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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3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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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qpipq 于 2010-7-23 21:55 编辑
·······I先生的生活和意见·······
回想起来,以作家身份出道的前两、三年,算是我人生的暑假,正如这个短篇中所写的,每天草草应付完工作,就开始玩。虽然并没有轰轰烈烈的玩出什么名堂,但日子真的过的很悠闲自在。只要被原本就很喜欢的书箱和音乐包围,就足以令我有幸福的感觉。我的幸福不需要花大钱,从小学生的时候开始,我就是一个很安静、乖巧的孩子,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有一天,我突然想要些小说,生活就完全变了样。获得新人奖之前,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当第一本书出版后,就让我疲于奔命了。正如大家说的,成为作家很容易,持续当作家就很辛苦了。因为,前方是一条没有止境的上坡。最近看各大杂志的新人奖,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想成为作家。基于某些的商业原因,得奖者年轻化的倾向也越来越明显。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妳,即使在出道之后,人生仍然必须持续。在累积大量素材后,再出道也不迟啦。
基本上,I先生是个乐天派。
他的大脑构造让他天生就很乐观,好事永远都留在记忆中, 不好的事情很快就忘记了。而且,他不需要努力,自然而然 的就会这么做。在生存上,迟钝是相当占优势的特性。
三十多岁的I先生是从事广告工作的自由业,泡沫经济崩溃 已经好几年,虽然景气始终在谷底无法翻身,但世界很大, 个人很渺小。一人饱,全家饱,总有一些可以糊口的零星工 作。I先生并不喜欢广告的工作,所以无论接到哪一种工作 ,都维持着相同的冷淡态度和精力。虽然缺乏热忱,却可以 快速而正确的完成工作。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工作,即使不需 要刻意寻找,适合I先生工作态度的工作也会自动出现。
虽然未来没有保障,但生活却很悠闲自在,物质不虞匮乏。 I先生应该不会发想出跨时代的广告佳句,他既不喜欢,也 没有兴趣。年过三十后,I先生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全心投 入,无论在任何一个行业,都很难咱露头角。
只要他发挥天生的集中力,可以在两小时内完成一天的工作 。其他的时间,就是名副其实的自由业,可以到处游手好闲 。I先生很享受每天的生活。他住在银座附近,上午完成分 内的工作后,经常去银座散步逛街。
他通常都去书店和唱片行,如果有喜欢的电影上映,就会走 进电影院,偶尔就去精品店买名牌夹克和西装,但每天持续 这样的生后,血拼的快乐也逐渐减少。
书和CD都以百 为单位增加,然而,可以打动他的内容却越 来越少。当衣服塞满衣柜后,也就不想再买新衣服。他没有 其他事可做,只能用CD随身听听着音乐,每天都在银座来回 散步很久。
三十出头时,他的收入虽然比上不足,却是同年龄上班族的 三倍。他比读大学时有更多的自由空间,每天过着学生时代 向往的,与书、音乐和电影为伍的日子。而且,有一个年轻 貌美的机妻子,没有任何不满。
I先生的安乐生活持续了三年。
人永远都不会知足。
无论身处多么令人羡慕的状况,都无法安于相同的环境。I 先生痛切的认识到这一点。也许,这种生活很愉快很舒适, 然而,天堂会让人厌倦。越安乐的生活,越让他彻底感到厌 倦。世界各地的宗教籍由宣扬各种天堂的存在,吸引了无数 信徒,然而,I先生却无法相信。
同时代的朋友虽然满口抱怨,却在工作方面很有成就感,相 反的的,自己每天都享受着有趣的书籍和音乐,所有商品都 很有优秀,然而,光是享受艺术,无法为I先生带来任何帮 助,充其量只能当一个很有品味的业余爱好者。
正当I 先生逐渐对阅读、音乐和散步的生活产生厌倦的某一 天,他去附近的便利商店,翻阅了一本女性杂志,刚好是星 座占卜的内容。牡羊座的运势如下:
「牡羊座在未来的两年,将受到代表沉重压力的土星的影响 。必须真挚的面对人生,使自己内在的某些东西结晶化。这 是未来的两年,你必须面对的课题。适合学习某些东西,或 是挑战自我极限。」
I先生心不在焉的看着,但看到「结晶化」这三个字时,对 他产生了极大的震撼,看到最后的「自我极限」时,则终于 下定了决心。广告工作将会继续持续,反正有的是时间。也 许,让自己的梦想付诸实现是一件有趣的事。当然,事情没 有这么简单。长期以来,写文章和创作室所有喜欢阅读的人 的梦想, 但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世界。I先生想象着脸颊像 苹果般通红的乡下女孩希望成为女明星和歌手的情节。虽然 他曾经阅读大量书籍,但实际写作又是另外一回事。I先生 认为他对自己实力的评价很公正。
