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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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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初校][三田诚][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第1卷][魔法师出租中!][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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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7 04: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xxholic 于 2009-6-14 10:3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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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kingdom.com/
录入者 肥王
校对者 〓犬〓
转载请先申请 不可修改TXT档或去除转载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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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生病的高中生伊庭树,因为父亲失踪,不得已继承了父亲原本经营的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是个描写树一边与不习惯的社长生活战斗,一边仰赖公司员工使用异种魔法与敌人战斗的幻想故事。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8-13 01: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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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919 + 10 + 5 校对也是很辛苦的,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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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7 0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五月,伦敦。
符合雾都之名,这天早晨在宿舍庭园也泛起了白雾。
踏着微湿的草地,穗波·高濑·安布勒在爬墙虎围绕的教堂前,按住旅行箱。
大理石的正门前,有一位熟识的老绅士正等待着她。
“马库雷瓦老师。”
“--穗波小姐,就算要回故乡,至少也先打声招呼如何?我差一点就无法为近年来最优秀的学生送行了。”
马库雷瓦拿着手杖朝脚边的雾气咚地敲了一下,将高礼帽靠在胸前。
他的日语十分流畅。
穗波轻声一笑,也把大尖帽摘下来。栗色的半短发之下,露出细框眼镜与镜片后的冰蓝色眼瞳。十五岁的纯真身躯穿着雪白的罩衫与紧身裙,显得非常耀眼。
“我只是不想麻烦您。老师似乎正忙着下次的论文呀!”
“别瞧不起我。身为英国绅士,如果连弟子启程都无法给予祝贺的话,那算什么?”
马库雷瓦抚着整齐的柯尔曼式短髭(注:CIKMAN RONALD。1891-1958,英国出身的美国演员,代表作有“双城记”、“失落的地平线”),轻轻哼了一声。
穗波再次微笑。
他就是这样的人,爱慕虚荣与稚气巧妙地并存在他身上。马库雷瓦在想学日文时突然抓住穗波,甚至还宣告:“不管是哪种语言,只有历史悠久的标准语才能与绅士相配。”几个月之后,他连转换心情用的背景音乐都换成落语(注:日本的单口相声)和歌舞伎。不知道事情经过的其他学生,还传出老师已经发疯之类的传闻。
对穗波来说,他也是这七年来最照顾自己的人。
“好了,那我这个被解雇的教师,在最后出一道毕业考题也无妨吧?”
“是的。”
她在心中悄悄确认装备--没问题。虽然大规模的术具已经用空运送走,但只靠现在身上携带的,也能做到最低限度。不过,要是有个万一,那就得靠旅行箱里的东西了。
“毫不犹豫是吗?你这种不甘示弱的精神真是好极了!”
马库雷瓦开始滴溜溜地旋转手杖。如果这是昔日的电影,他也许会就此跳起踢踏舞吧。
“在这个庭园里就不必担心咒波污染。在飞机启航前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快点开始吧!”
他从口袋中唰地拿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个小小的陶器酒杯,杯子的侧面刻着吞食自己尾巴的衔尾蛇,杯口用蜡封盖。这是在炼金术实验中不时会用到的物品。
“老师专精的不是埃及魔法吗?”
“既然这是给你的考试,配合学生的相性是理所当然的吧?当然,也因为考题是给你用的,为了提升难度,所以才这么做。”
马库雷瓦在说话的同时,随手松开酒杯。
“总之,这是犹太密教喀巴拉的魔像与硫磺——炼金三元素的应用。”
马库雷瓦专注地观察着。
“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写什么EMETH(注:犹太密教的魔像身上刻有EMETH“真理”字样,只要削去首字将EMETH变成METH“死亡”,魔像随即崩坏)啦。好了,以没有实体的怪物当对手,你要怎么对付?”
膨胀的浓烟,已经将穗波的身体完全覆盖。
如果按照马库雷瓦的计算,在少女昏倒之前,烟雾怪物应该不会恢复原状。当然,他已经调整到不会夺人性命的程度,但除此之外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浓烟被设计成会缠绕着她,
直到把她肺部的空气耗尽为止。
但是,浓烟却突然停止动作。
“嗯?”
马库雷瓦皱起眉头。槲寄生自地面长出,应该没有实体的浓烟只是被那株槲寄生贯穿,便已遭到束缚。
同时,一只箭矢从浓烟里击中马库雷瓦的手杖。
滚落草地的手杖在半途中呈纵向裂开。以涂料固定的手杖内侧刻上了EMETH,只有那个E在这一箭的攻击之下被削去了。
“咒力的来源就在那里。撒谎是偷窃的开始唷,老师。”
“……槲寄生的飞镖吗?这可真是复古。”
挥挥麻痹的手,一屁股坐倒在地的马库雷瓦苦笑着。浓烟已经消失了,向他伸出右手的少女连旅行箱都没打开。这是他相当有自信的作品,结果却连让她使出绝招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马库雷瓦抛开绅士的风貌,胡乱跺着脚。
“如果你肯留下来,别说是研究经费,就连秘藏的魔法书都有机构愿意公开。至少再一年——不,要不要再继续研究半年看看?”
“老师这样替我惋惜,我很高兴。”
依然绷着脸的马库雷瓦双手抱胸,进一步追问:
“你在日本有恋人吗?”
一瞬间。
穗波的脸颊迅速染上红晕。
“没、没这回事!”
“喔喔。”
马库雷瓦愉快地扬起嘴角。
“这么说来,你曾说过有个青梅竹马吧?嗯,身为绅士,对于这种事可是不吝帮忙的。你务必要把事情说出来啊!”
“老师您说这种话,比较像是法国的绅士呢?”
“哼,只是一点小差异啊!”
他说出了如果被其他英国人听到,恐怕会被杀掉的台词。
“唉,这次能看到穗波小姐难得的表情,也就罢了--那,你要去日本的哪里?那边的居尔特魔法规模不大吧?我听说大部分的灵脉都是神道与佛教的势力范围。”
“--是的。关于这件事,我从十年前就决定好了。这请您收下,老师。”
穗波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交给他一枚名片。
在印有水晶浮水印的可爱纸片上,墨色的文字如此写着--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2-22 23:2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7 05: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魔法师出租中!

1

那么,魔法的故事要开始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庭树放声大喊--没能成功的昏过去。
他一屁股跌坐在深夜的巷子底,因为那份疼痛而回过神来。放在树旁边的塑胶垃圾筒翻倒,制服的长裤也被厨余弄脏了。
“啊……啊……啊……啊……”
但他却完全没注意到那种事情,树有如精神恍惚般仰望着上方,压住右眼的眼罩。
他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幼小一点的少年。
犹如将树的性格表露在外,短短的头发既没有染也没有烫。服装也一样,明明是难得的假日,他却穿着制服。例外的只有那个像海盗般覆盖右眼的眼罩而已,但就连那个戴在这少
年的身上,都还是有股滑稽的感觉。
还有,这样的少年之所以会压住眼罩,是因为有着切实的理由。
他的左眼什么都没看见。
不管让其他任何人来看,这里应该都没有值得害怕的东西。在阴暗的小巷里,完全看不到除了少年以外的影子。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
可是,树的右眼却看得到。
别说眼罩,他的右眼甚至穿透压住的手掌,清楚地看见了。
--鲜红的眼睛。
那些炯炯燃烧的眼瞳,正从三公尺的高处睥睨着树。而且,全部共有六只眼瞳--也就是有三颗头。
那是拥有三颗头的恐怖巨犬。
他的躯体高度将近树的两倍、黏答答的黑色粗糙皮肤、地狱般的鲜红瞳孔,还有从逼近道路宽度的肩头所生出的三颗头。不管是哪颗头都充满了魔性的威严,光是和他面对面,魂
魄好像就快被拉走了。
--这模样和资料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那、那个……这个……”
“GARARAAAAAAA!”
左右的两个头发出炽热的吐息。光是吐息的余波,就足以让树的头发倒竖起来。这温度高到如果再热一点,搞不好就会起火了。
事实上,正是如此。
就算比不上身为远祖的地狱看门犬,或是在欧洲阔步横行的黑犬兽(注:带有魔法的黑狗。在欧洲又称为黑魔鬼、魔犬、鬼狗或兽足)。但只要他想,就能融解铁块这种程度的东西吧?根据资料上的数字,吐息的最高温度好像是两干度还是三千度。无论如何,区区人类毫无疑问会在一瞬间变成焦炭。魔兽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是,如果是拥有魔眼的人类,一点抵抗至少还……
紧接着,树在魔兽的面前使劲挥舞双手。
“不、那个、我、一定不好吃的!”
那真像是被恐吓的国中生一般拚命,树哆哆嗦嗦地摇着头。
……订正一下。
他连那种抵抗都办不到。
“GRYYYYIII?”
“JRYYYYIII?”
“ZRYYYYIII?”
三颗头各自以不同的角度观察着树。
他看起来好像是在烦恼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下口。或者,他是在烦恼该从哪里开始烧起呢?
“那、那个、哈哈哈哈……”
树发出干笑的声音。
也许是这个反应讨他欢心吧。三颗头狰狞地把雪白的牙弄得喀喀作响。
他在笑。
一个战栗,冰冷的寒意贯穿树的背脊。
“哇哇哇啊啊哇哇啊啊啊!”
他一边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一边动起双手双脚向后退。
就在同时,魔犬跳跃了。
他的动作轻盈得不像真的。明明是条光走路都快擦撞到的狭窄小巷,魔犬却在墙壁上蹬了两、三次之后,在紧贴着树的背后着地。
“什、什什什!”
树瞪大眼睛。
这次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了。树的视野一瞬间被染成鲜红。
那是鲜红的、炽热的、散发出异臭的--
血盆大口。
--舔。
“…………”
--舔、舔、舔、舔。
“…………咦?”
树睁开眼帘。
被黏答答口水扭曲的视野中,魔犬的尾巴正啪啪啪地拍打着。那感觉就像是高兴得无法忍耐,非常拚命的摇法。
“哇哇哇哇哇哇!”
魔犬的三颗巨头正以猛烈之势拚命舔着树的脸。
在他背后传来开朗的声音:
“喔,真不愧是社长。居然一马当先地找到了。”
“--猫、猫屋敷先生。”
沾满口水的树回过头,在小巷的另一头,有一名青年正拿着扇子。
青年比起树高出一个头。他有着一头熏灰色的头发,细长而清秀的眼眸以及挺直的鼻粱,说得上相当帅气。然而,他披在肩膀上的平安风外褂与扇子,却把这些优点干脆地破坏了

接着,和他名字相符的物体,从那件外褂的各处冲了出来。
“……喵~”
“喵~”
“咪呜~”
“喵呜~”
那是四只毛色各为白、斑点、黑,以及三色的猫咪。
“嗯,很乖很乖。我稍微喂了这些孩子们一下,结果就迟到了。猫真好啊!是人类的宝物、地球的宝物。不不,是宇宙、时空、阿赖耶识(注。佛教唯识学的第八识,又称藏识,是记录身体、苎吕、心念一切行为的记忆力,近似灵魂的精神实体)的宝物。说猫一值千金也太小气了,从我这个猫屋敷莲的眼中来看,猫值万金啊!不,是亿金!”
“……比起那个,这是怎么回事啊!?”
皮肤被魔犬粗糙的舌头刮擦着,树一边叫苦。
对于他的问题,全身是猫的青年依然将扇子靠在嘴角,很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
“啊?您是指什么?是指这孩子很爱亲近人的事吗?”
“很爱……亲近人?”
的确,也不是不能这么说。虽然比起爱亲近人,感觉上更像人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啊!社长。您又因为看不懂,所以把资料跳着读过去了吧!听好了,这次的工作是寻找宠物喔?”
“宠、宠物?”
树不禁鹦鹉学舌地复述。
“尽管是后裔的亚种,但是他十分适合拿来当成使魔。不就是因为他在运输途中逃走,我们公司才会接到委托吗?”
“…………”
树哑口无言。
但是,魔犬那一方却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GRYYYYYY?”
魔犬突然离开了树,就像在警戒着现身的青年与猫,他发出低吼声。然后,他朝反方向翻身而去。
“哎呀,欧特罗司!”
那是压倒性的脚力。
比起青年的呐喊声更迅速的魔犬,就在正要一口气突破小巷时--
“--祓除吧,清净吧。”
这时响起了咬字虽不甚清晰,但听起来却十分清冽的声音,并且朝着小巷而来。
“祓除吧,清净吧。乞求连说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户大神灵验,若愿一切恶事罪秽祓去消除,便宣读天津祝词之太祝词事--”
伸出来的东西是挂着白色纸片的杨桐树枝--玉串。每当那支玉串挥动一次,魔犬就大大地往后跳,渐渐被逼回树这一边。不只如此,简直就像恶作剧被主人发现了一样,魔犬的头渐渐下垂,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
“咦?”
树眨了眨眼。
在小巷的另一头,一个绑双马尾的少女站在那里。不,她才八岁左右。与其说是少女,这年龄更应该说是女孩才对。
她的服装与莲有点相似。
雪白清净、配上鹤纹设计的千早(注:祭神服装中穿在最外层的宽袖外衣)以及色泽鲜润的红色裤裙--总之,就是巫女装束。她会背着大红色的书包,是因为正在放学的路上吧?
“真是的,猫屋敷先生。你应该有听说,这孩子会因为其他魔物的咒力气息而害怕的事,对吧?”
女孩怒气冲冲地鼓起腮帮子,双手叉腰。
她的名字叫葛城美贯。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也是神道课的契约社员。总之,这工作似乎是她的打工。
“啊哈哈,不知不觉就没有留神啊。”
说完后悠闲笑着的青年则是猫屋敷莲。他身为公司的资深执行董事及阴阳道课课长,在表里两方面部可说是《阿斯特拉尔》的主力。
“那么,最后就让社长来确保目标吧?”
“咦,我、我?”
猫屋敷将三张符交给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的树,某些复杂的文字跃然呈现在和纸上。如果让对书道梢有涉猎的人看到了,也许会惊叹一声张大眼睛,但那种事与现在的树是无缘的。
“是的,你就砰砰地拍拍那孩子的头顺便贴上吧。如果让我靠近,他又要害怕了。”
“…………”
树停止了呼吸。
他不断在猫屋敷与魔犬间来回看着。虽然树非常想拜托美贯,但她也在魔犬的另一侧。
“我……我知道……了。”
树以彻底发青的脸庞,像人偶般地点点头。
“拜托你了,社长哥哥。”
美贯笑咪咪的为他加油打气。
“啊……啊哈哈哈哈。”
树发出勉强的干笑声,战战兢兢地接近魔犬。
“GRYYYYYY?”
“不不不、不要紧,我不会做坏事的。”
啪嗒。
一张。
那张符让魔犬左边的头无力地垂下,很舒服似的发出呼声。
“RYYYYYYYYY~”
“我我我我我、我、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贴符而已。”
啪嗒。
两张
“YYYYYYYYYYYYYYYYYYYYYYYY!?”
“…………!!!”
贴上第三张符的同时,树这次总算昏倒了。
“哥、哥哥,社长哥哥?”
“哎呀呀呀呀。”
“咪呜~?”
他感觉远方传来呼唤的声音。
掰掰。再见。谢谢你。

2

“…………!!!”
树醒了过来。
有一瞬间,他搞不清楚这是哪里。
他环顾周遭,一片赤红。
黄昏的教室里。
好几个同学正以傻眼的表情注视着这里。
“嗯,伊庭?”
坐在隔壁的山田作为代表向他开口。他有张棋盘似的脸庞,是物理社的希望。顺带一提,所谓的希望,那就是在欢迎新生而举办的物理社格斗游戏大会上,达成无败绩的优胜。
“毕竟你从第二即课一直睡到补习时间,的确是会让人觉得你是不足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怎样啊?”
“……啊,我睡了这么久?”
“嗯,在课堂中也用吓人的表情呻吟,谁都不敢碰你啊!”
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山田的三白眼探向这边:
“你说了什么三颗头、怪物狗的。怎么,又在半夜搞错看到恐怖电影啦?像是‘恐怖!飞天杀人番茄对决艾德。伍德(注:Ed WOOd 。D WOOD Jr。1924~1978 B级恐怖片宗师,被称为美国史上最差的电影导演)之类的。”
“我想,那里面不论哪边都没出现狗吧?”
“别在意,反正只要是恐怖片全都能让你昏倒吧?”
“……这、这么说未免也太过分啦!”
“哦!我可是忘不了你看‘大雄的魔界大冒险’也昏倒的事情喔!”
“呃!”
树的精神创伤突然遭到直击。
在这种场合,从小学开始的交情只会朝不好的方向作用。入学才一个半月,树的胆小德性就已经在班上流传开来,那全都是这个男人的责任。拜此所赐,最近已经连隔壁班都知道“看哆啦A梦会昏倒的男生”了。
“咿嘻嘻嘻。”
他发出一阵恶魔般的笑声。
“那,究竟怎么了?”
笑完之后,山田这么问道。
“什么怎么了?”
“……你真是的,大概从上星期开始你的样子不就有点奇怪吗?”
山田挑着单边眉头,双手抱胸。
“奇、奇怪?”
“嗯—虽然你被击沉是常有的事,不过最近的频率增加得有点太多啦。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打工啊?”
“……啊,是有一点。”
树暧昧地笑着,搔搔脸颊。
“哼,那倒是无所谓。原本,我以为你一定会和日下部叔叔一起到美国去呢!”
“不能这么做吧!日本的房子得要有人看家,而且要麻烦他到那种地步,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才是呢,事到如今还这么见外干嘛?都住在一起几年了。”
“正因为这样,该讲道理的地方就非得讲清楚不可。”
树的发言让山田发出叹息。
“啧!在奇怪的地方老实的家伙。这件事是无所谓啦。偶尔也到我家来露个脸吧。不然我老姊总是吵个不停。”
“嗯,谢谢。”
树坦率地道谢。
山田叹着气垂下肩膀之后“咦?”地一声歪歪头。
“对了对了!老姊问我你家老爸的事情解决了吗?不是有律师寄信过来和你商量什么的?结果找到你爸了吗?”
“啊……”
看到树闭口不语的样子,山田砰地一下敲敲后脑杓。
“啊,我问了太多不该问的事吗?算了,你想说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我老姊吧。”
完全不觉得畏缩这一点,实在很像他的作风。
树苦笑着点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啊。只是爸爸下落不明之后已经过了七年,要正式视为死亡了。”
“……是吗?已经这么久了。”
“虽然对我而言几乎没什么真实感。因为在他失踪之前,我就待在日下部家了。”
“啊,如果你要抱怨这一点会遭天谴的。像我只要有勇花就满足啰。”
“闭嘴,你这个萝莉控。”
“啰唆,没用的家伙。”
吵嘴吵到一半时,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看到对方的名字,树的心脏一跳。
“哇!”
“嗯?怎么了,你接啊。”
“嗯……嗯。”
当树咕嘟一声咽下口水,按下通话钮时
“啊,社长?”
“啊?”
山田的耳朵抽动了一下。
“猫……猫屋敷先生,有什么事?”
“不不,就是之前提过的继承事宜,还有新进社员的事。要请您马上去打个照面。社长?”
“啊,是的……这我知道了,”
“然后是相关文件的部分,关于前几天捕获及运输欧特罗司的手续,要请您签名确认。”
“是……是的,我知道了。那再见。”
切断通话之后,山田果然瞪大了眼睛。
“伊庭,刚刚……他有说什么社长吗?”
“哎呀,那是打错的电话!”
“你有应答吧?”
“这是那个……对、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喂,伊庭?”
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像逃走似的一把抓起书包。
当他走出教室时,夕阳早已沉没。
失踪的人,在法律上经过七年后将被视为等同死亡。
伊庭树会知道这样的法律,是因为一封信的关系。
“……啊,爸爸的事吗?”
在那个漂亮到让他觉得撕破很可惜的白信封里,有一份写着“关于伊庭司先生的财产继承问题”的文件。
虽然这么说很过意不去,但直到这封信寄达之前,树已经完全忘了父亲的事。因为远在父亲下落不明之前--从树懂事开始,他就被寄养在叔父夫妇身边,有如一家人般养育长大。
叔父的照顾无可挑剔。
即使和亲生女儿的堂妹勇花相比,他们的爱也绝无分别。即使知道树拥有看得到幽灵与怪物的体质,他们却连一次都不曾感到害怕或觉得恶心。不只如此,他们还为了让树足以自卫,拚命替树寻找文献与情报。
因为不小心看到,而经常被怪物追着跑的树能够活下来,毫无疑问全是托叔父的福。
--结果,除了变得有点胆小而会遭到别人捉弄这个毛病外,伊庭树的生活真的既安稳又平凡。
于是现在。
树第一次有点恨起父亲与叔父了。
那个嘛,反正自己就是这种体质,他也想过父亲把自己托付给叔父应该是有理由的。因此。当信寄来时,树没告知外派到美国的叔父,也是因为这样的顾虑。
但是,这情形到底是出乎意料之外。
(……应该说,这是犯规吧?叔叔。)
树在心中叹息。
(爸爸是魔法师公司的社长这种事,你不是连一次都没有告诉过我吗?)
而且,这问公司还非得由自己来继承不可!
吃完晚餐的拉面,树在回家的路上,从附近的公园打了通电话。
“GOOD MORNING……嗯,哎呀?树哥,怎么了?”
接听的人是勇花。也许是时差的关系,她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想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日本的晚上九点,在纽约还是清晨。
“没什么拉--那个,叔叔在吗?”
“他出差去了~现在好像正在五大湖一带飞来飞去的。连定期联络都爽约了,妈妈很不高兴呢!”
“--是吗?”
“哪、哪,比起这件事,哥哥你什么时候要来这边?”
树听见毛毯宪宪牢宰的摩擦声。她大概是醒来之后,从床上探出身体吧?
“直到暑假之前都没办法喔,因为特地进了高中嘛。”
“咦,哥哥也重考这边的学校就好了嘛。”
“别说那种不可能的话了。我又不像勇花,能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那种事只要过一个月就会习惯啦!”
勇花轻松地向他保证。真希望她确实考虑一下头脑好坏的差距。
“……是是。”
树苦笑着,突然问道:
“对了,勇花有听过《阿斯特拉尔》吗?”
“咦?什么?”
勇花愣愣的回答。然后,她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
“哥哥--又看到什么了?”
(呜哇!)
差点正中红心。
“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啦!”
“真的吗?”
“嗯。那我要挂啰,国际电话很贵的。”
“啊,哥哥真是的--”
“再见!”
树突然切断手机通话,作了个大大的深呼吸。勇花的直觉很敏锐,如果再继续说下去,一定会露出破绽吧?
“……我被推上社长职位一事,毕竟还是说不出口啊。”
眼神不禁飘远。
树就这样坐在小孩子用的秋千上,晃啊晃的伸展双脚。
回想着上星期在洋房里的对话,树再度叹息。
--洋房。
那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待拉尔》的办公室。
那是间如果不知情的话一定不会注意到,隐藏在大楼与大楼之间,真的很小栋的洋房。面带着继承信件的书,猫屋敷大大地点头后,拿出各式各样的文件。
文件上列出的内容有一些困难,但那本身没有问题。第一次得知父亲的模样与过去,反而让树感到有点兴奋。
然而,当猫屋敷将名片递给他时,仿佛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了。
在印有水晶浮水印的纸片上,连同阴阳道课课长--猫屋敷莲的名字之外,墨色的文字还如此写着: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树有好几秒哑口无言。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就像字面上一样啊?来自世界各地的魔法师任君挑选,从碟仙到巫毒咒术,依顾客的需要出租魔法师提供服务。啊,现在正好有点缺人就是了。”
猫屋敷。脸笑咪咪的把玩着扇子,最后如此补充:
“所以,您就要继承这间公司了。”
“是社长先生,社长先生耶!”
树目瞪口呆。
“……请、请等一下,我是高中生哎!更何况,基本上我不记得爸爸的事,而且魔法人力派遣是要做什么啊……”
“没问题的!只要有监护人在,就算是高中生也可以经营。”
手持茶杯的猫屋敷,以完美的营业用笑容点点头。如果不看在他修长身躯上攀爬的猫咪以及服装,要说他是模范的营业员好像也说得通。
“可、可是,不必由我来继承也没关系吧……比如说,让猫屋敷先生来当社长不是很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是契约书还是什么,我通通都签。”
“这方面有一点业界的阻碍啦。”
猫屋敷以轻佻的口吻说完后,微微一笑。
“因为有来自《协会》的命令,担任结社的首领--啊,以我们公司来说就是社长--要以血缘为优先。如果无视他们的主张,以后就做不成生意了,要是您不接受的话,从明天起我们全员都要流落街头了。”
“破产?改组?不良债权?”
在旁边聆听的美贯一脸担心地仰望着树。
连猫咪们也专注地盯着树,给予他无言的压力。正因为他们天真可爱的模样,更有种怎么也难以违抗的魄力。
“那、那个……”
树说不出话来。
如果仔细注意的话,他脚边的地板正发出奇妙的呻吟声震动着。要是一不小心拒绝了,似乎会有树从来不曾看过的怪物从那块地板下冲出来。



“魔……魔法什么的,我完全不会用耶……”
“请不必在意。只要您能每隔几天来签个名、盖个章就够了。”
猫屋敷微笑地点点头。
退路渐渐消失了。
不知不觉间,美贯抓住了沙发的扶手。她小小的手死命地握紧,嘴角往下成八字形。
“……”
无言。
“……”
沉默。
“…………”
寂静。
终于忍不下去的树开口。
“……好、好的。”
结果,他还是小小地点了个头。
“真不愧是社长!”
“是社长哥哥耶~”
“喵喵喵喵~~”
事务所内立即响起喝彩声。
伊庭树沐浴在欢声之中,被绝望打垮了。
“……啊~~~~~~~啊!”
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将额头靠在秋千的锁链上。他突然无力垂下头的模样,就像濒死的老人。
(糟糕糟糕,遭透了!)
无论他怎么想都很糟糕。到底整体上是出了什么错,才会让全班最没用的家伙当起魔法师们的社长?应该说,社员本身依然是个谜。
“除了我和美贯之外,社员还有正在周游欧洲的海瑟董事与最近刚加入的新社员,以及不定期来帮忙的工读生三人,是问具有家庭氛围的公司喔,”
这是猫屋敷的说明。
树被这个说法蒙溷,不知不觉就经过了十天。于是到了今天,终于变成连捕捉怪物都被找去奉陪的情况。踏着沉重步伐回家的树会在公园停下来,可说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个小小的公园。
公园就在家附近,是树从幼稚园起就经常逃进来的地方。这里就像学区内的气阱(注:飞机飞行时遇到的下沉气流,会使飞机骤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过来几乎都没有人。当时,树躲进置于树荫下的水管中,才总算感到安心地睡着了。
“就算躲起来也不能怎样……”
树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水管。他正认真地烦恼着,要不要干脆真的躲起来。如果照勇花所说的躲到美国去,猫屋敷他们不也会放弃吗?
--但是,不幸正是在这种时刻会连续发生的东西。
在树第五十六次叹息之后,总算从秋千上站起来时,不幸来访了。
铿锵!
突然间,灼热的铁棒从背后贯穿了树的右眼。
“----!”
当然这是幻觉。
但是,却不只是区区的幻觉而已。
这是确实的、绝对性的、令人预知到死亡的触感、足以与死亡匹敌的气息。公园宛如在一瞬间变成地狱,成为让人无计可施的某种事物。
……不可以回头。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回头。
如果回头,在那里的会是。。
“您就是《阿斯特拉尔》的社长对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树吓得跳起来。
公园里应该没有其他任何人在。因为公园只有两个入口,他也没有看漏。
然而,少女却伫立在那里。



