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5185|回复: 21
收起左侧

[完结长篇] 【校园科幻】BO不说话(第一卷完结)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8-14 01: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30 20:23 编辑

      首先,先声明一下,此小说并非本人所创作,作者是tomas.psi,本人只是负责后期的校对部分,另外有一位lawa同学是负责插画的,不过由于此人比较懒惰,第一卷的插画现在才只画了3幅,因此我也不好意思在这里挂出来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大家喜欢这部小说的话,今后一定会补上插画的。我是GT,受作者委托再此发布原创小说,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谢谢。小说的剧情可能推进得很慢,不过希望大家能耐心地读下去,内容是非常精彩的哦。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请大家耐心阅读吧~



----------------------------------------------------------------------------------------------------------------------------------------------



目录

第一卷
01L:序章
02L:一 国立北京大学
03L:二 夜女袭来
05L:三 回到安全
06L:四 同处一室
07L:五 战神的名字
08L:六 消失与复现
09L:七 危机四伏
10L:八 军立清茂大学
11L:九 紧急救援
12L:十 天神驾到
16L:十一 夜中交响诗
17L:十二 战斗与休憩
18L:十三  诺夫哥罗德
19L:十四 战车破坏者
20L:尾声
21L:后记








----------------------------------------------------------------------------------------------------------------------------------------------









BO不说话(第一卷)





△本故事内容及世界背景属虚构



   场景一:飞逝的孤星划破天际(前)



                                                         

                                                          序章



我明白了他的弹指只不过是浪潮起伏

也知晓了他的蹙眉乃是风过巨木的嵚崟

由此旋律便在浪尖上长久停驻

而悲哀也会萦绕在万象俱括的森林

只不过愚蠢的世人永远不知这一点

以为其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女王的恸哭

但愿所有女人都会像她那样纵身入火围

这对我来说,更有必要去细细地倾诉

——死51神谕


历史开始了……





    她全身裸露,只是在头颈上,似乎套了一个类似项圈、或者是军牌的挂件。她修长的身体各部,比例也相当协调,手臂、大腿内侧、小腿腹,纤细得似乎要折断,用这个结构当作身体的支架,怎么也说不上结实,根本就是有点弱不禁风;小腹、腹股沟,也同样没有一丝赘肉,皮肤紧贴着肌肉,形成了向内陷入的外层纹理;臀部有些翘起,更像是刻意为之的动作,上面却只有适量的脂肪;胸部则为理想的柠檬形,有些微微上翘,乳晕略微扩散,皮肤也很紧致。这应该是一个还未发育的少女的体型。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插着各种脉管。
    “B·O,状态暂时稳定。输入下一组状态。”从一个操作大型计算机,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那边传出来的指令诵读。
    “吱……吱……”
    稍微有些刺耳的声音。是实验室的磁盘列阵正在高速运转。
    这台计算机正在缓冲大量的计算结果。在这个联成局域网的实验室里,10名左右科学家模样的人,正在对着自己的端口,进行实验数据的取材。
    实验室的正中央,有一个大型圆柱体玻璃容器装置。
    容器中灌满了某种透明液体,由此来产生一个低压、低温的环境。
    少女身上的脉管与装置底部连接,可想而知,巨型计算机需要直接生物取材来获得数据。
   “慢着!!”
    一个实验员突然惊叫并站了起来,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嘭”的一声,圆柱体状容器上的玻璃爆炸开了,液体向外喷涌而出。
    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惊呆了。这个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情况,因此也毫无办法解决。
    一个动作迅速的实验员赶忙跑过去查看少女的状态以及受损的仪器。
    “不行,得马上送还悬浮室开始检查。”他的表情很严肃。
    “叫人过来!”又一个人高喊。“不用了!我自己去。”这个实验员抱起少女就出门去了。
    这时候还没有人太过担心。
    同事为他打开门,他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给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孩想必也是没有什么分量。所以他的脚步很轻快。
    这个实验室处在一个大楼的高层,自己所要去的地方,他口中的悬浮室,离开刚才的实验室有很长一段距离。走廊里的灯管年久失修,一闪一闪的,散发出异样恐怖的气氛。
    “砰!”
    一声惊响。
    是枪声。
    奔跑而出的实验员跪倒在地,双手还紧紧地抱着这个少女。
    “快点把这个小姑娘交出来。”一个醇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实验员回头望去,两个黑色紧身衣包裹下的人。讲话的那个人拿着手枪对着自己,自己的腿现在汩汩地流着血,便是此人所为。另外一个人手持硫弹枪侧举着。
    “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缓缓地靠近他。
    “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再不把小姑娘放下,这次我可不会再瞄着你的腿了。”
    “休……休想……”实验员一边口头上反抗,一边挣扎着向前进的方向再挪动,“砰”,枪声又响了,这次打中的是他的大腿。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黑衣人提高了嗓音,“否则的话……”
    “你……白日做梦,我的同事,绝对不会放弃……”实验员依然是很努力。
    “轰!”从走廊的另一端又传来一声巨响。
     比刚才的那声枪响要惊悚百倍。
    “哼,听到了?”
    中年男子的声音越发阴森恐怖。实验员的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
    实验员心一横,把抱着的少女放下,然后架在自己的身前,“有种你就打过来吧。”这已经是横竖横的玩命心态了。“打啊!”
    如果自己殉职的话还好说,如果少女被这帮人抢走,自己又生存了下来,那估计将来的日子会更加难受。
    “你别以为我不敢。”
    “砰”,第一发子弹就从他的耳朵旁擦过,带去了鬓角上的一点头发。实验员这时已经到达了惊恐的极限,这一发子弹又使这样的状态更加激化。
    “哈?哈哈!”
    这个时候的这个实验员,已经被逼上了绝境,理智也处在崩溃边缘,他拖着少女向窗口走去。大楼高层的窗都造成上下推拉式的,以防开口过大。
    “海狗!”中年男子一惊,看来这声是在呼喊他身边的那个人。
    另外一个黑衣男子把榴弹枪扔在了地上,然后立刻冲刺到那个实验员身边。
    实验员已经推开了窗,窗口很小,大概留出的宽度也就只有四五十厘米左右。
    “呵呵……不能把她给你们……不能给你们……”
    神志不清的实验员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将这个少女向窗口中塞进去。
    代号海狗的那个人一看形势不妙,一只手立刻抓住了少女的一条小腿,另一只手则在尽力地制伏实验员。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实验员这个时候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用一只手紧紧把少女向下送,一边又一只手奋力抵抗抵抗那只“海狗”。
    中年男子将手枪塞回了口袋,也紧一步冲上去帮忙。
    “啊!”来自海狗的惨叫声。
    失去理智的实验员一只手抵抗着,一边却用牙齿咬住了海狗抓住少女小腿的一只手的无名指,并且向手的外侧狠狠地掰过去。
    下颚的力量是巨大的。海狗霎时间,手就脱了力。
    中年男子赶来了,但有点太迟了。
    海狗另一只手挣脱,一拳敲在了实验员的后脑勺,令他昏厥过去。
    军部五二一医院旧外科大楼第二十二层,一个少女跌落下来。
    2008年9月4日星期四,晚10点。


---------------------------------------------------------------------------------------------------------------------------------------







感谢lawa同学终于走出怠工状态,并且把之前的画风全部推翻,采用了新的画风赶制了第一幅插画,还是彩绘的,个人感觉还是非常喜欢的,欢迎各位同学拍砖。







 楼主| 发表于 2010-8-14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14 01:31 编辑

                                                一 国立北京大学


暗如地牢,潮湿如露

欢乐稀少,危难无数

雨水不淋,太阳不照

矿洞幽深,暗如地牢

——《暗如地牢》




    国立北京大学。
    这个国家的最高学府。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态度。这不是个最好的时代,即使是国立北大的毕业生,也要面临着就职战争、升学战争等等的压力。所以在这个校园里,可以让人感受到很浓厚的“社会气氛”。
    从学生的衣装上,我们就能看出些端倪。九月天气还正热,女生喜欢穿得前卫一点,这不是露出度的问题。而是那种恰到好处的Sexy早已具备了一个成熟女人的技术水平。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女孩子虽然不会实行又薄又少的穿着,但是制服化的衣装也体现了她们对社会的阅读能力。男生们可能还孩子气一点,但是即便是孩子气,直到目前还没有办法认清社会状况的男生也所剩无几——西装革履的男生自然不在少数,而从他们成熟的发式上,更能窥出与这个社会融合程度之深。
    就在这样的来来往往中,有种身临人才交流市场的感觉。
    与这种正在堕落的人文环境一起垂沉的还有天空。这个学校的标志建筑——北大楼向来以“钟楼绿草对蓝天”的格局而闻名。但现在这片蓝天却不再拥有它以往那瑰丽的颜色。比这个更让人痛心的是钟楼风格的北大楼,它背后的天空也已经被逐步侵占。
    可以站在上面俯瞰这个城市的三座大厦,与只能看到这三座大厦的绿草地,互相对望着。纯洁无瑕的天空照耀着的北大楼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上一辈学人自由栖息于其下的北大楼的天空,也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总有一些青年怀揣着一颗“不肯媚俗的心”——说实话这也是一种说笑。我们的主人公毕浏阳现在是政治学系二年级,可能他现在准备把全部心血花在贯彻自己的音乐理想上。
    他是音乐的探索者和思考者,但是在此之前他又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有着一股近乎完美的矛盾的力量——过于思辨,以至于常常得不出什么结论。这绝不是他性格中庸,——当然脾性在大部分情况下会因为激动和冷静的双重压力下变得十分温和,而在处理实际问题的时候,他能够冷静,并且理性地思考;又非常热情,干劲十足。
    当然其副作用是,有时候犹豫不决,而有时候又过于冲动。还有,对于当下来说,是符合其作为一个政治学系学子的标签的,他常常叛逆社会,又不主张激进地认识问题。
    除此之外,这还是一个非常不切实际,而对自己的理想、生存状态都抱有虚妄的固执的传统中国青年。说起他的少年故事,可能我们能在任何一部五四小说,或者民国史人物传记里读到。
    即便是学校里的乐队,似乎走那种社会化的路线的也比较占多数。流行的音乐手段,追求出镜率的舞台效果。浏阳同学目前就处在这样一支乐队中,担任贝司。他所熟悉的舞台,充斥着太多“和大家一起混个脸熟”的想法。他所在的乐队也不例外。虽然和学校经常举行的,打着微妙色彩的灯光的舞会、交流会比起来,毕浏阳所在的乐队的花哨水平要逊色得多,但乐队里的伙伴们身边的女孩一个接着一个地换,倒也是不争的事实。
    “浏阳,你也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吧?”
    “目前还没那种打算吧……”
    浏阳每次回答都是这样,模棱两可,又不忤逆对方潜在的信条。
    恋爱的事情浏阳倒也不是没有过。他总结的经验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好先别搞恋爱什么的。
    没错,他算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由于穷了一点,他的心路经历可能较常人更坎坷一些,特别是处于这样的高等学府,从城市来的孩子基本都挺富裕的,所以现在,他对男女之间互相喜欢的感情,总是隔了一层。
    除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经验,这个国家还有一句俗语叫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对于浏阳来说,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要想在这个国家进行某种改变,就必然先从自身的改革做起。比如像浏阳所做到的——考进一所名牌大学。
    但即便这样悖论还是永远地存在——比如前文所言及,即便是国立北大的学生,在毕业的那一年还是不能保证他的出路——究竟能不能当得了一个家?这个问题在严酷地考验着浏阳,和大家。
    “你这么老在宿舍躺着也不是一回事啊。”
    “不……我只是暂时没想法,也没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啊。”
    “你是老古董吗?中意不中意?再过一年你就知道解决生理上的需求,才是最实际的问题了。”吐着烟圈的学长,这个乐队的吉他手,似乎也不是难得这么唠叨一次了。
    今天,浏阳也像往常一样,背起那把捷克产Spector“LEGEND”贝司,乘坐地铁——大概有四五站的样子,去往市中心的某家夜间小酒店。
    家里很穷,还是得吃家里的。浏阳自己家中的情况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父母都是城市的基层工人,因此即使不能当家,去打一份零工,然后在某种程度上养活自己,给家里减少一点压力,这种程度还是能够做到的。
    政治学系的二年级。二年级并没有到了他需要去考虑将来的生计的时候,可是就在这么一个时期,往往容易接受到理想与现实矛盾问题的考验。
    他早上的课程全没有选,代之以去一家快餐店烧饭。浏阳做饭手艺不错,而快餐店雇用他是让他用原材料做出午饭的半成品,以便在午饭时间能够减少客人的等候。至于浏阳是怎么找到这种工作,我们就先别去管他,只是一般能够闲到雇用这样一个工种的店,大家大概都能想象他们的生意有多么热闹吧。
    这远非他打的唯一一份工。休息日如果没事,他都会放下课本去参与一些有偿劳动,只是这样一个社会中,穷人的比例还是占绝大多数的,所以闲暇时的零散工,通常也是人满为患。浏阳的基本原则是,有活的话就去做一下。
    他晚上还有一份时间比较固定的零工,那就是到市中心某音乐pub去担任贝司的演奏。这条信息也许能够说明一个问题——他的乐器水平或许还是不错的。
    起码我们讲到那种老派的酒馆,就会想到爵士、乡村或者芬克。一想到爵士或芬克,我们又不得不提及它们的低音声部是如何复杂、对乐手的即兴演奏能力要求是多么的高。
    浏阳当然能够胜任这份工作。贝司是浏阳在高中时期爱上的,这个可以追溯到一个送他现在使用的这把琴的老师——孙念九。关于他,我们暂时先不讨论。
    这个工作的时间是每周四五六的晚上8点开始,和学习时间不怎么冲突,您只要到各个大学打听一下那些男生的时间利用率,就能知道,我也并不是在说一个所谓社会青年的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10-8-14 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14 01:36 编辑

                                                      二 夜女袭来


    “哎?”浏阳拿着移动电话,“——十点左右,五二一医院发生大火灾?22层以上全部毁于一旦?——对对,我在回来的路上,没注意到呢,你在网上看到的?——什么嘛,我这里离那里远得很,怎么可能看到,天上倒是有烟的。”
    今天的浏阳,也和往常一样,夜里22点40分左右从某个音乐俱乐部出来,向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去,乘坐倒数那几班的地铁,回学校附近他的住宿处。从地铁下来后,也和往常一样,走在近郊的林荫大道上,背着琴,一点一点地向学校方向走去,现在是夜晚十一点。
    在学校的乐队似乎离达到他的音乐理想,还有很远的距离。虽然原来希冀能够在酒吧音乐的氛围下,锻炼自己的团队配合水平以及即兴能力,但毕竟是要照顾到来店客人的意见和想法,而且说到底,他的即兴锻炼也就是在几个固定的爵士音型间来回切换,听着钢琴或萨克斯的声音,让他们自由地发挥,然后调整。
    所以这一类的音乐实践,到后来也陷入了一成不变的反复境地。机械式的演奏让他有些变成一座放声机的感觉。深夜的工作,也影响了第二天早上烧饭的工作,从而对一整天的体力造成负面影响。
    “果然还是得找时间慢慢练啊,这个东西……哎,要不要把这里停掉呢。”他用自己耳朵能够听见的声音叨叨地说着。
    的确,在这个不太重视西方现代艺术的国家,雇主不可能给乐手支付很多钱。浏阳一个礼拜能够拿到的钱,似乎也就刚刚足以解决一周伙食,尽管他是那样的节约。打工挣的其他钱也要想尽办法省下来去支付学费——由于一些手续问题没有落实的助学贷款、助学金、助学岗位之类的后遗症。
    风声吹着两旁的杉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停……”
    一旁似乎又传来了某种细语。
    “哎?”在半夜里听到如此的微吟之声是非常令人害怕的,尤其是在这个“旧鬼烦冤新鬼哭”的北京的近郊。
    浏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风吹过,树叶晃了晃,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又左顾右盼,望了望四周。
    啊……果然,刚才的低吟,似乎只是我的脑内现象吧……
    浏阳心怀不安,默默地想着,仍然在朝旁侧观望着。等到他终于把脸转了回来的时候,差点吓得晕过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大概就站在半米开外的地方。
    因此这也更使她的脸,显得非常可怕。
   “这个……是女的吧……”这只是脑内同时处理着的无数条信息中的一条,属于机遇常识情况的基本判断。
    反正,那真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那个东西”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没有对与错的判断,也没有任何表情。
    她穿着一件很草率的灰白色衣服,像是一件医生的长袍,在路灯下显得很诡异。这件衣服长及膝盖,看上去下体似乎没有另外穿着裤子、裙子的样子。
    总之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夜行女子所应该有的装束。
    可是这只不过是废话——看看她手里的那把西瓜刀,便知道这个少女远远不是什么“普通的夜行女子”。
    被这个家伙直勾勾地盯着了,浏阳根本不敢直视对方,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唯独这把西瓜刀可以目测,虽然可能没时间了,但是浏阳还是观察了几秒。
    非常显然这是一把不是很亮晃晃的西瓜刀。看上去不知道被抛弃了多久,更像是临时三刻,马路旁边西瓜摊收摊以后,在旁边的花坛里捡来的。刀上锈迹斑斑,在迷人的夜色中很有更平添一份黑暗的感觉。
    “我现在做的应该是撒开双腿一路逃跑吧。”浏阳做了心理暗示,但是身体没有办法更自由地活动开来。
    伴随着一阵冷风,似乎一道光从眼前划过。
    少女变换了身姿,呈屈体状,身子侧了过来,左手朝着自己,而刀就紧握在了右手。
    接着,这把刀就直直地开始往自己的方向滑来。
    “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这是脑内的潜台词,可是却没有一点间隙能把这个判断做出来。
    陷入了百分之百的慌乱之中,此时的浏阳无处可躲。夜色下,一把浑身锈迹的中古西瓜刀反而比一把明晃晃的猎刀更令人觉得可怖。
    “只有用双手挡住了吗……”
    浏阳这时只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可是,这样就一辈子都弹不了琴了呀!”
    “到底对我来说,是什么比较重要呢?”
    手还是伸了出去。
    他瞳孔已经缩紧,最后把眼睛闭了起来,暗暗之中,他似乎觉得抓到了些什么。
    所有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死了吗?”
    “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可是为什么没有一道红光之类的东西……”
    说是一道红光,不如说是闪着白光的一道门之类的东西。
    浏阳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又仿佛包罗万物。
    那个世界的正中央是一个女孩儿。短衫短裙,看起来二十岁不到,梳着一字的齐刘海,深黑的眼睛似乎正在传递信息,可实在她又一句话都不说。
    摒弃了无聊的思绪,浏阳慢慢从脑内充血的状态恢复过来。眼睑,似乎慢慢能够活动了……他鼓足了勇气,并且抵抗着面部的完全僵硬,这才让视觉恢复过来。
    他慢慢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景象,也从一片混沌到清晰的程度缓缓呈现。
    “咦?!”
    诡异的瞬间正好被浏阳疲惫的双眼捕捉到。女孩似乎突然间两眼冒白,从自己身前滑倒下去,跪在了地上。
    女孩的刀,还握在她的手里,但刀柄突出来的一段却被自己的左手抓着。自己的右手,也紧紧地搭在女孩的左手上。
    “哎?”这种情况下的触觉、前所未有的实在感。
    女孩慢慢倒下,紧攥着的刀,也渐渐从手中脱落。
    无意识地,这把“感染力很强”的刀就滑到了自己手里。
    呼吸停止着。
    “…………啥?”
发表于 2010-8-14 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赞原创,作者加油让我们看到更好的章节哦!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Zoulcusy -1 莫水。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0-8-16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16 19:24 编辑

                                                  三 回到安全


在丧失的生涯留有的馀温中

在被北风席卷而去的体温中

与那浓浊的火焰

和带有泡沫的水流

化成我手掌中最炙热之光

与最光滑之冰

——死42诵缴乙




    眼前的景象自己无法相信。
    虽然自以为经过了20年的大风大浪,觉得没有什么是没见到过的。但就是今晚,自己以前的经验被颠覆了。
    “我,毕浏阳,手持一把西瓜刀,站在一个女孩跟前,女孩倒在地上。”
    他仔细地用描述性语句分析了目前的状况。
    滚!根本不可能!
    “换作是谁,看到这种景象都会怀疑的吧……”
    或者说,任何人看到这片场景,都根本不会怀疑,而是确信,这个站着的男子用一把非常令人作呕的西瓜刀对这个少女进行攻击,并且将她吓成昏厥。
    这样的行为不仅会被视为杀人犯,更会使别人认为杀人者有深度变态倾向,因为以前没有过类似案例,宣传舆论或许会这样解释:凶手是一名变态,手持一把生锈的西瓜刀在夜间出没,对路过的少女进行恐吓,然后实施……
    实施什么……浏阳脸红了一下,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了。话说回来尽管原本就很不可思议。
    怎么了……是恶作剧?
    还是新的诈骗术吗?
    看来都不是,浏阳下意识地推搡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少女。没有任何动静,想想真要演出一个这样的戏也用不着真的穿的那么夸张。
    “拿着这把刀绝对会被想成变态的吧……”
    浏阳又看了看手里的凶器。
    一股热流从股间流过。他感觉到了。
    仔细一看这个少女似乎不仅没有穿裤子或者裙子,她的下体甚至毫无遮蔽。
    “太糟糕了!”浏阳脸又红了一下,连忙把视线挪开。
    呼吸急促而紊乱,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仿佛看见了在几个星期后的报纸上,记者还这样补充道: “凶手还妄图对被害者施加性侵犯,在其反抗的过程中将其残忍杀害。”
    “不行不行不行……”浏阳撇着脑袋,“完全变成变态了呀……”他的思考已经跟不上目前状况的发展了。
    “还是先冷静一下,去找一找有没有时间机器吧……”
    分析一下目前的状况吧,探测了一下少女的呼吸,似乎还是有微弱的生命迹象的。而刚才女孩既不是充满着杀意向自己冲来,仔细想想的话,半夜拿着这把生锈的西瓜刀,袭击路人,这整件事情已经很可笑了吧,而且还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这个女孩会不会是在某个地方受到过了某种袭击,然后没有办法了才逃到这里,然后是由于惊恐过度才攻击自己的?
    浏阳忽然间这样想。
    受到某种袭击……浏阳想到这里脸又红了。
    其实这个推理切中要害,刚才发生的事情与此类似,普通人能在这个情况下这样想的确属于蛮有理性的。
    一边想着浏阳一边用手测着少女的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的呼吸相当烫,气吹到手上的感觉已经算很热了,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呼出的温度。
    “也许发烧了?”
    浏阳只能作这样的判断,但也始终存在着猜疑。“我是不是应该送她去医院呢?”对于这样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来说,不把她送到医院,等于是一种见死不救,这点浏阳于心不忍。
    也许该送到警察署才对。这个少女穿着怪异,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某起事件的受害者。而且似乎精神状态紊乱,身上又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或许送到警察局的话,能够帮助她回家呢?
    看来得先去医院再去警察署。
    在这之前还得先回个宿舍。得把琴放好再走。
    从事发地点到浏阳借住的房子只有一点点路了,而这里到最近的校医院也要走30分钟,夜班巴士的线路还是不是很熟悉,万一校医院又没人值班的话,只能拦的士去五二一医院。
    “话说回来五二一医院不是烧掉了嘛……”浏阳暗自笑笑。他就这样一个肩膀架起这个少女,另外一个肩膀扛着笨重的贝司,蹒跚地向自己的借住房走去。
    想到这里的时候,浏阳突然又有一个感觉,医院的火灾可能与自己架着的这个少女有某种关系。
    与少女呼出来的气显得灼热相比,她的肌肤却是一片冰凉。浏阳是让她斜靠在自己身上拖着她走的时候感觉到的。少女体重很轻,所以背起来并不十分费劲。最重要的是,架着这样一个可爱的少女,人会格外地精神振奋。浏阳走几步就偷窥一下少女的脸庞。女孩轻盈的身姿、毫无赘肉的紧致触感和窈窕的身体轮廓,现在完全把浏阳吸引住了。
    “镇定、镇定。”浏阳开始做出心理暗示,进行命令式的自我调整。没错,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镇定,毕竟出了这样的大事,将来会发生什么看来都不奇怪,一定要趁早收回自己的理智。
    这里离浏阳的宿舍很近了,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需要走过一段马路的,幸好马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否则这个篓子就捅大了。
    “这个点出门的人也不会管马路上的事情的吧。再说我身边这家伙,也只是酒喝多了而已呢。”浏阳又一个人自言自语胡乱地说了起来。
    走了几步,浏阳发现少女的眼睛睁开了。她似乎没有对目前的情状产生任何怀疑,也并没有看着自己,而只是无力地将视线随着双眼自然下垂。关于这点,浏阳感到非常奇怪,难道这个女孩对事情的发生了然于胸?哎,不需要多想,反正少女的眼睛睁着的话,蒙混过路人的眼神就更加容易了。
    少女的腿脚似乎也开始运作,可以帮带浏阳减缓一下四肢的压力。
    顺着左顾右盼的视线,浏阳进而仔细看了一下少女的脸庞。上圆下尖的鹅蛋型脸庞,在颔颚处微微翘起,五官清秀端正,皮肤细腻光滑。浏阳不自觉地开始将她与班级里的女孩子作起了比较。他认为这个少女无论放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可以说是个美女。
    但她的美丽又有所不同。面部曲线散发出的不是柔和的感觉,而给人一种凌厉的威压,如果要形容的话,浏阳想到了“北风”这个词。

    ——北风一般的少女啊。

    两眸也出人意料地大,眼线颜色自然地深,轮廓分明,又似乎不表达什么感情或者是思考,鼻子以下的部分又都很精致,皮肤白皙。
    冷艳,用冷艳形容她还是太不恰当,难道是冷峻?也少了一种锐利的感觉。
    遗世独立的美。
    浏阳不敢再看她,他认为如果习惯了这样的容貌,一定也会将这样的美丽与普通女孩的容颜等同起来,这样做简直是犯罪。
    可就是这样令人怜爱的面容,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呢?
    想到这里,浏阳转过头去不愿继续想象下去了。
    无意间他又嗅到了这个女孩子头发的味道。
    她的头发现在就贴着自己的脸庞,那种方才生长的青草一样的清味,正扑满自己的鼻子。享受的同时,浏阳又往自己的右手边瞥了瞥。她的头发齐腰长,刘海剃成了一字型的,有点错落,也有点斜。
    ……是谁帮她弄的头发呢……为什么出来杀人需要弄那么少女模样的发式?
    ——当然,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无聊的问题的时候。
    “再坚持一下就到了。”似乎是多说掉的一句话,出自于浏阳关心,或者说是这种情况下惯例要用的打招呼的语句。
    同时,浏阳也感到身边的少女的肩膀哆嗦了一下。
    这是给我的一种回应吗?浏阳的心里又产生了疑问。
    浏阳就这样左肩扛着个不轻的琴包,右肩架起这个少女,步履蹒跚地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楼主| 发表于 2010-8-16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16 19:28 编辑

                                                      四 同处一室


    远处那幢房子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尽管是以很慢的速度在看似无尽的公路上走着,麻木了的双腿却顺从了毕浏阳同学的意志,两人正一点一点地向着那幢民居靠近。
    浏阳所居住的房子是八十年代建造的工人用住房,似乎曾经做过某个学校或者别的什么机关的学生或是职工的宿舍,房型是当年流行的筒子楼。如果要挑出些许不一样的话,可能它比起一般的筒子楼,每层楼的南面都有一间小屋子,是专门用作放置常用的清扫工具的存放间——这幢租房实行的是房客自己清理楼道的制度,并且房东严格制定了不保持清洁的惩罚措施。这一点不同对于浏阳非常重要,之所以需要点出这一差别,是因为一楼的存放室就被移作了浏阳现在的居所。
    对于这个许多这里的租房者都颇有些微词,因为这样的话一楼的洗放工具由此造成了很多麻烦——房客必须到二楼去取清洁用品。这样不仅一楼的居住人员感到不便,二楼的房客也因为走动的人变多而感到困扰。
    还有一个差别,原来的开放式的居民入口处,现在在门口的空地加盖成了一个大厅。对于专门作为租用房的房子来说,需要常备管理员。一般房东和他的家人都亲自做这项工作,浏阳知道,上晚班的那个家伙就是二房东——好像叫吴健凯吧,一般都叫他小吴。
    终于来到了楼下,浏阳缓缓地进入管理大厅。管理大厅只留了一盏小灯,正门也已经关闭了,只开了一个小侧门可以通人,勉强可以使两个人侧肩进入。望了一眼正对着大门悬挂着的钟,午夜十二点四十多分了。浏阳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到午夜一点,要是到了一点的话,二房东的值班时间也结束了,那就很可能造成完全进不去门里的情况,除非房东们心情足够舒畅,可以在接到你的求救电话之后起床给你开门。

    “这样就好……希望不要遇到啊。”浏阳心里这样想着。现在这个点,估计小吴已经到楼道里去检查卫生了,应该不会碰到他。审查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有够诡异的。且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光是带着一个女孩子在夜路走,就足够让人怀疑。这幢楼管理非常严格,对浏阳,也已经开了很多绿灯了(比如为了他的夜间打工而制定的择日夜勤制),如果被知道私自带着一个女孩子入寓,恐怕会引起两位房东和其他房客的暴怒。

