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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7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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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0-6-7 12:56 编辑
#四分五裂的心
或许,那正是自己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的事情。
因为回想起来实在太吻合了。
六年前,虽然谦救了蓉,但是他却讨厌别人提起那件事。
而与谦拥有相同记忆(?)的脱子,并不知道蓉的存在——那是因为谦的心里,蓉是一个『想遗忘掉』的人物。
蓉也是一样。一直到高中才终于有机会交谈的蓉,已经忘了六年前的事情。
但是,假设因为这次谦所发生的事故,使得蓉的内心里产生了某种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不安?让她主动向玲夫提议一起去探索谦的过去,再次造访了小时候三个人曾一起去过的机场。
在那里因为玲夫的话语,使她回想起遗忘已久的灰暗过去——血淋淋的伤口突然被人触碰,也让她察觉到自己居然把那件事遗忘了,才会感到大受打击而选择逃跑。
另一方面,谦也半强迫自己遗忘那件事情,却在看到有人站在铁轨旁之际,突然回想起封印已久的记忆上具是如此吗?
「待中,可以放任这傢伙乱讲话吗?」
「你哥哥被人说成这样,怎么能置之不理?」
「咦,这个……」
因为松原等人的鼓譟,使得玲夫回到现实。
「你们干么那么激动?」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因为朋友被人用阴险的手段攻击啊:待中,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那么冷静咧。」
「唔,不过……说起来也只不过是篇网路文章……」
——因为电视上正在讨论六年前的事情,无论是谁想要捏造消息应该都不成问题。但是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机,让人十分在意。
「难道是因为上面写的是真的,所以你害怕了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低语,彷彿要刺向玲夫。
「冈村妳在说什么!」
「原来是妳写的!」
「我才不知道。可是很奇怪呀,明明妳们以前也写过我的坏话,为什么这次换待中他哥哥被写了,妳们却那么生气?」
留着一头沉重黑发的冈村躲在玲夫背后继续说着。
「妳就是因为个性那么阴沉,才会被人写坏话啦!」
「乱写别人坏话才叫做阴沉吧?」
「拜託妳们不要再吵了啦!」
要是现在有一群女人在耳朵旁吵起来,真会让人无法忍受。玲夫与双方保持距离,大大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真的——的确会与先前所观察到的各种迹象吻合。
但是,玲夫还是不认为这篇文章写的全部都是事实。
首先,上头写到『想出风头』,也就是『想受人称赞』这个动机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老是习惯置身事外嘲讽他人的谦,真的有可能为了那种单纯的理由捨命救人吗?
再说,如果这次是因为他在六年前嚐到了被称赞的滋味而做的,那六年前那次又是怎么回事?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什么理由让他刻意去把女孩子推下水,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称赞。就算有,风险也太大了。即使还只是个国中生,也应该明白要是弄个不好就会害死人。这个动机到底还是太牵强了。
更何况,六年前玲夫的那段记忆——谦和蓉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场面,正好可以否定那种幼稚的动机。相反的——
「待中,怎么样?要不要写一些反驳的文章?还是请管理人删除?」
「咦?呃……」
「如果只是恶作剧,硬去理它反而会让对方更得寸进尺,还是不要管它比较好。」
「囉嗉,冈村妳闭嘴啦,」
「总之,这件事情先让我想想。毕竟这是我哥寻的事情。」
玲夫稍微提高音量,制止大家的吵嘴。
「……好是好啦。」
松原等人又补上一句『如果要反驳对方的话就说一声,我们也会帮你』,才终于散去。
「待中,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冈村还是待在玲夫身边,小声地问道。她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而奋力地动着嘴巴,嘴唇嘟得像隻鸭子一样。
「冈村妳才是,刚才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其实那个讨论区是我在管理的。」
「什么?」
「啊,不对,正确地说不只是我一个人。我参加了为待中哥哥加油的后援会,和其他人来往一阵子后,他们就把管理权限分给我了。」
冈村似乎是觉得看到玲夫惊讶很有趣,态度显得有些得意。
「妳为什么会参加那种后援会?」
「一开始是因为刚好和自己同班的关系......最近才变得比较热衷一点。而且待中之前在我做坏事的时候有帮我呀。我是说找到松原她们的手机。」
「那是……」
与其说是帮助妳,其实比较像是我在自保吧。
「而且,我还是很担心待中呀……虽然对你来说,我可能只像是看热闹的人,但是我认为还有许多人也很担心你们喔。比方说松原她们就是第一时间发现那篇文章的对吧?我虽然讨厌她们,但还是能够理解她们想要关心对方的心情。」
「……」
此时照常理说应该向她道谢吧,不带讽刺的那种。
「我看到那篇文章时,马上就去查连线纪录了。留下那篇文章的人,他的连线位址其实在昨天白天就曾连线到网站好多次了。」
昨天白天。如果人在学校的话,应该是无法上网的时间。可是,如果人不在学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期天的时候,电视播过和你哥哥过去有关的事情,那个人才临时起意恶作剧的。」
「是吗?」
「啊,对不起,我好像太鸡婆了。」
「不会,谢谢妳。」
冈村用力地点着头。
「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马上删掉那篇文章,还可以封锁那个人的位址。」
「嗯。」
「还有还有,我不会那样说喔。像松原她们一样,随便就说是你……朋友之类的。」
「那应该是由冈村妳自己决定吧。」
玲夫忍不住做出苦笑。冈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
「我啊,其实在国中的时候,曾经跟飞泽说过几次话。」
这句话让玲夫感到心头一惊。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蓉?果然冈村她——应该说冈村「也」怀疑蓉吗?
「虽然有些人说她是什么蛊惑人心的魔女之类的,但我觉得飞泽她人真的很好。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包括像我这样阴沉的人,或是被其他女生说恶心的男生。」
也包括我在内。所以,我也不希望现在自己猜想的事情成真。
「不过,我也曾听她说过『我的温柔都是假的』。」
「……」
「她说自己其实是个很坏的女孩,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本性,才故意温柔对待别人。」
蓉的确偶尔会说一些比较刺人的话,但那应该不能算是什么邪恶本性吧。
「我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那种事,结果她说:『因为冈村没有对我幻想些什么,所以无所谓』。」
「看来太受欢迎也不是件好事。」
尽管那是我不能体会的世界。
「可是,我觉得说自己的温柔是假的,这句话才是骗人的。飞泽其实真的很温柔,只是她不敢接受这个想法而已。」
「不敢?」
如果说的是『不喜欢』的话,玲夫还能够理解。
「嗯,不过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妳又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告诉我?」
我和蓉只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并没有在交往。玲夫又再度这样提醒冈村一次。
「你们真的没有交往吗?」
「没有。」
「这样啊。」
冈村吐出同时交杂着遗憾和安心的叹息。
「那刚才说的事情都没有意义了。我本来以为待中听了会高兴一点的。」
「也不是那样……」
原来她不是怀疑蓉写了那篇文章。太好了,幸好自己没有说太多。
「如果妳想说什么,都可以尽管说。包括蓉的事在内。」
「谢谢。」
我又没有说什么需要妳道谢的话。
「我总觉得待中应该能处理。」
「处理什么?」
「很多事情。因为待中平常不会和其他男生一起瞎闹,感觉比较会想事情。」
「妳想太多了啦!」
我只是不太会和别人闭玩笑罢了。
「刚才也是,我躲在待中后面和松原她们对呛之后,就觉得心情舒坦了许多。」
「那应该是妳自己的问题,跟我没关系吧。」
总觉得这傢伙很习惯把事情乱扯在一起,算了。
「那,如果妳真的觉得蓉很温柔,以后也要继续和她做朋友喔。」
「如果你指的是和她说话那就没问题。至于做朋友……就要看飞泽愿不愿意了。」
「oK。」
只要有人肯站在蓉那一边我就安心不少了。这样一来我就能再冒险一些,朝可能会伤害蓉的方向思考、行动。
于是,玲夫便和往常一样,把上课内容摆在一边,专心思考着事情。
为了整理思绪,必须将一部分的推测先断定为事实。
那篇文章应该有一半是真的。
虽然六年前谦曾经救了蓉,但把她推下去的人同样是谦。
而上网把那件事爆料的,正是自称『坏女孩』的蓉。
昨天玲夫传过去的那个物品,搞不好真的中了大奖。蓉看了那照片之后,认为玲夫已经靠近了自己与谦的秘密,而且还打算揭穿它。为了阻止玲夫继续前进,才会刻意散布带着恶意的谣言。
但是,包括这次在内,蓉似乎对于谦做出那种行动的动机有所误解——亦或者是,她在说谎。
六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基于『想让人称赞』,而是其他的理由。
而且那个理由,也和这次谦做出的行动有所关联。
六年前谦所犯下的罪。把蓉推下河川,然后又自己救了她——脱子所说的罪恶之盒,所谓的『罪恶』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如果是那样,能打开那个罪恶之盒的钥匙,不就应该是查出六年前谦做出那个行动的理由吗?而且,不能求之于人,必须靠自己思考并且找出答桉,才能页正得到『钥匙』。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今天的天空满佈着自云。天气闷热得令人讨厌,但今天反而让人感到寒冷。天空看不见飞机的踪影,只有轰隆隆的声音迴响在空中。
玲夫正骑着脚踏车。他想要先找脱子谈一谈。
脱子能找到那个蝴蝶胸针及手帕,或许并不是偶然。
大概是因为脱子内心里与谦共有的某种思绪,使得她在无意识之下找到的。
她追求的是真正的逃狱?
