马上就要来了!」
  树边说边向后跳去,和猛烈的魔法肆虐房间,也不知道是哪一边更早发生。
  那是,雷鸣。
  那是,神圣之怒的显现。
  门发着怪声被弹开了,如逆火般倒飞起来。
  几乎能在一瞬间把大树烧毁的能量,在房间里卷起毁灭性的漩涡。其威力之大,使得凤尾舟吊舱的墙壁被立刻打破,剩余咒力向飞艇的另一侧释放。如果是人类的话,估计光是被擦过就会化为灰烬吧。

  如果没有ψ(译者注:符文图)的文字,浮现于空中的话。

  名为,Algiz。
  也就是,象征守护的如尼文。
  在魔法爆炸之前瞬间,奥尔德宾放出的小石子,凭借如尼文的结界守护了树他们。
  「……混蛋(Scheisse)」
  朦朦胧胧的粉尘中,奥尔德宾咒骂了句。
  「算什么骑士啊!突然袭击也该有个限度吧!那些家伙,破坏〈协会〉飞艇都无所谓的啊!」
  估计他们是想以强权让大家对这破坏事件睁只眼闭只眼吧。
  欧洲支部就不说了,但如果是这个极东支部就没什么问题了。即便如此也免不了〈协会〉干部的不满,但那位骑士总长为了击溃〈阿斯托拉尔〉,会狠下心做此牺牲吧。
  (……但是,才过了几分钟就动手了?)
  奥尔德宾对那份凶狠感到了战栗。
  虽说熟知〈阿斯托拉尔〉的历史,但应该是轻视我们为极东魔法结社的骑士总长,在仅仅几分钟内就使出了不顾形象的手段,这是矛盾。
  不。
  不是矛盾。
  放话说自己是魔法决斗的创始人,那句话并非虚张声势。
  只要必要,不管是形象还是自尊心都可以舍弃,仅此而已。不然,一家结社怎么可能在〈协会〉稳坐泰斗之位近千年。
  而且,这魔法的破坏力。

  「——他以能力搅动大海,他籍知识打伤拉哈伯(in fortitudine illius repente maria congregata sunt et prudentia eius percussit superbum)」(译者注:出自约伯记26-12)

  奥尔德宾感觉到了,在弥漫的粉尘对面,老人率领的双胞胎骑士编织出新的魔法。
  两人齐唱。
  原本,圣歌就是要多人歌唱的。
  也就是说诗歌魔法通过齐唱,附带彼此呼吸完美匹配的条件,可以远远凌驾于独自施展的魔法之上。就算是奥尔德宾的符文魔法,也无法抵抗那『力量』多达两次。
  (不妙……啊?)
  奥尔德宾估计着战局,咬咬牙。
  刚才的突然袭击,使得少年的咒力消耗了不少。
  不愧是,惯于实战的战法。
  突然袭击看上去不像是骑士的擅长战术,但面对基本都是异教徒的极东魔法结社,他们原本就不想堂堂正正地进攻。所谓的骑士礼节说到底也只是针对敬奉相同神明的对手。
  (……不过)
  然而,有什么逃跑手段——
  ——犹豫,一闪而过。
  但是,做出决断的不是双胞胎骑士,也不是奥尔德宾。
  树,拉着自己社员的手。
  「——你,你!?」
  「黑羽小姐!支援我们!」
  少年硬拖着瘦小身材的奥尔德宾,大喊道。
  两人就那样,直接跳进刚才的魔法在吊舱上炸开的洞里。
  当然,那里没有可逃之地。
  从几千米高空的飞艇上,垂直落下。
  在眼前展开而来的,是小如豆粒的大楼,和看似铅笔线的国道。然后是强烈的坠落感。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树一边自己跳落,一边鬼哭神嚎。
  「——笨蛋(Dummkopf)!跳下来干什么啊!」
  按住眼看要裂开的乱动着的盖耳帽子,奥尔德宾也咬牙切齿。少年魔法师会鬼喊也是天经地义的。
  如果是黑羽的骚灵现象,还是能支撑住三个人的。
  但是,不是说每个人都可以自由飞翔。
  奥尔德宾也能使用飞行魔法,但他必须有所准备。穗波的扫把和安缇莉西亚的魔神,都是他们身为卓越魔法师的证明。
  此外,黑羽的骚灵现象几乎都是直接使用咒力的,所以很容易被看穿,很容易被解咒。
  这一情况,就跟任人鱼肉一般。
  这是〈银之骑士团〉,怎样都能发动攻击的最糟局面。
  (——来了!)
  感觉到,一股恶寒在背皮乱串。
  刚才的魔法,完成了。
  可能是为了狙击逃跑的树他们吧,魔法比刚才要缓慢,却细致。

  「——看吧,这不过是神工作的些微,(ecce haec ex parte dicta sunt viarum eius)我们所听于他的是何等细微的声音,他大能的雷声谁能透明呢?(et cum vix parvam stillam sermonis eius audierimus quis poterit tonitruum magnitudinis illius intueri)」(译者注:出自约伯记)

  从飞艇的凤尾舟吊舱上,十字形的阴影伸向天空。
  那是,伟大『力量』对现实造成影响的“印记”。
  咏唱出的,是约伯记中,赞美主的力量的一节。
  即是,强于之前数倍的雷击。
  「——」
  比奥尔德宾从怀里掏出小石子还要快——
  圣雷,于虚空中一闪。
  那一刹那,

  「——拔除吧,清净吧!」

  祝词,响彻四方。
  效果,显而易见。
  本应屠杀所有妨害术者之人的雷击,如同被一把看不见的伞所屏蔽般四散而去。
  当然,及时雪中送炭,拔刀相助的并非别人。
  「社长哥哥!」
  「树。拉碧丝,有按吩咐在待命」
  「……美贯酱!拉碧丝!」
  树一脸灿烂,奥尔德宾惊讶地睁大眼睛。
  夹着〈协会〉的飞艇,正好是在树他们反面,漂浮着别的人影。
  背后长着深红翅膀的拉碧丝,抱着美贯。
  长出半灵体翅膀的咒物,奥尔德宾知道那是雷蒙德斯·卢勒(Raimundus Lullus)的秘药。但是,就算知道那,现在此刻看到她们两人出现也只得惊讶不已。
  「为什么……你们会……」
  对着哑口无言的奥尔德宾,树看似抱歉地说道。
  「啊哈哈……其实她们两人,我就是为此要她们在这待命的」
  「所有诡计,都是你啊!说起来那手套你也是在会谈前就准备好了啊!为什么,会连演变成空中战斗都料到了!」
  「那个啊,说道在〈协会〉飞艇上的会谈,以、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我就想说不定,会不会能以同样的方法顺利进行呢。就算不演变成空中战斗,直接让她们冲进吊舱也是可以的」
  滔滔不绝,树辩解着。
  一边说着,一边回想。
  两年前。
  那时,立场完全相反。
  被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强行卷入魔法决斗,树就和穗波一同追击作为使魔而逃跑的拉碧丝。
  啊啊——他还记得。
  靠雷蒙德斯·卢勒的秘药而形成翅膀的拉碧丝,和靠魔女扫把追击的穗波,惊心动魄的空中大战。
  取下眼罩,发生突变时的树是平安无事,但光是回想起就会胆战心惊无数次。
  就连那份恐怖,也绝不会忘记。
  然而。
  那份经历,现在化为粮食的话——
  「…………」
  「奥、奥尔德君?」
  在少年的旁边,被骚灵现象支撑着的奥尔德宾,沉默了一会儿后喃喃道。
  「越来越自以为是了啊你」
  「呜啊……果然……不怎么好啊?」
  「哼,有人会不高兴主人发威的吗」
  「诶?啊,嗯那个,我想想……难道说,我被表扬了,吗?」
  「别啰嗦!闭嘴!别开口。小心咬舌头」
  混杂杀气地咒骂了句后,嗖地挥舞着那只手。
  回过身,奥尔德宾的右手放出新的石头。

  「汝乃秘密!汝乃赌博!汝乃神明高举的壶——掩蔽我们吧,Peorth!」

  被扔出去的小石子,有一个如尼文在闪闪发光。
  Ω(译者注:符文图,应逆时钟旋转90度)
  那个如尼文的意义,是秘密。
  在奥尔德宾的统制下,聚集于周围的咒力,立刻产生了猛烈的雾气。
  浓密的雾气,仿佛一米远之外就会很危险似的。
  马上,锁定攻击树他们的圣歌就停止了。
  失去了该击碎的妨害者身影,就那骑士团的猛攻也不得不中断。当然,在狭窄飞艇里就不说了,在广阔天空中胡乱攻击也不会打中,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趁现在快撤离!〈银之骑士团〉就不说了,〈阿斯托拉尔〉要是伤到了〈协会〉的飞艇,会被怎么抱怨我可不知道!」
  「唔、嗯!黑羽,拉碧丝,有劳了!」
  树慌慌张张点点头,做出指示。
  然后,三位魔法师和一个幽灵和一个少年——就从〈协会〉的飞艇区域,高速撤离了。

*

  「…………」
  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一动不动地目送着,〈阿斯托拉尔〉的魔法师们的气息远去。
  就算有强风从吊舱打破的洞吹进来,他也完全没有移开目光。
  弥漫着的魔法雾气,他像是要看到其内一般地注视着。
  轻微地,支着地板的手杖在震动。
  「——非常抱歉。热拉尔大人」
  双胞胎骑士,低下头。
  由于两人以同一动作回身,所以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道歉声音。
  大概,是两人一起发出的吧。
  热拉尔一时没有做出回应,而只是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我知道他们积累了实战经验。正因为如此,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活用那丰富的经验才进行突然袭击的。就连那都预防到了……仅仅五名团员的结社,却在〈协会〉飞艇的暗处安排了伏兵?如果从提出魔法决斗起都是一连串的阴谋,那到底是什么让那个野蛮人做到这个地步?」
  发出康、康的声音,焦急地以手杖敲击地板数次。
  这是老人思考时的,习惯。
  仍旧朝气蓬勃的脸上聚集数倍的皱纹,仿佛现在才展现出和年纪相应的样子。
  「克洛艾」
  他没转头就说道。
  「我、我在」
  「今日此刻,停止你去〈协会〉的派遣,把你归为我的指挥下」
  「哈?」
  少女,吊起眉梢。
  「那样子——太乱来了。我会失去魔法决斗的裁判身份,再说也还没通知〈协会〉!」
  「那种事,我只要说句话就够了。就算是裁判,也可以用这个支部的谁来顶替的吧。现在的问题,只有我〈银之骑士团〉让〈阿斯托拉尔〉逃掉了——这一事实而已」
  (……不,不对)
  热拉尔边说,边在心中否定自己的话。
  尽管嘴上表现出怒气——实际上,精神在被愤怒所煎熬——但在某一面,热拉尔很冷静。
  (现在的问题是……那家结社的……)
  〈阿斯托拉尔〉的要求,和其意义。
  还有,和漂亮地自救的技巧的关联性。
  在自己体内,热拉尔还是持有只考虑那些事的从容的。
  所以,也可以说他令人恐惧。
  热拉尔·德·莫莱就是作为一位怒而不乱,在极其不利的状况中仍可作出冷静对策的魔法师而名镇四海的。
  但是,外表仍是不祥的愤怒之色,热拉尔用力放话道。
  「马上去办手续!不论如何,都需要有〈协会〉的裁判」
  「……,我明白了」
  克洛艾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就算对骑士总长的决断无法接受,她也不会对行动有迷茫。骑士的忠诚心,不会因为主人的些微发狂而崩溃的。
  「…………」
  热拉尔,比谁都要了解那一点。
  克洛艾的气息远去之后,老人以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那个野蛮人……在想些……什么?」
  他喃喃道。
  嘶哑的声音,如同被捏碎的青蛙叫声。
  老人的想法仿佛从枯木般手指的指缝间溢洒出来了似的。
  「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都吐露……?如果是欧洲的结社就不说了,〈阿斯托拉尔〉挖掘那种秘密又能如何?难道他们已经跟谁结成同盟了?还是说跟〈盖提亚〉的决裂,只是作秀?」
  疑问,一个连一个。
  但是,可能性在提高。
  能考虑到可能性,可以将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加否定地列举出来。
  热拉尔·德·莫莱绝不聪明。上天没有赐予他智慧以老谋深算地探寻对方的思考,将计就计。相对的,一个不漏地探寻所有可能性的执着和集中力,是别人所没有的。
  同时,他还兼具活用那份执着的周全思维。
  比如说,如同他为这次远行,所准备的“那个”一般——
  「——拉结尔(Rasiel),沙利叶(Sariel)」
  「在」
  「在」
  被叫到教名,双胞胎骑士回过身去。
  「准备好……」(译者注:宾语发音不清)
  声音略带嘶哑,但两人都没有回问。
  「一切遵循总长的意思」
  他们把手抵住胸口,如同镜子一般,一同行了一礼。

3

  树他们抵达事务所时,夕阳已经临近地平线了。
  这个季节的夕阳格外鲜艳——空气略带朦胧,如果是有花粉症的人,会以有些怨恨的眼光来看这景色吧。
  不管怎样。
  一到事务所,树就发自心底地喊道。
  「……累……累死了~!」
  几乎是屁股着地摔倒一般,树倒向自己的椅子。与其说是疲劳,倒是更接近昏倒吧。他在大脑的一个角落想到,要是能这样直接昏迷也是不错的。
  相对于他的疲倦,他背后立刻发生了口角。
  「拉碧丝,也累了。美贯好重」
  「才、才不重呢!人家还在成长期,没办法了嘛!」
  「你的话前后矛盾。希望你能明确表明重还是不重」
  「呜、呜呜。不准那样吐槽!」
  美贯摇着手抗议道。
  只看到此为止的斗嘴,基本上是美贯处于下风。当然,由于美贯在重大战局中胜率比较高,所以还不好评估双方实力。
  然后,年长者们则是靠着窗边。
  「还算是顺利……吧?」
  「……姑且,算吧」
  黑羽说后,奥尔德宾补充道。
  他们两人一同,反复着规律的呼吸动作。
  通过和魔法性呼吸同样的要领,据说可以吸取咒力。黑羽是灵体的所以自然可以吸取咒力,而奥尔德宾则是——这个嘛,大概属于特异体质吧。〈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咒力好像有着不错的吸收效率,由于季节的原因而稍微吸收咒力过头了些,奥尔德宾的皮肤看上去很光亮。
  总之,筋疲力尽的两人就那样吸收了咒力几分钟——自己觉得恢复到了某种程度后,奥尔德宾,慢慢地把视线移向树的方向。
  「——那么,现在可以说说情况了吧」
  「啊……」
  果然,他不打算休息。
  北欧的淡色瞳孔中点燃新的火焰,无言地述说着,别想再继续敷衍了事。
  「这个,那个……」
  树含含糊糊好一会儿,但终于死心般地叹了口气。
  「我懂了。我会好好说明的。会按顺序说的……别吃惊哦?」
  「啊啊」
  奥尔德宾点点头后,树就仰望着天花板。
  树面向着古色古香的吊扇,叽叽咕咕地询问道。
  「……老师,您在吗?」

  「既然搭话了,那就没辙了」

  「——呀!」
  一个新声音,从黑羽所在的窗边响起。
  从微微开启的窗户,优雅地滑动着身体进来,轻飘飘地展开着背后装饰品般的翅膀。
  没错。
  长着翅膀的,猫咪。
  「白虎——不像?灰色?」
  美贯眨着眼。
  拉碧丝,也大大地睁大眼睛。
  深红色头发的人工生命,僵硬了。
  「这是,什么——」
  正是作为尤戴克斯的使魔的拉碧丝,才会察觉到那只猫咪“作为使魔的不自然”之处吧。
  「那个,树君,这个,会说话的猫咪是……?刚才的确,你叫它老师……是的吧?」
  黑羽,一面战战兢兢地慢慢注视着周围,一面因另一个异变而停止了动作。
  「奥尔德宾君?」
  没有回应那话,
  「难、道是……」
  奥尔德宾感慨道。
  可能他,察觉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吧。
  原本少年就是详细调查了〈阿斯托拉尔〉之后才就加入公司的,所以才能比谁都更清楚,这只猫咪的真面目。
  「嗯,怎么?」
  微微地,翼猫歪着脑袋。
  接着,表演着挥舞翅膀的精湛技术。虽然不知道明显是人工制品的那翅膀是怎么动的,但奥尔德宾握紧拳头,以嘶哑的声音嘀咕着那名字。

  「“您是”……〈魔女中的魔女〉……黑泽尔·安布勒(Hazell Ambler)?」

  「哎呀答对了。不过称号就别提了」
  翼猫的尾巴,灵巧地描绘出一个○。
  「诶诶诶诶诶!」
  接着,黑羽把眼睛睁得大大地问道。
  「那个是指……那个,上一代〈阿斯托拉尔〉就加入的社员,穗波小姐的——」
  听到少女的话,猫咪优雅地点点头。
  「是啊,是祖母没错。这个样子不怎么好意思,但还是请多多关照」
  「诶?啊、啊……」
  就算被那么说,也无法应对啊。
  再说,猫咪所发出的声音顶多也就三十岁这样。黑羽所知道的黑泽尔·安布勒的年龄,说实在的,应该是早就过了九旬的,黑羽也不知道到底该采取什么态度才好了。
  ……而且,黑羽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实际年龄。
  「……真、真的吗!?真的真的是穗波姐姐的奶奶吗!?话说,不过现在是猫咪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和猫屋敷先生一样吗?」
  对着大吃一惊的美贯,翼猫呵呵地笑着。
  「哎呀哎呀,猫屋敷君要是看到了现在的我,一定会鬼哭神嚎的吧。——难以置信!绝无可能!猫咪就是因为是猫咪才会是至高无上完美无缺的生物,为什么要加上那种多余的翅膀,这是拷问还是虐待啊,啊啊但是这也算是猫咪的一种样子,我是不会否认的,神啊,在三千世界中我所需要的肉球天国在哪啊……他会这样说的吧」
  「……唔,嗯,很有可能」
  美贯,也不得不承认。
  不论是话语还是声音都太过于真实,以至于会令人误以为是不是真的是猫屋敷在说话。也同时让人感觉到了,这位操纵翼猫的魔法师,跟猫屋敷相处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就算说是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也难以置信。
  美贯快速地转向树的方向。
  「那、那么社长哥哥,为什么会跟那位黑泽尔夫人……」
  「——笨蛋(Dummkopf)!」
  突然,奥尔德宾大喝一声。
  树肩头一颤,转向他。
  「怎、怎、怎么了?」
  「怎么回事啊,这是!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不是的,你看啊,我有说明过的吧?我说在香港接受了两个月左右的魔法师修行」
  「啊啊,的确听你说过。通过支莲的介绍,接受了如何灵活使用妖精眼的训练!谁会想到那人会是黑泽尔·安布勒啊!」
  也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怒喝了,奥尔德宾拍击着桌子。
  接着,黑羽向树问道。
  「那么,之前一直保密是……」
  「那个啊……」
  「……不,这个嘛我懂」
  奥尔德宾说道,就咚咔一声坐到椅子上。
  「要是说出了黑泽尔·安布勒的名字,〈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就不会疏忽大意地交涉了……是吧?」
  「……啊」
  黑羽把手放在唇上。
  「虽然我们世家没那么厉害。但在那个老骑士一代,黑泽尔·安布勒可是相当的名人吧。而且,既然隶属〈银之骑士团〉的克洛艾是负责人,跟美贯和拉碧丝说了的话,就会有走漏风声的危险。黑羽也不擅长保守秘密的吧?」
  「啊……是、是的」
  黑羽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我、我也不能相信!?」
  「能相信美贯就有鬼了。拉碧丝也承认,不擅于欺瞒对方」
  美贯指着自己大喊,拉碧丝则是冷静地评价自己。
  在那之后,奥尔德宾快速转向树和翼猫。
  「不过……有什么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询问道。
  「对大家保密,甚至亲自对〈银之骑士团〉提出魔法决斗,你想干什么。……不,算了,考虑到魔法决斗获胜后的战利品,也明白了吧」
  他闭上一只眼,再次问道。
  「你到底,想从〈银之骑士团〉那打听什么?」
  「…………」
  树,也在略微沉默后,像是这次下定决心了似的开口道。