浏阳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平时一直在抱怨一楼有老鼠、而且蟑螂及其他不明生物极多的,照现在这个情况看,能够住在一楼简直是上帝所给的恩赐。
    楼梯的入口正对着就是储物室,也就是浏阳的房门。
    浏阳仍然把女孩架在身上,而将贝司从左肩卸下,放在房门口,然后开始掏钥匙。
    偷偷地再度望了这个少女一眼。她再度闭起了眼睛,毫无防备地再一次将头倒在了浏阳的肩膀上,这给浏阳的感觉是,少女似乎也像是察知了自己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一样。安定了的少女显得更令人怜爱。仔细地看了她的面容,虽然在归途中已经鉴定了多次,但是每次观看都令浏阳被她的美貌所动容。
    忽然浏阳的心中也浮起了一丝这样的疑问:把她扔在宿舍里,一切难道就会好起来吗?
    “谁啊?”
    ——浏阳还在思考着呢,突然察觉到背后一阵光感,紧接着又一阵恶寒,浏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正对着他的是楼梯台阶处一张三十岁的脸。这张脸在手电筒的余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恐怖。
    “啊……是吴哥啊……啊……这个……这个是……”
    现在这张胡子拉碴,略微显胖的恐怖脸庞,满满地写着一卡车怀疑。
    也难怪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小吴现在如此怀疑着自己。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可谓狼狈之极——拖着一个貌似没穿裤裙、身上草率地披着一件长衣的女孩子,手电筒仔细一照的话还能看见自己的裤子湿掉的痕迹(估计小吴他也看见了……),像极了偷带夜莺回家的小混混。这下正可谓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会被当作不守夜规被赶走吧……”
    浏阳现在怕的正是这个。
    “去你大爷的,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搞音乐的没一个好东西。头发该剪剪了。败坏风气!”
    只是这样的言语而已?简直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小吴痞痞地说着这样的话,从楼梯下来,转过了身去,朝管理室的方向走去,手电筒的灯光也消失在这里。
    浏阳有点愣神了。
    “哎……不是啊……”
    支支吾吾,含混不清,浏阳正在努力尝试着从嘴里吐出什么话来说明一下目前的状况。
    “走走走,不听你解释。”
    浏阳在楼道里楞了一会儿,便继续找钥匙开了门。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是有点长了。
    “切,什么嘛,还不够呢。”
    其实小吴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背身进入房间,一边把那个神智不清的少女从身上卸下来,浏阳这么想着。
    关于浏阳怎么住进这个破贮藏室的,首先要问学校的物管部门,现在教育搞成产业制,教学水平一般的情况下,住宿费收费标准就已经向发达国家靠拢了。当然能考进国北基本都交得起住宿费,浏阳也住过两个多月,但心里一直舍不得白花那么多钱。在某次事件之后,就跟着群情激奋的同学们一起退了房。
    仔细想想的话,从上海来到北京,举目无亲之间,之所以能够住到一个破贮藏室里,还是托了小吴的福。虽然是这么一间阴暗潮湿、充满蟑螂和其他不明生物的小破屋,但是能够不付房租,免费住下来,全靠小吴顶着大房东的压力,坚持收留了自己。
    自己可以说完全是被捡回来的“北漂族”流浪青年。想到这一点,浏阳心中也未免泛起一些酸楚之感。自己不仅被小吴收留,而且很多方面都受到了他的照顾。比如为了他打工晚归,小吴每周会亲自做几天夜勤,平时诸多事宜上为自己行的方便更是不胜枚举了。
    尽管这样,不知道是为了打趣还是什么,小吴总是不停地寻找机会挖苦浏阳。最常用的是“云涛,你回来啦。”这样的普通的招呼语。这个时候浏阳都会故作亲昵地叫一声“能哥”。即使不玩弄对方的姓氏,小吴也经常冠之以“你们这些搞音乐的”,然后对着浏阳一阵冷嘲热讽。浏阳也习惯对这样的事情报之以一笑。这个大概就是所谓“男人间的友谊”吧。
    如果要谈到浏阳的房间格局,那真是侮辱了格局这个词汇。进门便是一个洗手台,以前是用作楼道里搓拖把用的水路管,现在在其下草率地安放一个不成形状的龙头,以及一个破水斗,组成了简易的洗手台。浏阳的洗漱全在这里了。厨房当然是没有的,也没有马桶和淋浴喷头,大小解和冲浴都在管理员用的小型厕所中,冲浴的话当然是没有热水的。
    剩下的能够算作家具的东西,恐怕只有一张床了。床边有一个简易的架子堆放衣物,其他需要换用的衣物、日常用品都被扔在了浏阳带来的拖箱里。
——只是一个巢而已。
    尽管条件非常艰苦,他还是对自己的居所感到满意,特别是刚进门一眼望去看到的那个握威蓝盒子音箱。一千多元对于他来说是巨款,但是在购买乐器的配件上,浏阳并不犹豫(尽管邻居们对此很头疼)。
    如此的设施虽然大可以忍受,可浏阳这时候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这是像乐队里其他成员那样,初次带女朋友回来的话,那不就糟糕了。
    撇开穷酸的环境、面积和设施不足不说,屋内的情状也只能用惨烈来形容。几件翻来覆去的衣物随意地扔在了床上,乱七八糟的书本直接堆在地上,有些书已经成排倒下了,还占用了更多空间。
    离床最近的一排书本,内容更是只能用“不堪翻阅”来形容,床前一块小地方,揉成一团的卫生纸杂乱得有些恰到好处。
    话虽如此,倒在地上的那个少女,她和浏阳也没任何关系,不用介意。所以这种假设下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尽管的确多余,可是还是让人心里不安。浏阳想。
    话说回来少女昏得真的很死。刚才的长途跋涉,少女为了能够挪动她的双腿,从而减轻自己的压力,想必已经花销了巨大的体力吧——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会不会已经咽气了啊……”
    浏阳又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道,这个想法是在脑子里转了一会儿,然后经过考虑才说出来的。说着有些调侃,但心里又十分害怕,看来“说出这句话”也只是一种高压状况下的自我调节吧。
    浏阳探了探她的口鼻。
    热热的呼气,依然是那样像小儿发烧一样的症状。
    “看来还是吃点退烧片吧……”这时浏阳如释重负,拿了一点退烧片和水,过来给她服了下去。
    啊……好了……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先去处理一下自己的裤子吧。)
    “要不要给她擦擦身子啊……”
    浏阳自言自语道。怎么一开始就动这种怪异的念头啊……真差劲!浏阳自己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稍微把房间收拾了一下,现在已经一点多了,明天早上还得去打工,得赶快睡觉。这么想着,浏阳把现在似乎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女抬到床上。
    “是真的很轻呢……”半邪不邪地这么想着。
    少女躺在了浏阳的床里,女孩不时传来两声咳嗽。身体状况肯定不是很好,刚吃了退烧片,这个时候应该多睡点觉吧?出身汗说不定烧就退了。
    虽然还在咳嗽着,少女的样子倒是渐渐安定下来了。
    ——明天打工完了以后吧。浏阳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冒险去医院和警察署,现在都已经是凌晨了,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反正先让这个少女在小房间里泊一夜的话,应该也不会造成太大问题。
    浏阳这个时候确信女孩在醒来后会恢复理智,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到处找人杀。
    “还是擦擦身子吧。”
    不知为什么,浏阳此时只能作出这样的判断。
    卸下刀鞘,脱去衣服,现在躺在浏阳床上的,是一个赤裸的少女。皮肤光滑、白皙、柔嫩,曲线优美,而且十分苗条。
    自己也认为这种情况形成的速度有些过快,虽然的确是很不错的光景,但即便是自己也难以接受。
    “二十年的处男生涯,就在这里结束吧!”
    浏阳仿佛看到了正在说着“他那一套”的吉他手学长,而不可思议的是,学长的身后现出了神一样的光芒。
    在为女孩擦下身的时候,浏阳的脑中,就像以一句主题句为核心旋转那样运行着,并且也与自己斗争着。
    少女似乎完全晕厥地,被浏阳拂拭着,毫无反抗,当然也不会有顺着浏阳的意愿而做动作的行为。
    虽然是仅仅一瞬间,真的是有一股冲动了。
    少女的私处。
    身体各处的体毛也都没开始生长。
    真的显得很漂亮。
    找了条自己的干净内裤帮她套了上去,浏阳像是咽下一口火一样地难受。
    另外一方面,少女挥刀的一刹那是浏阳心中真正难以忘怀的,英武、神圣的少女的表情,让浏阳相信,她比起仅仅是苟活着的自己,更要强悍百倍。
    但是她又显得那么脆弱、无神经。她不知道自己挥刀的目的,她同样是弱者,并且危在旦夕。浏阳突然对这个少女起了同情心,忘记了刚才自己也是命悬一线。
    接着是睡衣、睡裤。胸罩那样的东西,自己当然是不收藏的。浏阳在意识世界里给自己开了个小玩笑。
    无胸罩、睡衣姿态的美少女。岂不更加动人了?
    “不行啊,这样下去,女孩子要用的东西,明天还是托人帮我买齐吧。”
    有气无力的自言自语。
    虽然已经完全打发了“这是一种全新的骗术”这样的念头,对这个少女也百分之百地放心了,虽然仍然处在欲火中烧的阶段之中,但浏阳还是想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欲念。
    “不行啊。”
    又是有气无力的叨念。
    “睡觉了。”
    说着便去洗漱了。
    浏阳把地上整整,倒下了。幸好有条地毯,虽然已经很肮脏了,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要比直接睡在水泥地上好。浏阳拿那条没洗过的床单盖在身上,又随意地盖了点自己的衣物。
    “这样差不多也就可以了吧……”
    浏阳睡前又起身望了这个少女一眼,把灯熄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8-18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18 20:00 编辑

     第一卷的故事終於要進入高潮部份了,接下來的每個篇章字數可能會比較多,可是還是按照慣例每次更新會上2個章節哦,希望大家支持與拍磚,謝謝。



------------------------------------------------------------------------------------------------------------------------                                       


                                                        五 战神的名字




昆明池水汉时功 武帝旌旗在眼中


织女机丝虚月夜 石鲸鳞甲动秋风


波漂菰米沈云黑 露冷莲房坠粉红


关塞极天唯鸟道 江湖满地一渔翁


——杜甫《秋兴》其七



    第二天的清晨。
    一股寒意降临到了毕浏阳的身上。
    闹钟怎么还没叫唤?会不会是响过然后被我给忘了?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那样岂不糟糕了……浏阳努力想睁开惺忪的睡眼。待他双眼睁开,模糊的视线渐渐地恢复清晰。
    依旧是每日一成不变的室内场景,只不过今天的视角比较特殊。
    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堆在自己的身边,从气窗透过来的风翻动着“不堪入目”的杂志。
    “怎么搞的……没收好啊?”借着这股怠惰劲儿,浏阳随着微风的摇摆观赏了几眼床边的杂志。
    似乎是过了一小会儿才注意到杂志边上的、被风吹在了地上的手机。
    于是用力伸出手,捡起来看了看。
    “啊……”
    喊叫得毫无生气。
    “什么嘛……才六点半啊……”
    浏阳每天从八点开始要连着做三个小时菜,不仅对一整天的体力打击非常之大,而且过多的油烟对呼吸系统、眼睛等造成的影响也很不好。更重要的是,这种活动是完全背离浏阳心中的信条的,它完完全全是机械式的反复,为了大众的口味而制作的食品,一旦追求创新,都会遭到店主婉转的批评与否决。当然了,其实也就是这样的婉转才让人难以固执下去。
    诗人、学者、艺术家。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满含着热情,极富创造力的。“高洁”二字是他们的通行证。浏阳同学也饱含着这一股古希腊式的热情,但是他的追求和道德理想可能还是和目前的现实不相吻合。
    “我是艺术家,这个社会什么时候让艺术家生计窘迫,这个社会也就完蛋了。艺术家是不需劳动的,什么时候我也身体力行的话,这个社会,完蛋了。”
    曾经在亲戚装修完毕的新购商品房搬迁聚会上如此争辩,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浏阳回想起当时,自己还正处于面临高考还死都不肯读书、顽固地反抗着家庭的时代。
    仔细回想一下的话,那次过后,自己也真的就“亲力亲为”地开始认真复习了,否则以他这么样一种个性也没办法进入国北。
    然而这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时代,我们似乎正迎来古希腊末世论的黑铁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是,价值不断被颠覆、熵值加速增高,由此导致道德败坏、人文缺失、艺术贬值。
    而曾经对亲戚的“努力上进论”怒颜相向的少年,现在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一个人惨淡地干着最卑微的活。
    “艺术没人赏识,决不是境遇的问题,而是他水平不够。”与同学们相谈的时候,浏阳也时常严肃地表述这样的观念。他还经常以自己这一行的英雄——贝司大师维克托·伍藤举例子。这一点也是浏阳的信条。因此他既反对主流的价值观念,又不认同古典精神里对于社会空间的消极理论。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着的少年。他像许多人一样,观点随时在变,不同的只是自认为自己的信仰并不曾改变,而是在朝着这个既定的价值不断完善。
    用自己一瞬间的思维去高速地回转,并且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如上所述的人生观点,浏阳打了个打哈欠,翻了个身,决定再躺一会儿,等到手机的闹铃响起,然后尽量打起精神去烧菜。
    “毕竟还有一些学校的校训,是让学生去嚼菜根的嘛。”浏阳闭起眼睛自言自语,比起那些吃菜根的学生们,自己所要做的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得先把菜根剥了而已。
    ——然后;
    ——少女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少女挥动那把生锈的西瓜刀,直直地向毕浏阳的头上砍去;
    ——头被砸破了,很多东西飞了出来,很恶心。接着是胸腔、腹腔,血流了一地;
    ——像是昨晚那场糟糕的戏剧的重新演绎;
    ——意外地,这些东西的形象都很具体,但极容易就被忘却了;
    “嘿……兄弟……早晨做到这种自觉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浏阳在迷糊之中调侃着自己的大脑。虽然口气轻松,但这丝毫不能降低身临其境的恐怖。
    ——这一切都是梦,是哪部小说或者电影里看来的吧……
    “哎?”
    一阵热风从被窝里传来,直达自己的胳肢窝。
    “?”
    浏阳再一次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情况果然不对头,正对着自己的,是一个少女的面庞。
    由于刚刚从睡眠中醒来,期间还做过这麽一个离奇的自觉梦,所以浏阳暂时还无法厘清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知道现在的话……不可能是在梦里。浏阳这样想着。
    那么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那一切”都是真的?
    并不是哪部小说里面的情节?
    ——不可能啊不可能……我平时只看色情小说的,不可能只发展到那一步的。浏阳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怪的自信,自我确定着。
    如果再认真地体会一下目前的状况的话,就很明了了:自己正躺在一个被窝里。
    ——呀,糟糕了,我记得我是睡在地上的啊……怎么到被子里面来了?
    一看,的确是在地上,可是也是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
    现在浏阳的思考是这样的:如果自己没有睡在被子里,那么这一切将不符合色情小说的进行模式,所以昨晚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真的。而如果自己睡在了被子里面,那么色情小说情节的展开率相应的就非常之高,那么这一切应该都是梦的泡影。
    这就是所谓“安全模式思维”,也就是说以自己目前情况而言,完全不用负担任何后继责任、不会出现任何严重后果为主导的思考模式。
    换言之,如果自己既睡在被窝里,而昨晚发生的一切又都是确确实实的,那么这整件事情不就糟糕了吗?
    而目前也的确就是这么样一个情况。
    十厘米。不,五厘米。脸、唇、鼻,相互之间是如此接近,对方的呼吸就扑打在自己的脸上,和昨天晚上自己的手所感觉到的一样,热热的。
    “烧……没退?”
    暂时只能反应到这里了。浏阳看着女孩子的脸,那是一张如此可爱的脸,无瑕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如果凑近了看,便更能体会什么是大自然的恩泽。就平时在学校里的所见而言,自己常常责怪的那位把女生容颜处理得如此草率的造主,想不到偶尔也会精雕细琢一番,制作出如此精妙的艺术品。
    黑亮的头发随着侧睡的姿势披下,一字刘海滑落并且稍稍露出一点娇嫩的额头,嘴巴咬住了披落的长鬓,是睡觉时候坏坏的小习惯吗?虽然给人一种似乎睡得很紧张、而四处翻滚的感觉,但垂直的发丝却一如昨夜,没有横翘、蜷曲,想必此乃天生丽质,而绝非什么种类的“离子”所为。纤细白嫩的皮肤,是由于发烧还是什么呢,在双颊处泛起了一层红晕,染在小巧可爱睡脸上,更是惹人怜爱。
    ——波漂菰米沈雲黑,露冷蓮房墜粉紅。
    与现在的状况完全不相干的两句诗,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跃入了浏阳的脑海。
    是色泽的关系吗?
    还是咏叹秋天的最完美的一句话?
    此时浏阳哆嗦了一下。“真的很‘冷’啊……”不知道是被自己冷到了,还是被少女的吐息唤醒了沉睡的温度感,秋老虎咆哮的天气,有这么冷的清晨虽然理论上不奇怪,但也绝对不能说多见。浏阳一个哆嗦,缩进了被窝。
    是不是因为太冷了所以身体自动缩入被子的呢……浏阳又陷入了思考。
    “不对!”
    先于意识反应的是身体,他明确地感受到了,这股寒意并不是来自于哪一个没有盖好被子的角落,这股寒意散布全身。
    “冷……”
    天启一般的,从少女的口中竟然吐出了一句话。
    虽然只是一句单音节的话,但是意义依然重大。
    ——原来你也是会说汉语的啊……
    ——拜托,不是你冷,是我冷啊!浏阳想道。
    用手伸进被子去一摸,果然,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包围着的。
    是这个女孩子……
    少女的每一寸肌肤都紧紧地贴在了浏阳身上。双手也是,虽然没有环抱,但是尽着最大努力向浏阳身上趴着。少女的肌肤如丝绸一般滑嫩,纤细得让人毫不觉得表面上有什么接触以及摩擦。但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实在是夺人心魄。
    浏阳想想这种状态下裸睡着的自己,真的很可耻。
    连同这种若有若无的自责的则是满脑子抓狂般的兴奋。
    当然,比大脑更加激昂的就是下面的小浏阳了。
    “冷……冷……”少女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并且不安地动了起来。
    这是她在这个时间段最真实的感受。
    浏阳的小屋子两边墙壁为西北向的,所以可以说是夏暖冬凉。因为原来需要放置扫帚拖把,所以只是在两面墙的顶部各开了一个小洞作为通风用的气窗,而且无法关闭。整个房间阴暗潮湿,而拜这两面气窗所赐,到了秋冬季节西北向的风来之后,里面可以说是狂风呼啸,刺骨得冷。浏阳住过一年了,冷醒的次数也绝然不少。
    “冷……”少女又呢喃着,把身子贴得更紧了。
    ——真的很冷吗?
    浏阳现在动弹不得。虽然是背靠着对方,但是还是能够感受到所谓“肌肤之亲”的那种感觉。
    头脑里一片空白。
    慢着——终于有所意识的浏阳,回到刚才思考的那步,自己的身上如贴了冰一样的寒冷,那么说起来原因也就是来自于这个女孩子啰?
    果然,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番,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简直就像一块冰,从她的身上传来的是阵阵寒意,而自己身体的热量正被她一点点地夺走。
    “啊啊啊……!”像是突然恢复了意识一般,浏阳大喊着从地上的被窝中跳了起来。
    不是因为羞赧,而是因为看了太多《子不语》、《右台仙馆笔记》之类的鬼怪类笔记,完完全全地被这个黏着在身上的活生生的梅女吓出了魂魄。
    不,这个时候,如果说她是鬼女,也一点点都不奇怪。
    稍稍回过神来,浏阳又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之所以少女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完全是由于她现在还处在一种危险的状态之下。整理一下目前的信息,女孩的症状并不是昨天晚上自己想当然的发烧,而是全身发冷,并且呼出像发烧那样的热气。具体是什么样的疾病引发的,那就无从得知了。一般全身发冷让人联想到小说中所说到的“玄冥神掌”,但现实中是不存在这样的事情的吧。
    ——不,不,现在必须摒弃这样的想法。浏阳对自己说道。毕竟昨天晚上的一幕也亲身经历了,自己也有了那种“接受一切可能的后果”的意识。——因此说不定就是这个——就是中了玄冥神掌了——也很有可能嘛。
    这时候就是作为其他人的话,也没有立场去嘲笑浏阳在那边异想天开了。
    浏阳先是把少女抱起来扔到了床上。“哎,喊了半天冷,当然是床上比较暖和啦蠢货。”口头这么说,心里很清楚这个少女是在渴求一个热源。
    “先忍一会儿吧……待会儿再给你解决。”
    给她盖了被子,浏阳转身去洗漱了。尽管说了“给你解决”,但是自己也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她。思前想后,看来目前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找两件稍微厚一点的衣服给她穿上,要么……再附赠一个热水袋?
    “要捂出痱子的吧……”
    尽管如此,浏阳也丝毫没有信心说自己这一措施能够帮助少女摆脱现在的痛苦。那是什么病?浏阳的直觉告诉自己,结合一连串的怪事件来看,这不会是单纯的疾病或是什么,其中必有更大的隐情。
    听着床上的翻滚声,浏阳心里也不好受。洗漱完毕,他就开始为这个女孩找一些自己秋冬季节穿的衣服了。
    这样耗着也绝不是办法。浏阳开始从自己的衣物堆里找衣服,棉衫棉裤那肯定是必须的,又加了件薄的羊毛衫,然后把自己的运动服也拿出来了。
    “这样会不会太热了一点啊……”
    搬运这些衣服,浏阳要托它们起来。这些衣服紧贴着身体,都让浏阳觉得热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长袖套头衫。
    打开被子一看,少女正缩成一团,这样更显出她身躯的娇小。
    ——仔细一看,连内裤也脱了。
    “真是的。”起初还不习惯这样的风景。但是回想一下,自己也经常看女性的裸体——只不过真要看实物的话好像还没什么机会——又经过昨晚今晨那么一来二去,浏阳对这个少女的裸身也习惯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就帮她穿起来吧。
    内裤当然没办法,还是只能用男式的。不过这倒不打紧,除了形状上面有些差别外,男女内裤的质地还是比较接近的。
    况且仔细想想的话也知道现在也没时间去计较这种事情。
    棉毛衫裤、羊毛衫,对这个女孩来说,自己的衣服有点太大了吧。
    少女还是一个劲地想要蜷起身子。这点引起了浏阳的极大不满。“喂喂喂……把手张开啊,不然你手怎么能伸进去啊。”虽然知道自己的言语也不一定能够好好地传达到对方的脑内。
    浏阳说着说着就压到了对方身上。
    直到现在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如此,但是自己还是相信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帮助少女穿衣服的普通男孩子。
    浏阳使劲把对方蜷起的肩部打开。现在自己身体下面的这个少女,一点也不像是昨天晚上那个失去理智,看上去又充满着恐怖的力量的攻击者。“难道是双重人格?”想象一下,自己也读到过这种东西。现在自己身下的少女,只是在一个劲儿地反抗着,她并没显示出过人的力量。
    浏阳硬是把少女的双手塞入了两条袖子管。
    少女肩部展开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这个少女的左肩锁骨上,有一行好像是纹身一样的金属色的字。

    “——Beast Organ”

    浏阳读了出来。
    “年轻人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世风日下啊。”老爷爷心态的浏阳又窜了出来,他很讨厌纹身之类的事情。但这下他也知道,这个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什么意义都没有的纹身。
    ——话说回来,认识(算是认识吗?)这个神秘的少女,到现在为止也快满三分之一天了,她除了冷啊,杀了你之类的(没吧……),也没说过别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要不就叫她Beast Organ吧。
    ——这不礼貌,还是先问问她吧,说不定最最基本的知觉还是有的。
    “你会说汉语吗?普通话会吗?”
    刚才其实确认过了,女孩如果有语言的话,那应该是汉语没错。
    沉默。
    “我说你啊,叫什么名字?”
    还是沉默。
    女孩的两个眼睛还是紧闭着,口中不断发出吐息,似乎还是在说冷、很冷之类的语词。而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也在不停地发抖,四肢又开始蜷成一团,刚才穿上棉衫的时候明明还好些的。
    “啊,糟糕了呢,叫你什么好呢,总得起个名字吧?”
    浏阳一边帮这个少女穿着羊毛衫裤,一边讲着。明明是心里一阵的喜悦,浏阳却不说出来,仅仅是痞痞地说了句这样的话装酷。
    ——那就按照既定的想法叫她Beast Organ吧。
    ——不过想想用英文名不是很奇怪吗……而且还是个意义模糊的组合,似乎是哪个团体取名的时候突发奇想,起的一个草率的名字。“野兽……什么啊……官能?啊不行……怎么又朝那个方向开始想了呢……”
    浏阳的英语并不好,不过他的色情小说阅读量却是值得称道的。国北附近的旧书店就有卖色情小说和杂志,不过都是东洋的舶来品,为了阅读它们,浏阳还去学习了日语,并且拜它们所赐,现在自认为自己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B——O——”不经意间,从嘴里念道。Beast Organ的首字母而已。
    “毕——O——”——相同的姓氏,这么想的话,这个少女和我还真算是有缘呢……浏阳自顾自地想着。
    O,怎么翻译好呢。
    “鸥吧?”
    ——錦纜牙檣起白鷗。
    “鸥不错,就鸥了。”浏阳又想起了“体迅轻凫”这一说,配合着她轻盈的身姿,这个名字还真算是贴切。

    “毕鸥。”

    “你就叫毕鸥了。”
    这样,这个少女便也有了名字。
    虽然浏阳自己也是知道的,自己和这个少女并不可能相处太久。名字算是什么?算是帮助他留下这样一个记忆吗?
    最后,浏阳帮毕鸥穿起了现在这个天气看来有点夸张的秋季运动服,还加戴了一顶帽子。不知道这件衣服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总之现在的毕鸥,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由于极度寒冷而缩成一团了。
    “好了,起来吧。”浏阳以主人的口气命令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毕鸥睁开了她的双眼。她以好奇的、又带有些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真像一只小狗呢。这是这个女孩安定下来以后的姿态,映在浏阳脑子里的第一印象。毕鸥看了看浏阳,她当然不知道现在的浏阳,已经把自己看作了“妹妹”。
    ——当然事实是连名字都起好了。
    “哎,反正你也老不说话。”
    毕鸥从床上爬起来,厚重的衣物显得有些吓人。现代衣物的材料保暖性都非常强大,即使是在寒冷的北京,这样的配置已经是入冬级的了。而现在才入秋,秋老虎的威力还很旺盛。
    “会不会有点太夸张啊?”
    而衣物和人的搭配显得也很奇怪。因为是别人帮她穿上的,而且这个帮忙的还是干不大来细致活的这个男孩儿,所以怎么说现在也不够整齐,而浏阳的衣服又要比毕鸥大上两号,所以浏阳穿在身上袖子也会长出来一点的运动服,现在在毕鸥身上的感觉,就更不协调了。
    裤子、鞋子更是如此。
    毕鸥在浏阳的看护下也进行了洗漱,看来日常知识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全身穿暖了的毕鸥看上去比昨夜健康许多,虽然依旧是那样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在长长的发丝之中。
    如果有烧的话,那肯定已经退烧了。浏阳无法确认毕鸥的实际状态,额头还是像身体一样冰凉,而从鼻孔呼出来的气依然是高温的。
    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半,距离打工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当然还是绰绰有余。但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自己打工的这段时间把毕鸥安置在哪里。浏阳认为让她一个人去医院或警署是不现实的,说是自己的妹妹而寄放在小吴这里,也是完全说不通。
    而让她呆在自己的宿舍,虽然有点冒险,倒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看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就三个小时,你看没问题吧?”浏阳还故意拿起了手机指给她看。
    沉默。
    “我说你啊,你会一直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看来没有办法了,再怎么问,她都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吧。沉默也有沉默的好处,沉默是金,只要她还是像现在这个模样,过三个多小时,那就没有问题了。
    这么打定主意后,浏阳就套着那件脏得不像样子的衣服,准备出门。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这间小屋内也没有存放任何食物。喝了两口水,也给毕鸥喝了两口水,浏阳打开房门准备出去了。
    “不是也会自己喝水的嘛。”
    当然,对于是不是自己回来的时候少女还在,浏阳也是没有把握的。
    一跨出房门,迎接他的便是吴健凯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老头子脸。
    “你干啥?别在走道里吓唬人啊。”
    “你昨晚上不行啊。怎么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吴直瞪着浏阳说道。
    “滚,对了,帮我准备一个热水袋去,我那个漏了。”
    浏阳自己的热水袋是学校为了抚恤学生发的,虽然体现了学校的一片良心,但是讲老实话它的质量不是一般的差。浏阳拿到的那个在用了三四次以后就宣告寿终正寝,从其他同学那里收集来的情报也是“纷纷落马”四个字足以概之。毕浏阳想想自己大冬天里也就盖一层被子,再严酷的寒冷都不在他话下,所以学校发的热水袋破了也就破了,自己并不需要这种东西(只是硬撑)。
    “滚,那么热的天要那种狗东西干什么。”
    “有用。哪那么多废话,快去弄吧。”
    浏阳和小吴的对话向来如此,非常快,而且简洁明了,而且还会带出很多粗话脏话之类的。
    不一会儿,嘴里仍然哼哼唧唧的小吴拿了一个热水袋出来,浏阳把它扔在了靠门的洗手台上,关起门走了。
    室外的温度比室内要低上一些,对于浏阳来说,这样的天气还是比较宜人的,凉爽的风吹拂在脸上非常舒服,起码不像那间小破屋那么潮湿而闷热。尤其是想到自己还将在一个狭窄空间连续烧菜长达三个小时,现在就更应该抓紧时间呼吸新鲜空气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经过一段时间终于可以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8-18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18 20:10 编辑

                                                   六 消失与复现


于是解脱了,在你忧伤的脸颊


淡漠的雾霭犹如披附在肩胛


仍然我奏不出那电子感的遗憾


化作一张懒惰的背景悄悄观看


——死55月







    北京市,青川区,五二一医院,中午11点24分。
    “这里的实验是由谁负责的?”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这是出人意料的状况,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出现敌人,而敌人究竟是何等样的组织,我们也毫无头绪。”
    “监控装置的数据全部被毁了,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了。”
    “哦?那个在大火灾之后的唯一幸存者……”
    “呵呵……呵呵……哎?”
    在一旁,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模样的人,以痴痴地表情坐着。
    “放火只是假象,我们所有的研究员都是被炸死的,唯一的幸存者现在也成了……”
    “啪、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给了那个科学家两个巴掌。
    “你就不能想起来点什么吗?”
    ——得到的还是痴呆状的回应。
    “还有你们这群废物,纳税人的钱就是被你们这样花的吗?多少多少投下去了,就出来一堆没用的数据,”听口气是一个国家复兴党党员,“现在这些数据也被一把火烧没了!我告诉你们我不关心数据,我们要求的是实验体、实验体!有谁知道下落的?”
数十秒的沉默。
    “……事实上……数据也已经被‘敌人’组织带走……”旁边一人小声地,想要更清楚地解释状况。
    “砰”,一个重拳砸在桌子上,阻止了他的继续。
    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卫兵模样的人。
    “报告!”
    ……