她想将自己扯得四分五裂,并且大闹一场把关住自己的东西破坏掉?
——可是,又为什么要由我来做呢?
为什么非由我来设法解开这个不知是谜题还是事故的事情真相?
当然因为谦是自己的家人,为了保护包括自己在内全家人的安宁,玲夫必须做出行动。
尽管如此,玲夫的内心里似乎还潜藏着别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蝴蝶形状的胸针、白色衣服的脱子、工厂的火光和蓉的内心纠葛,到底带给自己什么感受?
脱子并不在昨天等玲夫放学的地方。玲夫原以为她会在那里,结果却令他不由得感到有些落寞。
算了,反正回家之后就能碰面了吧!
此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蓉吗?玲夫停下脚踏车,并且拿出手机读简讯。
标题:我是冈村
唔,不是蓉。不过她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有什么进展了?
内文:从早上到放学之间,讨论区已经变得一团乱了。有一部分的人为了确认事实真相,表示要去追查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和其他为谦说话的人发生了论战。虽然能把文章删掉,但我想原文应该已经被四处複製到网路上了,删除大概也无济于事了吧。
「……」
真的假的?玲夫忍不住用手按着额头,觉得头痛不已。不对!这应该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就算说文章的出现注定会引来这样的结果,但放着不管依旧是自己错误的决定。总而言之,为了不再让谦变成世人的话题,必须快点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简讯还有下文。
虽然这和事情无关,但我想起以前和飞泽聊天的时候,曾聪她提过对自己名字的看法。她说蓉这个名字不论是男是女都可以用,当初她的父母是事先想好了这个名字等她出生的。她还说如果自己是男的就好了……待中你觉得我下次如果有机会和飞泽说话,能和她提到这件事情吗?我觉得飞泽真的很有女孩子的魅力,所以听她说想当男人真教我意外呢。
玲夫迅速写了回了讯。
标题:感谢妳。
内文:给了我这么多宝贵的消息。我觉得妳可以和蓉聊任何事情。
玲夫担心自己回覆得愈长,对方可能又会再写更长的简讯来,因此尽可能长话短说。他实在不擅长用简讯和人随便聊天,毕竟一说错话可能就遗臭万年。
不过,她说的没错,蓉会说『如果生为男人就好了』还真教人意外。
哎,毕竟她从国中就很受异性欢迎,或许才会因此感到厌烦。
又或者是,在比国中更早之前……例如大约六年前……
一个完全不愿想像的假设快速掠过脑袋。
那是一个让玲夫无比厌恶的景象。
玲夫马上将那个联想抛在脑后,专心地踩着脚踏车朝家里奔去。
必须尽早与脱子见面。这和她是否有助于寻找过去无关,玲夫只是希望能快点看到她乐天开朗的笑容,藉此疗癒自己像是被东西扎到的心。
「玲夫回来了?你过来一下。」
一回到家打开家门,就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是妈妈的声音。原以为这个时间她一定在医院的。
「快点过来:」
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小事。玲夫叹了口气,刻意装作面无表情地走向客厅。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带女孩子回家?」
妈妈噼头就问,看起来似乎早就知道答桉了。
「是哪里认识的?」
到底是从谁那边听来的?明明自己注意过不让脱子在家里留下任何痕迹的。
「刚才上冈小姐到医院来过了。」
「她又来了吗……」
那个人居然这么快就又来了。是因为被脱子骂了不甘心吗?
「她说自己被我们家的女儿打,还说她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
「虽然对方说的不清不楚,但突然被她说有个女儿实在让我吓了一跳。问了之后才知道你好像跟女孩子一起回家了?」
害妈又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只能配合对方说下去。
「因为不晓得到底要问谁才好,最后只好打电话到飞泽家。」
何况你昨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结果电话是小蓉接的,她只说她不方便谈这件事,要我直接问你。她的口气那么冷静害我反而觉得自己很不好意思,真教人生气。」
母亲着起来有些不高兴,大大地吐了口气。
「那孩子以前来家里的时候,看起来就比别人成熟,态度简直像个小大人一样。」
「原来妳讨厌她啊。」
「才不是,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总之你趁谦住院而且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带女孩子回家吗?」
「我跟她没什么啦:」
至少,绝对没有发生妈妈现在在想的那种事情。
但是,因为根本无法解释清楚,玲夫只能说到这里。
「所以你带女孩子回家是事实囉?」
「……」
「你说没什么,那为什么要带她回家?那个女孩只是普通朋友吗?为什么要到男孩子家过夜?」
根本无法说明。就算说了,妈妈也不可能会相信。要是把真话说出来,而她又遭到否定,搞不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
「你说那是什么话?怎么会带不认识的女孩回家过夜?我原本以为你不是那种会让父母亲操心的孩子……没想到居然会像这样欺瞒父母。」
「我根本没有欺瞒啊。」
「随便带不认识的女孩回家当然是欺瞒啊!你要妈怎么和对方家长解释?那孩子不是才小学生那么大而已?就算你没有那种意思,要是那女孩向其他人说自己是被诱拐来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你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吧!你们男孩子就是这样……」
妈妈不停地叹气,显得十分忧虑。
「你爸爸根本就靠不住,而谦跟你又老是这么任性。妈真的要得忧鬱症了。」
得就得啊!不对,不该说这种话。
「总之,以后不可以再让那女孩进家门了。如果想要招待人家,就要先问清楚对方的身分,并且好好介绍给妈妈知道。」
如果能那样做,就不用偷偷来了。就是因为那傢伙在现实中没地方可以去,才会待在我身边。我也是因为那傢伙什么都不懂,才能放心和她在一起。虽然她的确很有可能只是个头脑有问题的人。而且现在愈冷静地想,就愈让人觉得什么逃狱之类的事情很离谱,但我就是需要那种超现实的故事啊:
「话又说回来,那女孩到底是谁?虽然这样说很过分,但妈不觉得你会有本事拐骗到不认识的女孩。」
妈妈依旧碎碎唸个不停。
玲夫把自己当作一颗石头,忍耐地听妈妈发洩不满的情绪。
——所以,脱子现在人到底在哪里?
等妈妈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之后,玲夫步伐沉重地走上二楼。
谦的房间里,还闻得到一点点脱子的味道。
那是女孩子身上特有、既甜蜜又可爱的味道。
「可是脱子又不在这里。」
玲夫感到气愤,忍不住伸手打了谦床上的床垫。有某种发光的东西跳了起来,原来是蝴蝶胸针及手帕。那傢伙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了啊。
留在这里?这样不就是说她真的已经离开了?
「怎么可以随便就走啊!」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玲夫用力打着床垫。
被妈妈骂又怎么样?妳可没有权利像蓉那样选择讨厌我而逃避—-蓉真的讨厌我了吗——白痴,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
明明是我捡回来的,而且给妳饭吃、还帮妳取了名字。自己明明说过如果没有我在,就连猫也称不上的。
明明是那样。
玲夫待在房里,依依不捨地吸取着脱子留下的空气。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很窝囊似的
胸针和手帕塞入口袋离开了房间。
他换上便服,然后把一些必需品放入背包,做好离开的准备。
既然母亲说不准让脱子进家门,那么我就只能到脱子那里去了。
总之必须先找到脱子,之后再去找蓉,把先前当成钥匙传给她的物品问清楚,并且请她帮忙继续找。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不管等在未来那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再光靠自己的主观判断事情了。
「你要去哪里?」
下楼梯,妈妈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
「去找谦。」
「那妈跟你一起去,等一下再坐车回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骂得太凶了,母亲的声音格外地温柔。
「不用了。」
因为我虽然要去找谦,但不是要去他在的地方。
外头的天气让人搞不清楚到底会不会下雨,玲夫再度踩着脚踏车出门。
脱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不知道母亲是何时从医院回到家里的到母亲。由此可知,应该不会回来得太早。但上冈小姐一定只能在医院的会客时间才能碰
如果脱子是发现母亲突然回家才急忙逃出来的就没有钱,想坐公车或电车也不可能。
应该还不至于跑得太远。那傢伙身上根本
脱子是个像幻影般的存在,搞不好她能瞒着我任意消失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是那样,只要发现我正在拚命地找她,也许她就会现身也不一定。脱子,妳快点出来吧!
玲夫到那间昏暗的食品店,买了一个叫什么卡布奇诺口味的感牛奶糖(原本想买冰,但如果在找到脱子前融化就毫无意义了),并且在心里喊着『只要出来就给妳糖吃』。
难道说,她又回到牢房里了?