有如命运一般、有如恶梦一般,轻轻地微笑着。
“啊……”
树甚至发不出声音。他只能一屁股跌坐在地,嘴巴一张一合的。
“哎呀哎呀。”
树那付德性让少女的嘴角浮现笑容。
“因为您不在府上,虽然失礼,但我还是直接占卜了您的所在地。初次见面,我名叫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还请您多加关照。”
她拉着漆黑洋装的裙摆,优雅地行了个礼。
那是个宛如从西洋电影里直接溜出来的美丽少女。
在夜里看来依然鲜明的法国卷金发。强悍地俯视这里的碧绿眼瞳;装饰洋装的金线及银线,在衣服上四处描绘出复杂的花纹。她的年纪大概和树差不多吧?
“……你……你……是…………”
少女微笑着等待树的话。
但是,下一句台词却让她的微笑崩溃了。
“……你说占卜,难道你也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吗?这么说来,他们说过什么为了负责教育我,今天大概会有新社员过来。”
“什……”
少女--安缇莉西亚的白皙脸颊一口气泛起红潮。
同时间,惊人的压力再度从少女那方传出,穿透树的右眼。
(好热!)
那份痛楚让他明白。
这就是咒力。
那是作为一切神秘源头的--伟大之“力”本身。这名少女不靠魔法,就展现出甚至胜过那头魔犬的咒力。
“什么话不好讲,居然说本小姐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
轰地一声,安缇莉西亚的咒力卷起漩涡,强烈到让他的皮肤刺痛麻痹,在树眼罩底下的右眼几乎要弹了出来。
“咦、咦……不、不对吗?”
“--!”
“呜哇!”
看到少女的表情冻结,树立刻压住眼罩。
“难不成…………你想说你不知道?”
安缇莉西亚以太过温柔的声音轻柔地问道。
“……咦?”
“你是说你听到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之名,却不知道是什么吗?”
右眼和--喉咙好痛。
吞咽口水的感觉就像咽下了石头。
……树实际感受到,如果这次说出愚蠢的回答,一定会死。所有的一切,从一根头发到灵魂的碎片为止,全都死绝。树对于只能确信这种事情,像个小动物的自己感到有点悲哀。
一边意识到砰咚砰咚直跳的心脏,树拚命地点头。
“是……是的。”
“……哼,是吗?”
安缇莉西亚的眼神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身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听到梅札斯这个姓……却不知道是谁?”
(因、因为,虽然说是社长,但我才刚刚当上啊!)
少女一动也不动地瞪视着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蹲在地上的树。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
“不是说谎吧……你真的是伊庭树吗?”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
树闭上嘴巴,重新仰望眼前的少女。
那令人恐惧的咒力并没有改变。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与咒力融合在一起的阴森气息却缓和了些。如果要解释为什么,那应该是她愣住了吧?
“--好吧!无论如何,事情要传达给身为《阿斯特拉尔》社长的你,是没有错的。”
安缇莉西亚拨起金发,轻轻叹了口气--就连这些举止也很有架势。
她缓缓地向前走,靠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树身旁。
少女以充满女王风范的模样下达命令:
“--从下次的投标退出吧!”
“投……标?”
树目瞪口呆。
全都是些他不明白的事。
(话说回来,你不是说社长只要盖章和签名就行了吗?猫屋敷先生!)
“果然---连这个你也不知道对吗?”
“嗯……嗯…”
“好!如果是这样,那也有别的方法。”
少女这么说着,从洋装的某处取出一张纸。
那是张羊皮纸。
那张纸看起来显然也很不吉利。粗糙的表面看来像在咕嘟咕嘟地脉动着,上面匆忙书写而成的红色文字也不用猜测了,不就是人血吗?
“那……那个……这个?”
“这是当然的吧?既然你不懂这方面的事,那就让我直接和《协会》交涉。你只要签个名就够了。”
安缇莉西亚微笑了。
那实在是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可是树却感到浑身冷汗一齐冒出。
“签名……?”
“没错,如果你们要从这次的工作中退出,那只要签名就可以了。”
过去曾夺走哲学家灵魂的恶魔--梅菲斯特(注。在歌德著作《浮士德》中,与主角签下契约的恶魔)的呢喃,想必正是如此。
但是,面对安缇莉西亚递出的羽毛笔与羊皮纸,树却感到犹豫。
“怎么了?”
“不,那个……”
树的脸孔不自然的僵硬起来,敷衍地笑了。毕竟,他对于独断地以社长身份签名这一点感到迟疑。
“既然如此,那我也来帮忙吧。”
“咦?”
“--来吧,布提斯。支配六十军团的睿智伯爵。”
于是,一条吐着蛇信、嘶嘶作响的蛇出现在安缇莉西亚的掌心上。
“呜!哇---”
脸色大变正想大叫的树面前,那条蛇的眼眸灿然生辉。
一瞬间,树的声音便含糊地闷在喉咙深处,不只如此,他全身化为石头般地麻痹了。
“来,请继续吧!”
(……咦?)
他的身体擅自移动了。
树拿起羽毛笔与羊皮纸,带着依旧茫然的眼眸,他的身体打算服从安缇莉西亚的话。
(不。不行啊~!)
不顾树的意识,啪的一声,羽毛笔的尖端碰到羊皮纸。
“……就是这样。”
安缇莉西亚的嘴唇像花朵一般丰软。
就在这时候--
“到此为止了。”
第三个,若无其事的冷静人声降临。
没错--“降临”了。

3

有什么斩裂了夜晚的黑暗。
唰地一声,羊皮纸一分而二。破碎的羊皮纸当场着火燃烧起来。
“哇,好烫!”
树反射性的甩着手。在羊皮纸毁灭的同时,他的麻痹状态也解除了。
“--槲寄生的飞镖。”
捡起插在脚边的小枝伢,安缇莉西亚表情凝重地仰望天空。
“穗波!”
在夜空之中。
浮现了另一个新登场的人物。
她背对月亮,侧坐在陈旧的扫帚上,栗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系了红色蝴蝶结、大到令人吃惊的尖帽:柔软的手指握着弯弯曲曲的橡木杖。
--没错!就像是出现在童话里,典型的女巫打扮。
然而,与童话不同的是,背对月色的女巫竟穿着水手服。在尖帽与黑色的斗篷下,是个稚气得让人惊讶的十五、六岁少女。
好漂亮!尽管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如果安缇莉西亚是豪华的宝石,这名少女就是一朵精心培育的蓝色蔷薇。即使没有宝石的光辉,但模样却是独一无二的。相较之下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也太心急了,安缇?我觉得召唤七十二魔神是做得太过头了。”
在细框眼镜底下,冰蓝色的眼瞳微笑着。
“不要一付很熟的样子叫我的小名!”
安缇莉西亚将手大大地挥向一旁。
那个粗暴的动作,让她刚才的优雅就像假的一样。
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目光就像是注视着不共戴天的宿敌。
“我话先说在前头?协会已经认定下一次的《夜》要列入排名了!没有《阿斯特拉尔》出场的余地!”
“是吗?”
穗波--名叫穗波的少女,在空中兴趣缺缺的回应。
“不过,就算有列入排名,这件事值得《盖提亚》--还是史上最年轻的首领,到这种极东的偏僻之地来吗?”
“多管闲事!我只是把我选上的工作视为最优先而已。”
“而且,还从旁干涉我们公司的社长,这可不是什么好兴趣。”
穗波耸耸肩。
就连在旁边观看的树,也看得出安缇莉西亚有多么斗志昂扬。高昂到让他好不容易才遗忘的右眼痛楚都骤然复发。
然而,坐在扫帚上的女巫却简单地避开了她的怒气。
那是拥有同等资格以上的立场,才能够办到的事。
树终于注意到这点,他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么,这不就是魔法师之间的对峙吗……)
而且,自己显然正处于被卷入的位置。这已经超越了生命危机,可说是灵魂的危机了!
但是,就算他想退后也没办法。
多于刚才两倍的咒力正往安缇莉西亚的身体凝聚。当那股咒力发射的瞬间,超乎想像的魔法战就会揭开序幕了吧?
树感觉仿佛有尖锥越过眼带,刺入右眼之中。
比起痛楚--这种从右眼开始逐渐被侵蚀、被侵略的知觉,让树感到无法忍耐的厌恶。
不久后,当公园本身缓缓化为异界之时--
“……还是算了!今晚的时间与地点都不适合。”
安缇莉西亚迅速地放下手。
“既然都对同一件工作签下契约,就算不想要也会互相冲突。我和你之间的优劣,到那时候再做个清算就可以了。”
“随你高兴呀!”
“-------!”
穗波冷澹的话语,让安缇莉西亚咬住嘴唇。
但她立刻摇头,如此呼唤:
“--!来吧,已钦。支配三十军团的强大侯爵。”
一瞬问,苍白马匹的幻影立刻被召唤到她身侧。紧接着在下个瞬间,安缇莉西亚的身影就消失了。
“能将人瞬间移动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吗?就算有魔法特性的辅助,这还真是大手笔呀。”
穗波的呢喃声,同样也陷入风中。
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她俯视着公园。
“把这么庞大的咒力四处散播个没完,人却消失了。如果造成咒波污染怎么办?”
她看起来很困扰地压着帽子,嗖、嗖几下把细枝丢向公园的四个角落。
“啊……”
树惊呼出声。
因为右眼的疼痛迅速消退了。残留在公园里的咒力,已经被刚刚的简易仪式清除了。
“这样就完工啦!”
坐在扫帚上的女巫拍了拍手。
接着,她把目光投向树。
“右眼没事吧?”
“啊……啊,嗯。”
看到她好像在担心自己,树慌忙点头。疼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是吗?那就好。”
平板地说完后,女巫缓缓降落,站在树的面前。
女巫一站在眼前,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至于她那栗色的头发以及眼睛的颜色,大概是流血的关系吧?
血液哗地一下冲上树的脸庞。
女巫走近到与树呼吸可及的距离,朝他的脸颊伸出手。
“哇!”
“你流血了。”
她用雪白的手指擦拭眼罩下方。她的手指既柔软又冰凉,还带着好闻的香气。
那手指悄悄地滑向黑色的眼罩。
“……”
女巫的眼眸微微眯起。
“怎么了?”
“--没什么,也有因为感应到咒力而导致失明的例子,小心一点比较好。还有,这个你拿去吧。这是猫屋敷先生交给我的。”
她将一个小小的徽章塞进树的手中。这个镶着银镜与五芒星的徽章,看来好像是社章。
“社章……那,你果然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啰?”
穗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把扫帚向斜角推倒。本该滚落地面的扫帚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支撑着女巫娇小的身躯。
“--穗波·高濑·安布勒。”
“咦?”
“我的名字。正式的问候就留到明天再说,回家路上别再遇到这种事啦--社长。”
澹澹一笑之后,女巫的身影转瞬间飞上高空。
被抛下而独自一人的树手中,在月光映照下的社章正闪闪发光--

4

第二天早上。
树在教室的座位上与社章大眼瞪小眼。结果昨晚他根本睡不着,不得已只好一大早就来到学校。
(不能想办法逃走吗……)
树再次重复回想着他一直在烦恼的念头。
说明白点,他的身体会撑不住的。那只魔犬也好,昨夜的公园也好,树能够活着回来都很不可思议了。没错,树过去也曾被卷入灵异现象中,不过那些事件,怎么说都无法和这次的情况相比。
(不,只有一次。)
依然拿着社章,树的手轻轻滑过、抚摸着眼罩。
--就是让他不得不戴上这个眼罩的事件。
尽管树记不太清楚了,那好像是在幼稚园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被怪物追着跑的树,受了让他差点失去右眼的重伤。陷入昏睡状态一星期之后,树的右眼变得无法忍受普通的光线,得戴上这样的眼罩才行。
(……不过,就算戴上眼罩也还是看得见怪物。)
唉,他大大地叹了口气。该怎么说呢,真是挡不住的不幸?倒不如说,是跳楼大减价的不幸特卖会吧!
因为这个动作,社章像风铃般响起叮铃一声。
(……那个女孩,今天也会到事务所来吗?)
突然想到这点,树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猫屋敷对他说过,要他放学后到事务所去。但是,这不就像是踏入泥沼之中的行为吗?如果要逃走的话,就只有现在和勇花联络,飞往美国--
“--那是什么徽章啊?”
山田的声音从树背后传来。
“啊,不,没什么!”
树慌忙把徽章藏起来,挥挥右手。看来他发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树回过神时,教室里已经转变为导师时间前的喧闹气氛了。
当他们交谈过两、三句无聊的话时,上课的预备钟声响起,教室前方的门突然打开。
……直到每一颗脑细胞为止,树彻底地冻结了。
与他形成对照,教室里涌起欢呼声。里头有八成都是男生的声音,没有出声的女生也吃惊得瞪圆了眼睛。
这都是因为导师带来的陌生少女。
不,不对。
订正一下。
是少女们。
“啊……也许你们已经听说了,这两位是从今天起要加入本班的转学生。先请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就连老师困倦的声音,树也没听进去多少。他想,这大概是他的耳朵拒绝去听吧?
“我的名字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留学期间,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我是穗波·高濑·安布勒。请多指教。”
在响遍教室的轰然喝采声中,树确实听见了某种东西坏掉的声音。
那是他的安居之地,被人连根拔起的声响。
换个舞台。
在那一天夕阳西下之时,有一个男人踏入了某个公园。
那里是昨晚树、穗波与安缇莉西亚相遇的公园。在这个已经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染成鲜红的世界里,只有生锈的秋千寂寞地摇曳着。
“--啊,果然是这里!”
男人面无表情的平板脸庞露出笑容。
他是个乍看之下难以抓住特征的人。由他温和的面貌来看,年纪从二十中段到四十前半都说得通,穿着的服装也是稀松平常的西装。身材是中等体型、中等身高--连鼻梁的高矮、嘴唇的厚薄、眉毛的长短与眼眸的深浅,全都是最一般的尺寸。
简直就像是把名为特征之物彻底削除一般的男人。
唯一不符合规则的,只有他双手所拿的L形占卜杖。
笔直地并排成平行线的铁棒不时会往左或右大幅摇动,而男人就像被遥控器操纵的无线机械一样,将前进路线转换成那个方向。
这种魔法被称作灵摆占卜。
是一种利用人们的潜意识,来找出遗失的财宝以及水源的魔法。在英国,这是自古便为人所知的咒术之一。
“嗯嗯。”
男人边点头边在游乐设施的铁格子前方和云梯底下等等,两根铁丝交叉的地点停下脚步。
每当停下脚步时,男人就会舔舔红笔,在小小的地图上标记下来。
那是布留部市的地图。在三十万分之一的缩图上,处处标着×记号还有详细的注释。
“--咒波污染由七级到六级。虽然有洗净的痕迹,但在那之后再度复活。嗯,灵脉的波动也是与预测相同的数值,看来《夜》很接近了。那么,这次的投标对象是……”
男人折起地图,接着取出一本手册。
哎呀,他喃喃出声:
“是《盖提亚》和……《阿斯特拉尔》,好令人怀念的名字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开心。
然而,男人的眼眸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嘴唇极端地朝两侧咧开,看起来就像脸被扯裂一样。
男人赤红的影子--极为不祥的,黏煳煳地一污染了公园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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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魔法师的投标

1

“啊,社长哥哥死掉了。”
“哎呀哎呀,真是了不起的战死英姿啊!”
“喵呜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美贯、猫屋敷与几只猫一个接着一个,戳着树的头。
“……饶、饶了我吧!”
趴倒的树一副濒死的模样,只有指尖好不容易动了动。
地点是那栋洋房。
树瘫倒的木制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庞大的文件、书籍、烧杯、三角瓶,类似显微镜的机械、干燥的猿猴手臂等等。在这堆杂物山中,形成只有树的头能勉强露出来的惨状。
“检查和学习都还没有结束喔?”
穗波砰砰地拍着文件,严格地瞪着树。
“啊,是、是的。我知道!”
“那么《大阿尔伯特之书》的日语翻译,从‘光荣之手’开始。”
濒死的树晃着头,拿起古老的书籍。这已经接近条件反射了。比起被安缇莉西亚控制之时更空虚的眼神,树再度开始浏览魔法书。
--从那以后,又经过了一星期。
这段期间,转学进入同一个班级的穗波,发挥出堪称卓越的斯巴达教师态度。在社长工作以及魔法师学习两方面都是如此。
就连在学校,树都被监视着无法逃跑,还得像这样被迫用功。
“怎么样啊?”
在拚命阅读原文书的树后方,猫屋敷悠哉地询问。
“才能等于是零。”
穗波干脆地断言。
“我也测试过他与简易咒术的相性,不过不管哪一种都是最差的。就算花上十年大概也成不了气候吧!就算花费二十年的功夫,能召唤出低级灵就很不错了。”
因为她就在自己身后这样说,树被狠狠刺伤了。那,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用功?
“嗯嗯,因为他看得见幽灵与怪物,我以为他一定会有什么资质才是。”
“与其说是魔法的资质,那好像是纯粹的体质问题。我想这和阴阳眼或净眼比较接近。”
“也有从拥有阴阳眼变成仙人的传说啊。”

“那本身就是例外中的例外吧?因为没有什么道理,所以不能纳入计算。”
“那藉由仙丹或灵药改造肉体呢?穗波小姐除了居尔特魔法之外,你还习得了女巫巫术不是吗?”
“这个我当然也试过了。从既是动物又是植物的曼陀罗根开始,我试过用水银煮过的蝙蝠翅,捣碎的蟾蜍内脏,还有普遍的氧化镁溶剂。这样都还感应不到半点魔法,除了才能不足之外也无话可说了。”
嗯,当她让他吃下生的乌头毒草时,树真的差点死掉。应该说,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把那种东西送入口中的一天。
“唉,因为是这么回事。比起魔法,还是让他专心负责社长的工作比较好。”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那要从哪里开始?学习的工具我这边也全都准备好了。”
猫屋敷突然打开里面的壁橱。
树瞥了一眼,在泛着灰尘味的壁橱里,并列着一大排藏书。
“开始先挑重点来学比较好。之后也要和海瑟董事商量,不过让我选的话,那就从《经济评论各论、总论》全十二册,《马赛克式组织构造基础理论》全六册开始吧!”
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那些学术书籍被一一拿出来。每一本书都拥有足以拿来打死人的厚度与装订设计。再加上,光是稍微瞥到的内容,就足以让脑袋烧掉了。
“……那个,不是说只要盖章和签名就行了……”
树试着发出细微的抗议声。
“那你打算以什么为标准去盖那个章呢?”
冰蓝色的眼眸变得更加寒冷冻人,穗波问道。那双眼眸大概比希腊神话中的酷寒地狱还要更加寒冷吧!
“既然拥有最高决议权,那至少得知道公司的经营状态,以及与其他公司之问的相对评价。魔法方面也是,如果不记住各个社员擅长的领域和应用法就没办法工作。虽然我们本来就已经一--直都没有工作了。”
她柔软的手指,狠狠刺中树的心脏。
顺带一提,《阿斯特拉尔》表面上的业务,似乎是建立在占卜馆以及超自然杂志的人才派遣工作上。
应该说,现在有九成的收入都是从这方面来的。
“因为我们是出租的魔法师,所以才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嘿嘿,听起来满帅气的吧,”
美贯神气地挺起胸膛这么说着。
她好像是从小学直接过来的,身上穿着巫女装束还背着红色书包--不,巫女装束应该是在事务所换的。
“嗯?那美贯是?”
“因为我是巫女,所以负责地镇祭还有祭典等等。所以,每年到了夏天就很忙唷!”
“是吗?因为夏天祭典很多嘛。咦?那美贯平常来做什么?”
“唔。那,如果我没来的话,社长哥哥要喂欧特罗司吗?”
“只、只有这件事请饶了我吧!”
树虚弱地挥挥左手。穗波借给他的《你也能懂的经济学--金钱的储蓄与使用法》,依然摊开在他的右手上。(和穗波谈判过后,才总算降低到这种程度。)
“喵呜~”
“喵呜喵呜~”
“嗯?”
事务所的猫咪们正拉着树的裤脚。
他就这样被猫咪带着走,桌面上摆着流行杂志。猫咪们指向那本杂志摊开的页面,“喵”地叫着摇摇尾巴。
“猫屋敷先生,这是--”
“啊!那是我们公司最受欢迎的“猫妖阴阳师。猫屋敷莲的猫占卜”单元。”
坐在旁边的猫屋敷抬起头。
“……如来如此。”
树总觉得非常能够理解。感觉上的确会很受欢迎,性格又不会显现在照片上。
(不管在什么行业的世界里,都有生活的辛劳啊!)
树抱着带有奇妙生活劳碌感的感想。
猫屋敷让猫躺在膝头,把笔靠在脸颊旁。他眼前的桌子上,有看起来很沉重的砚台、和纸与纸镇在那里。
看来他似乎正在制作“符咒”的样子。
猫屋敷下笔如行云流水,一张一张写着符咒。
“这是阴阳道工作要用的吗?”
“不,这是给杂志的读者赠品。要从寄回问卷的读者中抽出五位,送出大奖。”
“赠、赠品,”
树愕然的张大了嘴。
那副模样,让猫屋敷轻轻微笑着问:
“社长--你对所谓的魔法师有什么想法?”
“咦?嗯~~我还完全搞不清楚就是了”
大致来说,就算看到了魔法师,树也几乎没看过魔法。只有之前在公园看过而已。就连那次,树也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样的魔法。
“诚实是好事。这样的话,我换个方式问。你觉得在现代,魔法师的存在是必要的吗?”
“咦?”
突然被问到这种基本的问题,树眨了眨眼睛。
“咦,那个、这个,就是因为有必要所以才存在,对吧?”
“啊哈哈,你不用介意。按照普通的想法,不管怎么想都不需要不是吗?要在空中飞行,只要有飞机就行了,要和远方的人对话,只要有手机就行了。比起那些使魔,爱宝(注。AIBO。SONY制造的机械宠物狗)不是更加聪明可爱、有高性能吗?啊,猫当然是例外的喔!”
最后待别强调之俊,猫屋敷露出严肃的表情。
“--不过啊,魔法到底是魔法,就连世界都能毁灭喔。”
猫屋敷告诉树的话语,有如日本刀迅然贯穿而过般地犀利。
“…………!”
树不禁吞了吞口水。
“那、那是说,有那样厉害的魔法存在吗?”
“不,因为人类能够使用的咒力有限,不管是哪种魔法都有它的极限喔。比如说,现在全世界最强的火焰魔法师,应该是伊斯兰圈的妖灵术师伊斯玛尔·达里布。不过,就算是他,顶多也只能烧掉一整个城镇。而且,法术的准备得耗费惊人的费用和时间,改用轰炸机丢下烧夷弹,大概是更便宜也更聪明的方法喔。”
猫屋敷啜饮着放在一旁的绿茶。也许是茶已经凉了,他露出不满的表情。
“那、那么,是魔法制造的怪物很厉害吗?”
“啊,原来如此。这想法的方向比起刚刚好多了。像是犹太密教喀巴拉的魔像,炼金术的人工生命体等等,都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啊,说到这方面,《盖提亚》梅札斯家的“七十二柱魔神”大概是等级最高的。”
曾经听过的名字出现,让树的表情僵住了。
“咦,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以此为名的少女,现在就坐在自己班上的右边座位上。树不想说出这种话。也许是因为有穗波在,安缇莉西亚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对树出手过,但是偶尔被她用那双碧眼望着,树就觉得浑身发凉。
(……最高等级啊。)
猫屋敷对着半是佩服半是恐惧的树继续说下去。
“不过,就算拥有那些最高等级的魔神,还是有所极限。因为无论如何,超出使役者实力的东西会无法控制啊。召唤系的魔法师因为可以对这方面加以特化,是有他们有利的一面,但那也不过是让效率变好的程度而已。”
“……那,刚刚说到魔法可以……是怎么回事?”
“啊,那是--”
就在猫屋敷点头的时候。
放在柱子旁的旧式黑色电话响起。
他们瞬间对望后,由猫屋敷接起电话。
“感谢您的来电。这里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咦?啊,是的。是是,我明白了!”
放下听筒,猫屋敷以猛烈之势转过头:
“社长,有紧急委托!”
“咦,什么,果然是要收拾妖怪之类的吗?”
树慌张地反问。
但是--
“不,是杂志社的作家似乎因为感冒病倒了!他们好像急着要代笔的原稿。我到出版社去一下,直接在那里写稿子。”
--还真是十分和平的理由。
“我……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转身背对露出疲惫笑容的树,猫屋敷带着那几只猫,一手拎着包袱冲了出去。
在走出门以前,他回过头:
“对了对了,关于刚刚的话题--”
“嗯?”
把原本就细长的眼睛眯得像弦月一般细,猫屋敷这么说:
“最危险的魔法啊--就是魔法师化成了魔法。”