    北京市,青川区,国立北京大学,校前右街,中午11点11分。
    先不去管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乱七八糟的,毕浏阳的三个小时打工时间一下子就结束了,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虽然高温高压、令人窒息的环境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但这样的氛围习惯了也就稀松平常了。
    对于昨晚的事情,长时间的思考也是一点结果都没有,浏阳伸了个大懒腰。
    离昨天晚上的骚动差不多整整12个小时了呢……
    浏阳拿起破旧的手机看了看说。
    他手里拿了两份饭,除了自己的那份以外,另外那份则是好说歹说,才从抠门的老板娘那里以成本价买来的。
    而且关键是他出门太紧张,还忘记带钱了。
    所以饮料也买不成,想到这个他就很郁闷。
    “这个女孩会不会已经不在我的房间里了呢?”
    想着这个,浏阳加紧了往回赶的步伐。
    空荡荡的房间。
    只有毕鸥穿过的白大褂还留着。
    浏阳叹了口气。
    “果真是这样吗?”
    对于昨天的一幕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境,浏阳在脑中挣扎了很久。因为根据体验效果来看,所有的感觉都来自于脑内,做梦也会有一样真实的视觉和触感。
    ——只不过这一切去得比梦境更快、留得更久。在浏阳的脑海中,少女灼热的吐息、冰冷的肌肤都会长存。
    虽然能在很大程度上确信有过毕鸥的存在,但说到底不是100%,尤其现在呆然站立在自己宿舍门口的浏阳,更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切,差不多就是一场梦吧?
    奇怪,为什么那么不甘心呢?
    即便她留在自己的宿舍,也必须立刻把她送到警署,不是吗?但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面对一个宠物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儿,想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这样的想法总没有错吧?
    至于有什么情感因素在里头,浏阳现在自己也搞不清楚。生活的艰辛,现在又经历着一场美梦转瞬即逝的郁闷和失落,让他十分悲伤。
    随便几口扒拉完了饭,浏阳就躺倒在床上,一方面是连续打工身体有些疲惫;另一方面,他现在怅然若失。
    “操,赔进去几套衣服……”
    为保持西北方向和东南方向通风,浏阳把房门留着就躺了下去,因此外头管理室里值班的,耳背得不是一点儿的老李在看电视的声音也听的一清二楚。
    现在好像全北京城都在报道那件青川五二一医院大火灾的事情。
    “北京时间9月4日晚22时17分,北京市青川区东三环五二一医院旧外科大楼发生火灾,熊熊大火在三个半小时之后得到有效控制,在现场仍可看到零星明火。截至9月5日凌晨,火灾已造成7人受伤。1人死亡。”
    电视机里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好像烧得蛮严重的嘛。”
    说是这么说,心里头却是有点漠不关心。
    ——医院大楼的火灾……毕鸥……
    还是昨天晚上的那种感觉,浏阳总觉得二者之间有些什么联系。他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看外面。是不是期待些什么呢?
    洗手台的洗衣板上,还放着今天低价买来的一份午饭。吃完的那份,残骸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我靠,怎么门都不关。”浏阳这个时候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啊——小云!你不可以进去!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居然开着门在手淫!”
    浏阳稍微有点醒了,他把向内侧着的身子转向门那侧,站在门口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同班同学——高个子高鼻梁戴眼镜的男生叫穆小六;面容清秀却不那么温和,而且现在满脸通红的女生叫萧云。
    “我问候你全家。”眼睛一张一合,慵懒的浏阳散慢地对一脸坏笑的小六说道。
    “你这个家伙……太恶心了啊!”一旁的小云也重重地锤了他一拳。
    “啊……讨厌,你们又联合起来欺负我,我只不过开个玩笑啊……”
    “你们今天来干什么啊?为什么还带着塑料袋的呢?”浏阳在被子里穿起衣服来。
    萧云转过头去,手却向前递,说:“这点饮料什么的给你,院里发的啊。”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接下来是认真的了。”小六神情严肃起来,“你有没有买暑假特刊的《少女之心》?”
    学校西门有条路上的几个旧书店会连载日本的色情月刊读物,每本也只要5元左右,浏阳自然也是这本《少女之心》的忠实读者,每期都会买。月刊发行速度比日本要慢一个月左右,所以这本暑假特刊是开学来才买到的。
    “买啦,看完了,拿去吧……”
    “哦……不愧是浏阳啊,开学没几天就看完了,水平越来越令人难以企及了!”小六的口气中充满了认真的崇敬,至于有没有一丝挖苦,那也只有浏阳和他自己知道了。
    “就这个事情?”浏阳问道。
    “哎?《少女之心》是什么东西?你们一直看的吗?”
    “啊……这个……一直看的……但是……就是……某种杂志啦……日文的,我们学习日语用的材料而已。”浏阳感觉自己说的这些一句假话都没有,但总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在扯谎的感觉。
    “你也想看看吗?现在不是太方便,我们私下交流吧。”小六一脸认真地盯着萧云说道。
    “你在教人家什么呀!”就是浏阳也看不下去了。
    虽然是日文杂志,但是还是有很多涉及敏感内容的汉字的。
    “算了,没兴趣,你们男生就是这样……”萧云似乎也从气氛中读出了一点东西。
    “你们今天来到底干什么啊?”现在的浏阳说实话很有些烦躁,实在不希望这些不速之客来打扰,虽然在过去的一年里,只有和他俩的相处算是不错的。
    “你以为我们想来?还不是班委叫我们来一次,开学没几天你就缺席那么多次,辅导员都怒了。”萧云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班委?啊?我怎么不知道?”旁边穆小六却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
    “噢,对了,穆班长……”浏阳叹了口气。
    穆小六在上学期末的班委改选中参与了竞选并且当选为班长,对此浏阳很不以为然,而且有种觉得这个班级完蛋了的感觉。
    “好吧好吧……是辅导员找我说的……”萧云支支吾吾地说道。
    “好啦,总之是毕浏阳,你,开学以来两次班会全部缺席了,小云觉得担心,就拉着我过来看了。哎你们小两口的什么时候浮出水面给大家看看啊……”小六把话都说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萧云实在害羞了。
    “啊?”浏阳继续着装傻,大一时期和这个女孩子谈诗论艺次数太多,造成绯闻,这件事情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你是班长啊,怎么能助长班级里的各种风言风语呢?”
    “我作为一介班长,当然是维持班级秩序的和谐战士,为班级的和谐考虑,这件事就不是风言风语了。”
    “行了行了……”萧云说道,“你还是少八卦一点吧!”
    “总之……就这件事情吗?”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浏阳说:“我最近有点小累……班级的事情又跟我没什么关系,不去也很正常的吧……”
    “大姐头就为你的事还冲着我发火呢,”萧云也露出了委屈、气愤的表情,说,“而且还有一些事情要让你去办。”
    “让我办事情啊?”浏阳把重音发在了“我”字上。
    的确这种情况不太出现。
    “就是那个……你不是有个乐队吗,我们学院要办迎新生派对和中秋节的晚会,希望你能表演两个节目……”萧云一本正经地讲。
    “不行。”浏阳没等萧云把话说完就粗鲁地打断了。
    “为什么?”对于这种态度萧云有点不开心了。
    “吉他手夏天毕业了。”浏阳若无其事地说。
    “毕业了?”
    “哎,对,毕业了。”
    “怎么听上去像是假的?”萧云产生了怀疑。
    “是毕业了呀。”浏阳还是那种语调。
    虽然萧云也不敢百分百断定浏阳是在撒谎,但是她已经被浏阳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惹怒了。
    “一听就是瞎说……你这个人实在……”
    看到两人马上就要吵起来了,穆小六又要开始充当和事老了。这一对人平时论艺谈着谈着也经常会吵起来的。
    “好啦好啦……总会有办法的……乐队没有人的话,我们浏阳来一段Solo不就可以了。再说吧再说吧。”
    ——贝司的Solo……不可能吧……浏阳立刻想到了Victor Wooten教材里的超技练习曲,心里一个寒战,不过在这个场合还是不要多说什么了。
    “还有一件事啊,浏阳。”小六开口。
    “嗯?”
    “你……要不还是搬回学校宿舍和大家一起住吧,我们全班大都已经回宿舍住了。”
    “啊……这件事啊……算了吧……再搬来搬去的也麻烦啊……”浏阳支支吾吾的,他不好意思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北京房价这么贵,你在这里住这么破的地方,价钱也不会比学校便宜多少吧。”小六继续劝着。
    浏阳就是怕他说这个。
    浏阳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这个小房间是别人免费借给他住的,如果告诉小六这个房间是免费的,小六一定会再次提出从学院经费中帮自己扣除住宿费的条件来诱惑自己回学校住。浏阳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一点也不敢提钱的问题。
    “所以还是太麻烦啦……算了算了……”浏阳推托地笑着。
    砰——
    门虚掩着,有人推门进来了。
    浏阳、小六、萧云三人同时把视线转向门口。
    这个时刻,照理不应该有人进来。
    一个穿着不合时节的运动衫、长发的美少女站立在门口。
    ——是毕鸥。
    浏阳愣住了。
    相对的,毕鸥也楞了一下。不过只是脚步缓了一下,在门口站了一站。估计是看见里面有三个人觉得有些怪异吧。毫无表情的脸,也只是以瞳孔的焦距改变一下,来对这件突发事件作出反应。当然,这个也是肉眼观测不到的变化了……
    “怎么……回来了……”浏阳用极小的声音说给自己听。
    心中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或许是有点高兴的吧。
    可是好像现在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浏阳看了看作客的两人,两人现在也望着他。
    毕鸥在门口站了一站,不过也就零点几秒的样子。又快速地走进了房间,绕过坐在地上的三人,鞋子脱了直接睡到了床上,盖起了被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萧云立刻站起身来走了。
    毕浏阳呆呆地坐在地上,穆小六也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原来是这样啊,兄弟我不知道情况,打扰啦……”说着也背起书包转身准备走了。
    “不……不是这样的。”说实话浏阳现在有点喜悦,而且是根本顾不上去考虑毕鸥是怎么会回来的那种喜悦。浏阳追出门,用带有一点兴奋的声音对自己同学喊道:“等等我,听我说啊……”
    ……
    “什么?昨晚?”
    小六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浏阳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给小六和萧云听,不过省略了大部分内容。他告诉二人,女孩是在他宿舍前晕倒,而且身份不明,本来就准备今天中午时候把她送到医院或警署的。
    “你撒谎水平下降啦,浏阳同学。以前我还为你那粗犷而不失机智的扯谎风格而深感钦佩,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在说胡话而已。”小六以居高临下的气势,满含嘲讽地说道。
    毕浏阳脸一红,一方面是他对目前的状况有些着急了,另一方面自己这么快就被“揭穿”实在有失水准。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谎言,这是真实的一部分,如果把所有真相告诉他们的话,反而看起来更像假的。
    经历了长达13年的师生战争,连真话都说不来了。
    “哎呀……不骗你们的啦。她的病看来好了,我这不刚空下来吗,我这就要送她到警署去了……”其实浏阳并不想送这个女孩走。
    萧云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幢居民房外头。
    “现在去?”小六又怀疑地看了看浏阳。
    “下午是历史课,现在已经快要1点了,学校分所又不管寻人启事的事情。”
    ——恐怕更像失物招领吧,浏阳心里这么想。
    “要去的话只能去青川分局,现在走一趟的话还来得及吗?”
    “那就别废话了,你们两个男人。”一直沉默地站着的萧云这时开口了,当然也还是保持着背对着两人的样子,“现在打车去的话还来得及。”
    “那是……那赶快吧。”
    “嗯……”浏阳小声地答应了。
    只能立刻就把她送到警署了,本来还想多套套她的话,毕鸥虽然冷如冰霜,但说不定要是聊开了也很容易说话呢。
    浏阳就是有这个感觉。
    但没办法,至少比消逝的美梦来得更加真实——现在就让我把她送回去吧,浏阳默默地想着。
    走进房间,浏阳把依然在睡觉的毕鸥拖了起来。
    穆小六作为将要结账的人,很自然地坐在了出租车的前排。后排浏阳把身体躺倒了一半,而毕鸥又比萧云要高一点,显得她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我说……这个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家里住哪儿?”
    浏阳心里暗自想着,你以为我没问过啊。
    等了半天不见回答。
    “是北京人吗?还是外地来的?”
    依旧是沉默。
    “算了,小六,你别忙活了,她不会说话,好像是个哑巴吧。”
    “哑巴?”
    “毕……鸥……”
    这个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浏阳瞪圆了双眼。
    “毕鸥。”
    她又把自己的“名字”念了一遍。
    浏阳突然热泪盈眶。赶紧开了车窗,又装出正在擦眼里沙子的模样。
    “毕鸥?和这家伙一样的毕?……有那么巧吗……鸥是哪个鸥?喂,浏阳,你不是说她是哑巴吗?”
    “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喂……你负不负责任啊……”
    “我怎么知道呢,她还没开过口呢,说不定是精神刺激太大了。”浏阳这话倒不算是扯谎,“哦,对了,应该是海鸥的鸥,她好像说起过……不不不,我忘了我忘了……”
    “你到底吃得准不……”
    毕浏阳自己没有注意在和小六交谈时显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连说话的声音也有微微的颤抖。粗神经的小六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但是这一切全都看在萧云的眼里。
    浏阳偷偷地瞄了一眼毕鸥,她还是那个沉默的模样,眼睛看着下面,嘴巴微微抿拢,脸无任何表情。
    就是这样的表情,使浏阳的心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波澜。对于一个看上去有点神经衰弱、一语不发的少女,能把自己一时兴起叫出来的一个名字当作自己的象征,感觉实在太好了。
    但是其实说不定毕鸥原本就是神经错乱,所以才把浏阳的话当真的。
    即使这样,浏阳也很开心。
    虽然有些开心,但又稍微有些后悔的意思。如果早知道毕鸥会这样想的话,就说她是自己的妹妹,然后把她留在自己的宿舍不就完了。班级里的流言自己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为什么这次特别起劲呢?
    而且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儿。
    必须要送走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浏阳安慰自己,说不定,能够留下一些联系方式,将来再能够见面啊!
    车到了警察署,浏阳一行人下车,看到有很多警察围堵在署前,看样子是在封锁现场,围观群众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浏阳根本挤不进去。
    “到底是怎么了!”浏阳急得喊了出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接近……
    “啪”,浏阳感觉自己肩膀被搭了一下,不轻不重,毛骨悚然。
    “你想知道?”
    背后一个尖尖的,阴沉的,但是可以听得出是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也就浏阳和说话者两人能听得见。
    “谁?”
    浏阳警戒地回头一看。
    一个梳着中分长发,戴着耳环的男人。这家伙长得有股脂粉气,不能说不帅,但实在看着令人稍觉得恶心了点儿。
    “你肯定想知道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是吧?”
    没错,说话的神情、态度、语气更是让人觉得恶心。
    浏阳对他怒颜相向。
    “呀……本来还想告诉你呢,那么凶,讨厌啦。”
    男子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浏阳看了一眼小六他们,看到他们疑惑地瞧着自己这边。在这里引起事端就太冒失了,而且毕鸥也在。浏阳装作和路人对话的平常状态,轻声地说:“不好意思,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呀……现在态度就乖了嘛。”男人以极其猥琐的面容笑着。
    “你故意惹我发火吗?”浏阳这时已经收起了怒火,沉稳地说。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这里被灭门了呢。好像就是今早的事呢。”
    “灭门?”
    “哈哈哈哈,夏天时候,上海闸北区的事情你知道吗?”
    ——何止知道……浏阳就是上海自治市人,虽然住在不同的区,但是事发地离自己家也就是地铁两站路的距离。
    “被无双了?用刀?”
    “听说凶器就是一把西瓜刀呢,很有模仿和崇拜的意思吧。”
    ……西瓜刀!
    浏阳震颤了。
    ——那把西瓜刀到哪儿去了……
    好像自己昨天拖毕鸥回自己家中的时候,那把西瓜刀就自然消失了,最大的可能是被抛弃在路边。
    ——这事情……难道和毕鸥有牵扯?
    浏阳恨自己太大意,没有注意那把刀的下落,尤其是,上面还有自己的指纹,昨天晚上就应该将它销毁的。
    “最近真是多灾多难呢,昨天青川五二一医院着火,烧得一塌糊涂,这个事情你知道吧?”

    !!
    浏阳一惊。
    ——很明显,这个男子在试探些什么。

    “小弟,你该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这个男子摆出了一副很疑惑的表情,又似笑非笑,令人不禁汗毛倒立。

    !!!
    浏阳一下子就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没,我又不住在这里,我怎么会知道。”他只能这么搪塞。

    ——刚才的感觉完全正确,虽然只是出自私心。如果,只是如果,纯粹的由于自私,甚至更加没品的意图,把毕鸥藏在自己宿舍,即使班级有流言蜚语,二人也不会受到任何损失。自己和毕鸥至少不用暴露在这个地方。
    而现在,几个年龄相仿的学生,专程打出租车来到这个警察署,这不是很奇怪吗?!
    浏阳虽然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被卷入了何等样的事件当中,但他觉得他自己身在危险之中。
    ——且不说这个男的怀有什么样的目的,如果毕鸥就是杀害警察的凶手,那也足以让自己手足无措了。浏阳当然不愿意设想是毕鸥杀害了警察,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起事件和毕鸥有关联。
    ——这样下去的话,小六和萧云说不定都会有危险。
    “拜托~”浏阳突然神色一转,打了个哈哈,用手背拍了一下那个男的,然后说了声,“我只是爱凑热闹而已啦……我走啦~”
    然后回身向同学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再进那部出租车。——因为刚才出租车司机也下来看热闹了,所以车也就一直停在那里。
    “昨天你打电话说医院着火了,今天警察被无双了。”浏阳故作镇定地对两人说。
    “啊?”两个人马上像炸开了的锅。
    “这个夏天几次了!”
    接下来就是名牌大学政治学院风格的高谈阔论了。说起之所以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因为政治上的某些弊端云云。浏阳没参与两人的讨论,他心里急得发慌,他想早点找出毕鸥与事件的联系,也想早点帮她脱离这种关系,不过现在他忽然想到一个念头,该帮毕鸥去买一套衣服穿。
    之所以有这样的考虑,是因为现在她的穿着打扮太过奇怪,都是浏阳自己的衣服,而如果今天失踪的那一会儿真的是和袭警事件有关系,那么穿着这么一身怪异的穿着势必会成为侦察者的目标,目前最要紧的就是隐藏自己的气息,这样就先得穿得稍微普通一点。
    “浏阳,”小六转过身来问道,两人也察觉到了浏阳现在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打个110报警?”
    “不用,我另外想想办法。”浏阳心想万万不可。
    “那这样吧,就这里,让我们先在区中心这里下车吧,我去给她买一套衣服,今天晚上打工前我带上她,到市警察局去一次好了。”
    “哎?”两人同时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浏阳,你课不上了么?”萧云追问道。
    “啊,历史课,大课吧,没关系的。帮我划个名字吧,小六交给你了。”说着,浏阳拍了拍穆小六的肩膀,让司机停下,带着毕鸥下了车。
    ——而且早晨似乎答应好的给她买一套衣服……
 楼主| 发表于 2010-8-21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21 20:19 编辑

                                                       七 危机四伏



    北京,国家科学院。9月5日下午13点59分。
    “有没有什么下落?”
    “是的,长官。我们已经将您吩咐的事情查明了,但是现在要贸然动手的话,恐怕还是会遭到那伙人的阻拦。”
    坐着的人椅子背面朝着站着的人,两人中间隔了个写字台,有点像上班族的写字台,杂乱的文件类纸张堆叠在一起。
    “原来如此,国立北京大学。”坐着的人发话了,“现在我有点庆幸国家工程院建造在了青川区而不是古林区了。”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是的,长官。”站着的人狡黠的一笑,“我们的主场。”
    “马上派人行动。”
    “是的,长官!”


    北京,青川区政府前,A商场,9月5日下午13点30分。
    毕浏阳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珠,一边看着身旁似乎还有写冷得发抖的毕鸥。北京进入九月,秋老虎正当发威,下午一点三十分的城市马路,似乎都被它画作地界,大有三碗不过岗的气势。
    浏阳心里想如果能够一直保持寒冷的状态说不定也蛮好的。
    虽然现在这种情况下,要买全套衣物还是去大卖场最好,不巧的是大卖场反而更远,没有办法,只能在这个商场里买了。价格可能相对贵一点,但也有着货物齐全、有店员推荐及帮助的有点。
    一般旧式商场的二楼都是淑女用品专卖楼层,也是毕浏阳绝对不会去的地方,但今天没办法,不仅要进去帮忙瞧着,还要担负起和店员交涉的重任。这一般是同年龄段少年少女们约会时候做的事情,而不是一个浪荡青年和危险的谜样少女在逃亡中所做的事,不过事情既然这么巧的撞上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
    浏阳自己也没有几次恋爱的经验,尤其没有多少陪女生逛街的经历。虽然现在的状况又微妙地有所不同。由电梯来到二楼楼口,浏阳觉得很怵。
    “这个时候小云在的话就好了……”浏阳紧锁着眉头。没办法,不能耽误别的同学上课,而且她已经借了商场的会员卡给自己了,已经够仗义了。
    一样是要遭遇这种尴尬的场面,还不如索性到最令自己难堪的地方去锻炼一下,说不定还增强了自己的实力,可以在买别的东西时不那么尴尬。
    “先考GRE,再考TOEFL,由难入易,切勿寻求循序渐进!”
    以前辈的教导为守则,浏阳拉着毕鸥的袖子大步踏向了内衣专卖区。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营业员操着标准的北京音普通话。她是个妙龄少女,浏阳长出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遇到工作态度姑奶奶化的中年妇女营业员。
    浏阳看了毕鸥一眼,她也紧锁着眉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某个方向看,但又不死死地盯在某一个物体上,感觉是隔几秒钟方向就会换一下。
    ——她就是用这个间隙眨眼的吧……真厉害呢……
    “啊……这个她……有点不太喜欢和人讲话,而且从乡下第一次来北京,我想教教她城里姑娘的衣服的穿法……”
    讲到一半,浏阳观察到营业员已经是在努力地忍着笑了。
    ——这是我作为撒谎者的人生的污点。浏阳脸也憋红了。
    ——毕鸥!你干什么呢……干嘛这么怪异地看着我?
    ——好吧好吧,事到如今丢脸也就丢脸了。
    “您能不能帮我为她量量身子,配两套,哦不,配三套,就三套……内衣和……内裤。”浏阳脸红得都快要炸掉了。专卖区有四个专柜,每个专柜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内衣裤,不仅有尺度很大的挑逗型,居然还有有很重口味的调教型。虽然对这些东西的模样和分类虽然驾轻就熟,但亲眼去看这些东西,而且还是在女生的环视下,实在让他觉得难为情。
    “要什么样的胸罩,你来帮忙看看?城里人的穿法?”营业员依然是一脸营业性的微笑,只不过浏阳也观察到了她额角的一枝青筋。
    “啊……不要逗我玩啦……我不懂啦,还是您帮她随便挑挑吧……不要挑太贵的……钱我会照付的。”浏阳没办法,只能拿这个来作挡箭牌。
    扑哧,营业员小声地笑了一下,开始帮毕鸥量身子。
    “怎么穿了那么多衣服呢!哦?身材很不错噢,可是太瘦了也不好吧,还要多注意营养哦。”营业员一边量一边说,还侧着脑袋斜视了浏阳一眼,“那边那位顾客应该是喜欢胸部比较丰满的吧。”
    浏阳歪着头看着她俩,冷不防被她这么来一句,还想着装个酷糊弄过去,没想到刚想开口,毕鸥凌厉的目光就投向了这里。
    浏阳一怔。
    这与“平时”不同,不是那种不带有任何意味的目光。而且应该不是戏耍的眼神,似乎反而是在其中有种疑问。
    毕鸥一直盯着自己,三秒、四秒、五秒……
    浏阳被看得寒毛淋淋的,撇过头去躲避这束眼光。
    接着是一阵喜悦,自己似乎开始有点读懂这家伙的想法了。
    “我说你啊,不是本地口音,你是南方人吧。”营业员再度打破沉默,真是个爱热闹的家伙。
    “啊?我?哦……是,是南方人。”浏阳回答。
    “哪里人?”
    “上海。”
    “哦?真意外呢,上海也有农村?”
    第三号特殊自治法案颁布至今也有10年左右,全国都开始接受上海作为一个比较特殊的省份的存在了。
    这个法案是由强烈要求自立基本法的上海商业界提出的,上海的商业界的主体是本来就享受自治权的港台地区商人和海外投资者,他们要求贸易自由度“回归到30年代”,重现“冒险家乐园”的历史。由于国力隆盛,又有利可图,国家政府表示合作,因此1998年12月通过了特殊自治法案,1999年上海直辖市在正式改组为上海自治市。要说规模和形势,有点像中世纪美蒂奇家族治下的佛罗伦萨;更像汉莎同盟保护下的汉堡自由港。
    当然,这个活力都市也不可能不受到限制,除了政治活动维系得十分紧密外,如法案限制了农业,就是在经济上和军事上对上海进行双重管制。
    也就是说上海没有农村了。
    “不……啊……那个……”扯得谎被人无情戳破实在太没面子了,再看一下毕鸥新潮的发式、白皙的面容,根本不像一个农村人。
    “她……她是怀宁人……我们才认识不久啦……”浏阳又憋足了劲使不上来。
    ——怀宁在哪里?(在安徽安庆。)
    浏阳扯瞎话不仅没策略而且还已经乱了阵脚,连编户籍都编到自己旅行途中偶尔在天气预报里听到过的地方去了。
    浏阳看看女营业员,她也真的是忍到极限了。
    “你想笑就笑出来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哈哈哈哈……”营业员愣了半秒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叹了口气,浏阳看着在那里默默站着的毕鸥,心里在问:“你知不知道怀宁在哪儿呢?”
    毕鸥突然撇了头朝向这里,又似乎不屑一顾地转头过去。
    浏阳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难道我惹她生气了?
    “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你女伴还真奇怪,一句话都不说哎。”营业员接着笑的劲道说。
    “啊。嗯……她不是很习惯,你帮她换上吧。”浏阳一边说,一边作出一副“我生气啦”的样子。
    更衣室内,营业员为毕鸥换上要买的内衣。而浏阳正好趁这个时间去买了两套保暖内衣。
    “哎,号称是‘农村人’,哪有身材那么好的啊……”小伙子扯出的谎让这个营业员更加不安心了。
    修长的体态自然令人咋舌,而毫无多余脂肪的肢体更是令人称羡。营业员看着毕鸥十分爱怜,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她脸红了一下,是否会被对方察觉都要介意,因为虽然不知道她的视线落在何方,毕鸥也在镜子里上下打量。
    ——可是这个女孩儿,那么热的天竟然穿了好几件出来,难道乡下都是这么穿?还是南方现在来了冷空气?还有,她的性格实在有点奇怪,怎么那么长时间了一句话都不说?看上去也不像哑巴啊。作为服务人员当然也没有资格太多过问,但实在还是令人在意。照这样看,就让她赤身裸体走出去,她也会老老实实照办吧?
    “外面有人吗?”营业员在更衣室内喊道。
    “啊,我还在呢。”拿了两套棉毛衫,浏阳赶紧回来了。
    “好了,就这样走出去,让他开心一下。”营业员使坏地笑着说。
    更衣室的门打开,毕鸥站在门口。
    身上只挂着小小的性感黑色内衣裤,大部分肌肤都露在外面的毕鸥就这样展现在浏阳的眼前。
    “扑”的一声,两套保暖内衣同时掉在了地上。
    虽然昨晚今晨,连少女的赤身裸体都了然见过,但是穿上一件欲遮还休的内衣,又是决然不同的风情。
    ——这个也很喜欢。浏阳想。
    不过他还是没有脸皮厚到这个程度,那张脸“蹭”得一下表面上升了十几度,发烧发到喉咙口,这种感觉比起半斤二锅头都来得凶猛。
    浏阳的视线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带走,虽然有种头昏眼花的病危感,他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毕鸥看着。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毕鸥的两只眼睛也看着浏阳。
    突然她缩起了身子,双手互抱,膝盖也有点弯了下来。把凝视的目光移向下方,微微开启双唇,对着自己怀抱处呵着气,然后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那口中呵出的气似乎冬日的水蒸气一样隐约可见,更增添一份美感。
    ——是……在……害羞吗?浏阳已经涨得通红的脸似乎又迎来一阵红潮。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害羞这样的表现,浏阳就兴奋不已。
    ——啊,不对,果然是有点冷了吧。浏阳愣了几秒钟才有了点反应,想起了毕鸥之前的症状,再加上商场里的空调冷气渗人,毕鸥现在一定是因为开始觉得冷了才如此畏畏缩缩。
    ——但脸红也是如此吗?
    “喂——不要欺负我们庄稼人!”浏阳一边把毕鸥身子转过去,一边用力把她往更衣室里推。
    “嗯?顾客有什么不满意吗?”营业员故作镇静地回答。
    “你干嘛欺负她让她出来啊……而且说到底这套应该不是刚才你挑的那套吧?”浏阳满脸窘态,小声地说。
    “哦?原来我挑的款式你都仔细观察了?”打断了想在中途插嘴的浏阳,营业员咯咯笑着说,“好啦,我进去帮她弄啦。”
    “拿一套这个进去帮她穿上。”浏阳递过去一套保暖内衣。
    “或许是我多嘴,但是你为什么让她穿那么多呢?”
    “她得了怪病,这个你就不要问啦。”
    营业员应诺,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更衣室。
    “哎,你等等你等等。”浏阳叫住她,“刚才那套多少钱啊?”
    “哦?中意?”营业员又狡黠地笑了。
    买完了内衣裤,两人心满意足,或许只有浏阳一个人?谁知道呢,终于穿上适合女性使用的贴身装束了,保暖内衣现在一定也是暖暖的,毕鸥想必一定很舒适吧。
    “走,去买羊毛衫和外衣啰。”


    北京,青川政府前A商场一楼男厕内,9月5日下午14点43分。
    “你……是……谁……”
    光是吐出这三个字,浏阳已经是用尽浑身的力气了。
    一双粗壮的手正紧紧将他抓住。
    我为什么是我?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自己的理想?自己活着的意义?这一切不都还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得出一定的结论吗?
    虽然人生短暂,所有这些的答案,都不可能在这一瞬间中求得。虽然知道这一点,人类还是不断地求索。并且他们通过漫长的知识的延续,把我们的认识一步步推进。
    浏阳心里想着,自己还从未踏出一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甚至这个梦想远远还不能说已勾勒出来。自己认为自己的生存意义,是要靠追寻梦想来实现,可是这份梦想,可能也会还没开始就结束。这样可以吗?
    “你没有资格知道。”
    “看来这位仁兄是真的想要让我死了。”浏阳这么想着,同时也放弃了生命的希望。
    ……算了吧。反正对自己的生存状态进行反抗,也和现在一样,简直是无谓的挣扎和苦痛。古人也认为自己的理想最后也会了归于无,那我就带着这样一个空空荡荡,还没怎么擦满伤痕的身躯,进入那个飞翔的国度,不也就……
    一道光。
    这就是死前。
    追着那道快要消逝的光,虽然意念已经放弃了,但是神经元中似乎正在输出着不属于自己下达的指令。
    可是那似乎又不是神经元下达的指令……
    到底是什么呢……目前浏阳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唯一一件事:
    那个信号就是“求生”。
    这道光……
    越来越接近。
    突然,眼前泛白。
    这是最痛苦的数十秒钟了。
    刚才眼前闪过的都是从前的画面——小时候到外面郊游、逃课打游戏机被老师骂、玩弄小猫小狗、捉虫子斗蟋蟀、和女同学第一次的暧昧经历、初恋时的电影院、考前挑灯夜战、高考录取的不知所以、学艺时的甜酸苦辣、学校的郁闷、登台演出的茫然、打工的辛苦、在路边被毕鸥撞见差点遇刺……种种场景,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各种心情都被抚平,剩下的只有回忆的珍贵。
    这就是死前吗?
    唰……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
    虽然意念已经放弃了,但是神经元中似乎正在输出着不属于自己下达的指令。
    可是那似乎又不是神经元下达的指令……
    到底是什么呢……目前浏阳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唯一一件事:
    那个信号就是“求生”。
    这片光感达到了它的顶峰……眼前的所有景象又恢复到数十秒前的模样。
    浏阳的临死体验就发生在他帮毕鸥买好全套衣物以后。那个时候他带着毕鸥来到商场一楼的厕所门口,想让她进去换衣服。
    ——换上的话,一定会比现在略显宽大的男式服装感觉更舒服。
    浏阳把衣服和包给了毕鸥,让她进了厕所。
    ——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的自理能力啊。
    “啊,等一下。”浏阳又叫住了毕鸥。
    “你自己会不会……那个……会不会……”浏阳想要说的是会不会自己大小便,但却难以开口。想想也是,一般在女生面前很难开口说这个,而且说到底这个问题本来就很诡异。
    毕鸥头一低,又像是害羞,也像是在默认,转身走了。
    想到这里,浏阳也有点想要方便一下了,没想到一进厕所就被一个人单手抓住按在了墙上。
    “你……是谁……”浏阳艰难地咬牙问道。
    还没过一瞬间,另一只手也伸了上来,抓住了自己的脖子。
    浏阳用余光稍微观察了一下,这双粗壮的手的主人,是一位同样粗壮的男士。他身上穿着黑色长袖T恤,戴着白色的鸭舌帽,配上一副太阳眼镜,果真是一副标准恐怖分子造型。
    正当认为自己马上就要完蛋的时候,对方似乎松开了双手,浏阳感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厕所地砖上。俯视而去,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排小便池的男厕所风景。
    唯一令自己感到满意的,可能也是因为有此经验的缘故,虽然刚才憋着小便,总算这次没有再让下身湿态。
    “你是个懦夫。”大汉冷酷地从嘴里吐出这五个字,“我原来以为你还是个有骨气的家伙,没想到你的‘主意识体’那么快就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生的希望,就那么容易被你放弃吗?”
    浏阳两眼凝视着对方严肃的神情,但是现在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骂道:“去你妈个神经病医院跑出来的,自己做了这种事情,居然还出来很帅的进行说教……”不过认真地反思这个话一番后,浏阳也不自觉地感到悲伤起来。
    如果是一个生而赴死的年代。如果一件事情,即便不是那超乎寻常的高尚,只是有一点点让人感到生命的意义,愚蠢的人类,就会为之赴死。
    但如果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熵后时代”,连一点点普通的热情都坚持不下来的话,愚蠢的人类,又会因为空虚而抛弃生命的希望。
    时代在哭泣,但是最可悲的还是矛盾的人们自身。
    “不过,”即便看到了浏阳艰难的面色和不悦的表情,大汉也一点都没改变口气接着说道,“我感到你心里也有一个在挣扎着的孩子,所以就留下你这条贱命。”
    ——想让我谢谢你吗?浏阳虽然认清自己的矛盾和懦弱,但是还是对大汉突如其来的袭击表示愤怒。
    心里这么想,可是嘴上一点都说不出话。
    “但这只不过是一个机会,我现在就要带走这个女孩儿,然后你,你要做的就是保证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准说出这两天里碰到的事。”大汉双手用力抓住浏阳的下颚,让浏阳根本说不出话,这么做的用意毫无疑问是让他只点头就可以了。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虽然可以让他讲话的空间很小,但突然间,浏阳不知怎么的,勇敢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在警察署前一段意外而危险的插曲,预告了这个少女的命运将会十分艰难。却也因为这次意外而留下了她。浏阳深知,现在放手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她遭遇不测。
    “不……会。”面对大汉的严肃神情,浏阳的脸色虽然有些柔弱,但显得很淡定,一对刚毅的双眼斜视着对方。
    “哦?你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吗?”
    “因为我……是她……哥。”非如此不可?或许是吧。浏阳突然间想到了《布拉格之恋》。
    “你是她哥哥?太可笑了,你是她哥哥?你遇到她纯属偶然。”
    “我……我就是她哥哥……我姓毕……她也姓毕……我怎么不是她哥哥……”纯属偶然?浏阳也并不这么认为,他打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夜晚十一点左右近郊的林荫道,再加上令人胆寒的寂寞,浏阳天天都在归途祈求有个女子掉落在他身边,——虽然有点开玩笑的成分在里头。
    “她……姓毕?然后你是她哥哥?”大汉也被浏阳的一席话说得有些愣。
    这番话既是真话又是假话,有点让人难以捉摸,浏阳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不过他觉得自己撒谎的水平又回来了。
    “啊,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说着这话,浏阳的双脚用力蹬出去,然后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开始拼命把它们分开。
    但是始终是力量差异太悬殊,大汉不为所动。
    “你觉得凭你现在这点力气你能做些什么?”
    浏阳继续奋力抵抗。
    “你这种行为与找死无异!”大汉说着,抽出抓着浏阳下颚的手,高高举起,一记凶猛的直拳宣告落下。
    “砰”,重拳应声落下,正当大汉对浏阳毫无躲避之意而感到讶异之时,浏阳一下子将脸转了过来,发了猛力将大汉的无名指紧紧咬住,并且双手用力抓住这只手不让他挣脱。
    “啊——!!!”大汉发出了凄惨异常的叫声,有种整段手指都要被咬掉了的感觉。虽然奋力想要挣脱,又不敢再大声叫喊,但浏阳又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咚!咚!咚!”十分紧张的踢门声从厕所门口传来,“里面在干什么!快点开门!”像从梦境中清醒一样,这时浏阳和大汉两人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公共场合。浏阳也终于松开了紧咬着的口。
    一时休战。
    大汉捂着手,浏阳开门出去。厕所门口是愤怒的群众,来自憋尿的男同胞们的七八双眼睛忿忿地看着两人,然后急着走进了厕所。
    “啊……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个大汉突然把凶狠的语气变得很温和,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我也才刚发现,这个少年进来的时候把门锁上啦。”
    “你居然还好意思这么说,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浏阳用都快哭了出来喊道。
    突然间,门口其他看着热闹,正想散去的人忽然又来了精神。男男女女都以诡异的眼光打量着二人,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什么呀,这里又不是美国。”——“不知廉耻啊。”似乎传来了这种声音。
    大汉捂着疼痛的手指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小鬼,这个话说得歧义太大了点吧。
    浏阳也突然间意识到了,他一边心虚一边想:“注意一下你的装束吧,现在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换了一身新衣的毕鸥,一直背对着厕所站着没走。“毕鸥!”浏阳叫她。
    毕鸥回过头来,可能是察觉到浏阳身上又湿又脏,和旁边一个彪形大汉捂着手,好像很痛的样子,让她感到有些许奇怪,便以看似沉默,但又难以言状的眼神看着二人。看了会儿,她伸出手,把换下的衣物装在新衣服的袋子里交给浏阳。
    ——比以前聪明多了。浏阳心想。
    “哥哥,是这样的啊……”大汉注视着毕鸥。这种注视里似乎也蕴涵了很多的内容,浏阳猜不透。
    “如果是哥哥的话,那就得一直保护着妹妹了?哦对了,叫,叫什么来着?”大汉突然间的温和,让浏阳的警戒心也下降了。
    “毕竟的毕,海鸥的鸥。”说着便给毕鸥做了个手势,向外面走去。
    “哦,这样啊。”大汉看着浏阳的背影,说,“等等,虽然有点晚了,可是……”
    浏阳斜过身子来侧目看着他。
    “你究竟是谁?”
    “国立北大政治学院二年级,毕浏阳。”