  「其实啊……」

  「…………」
  听树说完后,降临的是静寂。
  每个人,都在品味刚才的一番话,想方设法地努力理解。看上去仿佛,〈阿斯托拉尔〉事务所变成了海底,所有人都沉入了苍蓝色水里似的。
  「……奥尔德、君 ?还在生气吗?」
  「鬼知道啊」
  把身子埋入椅子,奥尔德宾把手放在额头上。
  他把手滑向帽子下面,嘎吱嘎吱地挠着亚麻色头发。
  「我姑且算是懂了。而且今天我也差不多,呵斥累了。话说,我肚子饿了」
  「啊,那今天就由我来做晚饭吧!」
  「美贯酱,你会做饭吗?」
  「原本做神膳就是工作之一。而且,最近在小学的课上也学习过料理了!」
  「那,那我也来帮忙」
  「……哈哈,有劳了」
  对着干劲十足挽起袖子的美贯,树微笑着。
  姑且是有黑羽从旁协助,可以安下心来吧。至少,不会发生像以前安缇莉西亚那样的悲剧吧。
  然后,
  「……拉碧丝,也明白情况了」
  这是,深红色头发的炼金术师在说话。
  「看着树的老师我虽然有点不爽,但最后,只要打赢那个〈银之骑士团〉就得了吧。对吧?」
  「不,照这样下去会输的吧」
  混杂着呵呵的笑声,翼猫爽快地放话道。
  「〈银之骑士团〉是腐朽没错。虽说年迈,可毕竟是热拉尔·德·莫莱啊。他很清楚我方的实力,且认为自己必定会力缆狂澜。那也是事实,他应该有准备万全之策的吧。他一定会哼着小曲悠哉而来的。——当然,他就是那种类型的人,所以应该不会立刻发动奇袭的吧」
  「……那么,要怎么办?」
  对着看起来很不爽的奥尔德宾,翼猫不负责地抖抖肩。
  「做出决定的,不该是我吧?」
  「哈啊?」
  「我只是提出必要的证言。之后,就由那孩子自己来说,来决定就行了吧。——别了」
  「等、老、老、老师!?」
  快于动摇的树发出制止,翼猫就一个跳跃。
  猫咪从窗户的细缝快速地跳到外面,消失于黑夜之中。
  之后剩下的……当然,就是三个人了。
  「那么……准备好了吗,笨蛋(Dummkopf)」
  「树,可以说明下剩余部分吗?」
  奥尔德宾面露凶相地歪着嘴,拉碧丝则是面无表情地走近树。
  两人,都散发着不容顶嘴的气场。
  一会儿,就连发自厨房的美味飘香,也只会认为是对树的死亡预告。

*

  ——『克洛艾小姐——真的认为魔法师,会获得幸福吗?』

  「……那种事,想都没想过吧」
  喃喃道的,是克洛艾。
  不是说,有谁在她旁边。
  而是嘴唇对莫名回想起的提问,做出了回答。
  尽管觉得思考那问题就是件愚不可及的事,而一直对那种问题置之不理,那问题却又在少女的心中挥之不去。
  少女漫步着的,是高层酒店的用地。
  这家酒店,是〈银之骑士团〉用作据点的地方。
  原本,这就是〈协会〉极东支部分配给〈银之骑士团〉的地方,对魔法与其世界的人也有一定的理解,会在可能范围内也能提供帮助。对于不熟悉这片土地的〈银之骑士团〉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据点了。
  少女在用地的四角完成洗礼,张开了简易式的结界。
  攻击〈银之骑士团〉的魔法,都会被这个结界所阻挡,化为无效。通过魔法技术,甚至可以进行逆向探知吧。像这样的守护魔法就是〈银之骑士团〉的专长。
  不论如何,
  「…………」
  克洛艾,回想起来了。

  ——一周前的,晚上的事。

  那只猫咪出现之后,在公园的战斗暂时告于段落。
  结果,她还没有得知操纵那只猫咪的魔法师是何人——但树跟她说了他是以什么想法,带那只翼猫来的。
  那就是,刚才的提问。

  『克洛艾小姐——真的认为魔法师,会获得幸福吗?』

  『什么……意思啊』
  当时的克洛艾,是如此作答的。
  她难以理解,伊庭树那话的意思。
  魔法师,和真正的幸福。那两者,在克洛艾的心中完全无法共存。就连刚才还在对战的少年,会提出那种问题她也不清楚。
  不过,少年把认真的态度传达给了她,使得少女愈发混乱。
  『那个,就是字面的意思』
  『请别开玩笑。魔法师,光是身为魔法师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就算那不是异端,也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没错。
  这就是,常识。
  只要在现代身为魔法师而活着,这就是最低限的觉悟。
  这是谁在一开始都应该有践踏过,很久很久以前的思想难关。
  然而。
  少年,说道。
  『我,不懂』
  皱着脸笑着——那张笑脸,无防备到会让人不禁看入迷。
  『再说,真正的幸福,就凭这句话我无法明白什么叫幸福。就算不是魔法师的一般人,每个人都会对幸福的理解也不同的吧。很久前,有人跟我这样说过』
  树,害羞地说道。

  ——幸福没有答案。不对,在各个家庭中——在各个环境里,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答案。

  这些话,是美贯的班主任,曾经说出的。
  连魔法师都不是的她的话语,树却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想跟大家谈谈』
  他继续说道。
  『我很想问一问许多人,真正的幸福会是什么呢。那真的是,魔法师可以获得的东西吗』
  『……你,是个怪人』
  好不容易,克洛艾才说出这么一句。
  『是的,我也觉得很怪』
  树,也表示了同意。
  『不过,为了使我那种奇怪的想法,能被大家所接受,能让大家一起来探讨那想法,就那样……不论〈协会〉还是〈螺旋之蛇〉,我都想询问一下』
  「…………」
  再一次,克洛艾不得不自觉到,自己的思考停止了。
  这个少年——说了些什么?
  『怎么可能……你,是站在,〈协会〉和〈螺旋之蛇〉哪一边的!你难道不是为了打倒〈螺旋之蛇〉,才想跟〈银之骑士团〉联手的吗!?』
  『在京都的时候,我也被这么问过。所以,我给出跟那时一样的回答』
  树微微苦笑。
  然后,他喃喃道。
  『我……不是站在魔法师一边的。仅此而已』
  少女,哑口无言了。
  她只能哑口无言。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时克洛艾第一次,从伊庭树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那是我的愿望……为此,我拜了这位老师为师』

  回想,以那句话而结束。
  然后,现在。
  (……笨蛋啊)
  克洛艾心想着。
  就算如此回想起来,结论也不会改变。
  那位少年,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就算笨得无可救药地思考,也会为此把自己的人生奉献出去的,愚昧至极的傻瓜(Fool)。

  ——『我觉得,能专心致志于一件事,很幸福,很帅气』

  (他是在,说谁啊)
  这种无自觉的话,她也笑不出来。
  从克洛艾来看,真正意义上专心致志的是树。
  自己,只是刚好必须选择剑跟魔法,而常年专研那些技巧而已,但树则是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要说谁比较专心致志的话,当然是主动投身的树了。
  ——不过。
  同时,克洛艾也知道,树“不仅仅是以魔法师的身份专心致志”。
  结果,伊庭树,就是个普通的少年。
  他明明是个普通的少年,却如此大范围地介入魔法师的世界,甚至对那位骑士总长提出了魔法决斗。
  (魔法决斗……啊)
  她真是想不到,会走到这一步。
  对自己请来的魔法结社的首领提出魔法决斗这种事,太过于大胆了。身为极其普通少年的树,和可以称之为鲁莽的这一行为,在克洛艾的心中完全对不上号。
  那么,那一变化,是由什么理由引发的吧。
  (……是那,两人?)
  她呆呆地想着。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和穗波·高濑·安布勒。

  ——『她们都是很特别的人。像现在这样分离开来,我就更是那么认为了』

  两位魔女,让伊庭树说到那个地步。
  那份思念,在驱赶着少年吧。
  (…………)
  有一点点。
  她觉得,有点点羡慕。
  就连她那么觉得——她不禁那么觉得,克洛艾都是从未有过的。
  自己所不知道的,感情和世界。
  明明不知道,却感觉到微妙的酸甜。
  对两位少女,那个少年,是如何对话的呢。
  那个腼腆的少年,也会如电影或电视剧一般,喃喃些特别的话语吗?难道说,接吻,或者在那之上的事也——
  「————」
  不知何时,脸庞发热。
  「我在、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她摇摇头后,冷却热度。
  她很死心眼,经常被妹妹安妮指出这一点。
  因为她在魔法结社这种闭锁社会,所以自知自己不谙世事。更何况是谈情说爱,更是不在讨论之中。克洛艾带着无地自容的心情,小小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安妮,会说些什么呢……」
  嘴唇,喃喃道。
  如果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会如何评价,伊庭树呢。
  她莫名地,微微苦笑。
  因为她觉得那个天真无邪的妹妹,很适合待在树的身边。随意的猜测——实际上,如果有会对安妮出手的糊涂虫,克洛艾肯定会将之一刀两断,但这一点从思考中被剔除了。
  (……但是)
  在少女心中某处,响起个喃喃声。
  即便如此,更是对不上号。
  树,为什么要对〈银之骑士团〉提出魔法决斗。如果不是为了打倒〈螺旋之蛇〉,就没有必要弄合作业务。那么,又是有什么必要把〈螺旋之蛇〉叫请过来呢。
  而且。
  这一次,自己能斩杀树吗。
  在魔法决斗中,再次跟那少年面面相对之时,自己能把伊庭树连同一切感情都斩断吗。
  「…………」
  苦恼不已,心中有石头般的东西在压着。
  克洛艾从人生经历中无法得知,该把这种感情称之为什么好。
  那张脸,突然抬了起来。
  在用地的入口附近,出现了个眼熟的人影。
  「——拉结尔、沙利叶?」
  叫到双胞胎骑士的教名,克洛艾竖起单只眉毛。
  「那个是——」
  她注意到了,双胞胎骑士拿着的大型金属箱。
  看上去是个青铜制的,古色古香的箱子。
  光是箱子就应该是很重了的,但共同提着箱子把手的骑士却不显一丝疲劳。盖子被施加了沉重的封印,刻画着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句子。此外以融化的金属从上方进行熔接,可见〈银之骑士团〉的传统印记。
  看到那真面目,连克洛艾都感慨了。
  「难道说,那个是——」
  「……是的,总长下达了许可」
  双胞胎中的一位点点头。
  是谁在说话,果然克洛艾是无法分清的。这双胞胎骑士的区别,是〈银之骑士团〉中的任何人都无法弄清的。
  接着,又是其中一人说道。
  「而且,也发出了紧急召集令」
  「紧急召集?来这极东?」
  「原本就准备好了随时行动。虽然骑士级别的同志是无法立刻动身,但还是可以召集到一批从士的。在明天过晌,应该能集结到三十位左右的同志」
  听到那话,克洛艾无语了。
  「怎么可以——对那般年幼的魔法师,还靠数量去取胜吗!这哪是骑士做的事啊!」
  「在这次的魔法决斗中,没有添加人数限制是他们的失策,而不是我们要斟酌的。估计在三天的时间内,连召集同志都无法办到吧」
  那就是,热拉尔·德·莫莱令人恐惧的地方。
  刚才所言的召集准备,他也并没有料到这场魔法决斗的。
  和〈阿斯托拉尔〉友好合作,却立刻召集自己的同志并想高调发表——这种虚荣心所导致的。
  但是,那变成了用于穷追〈阿斯托拉尔〉的关键一招。
  并非偶然。
  热拉尔认为,就算不是〈阿斯托拉尔〉,也许也会出现捣乱的结社。考虑到当今魔法世界的混沌,尽管只是一丁点的可能性……同时,也显示出了老人过人的心思慎密。
  热拉尔·德·莫莱。
  他是唯一的,知晓〈银之骑士团〉顶峰时期的魔法师。
  双胞胎骑士,以机械般的动作行了一个骑士之礼。
  「不论用何等手段铲除异教徒,也不可有伤骑士之荣耀。更何况,我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一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却像是两人一起发出的。
  那简直,如同魔法一般。
  克洛艾绝对无法逃脱的,名为骑士团的观念开花结果了似的。
  「因为那是,总长的命令」
  毫无犹豫,双胞胎骑士说道。

  听上去就如同发自地狱的宣言一般。
——————————————————————————————————
更新第1节 超展开啊 怎么还是不能附近传图啊 囧 昨天把重生传说通了 可以把战力投入到这了 冲啊
更新第2节 妹什么好看的四月番 很好 可以蹲守下夏娜
勉强算是更新完本章了 囧
PS
啊 关于ultrazero同学说的热拉尔的名字 我在这引用的是《世界人名翻译大辞典》
关于我的头像 我也小谈一下吧 出自《零之使魔》漫画第22话 剧情是小说第2卷《风之阿尔比昂》最后 才人通过左眼看到露易兹危机(虽然小说没写是红眼啦) 头上的花环是初春的neta

啊 夏娜酱的扫图出来后 虽然已经知道大概剧情 但我也要细读下的 可能会拖些本书的进度(其实已经蛮拖了 囧
更新为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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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5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10-31 22:52 编辑

第4章 魔法师相信之物

1

  ——那个,夜晚。

  湿润的月光,滴洒在面向洋馆外庭的露台上。
  这是〈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露台。从以前起那露台就放着无人认领的摇椅,而猫屋敷的式神玄武和白虎经常在那里蜷曲着晒太阳。
  翼猫,就躺在那椅子上。
  今宵之月,是只露出半边脸的下玄月。
  庭院的花儿沐浴在月光下,带有一丝不可思议的色彩。从某个角度去看,甚至会觉得花儿自身在发光。考虑到种植的种子里也有咒物素材,会有那种现象也是当然的吧。
  就在那样一片神秘的景象中。翼猫,像是打哈欠似的伸着脖子。
  「怎么了?」
  响起一个声音。
  接着,从事务所里面,缓缓地浮现个瘦小的人影。
  是奥尔德宾·葛劳兹。
  「我刚才,去把我家的笨蛋(Dummkopf),好好修理了一番。他睡去了,要做好几个噩梦吧」
  「哎呀哎呀好可怜。——那么,找我什么事?还是说想帮我开个欢迎会?」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跑出来?」
  奥尔德宾开门见山问道。
  「为什么?那种事需要理由吗?」
  「就算没有理由,也应该是有什么契机吧」
  奥尔德宾,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猫咪的身影。
  「的确,我听说我家笨蛋(Dummkopf)的目的了。我也认可了他认您当老师的事」
  少年的话语,清晰地响彻于暖春的夜晚。
  「——不过啊,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成员中,除了行踪不明的伊庭司之外,就只有黑泽尔·安布勒一直没有现身。那又是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满不在乎地跑出来?」
  接着,
  「哎呀这个啊」
  翼猫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般过分娇生惯养他的人,竟然同意那孩子去外国修行啊」
  「啰嗦。是支莲私自带他去的。怎么说,支莲都是前辈,也是那个笨蛋(Dummkopf)的师傅,我怎么可能有怨言嘛」
  没有否认,过分娇生惯养,好像奥尔德宾也有着一定的自知之明。
  ——支莲出现在〈阿斯托拉尔〉,是去年,京都事件之后不久的事。
  一如既往突然现身的支莲,听了树的事情后,就开始了新的修行。
  那番景象,就算跟以前奥尔德宾的陪练相比也是惨烈十足,但看见树基本上表现不错的支莲,入冬后,就突然把少年带去了香港。
  顺带一提,把树扔在香港后的支莲,就继续外出旅行去了,音讯全无。那个僧侣做出的这种可以称之为不负责的行为,奥尔德宾竟然许可了,很不可思议。
  「话说,怎么样」
  奥尔德宾在眉间聚起皱纹问道。
  「你出现的理由,能说明一下吗?」
  「是啊」
  猫咪呵呵地笑着。
  「主要是因为在世界各地周游的我,不经意被支莲君找到了。这样说明够了吗?」
  「就算是在世界周游,也不会一点都听不到〈阿斯托拉尔〉的传闻吧。前年就不说了,去年〈阿斯托拉尔〉有关的事件接二连三,不论是伦敦的〈学院〉那次,还是〈协会〉和〈螺旋之蛇〉的攻防战那次,都算是些比较重大的事件吧」
  「但是啊,我在业界金盆洗手,一直在安度晚年了的啊」
  翼猫轻飘飘地,舞动着尾巴。
  「怎么?你在怀疑我吗?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树君的帮手?“还是说——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黑泽尔·安布勒?”」
  「…………」
  面对奥尔德宾的沉默,翼猫加深了笑容。
  从嘴角微微浮现出的表情,跟这只猫咪很是相配。
  「也是啊。就连我也是那样想的。因为,除了我本身的话以外,就没有任何,我是黑泽尔·安布勒的证据了」
  带着月光之色,翼猫的瞳孔淘气般地闪着光。
  但是,
  「……那种事,无所谓了」
  奥尔德宾摇摇头说道。
  「嘿,是吗?」
  「重要的是如你所言的,你是不是真的是站在我们一边,这一点」
  对着一字一句,清晰说出的少年,翼猫呵呵地笑着。
  「忠诚可嘉。是因为那孩子品德好吧」
  「那种人,就是个笨蛋(Dummkopf)。比起那些,快点回答我啊。是敌是友?」
  「我说也行,但只凭我一句话你信吗?」
  「再请你说些提高信任的话好了」
  「啊啊,原来如此。那就把后面的人也叫上,一起谈谈比较好吧」
  「?」
  听到那话。
  奥尔德宾,猛然转向身后。
  在露台,浮现出新的人影。
  「美贯,拉碧丝」
  在之后,立刻仰望天空,看到半透明灵体后大吃一惊。
  「黑羽」
  「对、对不起」
  可能是正在搞卫生吧,身着女仆装的灵体,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因为,人家在意嘛」
  「拉碧丝,也是一样」
  美贯紧握拳头嘟着嘴,拉碧丝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站在露台上。
  可能是那很搞笑吧,翼猫啪嗒啪嗒地抖动着翅膀笑着。
  「呵呵呵呵呵,大家都聚集起来想问我啊?明明藏得不是很好,你竟然没有察觉到」
  「……不用多管闲事」
  代替避开视线的奥尔德宾,另一个少女向前来。
  「我也想,问一下」
  少女提出要求。
  「……我也很在意树君的变化。您和树君,到底在香港做了些什么?」
  黑羽以强烈的语气说道。
  平时绝不会逼迫他人的少女会这样实属罕见——正因为如此,翼猫也无法对那番话不做理睬。
  「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啦。我跟树君进行的修行,可都是很正统的。如果是像隶属〈协会〉的魔法结社,在哪都会做那种事的吧」
  翼猫说道。
  这只猫咪那般说后,明明外貌的的确确是猫咪,可却让人错觉是普通的人类在说话似的。
  「是啊」
  翼猫轻轻地,歪着脑袋。
  「那么就如一开始被问的一样——说起传授了树君魔法——我不再隐居的理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行吧?」
  翼猫,突然望向远方。
  动物的表情,人类一丁点都无法理解。
  即便如此,看上去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附身于这只猫咪——自称黑泽尔·安布勒的魔法师自身的原因吧。
  黑羽,眨着眼。
  「那种理由,真的有吗?」
  「刚才说过了吧?我一直在隐居。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就算是可爱孙女所属的结社,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插一脚了」
  「那么,为什么?」
  在那提问后,过了一会儿。
  接着,翼猫混杂着苦笑地这样答道。