两年的瞬间太短了。生活靠本业就可以维持,如果作为兴趣 尝试,可以花五年的时间慢慢创作,有朝一日,最好透过关 系认识某家小说杂志的编辑部,偶尔把自己写的短篇直接拿 给编辑部的人看,应该很有趣吧。他的最终目标不是成为专 业作家,而是出一本短篇小说集。如果可以代替名片发给人 家,心情应该超好的,也可以把它当作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说给小孩子听。就好像一开始就已经介绍过,基本上,I先 生是一个乐天派。
第二天,I先生就开始写小说。由于他对成功根本不抱有任 何期待,因此,写作并没有任何压力。每天不需要费太大的 力气,就可以写出一定张数的稿纸。不想写的时候,干脆休 息一下,第二天再写也没有问题。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广告 的工作再赚钱,他也无法连续好几天工作,然而写小说的时 候,无论写再多、写在久,也不知厌倦。
I 先生写的不是寻找自我的故事。他决定参加的文学奖,刚 好要求的是娱乐小说。当然,I先生并不知道自己能写什么 ,所以,对于要参加哪一些奖项也抱着随兴的态度。对I先 生来说,无论纯文学还是非纯文学奖,任何领域的小说都很 有趣。而是世纪把小说的乐趣分得太细了,这是I先生身为 读者多年的意见。
I先生在创作方面并没有任何理论。艺术理论的历史是死人 的历史,虽然个别的作品会留下来,但创作上的理论都很牵 强附会。艺术家也是人,他们只是希望用自己的观点解释所 有的事物。尤其是越权威的人,就越想要用自说自话的逻辑 纲,包罗整个世界。人类想彻底理解世界,这种欲望无穷无 尽。
在I先生开始写作的半年期间,他写过惊悚小说、纯文学和 幻想小说。结果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期。某一天,当他开完会 回家,发现信箱有一封出版社寄来的信,上面盖着快捷的红 色戳记。
I先生纳闷的打开一看,原来是作品入围最终评审阶段的通 知。I先生虽然喜欢小说,但从来没有看过小说杂志,所以 ,并不了解文学奖的评审过程。不知道必须经过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以及最终阶段这三个阶段的评审。事隔几个月,突 然收到这样的通知,只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而已。
每次,他都把写了地址、本名和大头照的资料寄去。在夕阳 照射的房间内,有妻子帮他拍大头照,装进信封里。这一切 感觉很像是在某部外国电影中看到的场景。默默无闻、贫穷 而又美丽。I先生虽然不贫困,确实默默无闻的创作者。
事后回想起来,那段日子也许是成为小说家过程中最快乐的 时光。
那是第三次入围最终评审阶段。他已经不太为这种事牵肠挂 肚了。这一次,他的中篇推理小说入围了最终评审。其实I 先生很有把握。并不是对这部作品有把握,而是已经有连续 几篇作品都顺利入围最终评审阶段,代表他已经达到了新人 奖的水准。问题是什么时候,哪一部作品可以得奖。
那天,I先生正在看电视上的世界杯足球比赛。传统的日韩 对决中,出现了在最后二十分钟反败为胜的结果。时钟指向 晚上九点。啊哟哟哟,这次又落选了吗?这时,客厅的电话 响了。
「恭喜你。评审决定,你的作品得奖了。」
I先生说了声:「谢谢。」他的态度格外冷静。挂上电话后 ,告诉了一旁的妻子得奖的消息。妻子向他道贺,他却没有 真实感。那天晚上,他早早去洗了澡,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一切出乎意料的美好。好像终于从困住身 体多年的沉重枷锁中获得了解放,阳光似乎也比平时更加灿 烂。
那是秋季晴朗的一天。I先生又出去散步。走到银座的十五 分钟间,街道竟然如此美丽,天空竟然如此蔚蓝,隅田川的 流水竟然如此舒缓。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这时, I先生还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翌周,妻子告诉他,肚子怀 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摆脱象征沉重压力的土星的第二年 ,他的书终于在书店出现了。被拍成连续剧的出道作品被称 为是「传说中的连续剧」。乐天派对未来的天真预测被彻底 颠覆了。I先生的故事必然还无法结束。
·······自卑·······
我喜欢写对话。如果光是写对话,我可以永远写下去。只要决定两个人的角色,对话就可以一直持续。对话是一种反射,只要在反应对方说话内容的同时,逐渐加入新的要素,同时再稍微注意节奏就好。感觉就像是自动飞行,只要决定目标地点,就可以随着风飞行。这一次,我也完全想不到任何题材。这种时候,作家往往会发挥自己擅长的技巧度过难关。长篇小说就无法用这种招数,但应付掌篇小说应该不是问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发挥作家资质的机会。所以,也可以乐在其中。我很纳闷,为什么女人都会自卑?而且,几乎都是对大部分男人认为无关紧要的微妙部分产生自卑。女人往往会觉得如果没有这个缺点,自己就可以充分享受人生,因为这种杞人忧天反而影响了自己的魅力,男人都是睁眼瞎,根本不必在意那些自卑。
「男人不可能了解。」
「为什么?」
「因为,妳没有什么地方令妳感到自卑啊。」
「……」
「妳看,妳说不出来了吧。我告诉妳,每个女人都有难以 启齿的自卑之处。」
「但是,我们已经交往四个月了,已经有好几次做爱的经 验,也曾经一起去旅行过。为什么妳这么放不开?」
「因为自卑,所以才会放不开啊。」
「我已经摸遍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也很清楚妳的气味和 味道,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真是搞不懂。我说的并不是无理要求,只要是健康的男 人,都会有这种想法。更何况,我又不是要去阳光底下去 做,只要有一点灯光就可以了。想要看自己女朋友的身体 ,是很正常的想法吧?」