不对,脱子之前说过没有钥匙就回不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在还没有查出六年前过去
的真相之前,腕子一定还在某处。
「脱子!」
一会儿喊着,一会儿又停下脚踏车到窄路里四处绕,玲夫像在寻找走失的猫一样,不停地找着脱子的踪影。妳不是说喜欢别人一边跑一边叫妳的名字吗?我现在就跑,妳赶快喊着,哇哈。出来吧。
「脱子。」
玲夫突然想到她也许正在某处哭泣,使他感到很心痛。一想到脱子可能会像童话故事里常见的妖精,被人发现真面目的时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让玲夫更加忧虑且心跳加速着。我是白痴吗?又不是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不过,其实玲夫并不讨厌少女漫画。
「脱子!」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玲夫心里还是萌生了『是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在蓉和脱子之间选一个,才导致两人通通消失』的想法,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躁。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如果现在只能与蓉或脱子其中一方见面,到底该与谁见面才好?
在小巷及砖头堤防附近寻找时,玲夫开始想着。
我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谦再度酲过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人也都期盼谦能早日康复。
只要打开罪恶之盒就能让谦甦醒,我一直抱着这个念头寻找过去。
而为了取得打开盒子的钥匙,必须向蓉询问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脱子说就算蓉不参加,也能打开盒子,但这点脱子也是一样。
还是应该去找蓉才对。
等我和蓉见面之后,一切就会顺利进行,而谦也会……不对。
等等。
要是与我和蓉都无关,还有与什么罪恶之盒也全都没有关系,只要随着医疗技术的突破或甚至在某天谦就自己突然醒来了……
那脱子又会如何呢?
她是否又会回到谦的牢房里,再度被关起来呢?
还是会因为拥有相同资料的两个人无法同时并存,而使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但是,就算脱子真的消失了,除了我之外根本不会造成谁的困扰吧!
「既然如此,就只能选脱子了吧!」
玲夫说出了较为困难的选择。
因为,就只有我能让脱子继续留在这里。
谦——谦他——至于谦,他既然是我的哥哥又是脱子的宿主,必定能够理解吧!
要说我沉浸在无济于事的感伤里也好,说我自私也好。
我就是想见那个有着长发和小巧可爱的脸,还有圆胸和细腿的脱子。
哔哔哔。哔哔哔。
「唔喔喔!」
就在玲夫情绪正激动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使他吓了一大跳。
「一定是脱子吧!」
看来我的选择没错:玲夫忘了脱子根本就没有手机,兴奋地拿出手机一看。
「怎么是冈村!」
尽管玲夫想要任性地把手机摔出去,但还是忍住冲动,阅读收到的简讯。
标题:之后
内文:讨论区上有许多人正在针对谦六年前救人的事情,以及还有本次的事情进行调查。
还有一些自称是谦当时的同学,或是发生事故当时站在附近的人所发的文章。虽然当中应该也混杂着部分谎言,但我已把比较能够信赖的意见统整起来:
·六年前的谦是一个不好也不坏,平凡无奇的学生。
·虽然救人之后个性开始有一些转变,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成长而已。
·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本次的事故,除非谦和被救的人彼此认识而且事先计画,否则他想要自己推人下去是不可能办到的。
虽然根据日击证人的证词,那篇文章所指的推人事实已被断定为谎言,但动机方面还有许多争议。也许查出六年前的事件真相后,状况还会有所转变也不一定。
还有……认为(?)六年前谦把女孩子推下水这种说法的网友,提出了一种不太好听的猜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待中。
以上报告完毕。
「……呼。」
玲夫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趁还有力气的时候回了信。
标:我看完了,感谢妳
能够破除这次事情是谦自导自演的可能性,真是太好了。至于猜测就不必告诉我了。我等下有事情必须关机。
送出简讯后,玲夫就把手机关了。至今为止已经发了许多简讯给蓉,但她一次也没有回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了。既然如此手机就不需要了。况且,玲夫认为不需要再依赖网路上的情报。记得脱子说过,要是只靠他人的力量,就算找到钥匙也不会有用。而那个所谓不好听的猜测——当看到那篇文章时,玲夫心里就已经有过那个猜测了,所以他不想再看到。
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
不知不觉中,玲夫来到一个能仰望水泥堤防的地方。眼前有一个像是梯子般的阶梯,沿着走上去就能爬上堤防。
玲夫缓缓地走上阶梯。
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宽敞,位在对岸的工厂、烟囱以及顶端燃烧的火焰全都映入了眼帘。
不知何时开始,天上的云已经变得非常少,在河川上流的天空则变成有些可怕的红色。
一架左机翼闪着红灯、右机翼闪着绿灯的飞机正飞过天空。移动的光点。缓慢流动的河川上,阵阵的圆波反射着城市里的灯光。
周围的风带着些许热气,而且十分潮湿。
在黑暗中,玲夫望向发亮的河川,发现了伫立在对岸的鸟居。看起来像是漂在水面上一样。
——谦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不就是在那附近吗?
玲夫开始慢步在堤防上。那个鸟居前有一座桥.,正好也是上星期天三个人从机场回来时经过的地方。桥的栏杆相当高,就算对方(当时)是个小学生,要从那里把人推下去似乎不太容易。相较之下,先从桥头走下堤防,到水边去推人选比较容易。只要稍微出力,任谁包办得到。
玲夫——彷彿像是自己曾那么做过似的,笔直地朝那个地方靠近过去。
过了桥之后的对岸,就能看见机场周围的铁网了。
那是第一次碰见脱子的地方。现在才发现,其实两个地方还真近。
——所以脱子才会在那里吗?
脱子是因为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才来到这里的?
她曾说过从谦的心里逃出来后,就凭着微薄的记忆移动。
是不是那个就算封锁住也无法删除掉的记忆,把她带来这里的?
前方的天空中,仍有许多飞机不停地飞过。前方有一个像是水泥城壁的水门。水门旁有一道明亮水色的铁梯,一直延伸到水边。
他们一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玲夫心里产生了某种直觉。刚升上国中没多久的谦,与差不多十岁的蓉,过去曾走过这段阶梯。
然后……
在铁梯上踏出响亮的脚步声,玲夫沿着水门旁的阶梯走下去,河流的距离近得吓人。从远方延伸过来的一条大河,与从另一个方向流过来的运河支流在此汇合,并且朝大海倾注。暗沉的水面上,有几艘钓船正众集在那里摇晃着。
堤防的底部,有一个藏在桥与水门之间,小小的水泥平台。
——啊。
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玲夫,发现有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
亮色的秀发正随风飘逸着,半遮住她的侧脸。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身上的洋装则被风不停拍打着。圆圆的膝盖,还有像是木棍般的细腿。彷彿像是失了魂似的,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带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气息。
「脱子。」
但玲夫还是轻轻地呼唤她。
然后,就像是心的上头装了开关似的,脱子的头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地摇了两次头。
「我找妳好久了。」
玲夫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如同在安抚受惊吓的小猫一般——虽然他并没有自信能做得好。
「玲夫?」
脱子用不确定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并且转了过来。大眼睛,坚挺朝上翘着的黑色睫毛红茶色的瞳孔,还有小鼻子及嘴角微翘的嘴唇。
「妳这傢伙!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玲夫再也无法压抑情绪,把脱子的头紧抱在胸怀。
「对不起——……」
脱子如同刚发动到一半的机器,反虑十分缓慢。但是,她依然把头靠在玲夫的胸口上,轻
轻地依偎着他。
「怎么了?难道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让妳感到绝望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妳看起来很没精——」
啊,对了。玲夫取出一颗卡布奇诺感牛奶糖,拨开包装后递给脱子。
「哇——……好好吃喔……」
脱子总算笑出来了。玲夫鬆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了。总觉得这样的重逢好像不够感动。难道自己也被脱子传染浪漫病了吗?