  「……“他给我下跪了”」

  「诶?」
  「哈?」
  「嘿?」
  黑羽和奥尔德宾和美贯,一同皱起眉头。
  不露表情的也就只有拉碧丝而已,因此美贯鼓起对抗心想重新摆出冷静的表情,但为时已晚。
  呵呵地,翼猫浮现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没想到能遇到这个样子的我啊。大部分魔法师,都会是吃惊,或愤怒,两者之一的。前者就不必解释了,后者是特意来见我的魔法师,却发现是使魔(Agathion),才会那样说的。这个嘛我觉得那是正常的反应,这副用于隐居的身子我也不会有什么要求……但那孩子啊,遇到了这样的我,却突然下跪了」
  翼猫的声音,带有苦笑之感。
  「那天很冷。是冬天,非常的冷。我记得早上起就开始下霜了。雨雪交加。啊啊,那种雨雪交加比雪要难受的多。支莲君带着树君,登上我所在的山上,是那种天气中接近黄昏的时候了。要在那么冷的天气中,登上那种险峻的山头是很累人的吧」
  话,继续着。
  任何人,都感受到了异国山中的严寒。
  黄昏中持续的雨雪交加刺痛着肌肤,把幽深的群山点缀得更为冰冷。
  「如刚才所言我已归隐,一开始我是拒绝的。那样之后,那孩子,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手撑着地面。难得的西装和裤子都藏脏兮兮的了,哭诉着,求求您了,求您了。——实在是像个笨蛋似的,拼命地把头撞向地面」
  尽管念道他是笨蛋,但声音中却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那一点,倒是跟奥尔德宾很相似。
  「他说因为自己,导致了别人的不幸」
  翼猫说道。

  「——他说有想要救自己,在结社利益和魔法道路和个人想法,这三者之间痛苦不堪的人」

  在大家的脑中浮现出的,是金发少女。
  比谁都心高气傲,想变得比谁都要强,比谁都有贵族风范的少女。
  统领〈盖提亚〉的所罗门公主。

  「——他说有为了救自己,舍弃梦想,进退维谷的人」

  这一次,是两个人。
  树的青梅竹马,和一直替人指路的先辈。
  栗色头发并携带槲寄生触媒的魔女,和总是开心地带着四只猫咪的银发阴阳师。
  本应是〈阿斯托拉尔〉不可或缺的,最典型的出租魔法师。

  「——他说有如果自己不发生改变,不能改变的话,一定会遭遇同一境况的人」

  「…………」
  第三次,让全场所有人都吞了口唾沫。
  因为那是指,留在〈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们。
  「他边哭边说,所以他想改变,不得不改变。你办得到吗?你们谁能办到?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还是使魔猫咪这种对象,全盘托出,在雨中呜呜哭泣呢?如果说那是演出来的话,树君立刻就能拿奥斯卡金像奖了吧」
  翼猫说得真真切切。
  那声音,真真切切地响彻夜晚。
  好不容易,大家才摆脱了错觉。直到方才,大家都错觉为,这个庭院化为了异国之东的山峰似的。明明是暖春的夜晚,美贯等人却一直在摩擦着两条胳膊。
  所以,才会这样吧。
  「是啊」
  黑羽低语的声音,听上去如同发自遥远的国度一般。
  「真是有树君的风格啊」
  「社长哥哥,是爱哭鬼嘛」
  「拉碧丝平安无事的时候他也哭过」
  美贯和拉碧丝说出的感想,都带有各自的经历。少年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也有出现过在少女们的记忆中吧。
  「……哼」
  奥尔德宾哼了一声。
  「所以,才教授那个笨蛋(Dummkopf)魔法啊?」
  「是啊」
  翼猫点点头。
  奥尔德宾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道。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
  「这次的事,也是你的提议?」
  听到那问题后,翼猫微微苦笑。
  「啊啊,是说特意把〈银之骑士团〉请来,谋划了个魔法决斗吗?如果是指那,那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来的。我虽然也给出过建议,但那么愚蠢的方法,我可是完全想不到的」
  「是吗」
  奥尔德宾喃喃道。
  「那,就好」
  「好吗?」
  「反正我知道他个笨蛋(Dummkopf)。那么,既然决定了要陪笨蛋(Dummkopf)一程,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果然,忠诚可嘉啊」
  「闭嘴」
  虽然蹬了个锐利的眼神,但这只会让〈阿斯托拉尔〉的各位忍耐笑意。
  猫咪耸耸肩般地动着翅膀,补充了一句。
  「那么,看在那份忠诚心的份上,我就稍微给个忠告吧」
  「?」
  最后的那,是只有奥尔德宾才能听见,预言般的话语。

  「——你所应该惧怕的东西,精神多过魔法。钉子多过剑。死者多过生者。注意一下墓地的里面吧」

*

  在〈阿斯托拉尔〉年轻的社员们消失之后,只有一只翼猫——独自地,乘在摇椅上。
  慢悠悠地,慢悠悠地,以一定的节奏摇晃着。
  一会儿,
  「我说,社长」
  翼猫喃喃道。
  尽管叫的是社长,但那说话对象,“仿佛是跟现在不同的社长”。
  如在做梦一般地,猫咪继续说道。
  「新孩子们,将会刮起一股新风。想刮起一股新风」
  如歌声般的声音。
  如祈祷般的声音。
  包含的感情无法明白。
  但是,唯独复杂的感情色彩很浓,如混色过头的油画般卷起漩涡。
  「你的孩子,跟你很像,但好像却走上了一条跟你截然不同的道路哦」
  缓慢地,持续喃喃道。
  「我说,社长。如果你在……你到底,会说些什么呢?」
  那疑问,以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深切痛苦回响着,染入春天的黑暗之中。

2

  第二天,是个晴天。
  早上起就是万里无云,春天的阳光普照大地。
  正好学校不上课,树在事务所自己的房间里,一觉醒来。
  「啊好痛痛痛……」
  身体各个关节,都痛得不行。
  简直就像是,遭遇了一场暴风雨似的。
  昨晚一直被〈阿斯托拉尔〉的众人,穷追猛问关于猫咪黑泽尔等事情,像这样回想起来后,痛楚还残留于脑中,感觉在梦中也一直在被责备似的。
  (果然……大家,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下床穿上衣服后,提心吊胆地走出房间。
  走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心脏不禁扑通作响。
  少年这种胆怯的毛病,还没有摒弃掉。
  实际上,树他自己,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翼猫黑泽尔传授的妖精眼控制法,和魔法世界的若干知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他难移的本性。
  所以,多半。
  有所变化的,是觉悟。
  无论如何都想实现愿望,那份坚强的自觉。
  (……嗯)
  如今也温暖地,支持着树。
  深呼吸,一个。
  握紧,通向事务所的门拿手。
  「……早、早上好」
  他慢慢打开门,战战兢兢地打了个招呼后——

  「——早上好!」

  突然,有个阳光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是穿着女仆装愉快打扫着事务所的黑羽。
  接着,在其附近的美贯猛挥着手,拉碧丝轻轻点点头。
  「社长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树」
  「……诶,啊,唔,嗯。怎、怎么了?」
  面对这奇怪的欢迎气氛,树反而狼狈不堪。
  「没怎么」
  「没什么!」
  「嗯。拉碧丝也觉得没怎么」
  三人一同,笑眯眯地回答道。
  当然拉碧丝还是面无表情,但平板的声音中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开心的感情,那使得树的困惑更加严重了。
  「…………」
  看起来好像觉得麻烦似地注视着那情景,靠着事务所墙壁的奥尔德宾,歪着嘴问道。
  「那么……决定要怎么办了吗?」
  「……嗯」
  少年,点点头道。
  一如既往地缺乏自信,但是,唯独那个点头却很坚决。
  「那就好。那么计划内容是什么?」
  「在那之前……老师在哪?」
  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询问后,从书架上响起个回答。
  「如果是我,在这里啊」
  长着翅膀的猫咪,一个跳跃说道。
  就连那一跳也优美十足,散发着一种魅力。虽然不知道在书架上干些什么,但看它那任意妄为的样子,果然对事务所非常熟悉。
  说起来,原本这个事务所,应该就是由黑泽尔·安布勒的工房改造建成的。
  「我话说在前头,可别期待我会给予什么援护啊。要是期望在这里的我,会有什么超越猫咪的战斗力,我会很为难的」
  「明明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
  「哎呀,先辈还是有那点权限的吧?说起来,以前的猫屋敷君也经常那么说我来着」
  「别把我跟那家伙混为一谈!」
  尽管奥尔德宾嘟着嘴,却从某处吹起了一股风。
  一瞬间事务所洋溢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那个啊,那么可以开会了吗?」
  树提前制止道。
  他介入两人——一个人和一只猫咪之间,并从翼猫刚才跳落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打开。
  那是布留部市一带的,地图。
  「这个是?」
  「嗯,我想要简单明了地说明下这次的计划」
  树把那张地图,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他用放在自己西装胸口的钢笔,啾啾地直接在上面写着。
  一会儿,黑羽皱起眉头。
  「请问……什么意思啊,这是」
  「这个啊,老师也有说过,防守是打不赢的吧。所以——我就决定不防守了」
  「不防守?诶?诶?不过要怎么做呢?」
  「是想我方,主动出击吗?」
  代替皱眉的美贯,奥尔德宾问道。
  「先说一下,那些家伙基本上都很擅长防守的喔」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银之骑士团〉是想把布留部市的哪当做据点。他们也立刻弄了什么机关,防止我们进行占卜了吧」
  这是,翼猫说的。
  以地图为中心,〈阿斯托拉尔〉所有人都聚集了起来。
  身高高矮起伏,随机组成般的阵型。但是,这一阵型却有着不可思议般的热度,如被那份热度所感染一般,树也颤抖着脊背。
  好暖和。
  刚才,在打开这扇事务所的门之前,就确认到了热度。
  现在,大家在为树打气,使得温度更高了。化为不可见的熊熊烈火,灼烧着少年的胸口。
  「——喂,要怎么做,社长哥哥!?」
  以熠熠生辉的眼神,美贯询问道。
  那并非疑问,而是充满驱使自己的,信赖和确信的话语。
  所以。
  为了回应那眼神,树嗯地,点点头。
  他把钢笔的笔尖,指向地图的一点。

  「首先,从这里开始——」

*

  热拉尔他们,展开行动是在那一天的中午。
  在酒店的据点,已经聚集了超过一半的从士,立刻组成编队,派出人员侦察〈阿斯托拉尔〉。
  如果是其他的魔法结社,可能会用使魔吧,但〈银之骑士团〉则是以人去侦察。
  从魔法特性的关系来看,祓魔式和使魔这一概念是水火不容的。就算从历史上来看,那也不是什么灵巧的魔法。当然,正因为如此才使得活用那么多的人员化为可能,在〈银之骑士团〉这一组织的前提下,那些弱点处于能完全包含的范围内。
  ——然后。
  那侦察,立刻带来了值得惊讶的报告。
  带着那份报告,克洛艾传达给坐在行政套房里的热拉尔后,支着手杖的老人就大大地鼓起眼睛。
  「怎么可能……」
  干涸的嘴唇发出个声音。
  「〈阿斯托拉尔〉所有人,全都消失了?」
  「是的,消息如此」
  克洛艾点点头。
  她一边传达报告,一边无法完全抑制着自身的惊愕。
  「据说工房里没有一个人。就连周围的结界也完全解除了。其余的人进行了探索仪式,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
  老人,沉默了。
  他们正好,应该是在包下来的楼层里侧,进行着攻入〈阿斯托拉尔〉的最终调整。从〈阿斯托拉尔〉情况来看,他们会在利用了布留部市是自己土地这一点的工房,展开坚守战。
  「……是打算,主动出击吗?」
  老人,喃喃道。
  「我认为,那个可能性很高。这里是布留部市——〈阿斯托拉尔〉他们的土地,游击战或许是不可或缺的」
  就想法而言,很是普通。
  面对正面进攻难占上风的对手,首先考虑奇袭在古今东西哪都一样。
  此外,也许树也不知道——〈银之骑士团〉聚集了这么一帮人,能不用看见单方面屠杀的情景,就某种意义而言克洛艾也松了口气。
  但是。
  (……那招是,下策啊)
  她有所苦恼。
  实际上,老人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就露出得意微笑地竖起了嘴角。
  「倒是和这片小地方很相配的卑贱魔法师啊。不过啊,说是方便倒也是方便了我们。虽说是卑贱,但也不知道躲在工房里的魔法师会弄出什么花样」
  肩头微微一颤。
  没有错。
  魔法师或多或少,就是靠灵脉生存的。为了活用这片灵脉,第一所需的东西就是工房。也就是说,那对魔法师而言可以称之为城堡,或壁垒。舍弃那,就意味着他们丧失了对〈银之骑士团〉而言一个很大的不安因素。
  康,康地,老人突着手杖。
  在那之后,

  「……减弱酒店的结界」

  他说道。
  「哈?」
  「他们想主动出击是吧?那么,就让他们顺利发现我们的据点。时间有限,他们是不可能找不到我们的据点的。现在,他们在边销声匿迹边全力使用搜索魔法吧。那么,我们只要对那搜索魔法,采取逆向探知就好」
  「…………」
  克洛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迅速的思维,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骑士才有的。
  逆向探知,说起来很有警察的感觉,但在魔法世界并不稀奇。
  用于对付魔法的,魔法。
  〈银之骑士团〉,是很擅长那种技巧的结社。
  原本,他们就跟消灭恶魔的唯一神信仰密切相关,那项技术比起魔法本身的专研,会更偏向于如何对付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最近〈银之骑士团〉的影响力有所降低,很大原因是在现代魔法师本身地位低下,对付魔法的价值大打折扣所导致的。
  但是,如果是魔法决斗,就另当别论了。
  那种对抗魔法的能力,会化为可靠的〈力量〉。
  「游击战能打出效果,只是在无时间限制的情况下。更何况,仅仅三天,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无伤大碍」
  那三天也已经结束了一天。
  老人说的不错,对〈银之骑士团〉中从士以上级别的人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总而言之,那意味着夜袭等突然袭击的效果,也会被削弱至最低。
  游击战的意义,基本上荡然无存。
  「……咕,咕咕咕」
  老人坐在椅子上支着手杖,敲了数次地板。
  看起来十分高级的地毯,都被手杖的尖端削去了一些。
  「把本应用于结界的人数,抽取六层去警卫内侧和进行逆向探知术式。当然,也不可松懈我方主动搜索的术式。要不了多久,老鼠应该就会露出尾巴了」
  热拉尔的笑容,缓慢地加深了嘴角。
  「届时……为了让他们为自己的不知深浅和罪不可赦的行为而后悔,我们就尽可能谨慎地绞杀掉他们吧」

*

  『——多半,热拉尔先生,应该会认为我们会采取游击战』

  时间,倒退一会儿。
  在铺开的地图前,伊庭树那么说道。
  『那是自然。因为是我们,主动提出的决斗嘛。说是修道骑士——倒不如说是以魔法师的常识来看,如果我们不在这个事务所,他们应该会觉得,〈阿斯托拉尔〉会不会那样攻过来呢』
  『哈?如果不在这个事务所……是什么意思?』
  『那个,就是字面的意思来的?』
  『…………』
  奥尔德宾,在眨了一会儿眼后,呆呆地开口道。
  『……那么,你打算舍弃这间事务所啊!』
  『嗯』
  『你、你这家伙!』
  对着满不在乎点点头的树,亚麻色头发的魔法师少年从帽子上面挠着头发说道。
  『你,明白这间房子的意义吗!这可是魔法师工房啊!虽然要表扬那边那只猫咪我很不爽,但黑泽尔·安布勒所留下的结界可是有着我也无法超越的级别。只要有这个强度,就能跟一些厉害的家伙抗衡。的确,美贯和拉碧丝的魔法还不怎么样,但在这个地方的话,还是蛮有胜算的——』
  『不过,有被打破过吧』
  树回答道。
  他静静地,看了一眼树的方向。
  『两年前,跟尤戴克斯先生对抗时,这个房子的结界就被整个打破了哦。那时,要不是有猫屋敷先生在,也许我们一击就被击败了。〈银之骑士团〉不能同样办到吗?』
  『那是因为,尤戴克斯·特罗迪比较特别……』
  『……并没什么特别的』
  插嘴的,是翼猫。
  迷迷糊糊关注着会议的猫咪,一边轻飘飘地动着翅膀,一边肯定树的话语。
  『跟骑士团对抗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很团结,还持有把那份力量提高好几倍的魔法特性。热拉尔·德·莫莱又是位有着统帅那些团员的优秀才能的总长。的确,这个工房的结界是我施加的,也自认为灵力守护也很了不起,但能不能扛得住就得看热拉尔能集结到多少人了』
  『…………』
  奥尔德宾,咬了咬嘴唇。
  他把视线,移回了树的方向。
  『那你,是认为,对方能聚集起那么多的人是吧?』
  『这个啊,倒是有做过调查』
  树把手伸进西装里面说道。
  『这个』
  递出来的,是个手机。
  在那液晶画面上,映照出一条邮件。
  美贯,哇地喊着探出身子。
  『社长哥哥,这个是——』
  『嗯,我让别人从外围进行了调查。虽然有点违反规则,但就消息本身而言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那么,从这封邮件来看……总之,对方结社好像集结了数十人的魔法师』
  『什——』
  奥尔德宾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
  『在这种极东之地竟然集结到了这么多人……那些家伙,使用了什么手段啊』
  『这些人好像一开始,不是用于魔法决斗的。多半,是想在发表合作业务的时候装装门面什么的吧』
  树苦笑了下,挠挠面颊。
  反过来看,〈银之骑士团〉这般认真地想友好合作,却惨遭背叛的骑士总长,应该是怒发冲冠吧。尤其是这次的情况,做出背叛行为的明显是树他们。
  『果然……固守好像很不易的样子?』
  『如果那情报属实是没错啦。不过,要怎么办?如果他们有那么多人,就更不应该进攻对方的基地了吧?既然那边那只猫咪不想动手,〈阿斯托拉尔〉就只有这里的五人——』
  『不,所以』
  树看似为难地,补充道。

  『——我,我想攻入〈银之骑士团〉』

  听到对此发言,除了翼猫之外所有人都僵硬了。
  『树、树君,那样子要怎么办才能打赢呢!?』
  『社长哥哥!?老师也有说过,躲避球也是不进攻无法获胜的喔!』
  『…………』
  黑羽和美贯一同逼问少年,拉碧丝则是面无表情地交替注视着树和大家。
  然后,奥尔德宾第一个察觉到了。
  『……你是那个,意思啊』
  他捂着嘴,喃喃道。
  『明、明白了吗?』
  『算是吧』
  魔法师少年,一脸苦涩地回答道。
  自己被骗这件事是蛮气人的,但他一脸,看似有点开心。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后,
  『不过,热拉尔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吗?剩下两天的时间算是蛮长的?足够他察觉到怪异并深思了』
  『我觉得他会察觉到的』
  轻而易举地,树也做出回答。
  『不过,我认为就算他察觉到了,热拉尔先生也是束手无策。——所以啊,这并不是拼智慧。再说如果拼智慧,我怎么可能比热拉尔先生厉害嘛』
  少年,微微苦笑似的。
  伊庭树不可思议地一脸痛苦的侧脸,抚摸了下地图。