                                                         ◇
    北京,青川区,某巴士内,下午15点12分。
    毕浏阳憋着很猛烈的尿意在车上站着。“啊……那个倒霉的大叔,害得我连上厕所都忘记了。”他颤抖的双腿引来某些乘客的好奇。
    这时他手上还揣着一个小型的MP3播放器,似乎是山寨版的iPod Nano。
    这个东西是“那个大叔”在商场厕所中袭击毕浏阳过后,临走时以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将它塞入浏阳的裤子口袋的。至于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偷偷摸摸地干这个事,浏阳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决不是一个类GAY精神病大叔的心血来潮,其中应该另有隐情,而且所有事情的关节点都连在了毕鸥的身上。
    “要让我交出毕鸥是什么道理?”
    浏阳虽然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幕的发生,但不知道的是:第一,没有想到竟然那么快就来了;第二就是事情的真相。另外那个谜样大叔和警察署门口的诡异男子有什么关系也是浏阳想要知道的。
    不过现在他貌似没有功夫考虑那么多。
    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听那个可能有很多讯息的MP3。因为
    ——很急。
    ——十万火急。
    ——有一种将要爆炸的感觉。
    有这种健康的感觉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浏阳感到如果这个状态再维持哪怕几秒,自己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这种威胁更甚于今天碰见的那两个人。
    毕鸥可能还不知道浏阳现在的感受,所以在一旁以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站着。要是旁人看到这个情况可能会认为毕鸥和浏阳是对小夫妻,而不知道丈夫做错了什么事,妻子给予了一定的家庭惩罚。
    毕鸥看看浏阳,浏阳现在的面部神经已经不受自己的大脑控制了。也许是觉得现在的这个少年表情有点可怕。毕鸥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去,低头不再看他。对此,浏阳也很郁闷。
    在国北站前下车时,浏阳已经不那么的急了,它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坏了”,而且估计需要一两天来康复。浏阳甚至认为,就算今天晚上毕鸥主动色诱自己,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幸好热闹的国北门前有一个KFC。
    走进KFC的盥洗室,浏阳拿起山寨MP3的耳机插在耳朵里,准备享受接下来的轻松时刻。
    呲……呲、呲……
    不愧山寨MP3,音质非常渣。
    下面仍旧像是受到什么的压迫一样,迟迟不肯放出。
    ——你好,少年,如果这份音频已经顺利地转交到你的手里的话,那么至少可以说明你是一个极具某种奇特天赋的少年了吧。
    MP3里发出清澈的、像是20多岁的男中音。
    下身开始轻松了一点,泉涓涓而始流。
    ——我可以认定你是一个非常规的精英。所以,正如你遇到的人所做的那样,我们可以把“她”暂时留在你的身边。
    浏阳很高兴听他这么说。
    终于开始沸乎暴怒、汹涌澎湃的时刻了。
    ——精英总是会牺牲。我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把“她”留在身边,那就意味着“死”,“她”将会夺去你的生命。
    “啥!?”
    ——你现在的敌人,是军立清茂大学。
    浏阳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下半身走了火,一把泉洒在了高于便器的墙壁上。
 楼主| 发表于 2010-8-21 2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21 20:27 编辑

                                                八 军立清茂大学


昨夜狂风大作

使人疑心鬼神出动

气流是变天的前兆

世事变迁,预测无用

——沐41:2



    ——这个国家存在着两股势力。
    MP3如是说道。
    温和与强硬,保守和激进,鹰与鸽,左和右。外国的政治词典上是这么称呼这种现象的。
    这个国家的情况更像是“文与武”。
    平衡可能是最佳的选择,但现在这个国家似乎正通向扩张战争。
    上世纪60年代开始扶持的军立清茂大学便是主张武力的政治派别所倚重的学院设备,他们有着与国北几乎相等的实力。
    ——风日云野,军国清肃。
    这句出自唐玄宗出的考题的句子,是军立清茂大学和国立肃盛大学,两个崇尚武威的政府学校的命名由来。人们能从这句句子中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强权的压迫感——不错,这就是这两所学校给人的感觉。
    处在京城东南近郊的军立清茂大学是整个国家基础设施的技术来源,也是军事装备工业的重地,与左右整个国家社会风气、文化、思想的国立北京大学分庭抗礼。
    而另外一所,国立肃盛大学,有着不落此二校的学力和设施,它坐落在上一个统治政府的旧地南京,密切关注着自治上海市的一举一动。上海的两所大学——私立的国民自由大学和路德教派的圣托马斯海洋学院,是它的主要竞争对手。
    这些年来的国北已经由于政治气候的原因渐渐处于下风,自由的学风会被批评成没有纪律性。比起时不时会唱个反调的学校,政府更喜欢给遵守指挥的学校投资。与国北相比,军清不仅有着整齐划一的思想,还有着从上到下贯彻一通的执行力。顺便说一下,它是这个国家唯一一所有着学生制服的学校。
    浏阳对它的恐惧也正在于此。对这群政治系的学生而言,军清就似乎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强权者,充满暴力并且不择手段。
    “我的敌人……是军清?”
    ——军清的人曾在科学院设了一个项目,研究用于医学的试验人体,后来由于技术原因和各方的反对而中断,我们最近得知这个计划又开始复苏。
    就像MP3中所说的,两股势力有时候也会合作。国家科学院收纳了来自各个学校、信奉各个政治派别的科学家。国家的重大项目,便是由科学家们群策群力来完成的。
    不过没想到人类真的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浏阳想。
    ——“她”可能就是最重要的实验体,我们想制造一场混乱,把“她”解救出来,可是又遇到了外来势力干预……
    恐怕他所说的外来势力是国外的间谍机构。随着经济贸易的发达和扩张性的显露,有不少国家的谍报组织已经卯上了这个国家,技术上的争夺那更是日趋激烈。
    浏阳仔细回顾了下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确,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个人的解释是唯一能说通的一种说法。
    ——所以,我想你也明白,你所想保护的那个人,现在正被多方势力所觊觎。你现在很危险。具体情况我也不便多说,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就想办法找到我吧。本人,国立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神经生物科学系教授,国家科学院院士,名叫孙乾馀。
    浏阳一惊。这个人的名字确实听说过,但既然是院士怎么会那么年轻?录音结束的时候又有奇怪的狗叫声,这都让浏阳怀疑事情的属实性。
    “妈的,什么破玩意儿!”对情况完全没有头绪,怀疑内容的真实,再加上一股焦躁,浏阳现在真是想砸了这台山寨iPod。
    ——再说为什么非要通过这种方式给我知道?
    浏阳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对方采用这样的方式可能是最无可奈何的——书信会缺少声音的特征,通信媒介可能要遭到监听,所以也没有留下电话之类的。这样的话只有在断网状态下录音传播才是最安全的。
    再转念一想,浏阳更应该佩服的便是他的先见之明,因为自己的确是这封语音信件的合适听者。
    ——基于这两点,浏阳决定先相信这段话里所说的。
    不过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毕鸥的身份开始渐渐明朗起来,但是突然间,浏阳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



    北京市,青川区,国北周遭某公寓,下午16点30分。
    浏阳抱着他那把古典吉他,呆呆地站立在路中央。消防车刺耳的鸣叫声在耳边盘旋,一阵高压水柱释放而出,结实地喷在了浏阳的宿舍楼前。
    “事情真的大条了。”
    这需要说回去会儿。那时,浏阳感觉无事可干,就和毕鸥在KFC里坐了一会儿。接近4点15左右离开,准备回宿舍躺一会儿。在往回走的路上听到有消防车的声音,谁也没有去在意。没想到回到宿舍楼后所看到的,是自己从来不曾料想到的景象。
    ——我的宿舍,正在冒烟。
    毫无疑问,一场火灾。刚才撕裂般咆哮的救火车、赶着看热闹的人群,都是奔着浏阳自己的宿舍去的。
    从西北方向两个通风口,两股滚滚浓烟喷泻而出,升向天空,能够疏散的居民都已经从宿舍楼撤离出来了,二、三楼还有人被困在了房屋中。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说着各种闲言碎语。这场面让浏阳感到无所适从。
    小吴紧张地跑到浏阳的跟前,拎起他的领口,一拳打了下去,怒不可遏地说:“浏阳!!你都在宿舍干了些什么!!这下我们全完了!!”
    小吴说的事情浏阳都懂。因为这幢楼房是民居,所以不能随意进行性质改造,即便房东能搞定这层,但它作为租借房依旧很久没有更新营业执照。平时条子不来查还好,闹出火灾那么大事情的话,如果管理部门介入调查,生意肯定没办法再做,这里的居民就将流离失所;而不论这些,光是业主的罚款就够搞得几个房东半死不活了。
    最差的话要收回一部分使用权。
    “我……”
    浏阳无言以对。
    “不是我……”
    他只能做出这样的反应。
    “不是你个头!”
    “砰”,又是一拳正中面部,浏阳已经无所谓了,今天已经被打得麻木了。
    这一拳之重是和商场厕所碰到的那个家伙是完全不一样的。浏阳在挨打的时候仿佛能听见小吴的哭声。
    其实冷静下来思考的话,小吴也完全能够理解浏阳。他既不抽烟,房间里除了接在总线上面的电灯,也根本没有任何电器设备——不要说电器设备了,楼梯拐角处的储物室,本来就除了一个“紧急逃生口”的5W夜灯以外,连一个电线插头都没有。
    然而偏偏发生了那么严重的火灾。二楼天花板都被熏黑了,不,不仅二楼。三楼、甚至四楼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正在浏阳脑内一片空白的时候,让他更无法应对的事情发生了。身边的毕鸥,以超快的速度、灵巧的走位越过前排的人群,冲向住宅楼。
    等一旁浏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去得很前面了。
    生怕她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再加上她那么重要的身份,浏阳赶紧也以笨拙的身姿冲上前去。
    “毕鸥!毕鸥!你要做什么!”
    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
     然而太晚了。
    “那个女孩到底怎么了!!快点冲进去把她拉出来!!”
     一旁的消防官大声吼叫。顺应着这个声音,两个身穿厚重的消防服的消防士兵冲入火场。
     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毕鸥已经奋身跃入了那个熊熊燃烧的楼房。
    “等等!怎么了!刚才有个女孩冲进去了吗?”
    虽然自己能够百分百地断定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可是浏阳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并且大声呼喊着向火焰中冲去。
    两只粗壮的手臂拦住了他。
    ——“你也要做傻事吗?”
    ——“求求你不要给我们添堵了!”
    接着浏阳被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紧紧抱住,甩在了一旁。
    “冷静点,小孩儿!”
    浏阳霎时间清醒了下来。
    “你不知道里面有多危险!那个女孩已经有人去救援了,救不救得出来看她运气了你懂吗?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的确,如果现在冲入火场,那只是鲁莽的举动而已。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现在是拼运气和人品的时候。
    浏阳感到自己存在的渺小,这全然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
    四周还听到住邻居们的谩骂声。
    他知道,因为这场火,别人家里损失了很多财物;他也知道,因为这场火,整幢楼的人都面临着流离失所的危险;他也知道,因为这场火,房东需要送到警察署接受调查;他全都知道,也正因此,他目前无话可说,并且感到无限紧张。
    这是最坏的状况。
    浏阳自己也没办法计清用了多少时间,毕鸥从火场中出来。可能一共也没有过多久吧,但处在这个炼狱一般的场中,每过一秒钟都让他感到更加窒息。
    先是毕鸥出来,然后那两个消防兵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毕鸥站在浏阳面前,抱着一个琴包。
    那是一个装着把古典吉他的琴包,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外面一层全部焦掉了。里面躺着的箱琴,是毕浏阳的老师孙念九在浏阳向他学贝司的时候送给他的。
    ——为什么去帮我把这个琴包拿了出来呢?
    ——哦?会不会是因为遇见她的那个时候——说白了也就是昨日午夜时分,自己背了一个琴包呢?
    如果是这样,那实在有点令人欣慰。虽然说到底是毕鸥误会了,昨夜浏阳所背的琴包是在床的另外一头躺着的装贝司的包。毕鸥现在像一只沉静的小猫,头微微低着,用眼睛向上看着浏阳,白皙的脸庞与身后的火景全然不相称。面对这样一个自己未曾了解的,乖巧而笨拙的毕鸥,浏阳满心感动。
    这个时候他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爱琴——捷克产Spector“LEGEND”就这样被大火吞噬了。
    呆呆地站在浏阳面前的毕鸥。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刚从大火之中冲杀出来的感觉。对了,既然毕鸥整天喊冷,那火焰之中会不会让她觉得舒服一点呢。
    毕鸥把琴包递给了浏阳。
    消防车一炮高压水柱,从通气孔打向了宿舍。
    这个时候警车来了。
    可能是由于今天中午发现的“闸北无双”再演事件,出警速度奇慢无比——而且看车牌号也可以知道,这不是本区的警车。
    “来来来……调查一下,调查一下啊。”外貌像是流氓的警官不顾众人的惶恐不安,做出了一副执行公事的神态。
    浏阳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双肩背起琴包,拉住毕鸥,撒开了丫子就一个劲向外跑去。
    “哎!毕浏阳!你干什么!?”
    背后传来的是小吴的声音。
    这声音有点点远。浏阳虽然没有敢回头看,但是他心里清楚,小吴也没有真正追上来。
    “对不起了吴哥。不过这个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浏阳打开了山寨iPod,把里面的音频再听一遍。他一边听着,一边抄小路飞奔前往自己的学校——国立北京大学。
    我想作为小吴现在也是非常困难的感觉吧。一方面自己又深信着浏阳正遭遇着人生的重大变革;一方面又因为事情的严肃性而对对方宽容不起来。
    通往学校的路,周遭的景色,比起平时,忽然有种令人窒息,说不出话的感觉。
    这是浏阳心里的感觉。似乎一切也都没发生什么变化。浏阳忽然感到一种紧张感,好像自己正被什么人盯着看。可能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在袭警案事发现场的男子,又有可能是那个大汉。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那个大汉应该不是敌人。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去的,在脖子周围的阵痛感,却无时不刻不在给大脑提供这样的,属于危险的信息。


    国立北京大学南华楼·生命科学学院,下午16点52分。
    浏阳一人凄清地站在这幢同样散发着微凉气息的古典中式建筑之前。
    大屋顶的高度与主体建筑楼高呈1:1的比例,上有两座华丽的角楼,四周有飞檐直冲云霄。屋顶横梁两端用的是亮黄色的油漆,衔接处的红色特别夺人眼球,在此场景之中也倍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楼体也不过是青砖和藤蔓,传达了一些幽冥的遐想。
    然而偏偏在这个古风的建筑内部,是一个研究人类最前沿问题的机构。楼内的每个房间都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器,甚至有着价格上亿(美元)的尖端仪器——并且肯定不止一架。
    这里是研究生命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感知到了某种危险。那个被他称作为毕鸥的女性,已经被他安置到同班同学穆小六和萧云的身边,在政治系学生工作办公室待命。
    运气好就好在回到学校的这个点,正好是穆小六和萧云历史课下课的点。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他们上课的地点,教历史的老头早放了一会儿,但好在两人都还没走。
    “这个时候不带着手机是挺失误的,万一找不到你们就完蛋了。”浏阳对小六、萧云如是说。但转念一想,手机是中午忘带出来的,所以现在应该已经不知被大火运送到了什么地方吧。
    他看看手里这台差点被火焰吞噬,而由于侥幸存活至今的古典吉他,心中感慨,也郑重地将她托付到二人手中。
    倒是毕鸥有点依依不舍。
    多藏一会儿,总是能够争取到解决问题的时间吧。
    主要是,最大的危险肯定是冲着毕鸥来的。浏阳觉得自己有很大可能最终苟全性命,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将毕鸥安置好。
    即便她已经产生了对自己的依赖情绪,虽然从相遇到现在两人还没有真正分离过(早上的事情更像是她“走丢”,和正式的“暂离”也是不同的),但浏阳还是得离开一下。
    浏阳问小六借来了手机,以便随时和萧云联络,并且吩咐他们3、40分钟以后自己还没回电就联络他。
    ——而此时此刻的南华楼中……
    毕浏阳倒吸了一口凉气,走入那个设施。
    看门的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浏阳和他对视了半秒钟,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浏阳忽然觉得似乎所有看门老头都是一样的,伴随着一架收音机渡过整个人生。此时此刻的收音机所播放的、那种诡异的、“兹啦兹拉”的广播杂音伴奏之下的,原本就已嘈杂的民族戏曲声音,却又更有一种隐喻的内涵。
    ——红净戏,《走麦城》。
    除了这个老头子,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内部色调特别暗淡,灯光也极其不充分。
    里面应该也有课堂,现在是下课的点,但是一种被废弃的感觉却油然而生。这一切都让浏阳觉得违和。
    门口有一架红木制、镶有银色金属边的、非常精致漂亮的、也颇为古典的信件抽屉架。现在的人都用Email进行交流,即便是实体信箱,估计也都是用那种绿色的了,相较之下,这架抽屉总是显得有点“顽固”,至少是没什么用处。但单论作为整幢楼的装帧的一部分来说,它倒还是绝不多余的。
——起码抱有文学美感的少年少女们都会和我有一样的感受吧。
    浏阳稍稍安心了一些。因为这个架子上明显有着“孙乾馀·院士”的大名。但是这还不能让他完全放下心来,刚才已表,山寨iPod中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孙院士,尚未可知。
    由于屋顶和主楼是等高的,所以从外部看,特别是平时从远处看,会觉得这幢房子应该很小。真正进来以后又觉得这里出奇的大,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按照指示牌的标识,浏阳上了二楼。从楼梯口出来,他顿时觉得走廊干道的两边一眼望不到头。结构图上最左边的就是神经生物科学系。望着在夕阳薄暮之下,稍稍带点雾气的,黑得深不见底的走廊尽头,浏阳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红木的两扇门,红木做的门牌上书“神经生物科学系”七个隶书大字。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浏阳下意识地扭动把手,一推,门就开了。开了门浏阳才看到,里面还有很多间房间。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会在哪里呢?
    浏阳正在铺着木地板的走廊上一边前进一边左顾右盼,看看那扇门的气场更像院士的办公室——虽然这个系不止教授一名院士。
    “哦。你其实是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了吧。”
    浏阳的面前多出了一个人。
    似乎这个人,即便是在前一秒钟也没出现。他无视了皮鞋与高级木地板的摩擦,没有发出任何跫音;他也没有显示出任何人类将要出现的迹象,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浏阳吓唬到自己了。
    更重要的是,他用着温和而不失诡异的语气说了这句话,这种语气不是很像一个对于闯入者的质问,反而像温柔而和蔼的开导。
    仔细辨别了声音,浏阳认为,如果山寨iPod录入的当时没有使用什么特殊技术的话,那么自己跟前的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告诉他那些特别奇特的真相的人。
    “你喜欢神经生物科学吗?或是你自己不知道有这方面的潜质。”
    由于先前的那第一句是个反问句,浏阳也没有作出回答,然后对方又接着问了起来。
    “我想还不能这么说吧。”
    “神经生物科学是研究形而上的学科,当然,用的却是科学系统的方法论,某些方面来说,我觉得你可能感兴趣。”
    浏阳觉得自己懂他说的话,但不知道其深层次的含义。
    “但我暂时还是想要先找一个人。”
    “说句实话,你即便是现在开始学起也不算迟啊,很多人都是半路出家的,比如说……”
    “我想找孙乾馀院士。”
    “我们的孙乾馀院士。”
    双方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而且宾语部分的五个字几乎完全重合了起来,形成了一种特别违和的同调感。
    “啊,你果然是喜欢神经生物科学的。”
    这个时候,左右张望,不敢正视对方的浏阳才向前看去。
    这个人脸孔瘦削,身高也不高,似乎是那种很不具备什么力量的科学家类型。他还穿着白大褂,皮鞋则是浏阳在低头的时候一开始就注意到的。
    肌肉僵硬的脸部露出不协和的微笑,眼镜的度数看上去也够深,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调动声带才能发出那么柔和的声音的。
    但是最直观的感觉还是——危险,可怖。
    “来这里吧。”
    不等浏阳吐出任何一个字,这个面目诡异的科学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看门人用的连体门钥匙,打开了离他最近的那扇门。
    这个如鬼魅似的科学家,像抽拽一样拉起了毕浏阳的手,急匆匆地把他拖入那个房间。
    浏阳体察到了一丝不是太善意的讯息,他似乎感到是被一个魔爪拖入某个黑洞。关键的是所谓“来这里吧”也没有表示任何孙院士就在这里的意思。但是即便是思路十分清楚的这一刻,稍一软弱、稍一迟疑,都没有能够让他停下跟上前去的脚步。
    “蹦!”
    再次出现了那个在百货大楼厕所里遇到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能够感受到被重物或是充满力量的拳击击打到的感觉。
    但是感觉不到疼,伴随着一瞬间急剧的恐怖之后,就是近乎永久的昏厥。昏厥的中央,浏阳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听到“数据旋律变奏的声响”。
    “毕……鸥……”
 楼主| 发表于 2010-8-24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24 19:39 编辑

                                                      九 紧急救援


    北京市,古林区,国家科学院前,9月5日下午16点34分。
    “是的,目前附近还是有很多呢。”
    一个长着稚气脸庞、戴着呢格子法国六角帽的男人带着耳线,以稍显活泼的中音,对着同样是呢格子的西装衣领上安装的微型麦克风这么说着。
    “什么时候能解决?”麦克风里,传来了一个带有沉重印欧风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快了。等海船向我这里报告就是了。”
    “他一个人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人家是专业,你怕个啥。”
    “主要是最近一段时间你都太危险了嘛。不好好保护着你,怎么对得起令尊的嘱托。”
    “这你就不要担心了,海船是何等样的人啊。”
    “这……这是当然,我当然有理由相信能使这个通讯基地完全瘫痪的男人。哈哈,那岂不是显得我有点多余了?”
    “你还是自己多注意吧。我才跟你联系上,很多事情都没能跟你讲。对了,按照报告,这次犯事儿的可是你的兵哦,你小心点儿啊,呵呵。”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没办法完全确认,等我收到了情报,等等再跟你细说,我现在立刻赶往学校。”
    “目标完全排除。”
    一道影子,看来属于一副强壮的身躯,在还没到最西边的夕阳的照耀下被拉得很长。稍稍遮挡住了这个戴呢格子法国六角帽的稚气男子的身影。
    “干得好,这次也谢谢了。”男子道了声谢。
    “现在就可以去学校,可以开车吗?”
    “虽然事态紧急,但还是尽量保持秘密的姿态吧。”
    “哦,呵呵,又要挤地铁啦,真是不习惯。”


    国立北京大学树府楼·政治与行政学学院,下午17点40分。
    “院长!院长!”
    伴随着猛烈的敲击声,几个人在首席办公厅的门前喊叫着。
    通常院长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留下联系方式的,学生,以及级别比较低的教师们,也只能通过猛敲门这一方式来寻找这个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领导人。
    为首猛敲门的是一个年轻女教师模样的人物,名叫刘隅,通称大姐头。此人担任学生工作管理中心主任,也就是通称的辅导员中的小领导,目前被分配到毕浏阳、穆小六和萧云的班级当作年级导师。
    分立在她两侧的便是小六和萧云。两人也用力地敲着玻璃门。
    再后面站着的是毕鸥,她神色异常紧张,但却也没有任何动静。
    首席办公厅的格局是在第一层有个玻璃大门,进门是秘书厅,秘书厅后面有个楼梯,上面便是院长办公室、党委书记办公室等等一些学院内部首席机构。
    秘书厅是轮值制的,而且班次不定,现在也的确到了下班的点。不过刘主任吃准了这个时间段,按照惯例,院长还是应该在办公室忙的。
    关于为什么要找院长,事情的缘起是这样的。浏阳虽然关照了30分钟后打电话联系他,但萧云没能忍太久,20多分钟过后就打了电话,发现浏阳已经“不在服务区”。除了几个禁辐射实验室和几个机密机构,这个国家最高学府,还没有可以被称作盲区的地方。
    一连打了20多分钟,浏阳一直都“不在服务区”,这引起了两人的怀疑,而一旁的毕鸥也开始神情紧张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刘主任来到常务办公室,不管她的两位得力干将带着一名穿着多得有点吓人的学生模样的少女,而且三人都显露出非常慌张的神色,劈头盖脸地就说道:
    “你们今天有没有去毕浏阳同学的住所?”
    见到老师进来,两人简单地打了招呼,马上向她申明事情现状。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
    若是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很难以接受。
    但是刘主任也没有显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不,或者只是说,这个消息并没有使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讶异。只是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个“出现在他住所的少女”,反而让刘主任越发火大起来。
    “你们知道我刚才接到一个什么电话吗?警察打来的。毕浏阳的借住地,发生了火灾,而且似乎他是主要责任人。”
    “啥!?”两人同时叫道,并且吃惊和紧张的程度已经飙升了好几个台阶。这似乎比起现在的暂时失踪更令人感到惊悚,关键是两者的叠加,威力就更不得了了。
    “看来你们俩是不知道这个事情了,那么他自己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没啊,他什么也没跟我们说,就去了南华楼。”萧云说道,“啊!对了,他知道不知道寝室着火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穆小六机敏地抓住了毕鸥的双肩,微微地摇了摇,并且直视着她。
    少女撇开了小六紧张的目光,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到底现在去干什么了吗?”发现似乎能够问出点什么,穆小六就紧接着问了。
    少女摇摇头,看了小六一眼,于是便低下了头。
    刘主任也被毕鸥的一举一动弄得迷惑了起来。原本以为整件事情是因为这个少女而引起,但结合她怪异的神情和奇特的穿着,刘主任觉得这个女孩不应该是所谓“罪魁祸首”。
    当然,整件事情的确是以毕鸥为轴心而运动的,只是刘主任,不,应该说就连毕浏阳也还不知道其中有着怎么样的重大隐情。
    当然,刘主任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刘主任认为毕浏阳这个孩子个性虽然刁,但也不至于出那么大的事情。
    “火灾……神经生物科学系……盲区……我们能从这些信息里得到什么?”刘主任自言自语。
    “哦,对了!找院长!快去找院长!” 刘主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抬腕看表一边说着,“他现在肯定在学校。”
    说完就甩了个跟来的手势,冲出门外去了。
    自从师生三人猛烈地砸政治学院首席办公室的玻璃总门(外加一个谜样少女站在那里)已经几分钟过去了,但里面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虽然能够理解高级领导不留手机只留Email的苦衷,但是仍然不满意于秘书厅的横断作风——不仅职权上有“横断”的地方,就连底下敲门,楼上也是听不到的。
    突然间,站在三人身后,一直神色紧张却又不动声色的毕鸥,用很大的力气分开了三人,并且站到了三个人的身前。
    刘主任、小六、萧云这个时候都看呆掉了,不知道这个长久一言不发的少女如今有着什么样的企图。
    只见少女轻盈地举起了手臂,看上去并没有用上很大的力量,身体侧立,单手以侧平举的姿态快速伸出,指向那道玻璃门。
    随着“哐啷噹”一声,玻璃门粉碎一地。
    三人此时此刻就瞪大了眼睛,看得愣神。
    需知这个是重型机关枪也轰不开的,出自国北材料物理系手笔的超高级防弹钢化玻璃。
    而且说到底,少女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
    轮不到他们作出进一步的反应,他们便注意到了办公厅内部的状况。视线随着玻璃发射出去的望去——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子正从通往二层首席办公室的楼梯上下来,而玻璃却正好弹落在他的正前方。
    便装男子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从他迷离的眼中也能看到一丝恐惧感。“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出来应门了吗……”
    “院长……”
    原来他就是那传闻中的院长。
    国立北京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院长:祁蓝枫。
    十目相对,着实尴尬。刘主任三人只能机械地站在后面。
    “这是你干的?”中年男子捡起一片玻璃碎片,在毕鸥的眼前晃了晃。
    毕鸥点了点头。
    “你是……你就是毕鸥吗?”
    “是的。”
    “怎么?他们居然还认识?”一股子迷惑从穆小六的心中升起。
    随后几个人坐在座位上开始了交谈,刘主任和小六把已经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向院长说了,这样一来,就连睡眼迷蒙的他也顿时感到紧张起来。
    “其实我有点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我现在和你们也说不太清楚。毕浏阳啊……这个学生的名字似乎听到过。啊,刚才睡着了,有点犯糊涂。”
    “我听说祁院长和神经生物科学系的孙院士是老同学,是不是这里面的事情可以由院长出面?”刘主任问道。
    “既然是这样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
    一架小型白色装甲吉普就停在了楼下。
    看来今天把大家吓得半死的不只是浏阳和浏阳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儿而已。
    “祁院长……这是你的?”刘主任惊愕地看着院长。
    “平时您不是开那部甲壳虫的吗……”穆小六插嘴道。
    “啊,刚才打电话给我助手让他开来的。我在等一个朋友呢,而且事情有点危险,我们不能一点准备也没有。”
    “危险?”萧云疑惑地望着院长。
    “对,‘敌人’。”院长让四人坐上车,车座和普通的轿车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分离前排和后排的只有一根铁栏,而且只有后排座有车门。祁院士最后跳上驾驶座,坐下,踩油门,继续说道:“而且现在你们也卷进来了,我虽然想说非常抱歉,但是已经于事无补。目前你们要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好自己,因为没人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而且光靠我一个人,那肯定是不够的,我力所能及的只是把你们带到我的战车上,让我们都在各自的视野范围之内。”
    众人一方面对于院长的处变不惊深加感叹,一方面心里又似乎笼罩了一层阴云,因为竟然连德高望重的院长也这么说了,那么事情——难道真的发生到了如此严重而危险、并且难以捉摸的地步了吗?
    确认系好安全带后,让人觉得似乎安全装置有点问题的白色吉普晃悠了两下,以极高的加速度飞驶出去。
    树府楼和南华楼其实离得并不是太远,从校园中央的核心区域横跨过去就可到达。但是根据院长的话,他还是不能挟带丝毫大意。为了脱逃或者与潜在的危险——“敌人”周旋,这部装甲车也是必备之物。
    车在今天令人感觉异样阴沉的校园内开得很快,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直接到了南华楼前的绿地。平日里显得郁郁葱葱的南华楼前生命科学学院植物学系的植物园,今天在一种诡秘的气氛笼罩之下显得有点阴森恐怖。植物园后的绿色草坪,可能是因为惰于修剪,又还在生长,所以显得非常凌乱。
    对四周的景色似乎没有什么兴趣,祁院长加速从旁闪入。
    这个时候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里面有人。
    从远处看,他们穿着深蓝色中山装风格的军旅衣裤,戴着白色帽子和手套,背着手站在南华楼前。
    如果我们把这套服装缩放一下,便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六个大字。
    但是看到这身衣服,即便是穆小六和萧云也能很清楚地认识到,都是哪些不速之客来到了自己的学校。
    “军立清茂大学”
    发现有车辆正抄过植物园的人行小道进入,几个白帽子就拦上前去,为首的一个戴着红袖章,高高地把戴着洁白手套的右手举起,用激亢的声调吼道:
    “停下,前方禁止通行,是哪个单位的!”
    所谓植物园的绿荫小道,倒也不是那仅种供游人赏玩的花道。它十分宽敞,并且其实也是需要容纳大型机械设施通过的。一行人的吉普车开在这块石板路上也是绰绰有余,随着白帽子的手势,祁院长渐渐地放慢了吉普的速度。
    “好,停下,就在这里,人下来走,车留在这里!”
    红袖章并不凶悍,但口气也不能说是彬彬有礼。
    ——轰!
    祁院长用力一脚踩下油门,向左拐转入草坪,草坪上马上多出了一道轮毂印迹。
    “会理你才怪。”
    不仅要在行动上冒犯对方,还要在嘴上也占便宜。这是刘主任也熟悉的,院长的搞怪性格。
    “喂!你们等等!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有开枪执照!”
    坐在后排的穆小六和萧云听到这个话背脊直发凉,感觉似乎已经有一支金属枪杆在背后指着自己。
    “他说了‘们’吗?”萧云问道。
    “啊,是啊,还有很多那样的人在周围呢,我们得速战速决。”
    “毕——鸥,” 院长顿了顿,头也没回,并且拖着长音,有种对这个名字很不熟悉的感觉,“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啦。”
    毕鸥点了点头。