「为什么?现在这样已经很棒了。」
「虽然很棒,但我觉得还不够。」
「妳对和我做爱不满意吗?」
「没这回事,很满意,只是觉得应该还可以更好。」
「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还不满足。我们才认识四个月,彼此不可能已经达到 了完美境界。以后应该会更棒,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克服 自卑。」
「为什么要克服自卑?」
「因为,可以更快乐啊。」
「比方说?」
「比方说,我之前也提过,我们还没有洗过鸳鸯浴,也没 有去泡过温泉。」
「泡温泉没问题啊……」
「妳是说穿泳衣泡温泉吧,而且我们也没有在光线明亮的 地方做过。」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妳看到某些地方嘛。」
「妳不需要一直强调,我已经知道是妳胸部的问题。」
「听好啰,妳绝对不要再提啰。如果妳说出来,我等一下 马上就走人。」
「知道了,知道了。一直都在黑漆漆的卧室做很奇怪耶, 好像是『报恩鹤』⑩。」
「那还不如说是『雪女』。比起鹤来,当个冰山美人还比 较好一点。」
「无所谓啦。总之我不想在漆黑的地方做,对男人来说视 觉的刺激很重要。」
「如果没有刺激,妳和我就做不下去了吗?」
「没这回事。我们现在当然没问题,但也许有一天,会觉 得性趣缺缺。」
「性趣缺缺?妳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但是,无论再新鲜,再棒的事,久而久之,就 觉得习惯了。」
「……」
「妳只要回想一下以前交往过的人,应该能够理解这个道 理。」
「的确,做爱真的会慢慢失去新鲜感。不过,喜欢一个人 的心情应该不会失去新鲜感吧?」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地方。对男人来说,爱或是 喜欢有一半来自性欲。男人不可能光靠喜欢持续一份感情 。」
「妳的意思是,只要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做爱,就可以永远 保持新鲜吗?视觉的刺激不可能永远都有效吧,迟早还是 会厌倦的。」
「妳还是不懂。我只是在打一个比方,并不是说,只要在 光线明亮的地方做爱,热情就可以持续到死为止。我只是 希望妳可以克服自卑,尝试做爱的各种可能性。」
「我已经说了,我和妳现在已经够棒了。我很喜欢和妳做 爱,已经够好了。」
「谢谢。不过,妳怎么知道是最棒的?我们总是按部就班 ,完全没有冒险。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妳和我做爱的时候 ,根本没有敞开心胸。」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用自己的方式享受,我以为妳也 已经感受到了。」
「我并不是不知道。不过,在做爱的时候,妳好像不太愿 意沟通。」
「妳喜欢在做爱的时候说很多话吗?要像A片那么做作吗? 」
「不是。妳可以告诉我,想要这样或是想要那样,或是今 天特备舒服。妳几乎不会主动对我发出信息。但无论我想 要做什么,妳总是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因为,妳老是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没这回事,我根本没有提出什么无理要求,那些都是正 常情侣会做的事。」
「谁是正常?怎样才算是正常?我曾经问过我的朋友,大 家都没有这么做。大家都是在晚上,关了灯做爱,也不会 一起洗澡。一个人洗轻松自在多了。」
「两个人一起洗澡,并不是为了轻松自在。妳的朋友可能 没有对妳说实话。我周围的朋友都这么做。」
「哼。那些人,大部分都是花花公子。」
「喂,喂,我是说我大学社团的朋友,那里根本不是泡妞 的地方,我不是也曾经介绍过几个人给妳认识。」
「我不想听妳朋友的事,反正我也不太了解他们。问题是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我知道。不过,他们真的不是花花公子,我也一样。」
「好了,好了。其实,我也有话一直忍着没说。」
「妳尽管说,我就在等妳开口。」
「那我就说咯。或许有点影响气氛,不过,我希望妳在做 爱之前,妳可以用有杀菌效果的肥皂洗洗手。」
「搞什么,原来不是关于做爱的事。」
「我是认真的,妳仔细听好了。以前,我交往的男朋友很 邋遢,手脏脏的就和我做爱,结果,导致我发炎了。虽然 我吃了药,但很难治好。虽然我之前没有告诉妳,但我希 望妳最好每次都洗手。」
「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我家里放那块药用肥皂的吗 ?」
「对啊。」
「但是,在欲火焚身的时候还去洗手间很难耶。」
「我知道。如果妳这么做,我会很感激妳这么疼惜我,反 而会更加热情。」
「好吧。那我下次开始就这么做。那妳要不要也努力看看 ?」
「不要。」
「为什么?妳很过分喔。」
「因为,这是我的自卑。自卑会持续一辈子。妳无法了解 总是被和别人比较,长得好不好看,身材好不好这种女人 自卑的宿命。」
「我当然不知道,更不知道妳问什么会那么在意左右两侧 胸部有大有小这种事。」
「什么嘛。不是说好不可以提的吗?」
「因为,这样下去,永远都没有交集嘛。」
「对喔,没有交集。」
「我已经累了。随便做一下就睡觉吧。」