2

第二天,树在午休时选了学生餐厅的咖哩套餐--又放弃,改选了乌龙面套餐。
这里的咖哩在学生之间被称作“俄罗斯轮盘”。明明只有一种而已,味道却每天由超甜到超辣轮流替换着。有如辣椒化身般的超辣咖哩和令人误以为是糖浆的超甜咖哩,居然能做成同样的香味、同样的外观,会被认为是个陷阱也是理所当然的。
树钻过人潮空隙,抵达边缘的空桌。当他一手拿着穗波交给他的参考书,开始吃饭时……
“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银钤般的声音传来。
是安缇莉西亚。毕竟是在学校里,她没有穿着洋装,而是一身水手服,手里正端着学生餐厅的托盘。金发碧眼配上水手服给人十足的异样感,使得树连连眨着眼睛。
“……你为什么要像笨蛋一样的张大嘴巴?”
“没、没有,因为我以为你绝对不会在学生餐厅吃饭的。”
“这是我的自由。”
安缇莉西亚不高兴地别开睑,在树前面坐下。
闻起来很好吃的咖哩香味,从托盘中飘出来。
“啊……”
安缇莉西亚以优雅的姿势将汤匙送入口中……
“…………”
然后昏死过去。
“这、这是什么呀!怎么会有甜的咖哩存在,可以这样吗?”
她砰地敲向桌子。啊,眼罩底下又痛了起来,咒力正满满地凝聚过来。
“我想大概只有这里有吧……”
“没想到,我居然会掉入这种陷阱--”
“不、不用勉强去吃也没关系吧?”
“请你安静。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就得吃到最后。”
眼眶中已半含着泪水,安缇莉西亚咀嚼着诡异的咖哩。
“……喂,快看啊!”
“……伊庭惹转学生哭了。”
“……咦,可是我听说伊庭是转学生的仆人耶?”
“……什么?我听到的是转学生是伊庭的未婚妻啊!”
“……那。另一个转学生呢?”
“……讨厌,难不成是场惨绝的斗争?”
就像这样,树可以依稀听见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闲话。
(啊,又对我产生奇怪的误解了吗?)
最近以来,班上的话题全都在谈论树。当然,这不是因为树本人的关系,而是由坐在他左右两边的两位转学生造成的。混血儿美少女以及英国的千金小姐,以全班第一的胆小鬼为中心彼此敌视。这种情况下还不会加以想像的人才奇怪吧!
“……唉……”
一边吃着乌龙面,一边发出叹息。
树总觉得叹气已经变成习惯了,也许是对叹息声有所反应,好不容易吃完一半的大小姐扬起视线。
“树。”
“嗯?”
“我擅自调查过你的事了。你最近才刚当上社长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嗯、嗯,是这样没错啦。”
“还有,你连魔法师都不是的事情也是?”
那双碧眼用可怕的目光瞪着他。
“没、没有啦,我现在正打算在各方面上努力……”
树乱七八糟地回答。事实上,关于魔法师的训练似乎是停止了。也许应该说,树被放弃了比较正确。
但是,听到这个回答的安缇莉西亚却可说是脸色大变。
“那……你明明连魔法师都不是,却打算当那个《阿斯特拉尔》的……那个大杂烩集团的首领吗?”
学生餐厅哗地变得吵杂起来。
因为是远远围观,其他学生好像没听见魔法师或首领之类的单字,但是,不管是谁都能看得出安缇莉西亚的情绪十分激动。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大小姐却没注意到这点,她越过桌子抓住树。
“哇!”
“你打算要靠这种……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来跨越《夜》吗……!”
“《夜》……?”
树连感到疑惑的时间都没有。安缇莉西亚白皙的脸庞已经凑近到他的鼻尖前方,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树的眼眸。
“很好。”
大小姐说完便放开手。
“看来你好像连这个也不知道,那我来替你预言吧--如果照这个样子下去,你在三天之内就会死。”
“死……”
那句话的冰冷寒意,直直沁入树的内心深处。
“…………”
“…………”
好一阵子,他们两个人都保持沉默,相对无言。
放下筷子时,树注意到了。
“咦?”
“怎么了?”
“……安缇莉西亚小姐,难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少女的脸颊倏地连耳根都红透了。
“别、别说傻话了!我不知道你是外行人,上星期在公园做得太过火了,这只是把那次还清而已!”
她愤然站起身。



“听好了。如果你爱惜性命的话,就放弃这一次的投标吧!”
少女只告诉他这些,就飒爽地转身离去。
“啊,等一下。”
想去追她的树伸手擦了擦莫名感到搔痒的眼罩底下,半从座位上站起身。
滑溜溜的。
手上传来这样的触感。
“咦?”
尽管只有一点点,但树擦过眼罩底下的右手手指上染着鲜红。
‘--如果照这个样子,你在三天内就会死。’
于是,看到自己血液的树--就这样贫血发作昏过去了。
“喂喂,我想回去了啦,快给我起来!”放学以后,树被保健室老师叫醒,狼狈不堪地踏上归途。
血算是止住了。虽然这么说,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出血,树到达保健室时好像就已经停了。多亏保健室老师认识树,没有拿下眼罩就放着伤口没动。
(我好久没看见血了嘛!)
树走在黄昏的商店街上,同时替自己找着藉口。
有许多店家已经关门了。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古老的街景看起来就像剪影一样。
布留部市是座由新旧城镇混杂而成的城市。
据说可以上溯到平安时代左右的古老小镇,由于泡沫经济时期的人口涌入,一口气化为住宅区。再加上最近有政府主导的企业招揽人潮,闹街周边也有许多大楼开始兴建。
尽管安定,但商店街的街道确实正在逐渐脱胎换骨。
爬上这个坡道,来到通往事务所的小巷子时,树停住了脚步。
“那、那只狗……还在这儿吗?”
回想起魔犬的事,树一脸忧郁。
那只魔犬--因为交易还没结束,没办法之下只好先由《阿斯特拉尔》来照顾。
树每次经过这条巷子时,那只魔犬就会拿他来玩耍,这已经变成例行公事了。有的时候,爬到屋顶上的魔犬还会头朝下俯冲过来,弄得树差点没被压死。
树压住眼罩,探头朝小巷子东张西望……
“--您是《阿斯特拉尔》的伊庭树先生吧?”
“咿!”
有人从旁边对他开口,让树不禁惊跳起来。
有一个人影混在暮色之中,伫立在那里。树注意一看,那个人的确在视野里,但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该怎么说呢--基本上,他是个缺乏特征的男人。
非常平板无表情的脸庞,中等体型、中等身高的身材穿着陈旧的西装。男人单手拎着的,也是个形状很常见的小手提箱。如果混进人群里头,好像马上就会跟丢他一样。
“您是伊庭树先生吗?”
男人再次问道。
“咦?啊,是、是的。”
“啊,果然没错。您和司先生长得好像。”
男人很怀念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爸爸的事吗?”
“是的,我过去曾受到伊庭司社长的照顾--很抱歉没有早点说明。我是《协会》的影崎。”
“《协会》。”
穗波教导他的知识中,是有这个名称。
确实是一汇集魔法师们的总管。虽然穗波还没告诉他详情,不过听说《协会》是立于总数超过一百以上的魔法集团顶点的组织。
“恭喜您这一次就任社长,今后也请您多多提拔指教。”
“好、好、好的,请多指教--那,那个、这个、《协会》的人为什么会来呢?”
“是的,关于契约的事,我有话想和您谈谈。”
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影崎提起手提箱。
“契约?”
一瞬间想起安缇莉西亚的事来,树的脸颊抽搐着。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重要的事……”
啊哈哈哈哈,树的冷汗直流。
“那、那么,我带你到事务所去吧。”
“没必要这么做,社长。”
突然间,一句话从小巷内插入两人的对话。
“猫屋敷先生。”
“哎呀,这不是猫屋敷先生吗?好久不见了。”
暮色深浓的小巷子里,灰发的青年--猫屋敷正站在那里。独特的和服与扇子,肩膀与怀里各处黏着大量猫咪的模样一如往常。
然而,从树眼中看来,他的表情却有些不高兴。
“影崎先生。我应该有联络过你,只要等待投标就行了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
影崎的笑容没有消失,他点点头:
“其实《盖提亚》在刚刚完成了投标契约。根据规则,《阿斯特拉尔》如果不在一、两天内正式投标的话,就得请你们从这次的《夜》之中收手。”
“那种事情,我很清楚。”
猫屋敷啪啪地扬着扇子。
他毫无隐藏厌恶感的意思。平常总是难以捉摸的青年会这个样子,树微微感到吃惊。
影崎扬起唇角。
“啊,那就好。毕竟《阿斯特拉尔》在这六年来都没有投标过吧?如果连这一次都不参加,《协会》这边也差不多得考虑是否要解除登录了。”
一副好像真的觉得很遗憾的模样,影崎继续这么说:
“--这样一来,姑且不论树先生,猫屋敷先生和美贯小姐不就得回到原本所属的团体去了吗?”
“咦?”
原本所属的团体?
在愣愣眨着眼睛的树面前,猫屋敷微微皱起眉头。
“我知道。简单的说,就是至少也要做些能够维持登录的工作对吧?”
“嗯,算是吧。”
影崎很为难似的苦笑着。
那个笑容也没有给人留下丝毫的印象。他的脸孔就像电影里的临时演员一样,明明就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在似的,存在感极为稀薄。
(…………!)
树突然害怕起来。
些微的困惑化为不安,不安助长了恐惧。现在并不像安缇莉西亚那时候一样,有清楚的异常、清楚的异端存在。但是,过于平凡这件事,反而让异常浮现出来。
--那简直就像是漂白过的表情。
树吞下口水。感觉到脖子上有某种冰凉的事物,树好不容易才开口:
“等……等一下。虽然我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解除登录是怎么回事?还有,工作是什么?”
“哎呀。”
影崎朝树的方向瞥了一眼。
“您没对他说明吗?”
“他继承社长职位才两星期左右而已。”
猫屋敷回答。
哎呀,原来如此!影崎笑着点点头。
“那样的话,要由我来说明吗?还是……”
影崎又笑了。
但是,这一次他的对象既不是猫屋敷,也不是树。
而是另外两个,正从坡道下方定过来的新登场人物。
当树待在保健室的这段时间,早已放学的她们跑去买东西了吧?
“影崎……叔叔……”
一起提着超市塑胶袋的美贯,抓住少女水手服的下摆,身躯微微颤抖着。
“由我来告诉他。”
悄悄地把美贯推到身后,穗波·高濑·安布勒断然地说。

3

“--那么,我就把文件放在这里。这里也有这次工作的资料,请务必读过一遍。”
影崎放下手提箱,行了个礼之后离开了。他没有像个魔法师似的消失或飞走,而是以两只脚渐渐走下坡道。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为止,穗波严厉的冰蓝色眼眸都瞪着他。
“社长,你可以去拿那个手提箱吗?”
穗波催促着。
“啊,我知道了……不要紧吧,美贯?”
树提起手提箱,问着躲起来的美贯。
“嗯,我没事……”
美贯苍白的脸庞点点头。也许是相当地害怕,她的手到现在都还在颤抖,紧紧揪住了树的学生服。
“……才怪。呜哇!”
美贯一边扑簌簌落着泪,一边把脸埋在树的腹部一带。
“呜…呜……我好害怕……好害怕呦…………”
“啊~我知道,我知道了。”
树没有说出别把鼻水擦在我衣服上这种话,他慌慌张张地轻抚美贯的头。
“呜、呜呜……社长哥哥……呜呜呜呜……没、没被……叔叔……欺负吧?”
“嗯、嗯。”
即使感到困惑,树还是把美贯脸颊上流下的眼泪擦掉。因为泪水扑簌簌落得太凶,连他的长裤都被浸湿了。
于是--
“……哼~”
不知为何,穗波正以非常冷澹的目光看着这里。
“什、什么?”
“没什么。社长有这种兴趣也是你个人的自由。”
“所、所以说,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好了好了,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吧。”
猫屋敷已经完全恢复平常的模样了。
“总之,我们先回事务所去吧。”
“喵呜喵呜~喵~”
就差没开口说出赞成,三只猫一起发出叫声。
十几分钟后。
在《阿斯特拉尔》散乱的事务所里,充满了温暖的红茶香。
“来,美贯。”
“谢谢你,穗波。”
美贯接过白色的茶杯,抽噎地吸吸鼻子。
顺带一提,树已经把皱巴巴的学生制服换成便服了。因为每次都会被魔犬舔来舔去,只好在公司里准备替换衣服的树觉得自己很悲哀。
“那、那个,我的份呢?”
“哎呀,有那种东西吗?”
穗波瞪着他。
“……如、如果有的话。”
树不禁缩起脖子这么说,穗波迟了好一阵子,才把茶杯递给他。
他们正在接待客人用的桌子旁。树与美贯并肩坐在嘎嘎作响的陈旧沙发上,猫屋敷则坐在他自己稍微远些的写字桌那里。最后,穗波在树面前的温莎椅上坐下,把茶杯放在自己面前。
她停顿一会儿之后:
“那么,关于刚才的话题。”
“啊,嗯。”
树点点头。
从刚刚开始,对话里净是些他不明白的事。什么投标、登录、《夜》的。还有本来所属的团体之类。
“那我就依序说明。”
嘴唇贴着茶杯的边缘,穗波说道。她好像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在英国留学,实际上,这模样也非常适合作出这动作的少女。
穗波只喝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便以提问开头说道:
“已经告诉过你《协会》的事了,对吗?”
“是魔法师与魔法师集团的--的确是有七成还是八成隶属于其下的组织吧。还有《阿斯特拉尔》也加入了?”
也许是对树的答案感到满意,穗波点点头。
“没错,《阿斯特拉尔》与《盖提亚》都有在《协会》登录。大体上,《协会》是中古世纪欧洲的魔法师们所建立的互助组织。虽然几乎没有直接介入过事务,却在全世界都拥有影响力。就算没有正式登录,这世上也没有与《协会》毫无关系的魔法师。”
穗波看着树作个简单的重述。
这该算是复习吧?如果回答记不起来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遭遇,于是树嗯地应声。
“那么继续下去--说到所谓的投标,指的是《协会》以登录其下的魔法集团为对象,展开一连串公开募集的“工作””
““工作”?”
树发问。
“嗯,“工作”。我刚才也说过,《协会》几乎不会直接插手干涉。那是因为许多魔法集团都对自己的地盘很敏感。如果不小心对别人的地盘出手,那就很有可能引发冲突呢!所以,《协会》就用投标的形式,募集可以解决问题的魔法师。”
总之,就是不弄脏自己的手,相对则派遣有解决能力的别人过去。原来如此,真像是互助组织会有的思考方式。
想了一会儿,树开口说:
“那么,那个叫影崎的人会来是因为--”
“是因为“工作”--有《协会》要求解决的事件发生了。”
“…………!”
穗波的话让树脸上的血色猛然褪去。
先不管魔法师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有一点是他确定的。
“暂、暂停!等一下!那,安缇莉西亚会来也是……”
“因为《盖提亚》投标了。如果《阿斯特拉尔》也投标的话,那‘工作’的报酬就由动作快的那一方赢定。简单的说,就是以实力决胜负。”
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在上星期的公园里,树已经牢牢记住安缇莉西亚的可怕。说到魔法师的以实力决胜负……
“那、那么、果然……那个,是用魔法……?”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吧?因为是魔法师呀。”
穗波淡泊地补上致命一击。听到这些话的树,简直像断了线一样,突然无力地垂下头。
“社长?”
“不,那个……”
走投无路的树,就这样失神了。这真是洋溢着悲壮感的战死英姿。
相对的,少女发出小小的叹息。
“唉,决定要不要投标的人是社长唷?”
“咦?”
树的脸霎时亮了起来。
“就、就是这个!只要把这次跳过去的话……”
“--啊,这里就得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了。”
在旁边哄着猫咪的猫屋敷,从写字桌那边叮咛。
“是的?”
“啊,该说是另有内情还是什么的,真要说起来的话会很漫长。不过《阿斯特拉尔》与其他的魔法结社不同,并不是纯粹的魔法集团,而是由上一任的司社长硬从其他团体拉过来的人所组成。总之,有着像大杂院一样的一面……”
这么说来,树感觉安缇莉西亚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什么大杂烩集团之类的。
“这是什么意思?”
树皱起眉头。
“简单的说,如果《阿斯特拉尔》被解除登记,猫屋敷先生和美贯就会被带回原本所属的团体去。”
穗波加上补充。
“咦?咦咦咦咦?”
“而且《阿斯特拉尔》自从前任社长失踪以来,就没参加过投标。《协会》方面也不会让这样的组织一直登陆在上面吧?影崎所说的话,就是这样的威胁。”
迅速地推推细框眼镜,身为魔法师的少女点点头。
不融洽的沉默扩散开来。
“那、那个……”
不久后,当树环顾四周时--
“……社长哥哥……我不想回去唷?”
两手捧着茶杯,身旁的美贯一动也不动地抬眼注视着他。
“……”
“喵~”
“喵呜~”
“呜咪~”
“喵呜喵呜~”
接着,是从事务所各处看过来的猫咪们所施加的压力。
“………………”
“猫真可爱啊。猫是世界的至宝,是地球诞生以来最高的艺术啊。可是,我不能带那么多猫回去。啊啊,难不成社长会说出要这些孩子去死的话吗?”
以一副怎么看都像在演戏的模样,猫屋敷夸张地叹息。
“……………………”
“要怎么做,社长?”
然后,是彻底冷淡发问的穗波·高濑·安布勒。
“…………………………”
树总觉得,在半个月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场面。
“……我。我知道。我知道了!”
树用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一拍桌子。
事己至此,树越发表现出惊人的没用德性--虽然这么说,但树也没想到自己会没用到这种地步。
树自胸中吐出深深、深深的叹息。
然后,他半是自暴自弃地挺起胸膛。
“那么,这次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他眼中含着泪水,如此开口问道。

4

那个地方被称为妖怪工厂。
只要是布留部市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那些从丹生山山腰突出的怪异烟囱。
四周架设了生锈的带刺铁丝网,空地上任其荒废的杂草恣意生长。外墙的混凝土也处处生出大幅的裂缝,简直像恶魔的爪痕般,变为可怕的颜色。
工厂被关闭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因为一场很常见的事业失败,工厂主人与家人上吊之后,留下被放弃的土地与建筑物缓缓地腐朽。
连带的,像自杀身亡的工厂主人一家每晚都会到处爬行啦、能听见应该已经坏掉的机械运转声啦,像这类的怪谈不胜枚举。
树所在的地方,就是这工厂的入口。
而且--这还是个空气异样温热的初夏夜晚。
“……呜呜!”
“社长哥哥?你怎么了?”
“不,这个,那个,什么、都没有。”
树走在美贯身后一步之处,他紧紧抓住巫女服的衣摆,露出生硬的笑容摇摇头。
自从入山之后,他的膝盖就开始喀答喀答抖个没完。不如说,能够走到这里,树都想称赞自己了。顺带一提,美贯以出乎意料的强健脚力爬上颇为陡峭的山路,却连一滴汗都没流。
美贯沉吟一声,歪了歪她的小脑袋。
“你害怕吗?”
“呜!”
是直球。
还是一记超快速球。
好一记把标靶红心打凹的直球啊!
“呼呼呼呼,不要紧、不要紧。我会保护社长哥哥的。”
带着鼻音说完,美贯满脸得意地挥舞玉串。
“保、保护我……?”
“嗯,就是……”
当美贯把玉串靠在脸颊旁、正要说明时!!
“--美贯,有空闲聊,不如先完成祓禊如何?”
一旁的穗波冷冷的出声叮咛。
她穿着平常的水手服。但是,穗波栗色的头发上戴着大尖帽,纤细的肩膀上也披着黑色的斗篷。就和树之前在公园看到的一样,有如童话里女巫的打扮。
“是~”
噘起嘴唇的美贯用玉串碰触巫女服与手指的各个部位。看来这就是祓禊。
确认过祓禊之后,穗波重新转向树。
“社长,我们这边也要进行准备,把社章拿出来。”
“那个……是这个吗?”
树掏出放在口袋里的徽章后,穗波拿起徽章让它接受月光的映照,再别到树的衣襟上。
越过穗波微微倾斜的头,可以看见她白皙得让人吃惊的颈项。
些微的香气轻柔地飘入树的鼻孔里。
“啊……”
树的脸颊倏地发烫。
“嗯,什么?”
“没、没有,没什么事,没什么。这、这是什么?”
“总之就是护身符,藉由银镜的灵性强化神圣的五芒星。这两样皆是东西方都有使用的物品,发生咒波干涉的可能性也低。虽然还有其他的使用方式,不过,那以后再告诉你吧--还有这个。”
“啊,是名片。”
银色的浅盒里,大概装有十几张的名片。而且,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的文字旁边,还漂亮地烫上“董事长伊庭树”的金字。
“什、什么时候做了这种东西的?”
“啊,那盒名片是由我净化的唷!”
美贯自豪地挺起胸膛。
正在点头的穗波还补充道:
“用富士山的灵水抄纸之后,再用美贯的仪式加以净化。内侧印有海瑟咒具课课长凋刻的犹太秘教十字,这每一张都是拥有意义的咒具,不要随便乱发呀。”
应该说,这种名片到底能递给谁呢?
--总觉得,踏在泥沼里的脚越陷越深了。
“那么……你说这是准备……是怎么回事?”
树战战兢兢地发问,穗波在眼镜底下,眯起了一只眼睛。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在“工作”之前,连护身符之类的都不先给你,待会儿可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
“可、可是……我现在没看到那种奇怪的东西。”
树慌张地辩驳。
既然能看得见怪物,树就能清楚分辨那个地方是不是真的灵异场所。从树的右眼来看,这里尽管非常可怕,但只是片普通的土地而已。
虽然如此,他仍感到害怕则是——唉,是不是真的有鬼。和会不会害怕完全是两码子事,不,树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就是了。
“是现在没有。”
穗波轻笑出声,俯视手腕上的手表。
“不过,灵脉的确有通过这座山,规模虽然小,但这里可是龙穴,如果按照资料,《夜》马上就要来临了,记时再三十秒之后,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咦?”
“……十七……十六……十五……”
静静的倒数声,在深山与废弃工厂内响起。
单纯的数字却像奇怪的咒语般,传过夜晚的空气。
“…………”
树连一动也不能动,他屏息以待。
“八……七……六……”
倒数已到了个位数。
“五……四……三……”
美贯定晴看着工厂的入口。
“……二……一……”
摇、晃。
--右眼的视界扭曲了。
“……什、什么……”
树摸向眼罩。
世界突然改变了。
不、不对。
这种感觉不是什么“改变”。
简直就像世界恢复原本的风貌一样--那是洋溢着异样的既视感。庞大的咒力让树的右眼仿佛即将从内侧爆发般的,压倒性的变貌。
“喵呜~”
“咒波污染--已确认从第六级转移为第三级。数字就和资料上一样。”
猫屋敷哄着怀里的猫咪,满意地微笑低语。
不久后,冰蓝色眼瞳的女巫冷冷地告知:
“……这是魔法之夜的开端。”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也感受到了向身体猛然袭来的压力。
那是重力急骤增加的感觉。在她全身运行的咒力,因为土地产生排斥而狂暴起来。
握住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安缇莉西亚作个深呼吸把那些咒力压回体内。少女忍住血液逆流般的感觉,扬起艳红的嘴唇。
“--《夜》降临了。”
她正好站在工厂的背面。当然,她也知道《阿斯特拉尔》的众人已经到达的事。
在她背后,有十个黑衣人正在等待。
他们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与安缇莉西亚一样的所罗门五芒星,并为了提高灵力的守护而配戴戒指。他们是安缇莉西亚为了在日本的工作,精挑细选出的《盖提亚》弟子。
“最后,我再把‘工作’确认一次。”
安缇莉西亚没有回头,依然定睛看着工厂的后门,发出呢喃般的声音。
她的声音虽小,但会因为这样就听漏的人,是无法成为魔法师的。因为只要一个发音、一个抑扬顿挫出错,咒语的意义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来自《协会》的委托,是破除这个《夜》。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不要造成任何损害,把黑暗封进黑暗之中。《阿斯特拉尔》那边的人,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静静地响起。
那是宛如美丽小鸟般的嗓音。
“但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并非如此。”
黑衣人--弟子们迅速地低下头。这和年龄无关。对魔法师来说,位阶之差是绝对的。
他们的位阶是3-8的实践者以及4-6的哲人(注。取自蔷薇十字团、现代魔法团体的阶级划分)。就寻常的才能与努力所能得到的位阶来说,已经可以说是最高阶。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远远比不上安缇莉西亚。
这是因为血缘的关系。
说到底,区区才能之类的东西,对魔法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拥有异能、身为异端才是身为魔法师的证明,那么会由一开始就超出人类以外的东西登上顶点也是必然的。才一代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累积数千年的血脉--执着才能结出名为魔法的禁忌果实。
打从出生以前,她就是魔法师了。
所以,安缇莉西亚堂堂地以立于弟子们之上的身份宣言。
“我等要将兄长的……回收。若是为了这件事,我等不惜用上一切的手段、一切的魔法。将你们的咒力,直到每一滴生命,都只用在这个目的上吧!”
连一点咳嗽声都没发出,那群黑衣人再次俯首。
一如往常的景象。
一如往常的风景。
对于魔法集团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极为无机质的应对。
“你们明白吗?”
突然问想起另一个魔法集团一脸呆相的首领,安缇莉西亚咬住嘴唇。
“我警告过你了--明明只要别和这个《夜》扯上关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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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法师之《夜》

1

树,正在半空之中。
“好痛啊啊啊啊--!”
“社长,要用大腿和膝盖夹住扫帚。我说过如果放松的话就会痛了吧?”