  『这一个啊。我们能不能相信对方,还是对方能不能相信我们。多半,胜负就是这样』

3

  第二天,结束了。

  老人的预料落空——他知道预料落空,是在过了一整天后。
  恐怕一天都没有动。
  他是那么预见的。
  如果说要行动,则是最后一天,第三天。
  但是,就算到了那天中午,也没有发现〈阿斯托拉尔〉。
  不。
  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那一点。
  「就连探索魔法……都没发现一点痕迹?」
  部下的报告,是那样子的。
  唯独这个,热拉尔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场魔法决斗的焦点在双方的首领,双方自然都会使用探索魔法。〈银之骑士团〉使用的逆向探知魔法失败不失败暂且不论,但根本连探索都不探索一下也太不正常了。
  「…………」
  老人无言地,把手杖渗入毛毯。
  咣咣地,咯吱咯吱地,表达着主人的意志,手杖几乎搓破了毛毯。在手杖上雕刻有猎犬,使得那一印象更为明显了。
  「……热拉尔大人」
  在旁边候命的克洛艾,看着他那阴森森的样子想插个嘴的,但老人却没有在听的样子。
  老人只是一味地,埋头于自己的思考中。
  「……主动提出魔法决斗,却逃跑了……这算什么?」
  热拉尔思考着。
  他回转着那衰老的脑细胞,把〈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两者的得失一一比较。
  那相当于,从无数的模块中,完成一幅七巧板一般的行为。
  不限定于只把能够完成的模块聚集到一起。
  就算聚集齐了,模块也有可能会崩溃。
  一一鉴证模块,试着填补上,就算可以填补上,如果下一块模块不填补上再一次反思——尽管如此,老人却执着地反复着这种看似疯狂的行为。
  (……魔法决斗……〈阿斯托拉尔〉……〈银之骑士团〉……〈协会〉……伊庭树……〈螺旋之蛇〉……)
  思考。
  思考。
  思考。
  思索,冥想,冥思。
  从至今为止积累的经验中参照数个模式,尽可能地反复精密鉴证。看过无数次的部件,每次改变组合,都会如日本的折纸一般编织出丰富多彩的形状。
  ——不一会儿。
  一个结论,浮出水面。
  接着,额头上展露出看似裂开的皱纹,老人不禁站起身来。
  「热拉尔大人!?」
  克洛艾的声音也远离而去,
  「难道、说……」
  老人感慨道。
  作为骑士,那是个光是想到就令人惊悚的结论。
  「怎么了,热拉尔大人」
  对着再次提问的克洛艾,老人竖起摊开的手制止。
  「如果是你,会怎么想?」
  「哈?」
  「如果是你……会认为会有一旦开始的魔法决斗除了胜利和败北以外的结果吗?」
  「那个……当然,没想过」
  尽管被气势压倒,但克洛艾却清晰地说道。
  所谓决斗,就是那样的东西。
  在开始的时候,双方的价值和荣耀就会刀剑相向。就算个人上对对方有些好感,但决斗一旦开始,就不可能收刀。
  因此,其结果,通常是一方的胜利和一方的败北。
  「对了。如果是我们会那么想吧。但是,那些家伙……」
  从老人的嘴中,吐出了激烈的咯吱声。
  这次的魔法决斗,有限定时间。
  三天。
  然后,这三天结束的时候,并且没有明说“哪一方都没有胜利的时候”会怎么样。
  也就是说,不分胜负。
  也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难以预料的这个情况,配上〈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蕴含着惊人的意义。
  说是第二代却仅有十余年历史的〈阿斯托拉尔〉,和〈协会〉中有着自豪历史的〈银之骑士团〉,在魔法决斗中无法决出胜负——这种难以认同的结果。
  (那就是……目的吗……)
  热拉尔的精神,如同在被愤怒煎熬着一般。
  对最近在魔法世界中愈发有名的〈阿斯托拉尔〉,要增加些其最为不足的东西,则是名誉和业绩吧。结社就知名度而言已足够高了,从跟〈螺旋之蛇〉的战斗中获得的明确胜利,至少不难推测出那家结社的实力。
  但是,如果是跟〈银之骑士团〉对战,情况又会如何呢。
  如果结果是跟在〈协会〉中也算名镇四海的〈银之骑士团〉打成不分伯仲——那对〈阿斯托拉尔〉而言,也将会是不错的业绩。今后,不论与什么结社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接触,也不会被人看得太扁。
  如果说一开始,那就是那家结社的目的,那所有的行动就都说得通了。
  以胜负来评断一切,西洋魔法中缺乏思量的观点。
  「……开……开始什么玩笑!」
  怒号和——不祥的声音,充斥房间。
  热拉尔打出的拳头,打坏了椅子的扶手。
  年过七旬的老人的拳头,打碎了结实的木质扶手,在微微流血。热拉尔穿着的披风的一角被弄脏,金丝都被可惜地染脏了。
  「热拉尔大人……」
  「克洛艾,立刻命令所有团员」
  可能是因为愤怒超越了顶点吧,热拉尔以沉着到异样的声音,说道。
  「这里的结界不用防守了。动员全员搜寻〈阿斯托拉尔〉。不论任何手段,方式。必要的钱财随便用。范围是那蛮族可能会逃去的地方——所有的地方!」
  真的是,如狮子的咆哮一般,他那么喊道。
  比克洛艾还快,站在房间入口处的从士听到那命令后,立刻跑了出去。骑士总长的话传达给所有人,可能只用了几分钟。
  在那之后,热拉尔自己也站起身来,以焦急的步伐走向房间外面。
  「跟我来,克洛艾」
  「您,有何打算」
  对着无法完全明晰老人愤怒而做出询问的克洛艾,热拉尔咬紧臼齿。
  「全力把藏匿起来的老鼠赶出来。但是,也必须想一下,要是那样也找不到他们时的情况」
  老人看似懊恼地,厌恶说道。
  最糟,也不能使〈银之骑士团〉之名被毁的手段。
  为了守护自己的结社的,工作。
  「〈阿斯托拉尔〉的工房被他们舍弃了是吧?那么,作为他们胡来的代价,我们就先接管那吧」
  老人低沉地,宣言道。

*

  夕阳,已经西下。
  在北边的山头刚残留下绯色,夜色已接近夜晚。两天前的温暖如虚假一般,现在空气中充斥着寒冷。
  黄昏。
  他是谁(译者注:和黄昏同音不同字,据说黄昏时刻,人的面部不易看清,于是便有“他是谁”,以后便以此借代黄昏)。
  因人和场地不同,也可以称之为他是谁的时间。
  新人影的出现,就是在这种时候。
  热拉尔·得·莫莱带领着克洛艾和双胞胎骑士,此外还有四位骑士,仰望着〈阿斯托拉尔〉的洋馆。
  「就这……是吧」
  他缓慢地环顾四周。
  明明是块被夹在大楼和大楼之间的土地,却不可思议地毫无一丝闭塞感。如果不是靠魔法,那就是靠建筑技巧或设计心理所带来的奇妙效果吧。
  「没有魔法陷阱……啊。真的像是慌慌张张逃跑似的」
  「那么——」
  双胞胎骑士中的一人问道。
  「啊啊,将此处染上我们的意志吧」
  热拉尔,斩钉截铁放话道。
  那就是,老人所想到手段。
  规定日期前怎么都找不到〈阿斯托拉尔〉时的,退而求其次的目标。
  工房,对魔法师而言就是城堡。
  这个,不是纯粹的魔法问题,而是象征性的意义。
  被其他结社控制了工房,对魔法结社而言是最为严重的耻辱,对支配的结社而言也是明显的优势证据。
  因此——就算在魔法决斗中不分胜负,届时只要能够控制住对方的工房,就能保住最低限的面子。当然,尽管如此也无法避免在〈协会〉集会时被羞耻一番,但这是热拉尔所想到的,应该可以避免最不利污名的办法了。
  回应于老人的宣言,他率领的四个人,慌慌张张地开始准备咒物。
  形状,主要是十字架和剑一类的东西。
  总之,用这里的咒力,把工房的咒力染上〈银之骑士团〉自己的色彩,就是此行的目的。
  就像两周前那样,树所进行的净化灵地的,相反行为。
  咒力一旦染上了一种色彩,就会带有某种『习性』。那种『习性』正是用于稳定魔法精度和现象的,通常都是值得欢迎的,但热拉尔他们却打算再次矫正这种『习性』。
  这次的情况,不是树所使用的巧妙技术。
  而是以压倒性的咒力,进行冲刷。
  既非灵地的整顿亦非净化,而只是标榜自己的权威,单方面地以『力量』染色。
  「所幸,相比一般工房,灵地的『习性』貌似很少。这样的话,压制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因为原本,就是东拼西凑的魔法结社啊。没有能施加那样『习性』级别的魔法师吧」
  以古旧的透镜和齿轮组合而成的器具,调查灵地波长的正骑士说道。
  这四位正骑士,是为仪式所特意带来的。
  是从〈银之骑士团〉中,严格挑选出擅长灵地调查并带来的。如果是他们所言,则只用花数个小时,就能控制这个规模的工房了吧。
  (……树少爷……请别恨我们)
  克洛艾在内心中辩解道。
  现在正在进行结社间的魔法决斗,既然舍弃了工房,这是理所当然的措施。对方没有打出什么像样的对决招数,而是阴险地潜伏了起来的话,就更不会有什么人会指责热拉尔的手段了。
  尽管如此,乘对方不在之际想要控制灵地的小偷般行为,让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很不舒服。
  「……开始吧」
  沉重地,热拉尔宣言道。
  四位正骑士,做出回应。
  精准四散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喊道。双胞胎骑士拉结尔和沙利叶,克洛艾和热拉尔,在其中心。

  「好叫世界得知你的道路,万国得知你的救恩(exsurgat Deus et dissipentur inimici eius et fugiant qui oderunt eum a facie eius)」(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2)

  「神啊,愿列帮称赞你,愿万民都称赞你(sicut deficit fumus deficiant sicut tabescit cera a facie ignis pereant impii a facie Dei)」(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3)

  「愿万国都欢乐欢呼,因为你必按公正审判万民,引导世上的万国。(细拉)(iusti autem laetentur exultent in conspectu Dei et gaudeant in laetitia)」(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4)

  「神啊,愿列帮称赞你,愿万民都称赞你(cantate Deo canite nomini eius praeparate viam ascendenti per deserta in Domino nomen eius et exultate coram eo)」(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5)

  歌声,开始了。
  提高声调,连绵不断,互相交织。
  齐唱。
  〈银之骑士团〉引以为傲的仪式魔法。
  庄严地,宏亮歌颂的圣歌,蕴含着把这片土地化为自己所属的强烈意志。
  ——但是。
  那四个人,突然像是被高压电流洗刷过似的,纷纷倒地。
  「————!」
  克洛艾,睁大着眼睛。
  接着,从俯视洋馆的大楼缝隙间,浮现个新的人影,
  「啊~啊」
  耸耸肩说道。
  「您,是!」
  面对眨眼间转过身去,拔出剑的克洛艾,那瘦小的人影举起手歪着嘴唇。
  「别误会了。现在,别对我们任何人动手。要是,你胡乱动手……小心灵脉生气」
  「你说……灵脉」
  热拉尔,也缓慢地转过身来。
  「我家社长,可是深受这里的龙喜爱的。你们专门来灵穴中的工房找茬的话,我们会对咒力动些什么手脚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昏迷的人不是你,倒是有些可惜」
  所谓的龙,指的是灵脉的隐语。
  但是,他不明白受龙喜爱是什么意思。本来,灵脉就很少具有意志。只流传有一些传说,说极少一部分魔法具有假象性人格。
  (是指被咒波干涉……阴了一类的事?)
  克洛艾仍旧一头雾水,那么判断后,盯着人影。
  在那里,〈阿斯托拉尔〉符文魔法课正社员奥尔德宾·葛劳兹,浮现出个无敌的笑容站立着。
  不。
  并不只有少年魔法师。
  在其头顶上,有半透明灵体,巫女装少女也出现在背后。
  「真的,来了呢……」
  「社长哥哥……真是神算呢」
  黑羽和美贯眼睛睁得圆圆的,此外在她们旁边西装少年挠着脸颊。
  树行了一礼,说道。
  「两天不见了呢,〈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
  「之前……你都在哪?」
  老人的声音中,比起惊讶,更多是其他的什么感情色彩。
  在哪里,他想确认清楚。
  同样,做出回答的树的样子,也飘散着与其相似的气息。
  「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虽然〈银之骑士团〉的魔法不擅长占卜,可也不会低能到看漏在同一市内的已知人物。你用了什么花招?」
  听到老人的提问,树一脸说不清的样子。
  又像害羞,又像为难——最近,这位少年经常露出这种表情。
  「那个……是对处于同一市内,进行的占卜吗?」
  「什么?」
  「所谓魔法,基本上都无法超越术者的想象吧。不论多么强大的魔法,在占卜地点的时候,应该都会是在这布留部市的范围内进行想象。不过,我们是在同样的布留部市,却远远超乎想象的的地方」
  「……什么意思?」
  面对回问的老人,树嗖地指向天空。
  「一直……都在这片天空中」
  「不可能!」
  呐喊的不是老人,而是在旁边的双胞胎骑士。
  不是拉结尔,就是沙利叶。
  「失去你们的行踪已经四十个小时了!即便是擅长飞翔天空的魔女术术者,也没那么多的咒力。你该不会想说是那里那个幽灵一直以骚灵现象把你们举起来的吧」
  接着,
  「用,这个」
  〈阿斯托拉尔〉一方的最后一人——拉碧丝,在树的身边举起手说道。
  在深红头发炼金术师的周围,水母般的半灵体漂浮着。
  人工精灵(Elementary)。
  如名所示,炼金术所制造出来的人造的精灵。
  过去淹没这〈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事物,要是没有特别命令就会在存在时限内轻飘飘地浮游着。拉碧丝接受了树的指令,提高了这些人工精灵实体化的程度。
  也就是说,
  「大家,都乘坐在这人工精灵上」
  拉碧丝的话语,变成了可能。
  就结果而言,〈阿斯托拉尔〉一群人在高空中一直等候这一点化为了可能。
  当然,在那样的高空中是无法御寒的,就必须另外携带防寒用的装备和粮食,但靠着原本在事务所中的存量就足以应对了。
  「…………」
  可能是没有想过那种投机取巧的方法吧,双胞胎骑士哑口无言。
  乘坐人工精灵的手段暂且不谈,用于摆脱探查魔法,术者移动到布留部市中难以想象的高空中的想法,就已经超乎想像了。
  在与〈银之骑士团〉截然不同的层次上,这名少年加深了他们对魔法的理解。
  然后,

  「咕」

  吐露了个笑声。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声音,很嘶哑。
  是热拉尔·德·莫莱。
  老骑士,看似好笑地按住皱纹很深的脸,仰天大笑。
  「原来如此。天空啊。一整天都躲在天空中去了啊。所以才找不到人啊」
  感觉不是在愤怒。
  感觉不是在感慨。
  老人只是,以纯粹佩服的表情,询问道。
  「呐啊。魔法决斗中条件的破绽,也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所有的一切……并没有都作为计划考虑过。不过,若是事先在条件中制造破绽的话,我想您会不会就此接受决斗呢」
  少年看起来非常抱歉地回答道。
  如果问他是不是计划到了那些,回答是肯定的。
  树,并没有专门限定这场魔法决斗的人数。
  所以,可以轻易预料到〈银之骑士团〉,会集结旗下团员的事情。既然那般地,伤害到了他身为骑士的荣耀,他会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反过来看,如果限制住那一点,魔法决斗也就不易成立了吧。
  尽管对突然提出的魔法决斗有些愤怒,但就是想到了那条件中有破绽,热拉尔才会接受这场决斗的。
  如果弄错了——就算魔法决斗本身被接受了,也一定会有其他条件,使得〈银之骑士团〉处于有利位置。因为树,没有能拿那一点怎么样的交涉力。
  「这样啊」
  老人眯细着眼。
  「“我们”,会到这里来你也预想到了吗?」
  「是的」
  树点点头。
  「如果是三天的时限,我想最后您一定会来〈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比起不分胜负的结果,选择拿下工房,保住最低限的面子——我认为您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啊」
  再一次,老骑士说道。
  在那之后,他这般继续道。
  「你……把神圣的魔法决斗,当成儿戏了啊……」
  「…………」
  树,没有回答。
  他明白。
  自己所做的事,就是那一回事。
  连魔法师也不是的自己,踏入魔法师领域,只会意味着否定他们的价值观而已。
  就算没有杀害对方,事实上也是否定了对方很重要的什么东西。
  热拉尔,以粗鲁的口气歪着嘴。
  「想笑吗?嘲笑轻率中了你奸计的我」
  「不」
  树摇摇头说道。
  「我认为热拉尔先生,基本都会全知道,我刚才所说的可能性」
  「…………」
  「不过,我们也有可能一直逃避到最后,而且可能性也很高。所以,您有必要兵分两路」
  「…………」
  热拉尔,无法回答。
  因为这一点,树也说得没错。
  因为会把克洛艾和双胞胎骑士带来这里,是因为热拉尔把〈阿斯托拉尔〉会设伏于此的可能性,也计算进去了。
  但是。
  同时,对树他们一直逃避这一点,热拉尔执著地熟视无睹着。
  「我相信,您的,那份心思慎密」
  树说道。
  「是说无法完全舍弃两者的可能性……是吧?」
  「是的。然后,还有一点。我相信,您无法完全信任我们」
  「什么?」
  树从正面注视着,皱着眉的热拉尔。
  「虽然魔法决斗看上去像是前时代的行为,但实际上,要想让这种规则成立靠的是互相的信赖关系」
  树缓缓地走向洋馆的外庭。
  现在的热拉尔知道,在这个地方,进行过数次的魔法战斗。
  他不得不改变认知,眼前的少年,在如此之多的战斗中摸爬滚打——年纪轻轻却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当然,应该是从正面进行碰撞的。当然,应该是比拼魔法本领的。——像那样以信赖对方为前提。那么这次,〈银之骑士团〉相信过〈阿斯托拉尔〉了吗?」
  「…………」
  热拉尔沉默了。
  那份沉默传达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会儿老人开口道。
  「原来如此……啊」
  热拉尔明白了,那个问题的意义。
  就那种意义而言,热拉尔如果把对方作为对等的对手而信赖——至少,划分给搜索的人数,和在这个地方的人数比率就会发生变化吧。就算以数十人来压制此处,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我不相信你们……我才以这点人来这工房。你想说,就是因为我不相信你们,我才会落到这副田地的是吧。藏匿得那么漂亮,还敢大言不惭,喂」
  热拉尔笑了
  充满人性的笑声。
  虽然是一丁点,但笑声听上去却是跟刚才不同。
  (热拉尔大人?)
  没有理睬一瞬间扫了一眼的克洛艾,老骑士轻轻地扬扬下巴。
  「但是,你明白的吧?」
  「是的,这样以来,就只是条件回到对等了而已」
  树,承认道。

  〈阿斯托拉尔〉有,黑羽真奈美、葛城美贯、拉碧丝、奥尔德宾,以及伊庭树。
  〈银之骑士团〉有,克洛艾、拉结尔、沙利叶,以及热拉尔·德·莫莱。

  五人对四人,考虑到每个人的年龄和熟练度,这个程度的人数差距不算什么问题。
  更何况,〈银之骑士团〉不就是创始魔法决斗的结社吗。
  「好的。……那么,我就以蛮力来打破那份信赖好了」
  老骑士,嗖地伸出手。
  双胞胎骑士中一位注意到那一行为,开始准备。
  从倒下的骑士们运来的货物中,递出一把剑。
  这是把尽管造型朴素,刀鞘上却很有威压感的雕金的剑。
  「我再一次,自报下姓名吧」
  他握着那把剑,平静地喃喃道。

  「我是〈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一把老骨头了,不吝赐教」

  说话同时,老骑士的剑就被拔了出来,那锋利的刀刃暴露于夜间的空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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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5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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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魔法师的决斗