「我可以关灯吗?」
「我输给妳了,我看干脆戴着眼罩好了。」
「好啊,那妳戴吧。」
「嗯。」
注释:
⑩日本民间故事。形容鹤为了报答老夫妻救命之恩。暗中 利用自己的羽毛织成织品的故事。
·······短篇小说的写作过程·······
我是在台场某家电视台的休息室写下这则短篇的。休息室的窗外是一片盛开着北美一枝黄花(Solidago altissima)的空地。进摄影棚录制现场转播节目之前,往往是注意力特别集中的时段。我独自坐在狭小的房间内,连谈话的印象也没有。上午已经讨论完节目的流程,根本没事可做。于是,向来忙碌命的我就会开始构思截稿期逼近的小说情节或是角色设定。这个系列只剩下三个故事了。虽说是掌篇小说集,但不知是否可以在结尾的部分,漂亮的串联起所有的故事。以一本书的角度思考,当然希望可以在结尾的部分达到高潮。如果可以,最好运用其他作家不曾尝试过的手法。这时,我想到的是手工荞麦面。不妨来介绍一下从什么都没有的面粉和水的状态开始,写出一篇短篇小说的过程。然后,在下一个月再细细品尝一下成果。然而,这种点子往往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了,好了,结果到底如何?在我写完之后,完全没有检讨这个问题。
一开始往往从什么都没有的零开始。
任何作品在起点的时候,都是什么都没有。
这次要些怎样的小说?在现阶段,只知道截稿日(今天!)和字数(十张稿纸)而已,脑袋中只有一片几乎可以抓在手上的彻底空白。所以,我会带着CD随身听在街上徘徊,或是坐在咖啡店看着窗外发呆一小时,或是像这次一样,坐在录影开始之前的电视台休息室构思.寻找可以写触一篇短篇的题材。
这种时候,我像的和暑假结束的小学生差不多。在空白的稿纸前抱着双臂,思考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在脑海中搜寻最近占据报纸和杂志版面的事情和事故。我讨厌那种自闭的儿子啥了全家,或是毕业生攻击母校,还有侵占媒体企业之类阴暗又肤浅的事件。因为,这本《掌心迷路》还有三篇故事正本书就要结束了,总希望可以在最后渐入佳境的达到高潮。
当然,搜寻的不光是社会新闻而已,也可以是朋友或周遭的人,或是在排队上认识的作家的八卦新闻(如果我修改一下主角的名字写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被骂)。当然,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只要稍微改变细节部分,也可以灵活加以运用。不过,当了十年跟踪狂的故事还是太阴暗了。对了,今天早上好像也受到了不明人士寄来的恶作剧传真。嗯,太危险了,派不上用场。
完全没有任务头绪,真是伤透了脑筋。于是,我躺在榻榻米上。
昨天我把二十一本刊登致歉作品的小册子放在桌子上,把所有的标题抄了下来。感觉颇壮观的。姑且不管内容如何,标题的品味不算太差。刚开始的时候,时间比较充裕,都是在充分构思后写下的掌篇小说。
进入第四个月时,竟然受之有愧的得了奖,我的生活完全失控,开始陷入一阵忙乱。原本还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轻松态度,没想到整个人都被吞噬了。一个月要接受六十场报纸、杂志和电视的采访,根本是我之前无法想象的。截稿日仍然不变,减少的只有我私生活的时间,以及落笔之前,可以好好构思小说内容的时间。
写作变成了好像没有做准备运动,就突然跳进冰冷的游泳池的感觉。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没想到,竟然写出了值得一读的作品。一晚写出五十张稿纸的事也变得稀松平常。这一年中,我曾经数次在十二个小时内,写出将近一百张稿纸的经验。虽然和时间赛跑令我头晕眼花,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脚步。如果不制伏眼前的敌人,自己就会被打败。只能相信自己剑尖的速度,几乎下意识的刺进最接近自己的敌人的要害。那段日子,就想是闭着眼睛不顾一切的挥舞刀剑。
当时间充裕,截稿日在地平线的远方时,就会想写一些不曾有人写过的杰作。然而截稿日逼近的时候,野心自然而然的萎缩。认为只要能够写一篇佳作就可以。不,即使整体乏善可陈,只要有某个点令人难以忘怀就可以交代了。最后,截稿日变成竖在眼前的巨墙。只要能够越过这道墙,保住小命,任何作品都好。小说大神,请赐我越过这道墙的力量。然后,就想是跳高选手般,勉强越过截稿日。
不过,这不是我在哭诉,也不是抱怨。我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状况,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度过的。虽然有点吃力,但还是要感受一下时代的气息。我的进取心丝毫没有减少。快乐的事,也有那么一丁点。但有人认同我的工作,可见善良的读者似乎不少。
我站在窗旁,从休息室看着台场到处都是空地的风景。啊,差不多该具体思考短篇小说的架构了。这几个月来,一直偷懒的用第一人称写作。这一次,为了使作品有点变化,要用第三人称来写。最好不要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而是要认真构思后,写出一篇又质感的故事。
如果没有新题材,时下流行的话题也不错。设定成静音的电视正在播日本电影的广告。最近,好像许多电影都有幽灵出现。而且,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模式——纯真的幽灵出现在家人面前,为自己的死道歉,都是催人泪下的鬼故事。