「妳是因为差点被妈发现才逃出来的?」
「嗯。」
只差一点点就要来不及逃出来了呢。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就只能解释说自己进错房子了让我好紧张喔。
「那理由太牵强了吧。」
「玲夫是来找我的吗?」
脱子大概是饿了,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寂寞。
「毕竟如果我丢着妳不管,谁知道妳会做出什么事情。」
「人家才不会。」
「妳明明就曾随便跑进别人家,还打了谦救的人不是吗?现在会搞成这样都是妳害的喔。」
「打人的事我不后悔。」
人家才不原谅那个欺负玲夫的人。
脱子握住玲夫的手。她原本就很纤细的小手似乎又变得更轻了,玲夫忍不住用力回握着。
「明明之前还生气不让人家握的。」
脱子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根本就没有生气过。」
玲夫一脸正经地装蒜。能看到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得意。妳可以再问次『要不要摸我的胸部』,等着看我会怎么回答。
「能逃狱出来真是太好了。」
听到脱子说得这么语重心长,让玲夫无法再开玩笑下去。
「欸,玲夫。」
脱子拿出来的东西让玲夫大吃一惊。
「妳在哪里找到的?」
那是之前脱子在机场捡到,并且送给玲夫的原子笔。原以为被蓉丢进水里了。
「在前面那边。」
我到河川旁边找到的,还好没有掉进水里头。
「是吗?」
按下按钮,原子笔还是能发出亮光。红色及绿色,与天空中的飞机相同的颜色。
「真厉害。」
玲夫夸赞着这支曾被丢弃又被找回,依旧能发光的原子笔。
「……啊。」
与玲夫一同注视亮光的脱子突然望向远方。
「谦正在作梦。」
「妳感觉得到?」
「多多少少。」
脱子的表情有些黯淡。
「他正在做悲伤的梦,好可怜喔。」
脱子幽幽地说道。
难道说——玲夫产生一种预感而觉得胸口有些难过。
也许谦就快要醒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谦的过去已经逐渐明朗化有关,还是说只是巧合。无论如何,这么一来……
「我们到对岸去吧!」
「咦?」
「妳之前不是说有一天想到那个工厂去吗?」
「时机来得真快呢。」
「妳不想去吗?」
「如果玲夫想去,我也要去。」
脱子满脸笑容地点着头。
「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已经很晚了,玲夫还不回家吗?」
「不回去。」
反正我不能丢下妳。
「玲夫。」
脱子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虽然玲夫知道那是为什么,但不打算说出口。
「要吃卡布奇诺感味牛奶糖吗?」
「要。」
玲夫又递了一颗给脱子,自己也跟着吃。味道还不错,但两颗就太腻了,或许女孩子比较能接受吧。
「对了。」
——妳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曾在谦的房间里哭?
「……」
听到玲夫的询问,脱子又眨着她的大眼睛。
「我是碰巧看到的。妳那时候为什么在哭?」
「……因为我那时好像感觉到谦的心情。」
虽然我被谦关在心里,后来因为谦出事才逃了出来,但其实关着我的谦自己也一直被关着。
「真难懂。」
「可是,差不多就是那样。」
「如果到工厂去,也许就能知道更多。」
谦的心情,或者是妳的心情。
谦每天看见的,那道永久不灭的火焰。
「你要去哪里?」
突然传来一道沉稳而柔和的声音。
听起来无比温柔,又带着一点温吞的声音——却因此让玲夫的背后感到一股寒意。
「玲夫。」
明明彼此才两天没有见面,却觉得双方像距离遥远而许久未见一样。
「原来你在这里?玲夫果然也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了?」
细长的影子、直到腰际的长发、充满智慧的眼镜,还有带着深邃双眼的蓉。
夕阳西下,水门受到泛琥珀色的路灯照耀,拉出一道浓浓的影子。
浮现在黑暗中的铁梯上,蓉正站在阶梯中段的位置俯瞰着两人,看起来彷彿是特地为她准备的舞台。
「我不知道。」
六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骗人: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蝴蝶的照片传给我?」
「我才想问蓉,妳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玲夫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询问。
「因为月亮出来了。」
蓉轻轻抬起她细长的手臂,伸手指向桥的男一头。
「述说着谦所犯之罪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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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秘密,藏了罪恶的盒子
「妳说的罪是什么?」
蓉没有回到玲夫的问题。
「到机场去玩的时候,谦和我曾做过一个秘密约定。」
『玲夫大概不知道,这件事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小蓉』。
蓉平淡地说道,接着嘴角轻轻上扬。
「请跟我来。玲夫,脱子。」
蓉一步步踏上铁梯,走向堤防上方。
两人则跟了上去,走在蓉身边。视野变得截然不同。从桥的后方,排列在运河与堤防两侧的建筑物之间,有一个大得惊人的月亮挂在空中。
「满月。」
鲜豔的黄色。表面坑洞的阴影清晰可见。
「就是这个?」
谦带蓉来看的东西?虽然这景象看起来的确美得有些可怕
「不只是这样——你们看!」
「——啊……」
「好美……!」
玲夫与脱子两人一同发出惊叹。
一架刚从机场起飞的飞机,正横向飞在巨大月亮的前方。机身因为背光而形成黑影,机冀的灯光则在月亮上闪烁着。红色与绿色。
「好像电影一样……」
「他说只有在这个月龄、这个时间和这个地方,还要再加上天气够好才看得见。」
因为月亮很快就会升上天空,而且也和飞机的角度有关。
「谦应该是看我刚搬来,还无法适应这个城市的气氛,所以才会带我来看的吧。」
他告诉我尽管天空上总是充满噪音,街景又很老旧,也没有什么傲人的景致,但还是有只能在这里看见的羞丽事物。
「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感动得哭了。」
我觉得谦的心就像月亮及飞机一样美丽。
「所以,我才把那个胸针送给谦当作感谢。因为我也想回送一个漂亮的东西给他。」
——谦,这个送给你。虽然我觉得谦的心比这个更美。
玲夫的心里,彷彿也看见了年幼的蓉一边用手帕擦泪,一边把金色蝴蝶拿给谦的画面。
「虽然谦那时问我『真的可以收下吗』,但我就是想要送给他。」
——因为我知道每次自己别着那个胸针,谦都会说我好可爱、好漂亮。
「我想,那应该不是在说胸针,而是在赞美蓉吧。」
「……如果是那样,我大概觉得只要谦想看的时候,随时可以把那个胸针别在我身上。」
不过当时我年纪小,也许不是用这种方式想的。
「即使还不懂事,但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喜欢上谦了。」
谦温柔的声音,眼镜底下的双眼,在我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特别。
每次想到他只把飞过月亮的飞机这个秘密告诉我一个人,就让我感到心动。
「但是我就连自己曾经有过那种感觉都遗忘掉了。」
蓉微微皱着眉,苦笑着。
「原本是打算当作秘密的。只属于谦和我,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可是,现在却告诉玲夫了。
蓉先是苦笑,然后又把注视地面的目光移向玲夫。由于那姿态实在太过美丽,使得玲夫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原本打算一直保守秘密的。」
她的声音竟然在颤抖着。平常总是那样冷静而平稳的声音。
「那时的心情……我明明那么喜欢那时感受到美丽的心情......」
说出当时的事似乎让她很痛苦。
「蓉,好了,不必再说了。」
玲夫开始担心她的情况,思不住伸手想去碰触她的细盾。
「不要!」
「——」
那是一道让玲夫以为自己的手指似乎要被切碎的尖锐声音。实际上玲夫的指尖也的确麻痹了。
「——对不起……」
蓉往后退了一步,并且低头稳住平衡。一头长发掩盖住了她苍白的脸。
「可是我想说出来。现在说出来,可能会伤了玲夫——你愿意听吗?」
那是一个不允许拒绝的询问。
现在这里,就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样。另一个人的存在,则稀薄得让玲夫完全感觉不到。
月亮与飞机重迭交会只发生在一瞬间。
很快地两者又远离开来
「就和那天一样。」
正式宣告夜晚的来临。
蓉的话语,带着玲夫回到过去。
我们要去哪里?
再走一会儿,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谦沿着给水塔的楼梯,一直往堤防底下走去。
这里原本就人烟稀少,但还要再往没有人的地方走。
原来他还有东西要给我看。
谦像是觉得不好意思般,朝我露出微笑。
到底会是什么?比刚才的月亮更美丽的东西?
我最喜欢的谦,他到底还会给我看什么秘密呢?
我带着发烫的脸颊,一直跟着谦走。
然后两个人站到水边。
谦对我说了一些话。
我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怎么回事?谦你变得好奇怪。
我记得自己曾说了这句话。
接着谦就不再说话了。我又继续问他。
谦,你那样子不像你,我不喜欢那样的谦。
小蓉,求求妳不要说那种话。
谦伸出手,想要触碰我。
不要!你好嗯心!
我用力把谦的手拨开。
小蓉……
谦黯淡地低语着……而我……
「当我回过种来,谦已经压在我身上了。」
那时我才知道,因为谦比自己高大许多,如果被他压制住,我就无法动弹了。
谦的表情看起来很空洞,简直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
「他用像是动物一样的力气,朝我压迫过来。」
蓉以平静声调说出的话语,澡深地刺着玲夫。
「我好害怕,可是也感到好生气。」
——明明谦以前是那么地美丽!
我不要!谦变得好龌龊!快住手!
于是我开始抗拒,从底下将谦踢开,并且朝着无法动弹的谦叫骂。
不!小蓉,不要再说了!
谦变得更加惊慌,用很大的力气抓住我。
好痛!谦好过分,不要碰我!
妳安静一点,听我的话!
谦整个人像是快要爆发了,而我也受到惊吓,开始放声大哭。
我不要!我受够了……!