    国北南华楼·生命科学学院,内部神经生物科学系,下午18点22分。
    毕浏阳醒来的时候,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本来都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
    意识还在慢慢恢复,暂时也不能够很好地感知附近的状况。虽然感觉迷醉了很久,脑袋和脖子还都在隐隐作痛,而且一看手机,目前也只有下午6点22分。
    早就过了同伴联络的时间。——不行,得快点打电话给他们!
    毕鸥,毕鸥怎么样了?
    ——毕浏阳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但是他发现,虽然可以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但是自己的脖子也好,肩膀也好,都处于不能动的状态。
    “你醒啦?”
    一声阴阳怪气的男中音把他的意识加速拉回。
    “嗯!嗯!嗯??”
    不能说话了。
    也许是被那个诡异的男声催醒,又或者是想要说话的意愿太强烈,浏阳的意识终于完全回到了他的躯壳上。
    脖子不是今天午间的旧伤复发,而是被一圈圈绳子牢牢绑住了。很疼,不舒服,而且呼吸极其困难。头顶上也不是在隐隐作痛,而是真的很痛。并且嘴巴也被用黑胶带堵住了;手被反绑在身后——刚才还能拿出手机真是意外;脚也被绑着。
    浏阳看见自己的身边都是试管,他推断现在的自己应该还是在神经生物科学系的实验室——既然时间并没有过那么长的话。所在的房间应该不是那种密不透风的,有两扇玻璃窗,但看不清楚外面,每个玻璃窗上只各有一个通风口可以通风。
    自己被完全绑架了,接下来不知道会被送去哪里。
    ——浏阳立刻明白目前的状况了。
    毕鸥……毕鸥的情况如何了?
    ——可惜这个时候还是只能想到那个尚处陌生阶段的女孩子。
    “唔!唔!唔!”
    浏阳挣扎着想要说话,可是嘴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即便想这么做也是白费着力气。
    “放心,不要害怕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你现在是我们很重要的人质和诱饵,没人会伤害到你的。”
    这次看清了,说话的人在自己的记忆库中有一席之地。那个在神经生物科学系的走廊里,如鬼魅般飘在自己眼前的白大褂男子。他的身边还有人——白帽子,两个端着枪械的白帽子。
    “军清——”
    浏阳脑中浮现出了这个词汇,如果这个时候能让他开口,那他吐字的时候将会是何等样的咬牙切齿啊。
    ——在此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浏阳情不自禁地想了起来。
    ——毕鸥会比她出现在我面前之前更加狼狈不堪吗?
    ——就穿着那种……算不上是任何东西的衣服?
    ——拜托,再怎么样女孩子都是爱穿的漂漂亮亮的吧。
    毕鸥的真实身份虽然不明了,但是她昨天晚上出现在浏阳面前的那一幕,却是深深地印在浏阳的脑子里。那个眼神中带着极端的恐惧,对于与生俱来的本性手足无措的迷茫,以及对未知世界的抗拒与敌意。
    所有这一切都有一个埋藏在她心中最深处的内核,这个内核在她的睡着的姿态中清楚地表现出来。
    那个声声地喊着“冷、冷”的少女,那个裸露着雪白肌肤一心想要以浏阳的体温取暖的少女。
    她的内心最深处,若不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尚未断奶的幼兽,又会是什么呢?
    ——“Beast Organ”。
    浏阳默念在她的左肩锁骨上发现的英文单词。
    兽的器官。或许后面那个单词不应该被这么直直地翻译出来,前一个词的翻译也显得有欠考虑,显得格外凶狠。
    如果称为“羔羊之心”,岂不是更好吗?
    “哈哈,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叫,她的真名,叫毕鸥。”
    浏阳带着低沉的嚣张默默想道。后面还跟着一句潜台词:“——我取的。”
    这确实够让他自豪上好一阵子了。每次听浏阳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反应都有所不同,一次比一次更想要回应他的呼唤声,虽然这只是浏阳的感觉——特别是对着浏阳的同学说出她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让浏阳有了莫大的成就感,简直可以说飘飘然起来了。
    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更加不能失去。
    面对一个“只有自己能保护”的少女,如果把她比作一座宫殿,那男孩子必须是要做她的外城墙。敌人的铁蹄已经指向了宫殿的方向,而这个时候城墙却被投石机摧毁,这怎么可以?
    虽然自己也没做些什么,但目前为止不得不说一直是浏阳支持着那座寒风中孤寂而美丽的宫殿。
    ——最缺少的,就是强大的力量了。浏阳自己也明白,再强大的体魄,也无足于与眼前这两个拿着“这些家伙”的白帽子对抗。
    白帽子一言不发地站在两边,而当中的那个家伙嘴唇正动得起劲。但浏阳选择性地失聪了一下,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
    ——我正在失去毕鸥。
    他现在除了毕鸥,什么都不想。
    ——“毕鸥!”
    化成语言的话,一定是惊天动地的一喊,教学楼钟楼的指针都会为之震颤的吧。
    砰!
    一声爆炸声响起,爆炸的气流传入房间。
    玻璃碎了。
    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那个科学家模样的人,以及那两个白帽子,都在爆炸的气流下双手捂住身躯,保护自己。
    烟灰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么她应该就是毕鸥吧。
 楼主| 发表于 2010-8-24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24 19:48 编辑

                                                     十 天神驾到


请在这里放慢速度


然后悄悄摒拢双目


渐渐感到我的声音


就像冰霜在你脸庞



——死12诵·兽星




    毕鸥有如天神一般破窗而入,震碎的玻璃四处乱飞,而她,独自稳稳地站在中央——如果身上有件阿开亚人的长袍,就更足以衬托出她的英气凛然——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件普通的两用衫,和场景不甚吻合,但也丝毫没让她的所有气质打什么折扣。
    她冷冷地站在一个写字台上,而浏阳则被绑在椅子腿上。两人四目相对,浏阳满身是伤,看着毕鸥闪亮的大眼睛,万千滋味涌上心头。与昨天晚上的相遇全然不同,毕鸥的眼睛带着一股确信的力量,这可以让她的破坏之力变得不再可怕。她看着自己,也就那么一秒钟不到的时间,毕浏阳感受到了这种力量——对于她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再次见面,浏阳丝毫不敢到奇怪。
    一边的怪里怪气的研究员和白帽子学生用手遮挡气流以及碎玻璃,待他们把手从眼睛旁边,却结结实实地看到了更为可怕的一幕。
    毕鸥双手交叉于前胸,用力分相两边,作展翅状,瞬时间一股气流以她为中心向两旁辐射出去,浏阳突然间感到耳朵旁边一阵模糊,似乎是某种巨响,对他来说却已不甚敏感——实验准备室两边的烧杯、试管和树立在两旁的大型试管顷刻间支离破碎,无一例外——这一来有的孙院士可伤脑筋的了。
    研究员和白帽子都吓得不敢出声,但却又战战兢兢地移开保护着自己脸部的双手,想看一看,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看来白帽子们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毕鸥早就蹿到了他们身前,一人给了一脚。她将地上的浏阳绳索解开,背在身上准备从窗口跳出去。
    “在这里!”窗外有人叫道。
    毕鸥向下张望了一下。浏阳也低下头来一看,他认出来了,虽然不太熟悉,楼下健朗地叫喊着并且挥舞着双臂的人,正是自己所属的政治与行政学院院长,先生。
    “快点,外面的人要包围起来了!”
    女孩纵身一跳,这把浏阳给吓坏了。以自己目前这种伤势,虽然是被人保护着,但从两楼跳下去毕竟有点怵。不等他思考做完,身子已经在毕鸥瘦瘦的身子板上敲了一下,顿时五脏六腑七上八下,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快上车!”
    车上已经坐了三个人,分别是自己班的辅导员刘大姐,以及穆小六和萧云。毕鸥把浏阳甩在身旁,后排空间很大,坐上四个人也全然不成问题。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祁院长脚踩油门,开始打弯准备出去。
    ——可是已经有点晚了。
    四周穿着深蓝色学生制服的白帽子们已经集合了起来,然后列好了阵型,包围住了祁院长的白色装甲。
    “把车停在那里不要动,车上的人全部下来配合我们的检查!”
    “Shit!”祁院长双手重重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喇叭有气无力地“呱”叫了一声。
    “这是……这是什么啊……”萧云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尽管最近这些年治安不是太好,但是她从生下来开始,从来就没有碰到过像今天这样惊心动魄的危急场面。同班同学,毕浏阳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因她而发生,她是谁?为什么会有如此过人之力量?刚才突入南华大楼的一幕,比在树府楼里炸门的那个场景更为震撼人心。而转眼之间,自己的日常生活似乎走进了一个死穴,停滞不前,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帮准军事化的学生,正用亮堂堂的步枪正对着自己。
    “让她出去……让她出去把这群人打退啊老师!”
    而其余的也只剩下祈祷的份儿了。
    “不行!”
    祁院长虽然知道坐在车后排的这个女孩有着万夫不当的骁勇,但是在现在这个情形下让她贸然出击,只会带来更多的危险。
    “你们坐好了……稍微扒下来点,虽然有些危险……我们还是冲出去吧。”
    祁院长如是说,他又叹了口气,回过头去说:“真对不起啊,把你们也牵扯进来了,从现在开始,国北可能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赶快下车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就要开枪了!”
    “你爷爷的!”祁院长大骂一声,重重地踩下了油门,汽车“呼”地开始平移。
    与此同时,枪声开始响起,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子弹披在了他们的车上。车内人吓得魂飞魄散,直往座椅下部躲。还好这部车是加厚装甲的,一般的子弹还伤不了它,但是它是否能撑上足够的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特别是,敌人会对准它的车胎射击。
    白帽子的小头头似乎也看出来了这部劫持法场的机车来历非同小可,于是开始命令:
    “听我的指挥,全体对准车胎射击!”
    “糟糕了……能撑得住吗?”祁院长心想。
    突然之间一篇寂静熔炼在了这块地方。接着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既不是枪声,也不是装甲车在地上漂移发出的刺耳声音。
    “停止射击!”
    是高音喇叭,但是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祁院长和车里的萧云、小六同时探头张望。
    白帽子们齐整地把枪全部放下,似乎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收队!”
    高音喇叭继续咆吼。
    “啊?得救了?”小六疑问道,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总觉得有些不自然。躺在毕鸥身上的浏阳现在只剩下喘气的工夫了,虽然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要想的事情也都还没有想通,没办法,身体状况太糟,还是以后再说吧。
    这个时候白帽子们稍微整了一下队伍,就开始小跑着从南华楼门前的草坪撤出,从车子后面的方向,南华大楼里,也有两名白帽子队员捂着胸口慢慢地跑出来。看来这就是刚才那两个和毕鸥交过手的人。另外,那个瘦骨嶙峋,容貌猥琐的戴着眼镜的研究员,也急急忙忙地从大楼里出来。
    南华楼正面方向来了人。祁院长远远的一眼就认了出来,迎面走来的那个戴六角帽的人正是孙院士,而他身旁站的那个高大粗壮的男子,我想毕浏阳应该不会陌生,他正是在百货楼的厕所里对浏阳实施过攻击的那个大叔,正确地说,他的名字叫孙海船,是孙院士的兄长。
    祁院长下车迎接他们,萧云、小六、刘主任也纷纷下车。而这时,两人身后又出来一个人,此人年届50,头发是那种“领导人式”,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走路的时候手背在身后,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他是……”祁院长对此人感到似曾相识。
    “这个人就是军清的第三校务委员,周桓启先生。校务委员其实是负责具体事务的校长级干部,我们就叫他周校长吧!”孙院士似乎早就看出了祁院长的疑惑,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帮他介绍起来。
    “这位是鄙校政治学院院长,祁蓝枫,啊,也是我的老同学。”
    “晚辈久先生大名……”祁院长上前与他握手。
    “幸会。”
    对于这个名字,祁院长倒是经常在大小的刊物上见到,并不陌生,但他心中也存有疑窦,为什么老孙会和军清的人有这样的关系呢?他们一起出现,到底预示着什么?
    “即使是在军立清茂大学,也是有诉求和平平等的民主战士的。”不愧为老同学,孙院士深知祁院长心里所想的。而即便在周校长面前,他也毫不避讳地向祁院长解释。
    “我们也在努力地追寻理解的道路,与你们做的一样。”周校长开了口。
    “那就是说,军清也不全是坏家伙咯……”小六低声嘀咕。
    “这位同志,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孙院士指着那个逃出来的研究员说道,话语虽然调侃兮兮的,但又确实地带有一种威严,将这个穿白大褂的男子拒之于千里之外。“我知道你是帮我们学校做事情的,但很对不起,你可以不讲出你的雇主是谁,但是我们学校是不会再接受你这样的人了。”周校长似乎是在位孙院士补充,他的存在感就更上一个层次,似乎把这人早就想好的后路给断了,于是把他弄得跪地不起,而任他再怎么求饶,没人理他了。
    “那这样,我把车子开走,把孩子们送回去,等一会儿我们再碰头吧!”祁院长指着自己车子边上的那堆人提议道。
    “行啊,不过先等会儿,我去看一下那个孩子。”孙院士于是跑到后车厢,看着尚且侧躺在毕鸥身上的男孩。
    “你就是毕浏阳?”
    浑身是伤,筋疲力竭的浏阳无力地点了点头。
    “老祁,你开车把孩子们送过去吧,我自己走路过来。”
    过了没多久一行人到了树府大楼内。毕浏阳被安置在了沙发上,祁院长从平时老师们会用到的医药箱里拿了点护创膏和绷带,给穆小六和萧云,让他们给浏阳用上。
    而毕鸥一语不发,也坐在长沙发上,浏阳的旁边。
    “想必老祁你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吧,我就不跟你多啰嗦了。”孙院士一边开口说话一边进了祁院长的办公室,边上的大个子也跟在他身后。
    “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这件事情那么快就和我发生了联系!”祁院长语气有点愠怒。
    “好吧,我也不想让你的学生受苦,也不想让你那么快就牵涉到这件事情当中,只不过我们在回收这名女学生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海船,你跟他讲。”
    “女学生?”祁院长问道。
    从刚才见面开始就沉默着的大块头开口道:“据我了解到,这名女学生是您的学生的妹妹,所以我们为了考虑到公民的隐私和安全,就没有再继续进行追捕活动,而交由这个号称她哥哥的男学生实行这名女生的监护职责。”
    “而且他必须回来接我。你知道的吧?他不接我,周校长就不会来了。OK?怎么看你有点懵啊?”孙院士接着话说,这个时候的祁院长的确有点似懂非懂的感觉。
    “那么说,这个穿了那么多衣服,而且身怀绝技的女孩子,其实也就是一名普通学生,是这样的吗?”祁院长问道,他看自己的问题砸到孙院士头上,如同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就转向虚弱地躺在那里,但却异常清醒的毕浏阳:“是这样的吗?”
    浏阳点点头。
    “喂,跟你早上说的完全不一样哎!”这个时候小六很不合时宜地插上了一句话,一旁的萧云用力捏了他一把,提醒他不要说话。她虽然也不知道具体这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读到了,整件事情的背后似乎有着重大的隐情。
    “哎,也不是太奇怪吧,上次我到廊坊警官学校去参观,里面的女生表演的军体拳真的是吓了我一大跳呢,现在的女孩子真厉害!”海船似乎想把扯开话题进行到底。
    “好了,至于现在的情况我也只能告诉你那么多了。不过你也看到了,说实话你的学生的亲戚,和女警官表演什么军体拳实在不太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各方势力都在找她。你现在可以把你的学生,和他的妹妹都交给我……呃……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孙院士说。
    “信任你是没错……可是……”祁院长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我也是充分考虑到你的学生的安全的……比如今天这两个孩子,就不该卷进来。”
    “我自己也觉得很冤枉,浏阳把妹妹给了我们,然后自己一个人去了南华楼的……”小六道。
    “嗯。孩子们表现不错啊。总之你们回到宿舍,宅两天,别出来上课,然后就应该相对安全了吧,目前的国北非常危险,你们要是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跟你们院长说哦!”孙院士举重若轻地说道。
    “哎,对了!毕浏阳,你现在住在哪里,我让穆小六和萧云叫你住回学生宿舍,你听他们的话了吗?”大姐头对着体力似乎渐渐恢复起来的浏阳轻拍了一下,这让他做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确实,这个问题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又会是一个毕浏阳想使劲扯谎糊弄过去的场面,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借住的地方……烧了……所以回不去了……”浏阳说这几个字都很累。
    “啊?烧了?”几个人同时诧异道,只有孙院士一个人眉头紧锁:“哦,住在外面啊,还起火了,那果然是让你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他是在说那个MP4的事情。
    小六和萧云有种“还好我们没被烧死在里面”的侥幸感。
    “祁院长,那这两个人我就收留了啊。”
    “好,你拿去。不过要替我保护好我未来的接班人啊!”院长打趣道。
    孙院士笑了笑,说:“他们已经捣毁了我一个实验室啦,我还怕他们会对我怎么样呢!”
    大个子开始背起这个重伤员,一边说着“怎么伤得那么重”之类的话,这让浏阳很生气,他说“都是你开了个好头吧”,让大个子面露窘色。毕鸥自觉地跟在后面,到了停车场,她帮忙把无力的毕浏阳抬到车上。大个子卸完人后坐回驾驶舱,开始发动机器。这个时候孙院士坐到了前排,而毕鸥坐在后面,每个人都就位,车子预备开动。
    “等等!忘拿东西了!”
    停车场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原来是萧云,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对着里面说道:“这个忘记拿了!”随即打开车门,把吉他拿给毕鸥接管。“哦,对!吉他……”浏阳无力地说,“谢谢啊!”
    萧云没有回答,毋宁说是在浏阳还在道谢的时候就已经转身走了。
    孙院士所住的地方是一块戒严区,因为大部分国家科学院的院士们都住在这个地方。这个被层层包围的小区里看上去最豪华的一套住宅就是孙院士家。因为大家知道,一般一位科学家做到院士,都要中年以后了,而我们的孙院士年轻有为,如今才30出头,知天命之年的科学家们大多不再考虑自己生活的细节,只要研究能继续进行下去,吃住倒是无所谓,感到舒服就得了。而孙院士则理所当然地保持着一股年轻人的冲劲,他有更多精力追求理想和美的事物,所以对于自己的住房,也都是精心策划,装帧得十分豪华漂亮。
    车开进自动感应的玄关,停在了车库里。这个时候的浏阳,力气似乎比刚才要大上很多,已经可以由毕鸥架起一边,然后自己半走着下来了。他想,这也真是有些讽刺,昨晚,还是自己抬着半死不活的毕鸥走进自己家,而现在自己却被她抬着,一边还扛了一个琴包,连这点都一模一样!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两人跟在孙家兄弟后面走着。院落是传统的日式庭园的格局,有个用石头垒成的小水塘。接着黄昏时分微茫的光,毕浏阳可以看到,水里还有鱼游动时留下的波纹。房屋也与日式家宅有些类似,是架在地面上的,木地板走廊离开泥土有一定高度,下面似乎可以藏一个忍者——怪让人提心吊胆的。走廊两旁也是大移门,孙院士移开一扇,说道:“这几天你们暂时就睡在这里吧,等会儿我叫人把饭送过来吧,你们就先休息休息。”于是便关门走人了。
    拖着疲累的身子,浏阳躺倒在床上。孙家豪宅虽然的确是和风劲吹,在这间带有日式移门的房间里的陈设,倒是比较接近一般人家,铺着木地板,并且有床,而且移门也作了相应的改造,不会让房间风格显得太过不搭调。
    把破烂的琴包扔在一边,毕鸥也坐在床上,她一动不动。再加上已经不想做任何事情、做任何思考的那一摊东西,整个房间的时间像是静止的。过了十几分钟,孙家的管家把饭菜拿来,什么话都没搭,也就这么走了,除了饭菜是冒烟的,否则任谁也察觉不出这是一个运动着的画面。
    浏阳的手动了一下,疲劳过度的他,思绪似乎有点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了。他看看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实在是身材姣好的毕鸥,心中又开始动起了不好的念头,但他突然又想到了这个女孩子的武勇,于是叹了口气,这才知道什么叫作力不从心。
    他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的不凡,从见她的第一面起。手拿着那柄看上去还带有血渍的生锈的西瓜刀,一个人走在路上,还要杀人,想想就觉得恐怖。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也是些预示:那么热的天还直呼自己发冷、火灾的时候冲到楼里把自己的一把琴救出来,再加上自己横遭那么多劫难……那这个女孩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了。
    “毕鸥,你现在还冷吗?”
    “有点。”她慢慢悠悠地说。
    浏阳从心里感到开心,这个女孩可能渐渐喜欢和自己说话了呢,他心想。
 楼主| 发表于 2010-8-25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已更新序的第一幅插画,啊啊,lawa同学在长期怠工后终于开工了,不过他却舍弃了以前的作画风格,因此以前的3幅插画等于是全部报废了,今天更新的序的插画,是他这2天赶出来的。。。我这不是催他么。。。虽然以前的那个风格我也挺喜欢,不过现在的风格我觉得也不错啊,况且这次交出了彩绘诶。。。可以说是辛苦lawa同学了,那么我们就期待接下来的插画吧,接下来的章节我也会尽快更新的,因此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谢谢。
PS:如果图挂了什么的,可以留言或者PM我,我会尽快补图的。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0-8-26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楼主| 发表于 2010-8-26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14# yeti1943

谢谢支持~不过要加油的除了我以外还有写手和插画啊。。。话说其实我还是比较轻松的,也就是校对和后期,或许甚至还有纰漏的地方,大工程全是他们2个在做呢。现在小说基本是到了第2卷了,我想第一卷的话我也会尽量在9月前完结掉,当然,第2卷的话我也会根据写手的进度尽快更新,毕竟如果更新得太快而导致写手来不及写后面的故事,最后导致小说的烂尾甚至长期不更新也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再次感谢大家对本小说的支持,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10-8-26 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26 19:31 编辑

                                                       十一 夜中交响诗





金黄色的枯叶洒落


沐浴在夕阳下的诗人


你的琴弦脱于琴身


在河边走过;


——沐13:1





    “出来吧!”
    “我知道你在那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
    空气纹丝不动,他对着四周发问,但似乎毫无动静。来人也僵持着,保持一直站立。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一个声音从远方传出来。
    “你以为把他们俩藏到这里就没事了吗?”
    “——什么?”
    “真聪明呀,把人安放在有军事设施保卫的地方,但是对某些人来说,这些保护措施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说清楚点,你先出来!”来人真的怒了。
    “还没到时候呢。我劝你如果爱惜你的事业和伙伴的话,就不要把她‘放’在这个那么‘安全’的地方……毕竟这里居住这个国家一半的科技实力,呵呵呵呵……”


    “我希望你们能够正确认识到这件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北京,国家军事委员会,9月5日下午19点32分。
    一个半带着一些稚气的男子声音在那儿高吼,他长着一张与之相称的娃娃脸,但这一切都与此人现在的年龄不符合。
    “孙院士,我们抽出用餐时间,来接待您这位并未预约的访客,可不是为了听你这话的。”另一个声音说道。
    作为一个男人,声音总是那么没有威严,搞得别人无法重视,孙院士自己也恨自己这一点。相对而言,对方的声音是那么富有磁性和震撼力,这场辩论,总之在气势上,自己已经输了一筹。
    讨厌归讨厌,不过也只不过是一种不满罢了。孙院士自有他的底牌,这可不是论辩术和威慑力所能解决的事情。所以他狡黠地微微一笑,继续与这名荣誉满身的官员争论。
    “您偏要我把这话说出来吗?你们再继续动手,可能牵涉到我国最高领导人的生命安全,进而关系到这个国家的安危。不要以为自己的绝密行动并不被人看在眼里。”
    戴眼镜的官员此时抬起头正眼看了孙院士一眼。有种让对方“说下去”的意思。
    “我从事研究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很多事,这些是你们军方所不知道的。为了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您不知道,您一点都不知道,有多少方面的势力和话语在其中运作。我感觉,甚至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暴露在潜藏的敌人的目光之下的!”
    “这种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官员有些生气。
    “早说的话您以为这项研究能够继续下去吗?我可不想我自己的事业由于一些政治方面的原因就半途而废!”
    “说到底也是因为你们的不作为!”孙院士又补了一句。他指的恐怕是前一天发生的青川区五二一部队医院大火,这件事情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是这些官员心头上的一块痛处,若把这件事作为他们无能的证据,这些士官们恐怕无法辩驳。
    “除非说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今天在国北,应该是你们手下的人吧?居然对一个孩子下手,结果把人逼急了,就是这种下场,如果——不过你也可以庆幸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们学校,如果军清出了这样的事,您现在的压力就应该很大了,不是吗?您难道还想继续引人瞩目下去!”
    孙院士步步为营,每一句话都指着对方的要害,这也开始让这位高级军官面露难色。
    但他还是没有妥协:“孙院士,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一个人深入敌营,说什么要暂时休战,说实话,无非是想自己独占实验体,你以为国家对你就那么放心吗?”
    “我指的是明确自己监护范围和职责,属于科学上的事情就应该听我的!”
    “这件事情恰恰是属于军事上的!”
    “好。我不跟你争,如果你想出动武装警察,甚至是军队,你是想重蹈覆辙的话,随你的便,我并不拦着你,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你们大张旗鼓,不慎走漏了风声,甚至,有个万一,别的某些势力趁乱夺走了你们口中的实验体,不知道你会以什么表情去面对马克思。”
    “你住口!”官员明显恼羞成怒了,“你以为我们机密营的警察是做什么的?不要太小看我们任务组的能力。”
    “是吗?”如果把这段对话比做一盘象棋,孙院士现在完全处于上风,但要把对方将死,似乎还差个几步。
    所以他现在有点想动一下他那还窝藏在大本营里的“皇后”了。


    毕浏阳不知不觉间睡了一觉,记得是天还亮着的时候来到孙院士的宅院——当然,现在是夏令,天黑得也比较晚。而现在,一看房间里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就时间来看,这一觉睡得也不算长,但年轻人在这个时间就劳累,想必是今天真的累坏了。
    同时累坏的还有另外一人。浏阳搜寻的眼光落在了这个女孩的身上,只见她侧卧在床榻上,只有小腿是垂下去搁在地面上的。床很大,她蜷曲了身子,一点也没有占用到他睡觉的地方,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迷迷糊糊间睡去,但身上的被子却俨然被人好好地盖在自己身上,顿时他有点感动,也很开心,今天他已经多次体验到这种愉悦的感觉了。
    ——总之人在就好啊,浏阳心想。
    “哎,实在是……自说自话就睡着了。”突然间,浏阳有点担心今天晚上两人都睡不着该怎么办,然后在胡乱思考之前,他发现现在自己肚子也饿了,看那边饭菜还在,估计随便吃吃的话倒也无妨。可是刚想动,浑身酸痛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让他难以起身。
    浏阳轻轻地摸了摸女孩儿娇嫩的脸蛋上多出来的几道伤口,毕鸥睡得很熟,一点察知也没有,仅仅是像是边上有只小飞虫那样,眉头稍微皱了皱,头晃了一下。
    浏阳笑出了声,遂决定也不再多摆弄她,他忍着身体的酸痛,轻声地走到放着残羹剩饭的梳妆台前,端起碗筷开始吃饭。吃了几口,他又不吃了,这饭菜已经冷掉,有一股秋天的味道,虽然都是些好小菜,但实在难以下咽。而且他发现自己在做操纵筷子这样精微的细活的时候,身体各个部分会更疼一些。
    把这碗“秋意盎然”的饭菜扔在一边,浏阳回头,发现那个女孩已经醒来,亮闪闪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似乎也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欲望,她只是这么宁静而警觉地看着这里。
    浏阳的心里,说实话,被这么看着有点不是滋味,有种寒毛淋淋的感觉。他开口问道:“肚子饿了吗?”
    毕鸥摇摇头。
    “你身上的伤怎么到现在还没处理?要不要用那些绷带什么的处理一下?我帮你弄?”说是这么说,浏阳感觉到这些伤口似乎有点新,况且虽然自己那个时候迷迷糊糊,但感觉到毕鸥身上还是没有伤口了。晚上怎么会多了几道伤的呢?
    “我自己来。”满以为对方会缄默不语,然后自己就可以趁着帮她包扎进而好好呵护她,但是浏阳没想到,毕鸥开口了。
    于是她取了些创可贴和绷带,开始对自己的伤口进行处理。
    ——算了,不能去追究,她有属于她的世界,浏阳时刻提醒着自己。
    然而现在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浏阳有意无意地摆弄着勺子,戳着已经硬掉的米饭。
    “我给你弹琴吧?”浏阳的目光四处游走,说话的时候也不朝毕鸥那边瞧一眼,他发现了那个破烂的琴包,正竖在镜子那块儿。
    一个问题下去仍然是没有声息。浏阳自然地把目光转到毕鸥的身上,她一直沉默着,看了浏阳一眼,又低下头去。
    “算了,反正也不是特意弹给你听的。”
    在这一切混乱的背后,浏阳注意到了与自己关系最近的一个事实——现在他身无分文,并且无家可归。
    他身上所有的财产,就只是这把被毕鸥救出来的古典吉他了,况且琴包还破破烂烂,基本上也没有办法再装琴了。——如果要硬算的话,毕鸥身上的一套衣服也算是他的私人财产。
    喜悦感、荒诞感在脑中依次漂浮着,而最后在浏阳的思维里定居的,却是哀伤和失落。他倒是想过自己在皇城根下万一落得漂泊无依的场景,但是想象着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乐观起来。但是现实情况不是如此,这次的风波过去以后,他也不能一直留在孙院士家里。想到这里,他心里发慌、眉头紧蹙,身上各个部位的酸痛似乎又有所加剧。
    浏阳抱起吉他,看了毕鸥一眼。她仍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与刚才不同的是,她好像对浏阳从琴包里面抱出来的这个家伙开始发生了兴趣。从刚才开始,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是向着地面的,而这个时候,她又以动物般天真而敏锐的眼神朝浏阳看来。
    要说一点儿也不紧张那是假的,浏阳的吉他水平实在有限,弹过的曲子也不多,记得全的就更少了。在自己在意的漂亮女生面前弹琴,当然想尽量帅一点啦。不过,困惑的时候,摆弄着乐器,进行精密不出差错的弹奏,对浏阳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消遣方式。
    Air on A G String。巴赫的练习曲——浏阳即便反反复复只弹这一首也就足够,有点像弹起钢琴的荷尔德林,他现在完完全全自由地在弹琴。起初错了不少,后来就能完全回忆起来,并且驾轻就熟了。只是主题段反复的次数实在太多,然后变奏是在什么地方就搞不清楚了,总之就是这样永恒地循环着了。
    门外的人若是听到这个房间里有人在疯狂地只弹这一首曲子,一定很崩溃,不过因为是这名小客人,别人也不会贸然前往提意见,而且他弹得还不算令人发指,若是保姆在洗碗,听到这个曲子倒也会轻松不少。
    而房间里的毕鸥坐得靠过来了一点,似乎想离乐器或者是弹乐器的人更近一点。浏阳看她的脸,她停下包扎自己的双手,很认真地在看着他的手指。那双手指纤弱而修长,在六根韧劲十足的弦当中游走,有种很轻快的美感。不管弹得如何,注意到毕鸥的变化的浏阳,真的很庆幸自己长了那么一双漂亮的手。
    时针渐渐指向了“11”,不知不觉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期间浏阳换过曲子,大概是从Air on A G String换到了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的某首曲子。说实话,它们听起来好像是差不多的。不过每一次换曲子,浏阳也都要把这个曲子执念地弹上无数遍——不像荷尔德林会弹几百遍那么夸张,但也够得上神经病的气质了。
    毕鸥入神地看着,她似乎没有觉得厌烦,浏阳如此确信。即便是同一首曲子的反反复复,对于毕鸥,大概也是一次世界观的大开拓吧。
    肚子越饿就越是要弹,身上的伤越是发痛也越是要弹,仿佛这样才能忘记自己身处的窘迫。浏阳对于女孩不厌其烦地观察着自己,浏阳心里暂时得到一丝安慰。 也没有人打扰他们,或者说提出噪声抗议。浏阳一遍接着一遍弹着,——大概他别的曲子也忘记了,然后未来的事情他也不敢去想,那么,今晚就在巴赫中度过吧……于是男孩弹着吉他,女孩处理自己的伤情,并且看着他。