我在A4的影印纸上写了「幽灵」两个字。然后,画了一个箭头,在空白的地方协商「我讨厌年轻漂亮,纯真的幽灵」。这时,脑袋里破书的小说小说引擎摇摇晃晃的开始转动,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关键字。
电视上正在播放我要参加的节目之前的节目。岚的樱井正在嵌入海中採鲍鱼。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色。现在的偶像太辛苦了。相较之下,我可以在节目之前构思短篇小说,实在是轻松多了。
我尝试把第二次写的那句话用各种方式写成一小段文字。其中有一句「死后也要说谎的幽灵」。因为不年轻了,所以,把主角设定成中年男子了吧。他因为某种原因暴毙了,变成幽灵后,再度回到这个世界。他变成幽灵不是为了传达真相,也不是出自于真心,而是为了要圆自己生前所说的谎。
到此为止,还没有成为小说。不过,已经八九不离十,小说核心的桥段已经成形了。这是最困难的步骤。只要掌握成为小说核心部分的趣味性,就可以稳操胜券。之后,再补充一些细节,描绘各种状况,增加新的人物,运用各种方法来丰富情节,也许,可以结合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人生警世格言,我很擅长这一招。
中年男子变成幽灵后,要出现在哪里?到了这个阶段,我已经情不自禁的哼着歌。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去找妻子和情妇咯。为什么要这么做?嘿嘿嘿,当然是因为妻子和情妇以前是同一家公司的同时,也是好朋友。男人以前是这两个女人的上司。妻子和男人结婚后离职,但情妇还留在公司,至今仍然在男人的手下工作。
想象力太不可思议了,只要跨出第一步,之后就像永动机一样,越来越快速的转动。一个带着眼睛,神情黯淡的男人脸浮现在我眼前。头顶有点稀疏(这一点,即使在变成幽灵后,仍然没有改变),身体很干瘪,肩膀和胸膛都瘦巴巴的,只有肚子挺了出来。我在白纸上写了「腹」这个字,立刻去写成了「腹上死」⑾。原本只是文字联想,但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很有震撼力。和外遇对象的约会时,男人突然晕倒了。到底要丢下男人逃走,还是不愿外遇可能会曝光,为男人叫救护车?可以多写出一个内心纠葛的桥段。
由于是出差住宿的饭店,所以,地点是某家商务饭店。季节最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染井吉野的花瓣粘在救护车的挡风玻璃上,或是在叶樱⑿下突然停下的红色旋转灯。这两个画面都很不错。
妻子和情妇的年龄设定在比丈夫小五岁,也就是刚过四十左右的年纪。用典型的角色分类——妻子是居家型的女性,而外遇情妇则是上班族女郎,来做明显的区隔。如果设定得太过复杂,只怕十张稿纸会无法交代清楚。
故事最好一开始就进入高潮。
男人在一开始就暴毙,在一阵谎乱吼,妻子出现在情妇面前。为了不破坏两个女人的幻想,男人拼了老命都出现在她们面前。这个男人好像是越来越值得同情。我在文章碧娜画了两道像伍迪·艾伦那样的八字眉。同时,也画上了神采丰腴、线条柔和的妻子,和神采面条、曲线玲珑的情妇的身体曲线。由于两个女人的对比太过强烈,男人无法放弃其实的任何一个。
男人到底会对两个女人说什么谎言?即使的变成幽灵后,他也会继续信口开河。人死一次,根本不会汲取教训。对女人来说,男人的谎言就像是可以清楚看到底部的浅滩。
对了这个地步,接下来只要加入细节就完成了。我忘了,该取什么名字?「死也要说谎的男人」?说明得太清楚了。「笨蛋死了也是笨蛋」太平淡无奇。「春夜的谎言」。日本人的坏习惯就是什么都要扯上季节。「临终的谎言」。不错,但还需要加把劲。那「临终和临终的前一个谎言」怎么样?这个标题应该很适合倒数第二个作品吧。
至于这个短篇是怎样的故事,下个月敬请期待咯。
注释:
⑾也称「马上风」。
⑿樱花飘落后,只剩下嫩叶的樱花树。
·······临终和临终的前一个谎言。········
我出道不久的一九九九年,曾经写过有幽灵登场的长篇幻想小说《天使》。那是我的第一个长篇,主角纯一是负责基金操作的幽灵。在那部作品中的幽灵都具备了符合性格的特殊能力。
我给纯一的能力是与电力有关。只有用意念,就可以随意控制电器的开关。光是想象一下,就知道这种能力很方便。电视、DVD、冷气和音响这些电器都不再需要遥控器。因为那些遥控器往往会在重要的时候不见踪影。
纯一死后,继续运用这种能力,拼命保护自己的女朋友。然而,在抱着必死的决心打败敌人后,才发现有关自己死因的悲惨事实。这是我第一篇长篇小说,所以,曾经多次修改。每次看最后五十页时,都会忍不住流泪。我这个人头脑简单,经常被自己写的书感动到哭。这个掌篇集中,也有几篇令我鼻头酸酸的。不知道这该称为自作自受还是自导自演,写小说实在是很奇怪的工作。
谷原行弘大汗淋漓的下了床,在走向房间内的冰箱途中,头部的中心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他甚至无力用手抱头。当他倒在床边的同时,和情妇一起吃的意大利料理顿时吐在饭店的地板上。
(完了。)
行弘的母亲年轻时,因为脑溢血过世了。他有预感,自己或许也会发生这种情况,没想到,竟然和情妇在饭店共度春宵时发生了。疼痛越来越剧烈,行弘朦胧的意识也到此为止。意识好像顺着漆黑的楼梯滑了下去,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下一刹那,行弘在高高的天花板角落看着这间双人房。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着,不光是吐了一地,还失禁了。地毯上湿了一圈。只有白色的鲔鱼肚拼命上下起伏着。
(我就用这个姿势死去吗?)