「那就算了。」
——谦这么说。
「谦用低沉的声音,说出『那就算了』这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不对,应该说是最先回想起来的。
蓉一脸遗憾的表情,但又露出微笑。
谦说完『那就算了』这句话,接着就把我抛了出去。
「抛进河里。」
「……」
「尽管那时并不是冬天,但河水还是好冷。我感觉周围好臭,然后身体好沉重。虽然害怕,但除了害怕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从来没有确切的想像过死是什么样的感觉。但那时候我觉得很痛苦,而且渐渐地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像动物一样奋力挣扎着。
「之后我不记得谦做了什么样的举动。从当时赶来的人所说的话推测,谦似乎是先丢下我逃跑,后来又因为感到害怕而回来救我。」
「虽然得救丁了但我的脑袋里还是阵混乱。就连为什么谦会在自己身旁,又为什么会被大人们称赞也搞不清楚。」
回到家里冷静下来以后,才发现大家好像以为是谦救了意外溺水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是谦对自己的行径感到害怕而跑去求救,才使得赶来的大人们误以为是那样。最后,谦为了隐藏自己所犯的罪,也就刻意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于是,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蓉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透,几乎到了令人害怕的程度。
「无论其他人是怎么看待谦的,都与我没有关系。」
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
知道真相的我如果保持沉默,反而会令谦感到痛苦。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揭穿谎言,所以他将会永远活在恐惧之中。
「我认为这样子做,就跟报复一样。」
「报复……」
「对不起,玲夫。我其实是个很坏的女孩。」
——我的温柔都是假的。
其实我是个很坏的女孩,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本性,才故意温柔对待别人。
冈村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那段过去,妳真的忘记了吗?」
玲夫希望自己的用词中不会带着任何责难或归咎,尽可能把话问得含蓄一些。
「是真的。」
蓉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明明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我却全忘记了。我并没有强迫自己努力遗忘它也不是特别想忘掉这件事。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这是真的。」
「不会。」
我相信。如果一直记得那件事情,就太让人难受了。
「是不是很好笑呢?当我一下子回想起一切的时候刚开始是感到惊讶,但之后就只觉得可笑。」
我居然,为了救那个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而向玲夫提议一起去寻找那段差点被杀的痛苦记忆。
「就算现在说出来,也还是很可笑呢。真像个白痴一样,白痴。哈哈哈……」
「所以,妳才会在网路讨论区里发布章?」
蓉的细肩震了一下。
「如果谦没有发生意外,那傢伙愈是想当个好人,过去的罪就会让他愈感到痛苦。现在那傢伙什么也不记得了,反而使得蓉更加痛苦。因为就只有蓉知道那件事。即使事实上,连妳自己都忘了六年前所发生的事情。」
为了避免自己的话语过度逼迫蓉,接下来的推论玲夫只留在自己心里。
蓉虽然忘记了,但和我及脱子一起前往机场探访过去时,却使遗忘的记忆产生逆流。羞耻、悔恨、无法原谅自己,但又无法告诉任何人。最后,蓉终于无法负荷下去,才选择到网路上发洩情绪。
「……嗯。对不起。」
蓉笑着,承认自己的过错。
「虽然我混了一些谎书,例如想出风头之类的在文章里,但也明白有在看那个讨论区的人,一定会凭自己的想像找到答桉。」
恐怕正如她所预料的。冈村先前在简讯里提过,网路上所出现『猜测』,八成就是探讨谦与他所救过的女孩,两人之间的关系。至于为什么我这么肯定——
「其实,我也这么猜想过很多次。」
「……」
「只不过我自己很讨厌这种想法,所以一直装作视而不见。」
六年前,谦喜欢蓉。他对蓉是那么地温柔,无论蓉说什么,他总是带着笑容聆听。之后他带蓉到机场去,为了面子而请蓉吃拉面,最后还瞒着玲夫与蓉相约见面。
然后——或者该说然而,还很年幼的蓉当然无法就这样接受谦的心意。
「简单地说……」
玲夫也学蓉刻意做出一个苦笑。
「谦以前迷恋上蓉,而自作多情对蓉做了过分的事情,结果因为被甩了就恼羞成怒,把蓉推到河里去,最后又因为害怕而自己把人救上来。后来,当时的事情成了他的心灵创伤,使谦的个性变得有些扭曲,而蓉也渐渐与我们疏远,在彼此避着对方之际,就把事情遗忘了。」
顺带一提,我则是把被哥哥与青梅竹马两人排拒在外的记忆,设法改写并忘掉。
「后来,在撞见有人自月台上跌落时,谦的记忆一口气被拉回到了过去,一切都回想起来了。接着不知道他是认为那样做就能赎罪,还是因为引发了罪过所带来的诅咒,使得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
「这的确是罪,而且还是个令人思心到想吐的罪。」
如果看到那种男人变成了英雄,还受到全国人的赞扬,当然会想给他一个教训吧。像他那种人……
乾脆去死好了。
——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孩子,而是我死掉的话就好了......
「呜……」
谦所救的人说过的话语,与玲夫的思考重迭在一起,使他真的想吐了。
但是他说不出口。明明很想狠狠地诅咒他几句,但嘴里就是说不出那些话来。
因为玲夫心里明白,在这里咒骂、要哥哥去死,只是一种让自己解脱的自私藉口罢了。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责怪那傢伙,责怪谦。
自己受到蓉吸引所产生的感情,不可否认的与谦所犯的罪有着相似之处。那个在机场厕所里想拍腕子照片的男人,我曾有过那么一点点赞同他的想法。我才真应该代替谦跳到轨道上被车给撞死。
「罪恶之盒。」
真是贴切的形容。这个必须用记忆这把钥匙打开的盒子里,的确装满了罪过。
「对不起,玲夫。我伤害了你。」
听到蓉的声音,玲夫只是摇摇头。
「蓉所受的伤比我更深太多了。」
只不过是看了美丽的月亮与飞馁,只因为相信对方有纯洁的心,就被推进肮髒无比的河川里。
光是想到这点,就教人无法忍受。
如果现在,再让玲夫看见任何一个自己内心的罪恶他就——他也会无法再忍受下去,想投身到眼前的河川里去。
「——玲夫。」
快停止下来。别在这片朦胧的黑暗中,用妳哀伤的声音及柔细的身体,无助地呼唤我的名字。
在视线的角落,一道桥色的火焰轻轻地摇晃着。
「玲夫……我……」
别靠近我!如果不想把我逼进河川里,就求求妳放过我吧。我真的已经
「不可以,小蓉。」
——咦......?
那是谁的声音?
「拜託妳不要伤害玲夫。玲夫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罪过。」
我还问是谁,就只会是他而已。
这个声音……不,应该说这些话语……
「做错事情的人是我,拥有罪过的人是我。我自己非常明白。」
——真的,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
「可是,我真的感到无比的悲伤……」
悲伤。
「谦……!」
玲夫跑向谦——跑向正代替谦说话的脱子,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是谦对不对!谦!谦!」
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真的在这里吗?你足什么时候出现的?你们两个果然是同一个人吗?
「我很悲伤。」
然而,谦却不作回答。只用着毫无起伏的声音继续说话。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明明是如此地罪孽深重,竟然还敢抱着希望,真是不可原谅。
脱子的脸颊上直直落下两行泪。
每次提到谦的时候,脱子看起来总是很悲伤。她内心里的某处,一定常像这样听见谦的声音。
「你说希望……到底是指什么?」
玲夫摇着脱子的纤细手臂。和外表相比竟沉重得吓人。
「罪恶之盒。」
「盒子?盒子已经打开了啊?难道还有吗?」
「我的罪……我……的……」
脱子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然后整个人突然失去了力气。
「谦!……脱子……」
脱子向前倒去,玲夫连忙抱住她娇小的身体。
「妳是脱子对吧?」
她的身体好轻。玲夫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声声地呼唤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否还存在着。
她发出微弱的喘息声,听起来想是在呼唤着玲夫,但似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或者是过了好一阵子,玲夫默默地等待脱子恢复过来。
从海面上吹来的风,正轻轻地吹拂着河口里的水。
「他已经不在了?」
背后传来蓉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谦的声音一样充满了悲伤,而且还带着极大的恐惧。
「蓉。」
玲夫把脱子抱在怀里,回头望去。戴着眼镜的蓉正受到月光的照耀,带着孤独的气氛站在那里。
「妳知道他说的罪恶之盒到底是仟么吗?」
「……我不知道。」
「真的吗?谦刚才说的是『我的罪恶之盒』。」
原本以为已经打开了,但真正的罪恶之盒似乎还藏在某处。谦之所以会现身,应该是为了传达这个讯息吧?
「我不知道。」
「是吗?」
现在不管再怎么问,蓉的答桉大概都不会改变。于是玲夫不再问下去,而把脱子抱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看到玲夫像是要离开的样子,蓉又问了一次。
「河的对岸。」
他们两人本来就打算要去那里。
「你要把我丢在这里?」
「如果跟来的话,可能只会带给妳更多的痛苦。」
「……是这样吗?」
蓉带着有些困扰的笑容,低下头去。纤细的身体像是被风吹动着似的。
——我,一直觉得蓉很漂亮。
甚至被学校里的同学,误会了很多次。
能再和妳一起去机场,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不管现在再说什么,都只会让自己像个可恶的男人,使得玲夫只能动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提别的,我现在正抱着别的女孩啊。我……不是已经选了脱子吗?