    “您真的有信心说您的机密情报营就一定能完成这件伟大的任务?”
    这个时候孙院士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觉得你们这支部队总的来说还是一群很优秀的战士,所以我劝你就不要在那个怪物身上送死,国家还有别的任务需要他们来完成。”
    他说话的口气越来越放松,近乎挑衅,这些假惺惺的恭维更像是根本不把对方的招数当做一回事。
    “你……你不要不把人放在眼里!这属于特殊军事任务,根本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官员的口吻越来越着急,他似乎感到了一丝被无视的恼怒,这个国家还不会有人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他。
    即便如此,孙院士还是想着法子用言语激他,似乎就是想看他爆发的样子。而官员也不知道多少度处在了爆发的边缘,基于双方的立场,他已经忍耐得很好了。
    “今天的话就谈到这里,你给我小心一点,不要以为你是国家科学院的院士我就不敢动你!”官员放了狠话,但是他实际上的目的却是想要结束这场争吵。
    “哦,是吗?我还没有想到军部的人会那么不客气呢。”
    “你可以走了!”
    “今天还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呢。你必须停止实验体的捕捉行动!你要知道我向你提出这一请求,可不是出于我自己的考虑!”
    “不要再多说了!情报保密可是我的专长!”这个军官一顿一顿地吐出“专长”两个字,并且伴随着他的拳头敲击着桌子的声音,这么做似乎是惟恐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底数。
    “我可不担心你们的保密!”孙院士说话半带着笑,却突然讲话的神态一转,变得阴沉而又可怕,“我担心的可是你们的能力呀!”
    “什么!你怎么还……”
    话说到一半,官员戛然而止,不再发出声音。
    “这样的话你也许会稍稍意识到一点儿。”孙院士的带着几分娃娃气的脸一下子变得很吓人,说话声音阴沉了许多。
    官员立定不动,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把寒冷的钢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谁……”刚一问话,钢刀就逼得他更紧了,他感到血液正在凝固在他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下一秒,就会奔涌而出。
    “我早就说过,我到这里来根本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孙院士继续得意地讲着。
    “给我接324总部。”官员拿起电话听筒冷冷地说道,“S4任务,BO回收组任务解除,任务解除,即刻执行。”
    “如果早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必搞成现在这么尴尬了,长官。”孙院士又以随和的态度笑着说道,“你辛苦了,回去吧!”
    这个俏丽的身姿一步跨上窗台,纵身从三层楼高的窗户上一跃而下。
    官员见势立刻按下紧急防卫按钮,并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窗台前大声呼喊:
    “抓住她!!!”
    音量之大,可能全军事管理区都听到了。
    楼里、过道、内部路口的所有警报器都开始以尖利的哀鸣响彻天际,界外的行人纷纷捂耳疾走,逃离这片已经发了疯的场。黑暗之下一个身影,正从小花园的灌木丛中缓缓而过,与此同时,久经战阵的士兵们已经将各个路口封死,大门自不用说,也是被吉普车堵得死死的。巡查人员一下子就出动了百余名,探照灯把黄昏的天空照的有如白昼。
    “就是那里!”伴随着一个黑影疾速的移动,她的方位也被确定了,已经全副武装的武警们将花园团团围住。不过仅靠这个这就能把那个影子制伏的话,也未必需要孙院士亲自出面警告军部的人了。说时迟那时快,黑影犹如一道闪电冲出,四面的武警见她根本不怕死,就端起步枪一阵扫射。入侵者速度即便再快,也快不过出膛的子弹,更何况这群士兵都是训练有素,射出去的子弹像是长了眼睛,结结实实地中了好几颗在来者的身上。
    每被击中一下,黑影就稍稍屈一下身子,或是踉跄一步,但是令那些士兵们害怕的是,这个刀枪不入的怪物根本就没有因此而放慢速度,反而看到她加快了脚步,迅速向大门口奔去。
    “停止射击!”一个队长兮兮的人物说道,“你们想打死自己人么……”他开始用望远镜观察那已经脱离了他所布下的包围圈的影子,的确,再开枪的话,很容易误伤到前面一排车队里步行着的战士。“这个畜生……难道想直接翻越吉普车队吗?”
    他这么说完全有道理的。这些吉普车可不是一般的吉普车,它们大多数都在车顶天窗上装载了200颗子弹连发的机关炮,一般人若是被十几部吉普车包围起来并且齐射几秒钟,那基本上就会变成血泊中的马蜂窝,死的很难看。即便这个黑影是天神下凡,步枪对她来说不起什么作用,她恐怕也很难越过那种封锁线。
    而前方车队的队长早就等在那里了,他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那个黑影渐渐变大。
    “开火!”
    伴随着他高亢的嗓音,令战士们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所谓目标,前半秒钟还在他们的眼前由远及近,甚是吓人,在队长喊出开火的一刹那,此人居然神秘地消失了。
    而正在这群战士们犹豫不决,队长也是呆了一秒钟之时,只听得“轰”一声,靠近正门口那架处于最中间位置的吉普车,也就是队长身后的那架,自说自话地爆炸了。爆炸引起的冲击波把离此车位置最近的队长喷出20几米远,摔得他最近几个礼拜都没办法下地,而车内的战士,估计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而那个黑影消失了,谁都没有顾及回头望一眼,看看此人是不是从正门口出去的。
    楼下激战正酣,孙院士却扬长而去,不顾那个军官的咒骂。在这个国家,袭击或非法拘捕国北的教授,甚至院士,就等于砸自己的饭碗。稍微年长的军官,接到捕获目标失败的报告后咬牙切齿,但是在此也只能忍气吞声,他要报仇的话,看来还得筹划一段时间。
    “全城追捕!不准让她跑了!”
    而另外一边,孙院士无事离开,他的车开到了自家宅院的门口,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从车库走出来,男子对她说了些话,接着女孩儿就推开靠着庭园这边的移门,缓缓走了进去。
    “海船,久等了。现在去拿点你用的工具,让这个小姑娘自己拔子弹吧。”
    过了四个小时,人们发现女孩刚走进去的那个移门里面,已经没有吉他的声音了。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欣慰。音乐的探索者毕浏阳,躺在床上睡去了,毕鸥就躺在他旁边,两人自己盖自己的被子。经过了几个小时单调、机械而又自由的音乐运动过后,杂念从他的脑中消除——当然,它们第二天早晨就会回来,他现在只是夹带着一种单纯的感动;又或许,也是因为今日的确累了,他躺下就睡了。边上的毕鸥就更是如此。
    祝他们晚安,因为第二天有着更严酷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们,而这第二日的种种,都是从那天清晨,院士住宅区西边的某位材料物理学家的死讯开始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8-26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26 19:49 编辑

                                                       十二 战斗与休憩


How i wish, how i wish you were here. We'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 bowl, year after year.

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 what have you found?

The same old fears, Wish you were here.

——Pink Floyd,Wish you were Here.





    “发生什么了!”大个子海船飞奔来到住宅区西边的某栋楼前。
    警笛声长鸣,四五部警车一大清早通过住宅区的守卫区。而这个住宅区自己配备的警员,除了少量留在各个哨口以外,也全部集中到了事发现场。
    “死者名叫周亮,51岁,单身,系首都工业大学材料物理系主任,国家科学院院士。”刑警一边看着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一边向自己的上司汇报道。
    “死亡时间?”刑警队长点了根烟。
    “死亡时间可能为昨天晚上八点左右,距尸体被发现整整十个小时,最先看到尸体的是院士家的保姆,这人一般早晨六点准时上班,除了这些信息……现在情况非常不明朗,哨兵和监控录像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住这么大个房子没有个家人什么的,还真是令人不放心啊。帮我去问问昨天晚上八点这个小区发生的状况。”刑警队长吐了口烟圈说道。
    小区的警卫是国家安全局直属的一支武警部队,其中一人向刑警队长报告道:“昨晚八点的话,只有国立北大的孙乾馀院士的车从大门通过。”
    于是孙院士被传唤至此处,得知这一情况的海船也跟来,出发前还关照两个学生不要轻举妄动,留在宅院内。
    大个子好不容易拨开不明真相的人群,却只看见自己的弟弟跟着警察上了警车。
    “乾馀!发生什么事情了?”海船大声吼着。
    孙院士仅仅是抿着嘴巴摇了摇头而已,接着就快速地坐上了警车。车灯旋转、闪耀,再度发出刺耳的回响。司机按了几下喇叭,人群退去,几辆警车一辆跟着一辆驶离人群。
    “发生什么事?”警车开走了,浏阳和毕鸥二人刚刚来到此地。
    “你们孙院士他……被警车带走了。”海船望着远方。
    “——什么!”


    浏阳在卧室里忐忑不安。院士此时此刻被带走,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感觉,总有什么正在发生。在此不论孙院士到底会遇到什么事情,总之,浏阳的这个预感是完全正确的。他枯坐着,海船和他们俩走回来,送他们进房间时候吩咐了一句,这里被盯上了,从现在开始到孙院士回来,哪里都不要去。
    他说完这句话就掉转头跑出了房子。现在这座宅院里,除了浏阳和毕鸥以外空无一人,而打扫卫生和做家务的女人还没有上班,他们不在任何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谁来监视他们的安全?
    海船是不是想错了?纵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纵使这个小区现在由于院士的死亡而增派了许多警员,浏阳觉得自己的处境还是不太妙。
    他能感觉到对方所图谋的事情。
    ——并且,孙院士还会回来吗?看样子悬。
    毕鸥在一旁抚弄着浏阳的那把在火灾中受了些损伤的古典吉他,并且尝试着让吉他发出一两个声音,而在发出声音的同时,她又会抬起头来看看浏阳,浏阳觉得,她在问自己,这样发声音对吗。
    可是浏阳现在全然无心关心她弹琴如何,他看到了毕鸥脸上的伤,又开始了不好的回忆,他开口:“毕鸥,你的伤是哪里来的?”
    毕鸥看了看浏阳,放下吉他,转过头去便不再说话,像是讨好不成反倒生气的小孩。浏阳见势,也不再追问下去,与其这么说,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过毕鸥能够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盯上了……”他自己默默地念叨着这个词。
    “盯上了?”在他的脑海里,这些词和现象发生了一些错误的联系。
    ——难道说昨晚我睡觉的这会儿,那神出鬼没的“敌人”已经到这里来过?“他们”让毕鸥负了伤,但任务失败以后杀鸡儆猴,威胁在这里庇护他们的孙院士——又或者是,制造杀人事件,然后把它嫁祸给孙院士,好让此地缺少保护?在浏阳看来,一切事件似乎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他觉得,如果继续呆在这里的话只会更加危险,不仅如此,住宅区里住的那么多德高望重的院士们,也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只因他们俩的波及,今天早晨死去的首工大教授,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无数人死去,甚至有孙院士……想到这里,他开始变得无法遏止自己,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就在喉咙口躁动着,这种不确定性紧张得让人害怕。
    ——对,逃出这里!浏阳看了毕鸥一眼,她还是坐在那里,眼光朝着别的地方,似乎故意要避开和浏阳对视。“你倒是好像没什么事似的……”浏阳轻声说。
    ——但是逃离这里以后要去哪里呢?越是往这个方向想,他就越是坐不住,他觉得哪里都危险,整个北京城似乎都危机四伏——这里也不例外,而且似乎现在就有着好几双眼睛瞪着,看着自己这儿。他下意识地朝着四周看了看,当然,除了家中的陈设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若是监视者能够轻易地被自己所发现,他也不至于如此的坐立不安。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
    铃响了好几声,似乎在浏阳去动这个电话之前,它都要继续响下去一般。
    无奈家中无人,浏阳只能反客为主,接了这个电话。
    只要说孙院士不在,海船也不在家里,就可以了吧。浏阳默念着,拿起了听筒:“喂?”
    电话的那头没有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对方听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对自己所拨之号码产生了怀疑?
    “您好,这里是孙乾馀院士家,请问您找谁?”
    听筒内发出了“啵、啵”的声音。
    浏阳刚准备挂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我找你”
    一个干枯的男人的声音,在这种清晨以这样不和谐的方式传来,足以让接电话的浏阳不寒而栗。
    浏阳几乎是抖抖缩缩地说出了下一句:
    “你……说什么?”
    “毕……浏阳,呵呵……”
    浏阳脚一软,几乎都要坐到了地上——这是何方神圣,居然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不,与其说是神圣,能够发出这种干枯而恐怖声音的绝对是魔鬼!
    “带好女孩,到学校来,否则孙院士就……”
    女孩——指的是毕鸥吧?果然和浏阳所担心的一样,对方正在图谋的一切。
    “孙院士现在在哪里?!”
    他鼓起勇气大声质问对方。
    “你……来了就知道了……”
    这吊人胃口的回答和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配合好了一般,充满着紧张感,牵动着浏阳的每一根神经。
    “等等……”
    啪的一声,电话兀然挂断。
    浏阳站在原地,一语不发。负责保护他们的人现在自己遇上了深不可测的威胁,而他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的话,可能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妙。
    “毕鸥,我们走吧……”他终于还是开口提议。
    “好。”毕鸥点了点头,就说了这一个字。
    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次通话的内容。
    少年马上会发现自己这个决定做的有多么错误,他当然不知道,孙院士在背后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把全北京城的危险都划清在自己的庭院之外,他也不明白,所谓的“真正的危险”指的是什么,他可能还缺乏这种想象力——这是一名中国的政治学院的学生一贯缺乏的,他们对于当下社会的政治结构内部的暴力程度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
    但是至少在此刻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女孩是如此的相信着他,经过一天的风浪,他们俩的关系更紧密了,浏阳清楚地体察得到,并且为此感到自鸣得意。
     浏阳先到厕所去了一次,他借着上厕所观察了一下这个家庭里面的人都在干什么。孙海船似乎已经出门,弟弟的事情他肯定得去亲自过问。他们俩的夫人也出去不在,这是刚才回来的时候所确认的。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保姆、一个管家和孙老太太了。其中保姆在做事情,而老太太在房间里深居简出,只有管家活动范围比较大,要出去的话,只需要绕开他的视线就可以了——这还不简单?
    他们俩从宅院走出来以后低调地出了小区大门。天有点阴沉沉的,而且似乎早上的时候下过点雨,浏阳感到周身有点寒冷,要是拿一件衣服出来就好了。他特别想问毕鸥借一件衣服穿,从时令来看,不管怎么说她都穿得太多了。但是即便是前一天那种阳光明媚、温度又偏高的好天气,她都莫名其妙地喊冷,今天她的身子肯定越发觉得冷了。
    她确实在瑟瑟发抖,虽然浏阳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个女孩留在身边的话的确不吉利。
    浏阳一无所有,而吉他包那么累赘的东西他也不可能带在身边,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出门,——只有一把美工刀,放在房间抽屉里的,浏阳顺手把它带上以备不测。若说想用这把刀来进行格斗可能有些言过其实,它可以用作很多功能——至少也让浏阳更有安全感。他也知道,他的女伴很强大,强大得令人诧异,但是如果她有什么弱点被敌人抓住的话,可能就需要他来搅个局,在混乱中解救出困境里的她了——说到底,就是在可能经历的斗争中打个下手。
    幸亏整天思考音乐的浏阳能够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的想法。
    良好的物质和精神准备,似乎也能够帮助人充实信心。他想到用以解决事件的方法是,由毕鸥施加武力,然后和敌人谈判,他试图说服对方放弃把毕鸥带走(——这样的想法倒是和昨天晚上的孙院士有点相似)。
    出发,前往国立北京大学!
    国北的内部也有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毕竟是母校,至少祁院长就在那里!还有,孙院士可能有些朋友们,或许肯帮他们也说不定。他想象着,也许能和昨天一样,在自己和毕鸥最危险的时候能有人来救他们。他只猜对了一半。
    这里因为是院士的住宅区,理所当然地有着直接到达学校的公交。浏阳感到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等车,并且感到身边的人似乎都不是那么的友善。拿着手提包的Office Lady、戴着眼镜的中老年妇女、拿着钓鱼竿的爷爷、卖玉米的大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敌人派过来盯梢的。而等到终于上了车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起来——车内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这种封闭性规定了你逃生的路线必须是单一的,况且车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这就让浏阳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车开得很慢,红灯一个一个吃了过来,刚才在等车的OL、中年妇女和爷爷都上了车,他们也向浏阳这边投来目光,或许他们只是对看到这样一对不是那么般配的青年男女走在一块儿感到奇怪,更可能的是,他们看到这个女孩儿这么穿衣服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但是这每一次目光的袭来,对浏阳来说都是一次威胁,它们象征着一种无声无息,却又刺激别人的敏感神经的攻击性。
    车上的四十多分钟,对于毕浏阳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啪”的一下,枪声响起。
    战栗的双肩,明明外部还有一层初秋午时的燥热,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气氛在自己身上划过。
    这个时候毕浏阳和他的“妹妹”,毕鸥所在的位置是国立北京大学西南角的一块空地,在他们的头顶是正在建造的文科大楼——少陵楼。
    只见毕鸥重重地(浏阳感觉上,或许对毕鸥来说是轻轻地)踢了浏阳一脚,浏阳划了出去——看来是躲过了这一粒子弹。接着毕鸥开始快速跑了起来,拉起浏阳的手。
    “居然会开枪……”浏阳心里此时害怕极了。他是知道的,人不可能如同“反恐精英”游戏中的那群家伙那么经打,没有防护服被AK近距离打3下都死不了,这是现实社会,他曾经清楚地看过一次死刑——这不算什么,还有一次是他看到歹徒持枪抢劫,在他心目中曾经无比正义而高大的警察与其对峙,他想象中,正派形象是死不了的,起码很难死掉,至少要身中十几枪才会倒下,没想到一个民警刚冲上前去就倒在了血泊中,接着那个歹徒也被打死了……
    如果现在这个时刻,他想,他自己还有那个拥有娇柔身躯的女孩——这一点他是检查过的,若是被流弹击中,那就完蛋了。想来,刚才在饭馆打工实在是太冒险了,如果对方的狙击手有心,那么詹姐就有可能陷入危险。他同样也对刚才在热闹的小街道和校园里走的情形感到后怕,弄不好就连累了他人了,最重要的是还有他们的家庭。
    顺带一提,刚才正巧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号称是“粉丝”的漂亮女孩子也同样让浏阳感到担心。他进门的时候被那个女孩缠住,后者和毕鸥似乎都不大开心的样子。如果是在大马路上,敌人进行攻击,流弹如果击中她……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样一来,毕浏阳至少开始摸清了敌人行动的底线:敌人至少不会对一般民众实施射击——最起码主动的不会。他们看来是害怕向公众展示自己的姿态,进而造成骚乱,而导致一般民众的负伤或者死亡,又看来是大忌中的大忌。
    “你们快出来!我要跟你们谈判!”
    毕鸥此时本能地想从学校的西南一角脱出,并且逃到人多的地方去,而浏阳虽然跟上毕鸥的脚步也已经非常吃力,但仍然大声地喊着。
    他随着毕鸥的行动奔跑着,他知道他要走的这条路完全正确——这条路他多次走过,只为了散心,或者是在这里观察一下那些会来未完工大楼下的已建成凉亭读书的中文学院女生,现在走的是他平常回家的路,一条充满着香樟树,通往热闹非凡的主干道的小路。
    一个拐弯就要到路口,而转过了弯的二人见到路口停着的一部悍马车心生绝望——起码浏阳知道,这种车国北是断然没有的,它的用途,也只能是阻挡毕家兄妹的去路。
    从车上下来了三四个持枪的汉子,穿着卡其色马甲,里面是淡色汗衫——活像电影片里的特种兵。而在最后下来的那个戴着白帽子的人,浏阳应该记得特别清楚——不,这么说的话,毕鸥的印象会更加深刻,那个白帽子,毫无疑问,绝对是敌人!
    毕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浏阳觉得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打,不符合一个满腹经纶的国北政治系学生的风范——这个时候他当然也无暇考虑什么风范,要说的话,也是因为如果这样不明不白的开打,他们都将陷入一种未知其系数的风险当中。
    “你们全跟我停下!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毕浏阳此时此刻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子,冲出去拦在他“妹妹”的身前,对着这群士兵喊道。
    不过士兵们并没有停止,他们冲下车来,以一种射击的姿势快步向二人靠近,30米,20米,越来越近了;不仅如此,雪上加霜的是从隔壁一条小道上又出现了包抄的人员,他们身穿白色的衣服,像幽灵一般从灌木丛中出现。
    “天哪!这到底是哪里!”
    浏阳此时大声地呼喊,但他的身子已经被毕鸥拖了出去。
    毕鸥警觉地选择不要在这里硬磕下去,并且带着浏阳就开始往回逃去——她似乎也知道,那里应该也有条路可以通往国北的侧门,从侧门出来走一点点路就可以到达詹姐的饭馆所在的那条热闹的商业小街道了。
    现在一丝安全感都谈不上了!浏阳心想,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学校,从早到晚会有什么样的人出没,甚至经常在垃圾桶和篮球场周围晃悠的捡垃圾的人,他都熟悉着。为什么今天国北里充斥着陌生人?除了那个号称“粉丝”的美女之外,就都是陌生人了!不仅是陌生人,甚至是敌人!他们开枪,会要了自己的命!
    正在这样驰骋自己的思维的浏阳——当然,并不是说这些思考有什么具体的作用,此时抱怨和哀叹都是无能并且致命的,而就在他思前想后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轻盈感。一种从未有过的,不该属于自己身体的轻盈感,与现在的他的沉重的抱怨和哀叹形成强烈的对比——这股轻盈感的源头就来自于神秘的女孩,她带领毕浏阳跳了起来——绝非一般意义的跳,这一跳就是几尺高,往前迈出起码15米的距离,浏阳对这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轻快感觉十分陌生,但是他绝对相信,这是毕鸥的神秘性当中应该包含的一部分,他觉得肾上腺素疾速分泌,一种舒爽的意志占据心头,让他暂时抛却无聊的沉思。
    毕鸥对浏阳及时的提醒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他应该清醒地面对这个事实,并且想好对策,以战胜敌人,或者至少要从这群人手中逃脱。
    “啪!”枪声又响起,毕鸥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再度跳跃,否则就可能使自己双肩所承受的这具蜗牛般的躯体饮弹。于是她开始快速地跑着,左突右闪,躲避可能出现的子弹,——她似乎能够凭借读取枪声的源头来避开它的路线。他们看不见身后的虎狼之师们迅猛的行动,若是有时间回头,毕鸥可能宁可把她的肩上的这个臭小子扔在地上自己快速逃脱,敌人实在太快了,他们是这个国家的专业士兵,专为执行某些没有任何意愿因素的任务所设计。
     现在的状态是枪声四起,但是毕鸥把浏阳驮在自己那不宽阔的背上,背得好好的,并且娴熟地四处躲避子弹的攻击。浏阳现在真的很佩服,并且很依赖这个自己捡来的妹妹。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他们以为可以毫发无损地躲过这次袭击,并且穿过小道来到西南大门的时候,一支增援部队显现在他们眼前,这批部队身穿各色运动衫——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所学校潜伏了多长时间!
    浏阳心里一颤,觉得似乎没有机会了,这个时候他全身每个细胞都写满了害怕,一种胯下失禁的感觉又要充盈全身——和那天晚上撞见毕鸥的时候一个模样。——什么?这好像提醒了他。(同样的低级失误是不会犯上两次的,于是这个困境中的少年很听话的锁住了他下面的水龙头。)他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惊慌失措。
    现在的子弹是从前后侧三面一起射来了,要躲开可谓难度颇大。浏阳感觉到,毕鸥根本没有看前方,她开始准备下一个动作。正在这时,后方的子弹急匆匆地飘了上来,毕鸥敏捷地一躲,闪开了所有子弹——原本应该降落到浏阳那用来背琴的脊梁上。但是与此同时,前方的子弹也间不容发地射了过来,几乎没有任何时间给毕鸥躲闪。
    这个时候浏阳真的惊呆了。
    他开始了解到为什么说自己默认的“妹妹”是“不凡”。
    前面的子弹快速地通过,毕鸥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但是她像是等闲视之,没有半点惊惶。子弹应声打到了毕鸥的身体,浏阳觉得,起码有三颗子弹同时击中了女孩——两颗在四肢,一颗在躯体。他此时有说不出的话,如鲠在喉——他认为那些善于躲闪的“职业”都是只有敏捷这一项特技,而大部分虚构的电视片中,英雄脱俗的主人公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内躲避子弹的袭击,这一点他早已习惯,虽然说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常识。
    而毕鸥此时此刻的选择令他难以继续目睹,但是他有极力控制自己看清楚目前的状况,好对下一步有所准备——他似乎还是在准备一封劝阻来袭人员继续追捕二人的公开信的底稿。子弹结结实实地砸中了毕鸥的身躯,浏阳睁大眼睛看着,下一幕会怎样。
    这个女孩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若不是女孩将男孩背起,他还不一定能够察觉这种颤动。在第二、第三或者也许存在的第四颗子弹打中毕鸥的时候,她的小腿屈了一下。但这好像并没有影响到毕鸥的行动——仿佛是自然,她另外一条腿也跟着屈膝,以极快的动作翻越穿过敌人的火线,钻到了一丛树丛当中。两人的体型都不算大,在树林里穿梭显得他们的位置不是那么的确定。
    浏阳现在心里愧疚万分,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知道毕鸥为什么背着自己到处跑了。
    自己完完全全是一种负担!
    对于成为这种负担,浏阳感到不那么意外,但是愧疚之心、和所谓的“劣等感”在心中占据的位置却一步也没有撤退。
    若是没有他这个存在,以毕鸥的身手——那神乎其速的反应能力、超凡的运动神经、刀枪不入的躯体、以及昨天总结出来的,烈焰一般吞噬一切的力量,还有她那不退让的眼神——这些杂兵可能根本就对她构成不了威胁!
    他忽然意识到了,他似乎不仅有包袱的嫌疑,他身上背负更多的则是罪咎——毕浏阳你个混蛋!谁让你把她带出来了!若是今日就留在孙院士的家里,还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吗?(——恐怕还是会的,所以也没人有意过度责怪毕浏阳君的无能。)
    虽然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是这样一个态势,连一丝停下和谈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用暴力武器来正对着他们,仿佛是聋了——当然,造成对方这种狗急跳墙的危险心态,也少不了昨夜去“激将”的孙院士的功劳。
    两旁的枝叶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毕浏阳的脸上,他被抽得很痛,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审问自己,所外化表现出来的一股力量,不是很致命,但是极度讽刺——当然,当下的他没有一秒钟可以松懈,没有一秒钟可以用来准备自己愚蠢的腹稿,而同样,他的视线也没有任何一个间隔可以从他的伙伴的身姿上移开。
    于是成功躲避了突然来袭的子弹,两人进入了这幢还没建好的少陵大楼。不知道这两个人还会遇到多少的困难,浏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向往着一种奇幻的冒险之旅,少年要求超凡经历的心,也许这一时刻本身就已经磨灭了这种刺激性,“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起码他自己不是这样:某时某地的温馨也许比一颗公路上的心更为可贵,“大概如此”。


    在一个小时以前,当那三个受到浏阳注意的人陆续下车,并且车上的其他人也越来越少,终于到了国北站,这时候浏阳突然动了一个念头——虽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但既然出来都出来了,倒不如到老板娘那里去把今天的菜炒了吧?无所谓似的镇定,或是突发奇想,的确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他会这么想其实也有别的意图——他一下车就开始往一条只有他和这里的居民熟悉的通往小饭馆的小路走去。
    居民小区里面有点绕,甚至要穿过两个民居(得向老人家们打声招呼),以这样的方式走到饭馆储藏室后门,则更加掩人耳目,而外面就是热闹而狭窄的商业区——校前右街,进入此种混乱,说不定可以导致那极有可能存在的盯梢跟丢。浏阳拉着毕鸥,不一会儿就经由储藏室来到了饭馆里。
    “嗯?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一脸怀疑的老板娘。
    说是老板娘其实也不是很老的样子,大概也就三十岁吧,和小吴差不多大,这个店也没有所谓老板。浏阳总要叫她老板娘,可当面这么叫总会引起她的不满。——“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有多老啊?”如果被这样说一句的话,说明对方是真的很不开心了。她姓詹,起码得叫詹姐才讨她喜欢。
    浏阳扯谎能力也不能算低,但是每次遇到这个明察秋毫、牙尖嘴利的詹姐,他即使有浑身的劲儿也使不上来。这也难怪,从来不迟到,今天却迟了那么久;而且还是莫名其妙从后门来的、自己身边的少女又穿成这副样子……
    “詹姐……这个啊……那个……是我的妹妹,她……她叫毕鸥,海鸥的鸥,昨天晚上才来的北京的,可能要住一段时间了,可能……天天得来这里看着吧,她一个人……我也放心不下的……是啊……”实在是糟糕,刚才想好的台词到了嘴边却又木讷了起来。——“简直是漏洞百出,”浏阳一边支支吾吾地扯着,一边心想,“这是我人生的污点!”
    “哦,这样啊。”詹姐双手交叉于前胸,摆出一副“你们的事我都懒得管”的态度,慢慢悠悠地说道,“已经来晚了,快去烧饭吧。”之前詹姐自己已经烧掉了一点。
    ——不好,今天要被扣工资了,浏阳心想,这个老板娘人虽然好,但是出乎寻常的抠门。
    抠门归抠门,但工作还是要继续。把那扇通向地狱的厨房门打开之后,扑面而来的一股油烟味道真的是让人受不了。虽然家里实在也不富裕,但浏阳还是比较爱清洁的,甚至有些爱漂亮。漫天的油烟对于自己的皮肤、呼吸系统和眼睛的伤害都是非常大的。浏阳换了身白大褂——顺便提下那件褂子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洗,非常的恶心,又拿起了他专用的一副防风眼镜,戴起来,缓缓向锅炉走去。
    “带防风眼镜儿的大厨,全北京城就你一个,就这么爱漂亮啊。”这身装束曾被詹姐如此嘲笑过。
    下车那会儿已经是八点半拷过了,离开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锅已经是热的了,油也是熟的,于是他忙不迭地就开始准备起来了。烧饭这回事情,说起来浏阳也是喜欢的,而且,不仅是他觉得这里可以暂避敌人的风头,他还总是抱定一种要把将来的生活继续下去的信念,所以他近乎固执地到这个厨房来弯了一弯。
    毕鸥也跟进了厨房,这让浏阳感到有些放心。他有种预感,危险就在不久的将来,而至少现在直到中午那一段时间,他们俩是相对安全的。
    他所预期的“决战场合”被他设定在和军清、军部的人泾渭分明的国北——自己的主场,敌人的客场。这样消失一下再出来,他想,可以造成一种缓兵之计的效果,有利于拖延敌人布置兵力——这样想的确是没错,也起到了效果;但如果说他预感得完全正确,那倒也不是,毕竟这还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军事情报分析员之类的人物。
    浏阳开始炒菜,刚开始总是选择需要翻炒、并耗费大量体力的茄子、大肠一类的食材。这样做也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脸上弄满汗水。戴着防风镜本来就很热,加上室内环境非常闷,若再有大体力消耗,马上就弄得满头大汗。浏阳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能让汗水形成皮肤与空气中油烟的隔离。
    “轰——轰——”几阵火光过去,室内立即从闷闷的感觉转成一种炎热的状态。
    浏阳的汗水不停地滴下来。
    浏阳忽然感觉到毕鸥离着他非常近,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这个女孩真的以一种近乎于依偎的姿态靠在他身旁,甚至连脸也贴得很近。她喜欢烧菜吗?——这么想是不是稍微主观了点呢?浏阳这时觉得,少女现在一定还是处在“寒冷病”的折磨之下,只不过厨房里闷热的环境可能让少女觉得舒服了一点。
    “喜欢这里?”浏阳把目光再一次盯住了他炒锅里面的菜。
    “嗯。”用很轻的声音,毕鸥答道。
    浏阳这时心中无比畅快。
    这种畅快、开心的情绪又有多大的理性成分呢?要分析的话恐怕很难。可能浏阳把毕鸥的语言能力忽略了太长时间,默认为她是不会说话的了,不仅不会说话,甚至要取得对方的一个表情,或者任何形式的反应,都很不容易。可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毕鸥对浏阳的问题产生了回应,浏阳把这当作是一种认同,充满了自豪感。
    “那是当然,上海的男子是厨房的霸主嘛。”
    对于这样乱七八糟的发言,毕鸥这次当然就不给予任何反应了。
    “哎,什么嘛,以为你稍微热情点儿了呢。”浏阳轻声对自己说道。
    就这样,满是油烟、热气的厨房,少女静静地看着少男烧饭,而他们的脸庞近近地贴在一起。
    浏阳每天面对的课题,不外乎制作番茄炒蛋、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的成品和青椒茄子大肠一类东西的杂炒,这三个小时之间,他基本处在一种呆若木鸡的状态。今天的情况有些许不一样,似乎是陷入沉睡也不知是怎么,有种若醒若醉,飘飘然的感觉。他看着眼前这些萝卜、鸡蛋、猪肉和调味瓶子,不再有平时的那种“视若仇雠”的感觉,反而还觉得他们是那样自然,那样可爱,那样讨人喜欢。
想必今天该店供应的午饭将会特别美味。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已经沉溺在了这种感觉里、说白了,就是边上有一位美少女紧挨着自己,而自己作为一个男青年有些“骨头轻”了。
    ——“哟,感情不错啊。”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掐住了,然后伴随着一种轻蔑而讥诮的话语。他的脸被这个手扭到左边,正对着自己的,是一张距离自己仅有十公分,长着三十岁女人不应有的柔嫩肌肤的脸。
    “Tchantche……”浏阳的脸被詹姐用力地捏着,整个被弄成了一只猪头,说出来的话也是关不住气,含混不清。
    詹姐把手松开了,说:“哟呵,在我的店里,感情那么好啊,真是叫人羡慕啊。”
    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对方的相貌显得得有些特别,明明这张脸每天都看的,今天却有着大不同前的美感。她的身体线条也非常诱人,有种不同于自己身边的少女的成熟韵味,加上工作环境很热,詹姐的上衣纽扣开了几颗,浏阳甚至能够窥视到里面的胸部……
    ——不行不行,我在想什么啊?她年纪比我大多啦……固然是没有结婚,她对店里的客人,还有其他男性员工,不都用很暧昧的口吻说话吗?不能乱想啊!不能乱想!
    再说我不是有了毕鸥了吗?
    好像越想越不对劲啊……
    浏阳的思路被突然靠自己那么近的詹姐弄得鸡飞狗跳。
    “喂,你怎么啦,快点说句话好不好?”詹姐很快就对处于出神状态的浏阳表示出了不满。
    “啊?啥?哦。这个……”浏阳想要躲避詹姐的视线,而且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便左顾右盼,但可惜的是没有发现什么值得看的东西。他忽然瞄到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满是油烟遮挡住的钟,依稀可以辨别时针正指在九和十之间。
    “哈哈……快要九点半了呢?”浏阳一边嘻嘻哈哈地顾左右而言他,一遍瞟了詹姐几眼,以察颜观色。
    “九点四十五分,你这个二愣子,”詹姐戳着自己的表说道,“我告诉你,将来你走进社会也像这样,刚刚上班就想着下班的点,你这样的员工绝对会被老板讨厌的,绝对。”
    这仿佛就是在说“作为雇主,我已经在讨厌你了哦”。在浏阳看来,亲切的詹姐一点都不像是在讨厌自己的样子。这应该还是出于她的好心呢,要不就把这个当作她传统的长篇大论吧……
    “哦……好的……我会注意的。”浏阳敷衍道。
    “哼哼……”显然詹姐还是不甚满意。她眯着眼睛,有点生气地看着自己。“那么晚了,快点跟我烧!”被这么劈头盖脸地一声喝到,浏阳一下子就蔫了,看来将来也是个怕老婆的典型。(?)
    “哎对了,昨天你多买一顿饭是不是也是带给这个小姑娘的?”
    “是啊。”
    “那一句话,今天她的午饭钱还是你自己出。”詹姐说完这句话就扭头走了。
    不得不说一句,是真的很抠门。
    一转眼十一点也已经到了,在詹姐的店里面吃了顿午饭,虽然毕鸥吃的很少,然后他们就要离开这儿了。离开的时候毕鸥对这个热热的地方有些依依不舍;浏阳也很不想离开,这儿对于他来说,也有种非物理的温暖,但毕竟也不能拖累詹姐他们,目前的两人,可能行迹已经又开始暴露在了“敌人”的目光下。