行弘极其冷静的看着已经失去灵魂的躯体。
「怎么了?是什么声音?」
浴室门一打开,水月美苗用毛巾裹着身体探出头。她身材曼妙,头上还带这浴帽。行弘从斜上方的空中出神地看着美苗。这两年,比起妻子基子,他和美苗在一起的次数更多。
美苗发现行弘倒在床边,立刻浑身发抖。她蹲了下来,把手放在他胸前,发现他的心脏似乎还在跳动。她从行弘的身上跳开,抓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提包,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盖。美苗准备打一一九,看了看一丝不挂的行弘,又低头看着自己还没有擦干的身体。拥有相同秘密的行弘深切的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旦叫了救护车,他们的外遇也许就会曝光。然而,如果见死不救,所爱的男人或许会在自己眼前死去。
(反正我已经没救了,赶快穿衣服走人吧。)
行弘在双人房的天花板上大叫,但美苗似乎完全听不到。没有了躯体,就无法发出声音。行弘慢慢从空中飘了下来,靠近自己的躯体,行弘伸手触摸抽搐的胸部,立刻像卷入风暴般地吸进了濒死的躯体。剧烈的头疼再度袭来。右手不自觉的抬了起来,用力敲着地板。美苗听到这个声音似乎清醒过来,按下了电话号码,叫了救护车。
行弘再也无法忍受疼痛,冲出了污秽的躯体。
救护车在温暖的春夜急奔都中心的急救医院。行弘的身体躺在担架上,打着点滴。他的瞳孔已经放大,脸部肌肉失去了支撑,无力的垂了下来。才短短的十五分钟,好像老了二十岁。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美苗穿着一套深蓝色的长裤套装,坐在狭小的救护车上。行弘想起妻子基子和啰嗦的父母。而且,基子和美苗是同时进公司的、认识十几年的好朋友。无论如何,都必须隐瞒到底。美苗伤心欲绝。行弘为无法对她传达任何话就离开人世感到极度懊恼。
既然刚才可以活动右手,那么很值得再试一次。行弘缓缓进入躺在白色床单下的躯体,顿时头疼欲绝,然而,他仍然想留下临终遗言。当他回过神时,发现上半身坐了起来,面对着坐在脚边的美苗。
「谷原先生,谷原先生,妳不要动,马上就到医院了。」
救护人员一边叫着,一边按下了行弘的肩膀,想让他躺下来。行弘全力抵抗,看着美苗说:「我只爱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和妳在一起。如果有来世,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美苗哭着点点头。头疼越来越无法忍受了,他无法继续停留在这个身体上。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妳了。要隐瞒……隐瞒到最后……」
行弘一离开,就听到身体「咚」的一声倒了下来。一旦失去灵魂,几时有呼吸、有心跳,躯体也已经成为躯壳。行弘随着自己的躯壳和哭泣的情妇,在春夜中被送进了医院。
他到医院是一个小时后,基子才从横滨搞到。行弘的躯体在MRI的空洞中前后移动,但他其实是坐在检查室外的沙发上。因为,美苗浑身紧张的坐在那里。
「美苗……」
基子从走廊深处跑了过来。美苗的脸上闪过一阵紧张。行弘也心疼不已,但下一刹那,两个女人用力抱在一起。美苗哭着道歉:
「我明明陪在行弘身旁,没想到还会遇到这种事,对不起。」
在东京因为开会时间太长而耽搁行程时,行弘经常住那家商务饭店。行弘和美苗视听一个工作团队,也经常一起出差。
美苗十分优秀,在工作上是行弘的左右手。这一次,她也在换好衣服后,先走出门外,再找来饭店人员,请他们打开房门。
美苗打算解释成行弘在他们准备讨论工作时昏倒了。在检查结束前,基子无法看到行弘的身体,便向美苗询问她昏倒时的情况。
「他这几天都说头疼,没想到,突然就昏倒了,他那时候在干什么?」
妻子红着眼问情妇。
「不知道。饭店的人发现时,他身上没有穿衣服,可能在洗澡吧。下午一直都在开会,部长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是吗?听说是蜘蛛膜下腔出血。」
「我想,等一下医生会向妳解释,听说那个位置不容易动手术,只能靠生命维持器,打降血压的点滴。」
两个女人再度相视哭泣。
「我爸妈马上就会赶过来,美苗,妳先走没有关系。谢谢妳特地陪他到医院来,接下来,我会负责照顾他。」
美苗愣了一下,从树脂沙发上站了起来。虽然很不想离开,但还是从昏暗的走廊离开。如今,已经无法为行弘做任何事。表面上,他们只是公司的上司和下属,也许,以后也不太能来这里探视他了。
幽灵只有目送着从走廊上渐渐远去的苗条身影。
那天深夜,行弘的躯体躺在加护病房的病床上。因为打点滴的关系,他的脸肿的不成人形,微微张开的眼中莫名其妙的流下了眼泪。室内放着一张简易床,基子坐在上面。她伸出手,抚摸着行弘的小腿。她的喃喃自语在夜晚的医院内显得格外大声。坐在桌旁的行弘惊讶得跳了起来。