「蓉……」
脱子在玲夫的怀里,喃喃地说着。
「这个……」
她的小手上,一阵红色和绿色的光芒正交互闪烁着。那是她在机场捡到,后来又在河畔上找到的(给玲夫的)笔。
蓉颤抖着。
「妳会怕吗?」
「……」
「放心。」
放心……谦虽然悲伤,但他没事的……
「脱子!」
脱子突然离开了玲夫的手臂。不过与其说是离开,应该说是她自己跌了下来,跪倒在水泥地上。
「喂!」
「人家不要。」
——不要玲夫抱着自己还对蓉笑。
「身为一个女孩子,那样子很不好看嘛。」
她不让玲夫搀扶,靠着自己的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个给妳。」
脱子把原子笔拿在手上,朝蓉走击。蓉则站在原地
「妳放心,这个是假的。」
动也不动。
她把发光的原子笔递给蓉。
「这是我在机场偶然捡到的。或许不是偶然,搞不好是谦在暗地里准备的。」
——真正的那支笔,应该还在蓉那边。
「......」
「对不起,让妳回忆起来了。」
脱子努力挤出笑容,蓉则注视着正在她手里发光的笔。
真正的笔。玲夫似乎也想像得到那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
——不能……给妳……
「脱子!」
玲夫忍不住上前扶住脱子。玲夫并没有听清楚她最后说了什么话,只觉得每当她说出一句就像是一点一滴地流失力量,这让玲夫感到很害怕。
「我们走吧。」
玲夫再度抱起脱子。他感到惊讶。自己绝对称不上力气大的人,但他的手里却只感受到一隻小猫般的重量。她看起来,依旧只是个普通的娇小少女。
「盒子就在那边对不对?」
挥去了心里的不安,玲夫望向正高高地照耀着天空的火焰。
那个地方。
有铁槽、铁管还有巨大蒸馏塔林立排列的地方。
玲夫曾在梦中看过。那里正埋着连腐朽都不被允许的悲伤。
就只是静静地在那边,等待别人开启。
原来——那正是谦的梦,或者该说是他的记忆。
谦选择埋在那边。
藏了罪恶的盒子。
「……对了。」
玲夫突然想到某事。他先放下脱子,然后走向静静地站在那边的蓉。
「我也有东西要给妳。」
玲夫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带着兔子图桉的粉红色手帕。连同里头包住的东西一併交给蓉。手帕里装的,当然就是邪个镶有亮晶晶宝石的蝴蝶胸针。
「你不要了吗?」
蓉把发光的笔和发光的胸针,放在手心上问道。
玲夫摇摇头。
「不是,我希望蓉保管这些东西。或者,由蓉自己丢弃掉。」
「……是吗?」
蓉用她纤细的手,握住人造的蝴蝶及假飞机。脱子则看了她的手一眼。
「那,我们走了。」
「嗯。」
蓉轻轻一笑,任由风吹着自己的长发,注视着玲夫与脱子离开。
奋力地跑着。
呼……呼……
自己的喘气声听起来是这么地激烈。
好害怕,好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但却是自己跑过来的。
为了处理掉。
来到这个用来掩埋掉悲伤的地方。
我要掩埋,并且把它忘掉,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到这里来。
就算是要彻底否定掉自己,也必须将悲伤掩埋掉才行。
手里正抱着一个准备埋掉的盒子。
虽然脱子好几次要求说要自己走,但却不断地跌倒,然后玲夫又得再扶她起来。
「妳很烦欸!」
于是玲夫不顾她的意愿,直接背起她。
「对不起,给玲夫添麻烦了。」
脱子带着些许歉意,把她纤细的手搭在玲夫的肩膀上。柔顺的秀发不停地搔着玲夫的颈部及下巴,背上轻得过火的感觉却让他感到无比惆怅。
夜晚的气息,还有天空传来的低鸣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擦肩而过的人了。
平常生活所习惯的景致也变得愈来愈少见。
铺着路砖的人行道、架高的高速公路、电线以及吹个不停的风。大海,还有运河。
「那里有铁轨。」
「应该是给运货列车用的吧。」
铁轨与道路平行延伸着,那是这个巨大工业区的输送路线。
「有点恐怖。」
「太概吧。」
那是一段没有人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将通往何处的铁轨,上头行驶的列车也不让人乘坐。看到一长串没有窗子的漆黑列车停在那里,让人产生了一种像是要被载往异世界的错觉。
「玲夫怎么突然变得好温柔?」
「干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人家感觉到有好多温柔传达了过来。」
「……」
不要在别人耳边陶醉地说这种话。
「那我就狠心一点,把妳丢下去好了。」
「哇——」
脱子紧抱住玲夫。背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明明整个人那么轻蜜而温暖的感觉。
「——有点高兴。」
「咦?」
「背后。」
「啊……哇哈——!」
脱子在背后颤抖着。
「哇,别这样。抱歉,别在后面乱动。」
「这是因为……被喜欢的人说色色的话,让人家觉得好高兴喔!」
「唔!」
缠绕在颈部上的力道愈来愈强,快让玲夫站不住了。
……妳这傢伙,没发现自己刚才连续说了几个不得了的词吗?
「玲夫怎么啦?」
就只有那里给人那么甜
现在又改用男孩子般的语气吗?拜託妳不要再开口了,我快要受不了啦
「因为我很色,所以你生气了?」
脱子的头轻靠到玲夫后脑勺上。
「没有啦:而且哪会色。」
以现况来说,想入非非的人应该是我吧。不过,玲夫当然没有说出口,只能沉默地继续走着。
夜变得愈来愈深,周围的空气也愈来愈冷。轨道延伸着,电线也延伸着。除了偶尔有大型车辆呼啸而过之外,这里没有其他人在。
然后……
「玲夫……在那边……!」
一座带着弧形的巨大钢铁城堡,高耸的铁塔上火焰摇晃着。朝夜空吐烟的烟囱,整齐排列的白光照出钢骨的影子。连运河的水面上也映着光线。
以带着些许红色的夜空为背景,工厂群像森林般绵延林立着。
——好厉害……太帅了……
玲夫受到眼前的景物感动,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玲夫终于和脱子一起,来到这个他长久以来只在远方眺望的地方。
终于来了。
……虽然不该让你来的,但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眼前有一个很大的平交道。铁轨的另一头是一个弯道,所以看不见前方是什么景象。
但玲夫知道自己应该朝那边去。
因为那正是梦境里,或者该说是他们两人深沉的思念中,一直想向玲夫倾诉的目的地。
脱子轻轻地从玲夫的背后下来,站在人行道上。
「妳还好吧?」
「没事,大概是因为现在属于特别的时间。」
尽管玲夫感到有些寂寞,但脱子似乎也感受到相同的心情,很快地又伸手握住玲夫的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跨越了平交道。
平交道的另一头,是个更加寂静的奇妙世界。
绵延的钢铁从道路的远方一路逼近到两人身旁。这里既有比人的身体还要粗大的铁管,也有比脱子的手指更细的铁管,彼此交迭或併行着,延伸得又高又远。水蒸气不断地从鏽蚀的排气孔中窜出,而安装在铁管各环节上的计量表,上头的指针各自停在不同的数值上。
这一切全都是无生命的物品,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巨大生物体内的器官群。两者之间的共通处,就在于无论外形看起来多么的扭曲,或者分佈得多么不平均,各项物品(器官)都是因循必须而扭曲成形.,因循必要而位在该处。
少年曾朝着更前方奔跑而去。
拚命地,彷彿在逃跑、又像是在追逐着,一路跑了过去。
在这条贯穿了钢铁森林的直路上。
少年的手里紧抱着一个盒子。即使周围的景色散发着奇异的魅力,但在他的眼里却犹如另一个恐怖的世界。照耀着蒸馏塔的光线正晃动着;独立曲线状垂吊着的一道道灯光,就像是绽放在黑色藤蔓中的小白花一般。它们正妖豔地缠绕在气势慑人的粗大铁塔上,释放着亮得吓人的光线。
少年朝着工厂深处的高空中不停燃烧的火焰前进。
——火焰下……我要把这个埋在那道火焰下。
玲夫明白这副景象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现在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甚至能够平静地接受眼前的状况。
来这里就是为了忘掉时间及现实。对于自己、少年还有脱子之间的分界已经变得很嗳昧了。玲夫只是静静看着,并且聆听着那段独一无二的内心独自。这是连绵不断的钢铁所施展的无机质魔法。
最后,少年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水泥门的另一头,一栋漆黑的塔如怪物般高耸伫立在眼前,橘色的火焰则在顶端燃烧着。
即使在夜晚时分,门依旧是敞开的。工厂没有睡眠,如同人类只要还活着,心脏就会不停跳动,肺部也会渴望呼吸的道理,钢铁城堡总是不分昼夜地持续运作着。
玲夫跟在少年的后头。
少年环顾四周。怪物铁塔的正下方并没有地面,但稍微远离点的位置有一块花草区。选在这里应该也无妨,只要那道火焰能够担任守卫就好了。
少年开始用他的双手把泥土翻开。随着漆黑的坑洞愈挖愈大,少年的叹息也愈来愈深长,并且怜爱地抚摸着盒子。
——对不起。可是,我别无选择了。
然后,少年把发抖的手伸入盒中。
很难受对不对?我真的很对不起……
把泥土盖到盒子上时,少年甚至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最后,少年用嘴唇唸了声『再见』,并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盒子就这样被抛弃在此。
——藏了罪恶的盒子。
永不消逝的火焰。
从谦的房间也能看得见的火焰,正代表着他永不消逝的罪过。
谦总是殷切期盼着自己能够忘掉那件事,但在遗忘后,依旧喜欢注视远方的火焰。
这也许代表着就算谦努力将它埋在心底,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追寻它?