    少陵楼,包括一幢高大的主楼和一幢矮小的副楼,这幢大楼可能是近年来学校投入的最大一笔工程了。原本作为清水衙门的中文学院,可能并不太引人关注,可是最近国家边防不是很太平,各处的独立分子都有些动静。虽然武力能够实现一时平安,但是国家最终还是要实现“共同的文化期望”——且不说这个有点玄乎的概念来自哪里,或者其中有多少令浏阳质疑的成分。于是政府开始向各大高校投资了很多钱,用以补贴人文学科,改善他们的学术环境——进而用以招揽边境精英,以“语言与文化认同”为金字招牌,招安各个边境民族的不安分势力,以膺边防。
    政府号召之下,少陵大楼如火如荼地动工了,地址选在原本废弃的运动学大楼和体育仓库所长期占据的西南大门一侧。但是在即将完工之际,政府部门又开始忙于应付新出的事务和工程,于是在边地形势渐渐稳定的现在,少陵大楼的建设慢下来了,虽然不至于“烂尾”,但那些想尽快把图书馆搬进去的院系老师们却是急得焦头烂额,东奔西跑也没起什么作用。
    有些院系已经开始将还没有地方放的东西挂到了这里,比如考古系专用的一楼的东南部分。这里便是浏阳和毕鸥最先经过的地方,两旁挂着很多相框,相框里满是动植物、活人化石的照片,令浏阳觉得阴森恐怖——当然,只有他会有空来观看这些东西,而毕鸥正背着他辛苦地跑着;另一方面,也只有他会有这样的恐惧感,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
    身后的跫音渐渐响了起来,是我们行进速度太慢了吗?浏阳默默想着,一方面,他感到身躯下的娇柔少女奔跑得更加迅速起来。逃避追捕的时候逃到一幢大楼里面,看来是走入绝路了,浏阳心想,但是这幢大楼的结构谁也不知道,照楼的布局来看,主楼和副楼加起来,逃生梯应该不会少于八个,电梯有几台不知道,但是很显然还没有装好——况且装好也不会去乘坐;而主楼和副楼的联结处只有两个,可以说这样的布局很适合毕鸥出去各个击破并且突围出去的。
    但是事实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敌人的增援也许很快就要到了,得快!”浏阳慢悠悠地对身躯下的毕鸥说道。“嗯。”毕鸥很有力地答应了一声,噌的一下就跑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四楼、五楼。
    副楼最高一层也就是五楼,而二人现在进到了主楼的五楼,“快跑到天桥上,去副楼!”浏阳继续指挥着少女,听到楼下踩踏楼梯的声音了,逃生梯的通道十分狭窄,浏阳可以清晰地辨别出楼下的动静——那群人是以什么样的步伐冲将上来!毕鸥俯下身子,为了降低重心,加速更加迅猛,脚步更加轻盈,然后凭借直觉——由刚才在外部观察这幢大楼那几秒钟所得来直觉,绕过一间又一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毛坯房间——这样的房间最不支持的就是空间辨认。也许思考了一会儿,他们俩还是顺利地找到了通向副楼的天桥。
    他们不知道副楼里面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们,但是起码这个时候浏阳相信,敌人应该是不知道这里的地形的,因此叫毕鸥下楼,毕鸥仍然照办,准备从某个出口赶快逃出去,起码摆脱腹背受敌的尴尬,至少倒打路上,他们就能稍稍占据主动。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前往的第一个逃生通道,才从三楼下到二楼的时候,就有一群人冲了上来。
    浏阳大骇。而毕鸥自不用等到他的指示,就直接从二楼跃了几步上到三楼,准备去其他逃生的地方。到达这里的那群追兵每个人都带着一把步枪,这个时候的浏阳已经对这个形状的物体麻木不仁,而好在由于几乎听不到毕鸥轻功一般的脚步声,他们并不可能从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扣动步枪的扳机。
    等到毕鸥从逃生梯的门口跑到三楼,枪声也陆续响起,但是自当她跨出那个门槛的第一步,这些枪声就消失了任何意义——连刚才吓得要命,而目前视若等闲的毕浏阳都恐吓不了了。
    只是对方带着枪而已,——那样少的数量的敌人,按照毕鸥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易打破这几个人的封锁线,从而突破出去。浏阳每时每刻都抱有这种负罪感,若不是自己,如何如何。但是他现在心里也清楚,一切都晚了,既然拖累了这个美少女,就要在一定时机之下给与其帮助。
    浏阳尽量不回头看,他知道,毕鸥冲出去没有几秒钟,甚至不到一秒钟,那些持枪的人就会从楼梯口冲出来。刚才他看得很清楚,这群人……都戴着白色的帽子,身穿深蓝色中山式样的军装,是军清的人。很明显,刚才对两人形成三面夹击的人里是没有这样一支小分队的——没想到那么快,增兵就已经到位了。
    实在是恐怖的效率,在背后处理这件事情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机构呢,政治系大二的学生毕浏阳无法想象,它以如何的专制效率在运行着,视自由意志如粪土,视生命如草芥。
    绕过一块办公区兮兮的地方,穿过一道门,再往前走就是正梯了,它从二楼联结着一楼的大厅,毕鸥朝那里走上了一步,浏阳也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一部车子已经停在了大门口——从这里突围简直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
    浏阳注意到了旁边的一扇门,从位置来看,它与刚才遇到白帽子脱出的那扇门应该处于对等的方位,而且门旁边也有扇窗户。
    “这里是另外一个逃生梯!”浏阳从很轻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音量说道。
    “毕鸥,快去那里!”
    毕鸥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能保准浏阳能听见,但是她以极快的速度穿过这个区域,跑到那个门前,一脚把门踹开。
    “WHAT THE FUCK!!!”
    浏阳由内而外地叫了一声,如果不是出于防备敌人考虑,那他会把这句话喊得全部国北师生都听见。
    ——那块儿的确是逃生梯,但夸张的是,这里没有梯子。
    “多么糟糕的烂尾工程啊!”浏阳心想。看来政府花钱雇来的工程人员已经受到了拖欠工资的礼遇了吧——否则一个步梯怎么也会没有建好!
    “要跳了。”
    浏阳听见毕鸥说话了。
    这在他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来传达一个信息。要跳了,看来她给出的意思是要从三楼的地板跳到二楼的地板上,浏阳心里一热——她是在为自己考虑哪!可能昨天从南华楼二楼跳了下来伤到了浏阳,毕鸥开始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自己那样钢筋铁骨。
    这个时候毕鸥已经跳下去了,虽然浏阳是做好了心理的准备,但是这样一跳下去,估计又会受到一定的伤害的吧。
    “哎?”
    浏阳闭着眼睛,他感觉着陆了,没有特殊的、疼痛的感觉。
    似乎是在一张网中,身子弹了弹陷入进去。
    ——“中计了!”
    浏阳意识到事情不妙,他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就看到,自己和毕鸥被套在了一个网的当中,而网的两边各有两个长相平庸之人。
    还没等他们俩来得及反应过来,此四人已经开始卷起那张网,毕鸥纵使身手再敏捷,可是在这张网的中央还是显得力不从心。她刚要想站立起来,随着浏阳的一阵叫声,她自己也倒下了——浏阳感觉到了胸中一阵抽搐,全身酥麻起来,这张网是通了电的!而毕鸥呢,虽然电流已经通遍她的全身,她还是咬住嘴唇一声不吭地奋力挣扎,但是看来这张网的确强韧到了即使毕鸥的撕扯也难以使之破裂的程度。
    全身麻痹,意识模糊,这个时候浏阳看到,似乎前面又有几个人来到这里,有些脸庞像是刚才遇见过的,有些则没有。
    “太好了,终于逮到了。”
    他完全意识到了,敌人似乎是在使用某种阵型,专门令他们自投罗网跳进这个电的圈套,他们一步一步地紧逼着自己不得不走到那被预定好的位置。浏阳愧疚,毕鸥再强大,带着懦弱的自己,也只不过是一粒毽子草,随风摆荡。他败北了,作为一个决策者——毕鸥什么话都听他的。这是完完全全的败北,从战斗准备阶段的情报掌握开始,就已经败北了!
    “目标已经通过电网捕捉到。重复一遍,目标已经通过电网捕捉到!”为首的那个人戴了一顶鸭舌帽,手里有一把步枪,他拿出一个小型对讲机开始讲话,带着一股子北京腔,“赶紧到少陵楼副楼两楼来,重复一遍,赶紧到少陵楼副楼两楼来。赶紧的。”
    “果然如此!”浏阳听清楚了他的话。
    虽然被电得彻彻底底,但还不会致死吧。既然这样,那想想看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浏阳心想。
    ——这不是意识都恢复了嘛!比起刚才,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清晰很多。
    不知怎么的,电的时间长了,麻痹一旦到了位,就差不多不再会阻碍他的行动,他试了试使唤自己的手脚,都能听从他自己的指令而运动。
    ——有机会!
    浏阳装作被电得死去活来,挣扎着一样,趁势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而在暗处密谋着一起绝地反攻。

    “好了你们,现在用不着逃跑了。那多累啊!”那个人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对讲机掐掉。“可终于把你们给逮住了,你们可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头啊!”

    浏阳暂时还是装作无法动弹的样子,他不能让敌人看出自己是能够做出一些细微的活动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毕鸥,毕鸥也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她是能够发上一些力气的,但是也还是受到了电流的制约,所以暂时也还是处于行动迟缓的状态。
    “呵呵,不过也是值得的。”那个队长模样的人笑道,“想知道这电哪里来的吗?楼下有部发电车在专门伺候着你们哪,小子。”
    脚步声,嘈杂,人似乎越来越多。
    ——对方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这是个好机会。
    ——但还是得谨慎,毕竟人数上劣势太大。
    浏阳用力地盯紧女孩儿,他要对方确信自己是要向她传递一些重要的信息。而毕鸥不负他所望,暂时忍耐着电力的干扰,并且仔细地盯住他哥哥的一举一动。
    “用这个。”浏阳偷偷地从上衣口袋里露出一小截美工刀给毕鸥看。
    毕鸥会意。
    “就等着来人收拾你们吧。”浏阳把这个队长模样的人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仔仔细细,他现在最喜欢听到的就是此人大放厥词,他每多废话一句,都是浏阳反扑成功的一粒重磅砝码。而让这个砝码变轻的,便是已经十分适应了电流,然而精神力和体力都渐渐开始支撑不住的、浏阳自己的身体。
    北京人的贫嘴传统居然在这个时候变成了浏阳所要重点攻击的软肋。
    浏阳这时,甚至是有些含情脉脉地看着毕鸥,后者水亮的大眼睛闪着漂亮的光,一眨也不眨的,在这一阵警觉之中,它们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和炯炯有神。
    原本浏阳想多费一句口舌,说“我数一二三,你就行动”之类的,但事后想想都觉得好笑,这句话未免太过累赘,毕鸥那闪电般的反应速度,哪还需要他这样一个凡夫俗子来插一句嘴?
    况且留给他们交流的机会真的已经没有了。电流似乎也在默默地增加着对浏阳各处神经的压力。
    北京的爷们儿还在那边唠嗑。
    “就是现在!”浏阳顾不得选择时机,只是趁着自己的身体意识还比较充分,用力地蹬着脚下的网子,刷的一下,就突然间站了起来,对于这个状况,特殊任务小队的成员们显然还没有形成充分地反应。随着他的站立,早已经被他准备好的小刀也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当然,特务们也无法估计到这个情况——他们看不见那个煤黑色物体在同样铁黑色的网内运动的迹象,而就算两个眼睛好的看到了,也只觉得可能是一般的杂物吧,换句话说,即使是刀,那又能怎样呢?此强力电网沾身不离,百拉不坏,普通的刀割也对它无可奈何!——当然,如上所言,大多数人是连这个状况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有这层心理准备,他们的态度就更松懈了。
    而这一切为浏阳的反击成功立了大功。说时迟那时快,毕鸥突然攒起身子,捡过那把小刀,由于长长的头发被电的四处翘起,即便是从很近的地方看,也只能发现那张网里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着,毫无预兆。
    此时,毕鸥则做了一个超乎浏阳想象之外的动作——她蜷起身来,把美工刀那不算是特别强韧的刀尖露在外面,做了一个似乎是《侍魂》里才有的持刀空翻动作。
    “Zlaaaa——”很刺耳的一声声响,电网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大多数任务组成员直到网子彻底破开的时候,才对整个事态有个具体的反应。
    毕鸥娇小的身躯从里面窜了出来——所有这一切,在都不知道是用瞬间还是刹那来描述好的那么一个短暂绵延,就结束了。而正合如此,先于那些训练有素的强壮兵勇们端起枪支或者实行什么补救措施之前,快速窜出去的毕鸥已经放倒了两三个士兵,并且来到窗前。
    那些被训练得超于常人,但比起毕鸥来又显得反应迟缓、笨手笨脚的特务士兵们这个时候差不多都把手中的M16步枪端稳并且朝着窗口按动扳机了。
    “给我把这个小孩看住!”刚才那个队长半秒前被毕鸥一脚踢出五米开外,但仍保持着清楚的脑子,大喊一声,正因为有此人存在,局势才变得愈发复杂。几把步枪同时对准了还在电网里的浏阳——不过后者已经放弃了抵抗,首先他认为女士脱出此地便已足矣,其次这电网未被完全割断,电流始终不断地冲击着浏阳的身躯,在做了最后一次争斗之后,他已经无力再从地上爬起了。
    毕鸥纵身向那窗口跳去,撞上了那结实的玻璃,发出壮怀激烈的巨响,她的身躯也从二楼跌落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枪响,而它们除了把原本已经碎的不知所云的玻璃打得更加稀巴烂之外,我们根本无法看出任何的关于这些无能子弹的用处了。
    你说就是有子弹击中了毕鸥,又会改变些啥呢?
    当然,这个队长爬起来也比较迅速,他的冷静程度是别的惊慌失措的队员无法比拟的,他打开那个对讲机并且大声叫喊:“兵力全部跟进!兵力全部跟进!重新在国北第三区布置封锁线!”
    话音未落,一阵更甚于刚才玻璃碎裂声的比前者壮怀激烈百倍千倍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巨型物体的爆炸,令官兵们诧异,而令浏阳感到无比的爽。
    “去你妈的……终于解脱了……”他喘息道。身上的酥麻感一下子就全部消失,虽然麻痹留下的余波还有一阵没一阵地侵袭着他的神经——电网的电力全部解除了,顺带说一句废话,拜毕鸥所赐。
    “……这是……心电感应吗……”浏阳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慢慢悠悠地轻声说道,当然那几个看护现场的大个子们是没有办法听到他的私语的,然而他的能力也仅止于此了。
    “未来怎么样,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
    曾经在他的脑袋里反复念叨的,就是这两句话。压抑难耐又充满着期望,和他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十分契合。直到遇上毕鸥,他的生命被冠以天大的不确定性,这两句台词简直就在他的脑内生了根,不肯离开。
    压抑与期望互相博弈,到底谁高谁底?此前在浏阳的脑海里没有分出胜负,直到这一刻,他全身从麻痹的状态下解除的一秒,他才开始相信,那不确定的未来真的是美妙的。
    得知这高功率的电网的电力是来源于一部操蛋的熊车,浏阳就不由自主开始全身心地愤怒起来。他无法正常地言说出口,但又憋在心里一直为其块垒,那时他是真想说:
   “去你妈的,要老子有本事,肯定把你个熊车爆掉!”
    只恨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当然,浏阳不知道,但无论毕鸥是使用了何种方法,这一刻,他全身能从这样一种变态的禁闭中解放出来,实在让浏阳觉得是大出了一口恶气。
    ——难道是刚才的情况下,又通电又有网络,所以我想到的任何东西都能传输到她的内存里?浏阳如今不得不幽默地这么想。但是他又暗地里笑笑对自己说:不可能的事,毕鸥的想法他一点点都没读到呢!
    相应的情报也及时地传到了那个起身回来就位的队长的耳朵里。他带领“兄弟们”赶紧下楼,电网没电也利于搬运,两个小伙子扛起毕浏阳那瘫软的身体参与到了行进的队伍中。
    而正在这时候,只有一两个殿后的特务士兵看见,神一样的毕鸥出现在了二楼的窗户上。
    那种姿容真的是用人类的语言难以描述的,恍如静止一样贴在了没有玻璃的二层楼窗户的另一面,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以圆滚而闪亮的双眼,一眨都不眨地注视着,如同死亡的降临阒无声息,那把煤黑色的美工刀因为用得有点旧才更显杀气,不要谈射击,没有一个灵魂能在这样的终审判决式的显现下镇定自若,魂魄开始疏离于自己的躯体,危险的信号悄然而至。
    她跳上了二楼,并且用了绝对没有这行字那么长的时间,殿后的三位士兵已经倒在地上,另有一人头朝外面被抛了出去,砸中了前队的某几个士兵,咕噜噜地连滚带爬从正面楼梯掉了下去。
    “迎击!”也是一个瞬间,队伍列阵完毕,所有枪口都指向这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女,队长虽然知道自己不握什么胜券,但他相信只要阵型摆得好,再强大的敌人也是没有那么容易可以攻破自己的。
    况且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可以使用。
    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僵持。
    “哎!那个小崽子人呢!”
    后上的队员突然叫道。
    毕鸥和特务组队长同时向声源望去,此时此刻出现的场景骇人听闻,无论是对于毕鸥还是对于小队长来说,这都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一个特务队员倒在了血泊里面,手里还紧攥着毕浏阳那小子曾经和他妹妹一起躺过的那张网。
    “间谍!?”他的第一反应便如此准确。
    他自己也明白,慢吞吞的援助接应部队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这里只能由他拖一点时间,而争取这点时间的最重要的人质现在不知所踪,不能够是自己的部下自行决定的事情,而外面也绝没有任何人可以协助他,所以带走男孩子的这个人,断然不是己方人员。
    不等队长下达指令,以及那疑惑中的众人对此状况采取何种行动,毕鸥俯下身子,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人群,冲了出去。





----------------------------------------------------------------------------------------------------------------------------------------------------------


這段果然好長啊。。。求編輯首行縮進的方法啊。。。每節都手動縮進果然很累的啊。。。嘛,就當再速讀了一遍小說吧。。。終於進展到12話了,爭取在9月前最後一次更新,把剩下的章節和後記全部放出,這樣第一卷就可以告一段落了。等待第一卷的插畫吧。。。

 楼主| 发表于 2010-8-30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30 20:06 编辑

                                                   十三 诺夫哥罗德


若人们领悟自身的价值


他们将欣然相称为友


此人的生命更加明了


置身精神里更觉兴味


——荷尔德林《塔楼集·友谊》

    是血迹!
    ——像是故意引她过来似的。
    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分明地印着新的血液,而且量还不少!他们联结在一起并且通向大楼之外。毕鸥看到这个鲜艳的标识,紧张得不顾对方的枪林弹雨和围追堵截,毅然决然顺着这些血迹追了过去。
    猜也可以猜到,血的主人肯定是浏阳!要说确切的判断依据,可能还谈不上,但是又有一股别的势力参与到了这场争斗之中,这点是必然的。不,它一直都在,也许之前仅仅是潜伏着,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大部分特务人员居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个队员大喊一声:“队长!地上有血迹!”
    他们追了上去,可是由于刚才一时迟疑,被毕鸥抓住时间差飞奔了出去,要再赶上这个速度惊人的可怕家伙,真的是难上加难。而队长此时更是无心追赶,他只等有人通知他们收队或者自裁或者别的什么——队里面出了间谍,这是比起抓不到实验体更令他的上司担心的事情——如今,这件事情不要说关国家有什么事了,这群干练的现役军人,自身都已有了强制复员进而下岗待业的危险。
    毕鸥此时心里可能在想着,那个孱弱的文科少年并没有一副绝好的身躯,从他的生活状况来看,甚至是有些营养不良的。失了那么多血液,他到底能不能撑得住呢?就照昨天他那副惨样来看,实在是险哪!
    对手是什么人,毕鸥完完全全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这两天来自己一直在对垒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白帽子、军事管理区的人、今天的这群机密营战士,对毕鸥来说,她是知道的吗?也许有印象,但已经无法将她们一一表述了,我们也许可以问,在她和浏阳相遇的那天晚上,追杀她的到底是何许人物?
    由此看来,在这个事件里,毕鸥的视角就显得格外重要,因为另外一边,浏阳已经被一块黑布条蒙上眼睛,并且处于半昏厥状态,又持续失血着,不要说身体无法运动,思维活动也在渐渐地走向停滞。
    对方的速度非常快。等到毕鸥从大楼里面冲出来,那部先前停在那里的悍马吉普车已经开了起来,并且处于加速状态,向西南门边开出去。可以看出来这拨人的行动也很匆忙,少陵楼前典雅的小花园里的灌木,有明显的刚被轮毂压轧过的痕迹。
    再怎么样,以常人的运动神经是绝对追不上一部别有用心的世界级机车的,但是那个音乐的探索者,毕浏阳所捡回来的这名少女的不凡,却在这一时刻体现,她飞跑了起来,似乎没有被那些不知名的阴谋家之黑色坐骑拉下太多的距离。
    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接着,那部状态卓越的吉普车简直是远远超过了丧心病狂的程度。要不是拥挤的北京城里的老老小小,在交通行为中早就习惯了在狭路相逢时避让,和那些动不动速度就超越70码的绞肉怪物们,恐怕这一路要发生不少惨剧——行人和骑者都在惊惶地退让,——也包括司机,那些不可一世的奥林匹克级北京的哥们,没有人会傻到想要和一个带着如此模样的厚装甲的变态玩偶有任何肢体接触。尽管如此,车辆所到之处可谓鸡飞狗跳,好不容易得到那些灰衣的城市管理者们所特批,可以在人行道的两端摆出些成气候的小商品摊位的主人们,也因为要首先保全自己的生命,于是纷纷把货物先搁置一边,从而使后者毁于一旦。
    穿越了热闹的校前右街,悍马终于如其所愿似的来到了一条大马路上,这里是国北所在的副市区通往近郊区所依仗的一条高速公路。北京的道路是大的,大得让人害怕,大得让人可怜。然后,9月6日的北京城便出现了这样一幅公路奇景:前面跑着的,是一辆昂贵的吉普车,速度奇快无比,无视交通规则地横空出世;后面追着的,则是一团小东西,勉勉强强可以辨认出来是个人影,——唯独是这样才无法使公路上的任何人相信,或是凑合着接受这个事实,但由于种种原因,此事件事后也没有通过任何渠道被媒体报道出来。
    这里是北京近郊的蓖麻区收费站,未知的黑兽毫不理睬这一重要而且野蛮的交通设施,直接选择了一条没有车在排队的收费口,蛮横地冲撞了断路器,随后呼啸而过,并使该物体飞腾出四五十米之外。收费站负责收钱的女子刚对此惊诧不已,后又紧跟着飞逝过一道黑色的闪电,隔着窗户甚至也能使前者感到压迫,和凄凉、迅驰的嗖嗖声。
    这样的紧张感不得不使处在前方的装甲车也提心吊胆起来,它并没有资本半快速、半慢速地等待对方的步伐,然后一步步诱敌深入——它实在是卯足了劲儿的。毕竟,肇事者曾经参与并且潜伏在刚才对垒二人的阵中,虽未目睹,但也确确实实地听见了,对方在不出几秒钟之内就把楼下所停的,军队里那部笨重的恐龙级发电车炸得形消影遁。
    而纵使美少女一路飞追着,前车的驾驶员必定是个有着十足经验的超级赛车手,她在这场追逐游戏中也不曾占到任何的便宜。纵使她的体力无限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毕竟被框限在一个人类躯体的小规模作战单位,其耐久能力始终无法与一架机车相提并论。
    毕鸥在近乎永恒的追逐中抬首望去,黑色快车似乎速度渐渐放慢,她看得出来,这并不是说此车放弃了奔跑而向她缴械投降,而是它已经达到了它的目的地。看着自己渐渐追上了与车子所相差的距离,但是对方却以胜利者的姿态减速驶入一个大型仓库,随着库门快速降落,迎接毕鸥的只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铁闸。
    她飞身猛撞过去,试图突破那个刚刚关上不久的大门,撞了几次都是徒劳,虽然所撞出的几道凹处,足够让里面的人心惊胆战,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却只能作为观赏。
    远近闻名,这里是北京市蓖麻变电站。它可以说是全北京的总变电场所,所有通过其他能量管道所过来的超高压电都得从这里通往北京各个神圣场合、繁华或是不那么繁华的的大街和小巷、还有那几所声名远播的大学校园。
    毕鸥的的确确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是她扫上一眼就立即看清了自己准备攻陷的场所的结构。
    对于这个她未能闯入的变电站的一部分,毕鸥开始寻找别的进口,当然,从正门突破对她而言是非常简单的,但是这个变电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从正门进如何走到这个沉郁的仓库中,她对此没有任何主意。她知道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入口,她不相信把自己的同伴俘虏了那么久的对方会只对他们手中的那个普通大学男生有什么兴趣。
    ——得知自己特殊,也是从4日晚直到现在,她亲身所体会的离奇经历中总结出来的。
    毕鸥得到了一个气窗。仓库两边各有几个出气口,并且似乎也是通风的,亏得毕鸥那么娇小的身躯和卓越的身体柔韧性,使她得以进入这个气窗,并且一点点地爬进去。等到她把通气管道中间一处的有些发锈的铁窗一脚踹开,并且让身体从这里跃出去的时候,她简直惊呆了。
身体似乎从三层楼那么高的地方直接向下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并没有伤到这位刀枪不入的少女,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库门上写了个“2”字的地方,是如此巨大的一个空间!刚才这部吉普车通过的那个仓库门,只不过是这个仓库露出地面的一段。她看到,若从那个库门通过的话,会进入到仓库最高处的侧廊,而现在这个侧廊上,只看见有几个人在推刚才她所追的那部车。
    “让我喜出望外啊。”一个明亮的声音通过喇叭传了出来,显得更加气势逼人,“那台给这个腐朽国家的官员配备的世界上性能最好的吉普车,居然被你一追,就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毕鸥四处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由于喇叭里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所以毕鸥也无法判断。
    终于,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一个像是平台样的场所显现。
    “呵呵,大驾屈尊光临此地,有失远迎啊。”
    接着,又一个更为熟悉的身影从后面被人推了上来。推的人这就走了,而这个身影却倒在了大平台上。
    ——是哥哥……
    她单纯地想到。
    那个人继续说道:“但是实在没想到您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哎……我实在没能够想到,本以为您会直接进那所变电站,所以准备让我们的迎宾人员好好接待您的……”
    如此虚伪的言辞,可这也并没有激怒毕鸥,可能是出于一种自信,不论对方的埋伏是怎样的,她都可以一一对付过来。
    “如今这些也是多说无益,哈哈……”
    终于,这个黑漆漆的仓库里突然亮起了灯。
    “欢迎来到D13号变电机!——又名——诺夫哥罗德号陆地巡洋舰!”
    一个近乎痴狂的声音在喇叭里响起,褪去了刚才那股明亮饱满的音色,看来那只不过是说话时的一种刻意而为而已。而现在除却伪装的这个声音,恰恰是刚刚有些苏醒的浏阳所熟悉的。
    而由于是在此地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说话,所以浏阳也大吃一惊,而毕鸥更是如此,虽然她对这个声音没有什么感觉,但这张相貌她却也无法忘记。
    ——警察局青川分局门前那个家伙!
    浏阳和毕鸥同时回忆起了这件事情。
    当时是浏阳和少女邂逅刚不久。一早上,浏阳给少女起了个不大妥帖的名字。接着是同学拜访,萧云吃醋看得出来,小六又一个劲儿追问她的来历——就是这个时候,少女确认了自己的姓名。
    那么美好的一段回忆,紧接着就遇到了麻烦。两人的关系也陷入一种未知的迷局当中。
    浏阳说是说要把女孩交给警察,但其实心里不愿意,到了警察局门口却发现这里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屠杀。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张尖嘴猴腮脸,而又声线阴沉的家伙出现了,并且似乎问了浏阳一些有的没的。
    虽然此处无心,但是毕鸥任然在场,她坐在的士的后排,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男人与浏阳对话,而后浏阳又立刻回到车上的这一幕。
    “那家伙……”浏阳心里咬牙切齿。
    “这真是绝密的计划,我直到现在也还无法叫出你的名字……代号Beast Organ!”
    听见对方唤着自己的名讳——似乎还是最不想听到的那个,毕鸥虽然脑中不成概念,但是还是少有的情绪出现了波澜。而已经在气头上的浏阳就更加火了,这是一股近乎“吃醋”或者“男人的嫉妒”的总的来说还是无名的怒火,原以为只有自己才近距离地观察过她的身体,没想到那个纹身的内容居然被第二个男人知道,如何不教浏阳发火!——当然,他也知道,既然事态会发生到如此之地步,那么所谓“代号”这样东西其实已经是在某个圈内公开的了,但是即便如此,浏阳还是发火。
    这股怒气恰恰又是毕鸥所感觉不到的。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您基本也做好了再也不出去的打算了吧!”
    “放了他!”
    很神奇,毕鸥主动开口说话要求着些什么,这在她和浏阳的交谈史中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且不说此时听到这句话的浏阳,比起被关心的温暖更多的是一种醋溜溜的感觉,进而上升为对那个站在平台中央之人的更进一步的恨意,这时毕鸥甚至也惊奇于她自己如此勇敢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哦?没想到您这么在意这个家伙。”
    明明自己可耻地把少年作为了那么重要的诱饵,这么说的目的也只是在于想要激起对方的不满和战斗欲望吧。
    “那还给你吧!”
    他抬起腿来踢了浏阳一脚,全身瘫软的他被踢了出去,浏阳从大平台上翻滚而下,他自己已经闭起眼睛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毕鸥那张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现在脸色都变了,这可以说是她平生第一次感到担忧害怕。
    或许在她逃离的那个夜晚,只不过是一种单纯的反对的冲动带动着她走出那么远,然后和浏阳相遇。而现在,她是真正的在担心,害怕她的小亲戚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她开始飞奔出去,突如其来的子弹却封锁了她的步伐。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到疼痛。体力不支似乎也有些关系,但是更可能的是,这些枪炮的威力要比刚才的步枪强劲很多。子弹打在她的身上,不像之前那样只会留下一个印记或是索性弹开,这次的子弹穿得更透,她的肌肤开始流血出来。
    而在上边,浏阳似乎被什么东西勒了一下,在半空中停下了。
    “哎?”浏阳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然后尝试着睁开双眼,他看见眼前的世界正在晃晃悠悠,这令他感到头晕目眩,而脚踝似乎被勒着,人倒挂在天上,有种头顶充血的感觉,综合在一起,他几乎就要呕吐出来了。
    一根绳索系在浏阳的脚上,把他吊在了半空。
    没有办法飞身近前的毕鸥,现在可以说是暂时松了口气,但是危险其实也才刚刚开始。
    “哈哈……不好意思,开了个小玩笑。至今为止我们的计划还算是进行得很成功,只不过现在我还不想那么快把这个男孩还给你。”
    毕鸥没有停止冲上前去,而机枪的扫射使她举步维艰。
    “嗯?您不用那么着急吧,那么关心他吗?您这个怪物,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毕鸥脸色一红,当然,距离得那么远,这个平台上的主宰者和被悬挂在半空中的浏阳都没有能够看到她现在的变化。
    “哎,何必如此着急,您来都来了,我说了,就表示您不想再离开这里。这部伟大的变电机,将要一路驶向莫斯科!”
    突然浏阳也想到了,D13变电机,这不是苏联产的那种可移动式大型变电站么……那刚才说到的“诺夫哥罗德”什么“陆地巡洋舰”又是什么东西?