坐在前面的穗波以冷淡的声音叮咛。但是,树毕竟无法坦率地点头称是。
“就、就算你这么说,扫帚还是会夹进屁股里……好痛啊啊啊啊!”
树紧紧抱住少女纤细的腰,拚命夹紧双膝发出惨叫。
他人在扫帚上。
树坐在穗波的扫帚后面,被她带上高空。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个让人羡慕的姿势,但树完全没有空闲去想这种事。
“你这已经不是运动神经的问题了。”
当他好不容易重整体势时,穗波来了一句毫不留情的杀风景台词。果然连树也感到不高兴了,他回嘴道:
“这也没办法吧?我没练习过搭扫帚啊!”
“啊!”
“什,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顶嘴呢!”
穗波轻声笑着。
总觉得有点难为情,树闭口不言。
“没关系,不反驳就不会成长。不过,也要请社长做好顶嘴份量的工作--首先是那个。”
穗波迅速地指向地面。
妖怪工厂在她柔软晃动的指尖底下扩展开来。
“……!”
“你看得出来吗?那个。”
穗波对倒抽一口气的树再问一次。
“……嗯、嗯,卷成漩涡了。”
咒力以工厂为中心,像台风一般卷起漩涡。在地表上观看时只会注意到环境的变异,但像这样一看,就能明白咒力的确遵照着一定的法则。
穗波点点头继续如此说道:
“那个……就是《夜》的开端。”
“《夜》?”
“简单的说,就是在灵脉里流动的咒力暴风。因为咒力本来就是容易变质的能源,操控其变质程度的技术就是所谓的魔法--但是放着不管的话,马上就会出问题,也就是咒波污染。把所谓的《夜》,想成是特大号版的咒波污染就行了。”
穗波的话让树眨眨眼睛。
“咒波……污染?”
“你看。”
少女用橡树魔杖指示。
几乎就在同时,咒力进一步产生变化。
--首先,烟囱像烧热的玻璃般柔软无力地扭曲。接着工厂的混凝土墙也唰地一下变得透明。白色的波浪自长着杂草的空地涌出,浪涛声响起,最后整个工厂都被水流的怒涛吞没了。
虽然只有一百公尺见方--但那的确是黑色的大海。
“山……变成海……”
“这座山原本就是从海底升上来的,是土地想起了这件事吧。在《夜》之中,回归是最为常见的现象之一,这种范围还算是小的。”
穗波压住尖帽、眯细眼睛。

树依旧茫然失神。
他还无法相信自己正在俯瞰的景象。树瞪大眼睛,赫然察觉。
“对了……美贯呢?”
他慌忙往下望。
接着,树再次吃惊得张大了嘴。
在地上挥手的美贯四周--大约直径八公尺左右的空间内,海水都退开了。简直就像是只有那里的空间被切割下来般的不自然。
‘我这边也没问题!’
“咦?”
突然,树的背后传来猫屋敷的声音。紧接着,白猫的猫掌贴在树的肩头上,一个翻身滚落到树的胸前。
“白、白虎?”
那是猫屋敷十分疼爱的纯白小猫。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小猫发出“喵呜”声的喉咙里,同时响起猫屋敷的声音。
‘啊哈哈!白虎从一开始就黏在你背后了,社长没有注意到吗?很吃惊吗?吓了一跳?’
“我、我没注意到……”
白虎对愕然低语的树自豪地挺起胸膛。能在飞空扫帚上这么做,就算对猫来说也算是很灵巧的动作。
‘不是式神,是式猫喔--我这边也多亏有美贯的结界,显得很平静呢!’
“美贯的?”
‘没错没错。因为神道的魔法特性,是将一切不净祓除的《禊》。只要美贯的咒力重叠起来,就算在相当大型的咒波污染中,也会变成完全遮蔽污染的乐园喔。拜此所赐,我才能专注在与白虎的同调上。’
猫屋敷很愉快地传布着他的学养知识--更正,是用猫屋敷声音说话的白虎。
“魔法特性?”
‘是的,之前有谈过一点吧。魔法全都是操纵咒力的东西。然后,依照操纵形式,就产生了擅长与不擅长的区别。美贯的神道,其强项就是我刚才说过的结界强度,像我这样的阴阳道则是擅长式神--也就是使魔的操控。这样的性质,就称作魔法特性’
白虎灵巧地弯起前肢,甚至行了个礼。
“啊,对了。你说过召唤系的魔法师,就是能特化这方面的家伙。”
‘是的。就是那个。啊,虽然说是特化,不过捷径多得是,也有个人差异存在,并不是绝对的。而且,结果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法,走到最后都会变成类似的境界--’
“猫屋敷先生,你说得太多了。”
穗波看来有些不满的插话。
‘啊,是~’
“……明明打算由我来告诉他的。”
在小声到谁也听不见的轻声低语之后,少女提起别的问题:
“那么,这个《夜》的核心找到了吗?”
‘啊,刚刚我试着占卜过,不过这个《夜》规模虽小,咒力的浓度却很高,目前正在混乱中。如果不是相当接近的话,应该找不出来。’
“《夜》的核心?”
树发问。
“刚刚我说过,《夜》是自然的魔法形成的吧?”
“啊,嗯。”
“所以……”
‘总之,无论是魔法也好、咒波污染也好,应该都有让咒力变质的核心。像是咒语、仪式、魔法阵、符咒--啊,什么都可以就是了。解咒也一样,只要破坏那个核心就是最快的方法。如果没有《盖提亚》在干扰的话,我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猫、猫屋敷先生!”
穗波满脸通红地回过头。
‘哎呀呀,不好意思。被人一问就不禁想说明起来了。啊哈哈。’
瞪着露出开朗笑容的白猫,少女轻轻从鼻子哼了一声。
然后,她询问树:
“刚才的内容你听懂了吗?”
“啊……嗯,嗯,大致上。”
“是吗?”
穗波注视着他的脸一会儿之后,转身重新面对前方。
“啊,对了。如果解咒失败的话……会怎么样?”
“就和暴风雨相同,直到《夜》结束为止会狠狠地肆虐一场。《夜》和名称一样,大概到早上就会结束,不过严重的时候,附近一带会像通古斯大爆炸(注。1908年发生于俄国西伯利亚中部的天文爆炸,附近二千平方公里内有六千万颗树倒下)那样被消灭。”
穗波无视于说不出话来的树,迅速地把手指滑向扫帚。
“猫屋敷先生。已经接近《夜》了,告诉我咒波污染比较轻微的路线吧!”
“是是,那么就从避凶的方位前进吧!由今天的星象和云脉流动来看……从西南进入会比较……”
猫屋敷的声音在耳边流过。
扫帚依照他的建议朝海面急速下降。
“用神道的大祓结界保住据点后,再用阴阳道的避凶方位确保行进路线,搜查则用上穗波的居尔特魔法吗……多么缺乏效率的做法。”
在幻之海的海岸边,安缇莉西亚喃喃说道。
“让数种魔法分担任务,只是浪费咒力、时间跟能力而已。”
其中一名弟子在她背后点点头。
“再加上,不同的魔法之间也无法辅助别人。那个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成立的魔法集团啊?真是难以理解。”
安缇莉西亚难以置信的说完便回过头:
准备已经结束了。
在她背后的地面上,放着已经净化过的大幅纸张,纸上描绘着“以E H Y E H L为始,以E V A N A H作结”的神圣名字和魔法圆,以及几个三角阵与六芒星。
“开始吧。”
少女的话,让正在等待的弟子们开始咏唱:
“……我,诉说,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我,诉说,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全员喃喃念起同样的话语,握住各自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BY BERAIANENSIS……BAIDACHIENSIS。PAUMACHIA。 AND APOIPGI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I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TAN ABODE:AND BY THE CHIEF OF THE SEAT OF APOIOGIA IN THE MINTH LEGION---”
没有高低起伏,只是不断延续的漫长咒语。那是让人联想到蛇或螺旋、缓缓流动的话语,
听来也像是想要束缚住夜空中的星子。
不久后。
白色的灵体从魔法圆的内侧轻轻飘起。
“让你见识见识《盖提亚》的做法,穗波。”
安缇莉西亚扬起唇角。
金发沐浴在月光中,少女高傲地唱道。
“听从我命,沙克斯!支配三十军团的伟大侯爵!”

2

从空中看起来也很可怕,但靠近一看已经可说是魔境了。
大海上处处卷起大漩涡,有如间歇泉般喷溅出激烈的水流。倒映着夜空的漆黑海面,时而转变为红色、时而转变为青色这些不合常理的色彩,隐约显出潜伏在水底下的魔物。
两个人与一只猫以几乎触及这片魔境的距离漂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
好不容易从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的树发出呻吟。
‘是原始之海--不过,被咒力污染得很厉害,好像已经变得特异化了。’
无视猫屋敷悠哉的声音,抚摸着白皙颈项的穗波也远眺着魔海。
“比想像中的还深。看来要寻找核心会十分费工夫。”
“那个叫核心的东西在哪里啊?”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在这片海中变成了某种形体。也许是鱼,也许是海底的石头。而且---”
“而且?”
少女朝山顶的方位转过头。
“--那边好像打算进行以量取胜的战术。”
从那一头飞过来的是数十--不,数百只满溢而出的黑鸠群。而且每一只鸠身上都散发着咒力,很显然不是普通的鸠群。
树脸色大变。
“……那个,难道是安缇莉西亚的?”
‘嗯,那是沙克斯--能找出隐藏之物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看那个样子,除了搜索核心外,还打算顺便妨碍我们吧?’
“真像是安缇会作的事,唤起了麻烦的东西--社长,好好抓紧扫帚和猫。”
“要、要作什么?”
“会咬到舌头的。”
鸠群霎时间拉近了距离。
因邪气而混浊的无数双眼睛,首先对弱小的东西--树展开狙击。
“……!”
比他发出惨叫还迅速,锐利的鸟嘴已经逼近少年的眼珠。
一瞬间——
他们两人连同扫帚一起弹飞了出去。
“——哇啊!!!”
“喵啊!”
扫帚急速发动,气势猛烈到内脏好像快从树立刻咬紧的口腔深处被拉扯出来。
啪沙啪沙啪沙啪沙啪沙!
扫帚划破黑色鸠群的中央。
简直就像一只箭矢。宛如云雾般的黑鸠群。
现在看起来正是如此。
“在我之上乃月之女神!亦即藉月光与槲寄生之守护,阻却北方的诅咒!”
槲寄生的飞镖随着咒语抛出!
“JQWZYAAAAAAAAAAA!”
黑鸠群里响起无法形容的惨叫声。
随着突然冒出的火焰,黑鸠群缺了一角。
但是,那群黑鸠并不在意同伴的安危,就这样将群体分为三块。鸠群三分之一飞往海中,三分之一贴着海面飞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折了回来,纷纷飞到他们两人身边。
不只如此,往两人聚集的黑鸠群,还展开翅膀,再一次发出了奇怪的鸣叫声。
“!!社长,快捣住耳朵!”
“ZWQTYUUUUUUUUUU!”
自古以来,传说狗的咆哮声带有神气,能够除魔。而这群黑鸠的叫声则正好相反——那是施放诅咒,连人骨都能腐蚀的不祥之声。
黑鸠群带着欢喜,追向兜着圈子旋转往下坠落的扫帚。
它们全体就像是化为一只巨大的魔物一样。魔物张开下颚,为了吞食渺小的扫帚与人类而舔舔舌头。
但是——
在即将被吞食前,扫帚垂直往上升起。
扫帚一边描绘出漂亮的半圆,一边在半途中反转,反而到了黑鸠群的后方。
‘喔喔—英麦曼回旋!’
在树怀里的白猫,眼睛闪闪发光。
英麦曼回旋--
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编出的战斗机用空中战术。不过,没想到飞天的女巫居然也能运用自如!
“我重述一次!藉月光与槲寄生之守护。击破东北方的灾厄!”
这次的飞镖,在直接命中鸠群以前就自己进散开来。
破裂的槲寄生碎片,一只只地剌中了那群黑鸠。那些黑鸠瞬问停止动作,下一秒便化为大块的火团,朝黑色的海面坠落。
暂且确认袭击他们的鸠群没有残存的活口,穗波松了一口气。
“真不愧是属于恶的召唤。社长,你没事吧?”
“有……有一点晕车……就是了。”
树捣住嘴巴、脸色发青的点点头。连他都对自己没被甩下去这点感到很不可思议。
拚了命的结果还是舌头发痛、感觉恶心,一副凄惨的模样。
“这不是很好吗?要是再晚一秒捣住耳朵,现在也许连心脏都停止了也不一定。”
穗波一句话就让树昏死过去,她环顾海面。
就像要让黑色的海水染得更加漆黑,剩下的黑鸠继续拍打着翅膀飞行。那幕景象,不禁让人联想到在黑土上蠢动的成群黑蚁。
‘哎呀,怎么了?’
“数量完全不同。如果认真打的话,核心一定会被安缇抢走。”
穗波难得皱起细细的眉头低语着。
树在她的背后开口问道:
“让《夜》终结,是这么重要的‘工作’吗?”
‘嗯?’
“咦?”
穗波回应。
她的眼神霎时变得危险起来。
“你还不懂吗,社长?”
“不、不是,不对啦!我知道《阿斯特拉尔》如果不完成这次的投标,就会被解除登录,事态严重……那对安缇莉西亚来说也是一样的吗?”
“安缇她……”
穗波的话梗住了。
(的确,我没想到她会认真到这种地步……)
即使是同一个魔神,能力也会受到咒力与仪式的大幅左右。就算沙克斯是鸠的群体,但是要进行这种规模的召唤,应该得耗费相当程度的咒术、咒具与力量。
《盖提亚》在为数不多的魔法集团中,是特别古老而富有渊源--遥远的所罗门王后裔。
但是,这件事是会让那个《盖提亚》认真到这种程度的“工作”吗?
穗波并不知道。
说到《夜》,就结果而言是咒力造成的自然灾害。
由于被害规模庞大,《夜》在《协会》的工作里也被视为排行在前的重要任务,但相对于难度,报酬反而不高。《阿斯特拉尔》也就算了,穗波不认为这工作如今还有足以让《盖提亚》逼退其他魔法集团的好处。
(还是说……有什么内情?)
穗波进一步思考着偶然产生的怀疑。
这一次的《夜》,有什么含意吗?
“穗波?”
“我不知道,猫屋敷先生怎么想呢?”
穗波诚实地吐露。
‘嗯,比起标准的《夜》来说,咒力的流动的确比较缜密,应该说有人工造成的气息……美贯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不擅长解析咒力嘛!”
从白虎的喉咙中,传来美贯鼓起腮帮子的别扭声音。
‘嗯,好吧,我这边也会进行解析。总之,穗波小姐先进行核心的搜索……”
就在这时。
“--这可不行。”
冷冷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中响起。
正好在扫帚的正下方--颜色时时刻刻都在改变的《夜》之魔海中。
巨大的银鲛浮在那片海面上。银鲛宛如岩石般坚硬的头部,露出了恐怖的长牙。那利牙别是说同名的鲛鱼,看起来就连鲸鱼也能撕碎。
而金发的少女站在银鲛平坦的背脊上,仰望着这里。



“安缇。”
“安缇莉西亚。”
树和穗波的声音让少女勾起艳红的嘴唇,得意地微笑。
“因为弟子们要求,我就让他们试试看了,结果还是连争取时间都做不到。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少了点乐趣呀!”
那是个楚楚可怜的笑容。
就像连花都不会摘--外表看来如此,却暗藏剧毒的笑容。树感到冷汗涔涔而下,他眨眨眼睛。
“这次你要直接当我的对手吗?用那只弗内乌。”
穗波冷冷地问。
弗内乌,好像是安缇莉西亚立足的银鲛之名。就算隔着眼罩,树也能看到刚才的黑鸠所难以比拟的咒力。
这不是单纯在数量上的比较。
这是次元的问题,如果那群黑鸠是乱糟糟聚在一起的一百柄飞刀。那这只银鲛就是一把用来杀戮的机关枪--就像这种程度的差别。
“用这孩子?怎么会,我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树还来不及感到安心,安缇莉西亚再次露出微笑,举起右手的三个黄铜容器:
“我不会那么低估你的。”
她如此喊道。
“--来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者!”
黄金之狮耸立在狂暴的海面上。
“--来吧,格莱杨拉波尔。掌控二十六军团的强大伯爵!”
月光之下,拥有鹰翼的飞狼展翅翱翔。
“--来吧,艾利欧格。统治六十军团的坚强骑士!”
最后,手持长枪与蛇的银色骑士出现在少女身边。
“一、三、三个--!”
向后仰起的树紧按着眼罩。
加上弗内乌在内,就是四个。将所有魔神纳入视野中的右眼,有如燃烧般地疼痛。
光是这样,他就已经非常清楚。
--他们不一样。
别说黑鸠,连弗内乌在这三个魔神面前都要相形见绌。那三个魔神身上,正散发出单单只是存在,就能让人类发狂般的阴森气息。
狮子、狼、骑士。
特别是那第三个骑士。。
仰望上方的安缇莉西亚露出明艳动人的笑容。
“这是从七十二柱魔神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血与战争的恶灵们。这样是不是就能好好玩一玩了?”
“我很高兴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你到底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来唤起他们?”
“大概一年半吧。我才是,好高兴有机会对你表明心意呢。”
“真是光荣。”
穗波夸口道。
但是,只有这一次,她的态度带着浓厚的虚张声势之色。
“穗、穗波小姐?那个,我不觉得靠现有的装备足以和他们对抗呃。”
白猫在树的怀里说着悄悄话。
“……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认为她会轻易让我们逃走。”
苦涩的声音回应。
安缇莉西亚迅速地将手贴在胸前:
“好了,魔神们都饿了。尽情打一场吧!”
杀气的丝线,缓缓地系在两人身上。
一星期前,那一晚的公园再度重现。
但是,攻守两方已经完全改变。当时安缇莉西亚所说的“时间与地点都不适合”的意义,现在树已清楚地明白。她,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
喉咙干得厉害。
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像血管里被塞入干冰的恶寒在体内扩散。
但是。
“--等、等一下,安缇莉西亚小姐!”
(……啊。)
说出口之后,树才捣住嘴巴。
他没有插手的意思,可是嘴巴却自己说了出来。看到吓得翻白眼的同班同学,安缇莉西亚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哎呀!”
但那个表情也马上恢复冷酷。
“到底有什么事?我已经好好给过你忠告了。要你只放弃这次的投标就好。”
“那、那是……”
总不能开口说自己忘记了。
“怎么了?”
“啊,不,那个……为什么你们那么需要这一次的‘工作’?如果有什么理由的话,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一点忙。”
“…………”
安缇莉西亚只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有理由要回答你。更何况,魔法师没有半途收手的战争。”
她断然回答。
那是让人无法接近的拒绝。
“谢谢你,社长--不要紧的。”
穗波对闭口不语的树悄声呢喃。
于是。
两名女巫彼此对峙。
“…………!!!”
直到刚刚那种冻结般的空气还算是好的,树已经彻底明白到厌恶的程度。
从前,穗波曾经说过。
--真正的魔法师之战,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咦,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法,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准备。几乎没有光靠咒语和动作就能使用的魔法。就如同用有限的牌玩起扑克牌游戏一样,胜负大都在收集扑克牌的阶段就已经决定了。
总之,就是互相判读先机。
别说在开战之前,从决定假想敌的瞬间起就已经开火了。设想对方一切的攻击,推测对方一切的防御,魔法师会收集所有可能到手的牌。
安堤莉西亚说她准备了一年半。
这场战斗,就是安缇莉西亚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思考要如何与穗波对抗的战争。
YUHAAAAAAAAAA!
突然间,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树回头一看,黑鸠群正朝大海的某个点聚集过去。
“--这个《夜》的核心,看来也找到了。”
就像在夸耀己方的完全胜利,仰望上方的安缇莉西亚笑了。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在地面上,直径约八公尺的圆圈里洒上了薄薄的盐。
那些盐绘出的线内,拥有神圣之地的清净。
“结界”虽然是佛教的用语,但是与神道上所指的结界也没什么不同。是用来明确区分出这边与那边,绝对不允许交流的严峻意志之显现。
正因为如此,《夜》--就连原始之海,也无法进入盐的内侧。被挖去直径八公尺圆筒状的大海,有种超现实的趣味在。
“猫屋敷先生?”
在那个圆筒之中,挥动玉串的美贯出声喊道。
“然后呢?那社长哥哥怎么了?”
“不,虽然那边也是一触即发的感觉。不过,玄武的咒力解析报告刚好出来了……”
在她身旁盘成坐禅姿势的猫屋敷,抱着膝盖上的黑猫。
那是只总是睡眼惺忪、胖胖的猫咪。猫屋敷的式猫共有四只,其中白虎擅长远距离同调,玄武则擅长咒力解析。
“报告?发生什么事了呢?”
美贯睁着她的大眼睛。
“啊,这该怎么说呢?结果实在是不太清楚。”
猫屋敷皱起眉、抚摸玄武的头。顺便一提,他只有张开右眼而已。左眼因为和白虎同调,正紧紧地闭上。
“真是的。如果隐瞒什么奇怪的事,我就把禊解开唷。这样的话,猫屋敷先生就会被冲进这片海里,变得皱巴巴的。”
哼,美贯噘起嘴唇。
对于她的反应露出了苦笑--笑容里掺杂些微的焦虑,猫屋敷如此说道:
“多谢……如果这个解析正确的话……在《夜》的核心里,好像有某个人的魔法在。应该说,似乎就是因为那魔法的关系,才会让咒波污染恶化的。”
美贯屏住了呼吸。
数秒钟之后,女孩开口:
“这是说……这个《夜》是由其他魔法的副作用引起的……?”

3

异变发生在那一瞬间。
集中在某一点上的黑鸠群--沙克斯蒸发了。
蒸发。
那是除此之外无法用其他说法称呼的消失方式。
“咦……”
“什……”
穗波与安缇莉西亚都说不出话来。
不只如此,异样的虹色波纹在海面上扩散开来,甚至传导到空气中,连树他们所在的座标都被拉了过去。
“怎么会,已经发生了?”
最快回过神的人是安缇莉西亚。她碰触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马尔巴士!格莱杨拉波尔!艾利欧格!”
听到那声呼唤,三柱魔神开始行动了。
血与战争的恶灵们。他们与这称号名符其实,有如迅雷一般的速度。一眨眼之间,他们已经挡在波纹与安缇莉西亚之间,开始聚集咒力。
每一击大概都会挥动惊天动地的魔力吧?
但是--
一切都白费工夫。
还来不及动手,虹色的波纹就已经抓住了魔神们。
只是这样而已。
黄金之狮马尔巴士。
拥有鹰翼的飞狼格莱杨拉波尔。
手持长枪与蛇的银色骑士艾利欧格。
一切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就像粉碎堆沙堡那般、就像捏破汽球那般、就像把涂鸦划掉那般、与其说他们消失得太轻易,不如说这样的消失方式实在太草率了。
“骗人……”
穗波喃喃地说。
那不是魔法。
甚至不是魔法。
正因为是魔法,面对同样使用魔法的对手,不可能得到这种毫无道理的下场。
“魔神的灵体……被连根分解了……?”
“什、什、什么?”
无法掌握情况的树紧紧抓住扫帚。
白猫在他的怀里发出大吃一惊的叫声:
‘穗波小姐--我这边也进行过咒力分析了,感觉有点不妙。’
“嗯、嗯。社长!快离开!”
穗波呐喊着,把手指滑向扫帚。
收到命令的扫帚猛然使力,霎时间急速上升离开海面。随着上升而扩展开来的俯瞰风景,让树倒抽一口气。
“--穗波,那是什么?”
他用手指着。
那是一开始黑鸠群被蒸发的位置。
遭到分解的魔神灵体,正朝那个地方聚集过去。不只如此,就连那个地方的《夜》之海也像漏斗般的往下陷。
“难道……是被吃掉了?”
穗波几乎像喘息般地说。
“将四柱魔神……不……连海水都在下降……吃掉四周全部的咒力……新的躯体正在变为肉身……”
她说出茫然的话语。
树也是,无法把目光移开。
不。
不对。
是眼睛不肯移开。
右眼在眼罩底下支配着树的身躯。一直、一直从身体内侧盯着变成漏斗状下陷的大海。



“……看啊…”
嘎吱。
有什么东西,在树的脑中吱吱嘎嘎作响。
不对。
是右眼在说话。
“看啊!注视吧!观察吧!那才是……真正的魔法。”
“什……什么?”
树用力压住眼罩。他屈起的手指几乎要陷入眼中;右眼异常地炽热、抽痛、麻痹、针扎似的疼痛。
那只右眼中映出了。
在漏斗状的海漩涡中,正在确实凝聚起来的实体。
吃下四柱魔神,吃下《夜》之海。正要藉由那压倒性的咒力而诞生的某种事物。
只有树的右眼看着那个东西。
树的视野只专注在那个东西上。
【那是……之种……】
“……”
‘社长?’
白虎突然呼唤他。
“咦?”
不知何时,树把身体探了出去。
如果在这时候马上缩回身躯,应该能够重整体势的。
但是,当树慌张地想重新握住扫帚柄时,他用普通的左眼看到了正下方的人影。
安缇莉西亚依然伫立在海面上。
她茫然失神地待在弗内乌的背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与等得不耐烦的恋人相逢了。
她的侧脸染上了虹色的波纹。
吃下四柱魔神,经过数秒停滞的波纹,正要将金发的少女与银鲛的魔神吞没。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就这样失去了平衡。
“啊。。”
‘社长!’
“社长……!”
穗波一回过头就伸出手。她没有赶上。
当树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从扫帚上被抛了下来。
树就这样倒栽葱地,向(夜)之魔海与虹色的波纹中坠落下去。
“……小树!”
最后,树感觉似乎在哪里,有人用过去的小名呼唤着他。
然后一切都黯淡下来。
除了右眼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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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魔法师的禁忌