「——谦。」
玲夫向不在这里的哥哥说话。不对,或许他正在这里,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你的愿望,就是要我打开盒子对吧?」
玲夫也走到燃烧着火焰的铁塔底下。头上的火焰发出熟悉的声音,持续燃烧着。没错,这个声音就和那个在玲夫心里的天空中,总是响个不停的飞机喷射引擎声相同。
玲夫伸手触摸花草区的泥土。他避开细小的树根以及小石头,仔细地寻找那个东西。
——找到了。
玲夫摸到一个东西。那是个约铅笔盒大小,用来放杂物的盒子。在百圆商店里堆积如山,平凡无奇的塑胶盒。
谦的罪过就装在这个盒子里头吗……
虽然感到有些迟疑,但想到既然这是谦的愿望,而且知道这个秘密应该就能让他甦醒过来,玲夫还是用手开启了盒子。
……这……
看到放在盒子里的物品,玲夫顿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放在这里……
「骗人……」
玲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着『罪恶之盒』的内容物。
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少女玩偶。
明亮的长发、纤细的双腿,还有白色的单件式洋装。
脚踝上绑着红色丝带。
带着翘睫毛的美丽脸庞,以及与年龄不太相称的圆胸。
然而被埋在土里长达六年
「为什么!」
这——这怎么看都是……
「不可以!」
玩偶已经变得既肮髒又破旧。
就在玲夫抱着恐惧准备回头望去时,背后传来的声音阻止了他。
「不要看我,玲夫。」
「……脱子……」
「因为我现在的模样,可能不太可爱。」
她不好意思让玲夫看见。
「——六年前。」
脱子不许玲夫回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就在谦约蓉来看横越月亮的飞机那天。
「其实除了飞机之外,谦还有一个东西想要给蓉看。」
横越月亮的飞机,还有与飞机相同模样的光笔。
如果小蓉喜欢月亮的话,就把这支光笔送给她。
如果这支笔也能让小蓉感刊开心,就再把这个珍藏的宝贝给她看。
只要小蓉看了这个能露出笑容,我一定能感到幸福的。
于是,蓉对月亮的景致感动,而且还把自己宝贵的胸针送给了谦。
这一切让谦感到十分高兴。
因为那个亮晶晶的金色胸针,漂亮到了让他好想『别到自己身上』的程度。
然后他便回送给蓉一支会发光的飞机笔,蓉则有些害羞地收下了。
——好像在交换戒指一样呢。
谦笑了。因为蓉突然说出彷彿是大人才会说的话。
接着,终于来到揭晓秘密的时候。
——这个,是我很喜欢的玩偶喔!
不只是朋友,就连玲夫我都没有告诉过他,我一直都把这个玩偶当作自己的宝贝。
好可爱的玩偶,光是看着她就让人感到幸福。
妳好。谦抬起玩偶的手,朝蓉打招呼,然后期待蓉会以笑容回应。
但是,蓉带着怀疑地皱着眉,用像是在看思心东西的眼神注视着谦。
——谦,你怎么会喜欢玩玩偶?
我真不敢相信!你明明是个男孩子,而且已经读国中了!
蓉的年纪虽还小却很聪明,一向有话直说的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
虽然后来听蓉自白的玲夫,多少能够理解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喜欢谦的这份淡淡恋情,但当时的谦怎么可能理解。
怎么这样……小蓉,妳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谦所展现的失望与震惊,反而更逼便了蓉失控。
——怎么回事?谦,你好奇怪!
不要这样,小蓉……不要说那种话……
我和小蓉一样啊。漂亮,温柔,而且同样喜欢可爱的东西。
谦想要伸手碰蓉。因为他想要安抚比蓉还要慌乱的自己。
——不要碰我!你好恶心!
然而蓉却拍开了谦的手。
小蓉……
谦受了伤,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平静的水面上有风吹拂着。谦的手里依然握着玩偶。
——谦。
背后传来蓉带着责备语气的呼唤声。谦不明白,受到伤害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还要受到责备?
谦,你讨厌我了吗?
……才没有。
虽然谦如此回答,但他自己也不确定。
真的吗?
小蓉妳才是,已经讨厌我了吧。
我才没有讨厌谦!就是因为不讨厌才会生气的!
……
你真的不懂吗?谦……谦。
——看看我这边。我知道男孩子这种时候会产生什么感觉。
好像被她命令着。让人很不高兴。
……你想要摸女孩子,对不对?不是那种玩偶,而是真正的女孩子。
缠绕在耳边的话语。彷彿被人强灌喝下又甜又烫的东西,好难受。
毕竟你是男孩子嘛。
脑袋里感到一阵刺痛。蓉那种有如挑衅还是试探的言语,正激发出一股强烈的感情。那既不是喜欢美丽事物时产生的感觉,也和觉得蓉很可爱的情绪有所差别,是一种光怜爱她还不能满足的冲动。
我说的对不对?谦你虽然喜欢玩偶,但那终究不是女孩子吧?
——不是女孩子。
谦当然明白这件事。但是,谦却到此时才知道。
不是女孩子的男人,有多么危险。
「之后发生的事情,玲夫已经知道了吧。」
——我想,当时的蓉对于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认识。她就只是,该怎么说……不希望输给先喜欢上谦的自己。
「所以做出那种事?当时她明明还是个小孩吧?」
「就因为还是个孩子,才会无知地想使用从大人那边学来的手段吧。」
「……」
「因此对自己招致的后果感到惊讶,并且奋力抵抗。」
玲夫的心里感到疼痛。
谦伤害了蓉。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但是,谦也被蓉伤害了。
——怎么回事?谦,你好奇怪!
——不要碰我!你好恶心!
——我知道男孩子这种时候会产生什么感觉……
玲夫感受到这些话语的可怕,忍不住摇着头。
如果换作是我……不知道会怎样,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和谦做出相同的举动。
当然,那当然是不可原谅的事情,不管怎么辩解都没有用。那是理所当然的。但六年前谦也还只是个国中一年级的孩子。
「不过,后来谦之所以会下水去救蓉,并不是因为感到害怕喔!」
不见踪影的脱子,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沉稳,成熟许多。
——谦不但失去了喜欢的自己,还因此知道了危险的自己,而被强注了无法抗拒的某种感情。然后,他听命于危险的自己,犯下伤害蓉的罪行。
但是,当谦看见溺水的蓉时,他的内心又产生了另一个冲动。
必须去救她!必须去守护她!如果不去救蓉,我一定会无法忍受!