「……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昏倒?为什么不是在家里?妳为什么选择了她?」
基子原本抚摸小腿的手突然撑着行弘的大腿。她流着眼泪,折磨着身体已经无法动弹的躯壳。原来,她知道自己和美苗的事。基子每次撑他,身体就感觉到隐隐的疼痛,难道是背叛基子所感道德良心苟责?应该也要留给子临终的遗言。他进入靠人工呼吸器为生的肉体。然而,身体本身已经无力,他用尽力气,也只能微微抬头。声音像破旧的笛子。
「基子,谢谢妳。我最爱的就是妳。对不起,没想到我的生命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才半天的时间,妻子丰满的脸颊已经凹了下去。她抱着丈夫的脖子,留下了眼泪。他很意外,想来镇定自若的妻子竟然像慌乱的野兽。
「说谎。不过,即使妳说谎、即使妳外遇也没有关系,妳要好好活下去。即使妳再过分,再怎么伤害我都没有关系。求求妳,赶快活过来,再用谎言来骗我吧。」
行弘冰冷的眼泪流个不停。他和基子结婚已经十七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他发自内心的感谢妻子。行弘
再度潜入看起来像是他人的自己躯体,想要在临终真正的心意。
········再见、再见、再见·······
每个月的连载持续了两年,每次都写十张稿纸的掌篇小说。这份工作比想象中更加辛苦。然而,实际完成后,我发现一件事——我喜欢写掌篇小说。以后,当我体力衰退,觉得写长篇和连载小说太累时,不妨每个星期写一本掌篇小说,好好享受其中的乐趣。我很认真的思考,二十五年后我要过这样的生活。
我决定,要在最后一篇说再见。不是向人,而是向那些在不知不觉中,从身边消失的物品说再见。自己心爱的东西会深深的烙在生命的细节中,描写这些物品,就等于根据年代回忆我的故事。
于是,我选择了录放音机、脚踏车和文字处理机。该怎么说,我选择的物品似乎无法令人眼睛为之一亮,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我是书房派的,只喜欢写作、音乐盒散步。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任性的过日子。谢谢各位很有耐心的看完这本很私人的作品。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在其他的掌篇小说中再相聚。
无论多么珍惜,我们身边的物品都会消失不见。而且,通常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不见踪影。如同大象会悄悄的走向自己的坟墓般,那些物品也会根据自己的意志,从舞台上消失。
上国中时收到入学贺礼的派克钢笔;高中时当成入学贺礼的精工表;还有女朋友送的围巾和毛衣之类的,不计其数的东西在我身边停留一阵子后,再度离我而去。
这一次,我选择其中的三样东西,作为最后一次的离别致词。感谢(少数)长期阅读的各位读者,这种小册子可以让作者充分发挥,因此,比报纸、周刊杂志等大文字的媒体更优秀。每次的十张稿纸都让我得以自由发挥,是一次很愉快的经验(当然,也曾经吃过苦头)。每个月一篇,持续两年的连载感觉就像做梦一般,然而,一旦结束,感觉有点像是梦境的记忆。张开眼睛后,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请各位安静的、悄悄的,带着放松的心情看最后一篇。
我读国中的时代,很流行录放音机。
可以用录放音机听深夜的广播节目,也可以录FM广播,了解西洋音乐的最新情报。十三岁的年龄感兴趣的不是音乐课学的西洋艺术,而是青春流行音乐。
为了买我喜欢的录放音机,我把每个月的零用钱都存了起来。五月的某个夜晚,当我躺着阅读已经看了几百次的目录时,下班回家的父亲说:
「妳这么想要吗?」
我没抬眼就回答:
「对啊,我已经存了超过一半的钱,再存一点,就可以买了。」
「是喔。跟我出去一趟。」
我跟着父亲去附近的电器行。玻璃橱窗内,放着甚至出现在我梦境中的三洋「REC8000」,每一个按键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妳要买给我吗?」
父亲点点头,我把之前存的零用钱全部递给父亲。胸前抱着大纸箱踏上归途的兴奋心情,和春天柔和的夜风,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刻插上插头,打开收音机的开关。调到FM广播时,DJ正在介绍曲目。我想试用看看,便把店家附送的录音带放进去录音。黑人歌手用沙哑的声音唱着中慢速的歌曲。当时听到的《Show & Tell》 (AI Wilson)至今仍然是我喜欢的歌曲。