1

右眼正注视着。
那里是地下室。
那是一个连一公分误差都没有的立方体状房间,各自朝着东西南北的方向延伸。
那里是阴暗、狭小的魔法师工房。
空气中充满神秘的以太(注:ETHER。古时被视为充满整个宇宙之间,传送光与电波的魔法粒子),地板上描绘着几个古老的魔法阵。
置物架上摆着烧杯、烧瓶与刻有五芒星的酒杯。房间一角放着为了不让以太遭到邪气污染而调制的焚香,还有上面画有涂鸦的图画书与洋娃娃。
会造访这间工房的人,只有两个人而已。
一位是一头金发、看起来似乎很傲慢的少女,另一位则为总是身穿黑色长袍的老人。
“父亲大人,今天要唤起什么?”
“哪,父亲大人,教我刚刚的魔法嘛!”
雀跃的声音在说着。
少女总是很开心地黏着老人。她会对老人唤起的使魔感到吃惊,一点点的占卜都能让少女的眼眸绽放光彩,更在刹那间便学会了老人的魔法。
老人总是眯着眼睛。他非常疼爱这个年纪大了以后才得到的女儿,也为女孩出色的才能感到欢喜,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秘术传授给她。
“安缇,要唤起沙克斯的时候,必须使用所罗门的三角阵,因为这个魔神喜欢谎言。关于三角形的象征……”
“安缇,先放下洋娃娃进行净化。如果身心不能保持清净,会反过来被魔神操纵啊。”
老人的声音既严厉又低沉。
但是,那声音也很温柔。
在小小的地下工房里,洋溢着与魔法师并不相称的平凡幸福。
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
(…………?)
视野突然转变了。
月光自装设镜子的探光窗洒落,那大概是某个满月的夜晚。
“那个……是什么?”
少女歪着头问。
在澹澹的光晕中,老人---扭曲着极为消瘦的脸颊,露出生硬的笑容。
“这是种子喔。”
“种子?”
“是我寻找了很久、很久的种子。”
他的目光并不寻常。虽然少女好像没有注意到,不过老人的目光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带着无药可救的溃烂色彩。
老人刻满深深皱纹的双手掌心里,放着一颗小小的鲜红种子。
(鲜红的……种子?)
“这是触媒?”
“嗯,我有一种想要尝试的魔法,这么一来总算可以实现了。”
“可是,父亲大人不是把七十二柱魔神全都唤起了吗?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在少女所知的范围内,老人是全世界最强的魔法师。
当然,其他种类的魔法的确有超越他的人,不过对于唤起七十二柱魔神的所罗门魔法来说,不可能有比老人更高阶的存在。既然钻研的是所罗门王的魔法,这也就表示是极限所在。
魔法特性。
有擅长的东西,就代表有不擅长的东西。不论是什么样的魔法都不是万能的,只要人类还身为人类,极限总是会耸立在那里。
然而……
停顿了一会儿,老人以异常含糊不清的口吻说:
“我啊--想化为魔法。”
时间再次流动。
(----!)
工房之中,染上了与那颗种子相同的色彩。
红。
鲜红。
扯裂、撕破、咬破、咬碎。老人的手、脚、腹部、胸膛全都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工房中。
血、血、血、血、血、肉、血、血、血、骨头、骨头牙齿血血血血头发血血血血血血指甲血血血血嘴唇血血手指血血血血肠子血血血耳朵血血血--溅湿了工房。
于是……
树看到了滚落在魔法圆阵内侧的东西。
那是老人刚被砍落的头颅。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击感将意识唤回树麻痹的身躯。
滑动、滑动、滑动。
树感到自己正被某人拖动着。
滑动、滑动、滑动,然后滑动。
身体底下的地板大概是混凝土吧?感觉冰凉凉的,有一点痛。那个人好像正抓着他的肩膀,树的脚踝不时会勾到什么东西。
树的视野依然一片黑暗。身体也一样,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然而,只有他被眼罩覆盖的右眼中,映出了几个复杂的图形。他和穗波学过的所罗门五芒星、仿制能护身不受恶魔侵犯的月桂树形状的戒指等等,这些图案在树的眼前与肩头飘动。
啊,原来如此。
那些是安缇莉西亚佩带的咒物。
(咦?为什么我看得到那种东西?)
就连他的思考也依然是散漫无边。
滑动、滑动、滑动。
看来他们已经抵达终点了。哈啊、哈啊,紊乱的喘息声传来。树心想:这个家伙一定是运动不足。才多远的距离就喘成这样,他的力气不就和女孩子差不多吗?
过了一会儿,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为什么?”
如哭泣般的声音。
“为什么……连你都来了?”
那些话就像在责备他一样。
树不太明白。
不过自己好像还活着,他也就放心了。
再一次--这次终于完全的--伊庭树丧失了意识。
“社长!安缇?”
‘不、不可以过去!不小心靠近的话又会引发那些波纹,结果会适得其反喔?”
白猫慌忙阻止就要冲向海面的女巫。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
穗波伸长白皙的颈项,感觉很不甘心地咬紧牙关。
她注视着雪白的海洋。
没错,是白色的海洋。
海面在吞没树与安缇莉西亚之后突然结冻,近百公尺见方的海面上,覆满白色的冰霜。
寒气顺着鼻头滑下脸颊,麻痹了鼻内的黏膜。
虽然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的变化,却又是无可奈何的现实景象。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感觉到有非常大规模的仪式魔法正在成形。从他们那方的魔神被吞食这点来看,我想这件事不是《盖提亚》做的。’
俯视海面的白虎沉吟着眯起一只眼睛。这里也冷到快要结冻,白虎的身躯打着哆嗦发抖,颤动着长长的胡须。
‘总之,我们暂时先回去会合吧。《盖提亚》的成员大概就在附近,只要抓到他们,也许就能把状况弄清楚了。’
‘……’
‘嗯,穗波小姐?’
‘……’
‘--穗波姊姊。’
那是美贯的声音。
“……我知道,我不会冲进海里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穗波紧紧压住尖帽的边缘。
她将脸藏在大大的帽子底下,以强硬的口吻说:
“我不会冲进海里的,不要紧……更何况,不先查出那是什么就不能带社长回来。”
白虎点点头,站到扫帚前方引导穗波。
穗波顺从猫咪的向导,一边将手指滑向扫帚,一边小声地呢喃。
“…………对不起,小树。”

美贯他们在冻结的大海中等待着。
在使人误以为到了极地的冰海一角,打通了一个直径八公尺的洞穴。那是美贯的结界所留下的痕迹。穗波的扫帚一次载一个,把他们从那个洞穴里运送出来。
穗波他们暂且待在寒气的范围外--在《夜》无法波及的丹生山树林里俯视冰海。
“哎呀,好冷好冷。那边可是像冰箱一样的地方耶?我还以为会就这样冻死。”
在树林里,被四只猫包成一团的猫屋敷对两手哈着气、摩擦双手。
那句话让穗波对他抛去一个严厉的眼神,她开口问道:
“海里面……没问题吗?”
“嗯,虽然这是由魔法仪式造成的冰冻,不过,我认为寒气不至于会传播到海里。”
“为什么?”
“海面是在《盖提亚》的首领和我们社长掉下去以后,才像锁定他们一样结冻的对吧?”
猫屋敷指向冰海回答。
“这不就能解释成,那个散布《夜》的麻烦魔法师,对这两个人抱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所以才把社长哥哥给冰起来?”
美贯仰望猫屋敷,插嘴发问。
“不,我想事情和社长毫无关系吧。直到最近为止,他都还是个外行人--不过,刚才我也有提到一点,这一次《盖提亚》对我们的妨碍是异常的多吧?”
“…………”
猫屋敷的话让穗波闭上嘴巴。
她回想起上星期在公园的事情。
一般而言,靠实力一决胜负,《盖提亚》几乎没有道理会输给我们,特地过来妨碍我们的损失还比较大。然而,他们却选择这么做的理由……不就是不希望让我们看到这一幕吗?”
这称不上是什么推理。
这是梢加思考就能明白的道理。结果,“这到底是为什么”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猫屋敷先生认为如何?”
“《盖提亚》的首领想要隐瞒的事吗?不过,在这之前……”
猫屋敷外褂的衣袖如飞舞般飘飘流动。
他一回过头,衣袖中就飞出一张白纸。
是符咒。
那张符咒贴上猫屋敷背后的树木时,那颗树竟从内侧爆裂,就像树干里装设着炸药一样。
“……能请你先出来吗?”
“哎呀,真是吓人的招呼。”
一个徐缓的声音说。
站在冒烟烧焦的树阴下,那个男人夸张地弯下上半身行礼。看到那张依旧看不出表情的平板脸孔,美贯紧抓着穗波的腰际不放。
“……影崎叔叔。”
“和各位有半天没见面了。”
影崎轻轻拍了拍弄脏的西装。
那副模样非常的平凡。光是这样,就和这个场面有够不搭调了。
他是《协会》的成员。
除此之外的事,穗波都不知情。影崎是个面对各种组织都能吃得开的男人,穗波还待在英国的学院时也和他见过好几次面,却连他擅长哪种魔法都不知道。
因为太过平凡反而显眼--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影崎是比异形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你在监视我们?”
穗波摇摇头然后问道。
相对的,影崎脸上浮现浅薄的笑容,如同要使他们动摇般地说着。
“虽然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这也算是对‘工作’的查核。况且……因为有《盖提亚》触犯禁忌的谣言传开,我也得对这一点进行确认。”
那是个--带有特殊含义的--已经锁定目标的单字。
猫屋敷的意识比穗波与美贯更集中在影崎身上。也许是对这个变化感到惊讶,就连围绕着他的猫咪也一起面向影崎的方向。
“……你说‘禁忌’吗?”
“是的。”
影崎那张像漂白过的脸上,再次浮起只限表面的笑容,缓缓地继续说下去:
“欧玆华德·雷·梅札斯--《盖提亚》的前任首领,同时也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的父亲--在生前有想要化为魔法的嫌疑。”

2

后脑勺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不可思议地感到安心。好闻的香气传来,树感觉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摇荡下去。
有什么东西正搔着他的咽喉,树一睁开眼睛,金发与碧玉色的眼眸就出现在他的身旁。
“……咦?”
“嗯……?”
两对眼眸在只有一根手指宽的间距下注视着彼此。
霎时,两个人都僵住了。
“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树以惊人之势大喊。也因为这样,他从对方的膝头滚落,后脑杓狠狠撞上水泥地。
“啊,好痛!”
因为疼痛的关系,树总算恢复正常。
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金发少女,一再猛眨眼睛。
“--啊,安、安缇莉西亚小姐?”
“……你先吓成那样就没有我表达惊讶的空间了。这是《阿斯特拉尔》风格的谈判法吗?”
“不,那个,不是这样的……什、什么?”
“我只是替你量量体温而已。越过被咒力污染得那么严重的大海,如果在身上残留下什么奇怪的诅咒也不稀奇吧?”
“是……是这样没错啦。”
这时候,树总算注意到了。
“啊,对了。安缇莉西亚小姐,你没事吗?”
“我不知道。”
安缇莉西亚满脸通红地将头撇向一旁。
“不,我这么问没有奇怪的意思,你有受伤吗?”
“咦……”
少女愣住了,她皱起细细的眉毛。
“你看,就连那么强的魔神都会被扯得粉碎,安缇莉西亚小姐你没事吗?”
树的话让她发出小小的叹息,安缇莉西亚露出微笑。
“你还是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和纯粹是灵体的魔神不同,拥有肉体呀!肉体带有对咒力的干涉,不是可以轻易分解的东西。”
“……是这样吗?”
“没错!再加上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出生起就在累积修练,不会受到半吊子的咒力左右。”
她高傲地指向自己穿着黑色洋装的胸口。
她已经完全恢复成平常的安缇莉西亚了。树在坠落瞬间看见的无助表情,就像假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样子让树感到很开心。
“那……这里是哪里?”
树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总之,这里不是《夜》之海,他们正待在由混凝土裸墙构筑的房间一角,这个类似停车场的大型空间里,耸立着几道方柱。龟裂的地面积满灰尘,已生锈的诡异机器翻倒在地上。

装在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管,提供了昏暗的灯光。
“咦……难道说……”
树奇异地感到似曾相识。
在来到这里以前,他似乎有在资料上看过这里。而在更早之前留部市地区电视频道的灵异节目上……
(……啊,是妖怪工厂?)
树啪地拍了拍手。
…………
……………………………………
“………………哇-------------!”
他的呐喊声从脚趾头直窜到脑门。
“----!”
安缇莉西亚用双手捣住耳朵,发出抗议。
“你、你在做什么呀!”
“因、因为,那个……我没想到这里会是妖怪工厂!想到这件事,那块奇怪的污渍看起来,突然变得很像电视节目里出现过的幽灵……”
少女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说明得语无伦次的树 。
“你……明明连我的魔神都不怕,为什么会怕那种骗小孩的东西?”
“是、是这样没错啦……”
树一边说出和刚才相同的台词,一边低头抱怨着“这个和那个又不一样”。
说真的,再也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依照树那副不中用的德性,像男子气概之类的东西,已经在惨遭打击与破坏之后,被抛弃到宇宙空间里了。
“唉,这种表现很适合你就是了。”
安缇莉西亚轻轻摇摇头,法国卷的金发优雅地摇动着。
“……对了,你没淋湿吗?”
“什么?”
“我只是想到我们掉进海里……可是这里连空气都有。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的脑筋转得比我想像中快得多嘛。”
安缇莉西亚就像在确认什么似的停顿一会儿,接着说声“好吧”然后点点头。
“什么?”
“首先,你先用眼睛看看现在的情况吧。我想,这么做会比说明来得快。”
少女站起来走向窗边。
说是窗户,也只不过是把坏掉的遮阳板放下来的简陋窗子。虽然连窗框和玻璃都没有,只有那片遮阳板和生锈的铁框而已,但还是勉强保住了窗户的原形。
安缇莉西亚用手拉下那片遮阳板。
树惊愕地张大了嘴。
冻结的大海在窗外扩展开来。当然,像这样破烂的工厂不可能承受得住冰的重量。而且明明被冰包围着,他们却连一点寒气都感觉不到。
“这里……是那个海底吗?”
“嗯,因为《夜》还没有结束。”
安缇莉西亚闭上眼睛,再一次点头说道。
把思绪整理一下吧。
由于《协会》提出的“工作”,他们为了消灭这场《夜》而来到这里,还要与同时投标的《盖提亚》彼此竞争。
但是,《夜》却突然产生了异变。大海发出的波纹与漩涡,消灭了安缇莉西亚所召唤的魔神。战斗中断后,树和安缇莉西亚一起落入《夜》中,海面还在他们坠落之后冻结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完全搞不懂啊!)
树茫然地想。对于只不过能看见幽灵的高中生而言,这些事应该说是力有未及或难以承受吧?大致来说,自从树当上社长以来,这才是他第三次认真从事像个魔法师的工作而已。

而这么正式的工作,树完全是第一次接触。
树无力地垂下头、发出叹息,身旁的安缇莉西亚开口问他:
“怎么了?”
“不……我在想能不能逃得出去?”
“这样的话,你一个人要做什么都随你高兴吧?我还有东西要找。难得能进入《夜》的内侧,而且既然都到了这里,靠我一个人就够了。”
安缇莉西亚一刀两断地宣言。
只要树一变成拖累,安缇莉西亚似乎就会立刻抛下他。看她的气势,倒不如说会先亲手把树处决掉吧?
少女蹲在水泥地上用铁片刻划着什么。看来似乎是个魔法阵,大型的魔法圆内侧,有四个五芒星以及四角形交织在一起。就像要包围这些图桉般,安缇莉西亚咬破小指写下血字。
这个看起来很疼痛的作业,让树吞了口口水。
“……要找的东西?”
树突然歪着头问。
安缇莉西亚的手指停住了。
她很明显地露出一脸“糟糕了”的表情。
“那个东西在《夜》的里面吗?为了要找它,你才妨碍我们的投标?”
“……我、我话先说在前头。”
少女紧紧握住拳头,抬起头来:
“我们只是因为这个紧急状况,不得已才一起行动的。除了必要之外的底牌,我没有义务非得让你知道。”
“啊,是、是的。我明白了!”
一被碧玉色的目光击中,树当场向安缇莉西亚敬礼。
但是,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以后,安缇莉西亚看来很不甘心地槌着魔法阵。
“…………不行。”
“怎、怎么了?”
“咒物不够。只靠现在的装备和当场画成的魔法阵,无法拥有足够的灵能。虽然已经用我的血来加强过……”
安缇莉西亚焦躁地咬起她的拇指指甲。考虑到平常她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说明,看来她真的束手无策了。
(咒物……)
“啊,那用这个怎么样?”
树解开别在衣襟上的社章。
安缇莉西亚的目光一瞬间愣住了。
“把、把那东西借给我。”
少女把身体探过来。
然而--树却很难得地要她先等一等。
“等、等一下。”
“有什么事?”
“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平白借给你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逃出去吗?既然如此,你要我靠蛮力抢过来吗?”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里蕴含着非比寻常的杀气。光是听到那绝对零度的音阶,树好像连指尖都要结冻了。
“不、不对不对!如果你有东西要找,那就这么做。不过,我也来帮忙找东西。相对的,安缇莉西亚小姐在找完以后也帮我逃出去,怎么样?”
就像在估价似的,安缇莉西亚瞪着树瞧。
“……你说要帮我?”
“就是这样!这不是什么奇怪的提议吧?吴越同舟、有施有得!”
树一边说出意思微妙不合的成语: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不提魔法,老实说就连臂力他也没有自信能胜过安缇莉西亚。所以,这可说是场赌命提出的谈判。
“…………”
安缇莉西亚有些困惑地顿了一会儿。
“可是,还有没解决的问题。”
“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对寻找的东西保密吧?”
少女在树的试探之下陷入沉默,看来他是说中了。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是社长喔。如果是秘密的话,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就连对猫屋敷先生还有美贯、穗波他们都会保密……就算这样也不行吗?”
“你是说要我相信这些话?就连魔法师之间的正式契约都没签订?”
“把我当成外行人看待的不是安缇莉西亚小姐吗?至少就冲着这一点相信我,不行吗?”
说到最后变得有点软弱,树抓抓脸颊。
金发少女垂下肩膀。
“你的意思是等价交换吗?”
“啊,就是穗波有提过的那个魔法基础吗?”
“嗯,“等价交换”当然也含有单纯交易的意思,但还代表另一种意义,就是“你持有的东西”与“没有的东西”拥有同等的价值。至于现在的情况,就代表你并非魔法师这件事,与身为魔法师这件事有着同等的价值。”
“咦,这是什么意思?”
树双眼圆睁。
“你说因为自己不是魔法师而要我相信你对吧?既然这样,好吧。”
“咦?”
当树再次反问时,安缇莉西亚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别向一旁。
“所以,我说我相信你!把那东西借给我!”
“好、好的。”
安缇莉西亚一把从愣住的树掌心上抢走社章,放在魔法阵的中央。
“如果有这么洗练的银制五芒星,就有足够的灵能。也可以藉由镜子让象征增幅--哼,先不提社长,公司本身倒还有让那个穗波加入的价值。”
“啊,这么说来,你和穗波认识吗?因为她叫你安缇,这让我有点在意。”
“我们在英国的学院里是同学。因为那个女孩很有名,是让失传的居尔特魔法复活的人。”
“那是……很了不起的事吗?”
“因为那魔法是用只限口耳相传的大量诗句与咒语歌,原本得花上二十年来默背的东西。”
“二、二十年!”
“尽管在晚期还有欧甘文字等等,不过早期、中期的居尔特魔法--德鲁伊们的学习方式完全仅限于口耳相传。至于那女孩则是在全英国进行田野调查,把说书人口传的知识搜罗起来。也因为这样,她缴交的报告直堆到天花板那么高,教授当时的表情真是值得一看呀。”
“…………”
回想上星期那些淹没桌面的契约文件,树的脸色灰暗起来。
(也就是说,她那句“才这点份量为什么没办法一天完成?”是认真的啊!)
难怪那时候穗波会愣住。
让太过优秀的学生来当老师,感觉上是不太适合。
“……仪式可以开始了吗?我要用五芒星来感应,以即席仪式唤起魔神。如果你不退开一点,会被魔神附身的。”
“啊,是、是的!”
树慌忙后退。
安缇莉西亚呆然地看着树那副模样,开始唤起仪式。
“……我,诉说。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她平静徐缓的声音响起。
“……我,诉说,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BY BERAIANENSIS。 BAIDACHIENSIS。PAUMACHIA。 AND APOIPGI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I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TAN ABODE:AND BY THE CHIEF OF THE SEAT OF APOIOGIA IN THE MINTH LEGION---”
“…………”
树屏息注视着这一幕暗藏着异样压迫感的景象。
他的右眼微微作痛。
(……那是什么呢?)
树触摸眼罩、问着自己。
树绝对无法忘记,在坠落之前脑袋里响起的声音。这明明是平常会让他吓得昏过去的事情,但是树现在的恐惧感却奇妙的稀薄。
(稀薄……?)
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稀薄的恐惧。就算自己在那个瞬间有所动摇,也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倒不如说,自己在听到那些话的瞬间产生的感情,是种一涌而上的高昂感。
(我好像在很久以前曾听过那个声音……)
漫无目标的思考继续下去。
(那是……)
树回想起来。
--读幼稚园的时候。
--被怪物追着跑的(鬼屋)。
--布满灰尘的走廊:被泪水弄得黏答答的幼稚园围兜:在跌倒后看见的那家伙。
---‘小树!小树!小树!’
远方传来女孩子的哭泣声……
“服从我!”
“啊。”
安缇莉西亚的一喝让树回到现实。
她向浮现在社章正上方、魔法阵内侧的灵体亮出所罗门的五芒星。
“--看我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以王之名,汝应听命于我!”
白色如烟雾般的灵体摇曳着。
最后,金发的女巫继续如此说道:
“--来吧,艾利欧格!统治六十军团的坚强骑士!”
“!”
艾利欧格--海上的那一战中,安缇莉西亚在最后唤起的最强骑士。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让树觉悟到将会败北的不败英灵。
但是---
砰咚
那物体这样跳到安缇莉西亚的肩膀上。
“砰咚?”
当然,那不是实际上发出的声音,而是树在脑袋里处理过的状声词。但是,对方实在太适合这个音效了。
映射着白色灯光的银色皑甲,勇猛的鲜红旗帜毫无疑问地,这就是当时的骑士。
……不过,尺寸只有手掌大小。
“这、这、这是什么?”
锐利的长枪以及缠绕在手臂上的碧蛇。
“别、别笑!没办法呀!原来的艾利欧格是我花费一年才召唤出来的。临时唤起的话来的当然只会是本体的影子碎片嘛!”
“啊……哈、哈……”
愣愣地张大嘴巴,树理解了。
魔法特性。
每种魔法各有它擅长、不擅长的部分。
安缇莉西亚的所罗门魔法能够唤起的魔神种类范围很广,既有通用性又很强大,但是要召唤出魔神原有的力量,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准备工作。
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脸蛋倏地一下红透到耳根,安缇莉西亚出声抗议:
“我、我先说在前面,就算是这个样子,它身为魔神的特质也几乎没有衰退·即使称不上战力,这一次也能帮上很多忙了!”
“我、我知道了。我不笑、不笑就是了,别用枪刺我。”
树到处逃窜躲避拿长枪戳刺自己的艾利欧格,一边抱头求饶。
同一时刻。
一只乌鸦和穗波他们一样,降落在丹生山的山腰。
如果那是正常的鸟,不可能在《夜》的黑暗中飞翔。
黑衣人让乌鸦停在手臂上。大幅点了两,三次的头。
“--首领好像重新唤起了艾利欧格。”
黑衣人向身旁的壮年男子通报。
他们是与安缇莉西亚一同来到这里的《盖提亚》魔法师。当安缇莉西亚与树被冰海吞没后,他们便悄悄地散入山中。
“好,继续等候首领的命令。万一 《阿斯特拉尔》有所妨碍,就各自进行排除--虽然首领被《夜》捕捉一事出乎意料,不过,这件事绝不能对外面泄露半点风声。”
壮年男子下达指示。
然俊,乌鸦再次飞向高空。
如果乌鸦拥有魔法师的知识,他说不定会感到吃惊吧?
好几个魔法圆阵以冰海为中心,排列在半山腰上。
那是--以一座山当作舞台,由十几个魔法圆组合而成的巨大复合式魔法阵。
“禁忌……”
猫屋敷的声音戛然而止。
总是难以捉摸的阴阳师,一脸凝重的表情僵硬如岩石。缠在他身上的四只猫,每一只都竖起了毛警戒着。
美贯缩起身体、紧紧抓着穗波的斗篷下摆不放,穗波也因为那个名词的份量而屏住呼吸。
“难道……是真的?”
“不,只是有嫌疑而已,并非已经找到证据了。”
影崎用一如往常的模样耸耸肩。那个动作就像人偶或什么物品一样,充满虚伪的感觉。
“不过,就算只有嫌疑,也足以进行监视了。各位都很清楚,魔法师化为魔法这个行为,是多么严重的罪行吧?”
“……”
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
影崎就像在挑衅他们三个般说道:
“咒力是非常容易变质的能源,能够控制这种变质的技术就是魔法。而咒力外泄引发的现就是咒波污染。一般来说,咒波污染不会持续太久,规模也有限。只要天一亮,就连《夜》这样大规模的咒波污染,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环境的自净作用对咒波污染也有效。
就像河川会流向海洋,就像动物的尸骨会化为土块一样,咒力总有一天会流逝消失。这是自然的法则。
影崎扭曲着嘴唇轻轻一笑:
“但是,只有在魔法师化为魔法的情况下,咒波污染不会依照这个流程转变。没错,这可以说是火焰与核能的差别吧?化为魔法的魔法师,光是存在于那里就会持续散播咒波污染。而且,这种情况下的咒波污染无法被自然净化。咒波会半永久性地持续残留,持续‘感染’附近的土地与生物--有时候还包括人类。有一些被称为人鱼与狼人的畸形种,好像就是因此诞生的。用现代的说法,可以比喻成辐射能吧?”
脸上带着能乐面具般的笑容,影崎最后如此呢喃:
“--当然,污染的代价则是化为魔法的魔法师,可以得到一般魔法所无法比拟的力量。”
魔法会远离世俗,不是为了隐藏神秘的仪式。
而是因为魔法很危险。
因为异界的力量轻易就能诱惑魔法师,而作为诱惑的代价,魔法便能轻易地侵蚀现实。
这也是《协会》这种互助组织成立的一大理由。简单的说,《协会》是魔法师们为了彼此监视不触犯禁忌而存在的组织。是为了制裁、除去触犯禁忌的魔法师而存在的审判机关。
正因为如此,无论是谁都会对他心怀畏惧。
畏惧影崎--这个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
穗波冰蓝色的眼瞳闪过严厉的光芒,对抗影崎那恶作剧的笑容。
“所以,你想说什么?”
“哎呀,我只是单纯做个确认而已。因为《盖提亚》如果真的打破了禁忌,《协会》也得给予相应的处罚。”
影崎的话听来彬彬有礼。
一个尖锐的声音阻止了两人的互瞪。
“--穗、穗波姊姊?”
“什么事,美贯?”
“这样的话,社长哥哥他不要紧吗?要是社长哥哥也受到咒波污染“感染”的话--”
“啊……”
穗波哑口无言。
如果这是普通的咒波污染,那就算造成危害也会在几天内平息。
即使这真的是由禁忌引起的咒波污染,但只要身为魔法师,就能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吧?
但是,树他--
(我又让小树--)
“--------!”
穗波咬住下唇,突然把手伸向水手服的衣襟。
“穗波小姐?”
“刚刚,社长的社章——”
一瞬间,她呆呆地触摸着自己的社章,整个人赫然僵住了。
“猫屋敷先生,也许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救社长!”
穗波一边说着,一边朝冰海的方向冲出去。
“……来得及吗?”
影崎以空洞的目光注视着三人飞奔离去的背影。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2-22 23:4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06: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魔法师的形体