「于是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就像是被人命令那样做一样。」
「……」
其实,就连谦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就在他无法瞭解状况之际,被周围的
误解抹去了自己的思考,只留下既难过又苦涩的记忆,甚至最后连那些感情也遗忘了。无法告
诉任何人的真正『罪恶』,就这样被封在盒子里掩埋掉了……
后来,谦的个性转变,既不坦率又愤世嫉俗的态度,或许都是因为不知不觉中自己受到旧伤的影响所形成的。
不过——所以,当在车站里看见有人跌落铁轨的时候,我除了去救她之外没有其他选择了。
谦内心的想法突然在玲夫的心里响起。
因为,我的身体突然回想起来了。
我这个男人活在世界上的意义。
我的内心袒什么东西也没有,就只剩下创伤、罪孽,还有性命。
既然如此,就把自己的性命用在别人身上,淨化自己的一切,这就是唯一个能处分自己的方法——
这与自己究竟是谁无关。甚至可以说,就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是才能做到。
就这样,谦达成了自己的使命。或许他已经感到满足了。
「可是,玲夫,还有我在。」
脱子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天真无邪。
即使谦渐渐忘掉了,但脱子还是一直被关在牢房里。
每当谦望向那道橘色火焰的时候,脱子就能感受到外头的世界。
直到谦的意识突然中断,并且释放了心里的某种东西,才使脱子逃出了牢房。
「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觉得这其实是谦的愿望。」
「妳是说享受尘世?」
「哇哈,对啊。」
可爱的衣服,还有浑圆的胸部。能够每天尽情欢笑,尽情玩乐,还能毫无顾忌地流泪或生气
「就算是一次也好,他一直希望能倾诉这个秘密。」
「……向我吗?」
「嗯。」
「为什么是我?」
「毕竟是亲兄弟,而且他应该是认为玲夫一定能理解吧。」
那根本不成理由——不过,也许没错。
当我和蓉与腕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到心情特别平静。平常的我既不擅长与其他男同学相处,也不太会说什么黄色笑话。
虽然还不至于想去玩人偶,但也同样喜欢美丽或温柔的事物。
对,我一定不只是因为道理才涉入这件事的,而是受到吸引。
并不是因为他是我哥哥。
「我也觉得能告诉玲夫真好。」
「承蒙抬举了。」
玲夫感到不好意思,只能用玩笑话掩饰。
「能和玲夫度过这段时间,我真的很高兴。」
「……」
什么嘛,妳为什么要说那种像是就要结束的话。
「能够让玲夫替我打开盒子,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虽然你一开始老是爱生气,但还是觉得我很可爱。
玲夫给了我名字,称赞我做对事情,在我被坏人袭击的时候又救了我。而且快被妈妈发现的时候,玲夫还担心我并出来找我。
「玲夫,你好像神一样伟大喔!」
「那样夸我才不会感到高兴咧。」
真笨啊:明明刚才叙述谦的事情时感觉还挺精明的,讲到我却又变成什么神了。
「谢谢你。」
「……」
「能和玲夫相见真是太好了。」
……在我消失之前。
「——消失!?」
玲夫恶不住回过头去。现在根本顾不得什么。不要看我。了。但是,眼前却一个人也没
彷彿人已经被钢铁所施展的魔法拐走似的,四周就只有铁管及钢骨形成的森林。
「脱子!」
人家好喜欢玲夫这样叫我。
「那妳就快出来啊!不要再躲了!」
可是,我必须离开了……在盒子打开后,时间已经开始流动了。
「——妳……!不,原来你们两个一起欺骗我!」
谦和脱子两个人,说了一大堆钥匙之类的谜语,把我引诱到这里来。
「妳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消失了对不对!把之后的事情全丢给我一个人处理,怎么可以这样!」
玲夫伫立在原地,不断地怒骂着。但是,他的声音却连同燃烧的火焰以及吐出蒸气的机器运作声,一起被喷射机引擎的声音盖过。
谢谢你……玲夫……
「别走!不要自己满足了就跑:丢下我一个人——」
空洞的呼喊声随风飘逝。
玲夫颤抖着,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消失——既然脱子不见了——那谦也会……?
「啊啊……」
对了,脱子从来没有说过,只要打开了盒子就会让谦再度醒过来这种话。
我……我以为这样就能救谦,实际上却是帮助他消灭自己?
如果那就是他真正的愿望——那我.......
「你现在明白被丢下的心情了吗?」
——咦……
「都是你不好,想沉浸属于你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脱子。
「……」
「虽然说像我这种人,就算被丢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带着寂寞,但这个声音依旧笑得那么温和。
「毕竟我是一个只记得被人伤害,却忘了自己也伤害过别人的坏人。」
「蓉……」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来了。」
这地方还真是美丽呢。虽然有点恐怖。
「妳怎么会在这里?」
「不告诉你。」
蓉撇着头,轻轻地笑着。那笑容让玲夫觉得就算她想永远保密也无所谓。
「谦。」
蓉向看不见踪影的谦说话。
「对不起。」
我没有想起真相。
「可是,我现在还带着这支笔呢。你看。」
蓉按了按飞机模样的按钮。
红色的光。绿色的光。代表着翱翔夜空的机翼颜色。
「这是你送我的,谦。还有这个也是。」
蓉的衣服上别着胸针。蝴蝶翅膀上镶着发光的宝石。
「为什么?」
告诉我,谦。为什么你只把自己伤害我的记忆还给我,却把我伤害了你的记忆隐藏起来?
蓉将飞机举向夜空,与工厂里的白色灯光迭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小小的飞机正在横越小小的月亮一般。
接着,回答的声音传了过来。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伤害过他人的记忆有多么可陷。
我不希望小蓉体会到这种痛苦。否则,小蓉就会知道——
知道我的心底曾经怪罪过小蓉。
我不想像那样互相责怪。我希望这件事就这样消失。
「可是,你还是希望玲夫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而且,现在你也做出回应了。」
玲夫突然发现,蓉对谦说话的时候,似乎比对自己还要不客气。
他们两个人平常都是这样说话的?还是希望能像这样说话?
「我想,我不能轻易地原谅谦所做过的事情。」
蓉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带着坚定的语气。
「可是,谦也不需要原谅我。」
因为就算原谅对方,彼此的创伤依旧不会消失。
(尽管那样做多少会减缓痛楚……)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边记得这件事一边活下去吧。」
——我们并不需要特地去原谅彼此,就算彼此的心里仍存在着过节,但像横越月亮的飞机或魔法的工厂这些美好的事物,依旧还是美丽不变的。
蓉把手伸向玲夫。
玲夫的手里,还紧抓着那个破旧的玩偶。
他点了点头,把玩偶交给蓉。
蓉抚摸着玩偶的头发,用手指细心地梳整,并且取出兔子图桉的手帕,将上头的灰尘全都擦去。然后把玩偶头上变得凌乱不堪的丝带解开,重新再绑回去。
「她好可爱。」
蓉对玩偶崭露温柔的笑容,并且取下别在自己胸前的胸针,将它别到玩偶的衣服上。白衣上历经岁月侵蚀的髒点,被金色蝴蝶巧妙地隐藏后,玩偶看起来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的美丽。
「这个就送给她吧!」
毕竟这是送给谦的东西,而且谦也曾经喜欢过。
「谢谢你把这些东西给我看。谦……」
谢谢。
对不起,这句话迟了六年才告诉你。还有,真对不起,年幼的我伤害了你。
就算不需原谅我,也请让我为了自己的心,向你表达这些歉意……
蓉的眼睛带着一点点湿润,充满怜爱地抱着玩偶。
然后……
「玲夫。」
一道像是带着迟疑,又像是有些害羞,听起来甜美且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脱子!」
「玲夫!玲夫!」
玲夫回过头,变回可爱少女模样的脱子朝自己扑了过来。
「脱子……!」
玲夫紧抱着她,她的身体既娇小又轻盈,
「妳怎么可以随便消失!」
玲夫不想放开她。好想永远这样抱着她。
「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是要妳不要犹豫。」
「我不会再犹豫了。」
而且十分柔软。有种脆弱到让他想哭的感觉。
脱子娇小的头窝在玲夫的胸膛里撒娇。玲夫的心、手甚至是全身都充满着难以书喻的喜悦。
「我最喜欢玲夫了。」
我也喜欢妳。所以,妳不要走。
我会待在你身边。
「……即使你看不见我。」
「……」
「就算没办法见面,我还是会永远待在你身边。」
脱子抬头望着玲夫,并且露出笑容。这是从认识脱子以来,最可爱的笑容。
只要记得这个笑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面对……
「不能再见面了吗?」
玲夫心里很明白。
脱子是另一种存在,像是这个奇异世界所做的梦一般。
而自己、蓉还有谦,都必须在梦境结束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因为大家必须继续活下去。
「我会永远永远看着玲夫的。」
「瞭解。」
可是,这不就成了一个悲伤的离别了吗……
「感到寂寞的时候,你随时都可以呼唤我的名字。」
喊出这个你为我取的难听名字。
「原来妳知道啊。」
玲夫苦笑着。我会喊的。像妳这种脱逃犯,叫脱子就够了。
「不要太过责怪谦喔。」
「这我就不能保证了。」
「脱子必须向妈妈、谦救的女人还有许多人道歉。」
「我帮妳去道歉。」
虽然我没什么诚意。
「还有……」
玲夫,就拜託妳照顾了。
脱子向蓉鞠躬。
「放心吧。」
蓉点头向脱子笑着。这让玲夫感到尴尬,好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我虽然有点怕蓉,不过也好喜欢妳。」
「我一直很嫉妒妳,可是也喜欢妳。」
两个女生之间展现了奇妙的感情,让玲夫感到有些放心。
「玲夫。」
脱子伸着双臂,又向玲夫讨了一个怀抱。
「虽然你总是不把话说出口,可是我也喜欢你这一点喔。」
「妳在说什……」
白皙玲珑的脸庞缓缓靠了过来,柔软的双唇与玲夫的嘴唇轻触。
「脱……」
「再见。虽然不是真的再见。」
那我就不说。既然妳喜欢,我就不说出口。
玲夫在心裎持续说着。
然后,夜晚渐渐地收回了魔法。
钢铁森林开始呼吸着新鲜空气,彷彿像是在传达着新的一天即将展开,用力吹出化为朝雾的白色蒸气。
玲夫与蓉两个人,在工厂群里静静地仰望着天空,等待阳光的到来。
「好苦涩啊……」
玲夫抬头望着连接处已经浮现鏽蚀的铁烟囱说道。
「现在就好,让我感慨一下吧。」
蓉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陪伴在他身旁。
在太阳升起的相反方向,附近最高的山已经变得依稀可见。
而仍在吐着摇晃火焰的高塔上方,早晨第一班飞机正飞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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