之后的七年期间,只要我醒着的时候,就会用这台录放音机听音乐。一个小时听十首,以一天八小时计算,每天就是八十首,一年有两万九千首。七年期间,我总共听了超过二十万首流行音乐。录了音的录音带也超过五百盒。总之,我这个人很容易入迷。
那个原始的单声道录放音机培养了我喜欢音乐的基础。那是在CD等数位音乐出现很久以前的事,任何音乐都带着隐约的杂音,就像回忆中的某个场景般挥之不去。
那台三洋REC8000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再见了,录放音机。
我就读的是都立的升学高中,必须搭公车转电车才能到学校。我讨厌公车和电车,于是,又开始存零用钱。这一次,我的目标是脚踏车。我曾经在《4TEEN》中提过,我很喜欢脚踏车。
我想要买的是标致的公路车。使用了Reynolds 531烙钼钢骨架,有十段变速,圆管式的轮胎只有大拇指的宽度(虽然骑的感觉一级棒,但很容易漏气,我经常在高中的脚踏车停车场灌气)。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辆车送到家时的事。因为,轻得简直就像是羽毛。只要用两根手指放在骨架上,就可以轻轻松松举起来。我每天都像风一样骑着这辆比赛用的公路车,在单程十公里的路程上奔驰。真不愧是比赛专用的车,连我也可以轻轻松松地飙到时速四十公里,常常不费吹灰之力就超越了公车。
我喜欢雨,夏天下阵雨时,我总是兴奋地特地绕远路回家。中途要经过一座跨越送水路,长达一公里的大桥,有时候可以看到云端露出彩虹,是令人享受归途中愉快的一刻。
之后,我渐渐不再骑这辆比赛用的公路车,它也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
再见了,脚踏车。
大学毕业后,我过了几年自由业的生活。刚开始我进了一家广告制作公司,适逢文字处理机的普及期,公司命令向来习惯手写的我学习使用文字处理机。
当时,我是用的品牌是Canon。之后,我大部分的稿子都是用Canon ɑ系列的文字处理机写的。我在家里也买了一台,用于写工作以外的文章(打工的稿子和广告文案等)。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春天,我受到一本随意翻阅的女性杂志的刺激,用这台文字处理机写了第一篇小说。第一篇惊悚短篇虽然进入了最终评审阶段,但还是惨遭滑铁卢,第二部现代小说(纯文学?)也挤入了最后五篇入选作品,却再度名落孙山。我写的第三本青春推理小说,就是《池袋西口公园》。很幸运的,这部作品得了奖,也成为我第一本问世的作品。
新人奖截稿前几天,我已经写完了这部出道作品,在我修改的时候,竟然因为操作失误,让整篇小说都不见了。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妻子发现我倒在公寓的走廊上,把她吓坏了。
「妳怎么了?妳怎么睡在这里?」
「我好不容易完成的小说有一半不见了。」
那台文字处理机的每个档案的最大容量是四十二张稿纸。我只剩下三天的时间。那天晚上,我发愤图强,努力回忆之前写的内容。人被逼入绝境时的能力无法估计,我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几乎完整重现了四十二张稿纸的内容。
而且,第二次是在回忆的同时重新写作,不仅写作速度加快,文字也更顺畅,比后半部读起来更容易理解。之后,我再努力将剩下的六十张稿纸的内容和前半部的内容衔接起来。
老实说,我不太喜欢电脑,在出道后推出第三部作品之前,我都一直用文字处理及写作。其实,这篇文章也是用横打的方式输入的,这是我在使用第一台文字处理机的黑白液晶画面时所养成的习惯。
以前,我都是用快递把磁片送去出版社。现在,我也加入了电脑族,但至今仍然无法适应电脑中的文字处理机软体。
无论性能和操作都还无法和真正的文字处理机相比。现在我都用电子稿传送稿件,已经离不开电脑了。但切换成汉字的速度不能再快一点吗?而且,输入法的方法也应该更有弹性。
然而,这台值得纪念的文字处理机,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再见了,文字处理机。
这本《掌心迷路》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小说的结尾和小说的开始一样难。当然,并非没有捷径,那就是回到第一篇故事。
这本掌篇小说集的第一篇故事,是我的真实经验。昏迷住院的,是我的母亲,写着数字的白板也确有其事。有朝一日,我要写成小说,就要写这件事。我坐在加护病房外的长椅上这么想。所以,我想把这本书奉献给亡母,石平贵美。
再见了,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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