1

  夕阳落山后,空中绯色褪去的速度快得惊人。
  仿佛夜晚在高声宣言,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时间了。就连剑拔弩张的空气,也随着夜晚的降临而增添了几分柔和。
  夜晚的,时间。
  如果称之为魔法之夜,现在就是那样子。
  庞大的咒力卷起漩涡,翻搅着夜空下的大气。奔腾的咒力如狂马一般,在两阵营之间火星四射地对抗着,仿佛眼看就要破裂了似的。
  在对峙的魔法结社,有两家。
  拔刀的热拉尔和克洛艾一行——〈银之骑士团〉。
  伊庭树所率领的——〈阿斯托拉尔〉。
  事务所的外庭,虽然不能说是随便他们怎么打怎么闹,但最低限的必要宽敞度还是有的。原本就是魔法师的工房,也施加了防止闲人靠近的一类魔法。那些魔法已经启动,只要不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乱子,引起麻烦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结果,变成这样了啊」
  那么说道的,是克洛艾。
  在有些远的位置,树回答道。
  「姑且,我收到了报告,现在克洛艾小姐也回到了〈银之骑士团〉了吧」
  「是的。〈协会〉的极东支部应该会调遣合适人员来当裁判的。这场魔法决斗结束之后再取得联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谢。那么,就那样做好了」
  莫名地,没有什么险恶的气息。
  明明是两个阵营,接下来要展开殊死搏斗了,但在两人之间流淌着的,却是有些清冽的自然气息。
  「感觉很不可思议」
  克洛艾的声音,也很沉着。
  取出插进跟之前一样的纯白竹刀袋里的剑,少女边拔剑边说道。
  「跟你过招,我还以为会更不舒服些的」
  「……不,我心情就不怎么好」
  「当然了。再说,您应该更胆怯些的。做了那么多违规的事还这么堂堂正正的,我也很为难」
  「也、也许吧」
  面对被狠盯着,愈发缩成一团的树,克洛艾叹了一口气。
  「我也越来越,习惯你那种个性了。一想到是不得不去习惯,我就有点怕」
  可能是对少女骑士的话有所感吧,在树的背后几位社员议论纷纷。
  「……树君」
  「……社长哥哥」
  「…………」
视线也很严厉地,刺着着脊背。
  尽管拉碧丝没有说话,但看向树的视线也具有同样——甚至更高的压迫感。
  「不,那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含含糊糊的树,难以把握情况的双胞胎骑士面面相觑。
  骑士总长淡淡一笑,但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再继续唠唠叨叨,难得的气势都要被打消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社长”」
  沉默的奥尔德宾,催促道。
  「嗯」
  少年,也点点头。
  树嗖地把右手,摸向右眼。
  那指尖在温柔地抚摸了自己的眼睛后,隐形眼镜就被取了下来,握在手掌中。尤戴克斯制作的——以曾今的冯·库鲁达的“那个”为模型的隐形眼镜。
  在处理好镜片后,他下定决心似的覆盖住右眼。
  「……随时,都行」
  从少年的指缝间,从他的右眼,缓缓地渗出红色。
  那就是,开始的信号。

2

  魔法决斗——。
  此前,树也经历过好几次。
  不论是一对一的魔法决斗还是团队魔法决斗,他早已是身经百战。活在现代的魔法师,很少有人会比树经历的魔法决斗还多吧。

  ——但是。

  〈银之骑士团〉的行为,超越了树的想象。
  红色的认知。
  伴随着妖精眼的发动,热拉尔踏稳步伐。
  身缠难以想象是属于老人的猛烈咒力,那踏步如猛牛一般。最大限度地活用剑的重量,把挥落的能量和前进的向量集合在一起的体重移动。老骑士的身体化为横扫大地的雷电。
  如光是如此,还是能应付一下的。
  但是,热拉尔的目标不是树。
  一步穿过树的侧面,老骑士猛撞向旁边奥尔德宾。
  少年瘦小的身体被惊人的向量所击飞。只有树的红色眼睛视见了,如同电影一般水平飞出去的奥尔德宾,背皮和外庭的栅栏发生激烈碰撞。
  「奥尔、德君——」
  先于树的话语,
  「克洛艾!沙利叶!拉结尔!」
  热拉尔大喊道。
  刹那间,并非大脑而是身体做出了反应,克洛艾和双胞胎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开行动。
  如果树还有曾经的妖精眼,也许能应付一下。
  如果是在被〈螺旋之蛇〉取走红色种子的以前,树可以操纵〈阿斯托拉尔〉的社员如同自己的手足一般。
  现在,就差得远了。
  如同在嘲笑,以前的能力不过是造化弄人的恩宠而已,少年无能为力,也无法精准操纵社员们。
  (…………!)
  在一毫秒的世界中,银色滑入视野。
  顺从刚才热拉尔命令的人。
  「您的对手,是我」
  克洛艾阻挡住了,想奔跑向奥尔德宾的树。

*

  想去救奥尔德宾的,不仅仅是树。
  比美贯和拉碧丝还要快一步,黑羽就凝聚起意志。
  只需念想即可发动的骚灵现象,毫无疑问有着最快的术式速度。如果是那少女的骚灵现象,应该是可以先于奥尔德宾猛撞向栅栏之前就救下他的。
  但是,没有实现。
  伴随着少女开始集中意念,银色剑刃就挥舞而来,咒力被打散了。
  黑羽的骚灵现象,被压制住了。
  少女操纵的骚灵现象,因为基本都是原封不动地操纵咒力,所以据说很容易被解开。
  但是,被如此强硬地打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诶……!」
  「让一下!」
  「……碍事」
  如同庇护大吃一惊的少女一般,美贯和拉碧丝挺身而出。
  然后,在她们眼前,
  「你们」
  「就由我们来奉陪吧」
  双胞胎骑士化为一体,牵制着美贯和拉碧丝——和空中的黑羽。
  「冒犯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拔剑就砍,剑从两人猛击向少女们。
  虽说是剑背,也有着能打断几根骨头的威力和速度。双胞胎骑士的眼神中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
  几乎,与此同时,

  「封印术式四号、六号、八号至十二号顺序开封!关键词——守护我的是硫磺、水银和盐。第一素材以卵制成烧瓶外壳!」

  拉碧丝洁白的手指,放出几个试管。

*

  奥尔德宾感觉到,热流在背后乱窜。
  「卡、哈……!」
  胃液都逆流了。
  头脑中的某处判断,即便如此也无伤大碍。奥尔德宾的肉体被咒力所强化过,这点程度还不至于造成重伤。他憎恨施加秘术在自己身上的吸血鬼,甚至还想杀掉她——但此刻倒是想感谢一番。
  问题是——
  「好好看这里啊,你。」
  他被立刻逼上来的热拉尔,用剑直指着。
  (……糟透、了!)
  只是走神了一下,一瞬间又被恰好跟树他们割断。
  奥尔德宾已经认识到,局势是树对克洛艾,美贯她们对双胞胎骑士。
  自己要击破这热拉尔,可谓是难于登天吧。
  (……快些,适应下来)
  少年感觉到,冷汗沿脸颊流着。
  集团战,他不是第一次了。
  在以前跟葛城家起争执的时候,还有跟〈螺旋之蛇〉的数次战斗也是, 都有几个魔法师介入过。尤戴克斯和拉碧丝则操纵着大量的人工精灵,数量上占上风。
  但是,那“只不过是混战而已”。
  葛城家,虽说是个优秀的魔法集团,但毕竟不是专攻战斗的。
  〈螺旋之蛇〉,尽管各个魔法师都很强大,但没有经历过什么集团战的训练吧。而尤戴克斯的情况,他又没有在战术上的灵活地操纵人工精灵。
  现在对战的〈银之骑士团〉——对〈阿斯托拉尔〉而言是初次遇到的,以集团战为老本行的魔法结社。
  「是叫奥尔德宾君,是吧」
  热拉尔说道。
  「我听说你,是〈阿斯托拉尔〉中拥有最大攻击力的魔法师,但是不是弄错了啊」
  「…………」
  (而且……竟然还研究过我们)
  奥尔德宾没有回答,握紧拳头。
  现在的〈阿斯托拉尔〉,相比以前的成员组成,有很多问题。
  穗波和猫屋敷不在的空缺,是拉碧丝的加入和全员能力提高所填补不了的。
  其中一点,就是热拉尔刚才说的攻击力。
  就算只纯粹地考虑的魔力强度,美贯的神道和拉碧丝的炼金术也并不擅长那一领域。要说四阶梯以上的魔力强度,就只有奥尔德宾的魔法了。只要压制住这一点,就没有魔法师能击破〈银之骑士团〉——热拉尔的判断毫无差错。
  更何况,老骑士握着的那把剑。
  每次看见被悠然握着的那把剑,背后就火辣火辣的。
  那个很难搞——直觉在述说着。
  不,不仅仅是直觉。
  他明白。
  “那是,相生相克”。
  自己的存在,和老骑士的魔法水火不容。
  「怎么了?看你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热拉尔人询问道。
  那个表情,绝非友好。而像是观察小白鼠,评定实验结果一般的研究者。
  「闭嘴」
  回了一句后,热拉尔毫无忌讳地继续道。
  「听说我社的克洛艾,跟你的师傅遭遇过」
  「……你说,师傅?」
  其实,他知道根本不用回问的。
  他已经听说了,克洛艾和树战斗过的事情。那时,提及崔斯莉亚的名字之后,他就大致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个吸血鬼,对众生而言就是个灾难。
  与她的相遇,只会带来悲剧和惨剧。
  老骑士的笑容,轻轻地扭曲了。
  「如果是那个吸血鬼的徒弟,奥尔德宾君会不会拿这个很没辙呢?」
  伴随着话语,老骑士行动了。
  行云流水般,太过于自然了——跟刚才的猛撞形成对比的步伐和身体协调。与日本的剑术截然不同的,骑士战技。
  伴随着剑击,呐喊着。

  「此处无汝停留之地!(Recedite.nec stesin omni cira reione terra.)阿门!」

  不论是咏唱还是动作,都极其简短。
  这是久经沙场磨练,实战性极强的修道骑士魔法。流畅的剑形,直接化为象征十字发动魔法。
  瞬间,奥尔德宾扔出怀中的石头。

  「汝为初始!汝为指引之船舶!汝为光辉之火把!爆裂吧,KENAZ!」

  卜(译者注:如尼文图)
  其乃是,火焰的如尼文。
  放出的并非防御,而是攻击如尼文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但正是这个判断,让少年经历了生死一瞬。
  符文所引发的爆炸使老骑士的剑偏离了轨道,那把剑所缠绕着的不可见咒力也偏向了个不明的方向。
  「——!!!」
  光是感觉到那股咒力,奥尔德宾就寒毛耸立。
  明明没有正中打中,但少年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内脏呕吐般的恐惧和痛楚在肌肤内侧乱窜。
  惊悚的恶寒,如同直接被锉刀摩擦神经一般。
  在至今为止的魔法战斗,完全感受到过这般的酩酊感。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明白。
  (果然……是这样啊……!)
  刚才的,预感。
  骑士团的魔法,对判定为『异端』之人,能发挥出最大功效。
  比如说,奥尔德宾的肉体就是如此。从过去对抗一神教的的某种魔物的传承中,诞生出了奥尔德宾的身体。然后,凭借其因果,骑士魔法将之判定为『异端』。
  以信仰痛击『异端』的,“神圣魔法”。
  「果然……有一套啊」
  在爆炎的对面,浮现出老骑士的身影。
  从外观来看,基本无伤。
  信仰的强度,会直接跟魔法师的灵力加护对应成比例的吧。就算是少年的魔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打破那灵力加护。
  「那么……」
  方法,还有一个。
  相生相克决定出胜负,之前。
  被拆散的其他〈阿斯托拉尔〉社员被收拾掉,之前。
  (一口气……解决战斗!)
  奥尔德宾怒吼着。
  他的手,取下深红色大衣和帽子。
  裸露的是,不同颜色的皮肤残忍移植的痕迹。光是那个吸血鬼手下牺牲的人数——数以千计的如尼文刻画在他的背上,现在的奥尔德宾以此为傲般地,堂堂正正地顶天而立。
  如果能靠他的脊背,守护住大家,那就没有什么好羞耻的理由了。

  「变生吧!变生吧!变生吧!生成意义,啃食我身,即为符文之基石!」

  发生变化了。
  渐渐发生了变化。
  少年瘦小的身躯,眨眼间发生了变化。
  │> │ M。(译者注:三个符文的图,第1个是三角形)

  也被称为神力符文,是三个文字组合反复明灭,每一次明灭少年的嘴里都会伸长凶猛的牙齿,两手都会伸长不祥的爪子。
  人狼。
  修道骑士的魔法判定其为『异端』——魔物之极致。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狂奔。
  气势,如飓风一般。
  既是百兽中也无可胜之者。
  以脚蹬破外庭的地面,少年纵身一跃向空中。他那快速滚翻着的身体,已经达到了人类的动态视力无法认识的速度了。
  然而,老骑士却做出了反应。
  捕捉到了不可能看得见的奥尔德宾,靠的是心眼吧。
  老人高举起剑,下意识地挥舞着剑,和奥尔德宾释放出撕裂之爪几乎是在同时。

  「阿门!」
  「……去死吧!」

  呐喊和爪子和剑,斩破虚空交错着。

*

  美贯她们,好不容易才顶住。
  面对双胞胎骑士的猛攻,少女们仍存活着。
  「这个真是……」
  「……麻烦……!」
  现在,在双胞胎骑士的周围,海量的水母状半灵体聚齐起来。
  是拉碧丝所操纵的,人工精灵。
  之前扔出的试管,是用来封印这些人工精灵的。当然,虽然是用于魔法决斗中增加数量的,但却是好不容易才插入骑士的攻击中,成功地封住了他们的行动。
  但是。
  那些人工精灵,也被单方面地斩杀着。
  人工精灵本身,并非被〈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判断为『异端』的存在。所以才能避免全军覆没的情况,但结果上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我……」
  黑羽也拼命对双胞胎骑士使用着骚灵现象,但如果对方是一流的魔法师,就能轻而易举地打消这种咒力的直接介入。就算不是这样,〈银之骑士团〉也是很擅长灵力加护的结社。
  (怎么办,要怎样做……)
  急躁,会妨碍思考。
  从远处给与惯性再扔出什么东西,也打不中对象。
  继续这样下去,人工精灵不久后就会全军覆没,自己等人也会被斩杀。
  要想,避免那种命运——

  「在大水和水族以下的阴魂战兢(ecce gigantes gemunt sub aquis et qui habitant cum eis)」(译者注:出自约伯记26-5)
  「在神面前阴间显露,灭亡也不得遮掩(nudus est inferus coram illo et nullum est operimentum perditioni)」(译者注:出自约伯记26-6)

  豁然地,咒力卷了起来。
  齐唱。
  最完美的同步,骑士团的仪式魔法。
  他们想用那魔法,来一口气横扫人工精灵这道障碍吧。如果是在飞艇的战斗中见到的雷击,还是能达到目的的吧。
  「不、行……!」
  黑羽的呐喊,消散于夜晚的空气之中。

*

  「克洛艾小姐!」
  在树的面前,骑士少女——克洛艾·拉德克利摆出一动不动的架势。
  剑指下段。
  她穿着以前的披风,一身轻装倒是很有骑士的风格。那毫无破绽的架势,看上去如同不容一个蝼蚁之穴的坚固要塞一般。
  「——很可惜,不能让您过去」
  她简短地,说道。
  剑刃一转。
  几乎是以条件反射后跳退开的树,西装的下摆被那把剑刃所斩断。
  (好、快——!?)
  树,瞠目结舌。
  要不是发动了妖精眼的状态——如果不能仅比少女的行动快一丁点而看穿咒力的预兆,是无法躲避的吧。
  (这样、啊……)
  同时,他也明白了原因。
  之前夜晚的那一战,克洛艾有在犹豫。
  不是她不是认真的,而是她在犹豫。
  对自己的正确持有疑念,无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些东西束缚着少女的精神和身体。
  现在,则不同。

  「天天背负我们的重担的主,就是拯救我们的神,是应当称颂的。(细拉)(benedictus Dominus per singulos dies portabit nos Deus salutis nostrae semper)」(译者注:关于此句,比较复杂,拉丁文是出自诗篇67-20,日文是出自诗篇68-19或标68-20,而对照日文翻译过来的中文是出自诗篇68-19)

  少女咏唱起圣句,生龙活虎地挥舞着剑。
  解放了她的人,是树自身。
  单方面颠覆了被认为是对〈银之骑士团〉有力的魔法决斗,而持有对等条件这一点,消解了少女的担忧。
  她将要,找回骑士的荣耀。
  所以,她很强大。
  毫无迷茫地,现在少女英勇奋战着。
  树认为,克洛艾的这个样子,才是她遭遇那个吸血鬼之前的,少女本来的风格吧。

  「歌唱的在前头行,作乐的走在后面,中间还有击鼓的少女(praecesserunt cantores eos qui post tergum psallebant in medio puellarum tympanistriarum)」(译者注:关于此句,也比较复杂,拉丁文是出自诗篇67-26,日文是出自诗篇68-25或标68-26,而对照日文翻译过来的中文是出自诗篇68-25)

  每次咏唱,缠绕少女的咒力就会被强化,剑也愈发锐利。
  她并不是停止不动,而是在挥剑期间交织着咏唱,实战性很强的骑士团技巧。而且那也是,在之前公园一战中未见过的,少女本来的样子吗。
  (不、妙。要是,完成了、这个——)
  红色瞳孔,告诉着树那咒力的真面目。
  虽然少年在知识上并不知道其作为魔法的系统和意义,但却清晰地明白了,那将会引发什么现象。
  但是,树能办得到些什么吗。
  剑刃呼啸而来。
  「——!」
  跟步。
  支莲所传授的步伐,以一纸之隔避开了那一剑,把少年推向前去。踏出的脚直接形成用于攻击的向量,从大地到少年的膝盖,从膝盖到腰,从腰快速描绘着螺旋,传向树的手腕。
  (咕、咕——!)
  将全身的灵力注入那一击之中。
  少年学会的五行拳之一。
  崩拳。
  就在那一击释放向少女腹部的瞬间。
  「——树少爷!冒犯了!」
  “剑,挥了回来。”
  活用了少女身体特有的,强大弹性——描绘出难以置信角度的一击。
  精准地瞄准气管,以锐角急速旋转着的剑刃。已经无暇使用步法了,脸颊被割裂,少年难看地滚向大地。
  但是——少年的眼睛看见了。
  (咒力,竟然——!)