1

时间正在流逝。
安缇莉西亚唤起艾利欧格之后,要树待在原地等候。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找东西吗?”
“不需要什么行动。既然在《夜》之中使用了魔法,对方应该迟早都会来到这里。”
在他身旁的安缇莉西亚一边让迷你艾利欧格坐在自己的掌心上,一边回答树的疑问。
“对方会过来?”
“嗯,因为这里就类似那家伙的身体内部。不管想不想要,它应该都会察觉魔法的气息。”
“那家伙是什么?”
“你别问比较好。”
“我说过会保密吧?”
树不满地嘟起嘴。
这么一来,金发少女似乎很为难地发出叹息后开口:
“--我们是来捉拿触犯禁忌的同伴。”
“禁忌?”
“你果然不知道。在魔法师的世界里,有几个绝对的禁忌。其中之一就是--化为魔法。”
“这个……我曾听猫屋敷先生说过。那是什么意思?”
“这也没有多难懂。舍弃名为肉体的躯壳,与自己修练的魔法同化--也就是与世界一体化。在某些宗教上来说,这境界也是觉悟的极致吧!”
霎时,树的眉头费解地皱在一起。
“可、可是,我连一半都听不懂耶?”
“因为树是个笨蛋。”
安缇莉西亚俐落地断言道。
不只如此,她不知不觉中直接叫起树的名字了。那种口气与其说在表现亲近之情,倒不如说是把树当成仆人来对待。
“嗯--……那么,这个《夜》也是触犯禁忌的魔法师干的好事啰?”
“这不是刻意造成的。化为魔法的魔法师,光是存在就会散播咒波污染,只是那种污染刚好是与《夜》酷似的现象。因为这样,当《协会》认定这是‘工作’时,我可是很慌张的。”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树总算明白了。安缇莉西亚之所以妨碍他们,并非单纯是为了“工作”。
在明白的同时,树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那……安缇莉西亚小姐很难受吧?”
“咦?”
“因为你们曾经是同伴啊!现在却不得不去追踪、捉拿那家伙,这不是很难受吗?”
“没这回事--再怎么说,我也是《盖提亚》的首领。要为触犯禁忌的同伴负起责任是理所当然的。”
安缇莉西亚高傲地挺起洋装下的胸膛。
树听到这些话:心里想着。
(因为身为首领吗?)
仔细想想,自己同是身为社长。就算是硬被推上去的位子,自己也算是站在穗波他们之上。就连这次的“工作”,他们也算是--真的只能说也算是--有给他机会自己去做选择。
既然这样,自己能不能对他们有所回报呢?
至今以来自己不断逃避,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也能做得到什么社长该做的事吗?
(--我说不出“做得到”啊!)
“怎么了?”
也许是担心陷入沉默的少年,安缇莉西亚窥视着他。
所以,树什么也没多想就把想法说出口:
“没有,我觉得像你这样好帅气喔!”
“…………”
“怎么?”
“没、没什么。只、只是突然被人这么说很吃惊而已……没错,我这个身躯是由数千年之久的岁月所培育出的魔法结晶,当然应该背负起伴随力量而来的责任。而且,就算是你也能看得到灵体,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对吧……?”
安缇莉西亚闹别扭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事,猛然把脸靠过来。
“咦!”
树的心脏砰咚一跳。
少女迅速地抚过黑色皮革眼罩。
“这么说来,这眼罩是什么?你受过伤吗?”
“咦?嗯、嗯,这没有多严重啦!”
“可是,你在学校也一直戴着眼罩吧?这里留下了惨不忍睹的疤痕吗?”
安缇莉西亚由下往上仰望着树的脸,毫无顾及地发问。
从她漆黑的洋装间隐约可见--树一边感到胸口莫名奇妙地发烫,一边拚命摇头。
“啊,这是我以前在《鬼屋》被怪物追赶时弄伤的。因为他们说不能看到太阳--托这道伤的福,我的右眼现在变得只能看见妖怪或是咒力的流向。”
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树才会解开眼罩。
平常洗澡几乎都是淋浴,像洗脸之类的他也不在意就直接戴着洗。树还记得一开始难以掌握远近感的辛苦,不过他到十岁左右就习惯了。就连会看见妖怪这个问题……一年里大概也就两三次吧?”
“……这也已经很多啦。”
每回看到妖怪,他不是倒下就是昏死过去,净是碰到些凄惨的遭遇--
总觉得,自己现在会待在这里,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树。”
安缇莉西亚突然用双手捧着树思考中的脸颊。
“噗哇!哇、哇,啥、啥么?”
“树,你就算戴着眼罩……也看得到灵体吗?而且还看得见咒力本身的流向?”
那是非常冰冷的声音。
就和在公园里相遇时。还有几个小时以前,在海面上对峙时一样--那是无情的、魔法师的声音。
“……咦?嗯,可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看得见灵体的眼睛,和用来看一般事物的眼睛不一样嘛。”
“我说的不是这种问题!”
女巫纵声一喝。安缇莉西亚以严厉的眼光盯着浑身一颤的树,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
“就算灵感上的视力与普通的视力不同,但最后还是得依靠肉体的眼球来看。不可能会有把眼睛盖住还能看得见的事。就算你能使用透视能力,可是如果不是非常熟练的魔法师,是不可能同时进行透视与灵视的。那种事情,就好像透过望远镜来观看显微镜一样。”
“可、可是,我现在就看得到啊……”
“所以我才说很奇怪。树,你好像没有注意到,但是那样的眼睛已经不能称为人类的眼睛了。说到不必去意识,平常就能发挥那种视力的眼睛……”
安缇莉西亚宛如烈火般的发言突然中断。
“…………?”
“怎么了?”
“艾利欧格……”
树随着这句话看向安缇莉西亚的肩膀,搭在她肩膀上的迷你艾利欧格正勇敢地扬起旗帜。

那面旗帜、还有艾利欧格隐藏在头盔面罩下的眼眸,都盯着窗户的另一头。
(---窗户?)
背脊上感到一阵恶寒,树跟着回过头。
就在这个时刻。
突然间--妖怪工厂大幅摇晃起来。
让树误以为是地震的摇动就和开始时一样突然地停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庞大浓厚的气息。
“----!”
那股气息带着无可救药的恶臭,几乎让人想吐。
树的牙齿格格作响,颤抖迅速扩散到全身。他的双脚失去力气、双膝落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于是,那股气息发出声音:
“找·到·了”
“咦--?”
“树!”
安缇莉西亚的高声警示同时响起。
“它来了!”
啪嚓!
也许是无法承受刚才的震动,原本就已开始崩塌的天花板裂缝大幅裂开。
有物体从那一道看起来就像恶魔爪痕的裂缝中黏答答地落下。
……那是呈现漆黑柏油状的--
污泥。
腐液。
淤泥。
那是一团只能够如此描述,散发出惊人恶臭的液体。
咕嘟噗噜咕嘟。
从天花板滴下的污泥正在蠢动,泥浆蠕动着汇集在一起。
“那、是、什么……”
树茫然地低喃。
污泥在水泥地上留下拖行的痕迹,重重叠叠的堆积起来。

烂煳烂煳地。
黏稠黏稠地。
污泥缓缓地生出四肢,抬起头部,构成形体。
如果污泥所构成的形体,是在传说中会出现的龙或魔物,那不知道该有多好,不知道会是多么大的救赎啊!
然而,那形状却--
“人……”
是太过清晰的人形。
【是魔法……】
右眼再次发出声音。
但是树却连那声音都没注意到,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那东西叫做……魔法……?”
(那么,这就是--化为魔法的魔法师吗?)
--像这种东西?
眼看着一行泥的形体渐渐变得完整。黏液一边咕噜咕噜地循环着,一边冒出类似手指的突起、像是耳朵的隆起以及形似嘴巴的空洞。
那团物体咕啾、咕啾地喷洒出黄色的黏液,渐渐接近这里。
“……可爱…的…安缇”
泥团的嘴巴在动。
“我…可爱…的…安缇…找得我…好苦”
它的发音非常剌耳,光是听到那声音,耳朵好像就快溃烂了。
“把…魔…神…还给…我……”
一半在崩溃,一半同时又在重生的污泥伸出手。
过度的恐惧感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树一屁股坐倒在地往后退。
相对的,金发少女低下头喃喃说道:
“……欧兹华德父亲大人。”
少女平静地说:
“如果父亲大人还要暴露出更多丑态,就由我来毁灭您吧!”

在冰海旁边--敞开的树林一角中,穗波正在排列槲寄生的魔法阵。
她将刻上特殊文字的树枝配置在四角,中央燃烧着小小的篝火。受到火光映照的穗波,以极为严肃的表情扔出几颗石头。
“穗波姊姊,你在做什么?”
帮忙把槲寄生插在地面上的美贯发问。
“虽然有点蛮干,但我要用这个火焰--连结到冰海里。”
“连结--要怎么做?”
“刚刚,社长的社章有咒力反应。”
穗波摸摸自己衣襟上的社章。
“我想大概是安缇拿了社章用在唤起上吧?不过,我的社章也有感应。这样一来,即使两者之间的连线非常稀薄,还是能够相通。”
“原来如此,也就是彼此有缘吧!”
猫屋敷佩服似的把手一拍。
唤起魔法原本就是从异界召唤出灵体的法术,也可以说是用来与距离遥远的对象联系的法术。既然相同的社章使用在这种魔法,那穗波与猫屋敷拥有的社章也会有缘分相通,就魔法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对了,在居尔特神话里,曾出现诸神的德鲁伊将两个空间联系在一起的故事吧!你打算模仿那个故事吗?”
“喵?”配合猫屋敷的问题,黑猫--玄武也发出叫声。
“嗯,关于传承的内容,我过去曾在威尔斯的说书人那里听过。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就是了。”
穗波有点不安地看着火焰。
槲寄生与火焰。
法阵摆设的位置与德鲁伊之环--别名圆形石林(STONEHENGE)的巨石群柱相同。和安缇莉西亚使用的魔法圆一样,对居尔特魔法西百,这个设有槲寄生与火焰的祭坛,才是最适于使用咒力的“场域”。
“……”
穗波深吸一口气。
她碰触社章。
居尔特魔法本身,是个在现今几乎已被遗忘的魔法系统,魔法也不是拿来用在空间接合等其他用途上的东西。
“--可是,我要做。”
穗波斩钉截铁地说。

2

这种感觉,就像工厂的空气全被换成了浓硫酸。
树的喉咙刺痛,眼前晕眩得很厉害。世界正摇摇晃晃地扭曲着,以那团污泥为中心,受到污染化为异界。
简直就像地狱一样。
--触犯禁忌的魔法师会散播咒波污染。
树正亲身清楚地感受到那句话的含意。
毫无疑问,这就是禁忌。
是罪恶的团块。
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
但是……
“父……亲……?”
这个名词,让树感到困惑。
“…………”
安缇莉西亚没有回答。
她只是正面迎向蠢动的污泥--欧兹华德,堂堂地说着:
“父亲大人,如果您能说话,那我就再说一次。如果您还要暴露出更多丑态,就由我来毁灭您吧。”
自始至终一直面向前方的安缇莉西亚发出宣言,对拥有人形的污泥断言道。
“丑…态…”
污泥开口了。
树浑身颤抖起来。
霎时,一部份的污泥突然构成了其他形状。
那些发出啪啪声响飞动的物体--是树几小时前才看过的黑鸠群!
“--沙克斯!?”
黑鸠群啄打混凝土墙,穿过损坏的机器,成群淹没了安缇莉西亚刚才所在的地方。
少女在千钧一发之际滚开了。
当安缇莉西亚再次站起来时,黑鸠已经变回污泥,她刚才站立的地板被破坏得不留原形。地面上只剩下一个像陨石坑一样的巨大球形坑洞。
何况,事情还没有就此完结。
就在同时,另一个成形的污泥朝树扑去。
“马尔巴士……”
那是黄金之狮--现在已变为沾满污泥的魔神之狮。
马尔巴士发挥猛兽的脚力。
在不到眨眼之问逼近过来,张开大口打算把树吞下。
“--!”
啊!
我要死了。
这一瞬间,树已对死亡有所自觉。他全身动弹不得,腥臭的吐息包围着脸颊,马尔巴士雪白的牙齿已经触及他的脖子。
“GOSYAAAAAAAAAAAAA!”
然而,发出惨叫声的却是猛兽。
马尔巴士的眼珠弹了出来。
啪唰一声,灵体的黑色血液泼洒在树的头上。有人勾住他的脖子,把茫然失神的树拉开。
“树!振作点!”
树被安缇莉西亚拖着走,马尔巴士在视野中变回污泥。贯穿雄狮眼珠的迷你艾利欧格用力一跃,落在安缇莉西亚的肩膀上。
“啊……哈啊……哈……”
树剧烈地喘着气。
他感觉全身的氧气被一口气耗光了。不管树再怎么吸气,都无法变得舒服一点。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好不容易才能开口低喃:
“……难道说……那每一个泥团都是……魔神……?”
“正确的说,是魔神悲惨的下场。”
安缇莉西亚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
“欧兹华德父亲大人……化为魔法的结果是失败了…他偷偷集合弟子,想要与七十二柱魔神同化,结果却无法同化,变成那团只有将欲望与本能复写上去的污泥。那堆污泥是在七十二柱魔神里--混合了六十五柱魔神,已经什么都不是的灵体肉块。”
“…………”
树的右眼之前看到在工房里的那一幕--
肉体碎块:刚砍下来的头颅滚落在魔法圆阵里。
安缇莉西亚的父亲在当时就死亡了吗?
明明已经死去,却只有他的罪恶留下形体吗?
就算他触犯了禁忌,这是多么、多么痛苦啊!
“……啊…”
真是少一根筋,树到了这时候才首次察觉到一件事。
“安缇莉西亚小姐,这样不就一点办法都……”
既然同样操纵七十二柱魔神,那胜负就建立在魔神的数量与质量上。可是在抵达这里以前,安缇莉西亚最强的魔神们已经被吞食了。再怎么说,光靠迷你艾利欧格也不可能应付。

“有办法。”
但是,安缇莉西亚澹澹地露出微笑。
“因为,我是来毁灭父亲大人的。”
“安…缇……”
一行泥再次震动起来。
在下一刻跑出来的,会是格莱杨拉波尔?布提斯?还是树不知道的七十二柱魔神?
三柱黑影以子弹般的高速直奔而来。
但是,在它们行动前,安缇莉西亚已经扬起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
“--退去吧!”
“--来了!”
在半山腰等候的《盖提亚》黑衣人呐喊出声。
“仪式开始!”
同一时间,咒力通过所有围绕着冰海的魔法圆。
一瞬间,这个巨大的复合魔法圆阵有了意义。
“喔,魔法圆之间的复合吗?”
待在半山腰的影崎面无表情地低语。他的话在字面上明明带着佩服的意思,在声调中却完全找不到那种感情。
“这就是《盖提亚》的秘传仪式吗?”
三柱魔神已逼近安缇莉西亚身旁。
一是口吐火焰的炎狼。
一是巨大的豹子。
一是生有飞翼的牡牛。
三头魔物转瞬间就扑到无力的少女身上,要将她吞食殆尽。
--事情在一瞬间划下句点。
“退去吧!”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三柱魔神消灭得无影无踪。这一次,它们甚至没有变回污泥。
安缇莉西亚只是扬起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
“安缇莉西亚小姐……”
“既然是能够唤起的东西,也就能让它们退去。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吧?”
少女再一次对惊愕的树露出微笑。
“当然,这么做需要超越对手的咒力。包含我在内,如果有二十名《盖提亚》的魔法师在--毕竟是不会输给父亲大人的。”
这就是布置在外围的魔法圆,其真正的用途。
他们将退去的魔法圆重重交叠在一起,仅仅等候着这个瞬间。
“………安…缇……”
污泥疯狂地挣扎着。
“其实我是打算在排除《阿斯特拉尔》之后才这么做的。因为这是《盖提亚》的秘传仪式之一--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办法了。”
安缇莉西亚的表情比起夸耀胜利,看起来反而很悲伤。
“退去吧!”
她紧握着所罗门的五芒星大喊。
咒力轰地一声击中污泥。
“---退去吧!退去吧!退去吧!”
那是次序正好与唤起相反。
与唤起相对的--退去。
构成污泥形体的魔神们,一个接着一个依照相反的次序被安缇莉西亚送回异界。污泥渐渐地剥落,痛苦地翻滚着被削去。
树眼睁睁地看着污泥逐渐缩小。
宛如受到火焰的灼烧。
一开始比起树还大上一圈的泥团,在转瞬间变成孩童大小,立刻又被压缩到小狗小猫的尺寸--然后在几秒之后消失了。
多么无聊的下场。
“哈--”
哈哈,树发出干笑声。
替她担心的自己就像个笨蛋一样。
打从一开始,安缇莉西亚就握有王牌,还是与《盖提亚》这个魔法集团非常相称的手段。
“哎呀,你怎么了?树。”
他回头一看,安缇莉西亚恶作剧似的笑着。
“安、安缇莉西亚小姐……”
“我有说过,要你放弃这次的投标吧?因为这件事光靠我们就足以应付了。如果没有《阿斯特拉尔》来碍手碍脚,事情还会简单得多。”
金发的少女拉着洋装的裙摆,优雅地行了个礼。
“不过,我还是有点感谢你。因为,即使是那样的父亲,好像也只有你愿意为他哀悼。”
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搔搔脸颊。
--就在这个时刻。
声音在虚无之中响起。
“………我,诉说。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咦?”
树回过一看。
就在他的眼前,那声音继续念着。
“……我,诉说,唤起。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BY BERAIANENSIS。 BAIDACHIENSIS。PAUMACHIA。 AND APOIPGI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I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TAN ABODE:AND BY THE CHIEF OF THE SEAT OF APOIOGIA IN THE MINTH LEGION---”
突然间,蜷缩在混凝土地板上的污泥残渣塑成形体--
“安缇莉西亚,后面!”
“什…………!”
少女转向背后。
但是,终究是来不及了。
这一次就连宣告退去的时间都没有,拥有鹰翼的飞狼--浑身污泥的格莱杨拉波尔自背后扑倒少女。
“可爱…的…安缇…真可惜…啊…”
应该已经消失的污泥发出沙哑的声音,再度隆起。
泥团形成人类--半是崩溃的老人形体。
“既然…是…能够…唤起…的东西…就能…让它们…退去…那反过来…也是…一样…只要…还有…一点残渣…剩下…就能…再次唤起。”
“……………”
安缇莉西亚的脸上浮现痛苦与惊愕的神情。
--她搞错了。
不管是树也好,安缇莉西亚也好,都以为一污泥没有理性。他们认为那团污泥已经了抛弃身为人类的智慧与知识,只是像野兽一样的物体。
这是错误的。
身为魔法师时习得的秘传仪式还有魔法,那东西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它一直等待着少女露出破绽的瞬间到来。
多么狡猾啊!
“父亲……大人……”
“来…让我吞食…你的魔神…吧…”
污泥缓缓地--由污泥构成的老人,缓缓地接近安缇莉西亚。
它完全没把树放在眼里。
只能看得见--就连魔法师都不是的少年,在这个场合上什么都办不到。
实际上也是如此。
魔法并非能够实现不合理之事的神秘事物。魔法只是隶属于异界,结果也不过是个弱肉强食,依循阶级制度的系统。
腐液自老人的手指滴滴答答地垂落。
倒在地的安缇莉西亚嘴唇边--
--就在腐液即将滴落时,被人用力拉开。
“你………?”
污泥的声音里第一次产生了疑问。
树的手,抓住了老人的手腕。
“………等……等、等、等……等一……下……”
树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发抖得连牙根都咬不合了。
光是从抓住对方手腕传来的异样触感,就让树快要呕吐出来。
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放开手。
“你…是…谁…”
老人的头软绵绵地转向不可能的角度,类似眼珠的突起缓慢地注视着这里。
“-----!”
身上的肌肉从被它注视的部位开始痉挛,树被目光紧紧地困在原地。
那简直就是邪眼。
老人挣脱树僵硬的手,手指啪嗒伸向树的脸庞。
“这…眼…睛…”
污泥的喉咙蠕动着。
“这…眼…睛…真…有趣…”
腐液滴落,树的眼罩咻咻冒起白烟。
“咿……!”
树动弹不得。
他感觉老人溃烂的手指抚摸着眼球表面。那软绵绵的恐怖触感,隔着眼罩传递到眼球上。
然后……
滋噜--
碰触到社章的污泥手指,突然间融化溃散了。
“---!”
树别在衣襟上的社章,发出燃烧般的高热。
“什…么…”
老人急忙闪开。
他的身躯再度摇晃起来。
因为小小的箭矢,正连续刺中老人扭曲的背部。
是槲寄生的飞镖!
接着,新的人影出现在安缇莉西亚刻划的魔法阵中。
“穗、穗波!”
“社长--让你久等了。”
栗色头发的少女露出笑容。
成为使用火焰与魔法阵连结空间的代价,穗波身上有点烧焦的斗篷与尖帽,此时看起来格外迷人。
不知何时,扑倒安缇莉西亚的飞狼--格莱杨拉波尔已经化为泥块消失,她起身站在两人旁边。
“…………让你看到我的失态了…”
安缇莉西亚小声地呢喃。她的洋装也在被魔神扑倒时给撕裂了几处,幸好没有受到严重的外伤。
“大致的情况我都明白了,刚才的复合魔法圆阵已经停了。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
“--哼,我还好得很。”
安缇莉西亚用力咬紧牙关。
他们一起瞪着由污泥组成的老人。
“…………”
但是……
“在《夜》里…再会吧…”
污泥--突然溶化了。
泥团从老人的脸孔、肩膀、脚部、手臂开始,毫无次序地化为黏液,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液体就这样沿着地板流动,咻噜咻噜地消失在混凝土地面的缝隙问。
“消失……了?”
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树揉揉眼睛。
他明明才做好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一战的觉悟啊?
“社长……你没事吧?”
穗波冲到他的身旁。
“……啊……嗯。”
回答穗波之后,树砰地一声坐倒在地。
“社长?”
“啊……没有……我脚软了…”
哈哈哈,树发出疲惫的笑声。实际上,他觉得这一晚就累积了好几个月的疲劳。特别是最后的那一分钟,感觉上有好几年的份量。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变得中用一点了!”
穗波轻声喃喃说着。
不可能习惯这种事情吧?树正要这样说,这才发现嘴巴没办法顺利动作。
啊,他不行了…
“穗波--我好像快昏倒了,话就先说在前头。”
“咦,什么事?”
树只挑出重要的事情,告诉难得一脸担心反问的穗波。
“嗯,关于刚才那个泥巴老爷爷的事--是秘密喔。”
“秘密?”
“没错……因为我和安缇莉西亚小姐约好了…你也向猫屋敷先生还有美贯……说一声吧。”
“树……”
安缇莉西亚不禁按住胸口。
“……后面的事就拜托你啦。我有一点……累了。”
“等、等一下,社长……”
树的身体昏昏沉沉地靠向穗波。虽然这举动很轻率,感觉却有点舒服。
最后,树越过生锈的窗框,看到外面的景象。
--啊,原来如此。
他总算明白怪物之所以会消失的理由了。
晨光微微自损坏的窗户射入屋内。
冰海以及其他的一切都已消失,只有理所当然的山问景色--只有妖怪工厂,孤零零地留在地基上。
“社长哥哥!”
树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美贯飞奔过来的声音……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2-22 23:4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06: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魔法师的末日

1

“真亏您这样还能平安无事啊!”
猫屋敷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着。
他一边说话,一边抓住树的手臂抬起来,树的上半身是赤裸的。
“好痛痛痛痛……别动啊……痛痛痛痛痛啊!”
被猫屋敷举起的手臂发出悲呜。树在坠入《夜》之海时的跌打损伤,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再加上猫屋敷从刚才起就一会儿抬起树的手臂、一会儿又移动树的脚,把大量的经文写在树的身上。感觉又是痛、又是是痒的,树的脸色忙着变来变去。
简单的说,现在的树正处在无耳芳一 《注。日本民间故事,主奂主为逃避怨灵报仇,全身写满经文在怨灵面前隐形,却因为忘了写在耳朵上而被扯下)的状态下。
“--请忍耐一下。您经历过那么浓厚的咒波污染,有必要进行最低限度的预防与检查。”
“对了……一般来说,会在身上写经文的不是和尚吗?”
“啊,这算是耳濡目染吧。阴阳道的强项在诅咒方面,实在不适合进行这种污染的处置啊!美贯她也不擅长这种琐碎的工作。以前有只莲先生在的时候,是比较轻松啦。”
“喵~”
躺在猫屋敷膝盖上的黑猫--玄武像在表示赞同似的伸伸懒腰。
这里是《阿斯特拉尔》事务所内的休息室,树正坐在房间角落的白色床铺上。
时间是下午三点多。
距离陷入昏睡的树清醒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把树送回事务所之后,穗波他们似乎又去把疲惫不堪的《盖提亚》魔法师们带了回来。
“比起其他魔法,唤起魔法本来就是体力消耗十分剧烈的魔法。特别是施行失败时,会因为产生回旋效应而被夺走数倍之多的体力。啊,还好至少是死不了人。”
这是猫屋敷的说明。
除了安缇莉西亚以外的《盖提亚》魔法师们,好像都因为复合魔法阵被打破而筋疲力尽。
更早之前,还有人因为沙克斯被穗波击败而倒下的,不过树觉得那是他们自作自受。
经文书写完毕,猫屋敷盯着树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说道:
“……嗯,似乎没有咒波污染的症状出现。看来社长的灵能抵抗力比我想像中的高啊!”
猫屋敷做出判断。
“呼,可以松一口气了。”
“暂时是这样子。因为与禁忌有关的咒波污染,也有后来才发病的桉例。”
“那、那就是说……?”
猫屋敷沉吟一声露出严肃的表情,摸摸玄武的头。
“……你真的要问吗?”
“咦、咦咦?”
青年发出一声叹息,耸耸披着外褂的肩膀。
然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比如说……在几个月以后,两只眼睛会分得那~么开,手指之间长出薄膜,变得很想回到海里去……”
“那、那几乎变成怪物了……”
“其他还有……变成活死人永远在洋房里徘徊。。早上一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虫……”
树的脸颊开始痉挛。
正当他那张写满经文的脸庞不知道是发青还是发白的时候,猫屋敷说道:
“啊,这些全都是开玩笑的。”
“猫、猫、猫屋敷先生?”
“哎呀,一不小心就说过头了,啊哈哈。如果身上有咒波污染残留,不知道会引发什么症状这一点倒是真的没错。至于社长的情况,因为没有发现咒波污染,我想是没问题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拜托你一开始就这么说吧!”
树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越说越激动。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扉响起开门声。
“我回来了!”
美贯张开双臂把巫女服的袖子展开,犹如飞机般冲进屋内。
她马上闯进休息室里,一看到树的脸,美贯本来的大眼睛睁得更大,她捧腹哈哈大笑。
“啊,社长哥哥的脸好奇怪,”
“别、别笑啦!”
“怎么了?”
穗波跟着走进房间,看到树的上半身时脸蛋迅速涌现红晕--然后噗哧一声捣住嘴巴。
“连、连穗波都笑我!”
“可、可是,那张写满汉字的脸……哈哈哈哈哈!”
穗波抱着肚子,冰蓝色的眼眸泛起泪光。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笑得太开心了,害得树说不出抱怨的话。这时候,第三名访客从后面走进房间。
“哎呀,我觉得这是相当可爱的造型唷?”
脸颊微微泛红的安缇莉西亚也轻声笑着。
“唉……”
总觉得自己已经自暴自弃了。树慌慌张张地穿起衬衫,猫屋敷告诉他,脸上的字可以用洗面乳清掉了。
当树从床铺上站起身时,安缇莉西亚询问:
“咒波污染那方面没有问题吗?”
“嗯,我没事了……那安缇莉西亚小姐呢?”
“之前我也有说过吧。我生来就是魔法师,修行也没有荒废到会受其他咒力影响的程度。”
“……说得也是,我是外行人啊。”
闹别扭的树噘起嘴巴。
他们的父亲都身为魔法师这一点也许是一样的,但是在经验上,树与安缇莉西亚之间至少有着百倍之差。
当树站在洗手台前哗啦啦冲着脸的时候,玄关传来敲门声。
“是顾客吗?”
树用毛巾擦干脸庞,出去迎接。
这时,穗波已经把门打开了。