  「你们要将能力归给神,他的威荣在以色列之上,他的能力是在穹苍(date gloriam Deo super Israhel magnificentia eius et fortitudo eius in caelis)」(译者注:关于此句,也比较复杂,拉丁文是出自诗篇67-35,日文是出自诗篇68-34,而对照日文翻译过来的中文是出自诗篇68-34)

  让连联想到归燕的,二连击佯攻。
  集中咒力所发动的一击,才是克洛艾的真正攻击。
  少女的咏唱,形成了如雷一般的咒力打击。无法承受也无法回避,打中必倒的连段。

  「阿门!」

  (躲、不掉——)
  树的意识,被那咒力的冲击所带走了——

*

  ——本应,是被带走了的。
  直到那个瞬间。

*

  「汝乃暴风雨!汝乃冰雹!汝乃灾祸!啃食吧,HAGALAZ!」

  烈风猛烈卷起。
  其所到之处,大地腐朽,庭院的花儿纷纷枯落。
  漆黑的魔风。接触之物皆腐朽。想着毁灭的如尼文所产生的黑风。
  这便是,N。(译者注:符文图,尽量接近了)
  克洛艾的剑,千钧一发地翻转着那溃烂之风,凭借排除『异端』的神圣审判而对抗着。
  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树,拼命跳跃后退来保持距离。
  少年咳咳地,猛咳着,
  「……好慢、啊」
  「别啰嗦。少提要求」
  奥尔德宾,降落在那。
  身体上覆盖着不祥的兽毛,那般生厌的人狼样貌,使得树无法移开目光。
  树自然地,接受了这些。
  奥尔德宾,也坦然相对。
  他把抱着胳膊的两位少女,放落到地面。
  「还、还以为会死掉呢」
  「……头晕」
  「你们,心怀点歉意好不好」
  少年魔法师,歪着嘴唇。
  在刚才的一瞬间,摆脱了热拉尔的奥尔德宾,带走美贯和拉碧丝,以符文N,救树于狂攻而来的剑下。
  当然,那一代价也不小。
  「……受伤了吗?」
  「有点重。好像刚才起腰部以下就结冰了。果然那术式不怎么适合我啊」
  这是他从胶着状态中,摆脱热拉尔的结果。
  老骑士以心眼境界而挥舞着的剑,足以在高速战斗中捕捉到奥尔德宾。而且,那把剑貌似还能妨碍人狼化所带来的再生能力,丝毫不见血有止流的样子。
  「还能动吗?」
  「还能动五分三十秒。之后就无法保证了」
  「我懂了」
  树那么说道,仰望天空。
  「黑羽,你也没事吧?」
  「唔、嗯」
  黑羽,配合着奥尔德宾之前的突击,摆脱了双胞胎骑士。
  虽说是灵体,要是被〈银之骑士团〉的剑砍中了可会是致命伤的,实际上少女的脸色是一片惨白。
  尽管如此,眼神中散发着,绝不会临阵脱逃的强烈决心。
  「谢谢」
  树说道。
  在那之后,树转过身去。
  不知什么时候,骑士总长热拉尔,站在了克洛艾的旁边。
  「——仆从很厉害嘛。刚才的一击,要不是他走神了,就是我被干掉了」
  老骑士,轻轻拍拍脖子。
  他的脖子,被鲜红的血液略微染湿。差点就被打中动脉了吧。这也不能算,可以说是轻伤的身体了。老人戴着的斗篷,现在也在缓慢着扩展着鲜红的领土。
  相对的,
  「那情况下,除了奥尔特君以外所有人就都会被干掉了」
  树,轻描淡写地说道。
  少年的妖精眼,从战场上看破了那个情况。奥尔德宾看似突然的介入,是别无选择的行为。
  「那么,要现在再做了结吗?」
  「是的」
  对着点点头的少年,热拉尔抚摸了下胡须。
  「但是,你懂的吧。你的结社和〈银之骑士团〉,实力上是我们占上风。说是相生相克……不为过吧」
  「……老实说,我原以为,我们会输的」
  「哦」
  热拉尔,闭起一只眼。
  双胞胎骑士,贴在他后面。
  他们也加强了阵型,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战斗才刚开始——倒也说不上。事实证明〈银之骑士团〉的战斗力远超〈阿斯托拉尔〉。刚才的揭幕战,是凭借着奥尔德宾的机智而平分秋色,但也无法填补那段差距。
  但是。
  树,说道。
  「您说得在理,是相生相克。就算是纯粹论实力,〈阿斯托拉尔〉也不如〈银之骑士团〉吧。……尽管如此」
  「树、少爷?」
  克洛艾,在热拉尔身边皱起眉头。
  少女认为,这次才是决战。
  只要有个了结,就不用在争斗了。如果对手是这般善战的树,骑士总长玩不出卑劣吧。
  但是。
  少年,斩钉截铁道。

  「……尽管如此,胜利将会属于我们」

  听到树的宣言——热拉尔淡淡一笑。

3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热拉尔·德·莫莱也没有丝毫大意。
  如树所看穿的一样,这个老骑士能当上骑士总长,凭借的是异常的执着和慎密的心思。
  正因为如此,树才准备了,打败那一杀手锏的手段。
  以滑动般的步子,移动向外庭的某一位置。
  「热拉尔大人!」
  他也明白,克洛艾的声音中制止的含义。
  所以。
  热拉尔笑了。
  (——你是不会懂的吧)
  老骑士,伴随着淡淡的苦味想到。
  那是,克洛艾的天真。
  如果只论纯粹的魔法和剑技,克洛艾早就超越了自己,可这个少女却怎么也无法跨越某一条线。她无法具有冷彻的骑士立场。虽然老骑士,也很喜欢她的那一点个性,但此刻却无法苟同。
  (——这些家伙,不论是打是垂,都一定会爬着出去的)
  尽管年幼,却蕴含着那般的坚强度。
  绝对无法贬低的条件,附着于那份精神上。
  信仰。
  信念。
  生存方式。
  名字叫什么都无所谓。
  总之,就是看不见的精神支柱。
  (要想击溃这个,只能以压倒性的『力量』突破精神的底限了)
  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就因为是以自己的信仰为基础的修道骑士,所以热拉尔·德·莫莱才不会贬低坚韧精神的战术效果。
  要移动的,是最初仪式失败所倒下的那四个正骑士的方位。
  要去向他们所搬来的,货物的旁边。
  「——箱子?」
  树看见,在那货物中,有个古旧的金属箱子。
  刹那间,银光一闪。
  被熔接的箱子封印,被老骑士一刀砍断。
  如雪崩般塌向地面的,是大量的古钉。
  一看到那个,
  「…………!」
  负伤的奥尔德宾,就全身僵硬了。
  「奥尔德君!?」
  就算听见了树的声音,少年魔法师也无法停止痉挛。他好不容易才以双脚踏稳地面,颤抖着背皮。他瞳孔也无法聚焦,按住心脏一带,好几次地翻着白眼。
  「果然很敏锐。好像你知道这些钉子的意义嘛」
  看了一眼奥尔德宾的样子,老人拾起几枚生锈的钉子。
  「这可是……圣钉」
  任凭谁,都知道那是十字架吧。
  那个一神教的救世主,在极刑之际被钉住的形状模仿物。
  在那极刑中,对救世主的双手双脚钉十字架用的钉子,就是圣钉。
  但是,这些圣遗物的假货,同时多如山。
  只有圣钉,现在被正式祭奠的也只有几十枚。
  绑住救世主的圣十字架,据说在整个欧洲可达数吨之多。〈银之骑士团〉持有,这些圣遗物的一部分。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品”。这里的不过是些东拼西凑的中世纪起就被祭奠为圣钉的东西罢了。……不过,就魔法而言,“是不用拘泥于真品的”」
  老人一边握着一枚钉子,一边笑着。
  是枚很粗的钉子。
  几乎有成年男性拇指,那么粗。
  他举起那枚钉子,
  「只要有被相信为真品,有这段历史即可!」
  「什——!」
  树,屏住了呼吸。
  老人,把那枚钉子,打进自己的右手腕。
  响起,咕咻的一声不祥之音。这是皮开肉绽,老朽的骨头和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
  但是,热拉尔只是微微皱眉而已。
  此外,钉子击穿了左手。
  他用钉子击穿的手,还把右脚腕、左脚腕都打穿了。
  那是,曾今被钉在十字架上一神教救世主的再现。极刑之际,救世主所受的伤,都化为了那个一神教中的信仰对象。
  也就是,圣痕。
  那么,这是类感魔法。
  有同样形式的东西会具有同样的性质——背负和救世主同样的伤,就能获得和救世主一样的『力量』,〈银之骑士团〉的秘奥魔法。
  「竟然……这样……」
  黑羽,哑口无言了。
  其他人,也都无法动弹。
  如果〈阿斯托拉尔〉有什么愚蠢的举动,双胞胎骑士会介入,但这份惨绝人寰的景象,就已经使得所有人都不动了。
  「咔、哈……」
  在双手双脚上,开着大大的口子,老骑士微笑着。
  剩下的钉子在咯吱咯吱地动着,缠绕在老骑士的剑上,融化了。如同熔矿炉中被融化的铁一般,因惊人咒力而炽热无比的钉子直接化为一体聚集起来,难以置信地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圣十字剑。
  「哈——」
  忍耐着剧痛的热拉尔的喉咙在颤抖。
  「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
  他在哄笑。
  以前,评论热拉尔·德·莫莱时,拉碧丝这么说过的吧。
  说他是,狂乱的骑士。
  这才是,他的本性。
  这才是,他有那别名的理由。
  挥舞的剑,直接砍裂大地。身体释放出来的咒力,膨胀到另一个级别,他仅仅一人几乎就把整个洋馆给覆盖住了。类感魔法所形成的圣痕和圣十字剑,在咒力的作用下共鸣着,使得纯度更上一层楼。
  「……啊……啊」
  光是那余波,就让奥尔德宾的痉挛倍增。
  承受了会加害『异端』的那咒力,如同看见十字架的吸血鬼一般,奥尔德宾连跟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只要有这般的咒力,就不用玩什么小花招了。
  仿佛在那么说道,老骑士缓慢地弯着腰,从前倾姿势把本身就是一铁块的圣十字剑高举向斜上方。
  咕地,大地摇晃了。
  惊天动地的一步,甚至会以为是地震。
  使出浑身解数的,突击——!
  「拉结尔!沙利叶!」
  双胞胎骑士,从两侧插上。
  树明白,老骑士想在这一回合中一口气决出胜负。
  现在的老人,有着足以办到那一点的惊人咒力。
  简直,就像是一只龙。
  这是不论树有什么杀手锏,都能把杀手锏一起击溃的手段。
  那铁块从斜上方一口气落下,想打倒〈阿斯托拉尔〉所有人。

  「阿门!」

  ——对那个,老骑士的怒号,

  「不——要——!」

  一股极其清冽的气息,随声附和。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了。
  骑士总长热拉尔所缠绕着的盖世咒力,如同接近火焰的冰霜一般,眨眼间就烟消云散了。不,比起那一现象本身更为难以置信的是,在眼前所展开而来的景象。
  「……办、办到了!」
  是葛城美贯。
  而且,样子看似荒唐滑稽。
  就连在老骑士两侧的双胞胎骑士,都不得不因那番景象而停止不动了。
  美贯那不过是杨桐枝的玉串,竟然完全抵挡住了几乎有几十千克重的铁块。
  神道技巧。
  名为,雄诘。
  跟作为结界守护周围的〈禊〉不同,在出现魔法的阶段就能驱散咒力本身——积极防御手段。
  跟刚才克洛艾驱扫的符文黑风,似是而非的招数。
  不是攻击魔法现象,而是攻击咒力本身的秘术。
  「……那是……怎么回事」
  老人,低声感慨。
  圣十字剑,停在了少女和少年的头顶上。
  一边颤抖着,一边无法前进。杨桐枝宛如化身为神代的宝剑一般,排斥着物理现象而在两者之间一动不动。
  (发生了……什么……)
  困惑,使老骑士的头脑发生了动摇。
  不论是什么神道秘术,也应该是不会有阻止热拉尔刚才那一击的奇迹发生的。就算雄诘是直接阻断咒力的技法,也至少要有一半的咒力,才能实现。
  老人的感觉,隐隐约约地捕捉到了那个真面目。
  在美贯的身旁,浮起看不见的咒力块。
  (这个……是什么……?)
  就连魔法师的眼睛也无法识别的,咒力块。
  明明知道那具有很庞大的咒力,但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对不起。这个,可能也算是犯规吧」
  伊庭树的红色眼睛,仰望着这边。
  「……按平时的方法,我们总是会打得体无完肤,那就不好了。“如您所言,〈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实力相差悬殊。所以,我们必须拿出杀手锏”」
  「…………」
  老人不明白,少年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力量』,无法唤醒这孩子,所以就借用了您的『力量』」
  「你说……唤醒?」
  鹦鹉学舌般,热拉尔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但是,脑中不禁浮现出,最初的对话。在那仪式中,四位骑士倒下时,奥尔德宾的话。

  ——『别误会了。现在,别对我们任何人动手。要是,你胡乱动手……小心灵脉生气』
  ——『我家社长,可是深受这里的龙喜爱的。你们专门来灵穴中的工房找茬的话,我们会对咒力动些什么手脚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昏迷的人不是你,倒是有些可惜』

  少年现在,道明了那个意思。
  「刚才,在这外庭组成了术式。为了让这片土地上使用的魔法,能最大可能地刺激灵脉。刚才的仪式,你们的骑士会倒下也是出自那个理由」
  树所设置的,最后的陷阱。
  老人,也终于明白了那个陷阱。
  在外庭的三个方向,浮现出如尼文。
  一开始,在举行仪式阶段没有被发现,是因为那些符文并不会引发有害于〈银之骑士团〉的魔法现象,而只有把咒力传向灵脉的功能而已吧。
  WYN
  SOWELU
  OTHILA(译者注:此三处本应是符文图的)
  单独拿出来看也具有意义的如尼文,在进行组合时才会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这三个文字的组合,是知觉的符文。
  也就是说,赋予敏锐的感知力,甚至能把地面上的骚乱都传到沉眠着的龙那里。
  对着漂浮着的咒力块,树淡淡一笑。
  「好久不见了啊。……早上好,阿斯托拉尔」
  热拉尔不知道,那不是结社的名字,而是流淌于这片土地上的灵脉——龙的名字。
  被人命名的龙,把『力量』借给给它命名的父亲般的少年这种现象,更是超乎想象。但是,被什么东西供给的咒力,增强了葛城美贯的雄诘,这一点他倒是清楚。
  「……可、恶……!」
  对无法动弹的手腕,强行注入力道后,圣十字架就出现了裂缝。
  仿佛回想起原本的姿态一般,缠绕的圣钉解开来,变回原本的剑。
  与此同时,以玉串推抵着的美贯,也无力地向前倾倒。
  「……对、对不起。社长哥哥,我已经,使不上劲了……」
  之前的雄诘把咒力耗尽了吧,从摇摇晃晃的少女旁边,嗖地闪出个人影。
  树温柔地把美贯放躺下,钻向热拉尔的胸口。
  「!?」
  「……〈银之骑士团〉的战术,都是以您为中心而制成的」
  树以低腰的姿态,说道。
  「您的突击无人能敌。有着最大最强的威力,打乱对方的阵型,追讨溃不成军的敌人。是骑兵战术的基础是吧?」
  喃喃声,如同在戳老骑士脊梁骨似的。
  由于距离太过于接近了,没有空间挥剑。少年一边保持这段距离,一边继续说道。
  「……所以,只要您停下来,就动不了了」
  「拉结尔!沙利叶!」
  收到老骑士的命令,双胞胎骑士展开行动。
  同时,树也呐喊道。
  「黑羽,拉碧丝——社长命令!」
  少年一边牵制热拉尔,一边继续道。

  「拉碧丝,向两点钟七步远的前方投出万物融化剂!黑羽,向四点钟三步远前用骚灵现象构筑土沙壁!」

  这次,对老骑士的命令,树的命令也及时发出。
  「封印术式七号,开封。关键词——向哲学家之卵注入硫磺和水银,第五元素之梦溶化一切!」
  比双胞胎骑士要快,拉碧丝把万物融化剂投掷了出去,“树的两点钟方向,七步远前方的大地被溶化了”。
  「诶诶!」
  同时,黑羽的骚灵现象,“也在树的四点钟方向,在三步远的前方形成了土壁”。
  当然,双胞胎骑士也想对那有所作为,但步伐已乱。
  按住树的指示,〈银之骑士团〉以老骑士的突击为起点的战术崩溃了。结果,快如迅雷的骑士们的联手进攻令人扼腕地停滞了,树的指令及时赶上。
  「咕——!无用功!」
  老骑士的妨害也没有赶上。
  树所在的位置绝妙无比,刚好剑和魔法都无法触及。
  从容自在的步法,如果会中剑击则深入怀中,如果要施展魔法,则连出刺拳打断他集中精神力。
  这也是,妖精眼的预读。

  「拉碧丝,向三点钟六步远前方,投掷冰化剂!」
  「黑羽,向四点钟方向八步远前方,用骚灵现象引发烈风!」

  接二连三的指示,已经引发了,以少年为中心的魔法现象。
  那是,树全新的战术。
  过去的树,是依靠特殊的妖精眼来把〈阿斯托拉尔〉如同自己的身体一般进行指挥。
  上一代的伊庭司,是以卓越的洞察力为基础,通过构筑出与敌人魔法对应的阵型,常常让战场对己方有利。
  但是,“变成只有普通妖精眼的伊庭树”,没有那些能力。能够看穿咒力的精度不高,有效范围也只有仅仅十余米。能直接操纵社员的那种能力不太现实。通过那样的少年来指挥战场,并没有获得多少成果。
  所以,少年是“以自己为坐标基准的”。
  亲自进入到战场中心,限定为以那为基准的战机预判,使指令的效率最大化。
  当然,风险很大。
  树自己根本不算什么魔法师,身为总指挥的少年亲临最前线这种事,根本就是连想都不用想的愚蠢行为。
  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这么做。
  (————!)
  大脑,过热了。
  红色视野迷迷糊糊地扭曲着,以毫秒为单位反复着正常和异常。
  他现在知道了,这并不只是自己的痛楚。而是身为魔法师的大家都经历过的痛楚。用于突破普通人的常识,让大脑适应非现实认知,不可避免的痛楚。
  与那份痛楚成比例地,黑羽和拉碧丝继续阻挡着双胞胎骑士。
  树也以他的拳头,继续拖延住热拉尔。
  老骑士,不禁大吼一声。
  「——克洛艾!」
  独自守候在旁的女骑士,听到命令后狂奔。
  从树的视野外面,无人阻碍,她描绘出一个迂回的圆。
  但是,
  「——奥尔德君,向六点钟三步远前方,使用冰之符文!」
  听到少年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了反应。

  「汝乃冰!汝乃冻结!你乃停止!阻止吧,ISA!」

  「Recedite maluspollutl」

  须臾间,少女换了只手拿剑,将剑刺向大地。
  接着,横倒的如尼文I(注:符文图)所产生的大量冰锥,一个不剩地被吸进了剑影中。
  少女猛然抬起头。
  「……还能动吗?」
  「有只猫咪亲切忠告过我。我还提前使用了保护和治愈的符文。出效果是要花些时间的」
  奥尔德宾一脸铁青,苦笑着。

  ——『你所应该惧怕的东西,精神多过魔法。钉子多过剑。死者多过生者。注意下,墓地的里面吧』

  精神是指信仰。
  钉子是指圣钉。
  死者,是指赋予钉子『力量』的过去信者们吧。
  考虑到一般收藏圣遗物的,都是教会的地下坟墓(Crypta),黑泽尔·安布勒的忠告是很精准的。虽然费了些功夫来刻专司保护与治愈的符文,但要是没那个准备,现在奥尔德宾站都站不起来了吧。
  「笨蛋(Dummkopf)」
  他仅一瞬间看了一眼树,喃喃道。
  「我在这里顶住他。你快点解决战斗吧」
  「嗯」
  少年,也点点头。
  两人没有交错视线,他们只是,面向眼前的敌人。
  奥尔德宾,面对克洛艾。
  树,面对热拉尔。
  「…………」
  老骑士,什么话都没说。
  现在是,双方的棋子全都被压制住了。
  从魔法决斗的条件来看,如果没有一方能压制住另一方的首领,这场战斗就不会结束。
  只有双方,以靠着自己的实力来决出胜负,才会有机会落下帷幕。

*

  在超近距离面面相对,两人都没有动。
  由于实在是太近了,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抱在一起似的。
  「……胶着,到这个地步了啊」
  老骑士吐露了一句。
  「……胶着,到这个地步了」
  少年回答道。
  「老了不中用了啊。这点伤,弄得我快不行了」
  老骑士的笑容,略带苦涩。
  染在脖子的鲜红色,愈发地扩展着领土。那不是圣钉所导致的伤。跟避开重要肌肉和血管的圣钉造成的伤不同,奥尔德宾打伤他的出血没有止住。
  「我这边也是,奥尔德君倒了我就败了。他说,他还能坚持两分钟」
  「那好。双方都想来个短期决战是吧」
  「看来是的」
  树,也微笑着。
  两人,摆出架势。
  距离,还是格斗战。
  树也没老好人到,会离开他并让他重新摆好架势。
  原本热拉尔·德·莫莱,就是剑术高手。就算是有妖精眼战局预判,要是失去了这超近距离的优势,自己想胜利就无望了吧。
  一直绷紧着神经,树摆出三体式的架势,热拉尔则是高举剑向上段。
  双方都保持清晰认知,也就到此为止。
  由于过度的精神集中,世界在渐渐扭曲。
  片刻间,多余的思考消失了。
  多余的气味消失了。
  多余的声音消失了。
  多余的色彩消失了。
  不为战斗所需的因素,都从脑中消散了。化为用于战斗的剑刃,只留下那被千锤百炼的精神映照着对手。

  ——银光一闪。

  「哦哦哦!」
  热拉尔弯曲着手腕,剑向怀中的少年斩落。
  树一边感受着自头顶紧逼而来的死亡气息,一边伸出自己的手臂。
  「我、要——!」
  他怒吼道。
  瞄准眼看要挥落下来的那只手臂,把自己的双手扭曲成螺旋状。
  无心。
  无念无想。
  他的手背抓住了热拉尔的手肘,这简直就是天命所归。在那之后重复一千次也难有一次相同结果——对树而言是得意的一件事。注入全身的劲力,把老骑士的剑滑向身体的一边。
  异样的热度,从左肩侵入两只手臂,但树完全不加以理会。
  交错扭曲的手,以手掌挥落向对方的头部。
  金行劈拳!
  「——咕!」
  老骑士几乎痛昏过去。
  打出的一掌,并非单纯的打击。
  中国魔法思想——构成万物的五行中,代表金行的咒力表现。这是原本不会使用魔法的树,通过妖精眼的帮助而略有小成的招数。
  然后,五行拳不仅于此。
  对着僵硬的老骑士,向斜前方迈出半步,『力量』从少年的腰部和两腿抽取上来。
  充分利用了大地的反弹,噬向痛昏过去的老骑士下巴的,直指天空的拳头。
  水行钻拳。
  根据金生水之理而叠加的咒力,威力倍增。
  此外,树再半步向斜方。
  让对方的目测错判,充分活用之前的拳法向量。
  给与充斥全身的咒力和劲力以一定的方向,按水生木之理拼命控制着已乘三倍的『力量』。自踏稳地面的震脚,如大炮般击出的拳头。
  「哦哦哦哦哦!」
  击穿热拉尔的心窝,中段一刺。
  木行崩拳。
  树所擅长的三连击——魔法打击。
  但是。
  (停、了——!)
  热拉尔,笑了起来。
  老骑士久经锻炼的肉体,竟然承受住了这些攻击。
  尽管圣钉的咒力强化被解除了,他的耐久力也称得上惊世骇俗。瞬间把自己的咒力转用为防守,老骑士顶住了少年的猛攻。他一直在等待这一瞬间。
  (这、下!)
  对握着剑的手,注入力道。
  全身出血太多,机会只有一次。
  孤注一掷般,把剩余的咒力和体力悉数传向这把剑。
  单手挥砍的剑刃,在最后发挥出最大伤害的一击。
  树纵身跳进,那把剑的轨迹内侧。
  “是跟刚才一样的半步。”
  (难道说……又来!?)
  没错。
  树的打击,还没有结束。
  这一年半一直专研——终于在冬天的修行时,支莲传授给他的剩余两招。
  「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是已乘四倍咒力所导致的昂扬。
  热拉尔以向上扭曲的手肘,把握着剑的手推向外侧。
  意识已经不足以用妖精眼进行预判了。只是下意识地滑向老骑士的右侧,对腹部打出一击。
  热拉尔不禁觉得,那拳头,如同释放出了火焰一般。
  火行炮拳。
  「嘎啊!」
  防御咒力终于见底了,老骑士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呐喊。
  尽管如此,身体还是作出了反应。
  不是热拉尔的意志,而是在战场上锻炼出的防御本能,在驱使着他的四肢。
  但是,他的手也被轻易抓住,树快速回转着腰。
  已经没有必要产生劲了。
  充足的咒力在自己的体内巡回,一直在等候释放给敌人的瞬间。那是几乎会使自己身体爆炸的巨大咒力。
  火生土。
  作为万物始祖的土之咒力,已经捕获住了热拉尔。
  如同两人抱在一起的舞蹈一般,两人的身体交错着。
  然后——静止了。
  「…………」
  「……真是的,这算怎么回事啊」
  热拉尔喃喃道。
  苦笑重新回到他的嘴唇上。
  「那般虚晃佯攻,最后的最后才以实力决胜负……也太乱来了点吧」
  「……不好意思」
  树垂下目光。
  看到他的样子,老骑士的表情愈发苦涩。
  「不用道歉。西欧也是有优点的。胜者可以拿走一切。这是基本。你只要堂堂正正地宣告胜利即可。不然败者也会无所适从的」
  「……好」
  少年严肃地,点点头。
  可能是谁察觉到了,树仍然紧贴着老骑士的拳头,如锤子一般地打中了老骑士的胸口吧。
  土行横拳。
  五行拳,之一。
  不是作为武术,而是作为魔法打击的完成型兼最后一招,使咒力炸裂于老人的胸口。
  「哼,可恶的极东野蛮人」
  热拉尔咒骂了一句。
  在那之后,他一脸莫名爽朗地说道,过去这个男人也一定会有这种表情吧。

  「……〈阿斯托拉尔〉(你们)……获胜了」

  他跪倒在地。
  哆地一声,老骑士的身体,向前倒下。
  这才是——〈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之间,魔法决斗结束的信号。
————————————
更新本章初版
哎呀 这次的国风……不多不少算是到终章了 加油加油……
更新为校对版
 楼主| 发表于 2010-3-15 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0-5-20 19:31 编辑

终章

  今年的春天很暖和,这个首都本身特有的温差,也显出了几分的柔和。
  也许会有一些市民,会想起去年夏天的异常气象而放下心来吧。拉尼娜现象(译者注:拉尼娜是指赤道太平洋东部和中部海面温度持续异常偏冷的现象,与厄尔尼诺现象正好相反。)增加了伦敦的降水量,而那可谓公认的泰晤士险些泛滥的事件,大家都记忆犹新。
  就算大家并不知道,那是一个自称〈螺旋之蛇〉的魔法结社搞的鬼。
  ——总之,在伦敦的郊外。
  郁郁苍苍的森林中央,有个鲜为人知的设施。
  在纸面上占有着这片土地的,是某个从事能源开发的巨大企业。虽然〈协会〉有好几个用于对外掩人耳目的企业,但大部分在伦敦都会以某种形式集中起来。这座设施,也是〈协会〉以这种面貌在伦敦构筑出的企业之一。
  好像大学大厅的,会场。
  在那会议席上,并列着多位魔法师。
  这是〈协会〉的例行会议。
  虽然是只在名目上用于聚集的例行会议,但在〈螺旋之蛇〉出现之后,出席率就大大上升,几乎占满了大厅的一半。当然,随着出席率的上升,口角也会增加,这也从某种角度显示出魔法师集团是何等难以统帅的人群。
  主要的对立,表现在关于〈螺旋之蛇〉问题上的分歧。
  也即是,好战派和稳健派。
  对于以〈协会〉为基准的魔法世界递出挑战书的〈螺旋之蛇〉,是要发起全面战争,还是要对症下药地改善自我探寻对方的真实身份。
  这种例行会议的召开回数,已经超过了五次,但还是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会议所处的状态就如同那句名言所说:大会不行动,大会在跳舞。(译者注:维也纳会议期间,由于大多数代表在不少时间里都无所事事,会议的东道主奥地利国王弗兰兹二世于是举办了许多娱乐活动来给这些代表提供消遣。因此德利涅亲王说:大会不行动,大会在跳舞。)
  当然。
  就这次的情况而言,让魔法师们忧心忡忡的,另有他事。
  总之,〈协会〉中的泰山北斗之一——〈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决斗。
  那个魔法结社的败北,在魔法世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正因为如此,当场的众多魔法结社都在翘首以盼,〈银之骑士团〉会以什么面目出现吧。近年来,一定混有很多家伙认为,开始走上下坡路的〈银之骑士团〉要是有所失态,自己就有机会取而代之。
  但是。
  在会议开始的十多分钟前,出现在大厅的却另有其人。
  「……好久不见了啊」
  黑发少年行了一礼。
  「我是〈阿斯托拉尔〉的社长·伊庭树。晚辈不才,得以参加会议,实属荣幸」
  齐聚一堂的魔法结社代表们,都不禁圆睁双眼。
  〈阿斯托拉尔〉这家结社,他们都有所知晓。
  这家结社一年前在这伦敦,半年前在极东的京都,都深深参与了跟〈螺旋之蛇〉的战斗。那家结社的首领一度被打上禁忌的烙印,被〈协会〉所追捕,这些事在场的人众所周知。
  「为什么……你会?」
  一位魔法师厌恶地惊叹之时,从其旁边响起了个回答。
  「是我叫来的」
  〈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文质彬彬地低头道。
  尽管年过七旬,仍然身体力壮的老骑士,与魔法师们悄然期待完全相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热拉尔殿下,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此行,我〈银之骑士团〉和〈阿斯托拉尔〉缔结了友好契约,于是想向大家宣布下」
  大厅,一片哗然。
  本来,以〈阿斯托拉尔〉的评级,是还不够资格出席例行会议的。
  但是,如果有AAA级别的〈银之骑士团〉提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正因为是能从其历史与传统中看出价值的魔法师,才无法对那番话坐视不理。
  一个人忍不住,举手发言道。
  「但是,魔法决斗中是〈阿斯托拉尔〉获胜了吧?」
  「是的。所以,不是合作业务,而是友好契约。要说实在话,就是我单方面地看中了〈阿斯托拉尔〉」
  那番话,化做多大的冲击,在〈协会〉一群人中传播呢。
  在又回到寂静的大厅中,
  「今后,请多多指教」
  伊庭树,极其文质彬彬地,再一次致词。
  魔法师们,都一副被什么所欺骗的表情,只得注视着那情形。

*

  会议场的走廊,是由大理石建造而成的。
  长长的走廊,构造弯曲,且形成设施的内侧周长。
  从外部看上去是座近代建筑,但其建造却让人联想到中世纪或近世纪的城堡。
  实际上,走廊的大理石并非新砌的,而是从旧堡垒迁移过来的。比起全新的建材,对建筑物的概念日积月累的东西,会比较容易习惯魔法师的咒力,于是在〈协会〉的设施中都是些原封不动的东西。
  布置于走廊的照明不是用电灯,而是用古色盎然的油灯和器具,也是出于同一考虑吧。
  在那样的走廊上,聚齐着好几个人。
  「所以说,先找个好环境,再继续上次的战斗!」
  积极地发言的,是克洛艾·拉德克利。
  相对于她,看起来好像很麻烦挥着手的是奥尔德宾,他要说的话全都凝缩于接下来的一句里。
  「不,无所谓了吧。最后是以〈阿斯托拉尔〉获胜而告终,我们也跟〈银之骑士团〉缔结了友好契约吧?」
  「您跟我的个人决斗尚未见分晓!」
  奥尔德宾和克洛艾的对决在决出胜负前,魔法决斗就迎来了落幕。
  当然从奥尔德宾来看,胜负什么的不用太过于拘泥手段,但从克洛艾来看,那才是目的之一。
  这般意见不合,两人如此对峙着。
  「社长哥哥好慢啊」
  「他有说过开会很费时间的嘛」
  黑羽和美贯,一边玩着词语接龙游戏(译者注:夏天,天气,气球……)和折纸,一边打发着时间。
  会场里,设置有如楼层一般多的门。
  一般而言,魔法师之间也未必会关系融洽,因此为了不引发意外纷争,会设置各个魔法结社通向大厅的出入口。
  在他们附近的门,是〈阿斯托拉尔〉等客人专用的通道。
  笔直地,盯着那扇门的拉碧丝,
  「……啊」
  叫了声。
  发出嗒嗒响声跑过来的少女,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树」
  少女喊出声的时候,正好门也开启了,黑发少年出现了。
  看到那,克洛艾也立刻跑了过来,询问道。
  「总长怎么了?」
  「那个人,还在开会。不过,关于〈螺旋之蛇〉,总之他是让大家同意不发动全面战争,而先进行调查了。原本最为强硬的就是他本人,这次突然变卦,大家都很困惑的样子」
  「这样子啊」
  克洛艾微微苦笑。
  莫名地,她看上去很开心。
  明争暗斗的魔法师集会,一定跟少女所想的骑士风格相去甚远。
  「就结果而言,那对〈银之骑士团〉而言是有利的吧。掀起那么大的风波,则魔法决斗中败北之名也会烟消云散的吧」
  「是的」
  乖乖地,克洛艾点点头。
  树看到那并噗地喷笑之后,再次询问。
  「克洛艾小姐,继续当〈协会〉的负责人?」
  「是的。之前的魔法决斗时我只是临时回归原属,暂时还会以〈阿斯托拉尔〉负责人的身份打扰贵社吧」
  「不,客气客气」
  树挠挠头。
  克洛艾也莫名地,移开视线。
  对着看似忐忑,心神不定摸着自己耳环的少女,
  「……嘿」
  「……哼」
  奥尔德宾和黑羽各自做出反应。
  两人,都是一脸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在那之后,克洛艾如此开口。
  「……有件事,我忘记说了」
  「请说」
  「这次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因此那个,稍微,给您追加了些特别关照」
  「特别关照?」
  皱起眉的树,突然屏住了呼吸。
  不仅仅是少年,除拉碧丝以外的〈阿斯托拉尔〉所有人都是如此。
  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似的。
  「……喵」
  「喵」
  「唔喵」
  「喵~~~~~~~~~~~~」
  响起个那种鸣叫声。
  有四只猫咪,跑向他们。
  那样子的四只猫咪,毫无疑问。和那四只猫咪一起的人,也毫无疑问。
  在走廊的另一头,有两个人影。
  一位,是薄边框眼镜加身着白衬衣的,棕色头发少女。
  另一位,是戴着无框眼镜和穿着整齐夹克,黑灰银发的青年。
  树的脸,光芒四射。

  「穗波!猫屋敷先生!」

  听到那声音,两人都微微开启嘴唇。
  「小树……社长……那个」
  「叫社长就行,因为我们,在形式是被派遣去〈协会〉了嘛」
  在疑惑的穗波身边,猫屋敷呵呵地笑着。
  「正值休息日,那位克洛艾小姐就邀我们来这。说是今天,〈阿斯托拉尔〉大家都会在这。……社长,你长得这么大了啊」
  「……啊」
  像是在测量身高似的,猫屋敷的手轻轻抵着树的额头,树哑口无言。
  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树却语塞了。
  看起来在害羞般地皱起鼻梁,树吐露道。
  「……猫屋敷先生,也变成这样子了啊」
  「呒、大家都这么说耶」
  猫屋敷皱着眉,摸着自己穿着的黑灰色背心。
  不论是无框眼镜,还是那背心,明明都应是紧追时尚的,但让现在的猫屋敷来穿,才有穿在合适之人身上的感觉。
  「喂,猫屋敷先生!〈协会〉的工作都是什么样的啊!」
  「总之我认为,猫屋敷先生不写信给我们的话,应该就是不能告诉我们的!」
  「啊,呀,请等一下!那个对了!果然〈协会〉是有保密义务的啊。那个啊就算是我,也想各方面显摆下猫咪的!这边的喂料和商品可是只有宠物大国才有,比日本更全更好!你看玄武的毛皮都变成这样了!简直就是毛皮革命!朱雀和青龙也愈发朝气蓬勃,白虎常常翻去花盆。我的每一天,都被他们的淘气,和至高无上的幸福所包围——」
  「……为什么,比起打扮,那种地方倒是没变」
  美贯和黑羽苦笑着,奥尔德宾按住额头。
  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情形。
  穗波,看着那怀念的情景微微苦笑后,快速转向树的方向。
  「——怎么了?我也很奇怪吗?」
  「啊、没有……穗波的打扮,我觉得很合身啊」
  「是、是吗」
  少女僵硬地点点头,但这次是自己提问。
  「没有,受伤吧?」
  「小伤而已。不过,我用过穗波留下来的药了」
  在左手的肩口上,还残留着钝痛。
  老骑士的最后一击,虽说很浅但还是刮掉了少年的肉。要是没有穗波做好的魔法药(Panacea),光是动动胳膊都会很疼的吧。
  「你还是老样子啊」
  「……多半是的」
  「你又胡来了」
  「对不起」
  「算了,谁叫你是小树呢」
  穗波好像拿对方没辙地,闭起眼睛。
  跟平时一样的话。
  跟平时一样的交谈。
  你一言我一语,现在的树明白,穗波是百感交集。树明白,她为了能像平时一般交谈,在忍耐着即将溢出的什么东西。
  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双手交错着优美的手指,穗波“嗯”地挺直脊背。
  「真是的,你老是让别人为你提心吊胆,这一点倒是无人能敌啊」
  「……啊、是」
  对着准备道歉而耸着脖子的树,
  「那么?这次又是被指使的?」
  「诶?」
  「我也很猫屋敷先生谈过了,但决定这次做法的,并不仅仅是社长和奥尔德宾是吧?可能是社长想到的主意,但没别人给你建议有点说不过去吧」
  「那、个……那、那是……」
  树微妙地吞吞吐吐着。
  看着少年的那样子,穗波歪着头。
  「嗯、怎么?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
  她突然把脸靠近树,

  「——哦哦,大家都到齐了啊」

  这次是从穗波她们相反的方向,传来了个新的声音。
  是位身着全黑袈裟,手握沙沙作响的锡杖的僧侣。不必去看那满脸的伤痕,和戴着金属手背套的结实手臂,其真面目就显而易见了。
  密教僧——〈阿斯托拉尔〉密教课契约社员·支莲。
  不仅如此,在他的身后,还有穿着黑白色服装的达佛涅跟着。
  就连这两人,都聚齐在〈协会〉(译者注:原文此处标教会,教会协会日文同音,估计是作者手滑,此处译作协会)会场的走廊上。
  「支莲先生,达佛涅小姐也都在啊」
  「这个嘛,小僧有请达佛涅殿下,替小僧安顿睡处。少主安康就好」
  就连少主的称呼,也很令人怀念。
  带领树修行过数次的密教僧,原本就打算在此跟树碰头的。
  理由,也很单纯。
  「支莲先生,邮件等各方面,都谢谢您的帮助」
  密教僧被人道谢,沙沙地挠着头。
  「若要道谢,就谢达佛涅殿下吧。〈银之骑士团〉的团员移动情况什么的,可不是小僧一人能调查到的」
  「……不、不足挂齿……」
  达佛涅靠近支莲的身边,不知为何有些脸红,但立即摇摇头,这么说道。
  「说到底我不过是提供了,〈银之骑士团〉的部分团员离开了总部这种消息而已。从中,推断出那些人是用于魔法决斗去了的,是支莲大师,和树少爷的功劳」
  魔法决斗的时候,把〈银之骑士团〉的消息发给树的,就是这两个人。
  「说起来——树少爷,请看那边」
  达佛涅仅把目光,投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变得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少年的表情动摇不已。
  「……谢谢」
  他走过去。
  树按耐住焦急的心情,一步接一步。
  看到那情形,猫屋敷,把头歪向旁边的穗波。
  「这样好吗?」
  「……这次我让她好了。最辛苦的,就是她吧」
  「原来如此。好友一场啊」
  「猫屋敷先生!」
  少女吊起眼角,猫屋敷则是一脸茫然地转向那一侧。
  然后,树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说道。

  「……安缇莉西亚、小姐」

  呼唤那个名字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是。
  跟达佛涅一同造访此地的金发少女,无法立刻作答。
  一会儿,她捏起漆黑的礼服,
  「您好——〈阿斯托拉尔〉的首领少爷」
  如同初次见面一般,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说道。
  「据说此次,我〈盖提亚〉的达佛涅受您照顾了。基于礼仪,我也前来问候」
  声音又硬,又冷。
  那层意思,也立刻传达给了树。
  现在,就是那种立场。身为名冠欧洲的魔法结社〈盖提亚〉的首领,很难与被认定为禁忌的首领,公开交流。正因为如此,安缇莉西亚使用了,达佛涅受其关照这一相反事实的借口。
  就算是没有其他人的这一场合,少女也很倔强,无法取下首领身份的面具。
  树都明白那些,也没有退缩。
  他只是,这么说道。
  「谢谢你,能来」
  「…………」
  安缇莉西亚什么话也没有说。
  「能遇见你,我非常开心」
  「…………」
  安缇莉西亚什么话也没有说。
  「山田和功刀同学也很寂寞。要是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小姐一直不在,他们就会一直胡闹」
  「…………」
  安缇莉西亚什么话也没有说。
  树毫不介意,有条不紊地继续道。
  「对不起啊。我无法表达清楚」
  他道了个歉。
  「我很弱,〈阿斯托拉尔〉也很弱,所以大家才会四分五裂。都无法在一起说笑。这些我都懂。所以我想变强。至少想变得可以守护住身边的人,而做了很多的事情。——不过,果然很有难度啊。总觉得现在,是遇到了大家,但我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人所帮助。嗯,我会被安缇莉西亚小姐生气也毫无办法」
  树看似为难地,害羞着。
  在这次的魔法决斗之前,树跟奥尔德宾说过。