空气随之凝结。
“好了,既然双方的首领都已经到齐,那我可以确认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协会》的人--影崎脸上,浮现漂白般的笑容。
在十几分钟之后。
所有人聚集在那个空有接待室之名,其实只是用隔板分隔出来的桌子旁。
在场的人有《协会》的影崎,《盖提亚》的安缇莉西亚,《阿斯特拉尔》的猫屋敷、穗波、美贯--还有树。
影崎将厚重的文件排在桌面中央,继续话题:
“基于上述的理由,《协会》认定之前的《夜》--相当于第二级到第三级的咒波污染。因为已投标的集团不论哪一方都没有将核心击溃,不久后《夜》将会在这附近再度发生吧。在这段期间,‘工作’的契约也将继续下去。”
从他的语调中,可以明白他对自己讲述的内容没有抱持任何感想。
树愁眉苦脸地呻吟出声:
“也就是说……《夜》还会再度发生吗?”
“是的,假设那真的是普通的《夜》。”
就像在征询意见一般,影崎望向安缇莉西亚。
树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但是,安缇莉西亚却连一根眉毛都没动过。
“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她绽开微笑问着。那是个令人想裱上画框好加以展示,宛如艺术品的微笑。明明十分美丽,但是不知为何光看就觉得胃痛。
“不,我有一点事想和《盖提亚》这边确认一下,可以吗?”
“请随意问吧?要在这里谈也无所谓。”
安缇莉西亚交叠起柔软的手指,催促着影崎。
“那我就不客气了。”
影崎继续说道:
“有谣言传出,《盖提亚》有一名魔法师触犯了禁忌。”
(呜哇~)
树在心中呻吟。
安缇莉西亚的微笑依然不变。
“怎么会呢?禁忌是绝对不容触犯的……居然会听信这种不实的流言,真不像是《协会》的作为呀!”
“能听到您这么说真是倍受鼓舞。那么,请看看这边的资料。”
影崎点点头准备了新的文件。内容是几张纸与照片,里头还混杂着卫星照片。
树皱起眉头。
“这照片是……?”
“这是能够拍摄出气场的克理安摄影术(注:利用高伏特电压的瞬间激发,把邻份不可见光谱的电磁波予以显相,可看出人或物的气场、能量场)的应用,《协会》在锁定灵脉时也会使用到这种技术。”
克理安摄影术--这种用来感应生物能量的摄影术,在几个魔法集团里被升华成用来拍摄咒力的技巧。不过,也只有规模、思想都与其他魔法集团有所区隔的《协会》,才能够引进连卫星照片都加以改良的技术吧!
“就像您所知道的,《夜》是在灵脉中流动的咒力暴风。只要调查灵脉,就能预测《夜》会在何时、何地散布咒波污染。正因如此,《协会》才能够预先招标。”
影崎继续说明:
“化为这场《夜》开端的咒力,是跨越海底山脉,从遥远的欧洲灵脉过来的。如果要追溯源头--可以追溯到四个月前,英国的威尔斯地区一带,《盖提亚》的工房的确是建在那道灵脉上吧?”
“咦……”
与狼狈的树形成对比,安缇莉西亚优雅地挥挥手。
“工房会建在灵脉上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算不上什么证据。”
“哈哈,的确没错。”
影崎表示理解般地点点头。
(……呼……)
树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安心得太早了。
影崎把话题拉回,犀利的问题如此袭来:
“那么--关于同样在四个月以前,在威尔斯地区发生第一次的《夜》当天,《盖提亚》前任首领以及他的心腹,阶级已达5-6也就是小魔导师的魔法师们,全都无一例外在工房内离奇死亡的事情呢?”
安缇莉西亚陷入沉默。
她并非在行使缄默权,那是如同在问“为什么你会知情”的沉默。
“啊,你们的隐瞒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不,我这不是在责怪你。如果有魔法师在魔法仪式中惨死的报导出现在新闻上,我们也会很困扰。但是《盖提亚》就连提交给《协会》的报告都用心脏麻痹或脑梗塞之类的理由带过,这就有点不明白你们的意图了。”
“那是……”
“你有什么藉口要说吗?”
和他讲出口的话不同,影崎的语气里听不出责备的意思。
他只是将事实摆在眼前--他的说话方式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你会当上《盖提亚》的首领,就是因为这个事件。也因为这样,你离开了与穗波小姐同窗的学院。”
影崎的声调非常徐缓,带着独特的节奏。
树总觉得那声音与催眠术有些相似。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斜眼瞥向少女。《盖提亚》的首领依然低垂着头。
“那、那个,我也可以发问吗?”
“您有什么问题呢?”
影崎点点头。
“就、就算真的发生过这些事好了,为什么触犯禁忌的魔法师会和《夜》一起来到日本呢?”
影崎的态度就像在说“啊,是这种事吗”,他把背靠在椅背上开口道:
“这只是比喻而已喔。比如说,要是有某个魔法师触犯了禁忌。但是却没有成功的化为魔法而溶进灵脉里呢?”
影崎的手指唰地一声指出如同河川的流向。
“触犯禁忌也可以分成好几种,不过最好懂却困难的方法就是那个了。将自己的身躯,如同字面上所说的一般化为魔法。这只不过是举例而已--如果是唤起魔法,那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替换掉原本要唤起的魔神等等。”
树的心脏发寒。
化为污泥的老人。
化为数十柱魔神凝块的前魔法师。
像那样的怪物,如果要溶入灵脉之中,利用名为《夜》的咒力暴风,也并非办不到吧?
影崎看着已经无话可说的树耸耸肩。
“唉,现在也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就是了。”
“……咦?”
影崎脸上露出浅薄的苦笑。
“所以,这只是做个确认而已。”
“那么……”
面对树的疑问,影崎瞥了安缇莉西亚一眼,接着喃喃说道:
“要是隐瞒禁忌的只有首领一个人,那只要对一个人定罪就能解决了。”
树的脸色瞬间大变。
那一句话,让他领悟到影崎想说的是什么。
“不过,如果《盖提亚》全体都知情却还隐瞒事实,那就得对全员加以处分不可。”
……怎么会有这种事。
简单的说,他是要安缇莉西亚当代罪羔羊。
影崎在对她说,只要你一个人接受制裁,我就放过其他所有人。
安缇莉西亚咬住艳红的嘴唇,她大概正在寻找可以逆转局势的一步棋吧?
可是没用。
这盘棋已经被封死了。
树很清楚这一点。
‘--再怎么说,我也是《盖提亚》的首领。要为触犯禁忌的同伴负起责任是理所当然的。’
‘……没错,我这个身躯是由数千年之久的岁月所培育出的魔法结晶,当然应该背负起伴随力量而来的责任。’
她就是这样的人。
安缇莉西亚和自己不一样。
她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橡皮图章社长完全不同,真的是个非常出色、清楚地明白立足于他人之上意义的人。
“好了,怎么样啊?”
影崎澹澹地逼近,那句话就像在补上致命一击。
“只要获得确认,这件事就由《协会》直接派遣人才过来解决吧。虽说是触犯禁忌的魔法师,但是凭我们的战力,也不可能让他跑了。”
他澹然地说出事实。
“…………”
安缇莉西亚张开嘴唇。
“我…………”
“…………不知道!”
这句话并不是安缇莉西亚说的。
“…………树,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我也和她一起潜入《夜》之海里,可是完全没看到像那样的魔法师。所以,安缇莉西亚小姐没有隐瞒什么事情。”
树用足以抛开胆怯的力道紧握着拳头。
他拚命忍住想把视线转开的欲望,直直地注视着影崎。
“--哎呀。”
影崎看来很吃惊地换了语气:
“原来如此。既然《阿斯特拉尔》的社长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得尊重才行。那这件事就算了--可是我听说《盖提亚》的魔法师们几乎都处在衰弱状态,这样不就无法参加投标了?”
影崎改变了话题的切入点。看来,他是打算把《盖提亚》的介入彻底压制到最低限度。
“呼……”
“如果需要魔法师,这里就有。”
这一次,凛然的声音在树的身旁响起。
“穗波?”
穗波拨开栗色的半短发,眯起眼睛。
真拿你没办法呀!她的模样仿佛如此说着。
“社长,你忘了吗?《阿斯特拉尔》可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呀!又没有不能租借人才给同行的规定,只是在形式上会变成《阿斯特拉尔》与《盖提亚》的联合投标,这样可以吗?”
“啊……嗯、嗯!”
“穗波……”
安缇莉西亚露出一副愣住的模样注视着树和穗波,她的表情好像突然变回了小孩子。
“因为这是工作嘛。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不过还是要公私分明。怎么样?要签约吗?安缇?”
穗波轻轻地眨了眨一只眼睛。
安缇莉西亚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小声回答:
“那么契约就成立啦!这样你还有意见吗?影崎先生。”
穗波站起身来,推推细框眼镜。
“……不,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影崎摇摇头,把散布在桌上的文件收回手提箱里。
然后他露出让人难以留下印象的--非常稀薄的笑容,行了个礼:
“那么,确认就到此结束。祝大家都有美好的魔法。”
当穿着西装的身影走出事物所之后,美贯扑上去给无力瘫倒在椅子上的树一个头部直击。
“呜哇!”
“社长哥哥真厉害。真厉害!你把影崎叔叔赶走了耶!”
美贯一脸兴奋的跳上跳下。
在她背后,浑身猫眯的猫屋敷托着脸颊。
“嗯~社长,你向人家挑衅啊。”
“咦……咦咦?没这回事!”
“不,影崎先生好不容易把人逼到死角的时候,你不是漂亮地从旁插手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影崎先生那么生气的样子呢!”
“他、他那样是在生气吗?”
从影崎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丝毫端倪。
“没错,那可是大发雷霆啊!”
猫屋敷微笑着点点头。
黏在他膝头与肩膀上的白虎、玄武也发出“喵呜”的叫声点点头。
树总觉得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被医生宣告得了不治之症的病患。
“--总之,我刚才是先顺着你的话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呢,社长?”
穗波带着微妙冷意的目光看向这里。
“什么怎么做--要抓住那个《夜》的魔法师吧---”
“可是,没有《协会》的支援,很难确定《夜》下一次出现的地点。顶多只能过滤出候补地点而已。”
“啊……”
糟糕,他完全没想到这方面的事。
穗波再次轻声叹息,把手叉在腰上。那模样与其说在生气,看来更像是哑口无言。
虽然树没有察觉,不过穗波看起来也有一点开心。
“小--社长你呀……”
“哎呀,这个问题很简单嘛。”
安缇莉西亚从一旁插话。
“咦?”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金发少女毫无犹豫和顾虑地将手放在洋装胸口上,威风凛凛的说:
“让我当诱饵就行了。”

2

黄昏降临。
抛下正在商量价钱的猫屋敷与安缇莉西亚,树走到任其荒废的阳台上。因为有大量的观叶植物乱糟糟地摆在那里,这地方变得带有某种丛林气息。
顺便补充一下,猫屋敷与安缇莉西亚的价格战正打的极为炽烈。
“每一名魔法师,我们都是订这个价钱。”
猫屋敷啪嚓啪嚓地打着算盘。
“哎呀,这未免太不合理了。基本上,你几乎没把魔法师的个人差异考虑进去,最多也不过这个价钱而已吧?”
啪嚓一声,安缇莉西亚把算盘珠子往下移。
“这、这样就砍到三分之一以下了啊!”
啪嚓!
(应该说,树没想到她看得懂算盘的数宇。)
“这样不是几乎没变吗!再怎么让步,顶多是这样。”
啪嚓!啪嚓!
“你根本就没让步吧?基本上,你知道进口穗波小姐用的槲寄生,还有照料我的猫要花多少钱吗!”
啪嚓!啪嚓!啪嚓!
“身为魔法师,如何有效节省咒具也是实力之一!既然我自己也有参战,就不能接受这种价格!”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两人的手指用足以产生残像的高速,在算盘上你来我往。
“……呜哇!”
光是用看的就觉得一股反胃般的灼热感往上窜起,树就一个人先躲开了。
“怎么了,社长?”
树回头一看,穗波就在那里。
穗波好像是来阳台上乘凉的,她手里拿着平常携带的小木杖,轻柔地歪了歪头。
“嗯,我来休息一下。”
“你老是在休息嘛。”
穗波说了句一针见血的话语刺中树的痛处,然后坐在阳台的扶手上。
正好背对夕阳的姿势让她沐浴在晚霞中,白皙的肌肤与尖帽映在红光之中,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不过,辛苦你了。”
穗波笑着说。
“啊……嗯。”
对她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树抓抓鼻头。
“还有……那个……对不起。”
“咦?”
“我以为只是单纯的《夜》,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对不起,社长。”
穗波紧紧合拢双膝,用单手把尖帽的帽缘往下压,所以树看不见她的表情。
树慌慌张张地挥动双手:
“啊,没关系、没关系啦!总而言之是没事嘛。”
“这样就好。谢谢你,社长。”
“啊、嗯。”
也许是穗波平常总是对他发火的关系,树格外地难为情。他知道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
树突然间想起:
“……对了,穗波为什么会到《阿斯待拉尔》来?”
“为什么这么问?”
穗波用温柔的声音回问树。
“因为安缇莉西亚说穗波是很厉害的天才,其他魔法集团也抢着要你加入--可是,不管怎么想,我们公司都只是小型企业吧?”
“我们公司?”
“嗯?”
穗波扬起手杖提出反问:
“你会说‘我们公司’,是稍微有一点身为社长的自觉了吗?”
“别、别开我玩笑啦。”
对小事当真起来的树,让穗波露出了微笑。
她轻声喃喃地说:
“……因为有小树你在呀。”
“什么?”
“没什么。”
穗波从扶手上一跃而下,向树伸出手指。
她用手触碰树的眼罩。
“还会痛吗?”
“咦……不,平常不会那样。”
(咦?我有提过眼睛会痛的事吗?)
在树思考的时候,穗波将手指滑过眼罩的皮革上方。
“社长——树,你不记得让你得戴上眼罩的那件事吧?”
“嗯,那时候我好像碰到了非常可怕的遭遇。”
树只记得那地方是(鬼屋)、还有自己边哭边逃等等的片段回忆。因为当时年纪还小,所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在树的脑海中,距离事件前后半年左右的记忆也很暧昧。他还记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住院。
这时候,另一个人影出现了。
“树!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开的价钱都太夸张了!”
安缇莉西亚噘起嘴唇、气得发抖。那模样实在太像她会有的举动。
不只是树,就连穗波都暴笑出声。
“什、什么嘛!”
“没、没有,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安缇莉西亚小姐还是比较适合这个样子。”
“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安缇莉西亚完全板起面孔,像在闹别扭似的回答。
“--社长,契约条件决定好了,请来盖章~”
事务所内部传来猫屋敷的呼唤声。
“啊,好的好的。”
回答之后,树小跑步回到屋内。
“…………”
看着他的背影,安缇莉西亚看来很为难地皱起眉头。
她转向身旁的穗波。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树那只眼睛……”
“我想,就和安缇你的想法一样。”
穗波的回答让安缇莉西亚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战栗地说出那个名称:
“……妖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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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魔法师之瞳

1

从丹生山往西南方向--将丹生山置于鬼门的方位上,有座小小的游乐园。
那是由布留部市自治政体惨淡经营的游乐园。虽然在现在这种时候就成了有点荒凉的人口稀疏地带,不过每年当游乐季节到来时,游乐园都会登上地方报纸的版面,也有不少人带着小孩全家来玩,颇为热闹。
那天夜里,凌晨两点。
树一行人潜入游乐园的园区内。
夜空中出现明亮的月色,那是非常接近满月的十四夜盈月。
苍白的月光底下,在老旧摩天轮俯视的广场上,刻画着大型的魔法圆阵。
“关于打破禁忌的魔法师--父亲大人的事情,有两件事是我已经知道的。”
在那之后,安缇莉西亚告诉他们:
“首先,它的行动路线受到灵脉的限制。在上次的《夜》结束时它也是逃进灵脉里,就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丹生山--从那个妖怪工厂延续过来的灵脉,一直延伸到游乐园的正中央。
“还有一点就是--父亲大人是化为魔法的失败品。因为想要化为所罗门的魔法,就必须把七十二魔神全部吞食。父亲大人还不完整,如果有机会得到这些魔神,父亲大人一定会排除万难,过来吞食它们吧?”
接着,安缇莉西亚将她携带的黄铜容器递了出来。
“……简单的说,也就是我从父亲大人那里继承过来的魔神。”
作战内容非常单纯。
先由安缇莉西亚唤起剩余的魔神。
并以此为饵引出化为《夜》之核心的魔法--欧玆华德。到时候,如果《夜》像上次一样发生,就用美贯的结界加以隔离。然后再把被引诱出来的欧玆华德交给穗波与猫屋敷对付。
为了避免引起欧玆华德的警戒,除了安缇莉西亚以外的人都躲在附近的旋转木马旁。
“我事先说明一下,即将化为魔法的魔法师,不是我们可以正面交战的对手。因为它操纵咒力的次元,与我们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猫屋敷预先告知大家:
“我们的目标,是在魔神的意识被引开时发动奇袭。如果对方开始唤起魔神,那时候请考虑要如何逃走,这部分的突袭与撤退时机,就交由社长来判断。”
总而言之,树负责的是后卫以及战况的侦查工作。
然而,只有树一个人待在其他地点--他站在约二十公尺外,摩天轮附近的展望台上。
他们藉由手机的耳机与麦克风彼此联络。这是因为电波与魔法不同,不会造成妨碍。但是魔法师之间却使用手机来联络,树总觉得心情相当微妙。
“呼--”
藏在展望台上的树做了个深呼吸。
他感觉心脏简直不像是身体的一部份。
呼吸明明已将空气送到肺部的每一个角落,感觉上却一点都不够。树觉得整个身体都失去了镇静,在谈到害不害怕之前,他连全身上下都没办法联结在一起。
“啊,真是的,冷静一点啊--”
树试着说服自己。明明连欧玆华德都还没出现,你就怕成这个样子要怎么办?
(对了,这是第一次--)
树突然想到。
过去,树不是突然被人带着到处跑,就是什么说明都没有告诉他,树从来也没有自已主动参加过“工作”。
所以,这是第一次的经验。
这是自己主动以《阿斯特拉尔》社长的身份,经历的第一份“工作”。
“…………”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伊庭树!
紧紧握住满是汗水的拳头,树咬住嘴唇。他啪地一声拍拍自己的脸颊。
“……好……”
他做好觉悟。
鼓起向前迈进的意志。
树拾起放在脚边那具附有夜视功能的双筒望远镜(好像是猫屋敷的私人物品),用软弱的声音呼叫伫立在广场上的安缇莉西亚。
“……那个……你听得见吗?”
“没有问题。”
树的声音让画完魔法圆的安缇莉西亚点点头。为了不妨碍她手头上的工作,耳机麦克风自手机延伸而出。

黄铜容器放在魔法圆的正中央。
--巴力。
--阿斯莫德。
--亚斯他录。
--拜蒙。
这些容器里,暗藏着在七十二柱魔神中出类拔萃的四柱恶灵。也是她这一次携带出来的魔神中,剩下的一切--连安缇莉西亚也无法唤起的魔神。
所以,现在守护她的魔神,只有之前的迷你艾利欧格,还有在灵体状态下在空中游泳的银鲛--弗内乌而已。
“那个……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如果不方便的话,你不用回答也没关系”
“请问。”
受到她的催促,树在犹豫一会之后如此发问。
“安缇莉西亚的爸爸--为什么要触犯禁忌?”
“这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魔法师就是那样的东西。”
“那样的东西?”
树的疑问使得安缇莉西亚微微发笑。
“就是一群想当上国王的家伙呀!”
她的目光有些飘远。
“那是……什么啊?”
“父亲大人--欧玆华德·雷·梅札斯,是被世间歌颂为所罗门王重生的魔法师。”
“所罗门?”
“那在三千年前,统治古代以色列的伟大国王的名字。他同时也是《盖提亚》的始祖,率领七十二柱魔神的至高无上魔法师。”
“魔神们追随的对象?”
“没错,父亲大人的一生全都耗费在学习所罗门王这件事上。他说身为魔法师,也就代表着身为知识之王。父亲大人一直在学习所罗门王的伟业,一直看着所罗门王的背影,从传说的断简残篇里、从所罗门王遗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中,窥视着自己绝对无法企及的稀世天才。”
安缇莉西亚停顿了一下。
夜风微微吹过。
她闭上眼睛继续开口。
“父亲大人总是喃喃地说自己没办法成为所罗门王。就算能操纵七十二柱魔神,结果也只不过是在利用所罗门王的余荫而已。”
这就是天才莫札特与秀才萨利耶里之间的差异吗?
学得越多,就越清楚自己无法追上三千年前的王者,学习只突显出自己这个存在的渺小。
明明已经清楚自己有多渺小,周遭的人却赞誉自己宛如那名王者的重生。标示着最高价值的标签,持续贴在毫无价值的自己身上。
“所以……他才会对禁忌下手?”
“大概……不,我想一定是这样。”
安缇莉西亚改口道。
四个月前,欧玆华德秘密进行了仪式。把弟子们的尸体当作祭品贡献出去,自己的躯体也被撕得粉碎,安缇莉西亚的父亲藉此打开了化为魔法的道路。
可是……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绝不会说那是毫无价值的人生,就算无法当上国王,想要抵达那个境界的意志就没有价值吗?就算是父亲大人本人,我也不容许他这么说。”
“…………”
啊,原来如此。
树终于能够明白了。
安缇莉西亚之所以来到日本,并非想要埋葬父亲的残骸。
而是为了守护父亲过去的尊严。
“是吗?”
树应声道。
“那么……咦……”
“咦?”
“安缇莉西亚小姐,后面!”
她回过头。
那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影。直到上一秒,她都没有感应到咒力的波动,但是那个物体现在却毫不顾忌地扭曲整个世界,有如亡灵般地存在着。
出现在那里的,是化为人形的泥块。
“我来·吞·食·了。”
污泥宣告。
“我·可爱·的·安缇……”
就像在露齿一笑,相当于嘴巴的污泥部位扯裂开来。
“安缇莉西亚小姐,后面!”
看到广场上突然涌起的污泥,树放声大喊。
同时,咒力朝游乐园膨胀起来。
痛楚透过眼罩,从右眼眼底往上激烈地直刺脑随。
“猫屋敷先生!”
树忍着这种痛苦,替换手机联络猫屋敷。
“——我知道了。突击的时机就交给社长决定了。”
“好……好的。”
树一边发出呻吟,一边注视着双筒望远镜。
“父亲大人
“可爱·的·安缇,来·得·好·”
污泥用垂涎不已的声音说着,它看向安缇莉西亚的背后
看向仅剩的四柱所罗门魔神。
“怎么·了·”
放在魔法圆中的黄铜容器。
污泥如此发问,它的形状远比昨天完整多了。在泥团表面咕噜噜蠕动的泥浆,也比昨晚稳定许多。如果让它披上附有兜帽的斗篷,单单在视觉上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但是,那股窜入鼻中的恶臭就没有办法了。
光是靠近污泥,那种腐臭仿佛就要让内脏扭曲。只有堕落后的人类,才会散发出那种黄泉国度的臭味。
安缇莉西亚如同要阻挡它的去路般展开双手。
“我不是为了你才带魔神过来的。”
她强硬地说。
“喔?那是·为·什·么?”
“……这些魔神是力量。”
“力·量?”
“用来粉碎你执妄的……力量”
咒力猛然凝结起来。
随着咒力的聚集,风势以魔法圆为中心激烈地盘旋成漩涡。
“……我,诉说,唤起。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安缇莉西亚冷静却蕴含着决心的声音响起。
“……我,诉说,唤起。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再次低语同样的咒语,她握住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草丛随风摇晃,长出栅栏之外的白色野花飞散开来,替盘旋的狂风增添一分虚幻之色。
咒力被吸入魔法圆中。
随着安缇莉西亚的意念,咒力为了替魔神赋予形体而变质。
“呼·呼呼·呼·。”
污泥看来很愉快地笑了。
透过耳机麦克风,树也听见了那个笑声。
从像是被压烂蟾蜍般的声音里听出别的意思
那种口气,简直就像父亲在守护女儿一样。
“呼·呼呼·呼·。”
——不过,就是现在。
树感到毛骨悚然。
现在的话,污泥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安缇莉西亚身上。这一点,就连待在一旁窥探的树都很清楚。
差不多是时候了,树拿起另一只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
“对·了·”
污泥再次对安缇莉西亚开口。
它用扯裂的嘴巴说着——
“那·就是·你·在期待·的·东西吗?”
“——树!快逃!”
安缇莉西亚的惊叫声越过手机,刺入树的耳内。
“咦?”
但是树却无法理解。
视野突然转暗,树仰视上方。
污秽的飞翼遮蔽月色,巨大的鸟形魔神正在发笑。
用与污泥同样的脸孔笑着。
“啊——”
手机喀嚓一声掉落地面。
树试着想逃走。
然而,利牙却刺入他正想跑开的左脚里。
啪叽……嘎吱……卡嚓。
不像是从自己膝盖发出的异样声响响起,但是树却不觉得痛。一起的疼痛以及痛苦都被恐怖麻痹了。
树被巨鸟的魔神倒吊着夹起,带往暗夜之中。

2

“--社长?”
联络用的手机突然传来刺耳的杂音。
同一时间,漆黑的巨大飞鸟嘴中叼着少年的身影,从展望台上飞起。
那是树的身影。
美贯脸色大变地指向空中。
“社长哥哥他!”
“嗯,美贯,支援就拜托你了。”
猫屋敷只说了这些话便冲向广场。
安缇莉西亚的唤起终究只是个伪装。她花上一年都无法完全唤起的魔神,不可能到了现在突然就能唤起。
真正的重点在于这里发动的攻击。
他们得趁着欧兹华德的注意力还留在魔神上,抓住那一瞬间突袭。
既然树已遭到攻击,计划再也不容许失误。猫屋敷藉着美贯的禊,把气息掩蔽到逼近极限。完成了魔法。
距离欧兹华德的背部还有十五公尺。
十三公尺。
十一公尺。
九公尺。
猫屋敷背后再次传来美贯的声音。
“说出口亦感敬畏之伊邪那歧大神,于筑紫国之曰向橘小户阿波岐原净身时所诞之祓户大神诸大神等--”
随着唱颂祝词,美贯挥舞玉串。
同一时间,广场内外两侧生出由咒力构成的栅栏。这是他们为了避免《夜》发生,而让欧玆华德逃走而准备的。灵脉与咒力瞬间遭到隔离。
“……什·么·”
似乎总算注意到这一点,一行泥的身躯颤动着。
但是,已经太迟了。
七公尺。
五公尺。
“疾!”
纵四线、横五线--猫屋敷划下征讨邪恶的早九字真言,在正中央放出灵符。
红色的灵符上,以水银炼制的朱墨写着“急急如律令”。
此符名曰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灵符在半空中召唤出地狱的烈炎,有如火山奔流般淹没污泥的身躯。
就在释放出数千度高温咒力的广场旁。
安缇莉西亚看见被倒吊在夜空中的树,瞬间安缇当机立断。
她中断唤起仪式,高声呐喊:
“--来吧,弗内乌!支配二十九军团的侯爵!”
以灵体状态等候命令的银鲛,化为实体在空中游动。它立刻靠近黑鸟,张开连壮汉都能吞下的大口,咬碎了黑鸟的脖子。
安缇莉西亚正要进一步下令,让弗内乌去营救坠落的树时--
在赤红的火海中,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一只手臂从那依然熊熊燃烧、异样通红的火焰中伸了出来。
如同字面所言--那只手延伸着。
简直就像蛇一样。
不,不对。
那就是蛇。
成千上百的蛇盘成一团,互相啃咬着化为一尾巨大的蛇,朝弗内乌露出利牙。
啪唰一声,灵体的鲜血如雨滴般倾注而下。巨蛇没有就此停手,继续啃食着银鲛的鱼鳍、啃食着尾巴、腹部、咬破内脏。血雨持续落下,惨遭肢解的弗内乌化为漆黑的雪花。
被这场雨一淋,广场上的火焰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毫发无伤的人形一泞泥伫立在那里。它化为巨蛇的手臂,正蠕动着张开嘴巴。
“先·吃·一·个·”
将魔神吞下的泞泥似乎很愉悦的低语。
接着,它挥动手臂。
“……呃!”
“呀啊!”
猫屋敷与地面呈现水平线飞了出去。
他的身躯正面撞上美贯,她也跟着仰天倒下。
直到污泥收回手臂,安缇莉西亚这才发现,污泥刚才挥出的手臂狠狠击中了青年的胸口。
污泥感到很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太·脆弱了·吧·安缇·”
泥团像在嘿嘿发笑似的抖动肩膀。就像是人类的仿造品,污泥的每一个动作都给人极为不快的感受。
“…………”
安缇莉西亚微微后退。
她很清楚。
正因为同样都使用所罗门魔法,她才会明白污泥现在的行为有多么脱离正轨。
绝望将她的视野染上一片漆黑。
距离地面的高度有七公尺,不,是十公尺吧?
银鲛在空中游动,朝向被黑鸟倒吊起来的树追来。
银鲛猛然张开大口。
“……咦……”
下个瞬间,树的眼前被血染得通红。
银鲛咬碎了黑鸟的头颅。
当然,树的身躯也就这样往下掉落。
怦!!!