  ——『我,打算在这一年,把〈阿斯托拉尔〉提升到BBB的评级』
  ——『连点级别都没有的话,是无法把穗波和猫屋敷先生夺回来的。也没有办法见到安缇莉西亚小姐』

  这番话,过于愚蠢率直了。
  那一定是,不论外貌成长为什么样,不论身处何等绝望的环境,这位少年的本质都不会改变,的证明。
  「所以,我想再试着加把劲。为了下次相遇的时候,大家能一同喜笑颜开」
  仅此而已。
  话,就此打住。
  在静寂之中,谁都不想再啃声。
  「………………啊」
  一个,吐息。
  尽管觉得,是句不成句的话。
  不过,
  「……什么意思,我不懂」
  少女,固执地摇着头。
  握着礼服的裙子,阵阵发抖,她也什么都不想承认。
  「失陪」
  她转身,而去。
  步伐很快,漆黑的礼服消失而去。
  就算踏在大理石上的脚步声高响着,树也不想追上去。
  「……达佛涅殿下,刚才的是?」
  「请别多问」
  对着一脸慌张的支莲,达佛涅摇摇头。
  纯白的头发,无声地摇晃着,黑白美女微笑着。
  「不想被看见眼泪吧。……就算那是,喜极而泣」

*

  少女,埋身于床上。
  这是建造在这座设施里的,〈盖提亚〉首领的私人房间。不止是〈盖提亚〉,只要是有AAA级别的结社,基本上都建有这种专用房间。
  安缇莉西亚的情况,也符合那标准。
  里面的装修是按个人喜好所建,房间布置有不错的家具和工艺品,看上去也混有一丝少女情怀。
  在房间的中央,有张带天盖的床铺。
  在岂止是双人床宽度的中央,美丽的钻发散乱着,点缀着洁白的床单。
  床铺上部的羽绒枕,紧紧扭曲。
  是因为少女紧握着。
  「……笨蛋」
  她吐露了这么一句。
  她一直捏着羽绒枕不放,无数次无数次地敲击着床铺。
  不仅是捏枕头,还脚踢床铺,简直就像是个孩子般地跺着脚。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树!」
  她第一次,像这样呼唤树。
  安缇莉西亚,知道今后自己该走的路。
  如果要唤起更为强大的魔神,迟早是要支付更多代价的。
  安缇莉西亚,最为重要的东西。
  那种东西,不是明摆着的吗。
  跟那个少年在一起的回忆——那时感觉到一切感情,迟早要悉数失去。
  (……所以)
  所以,明明为了可以平静忘却,而与他冷淡接触的。
  明明为了不让自己体内的东西表露出来,而戴上了首领的假面的。
  那个少年,什么都不懂。
  不仅不理解她,而且还把温暖送进了少女的心窝——为什么,那个少年会那么愚笨呢。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少年会那么——
  「…………」
  一会儿,安缇莉西亚握紧枕头。
  她一直扑倒着深呼吸一般,胸口一上一下的,突然抬起上半身而正座于床上。
  在那之后,
  「是的,没有错。……这次我决定了」
  她紧紧地,抿起鲜红的嘴唇。
  明明是抱紧柔软羽绒枕的样子,真挚的表情,如同就要冲向最前线似的。
  少女以那样的样子,悄悄地喃喃道。

  「……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那简直,就像是魔法咒文。
  如同被自己的话所鼓舞一般,翠绿的瞳孔中,蕴含着至高无上的崇高光芒。

*

  会场外,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是一片有很多橡树的常绿树林。
  过去魔女的家,也是这样的森林吧。
  俄罗斯蓝猫就躺在树荫下。它舞动着玩笑般的人工翅膀,看似惬意地打着盹。
  在那只猫咪的面前,落下了一个影子。
  「……你是」
  「哎呀,好久不见啊」
  翼猫起身后,转动着眼珠子。
  眼前的男人,是个浅薄得无可救药的人。
  要是夺去了人类所有的个性,就会变成这种表情吧。
  长眉毛,深瞳孔,高鼻梁,厚嘴唇,不论是那一点,感想也只有很平均而已。明明根据人种、性别或年龄,平均等定义都会有所变化的,可这套理论惟独对这个男人行不通。
  甚至连西装和领带,都由于他而失去了个性。
  怪异如恶魔般的样貌。
  或者说——此即,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是影崎。
  「你变了啊」
  对着含有叹息声说道的翼猫,
  「你也是。……不,应该说你变回去了才对吧」
  影崎,结结巴巴地说。
  影崎的眼神中,映照出别的身姿。
  盖在猫咪肉体上的,灵体的样子。
  「哎呀你果然能看得见啊?怪害羞的。都变成老婆婆了,被别人看见我的这样子还真是羞啊」
  呵呵笑着的灵体形状,是妖艳的女性。
  令人觉得是继承了东欧血统的,白色人种(Caucasoid)。
  缓缓卷起的浅色调金发披在窄细的双肩上。跟翼猫的毛皮同色,略带淘气的瞳孔。惊艳到令人吞口水的肢体,应该是没过三十岁。一般来说,灵体的样子要么是本人的原样,要么是本人的巅峰期,这只猫咪的情况该是后者吧。
  黑泽尔·安布勒,和影崎。
  若翼猫的自称不假,则这两人曾今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应该是同事。
  「对其他孩子还是保密的。我也跟树君说过了,让他别告诉我孙女」
  「在想些什么呢」
  影崎,直截了当地说道。
  「天晓得」
  翼猫暧昧地摇摇头。
  「就算是我,也搞不懂你啊。你既然都悠哉了那么久,还专门把〈阿斯托拉尔〉的社员束缚于〈协会〉想干什么?」
  「做出指示的是达留斯大人」
  翼猫哼了一声似的,再次注视着影崎。
  「再问你一次。你想拿那两人,怎么样?」
  「…………」
  影崎,沉默了一会儿。
  在那之后,他这么说道。
  「是的。我想让穗波·高濑·安布勒和猫屋敷莲,都成长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中的佼佼者」
  影崎悠然一笑。
  看着那非常不祥的笑容,翼猫豪不退缩。
  「那么,我就来关照树君好了」
  它说道。
  咻地跨过树根,在走向会场方向的途中,它回过神来。
  「还有,给你个忠告」
  「什么忠告」
  「不快点收拾掉那边塔里的居住者,小心留下祸根」
  翼猫用下巴指的,是森林的相反一侧。
  那是座建立在离会场有些距离的,砖塔。

*

  在那座塔里,没有一丝光芒。
  完全的黑暗。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不到一小时就会发狂的真正黑暗。
  在无论怎么凝目,都毫无意义的漆黑空间中,响起锁链和砖块嘎吓嘎吓的摩擦声。
  锁链。
  这座塔,是用于关押囚犯的监狱。
  话虽如此,至少在他们所在的楼层,只有东西两个牢房。
  让人不禁觉得,要么是关押特别囚犯的监狱,或者是被追加强行修建的监狱。
  实际上,这两种观点都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因为这座塔是某个王族所使用的,以拷问为娱乐的建筑物。为了封印强大的魔法师,逆用那份凄惨历史的咒力,变化为封印所有魔法的术式。
  现在,可以从其东边的牢房那里听见有人哼歌的声音。
  是古代凯尔特民族所传承的,童谣。
  「——心情怪不错的嘛」
  从西边的牢房,也发出了一个声音。
  「怎么,有什么好事吗?」
  「……没有没有。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对面东牢房的声音,很清爽。
  就算是身处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中,也无一丝吞吐之意。仿佛,外部环境的变化什么的,无法加害于这个年轻人。
  「嘿,那家伙也会有好心情啊」
  同意的气息。
  听见哔洽哔洽地向上舔着,自己嘴里长出的利齿般的某物的声音。
  「我也有点腻味这里了。差不多该出去了吧」
  「这可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协会〉的封印可不是盖的,就算你是吸血鬼,也没办法用蛮力扯破吧?」
  「哈,真可恶」
  两边的囚犯,吐了口口水后沉默了。
  交流突兀地停止了。
  实际上,明明这一层楼就只有两个囚犯,但这两人却大约是一周交谈一次。
  过了一会儿,
  「如约定的一样,好像变强了些呢。树君」
  面向黑暗,年轻人的声音询问道。
  慢慢地,黑暗中出现红色。
  是发自年轻人眼睛的光芒。那对刻印于黑暗中的封印术式产生了反应,唧唧、唧唧地,如同快坏掉的电灯般一亮一灭。
  「喂,树君」
  年轻人说着。

  「……你已经知道,我们魔女狩猎的事了吗?」

  如同在黑暗中歌唱一般——那张脸,是属于另一个妖精眼,冯·库鲁达的。

*

  ——稍微回溯一些时间。

  树结束了魔法决斗后,不久。
  治疗差不多完成之后,树和热拉尔两人,在〈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接待室里面对着面。
  只有他们两人。
  说是有重要的话要谈,让〈银之骑士团〉和〈阿斯托拉尔〉的其他人都退下了。
  『对我——你有些问题想问是吧』
  热拉尔,闭起一只眼。
  听到那提问后,
  『是的』
  少年直率地点点头。
  『我想问的,是关于我所视见的魔女狩猎的事』
  『哦?是不是我们的某些宗教,做得太火了啊?那你就弄错了。不论怎么花言巧语,〈银之骑士团〉都是些魔法师。异端审问就不用说了,我们基本上都是处于守护魔法师的立场』
  『是的,我知道。在此基础上,可以告诉我些吗?』
  『当然没问题。既然魔法决斗败了,我就没有拒绝权』
  『非常感谢』
  树微笑了下,再次低头。
  在那之后,他这么继续道。
  『以前,我做过一个关于〈螺旋之蛇〉的白日梦』
  『白日梦?』
  『说是白日梦,其实我认为是个过去的场景。——详细情况我说不清,但多半是我的妖精眼视见的,关于〈螺旋之蛇〉起源的情形』
  『什——』
  热拉尔瞠目结舌。
  关于〈螺旋之蛇〉起源的情报。
  如果知道了那些,〈协会〉中的任何人都会帮忙的吧。进行这种魔法决斗,根本毫无意义。
  『看见的情形是问题之所在』
  树苦笑了下,说着。
  『我所看见的,是魔女被推向砍头台的情形』
  魔女狩猎。
  横扫中世纪末期的欧洲,集团歇斯底里的悲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据说逝去的生命成千上万,但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应该消逝的。
  『我一开始,认为那个梦,是一般的魔女狩猎的景象。所以,我想那对〈协会〉而言会不会成为关于〈螺旋之蛇〉的线索呢』
  少年说道。
  半年前,在京都事件中迷迷糊糊看见的景象。
  妖精眼中的红色种子被取出前不久,树所视见的景象。
  『不过,那并非普通的魔女狩猎』
  树,握紧拳头继续道。
  『如果是魔女狩猎,一般都会是火焚或绞刑的吧。魔女狩猎大约是十六世纪到时期世纪末的事。虽然存在有原型的断头台,但跟发明断头台(Guillotine)的十八世纪末却有着百年的空白。——这半年来,我把魔法修行以外的时间,都用在鉴证那时的景色上了』
  『…………』
  『那并非普通的魔女狩猎——估计是西班牙的,异端审问』
  异端审问。
  原本,魔女狩猎也不过是从异端审问发展出来的。
  但是,跟异常火爆后,急速收敛的魔女狩猎不同,比如说西班牙的异端审问,光记载上就说是持续到了十九世纪中期。
  公开记载不多,但作为私刑的魔女狩猎认为持续了那么一端时间。
  当然,作为人道主义刑具而发扬光大的断头台也会被用在私刑中,应该是有砍落过不少人头的。
  『……那么,你不惜用魔法决斗击败我们而想知道的是——』
  『是的』
  树点点头道。
  『西班牙,是〈银之骑士团〉的母体圣殿骑士团的部分人员所逃离的土地。从〈协会〉的记载来看,似乎从很久以前起就很有权势』
  『……啊、是啊』
  『那么,如果是您,应该会知道。如果是〈协会〉中历史悠久的〈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就应该知道。而且,如果是您,也不会打破在魔法决斗中签订的契约』
  『…………』
  热拉尔,沉默了。
  他明白了,树话中的言下之意。
  他希望,树能停下来。
  他期望,树别再问了。
  但是,少年却淡淡地继续道。
  『异端审问。被处刑的魔女。〈协会〉中的泰山北斗〈银之骑士团〉的土地。“……不奇怪吗?明明你们现在是站在保护魔法师的立场,明明是你们〈银之骑士团〉本应有权有势的土地,为什么真正的魔法师会被狩猎呢?”而且,被杀掉的,为什么会是〈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呢?』
  树,一点点地列举着材料。
  每一次,热拉尔的脸颊都有汗滑过。
  闻所未闻的事情,从未知晓的事情,而且不可告诉他人的事情,由于契约而使得热拉尔不得不直面那些。
  『我的猜测,是这样的』
  树有条不紊地,如同鉴证一字一句般地,说道。
  『你们,〈银之骑士团〉反而是引起异端审问的人。〈协会〉跟〈螺旋之蛇〉从那时起就开始对立,所以就利用这场异端审问,消灭了〈螺旋之蛇〉的魔法师。……不过这样还是不合情理。〈协会〉应该是到最近才知道〈螺旋之蛇〉的』
  『…………』
  热拉尔,没有说话。
  『所以,本应知道〈螺旋之蛇〉的真实面目却忘记了的理由——过去的〈协会〉,连异端审问的记录都没有留下,这一理由是不可或缺的』
  『…………』
  热拉尔,早就陷入缺氧状态了。
  对着一张一合着嘴巴的老骑士,伊庭树最后,这么问道。

  『说不定……所谓的〈螺旋之蛇〉……会不会原本就是从〈协会〉中分离出来的组织呢?』

*

  ——然后。
    再一次,舞台变迁。

  那里,是一个无限接近天空的地方。
  俯视着眼前的云朵,那些云朵和山峰和山脚,都是一片洁白。
  是雪山。
  有时,也被称为众神之御座,南亚的山脉。
  超过了海拔五千米,空气极为稀薄。这是个就算是老练登山者,不带氧气瓶也会待不下去的高度。
  可能是因为那份严峻吧,俯视的风景美丽到惊悚的程度。
  是美丽,还是惊悚,难以区分其界限的风景。
  贯穿那些雪山,无数洞穴中的其中一个。  
  在那洞穴中,建造在半山腰上的村子的一对父子,行为十分奇怪。
  奇怪,指的不是村民父子。
  而是坐在父子间的,另一个男子。
  村民父子把药罐的尖端弯曲倒入,坐禅姿势,闭着眼的男人嘴唇。
  「——一周一次,像这样给他喂水」
  倾斜药罐数次后,父亲说明道。
  可爱脸颊带着苹果色的小孩,认真地注视着那身影。
  「那就是,父亲的约定?」
  「没错。我跟这个人的约定。……如果我有什么事而不能来,下次就由你替我。懂了没?」
  「知道了」
  小孩轻轻点点头。
  性格很坦率。
  原本,这就是片不听老人言就活不下去的土地。
  「话说回来,这人真是不可思议啊」
  父亲自言自语道。
  「明明已经有九年都这样了,却完全不见有任何想醒来的样子。然而肌肉不见衰弱,胡子也不见长。本来光靠一周喝一次水,就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小孩基本都没有听,看似不可思议的父亲的话。
  小孩一边在坐禅男人的周围转着圈,一边微微歪着头。
  「这位叔叔,救了我吗?」
  「是的」
  父亲说道。
  「刚出生的你有病,是他救了你。而且,在冬天最为严酷的时候他把山脚下背医生了过来这种事,是我们村谁都办不到的——所以,我要信守约定。在这个人醒来前,我会一直信守这个约定。你也要喔?」
  「嗯!」
  男孩子,朝气蓬勃地点点头。
  「那个那么,我也得问一下呢。这位叔叔的名字,是叫什么?」
  听到提问后,父亲微微柔和了些笑容。

  「伊庭司。我自己也有个儿子,他是那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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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让各位久等了。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第三部,START!
  从封面和插图来看,有些角色给人印象变化很大,恐怕有不少读者很惊讶吧。不仅仅是终于升到三年级的树,〈阿斯托拉尔〉和〈协会〉,时间所带来的变化也在平均地日积月累着。

  这次,遇到的是银骑士。
  要谈魔法师的历史则必不可缺的传说骑士团,会是测量树成长到了什么地步的理想题材。或者要描述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等,远离〈阿斯托拉尔〉的人们,他们的存在也是不可或缺的。
  魔法师,和骑士。想要磨练自己至极限之人,和想要守护他人之人。
  这两者相遇的话,会怎么样呢。
  这次,说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话说回来,不知为何这个月也(!)预定要发售两本书,二月四号左右讲谈社小说出版社应该会发行『幻人但丁』(译者注:三田诚老师的新书)。
  插图由以『女神异闻录』系列而闻名的副岛成记先生担当。说起讲谈社小说就会想到歇斯底里,但虽然作品有些歇斯底里的风格,而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风格浓厚些吧。『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和新刊的书带或某处插有互相的广告,因此读者朋友们方便的话,可以去小看一下那本新书。

  最后,就小谈一下我的私事吧。长年与病魔抗争的家母,在去年九月与世长辞了。就是我开始执笔原稿的前不久。家母自从我当作家时起,就丝毫不反对我的道路,愉快地阅读着这个系列,并对影崎的真实身份甚感吃惊。
  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特意出席了关西的葬礼,还为我调整了档期,pako先生表达了担心,还描绘出了树他们全新的身姿,负责魔法考证的三轮先生还前来为家母烧香,我发自内心地感谢各位。
  还有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多亏了你们这一卷才能出版。
  下次,打算稍微早一点,在夏季跟大家见面。

  二〇一〇年一月
          此刻在读『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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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Sneaker文库☆三田 诚的书  (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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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魔法师出租中!
         魔法师VS炼金术师!
         魔法师,集合!
         龙与魔法师
         魔法师的宿命!
         魔法师修行中!
         鬼之祭与魔法师(上)
         鬼之祭与魔法师(下)
         魔法师的同学
         吸血鬼VS魔法师!
         妖都的魔法师
         魔法师的记忆
         昔日的魔法师
         魔法师的妹妹
         古都的魔法师
         毁灭龙与魔法师
         银骑士与魔法师

         魔导书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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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终章初版 哎呀就差后记了 拼了
后记初版也更新完毕 可以小憩一下了
楼下可以回复了
更新为校对版 TXT见顶楼
发表于 2010-3-15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啊~这么快就有新的了。不知道新的阿斯特拉会怎么样,好期待~
发表于 2010-3-15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该怎么说呢  只能说 这一刻我 ~内牛满面~
新的发展,没看前言,都快忘了。加油催稿是不行的,慢慢来吧
发表于 2010-3-15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YAYA~支持樓主~加油努力~
十分期待故事的發展~
銀騎士..究竟是誰呢?
发表于 2010-3-15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翻译辛苦了……经过上集的大骚动这集又会有啥新发展呢……
同样在找工作的路过
发表于 2010-3-15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uL 于 2010-3-15 19:29 编辑

啊,抢了个前排!高兴啊,神物来了啊!LZ上卷说的简介很让人在意啊!看来,树会像他父亲一样变成什么博士啊!期待~~!

PS:楼主也在找工作啊,现在这世道~~~~~,找工作的同志们,我飘过!
发表于 2010-3-15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Lz威武!其实我觉得上一本它直接完结也不是不可以啊竟然有后续太开心了~

本帖最后由 坏天气的逆袭 于 2010-3-15 19:20 编辑

10# blue321
发表于 2010-3-15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闪耀之星 于 2010-3-15 19:24 编辑

首先祝LZ早日找到好工作~

然后感谢LZ的辛苦翻译。

人力紧缺,又来了个年纪差不多的协会负责人啊..嗯....忽然产生些想法了呢~
发表于 2010-3-15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自翻,楼主辛苦了,加油了。
发表于 2010-3-15 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LZ真是辛苦了啊.在你的努力下翻译版终于追上日文版了~~
发表于 2010-3-15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狂撒花!!
看到又新的连载,内牛满面!


这位Chloe,之前的篇章出现过吗?
发表于 2010-3-15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大,我对你的敬意如浩浩江水般连绵不绝
发表于 2010-3-15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期待之后的发展!译者努力!全力支持你
发表于 2010-3-15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右眼回复平常的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
期待下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0-3-15 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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