他的背部撞上地面。
“……呜、呃!”
树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在坠地的冲击之下,所有的感觉全都被替换成痛楚。如果不是坠落在广场柔软的土壤上,在树感觉到疼痛之前,说不定就已经先到天国报到了。
“呜……啊……”
树俯卧着翻倒在地,吃力地抬起头来。光是这么做,就让剧痛自背部窜向颈项。树拚命地忍耐着。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树的右眼依然在看着。
看着被烈焰包围的一行泥,还有从一行泥手臂中爬出的蛇。
(那家伙……改变了……)
面对猫屋敷施放的烈焰,污泥在不到刹那的一瞬间里全身变化为其他型态。
虽然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那大概是对火焰持有抵抗性的魔神吧?它拥有骑士的外型,与艾利欧格非常相似。
当它从火焰中伸出手臂时,这次只有手臂的部分变回污泥,接着又立刻化成那条巨蛇。
(……乱七八糟啊!)
树茫然地想着。
那家伙的力量不只能控制大量的魔神,还能配合需要,变化成它想要的魔神姿态。
--操纵咒力的次元不同。
正如猫屋敷所言。
的确就是那样。
它明明在使用魔法,却不需要咏唱或仪式,不需要咒语或咒具。就连安缇莉西亚唤起艾利欧格它们耗费的一年半岁月,那怪物也在一瞬间就凌驾其上。
因为,它本身就是魔法。
相较于猫屋敷和安缇莉西亚得从零开始构筑魔法,它只要拿出一开始就有的东西就好。
多么巨大的差别啊!
(不逃跑……不行……)
无法顺利运转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在回响着。
在树的视野一角,安缇莉西亚呆立在当场。她大概得到了和树相同的结论吧?
“可爱·的·安缇·”
污泥缓缓地逼近安缇莉西亚。
啊,她一定会被杀掉的。她会被那团污泥吞食,魔神也被它夺走。然后,那家伙就会化为魔法。
(安缇莉西亚会--死--)
--愤怒突然一涌而上。
“呜、呜喔--!”
树驱使着没受伤的脚,硬是站了起来。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赶不上。拖着这种受伤的脚,不可能追上污泥。
“安缇莉西亚--!”
“……安缇……和·我·一起·”
就在污泥的手即将碰触到安缇莉西亚时--
一只纤细的手臂从旁伸出,将少女一把抱开。
“……穗波……”
戴着尖帽的女巫坐在扫帚上,一手抱着安缇莉西亚。
她背对着十四夜的月亮俯视广场的污泥,举起另一只手。
“月之女神!我在力之圆锥下祈求!以汝之吐息贯穿北方的灾厄!”
槲寄生的飞镖划破空气。
穗波一口气射出五支飞镖,全都以不同的轨道如蛇一般飞向污泥。
污泥的身躯被飞镖打出五个拳头大小的洞穴。
仅仅如此而已。
“灭亡的·居尔特·魔法·比不·上·所罗门·”
黑暗突然问拥有了质量。
魔神一个接一个自污泥的体内诞生,追向逃跑的穗波。
数量总共是五个。
“住手---!”
树的呐喊声不可能传达得到。
一边被槲寄生飞镖攻击的五个魔神,一边袭向穗波,立刻把女巫击落下来。
“呀--!”
细微的惨叫声马上戛然而止。
“住手啊--!”
树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身体深处直冲脑门。
藉着那股寒意的驱使,树这次终于冲了出去。他拖着不中用的脚,以全速的一半都不到的速度向前奔跑。
“穗波!安缇莉西亚!”
突然间,一道巨大的影子挡在他的面前。
那是在七十二柱魔神之中,像个附属品一样的弱小牡牛。
不过,这样就够了。
“无·为·”
牡牛以欧玆华德的声音笑着,撞向树的腹部。
树的身躯轻易地飞舞在空中。
他再次重重撞上地面。
土壤与碎石刮擦着肌肤,树滚了好几公尺。
他撞上广场的花圃。喀嚓一声,不祥的声音响起。就算这样,树还是试着想站起来,这时,他的左膝却往诡异的方向扭曲。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树口中爆发出不像自己会发出的惨叫声。
--啊,赢不了。
什么魔法师,结果也只不过是个人类。
可是,怪物不是人。人类不可能胜过人类之外的东西。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因为这道理太过理所当然,所以没有任何人会去指责它。
所以,人类想变为人类以外的东西,才会是种禁忌。
【那是……魔法……】
有声音响起。
是吗,那就是魔法吗?
树总算明白了。说得也是,如果不是那么不合常理,就不能称作魔法了。
【这样好吗?】
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我还是有点感谢你。”
某个人以害羞的声音说道。
--“社长哥哥真厉害、真厉害!”
她蹦蹦跳跳的拍着手。
--“所以,您就要继承这问公司了”
带着玩笑意味的声调说着。
--“你会说“我们公司”,是稍微有一点身为社长的自觉了吗?”
那句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地对自己说的吗?
“……………………怎么可能…………会……好…………”
树比任何人还要更加强烈地告诉自己。
他将手指使劲掐进受伤的左膝里,像虎头钳一般嘎吱嘎吱地把膝盖塞回去。皮肉被压烂的声音响起、骨头摩擦的声音响起、骨肉之间咕滋咕滋的声音响起。到了现在,介意这种小事还有什么意义?
(愤怒吧!愤怒吧!伊庭树。)
树站了起来。
树将痛彻心腑的激痛化为怒火,直视着污泥恐怖的身影。
(这是……我的“工作”。)
“来·给我·吧·安缇·”
那家伙早就没把这边的情形放在眼里,完全专注在安缇拥有的魔神上。这是个好机会!
“啊……”
树喘着气。
好热。
右眼好热。
右眼远比折断的左脚炽热得多,甚至让树产生了是火焰代替眼球埋入眼窝中的错觉。这份炽热,让他感到愉悦。
“好了……来吧……”
他无法忍受地扯下眼罩。
出现在眼罩之下的,是不同于黑色左眼的眼眸。
而是如火焰般赤红而骇人--人类的色素中绝不可能存在的--红玉之瞳。

3

“喵呜~”
“咪呜~”
猫屋敷被怀里的猫咪们舔着,睁开了眼睛。
虽然时间不到一分钟,但他似乎昏了过去。在依然扭曲的视野中,猫屋敷看见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社长?”
闪烁着红光的--眼瞳。
在因为浓厚的咒波污染而淤积的空气中,格外赤红闪耀的瞳孔。



猫屋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喂、猫屋敷先生,起来啦……咦……社长……哥哥?”
被当成垫背的美贯,愣愣地眨了好几次眼睛。
“…………”
少年缓缓地迈出脚步。
他走走停停的步伐就像坏掉的人偶一样生硬,但不久后便开始昂首阔步。每踏出一步,飞溅的血花就滴落地面。少年啪涮啪涮地踏散自己流的血所汇聚而成的水洼。
不久后,污泥也注意到他的举动了。
“吃·了·他·”
污泥似乎对少年不感兴趣,连目光都没转过去便下令。
一个影子从泥团中隆起,构成形体。
那是被污染的黄金之狮——马尔巴士。
马尔巴士强韧的利爪对准树的天灵盖,以惊人的速度挥下。
-跃动,少年轻轻踏出脚步。
仅仅只是如此,树已站在狮子的背后。
“什·么”
树从污泥的侧面穿过,在倒地的两人面前蹲下。
“——穗波、安缇莉西亚。”
他呼唤着。
“穗波,快起来。”
“……咦……小树?”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
“……树。”
慢一步回过神的安缇莉西亚瞪大眼睛。
“树!后面!”
污泥朝树挥下由蛇组成的手臂。
破风而来的一击袭向少年。
但树只是把头一歪就让那一击落空了。他的动作就像一开始便如此设计好般的自然。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喃喃发问的树站了起来,他的左膝再次冒出鲜血。没问题,只要再撑个五分钟就够了。
“你·这·家·伙·”
树回头一看,污泥的身躯正咕嘟咕嘟地蠕动着。
好几个魔神随之诞生。
不过,那些攻击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哪一个魔神,都只会依照咒力的流向移动而已,那种攻击就和老套的漫画或小说没两样。
树真的只是踏出一步,所有的攻击就全都划向空气。
太可笑了。
你打算……把这种东西当成真正的魔法吗!
“树……”
安缇莉西亚茫然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就算亲眼看见,她还是无法相信。
她已经问过穗波。不管是多么优秀的魔法师,要看出咒力本身的流向根本就不可能。
--妖精眼。
那是传说中的魔眼。
传说那是神话时代的魔法师们所拥有的--幻之眼。
不像安缇莉西亚或穗波这样只能看得见魔物,如果是真正的妖精眼,据说能够看穿魔物的一切。
据说只要一瞥,妖精眼就能看穿魔物的快乐、魔物的暴怒以及魔物的悲哀。
但是,如此能力同时也诉说着它的危险性。
那只看得太多的瞳眸,也会侵蚀观察者的精神。
因为这样,拥有妖精眼的魔法师们几乎都是英年早逝。有些人是自己化为魔物,有些人则前往不存在于人世的妖精乡。
但是……
树的那只眼瞳,真的是这样的东西吗?
……真的只是这样的眼瞳而已?
“你·是·什么·”
污泥开口,它的声音第一次因为战僳而动摇。
“…………”
树没有回答。
他只是一边闪躲魔神们越发威猛的利爪,一边下达指示:
“穗波、猫屋敷、美贯,这是社长的命令。”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高低起伏--但是,此刻的树却带有某种显著的不同。
三人几乎像条件反射般服从了树的话。犹豫或迟疑之类的念头,连一瞬间都没存在过。
“猫屋敷,朝左斜角二十六度,六公尺前方使用火行符咒。”
灵符从外褂的衣摆中飞出。符咒再度冒起火焰,当场把如同被符咒给吸引过来而出现的魔神燃烧殆尽。
“美贯,朝我的侧面四十二度到八十四度施行禊。”
她舞动着玉串,就像事先计算好一样,把魔神所发出的火焰、雷击与诅咒漂亮地阻绝。
“穗波,朝右上角六十四度到七十六度各发两次槲寄生的飞镖。”
槲寄生从她柔软的手指射出,打算从空中发动奇袭的魔神,毫无例外地被飞镖击落。
完全不费工夫。
结果,不论是使用哪一种魔法、役使哪一种魔神,全都是建立在咒力的质量与流动之上。
既然如此,只要能看穿咒力的流向,当然就能判读出魔神的行动、能力与弱点。
不过,树能够看到的程度还不只如此。
(我要看见。)
他在心中默念。
我要看见,我要注视,我要观察。
看到深处的深处,看到底层的底层,看到里面的里面。毫无保留,毫无遗漏,我要注视到让你们体无完肤的程度。
把恐惧感什么的都破坏。
击溃。
粉碎。
把这没用的人格--重新改写吧!
“小树--”
穗波不禁喊出声来。
树的右眼正在流血。这是理所当然的,妖精眼本来就是超越人体机能的力量,如果过度滥用,别说失明,还会在神经与脑部留下致命的伤害。不,视情况而定,不只是脑--就连“灵魂”也一样。
纵使如此,树也没有停止的打算。
(应该有的……)
树看透魔神的动向之后对社员们下达命令,确实地逐渐削除污泥--欧玆华德。每消灭一部分,污泥就会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你·是·什么·”
污泥开口问树。
(你一定会有的……)
树没有回答,反倒回问污泥。
“欧玆华德--!?”
他发问:
“你就这么想化为魔法吗!!?”
再问:
“你不惜践踏女儿、吞食弟子们的生命,也想变成什么所罗门吗!!”
又问!!
“……!!!”
“树……!”
安缇莉西亚捣住嘴巴。
被他们击破的魔神总共是三十四个。可是如果再继续下去,猫屋敷的灵符、穗波的飞镖还有美贯的体力都要撑不住了。比起这些,树的身体早就已经超过极限了。
但是,就算这样……
他还是要看。
看着那些一开始就存在的东西;已经混杂在一起的东西;全都已经扭曲的东西。
注视着,认识着,赋予无形之物形体的东西。
--从浑沌之中建立秩序。
树缓缓地缩短与污泥之间的距离。逼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少年举起右手。
“你的虚荣--”
他深吸一口气:
“--就由你来偿还!”
树伸出右手。
“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污泥啪涮一声扩散开来。
“小树!”
包含右手在内,少年整个人被污泥吞没了。不管污泥失去多少魔神,要吞食区区一个人类仍是易如反掌。直到最后的最后,少年却走错了一步棋。
至少,污泥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异变就发生在数秒之后。
“你·看·到·了·什么·”
污泥问道。
他发问的对象不是任何人,正是应该已被吞食到泥团之内的树。
“--我看到你的--开始。”
污泥本身也是魔法的失败品。
不像样地模仿着安缇莉西亚伟大父亲灵魂的失败品。
所以,树不可能找不到它的“核心”。不管经过多久,“核心”都不会变得无法辨识。
“就是这个!”
树把那东西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拔出污泥。那东西就这样被抛向半空中,反弹了两、三次之后滚落在安缇莉西亚面前。
小小的红色种子。
宛如由血液冻结而成,长着鲜红棘刺的种子。
一瞬间,安缇莉西亚的呼吸停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污泥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涌向少女。
但是,那团污泥立即遭受猫屋敷的灵符灼烧,被穗波的槲寄生刺穿,又遭到美贯行禊发动的咒缚所困。
最后,安缇莉西亚举起魔法武器--亚连匕首(athame knife)将鲜红的种子一刀两断。
“!”
污泥只痉挛了一下。
“啊……”
安缇莉西亚抬起头。
即使如此,污泥也没有停止动作。接触到空气的部分哗啦哗啦地崩坏着,污泥缓缓接近金发的少女。
“可爱·的·安缇·我……”
然后,污泥在少女眼前一口气崩溃了。
“没能……化为·魔法·”
欧兹华德吞食七十二柱魔神化为魔法的幻梦,结果以污泥的模样划下了句点。
“小树!”
确认咒力已经完全断绝之后,穗波慌忙冲向树。
看她不顾一切飞奔过去的样子,实在想像不出穗波平常冷淡的模样。
迟了一点,美贯与猫屋敷也跟着走过去。
树依然横躺在地面上。
“树!”
最后,安缇莉西亚蹲下身子,将手伸向树的脸庞。
穗波也同样这么做。
用手触碰他正在流血的右眼与脸颊——两名少女松了口气、垂下肩膀。
“……………………………………………………笨蛋!”
“……………………………………………………真的。”
伊庭树仰倒在地上,发出了颇为悠哉的打呼声。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2-22 23:49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结尾

事件结束后的第三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树透过病房的窗户,眺望着豁然开朗的蓝天。
就种种意义上而言,树的模样都会让人想说声“嗨,木乃伊”来和他打招呼。医生诊断需要两星期才能完全康复,不过从树的外表来看,就算他说得花上十倍的时间才能痊愈,大家好像也会信以为真。树的身上有从空中八公尺高摔下来的全身跌打损伤:被牡牛撞击的内脏损伤;还有没能完全避开魔神攻击而受到的大量割伤、撕裂伤、擦伤。
至于最后一击,就是把左脚固定得硬梆梆的石膏了。
在骨折之后还乱来果然不妙。树的左脚不但是复杂性骨折,还有好几处肌肉断裂,看得医生与护士全都呆住了。
顺便一提,虽然树现在还待在个人病房里,不过由于公司预算的关系,从明天起他就要移居到四人病房了。这一幕不禁让人对《阿斯特拉尔》的经营状态感到不安。
“……嗯~”
“怎么啦,社长哥哥?”
美贯愣了一下,歪着头问。她的身旁放着鲜红的书包,美贯刚从小学放学回来。
“不,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天空这么湛蓝,我却像这样全身是伤?”
这简直就是个哲学的问题。
树虽然清楚记得和污泥交战当时的记忆,但现实感却很薄弱。应该说,是记忆渐渐地变得稀薄吧?
这只右眼的记忆。
妖精眼这个名词,树是后来才从穗波那里听说的。不过就算试着去回想,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做出多么特别的事情。
(倒不如说,该怎么讲呢,这感觉令人很怀念吗……)
树茫然地想着。
“社长?”
穗波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眯细眼睛:
“如果你太常发呆,我们会误以为你是不是脑袋被撞坏喔!”
“这、这太过分了吧?”
“才不过分。”
有些别扭地回答后,穗波用有点沙哑的声音改口重问:
“你的头还会痛吗?”
“嗯?……啊,现在不要紧了。”
昨天一整天,树都觉得仿佛有人在用槌子狠狠地敲打他的头,但是头痛到了今天早上就大致平息下来了。
根据猫屋敷的诊断,这好像是因为过度使用魔眼造成的。
所谓的“看见”并不只是眼球的问题而已。既然负责处理影像情报的地方是大脑,那么看见“不可能看见的东西”这个行为,反而会对脑部造成伤害。
这说明树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总之,现在他眼罩底下的右眼也缠着绷带。太过乱来所造成的反弹,果然残留在树的身体各处。
“……真的吗?”
“嗯。”
于是,穗波冰蓝色的眼瞳闪过锐利的光芒:
“这样的话,差不多也可以开始继续用功啰?”
“咦?”
砰咚。
穗波从放在脚边的大包包里,拿出大量的文件与参考书往桌面堆起。不,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文件召唤出更多文件,参考书招来更多参考书,树就像被掩蔽物重重包围起来一样。
“哇,好厉害,”
美贯坦率的说出感想。
于是,穗波露出魔女的笑容俯视着树。
“因为‘工作’的关系,社长学习的进度落后了不少。得在住院期间让你好好地补回进度才行。”
“我、我的头好像还是会痛耶……”
树脸上不自然地抽搐着,身体有如恍惚般摇晃起来。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啊,我来开。”
美贯精神十足地举起手。
但是,房门却从另外一头轰然开启。
“哎呀,美贯和穗波也在吗?”
在医院的白色走廊上,身穿不相称漆黑洋装的少女--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正抱着可爱的花束。
“安缇莉西亚小姐。”
“午安,树。我真高兴看到你那么有精神。我以为你一定会被魔女虐待,因而着急得不得了呢!”
“哼,你这是在说谁呀?”
穗波斜眼瞪了过来。呜哇,她凌厉的眼神比真正的魔眼厉害多了。
“对于与特地削好的苹果相比之下选择读书优先的人,我觉得这是很适合的话呀?”
朝穗波不停削着的苹果瞥了一眼,安缇莉西亚如此回答。
“……你、你们两个都等一下!你们不是来探病的吗?”
树慌忙阻止快要发展成全面战争的两名少女。光是在一旁看,他的心脏就好像快破裂了。
安缇莉西亚那一方先耸了耸肩,把花装进病房的花瓶里。
“算了,也好--如果在回国之前记住的是穗波的脸,那我可受不了。”
“啊,你要回去了吗?”
树的话使得安缇莉西亚微微低下头。
“嗯,因为父亲大人的事已经解决了。被它同化的魔神也回收了一部份的灵体,只要经过时间缓缓的累积,也可以让它们再度重生。”
在那之后,关于净化咒波污染等等,好像是由恢复精神的《盖提亚》成员们执行。他们也是在那个时候回收了魔神的灵体吧?
没来由地轻轻叹口气,树露出模煳的笑容。
“……是吗,那就得暂时和安缇莉西亚小姐说再见了。”
“哎呀,我下星期就回日本啰。”
安缇莉西亚用鼻子哼了一声,告诉他这句话。
“!!!”
穗波好像非常吃惊,她屏住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连美贯都这样。
“咦,下星期?”
“这是当然的。难道,树觉得我不要回来比较好?”
“啊、不,没有这种事啦。”
树挥挥缠满绷带的手,安缇莉西亚微笑了。
她轻快地伸出手,抚摸树的短发--金发的少女就这样在少年的太阳穴上印下一个吻。
“…………”
“…………”
“…………”
空气冻结了。不,至少对安缇莉西亚以外的三个人来说,时间可说是就此暂停。
“树。”
安缇莉西亚怜爱地抚摸树的眼罩与脸颊,留下如此的呢喃之后离开病房:
“关于父亲大人的事,谢谢你了。”
不久之后。
来到医院大厅的安缇莉西亚,凝视着混杂在患者与探病访客里的一个平凡人影。
“影崎。”
“哎呀,这不是安缇莉西亚小姐吗?真巧啊。”
影崎平板的脸孔上,浮现没有特征的柔和笑容。
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影崎弯下腰行礼。
“我原本也打算要探望伊庭社长,却被猫屋敷先生拒绝了,真是可惜。”
“………………”
安缇莉西亚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地,她如此问道:
“你对树的事知道多少?”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
影崎摇摇头。
“他是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师--伊庭司的遗子。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而已,剩下的就是《协会》的一般工作了。”
“我无法相信你。”
拒绝他的答案后,安缇莉西亚定睛看着对手。
“我先把话说在前面,今后如果你打算加害伊庭树,《盖提亚》不会默不作声。请记住这件事。”
“好的,我会铭记在心。”
影崎脸上再一次浮现极为浅薄的笑容。
同一时间,在原来的病房里。
“--社长,和敌对集团的首领变得这么亲密,你是打算做什么!”
“社长哥哥!虽然我不太懂,可是绝对不能花心!”
树受到有如火山爆发般的两人逼问。
“没有……就算你问我有什么打算,我也……而且为什么是花心?”
浑身冒汗也好、猛眨眼睛也好,树努力运用不自由的身体,表现出自己也很困惑的意思。
哎呀,虽然他心里也是有她嘴唇好柔软、感觉很舒服之类的种种感想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
“喵呜~”
“喵~”
“咪呜~”
“咦,这是怎么啦,社长?我刚刚才和安缇莉西亚小姐擦身而过呢!”
猫屋敷公然带着医院谢绝进入的猫咪出现在病房里。
“猫屋敷先生,救、救救我!”
“啊?救你?”
灰发的青年沉吟着考虑一会儿之后,啪地一拍手掌。
“啊,原来如此,这看起来相当有意思嘛。来,玄武、白虎、朱雀、青龙,给坏蛋社长应有的制裁吧!”
“喵喵喵喵!”
得到猫屋敷的许可之后,四只猫咪勇敢地发动突袭。每一只猫咪的眼眸都闪耀着喜欢恶作剧的光芒。
“叛、叛徒~~~”
于是…………
小小的病房里,洋溢着非常不像魔法师的惨叫声,以及快乐的欢笑声。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07:14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我忘不了那个七月的夜晚。那是在我拿到《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草稿,因为插图之美而狂喜入睡时发生的事。当我突然睁开眼睛,我的身体……
“动、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居然遇到人生第一次的鬼压床体验,我不禁嘿嘿奸笑。俗话有云:“畅销的恐怖小说和游戏作家会碰到灵异现象。”这不就代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必定会成功吗!
但是,情况有点怪怪的。怎么说呢,这种从下腹部传来的阵阵异样感是……
……这是……难道……该不会……我只是肚子饿了而已……
嗯,这么说来,我一直埋头在资料堆里,忘了要吃饭。
这一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虽然是描写高中生新人社长,以及身为社员的魔法师们的故事,但因为作品里使用了许多魔法系统,所以资料量非常庞大。
不论是安缇莉西亚的所罗门魔法与魔道书:穗波的居尔特魔法历史与德鲁伊的变迁:魔法结社组织在中世纪的诞生乃至解散……结果,我得爬过资料室才能抵达厨房。这么做,应该不会遭到报应吧?(笑)
不好意思,这么晚才向各位读者打招呼。我是三田诚,不是“MITA MAKOTO”而是“SANDA MAKOTO”,请大家多多指教。
虽然才刚打完招呼,不过责任编辑难波江编辑给了我严格的指示:“已经没有页数了,再怎么调整也只剩下最后八行!”所以不能再写下去了。顺便一提,我之所以会在短短的后记里提到编辑的名字,是因为编辑说了:“我想要向小孩炫耀,所以把我的名字放进后记里。”这句非常棒的话。这样子可以了吗?(笑)
那么,在最后--但愿对拿起这本书的你来说,《魔法人力派遣公司》是个可以带来快乐的故事。
我们在下一本故事里再见吧!

2004年8月
写于得忙着准备搬家,却逃避现实读起《纳尼亚传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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