    “轰隆隆隆……”

    只听得一声巨响从四周炸裂开来,平台之人坐到了一个座位之上,而刚才举起机枪机炮对着毕鸥一阵扫射的那几个士兵,也抓紧了逐渐发抖中的墙壁四周的栏杆。虽然毕鸥没有经历过地震是怎样的,但是如今的感觉,大地震颤,四壁摇晃,空气都仿佛不能安分自已,她的视线变得散射而脚步不能站稳,一下子就滑落在了甲板似的地面上。
    而被悬吊在高空中的浏阳处境就更差,他只得听任绳索的摇晃。他在想,如果自己再长胖一点的话,说不定惯性一大他就会很容易撞到平台之下的墙壁面,看来虽然经常被人说瘦得有些病态,但关键时候还是救命的。尽管如此,剧烈的震动依然让晃晃悠悠的绳索甩出很高,从而把浏阳往墙面上撞了几次,还好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的疼。
    不管常人能不能够相信,北京市蓖麻发电站的西半边,这个被人叫做二号仓库的地方,在这天下午居然开始升上地面。这个庞然大物开始露出他地表下的身姿,而待升高完毕,黑漆漆的四周墙面一同倒下,砸坏了两边的花坛、公用电话、电线水泥杆和周围其他一些公用设施。
    原来的仓库顶楼依然不变,而铁壁的内部是一部坦克车的形状,车身有50多米长,20多米宽,底下由20多条履带、还有数目庞大的轮毂驱动。公路上根本开不下这个庞然大物,——只有1977年竣工的“莫北动力公路”才能容纳得下这个怪兽级的变电车。
    这条从莫斯科通向北京的漫漫长路是当时前苏联和中国政府合作修筑的,用于能源、资源的传输干道,当然,当时的人们都知道这条大路表层之下的意义:冷战期间美苏双方拉拢外援的竞赛过程中,这条由前苏联出了一大部分资金的巨型公路,是前苏联和中国达成军事一体化的标志。
    “所以说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说要去莫斯科吗!”浏阳心中愤懑,他先前被蒙在鼓里,现在终于略微想到了这部“诺夫哥罗德号”的意义。
    克格勃早已声名传遍四海,而它遗产的继承者——联邦安全局,也一直以来是各国政府的心头大患。果然,这群家伙出手不凡,他们真真实实地接任了前苏联留下的遗产——这个D13移动变电站,并且把它改装为“陆地战舰”。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刻决定下手了吗?
    浏阳确信自己现在掉进了俄罗斯人的手中。
    而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浏阳现在想象着命运这个天大的玩笑,实在是开得有些过分了。
    无视一切渺小的路障,以尖牙的轮毂和坚硬的履带,这巨型机车可以把他们全数压垮,开上公路。所谓莫北大道,其实就在变电厂周围,巨车到了最适宜它运行的大道上,便开始加速奔行。不要看它的身材或许笨重,但是论起绝对速度,它也还是最无可匹敌的。
    平时也担当普通交通任务的莫北大道如今如地震般不安地颤抖着,司机们从后视镜中看到如此骇人的怪物,还以为“变形金刚”来临地球,它庞大,破坏,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而车内的事实也没有任何停滞的迹象。经历了巨车升上地面和开始启动的震颤,浏阳和毕鸥所在的,如仓库般的车内空间从刚才的爆裂稍稍转为宁静。一直扒拉着地板的毕鸥得以起身,而那些敌人们也从栏杆旁走出,继续举起机关枪、机关炮对准着她。
    平台上的主宰者此时也站了起来,他此时激动异常。
    “看吧!”
    被悬在空中的浏阳正下方的一块甲板被武装人员掀了开来,底下令观者丧胆的是高速旋转着的履带。
    毕鸥刚刚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看到如此场面又开始紧张起来。而浏阳则更惨,不仅没有喘息,他刚刚逃过一劫,却又要面对这种局势。
    ——被这样齐整而有力的履带轧死,不仅仅是面部无法辨认,甚至连整具的尸体都不可能被捞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浏阳已经在开始考虑他自己的尸体了。
    “您!我的少女!我在说您哪!您还在哪儿犹豫些什么?赶快投向革命的热潮中来吧!斯大林同志在呼唤着您哪!若您不打算走入我们为您准备的舞池——在那里你可以翩翩起舞,我们就只好把这个少年抛下了!就让他留在这个腐朽的国家!”
    平台上的那位越说越满含活力,甚至开始有些歇斯底里了。
    紧接着,一座大型的盛满蓝色液体的方形玻璃缸从毕鸥所在的甲板的当中一块平台中缓缓升起,映入了两人眼帘。
    虽然不敢确定,浏阳却能够猜到,这里面应该是一些高密度液体,要不就是些冷冻装置,用以让毕鸥进入无法活动的状态——这些足以令他踌躇,自己现在名副其实地命悬一线,而自己在意的那个少女,那如韦陀天神般强大的人物,却要用未知的命运来与此交换,他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
    毕鸥现在的状态甚至是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但是她暂时还是不会把自己满腔的愤怒通过表情或者语言或者其他什么方式表达出来。她望着前方那巨大的缸口,还有那一排举着武器的士兵,不禁迟疑。
    “您还在等什么!再过48个小时!”此人疯狂地叫喊着,四肢不停地舞动,这诺夫哥罗德号的王者突然把自己的语言模式切换到了俄罗斯语:
    “再过48个小时,也就48个小时!我们就会回到自己的祖国!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联盟!我爱苏联的土地!”
    他更陷入一层北极癔病似的疯狂:
    “西伯利亚!撒马尔罕!诺夫哥罗德!斯大林格勒!莫斯科!我回来啦!我们回来啦!苏联万岁!!!”
    最后那几个简单的俄语词汇,浏阳是听得懂的,特别是最后的那句标语。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口号了,对于身在政治学系的他来说,就他所知道的,目前世界上拥有这种记忆的人实已寥寥无几……他开始想,这到底是不是当今的俄罗斯人在动的念头呢?
    这说不定并不是在执行一个国家的意志,而仅仅是一群焕发了独立的思想的个人。
    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甚至不像一个俄罗斯人。
    或者,这是为了忘却或者告别而实行的一场纪念性质的活动,可能仅此而已吧……
    不过恰恰是这种自说自话、疯疯癫癫的、而且带有政治洗脑后遗症色彩和神经质气息的恐怖盗劫活动才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看来已经是没有什么好迟疑的了……丧心病狂的对手,到时候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于是毕鸥慢慢地走向那个大缸。
    四周的射击手们停了下来,看着这个原本应该英姿勃发的少女,以一种垂沉的精神以及步伐离自己越来越近。
    同时,他们的神经也高度集中着。
    “不要去……”也许只是出于一种“礼让”,浏阳喊出了这句话。
    “哗——”也许是为了回应他的这句话,绳索一下子松开了。浏阳感到自己的身子正沉重地往下摆动,离那些履带越来越近。
    突然又停住了。
    浏阳感到自己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一会儿。
    又是那道光。
    ——我为什么是我?
    又是同样的问题。
    ——音乐是真正震撼人心的。
    随着一种摆动的旋律,他的意识渐渐变得安静起来。里面似乎有着曼陀铃又轻又碎的吟唱,又似乎有着班卓琴快速而散漫的铺展。
    ——随着音乐死去?
    这样可以吗?
    这轮毂奔腾的地底如同地狱,浏阳应该能够想象出自己若是被这二十几节履带碾压后的情状。理想似乎不追逐也行,只是生存如果含有尽可能多的诗意的话,一切,死亡也好,必定将会变得美妙。
    ——随着音乐。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不也是很美的么?
    ——若是进入那个飞翔的国度,不也就……
    再次追逐着那道光,它所要消逝而去的方向。死前之光,最近有些蹊跷,浏阳遇到这道光的机会一下子变多了不少。他想起和毕鸥初识的那天晚上,她对自己举刀砍来;想起第一次见到海船,后者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想起身负重伤被电网袭击,被电得眼冒金星,似乎到处都有一个异样的世界……
    ——三次不都很好地保护了毕鸥吗?
    似乎是不再让思维高速运转着的浏阳继续想下去了,他的脚底又感到一勒,身子一震,又被悬在了空中。
    “抱歉……手有点滑。”高高在上者再度向二人挑衅。
    毕鸥则感觉自己的身子也强烈地颤动了一下,可能更多是出于心理上的因素,因此这转瞬即逝的软弱也未被任何人所察觉。
    浏阳方才从死难中逃离出来,感到胸口剧烈地疼痛,接着就开始不停地咳嗽,他感觉自己要咳出血来,他害怕着,但由于受到如此大的打击,此时精神振奋。
    毕鸥继续向缸处走去,她的步伐变得稍稍快了一点。另外一边,浏阳却咳嗽着接连不断地喊她“不要去”,但毕鸥此时开始看都不朝他看一眼。
    ——“不表达”是你的温柔吗?
    浏阳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情意,从萍水相逢到患难之交,最后则是一场选择双方生命的恶作剧。而确确实实地,此时此刻,浏阳感受到了来自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的庇护。
    她已经下定决心把他的生命换出来。
    浏阳现在想不到有任何崇高的地方,若自己活下去的话。为何命运不能让这天神般的女孩,如同白银时代的人物一般尽情地享用这片国土,自由地栖息于大地之上呢?
    即使这条三尺微命今天能够以完整的姿态离开这部飞驰的大厦,那谁又能知道——浏阳无所选择,明天哪个地方又能够成为这个灵魂安顿的场所呢?
    升学?就业?寻找居所?所谓生存的压力不断侵蚀着一切崇高,而人类的肢体也终究回不到英雄的世纪。这个畏缩在一个固有的角落里的年岁,就那么讨厌Immortality?致使诸神在遴选优者的时候,丝毫不愿意将他们的子嗣遗落在此时代,从而饱经风霜,变得理智无常而深陷囹圄?
    她难道就将会成为“重建苏联”的武器吗?不要胡思乱想了,在这样一个时代,重新举起那面红色旗帜,就如同张勋想要复辟他的王朝一样可笑!即便是这个女孩能够发挥如同核武器般的威力,但多少原子弹甚或生化武器都唤醒不了这个已经安躺在历史的墓窟中的帝国了。
    而到时候少女会如何呢?处死?销毁?废弃?停止?——迟早要走向毁灭,就算是形态还在,那个拥有着两天记忆的女孩,也应当早已经被深埋入尘泥了吧!
    经过了这番博弈,浏阳内心激动而恳切地想让这个女孩活下来,理想主义的他,现在,把这个女孩甚至等同于自己的理想,而且看得比自己的理想还要重大。
    自酒神离开以来,这样的感觉已经许久未见了。
    而且,也许他自己要去的那个国度也同样是美好的呢?
    但是——
    “三次不都很好地保护了毕鸥吗?”
    他又想到这句话了。
    可是这次不可能了吧,自己的实力就在这里用尽了。
    “那么快就放弃了生的希望?”
    他想到海船袭击自己时说过的话。
    “放弃了?”
    他自言自语。
    真的结束了吗?以她的英雄性来说?
    不,还是难以置信。
    突然,离自己有两层楼,又有个十米远的毕鸥抬起了头。
    那个表情……毕浏阳从来没有看到过,似乎有些兴奋,又有些生气,像是在指责他一些什么。
    “三次不都很好地保护了毕鸥吗?”
    这句愚蠢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
    而它越是重复,越是提醒着浏阳自己有多么愚蠢。
    “我——保护她?”
    他默默地想。
    “可笑……”
    所谓白银人类,所谓英雄,神一般的不凡者们,不仅就形体来说要轶乎常人,昭示出创造者们巧妙的艺术构思;且在精神诸端,这些以热情为国土、以诗意为家园的、彻头彻尾的英雄主义者,也理所当然地要比常人更为高远,显现了立法者们的智慧。
    “她需要我保护吗?”
    也许仅仅是那个少女需要他来“保护”;也许是他只是想把她看做一个平凡人一般的,永恒的少女,固然事实远非如此。
    他开始觉得,自己只是自认为起到了一个保护者的作用,实际上说不定只是由于拖累了对方而被救了而已。又或者的确发生了一些契机,使他挽救了自己,但总的来说,似乎也只是少给她添了点麻烦而已吧。
    “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笑话中的笑话。如昆虫般灵敏者,如野兽般迅捷者、金刚不坏者、猛力者、破坏者,这活在世上的韦陀天的化身,需要一个连自己的学术期望、艺术理想和生存前途都看不清楚的瘦弱的书生——“救”?
    浏阳清楚地感知,能够被称为保护她的行为,亦只不过是上天的遴选。既然天意如此抉择,那说不定仍充满活力的诸神们,如同他们当时把弗雷德里希·荷尔德林留在人间一样,他们会把北风的毕鸥也同样地留下,——他们还是愿意向自己所遴选的人类传达Der Zeitgeist的。
    所以他们理应活下来。
    “让我们欣然相称为友吧。”
    当然平台上的那位不会察觉到这样的局势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哼哼,干嘛用这么仇恨的眼光看着我?告诉你吧,我们的老板十分慷慨大方,而且绝对会把你使用得很好的!哈哈哈哈!”
    而现在只有色身倦怠着,而精神异乎寻常地活跃、亢奋着的浏阳才知道这个时候的毕鸥才不是在以什么仇恨的眼光看着敌人呢!
    这种多余的事情,她是一点点都不会做的。
    就像她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甚至应该说的话,似乎都省略了不少呢。
    叫人猜着,费心得要命。
    毕鸥朝着缸口跳了下去。
    虽然之前的眼神交流已经非常充分了,但浏阳的心里此时还是充满了怀疑,而另一边,高台之人和枪炮射手们却已经在潜意识中放松了警惕。
    随着毕鸥的鞋面接触液体表面的一瞬间,一朵黑色的玫瑰绽放出来,并且翱翔在了高空。
    是那把旧美工刀。
    ——这把顺手从孙院士家里拿来的小玩意儿第二次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只见美工刀嗖地飞出,正中靶心,切断了绑在浏阳腿上的绳索,浏阳应声开始下坠——而此时此刻大部分兵勇们甚至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颗难以为人察知的不明飞行物飘过。
    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动作的迅捷是超乎任何人的反应神经灵敏度的。
    毕鸥双脚踩进了液面,却趁着那些旁观者们注视并且期待她跃入液体之内的间隙,以玻璃缸的内壁为踏板,跳了出来。
    几乎与小刀同时飞出的,这次是大质量物体,一样的黑,如鬼神般,猛烈而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就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浏阳开始越来越接近那个车轮之地狱,但他现在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仅仅一个说不上瞬间的绵延过后,毕鸥就从半空中接住了他,降落在平台下面的那块垂直墙壁板上,她以之为跳台,远离了高浓度液体的腿脚现时更为轻捷,一下子向回蹦出十几米,几乎跳到了她原先一直站立的地方。
    请注意这一切,在唠唠叨叨的叙述中变得漫长。而浏阳的感觉也正是如此,他把这仅仅的一瞬间,感觉得似乎超出了他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延。

    “有点疼。”
    毕鸥又主动开口了。
    浏阳心中知道,这绝不是说毕鸥觉得有疼痛感——如此一个刀枪不入、百害不侵的天神般的少女,怎会感到疼痛!
    这是她在关心自己,并且对接下来所要接触到的疼痛,预先给浏阳一个警示。
    “会有点疼噢(但是要忍住)。”她要说的必定是这个意思。
    浏阳心领神会,并且笑纳这份关心。只不过实在,浏阳现在的身体,昨天的旧伤尚未痊愈,今日又被电网电得全身麻痹,之后被人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目的放血放得头晕眼花。“疼痛”?那种东西实在是感觉不出来啦!
    但浏阳也还是回应了这个他捡来的妹妹的那句话。
    他早就想说了。

    “我喜欢你。”

    平淡无奇的语音。突如其来的告白。文不对题的回应。不合时宜的对白。
    该怎样形容人类的这一次语言呢?
    对于毕鸥来说,这次经历足以写入传奇——这样的感觉是什么?这样的感觉,也许比起语义、或者语音更能传达到她的心里。她有点脸红,令人不会察知到的那种。她开始变得不敢看浏阳了,而目前刚刚开始来得及反应,准备扣动扳机的疯狂兵士们的姿态,只是变成了这一切的借口。
    对于浏阳,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出于什么目的,实在是非常的不明确,或许是他某一部分的思维预知到了死亡,于是潜意识里就想把这种情调留下,留在这大地上;又或许是他执拗地坚信着生活的继续,所以他要先于灾祸与苦难踏出这一步,然后抱定必胜的决心来面对接下来的这一切。
    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温馨话题的时候。
    刹那间的感知突破两人的思绪,在这不为人知的一刻里的苦中作乐过后,他们立即面临着更加严峻的考验。
观察着下面的状况,某些人已经忍受不住这种奇妙的故事展开了,虽然令目标的这一次冒险解救得以成功,但他还是做出了足够快的反应。
    “攻击!”
    机枪手们开始了扫射,一边开始近身。毕鸥把浏阳按倒在地,她自己也将身子俯下,极力地用她那坚强而并不硕大的身躯盖住他。枪林弹雨开始朝少女的脊背狂暴地扑来。即便是钢筋铁骨,遇到这样强大的火力覆盖,毕鸥也开始血花四溅起来。
    浏阳被压在身下看不到这一切,但是他可以感知到。方才毕鸥在对抗此群士兵的过程中已经渐渐处于下风,而现在,他听见机枪正在疯狂的咆哮,与此同时少女不停地颤抖,并且发出了忍受疼痛的声音。
    即便是如此不凡者,若是失血过多,势必也要迎来死亡。这一切都太残酷,浏阳不敢考虑,他只等待着一个契机,近乎一种神秘主义的理想。
而契机不期而遇。
    此时从车身外侧传来几声响声,而车辆稍稍震了几下,这阻碍了炮手们那连续不断的射击。而遇到这个意外的停顿,她也没有犯愣,赶忙一边背起浏阳并且一跃而起,从前方枪炮阵中的一个地方突围了出去。这连续的意外状况一下子就乱了枪炮队员们的阵脚。
    与此同时从外面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声音:
    “前方的巨型车辆,请立即停止运行,否则我军的坦克部队将给与你持续的打击!我再重复一遍!前方的巨型车辆,请立即停止运行,否则我军的坦克部队将给与你持续的打击!”
    此人的身份不难判断。所谓我军,浏阳想,那必定是军部成员了。而这个声音对于毕鸥来说更加是不为陌生——固然经过了高音喇叭的扭曲,其基本音色仍然得以辨识——,就在昨天晚上,她静静地聆听了此人与孙院士争辩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她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此人总的性质以及关于他的其他一些外界情报,对于毕鸥来说是很熟悉的。
    而诺夫哥罗德号则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因而后面所跟来的坦克也一刻不停地开着炮。车厢内的震颤渐渐为双方所熟悉,毕鸥承受住了伤痛,并且开始灵活地运动起来。而机关枪射手们也开始一边攻击一边整理队形。
    趁着枪炮手们攻击的间隙,毕鸥舞动一只手,然后把它靠在这部车的侧壁处。
    浏阳甚至不解此中含义。
    “轰——”的一声,从这段侧壁听见一声爆炸声,并且明确传达到了车内每个人的感知。结合着外部炮弹的攻击,车体的震动忽然间剧烈了一些。
    这让浏阳突然间想起来了,也唤起了火枪组中昨晚和刚才在场的那几个间谍的回忆——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够爆破一辆装甲战车的能力。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一步骤是如何完成的,但这确确实实又使目前的对决又添加了变数。
    浏阳明白了,她想用这个能力为这部车打开一个缺口,好使己方有路可逃。借着外部也有人正在实施打击的机会,里应外合,从而能在面对强敌的情况下快速脱离战斗,不愧为一个好主意。
    他有一瞬间振奋了一下,觉得能赢。但接着就绝望地发现,墙面的被爆破处仅仅是多了一道烧痕,总体上依然完好无损。
    爆炸声刚刚响彻,就听得高台上大喊一声:“打!”
    虽然那些袭击者们没有完全站稳,但在毕鸥使这个墙壁爆破的刹那过后,一下子有很多子弹砸在了毕鸥身上,而她为了保护这个时候目瞪口呆的浏阳,又一次让对方屈下身子,自己奋力抵挡住枪林弹雨的攻击。要说两轮攻击浏阳没有被一粒子弹伤到,也都靠着毕鸥会以她那超快速的反应,用手拨开那些子弹。
    以为抓住了一瞬间的空隙,可以使墙面爆破然后从这部巨型战舰里突破出去的……但突然间,毕鸥发现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把这架防御能力强得变态的怪兽打穿,而行动的空隙却成了软肋,这让她一瞬间从英雄变成了冒失鬼——而从接下来敌人的狂笑来看,无论出于有意还是无心,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陷阱!
    “哈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能够逃脱这艘进入时空的巡洋舰?可笑啊!”平台上的暴跳如雷者不为所动,还是做着居高临下的威胁,“我得不到的猎物岂能让他人得到?就让我赐予你们平等的死亡吧!”
    当然,目前为止,虽然可能难以活捉这所谓的猎物,但若要杀了此二人,他还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的——这艘行走在陆地的巨鲸有着它作为建筑物本身的装甲,再加上那高科技含量的合金材料在外面包围了几层,外面的大炮轰在它的防御工事之上似乎根本不起作用,而只能形成一个痕迹而已。车厢内部虽然有所震动,但车体内的零部件的防震措施是非常到位的,在它穿越国境之前的几个小时里,枪炮对它无可奈何。偏偏那个不断地在警告前车停下的军官急于将功折罪——若是此刻他把情况上报,出动导弹之类的武器的话,此移动堡垒也是易被攻破的,但若是这么做,恐怕那个军官第二天起就会开始在另一个无趣的地方度过余生,甚至也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所谓的“第二天”了。
    而此时的毕鸥,头部也中了几枪,已经满面是血,体力更是渐渐不支。尽管如此,她还是做出了一个抉择,这个抉择让浏阳在绝望的基础上叠加了万分惊恐,并且再次变得想要保护这个少女,然而同时又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她再度举起左手扶在侧壁上,又是一声巨响,车体的晃动比起刚才更加激烈。枪炮射手们被这么一震荡,都倒在了地上。等他们站起身来,只看见颤颤巍巍的男孩儿表情恐慌地坐在那里。
    毕鸥倒在了血泊中。
    在她倒下之前,只有浏阳听见,这个少女轻轻地叫了一声“冷”。
    一声声近乎哀号,而又扭曲得不能分辨其中含义的声音从浏阳喉中传出。
    “等等,不要打了!”平台上的观察者大声说道。
    队员们明白了这部车里的首领的意思,看来不管是死是活,他们的任务总算是告一段落,从这里进入蒙古共和国的国境之前,想必没有东西能够伤到他们。有两个队员开始上前回收少女,或者是她的尸体。
    外面隆隆的炮声响着,而坐在车里的浏阳则是满脸呆滞,他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变得根本无法思考。
    他只是在心里浮起了一堆问号,这些问题,与现在的状况相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无关紧要:
    ——为什么我活着呢?
    ——我还活着干什么?
    ——那声告白,不是还没有回应吗……
    ——现在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
    ——还是很“冷”吗?
    想到这个一直怕冷着的少女,还能多问一句什么问题呢?
    持枪者无声地走近,越来越近,似乎这段时空一直在蔓延。
    与此同时浏阳的脑中爆发出了更多问题。
    ——英雄时代又一次结束了吗?
    ——最后一个白银人类诞生,却又消亡了吗?
    ——我和她是不是已经成为最好的朋友了?
    ——若是这一切都就此结束,我还能不能称其为回忆?
    ——这种经历又有谁能够相信呢?若是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个人物的存在——官方不能证明,别人又不会相信,这与我自己的梦境又有什么样的差别?为这不能被存在的记忆重压一生,却被论证它只不过是梦境,那我怎样将未来继续下去呢?
    ——未来如果存在,它的道路会是怎样的?理想在此之上否?超越生活的不凡又是不是也像毕鸥一样,明明施加给我如此重大的影响,却始终与这条道路平行?我不仅丢失了一个英雄人物,还丢失了一份爱慕之情和一个纯洁无瑕的少女,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又将如何寻觅?
    “啊啊啊————”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浏阳用自己几乎最后一点力气,持续地叫喊着,思想的搅拌和记忆的重压,使这个年轻的身躯与精神根本没有办法承受得住。
    而突然间——
    他感觉自己的叫喊被一个强有力的声音掐断了。
    “太失望了。”
    不同于尖嘴猴腮的家伙那歇斯底里的嗓音,也不同于外面持续嘹亮着的闷雷般的高音喇叭。
    这是真正的、神一样的声音。
    它似乎把外界隆隆的炮火声都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它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刺进了浏阳的心灵。
    它从哪儿来?
    “太丑陋了。”
    浏阳开始左顾右盼,而车内其他人,包括那个不可一世的首领人物也是,但这声音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像是墙壁也都在讲述着这简单的句子。
    找不到!找不到!
    从浏阳的前上方,那两个渐渐走来,却又在中途寻找声音来源的士兵的头顶飞过来了。
    那似乎就是声音的来源。
    直戳戳,黑乎乎的东西飞来。
    朝着自己的眼睛,闪烁着。
    浏阳也许是疑心它要击打到自己的身躯,立刻就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等待这刑罚的来临。
    可是这如同天神宙斯的炸雷一般的天罚并没有降诸自身,一声巨响过后,它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浏阳睁开双眼——一把刀降落于此,一把奇特的刀,惹得火枪手们开始将武器指向此刀来的方向,可讽刺的是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没有任何物体持续存在。
    这把刀插在了毕鸥右手边的厚重钢板所造的地面上——这本身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当然扩充了所谓常识的浏阳目前对此类情况的出现接受速度很快。露出部分连着刀柄大概有80厘米不到,呈宽阔的长方形。颜色乌黑闪亮,现在仍然由于刚才迅猛的一段飞行,插在地面上还在震颤。
    大部分射击手们继续搜索潜在的敌人的行踪。而剩下一些队员,以刚才两个走过来的人为首,开始关心起这把天外飞仙的刀。
    毕鸥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然而这并未被持枪者们所发现。
    然而这微渺举动被浏阳察觉到了。
    她基本不怎么说话也不露出什么神情,也许恰恰是因为这个,浏阳总对女孩的一举一动特别关心。
    所以再细微的动作也能尽收眼底。
    “嘿嘿……”浏阳挤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对着那几个持枪士兵笑着。
    他们甚至疑心这个孩子由于经历太过激烈而吓傻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秒钟他们就要为自己拙劣的判断买单。这几个人呼地腾向远处,飞也似的砸到对面的墙壁,接着重重地摔在地上。突如其来的状况变化使剩下的那部分队员赶快掉转枪头,不再寻找所谓声音的来源,而平台之上那个暴君,也把视线投向刚才发生事故的地点。
    那个天神一般的战士,又站了起来。
    这一次少女站着时候的姿态是真正骇人听闻的,她淌着血,嘴巴紧闭,鼻子微翕,而眼中没有什么表达——虽然一向如此,她的左手如僵尸一般举起,姿势令人颤栗,右手则拿起了那把长达87公分的阔刀,显得危险,而杀气腾腾。
    “继……继续……继续进攻!”显然是被这样恐怖的画面给吓到了,即便如此,这个萨满症患者还是努力地在场面上指挥局势。
    而只见毕鸥右手猛力地挥了一下,使得中间有一块甲板飞了出来,——上面还站着几名枪炮手,而就如一阵台风过境,这层甲板卷起了大部分早已胆寒的射手们使他们也同样摔在了巨兽的内胆里。
    不顾一旁已经看呆了的浏阳——她所显示出来能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她把右手上的刀换到左手反手,一刀扎进刚才被她爆破过的侧壁。
    “哦!不!”巨车主人的哀号预示着已经晚了,不等其他持枪队员进一步作出什么反应,配合着外部强烈的炮击声,一声冲天的巨响从“诺夫哥罗德号陆地巡洋舰”内部右边侧壁传出。
    在巨车后面紧紧跟随着的军部坦克装甲车部队满含惊奇地发现了这一情况。从外部看上去,一阵火辣辣的烟雾蒙在了前方,而当烟雾散去,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一段车身的装甲连同原有的墙壁一起被炸得灰飞烟灭,连底下的轮子也飞了出来。爆破的气流完全覆盖了大车全部车身,甚至对后面的追兵部队都产生了影响——当然,大部分人对这种氛围有种相当强烈的Dj vu。
    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天神下凡的毕鸥了。
    即便是有力气再度进行战斗的机枪队员,此时此刻精神也一并被摧毁,诧异、恐惧、绝望接踵而至,他们瑟瑟发抖,人堆人地蜷缩在大车内部墙壁的一角里,无法爬起,目送着那个不凡的少女,以她那可以被认为是重度伤残的身躯,驮起她那名脸色苍白的伙伴,从爆破之处一跃而出。
    他们终于解脱出来了!跃入空际,视线的对面是广袤的田野和更远处的荒芜,浏阳又一次感到精神的无限振奋——也许是无法再支持这种剧烈的大开大合,兴奋之情又开始和昏昏欲睡的感觉相互挤压,在明净的空旷里,他飘然如风。
    但毕竟是从高速行进中的战舰里跃出,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毕鸥还是没有办法松懈下来。她任然使唤着那浑身是伤的肉体,双手紧紧地攥住刀柄部分,然后在飞向地面的一刹那重重地把刀刃插入地表以缓冲。
    初秋的田野里,麦子都将熟了,而一把与此风景大不相称的金属制品深深地陷入地表,并且由于惯性向前直冲了十几米,扬起了一堆尚为青色的麦秆。两人停下了,安然无恙,躺在麦地里。
    发现了这一情况的追赶部队立刻派出一支小分队,包括几辆装甲战车,开到毕鸥与浏阳身前。不等这群人接近,毕鸥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他们,她再度晃动起那柄嗜杀的利刃,横向砍了一下。浏阳一下子就感到,有种北风来袭的意味,它吹起层层麦浪,卷起麦堆,化作一股强而有力的气流,把那些将要接近的装甲车呼的一下吹出了十米之外,浓烟滚滚、四脚朝天。
    “报告……是……是……实验体……”车里的士兵一边抵御着车身起火对于自身安全的影响,一边用无线电通报他们的长官。
    已经开过去的坦克车队立即开始有序地掉头或者倒车——虽然刚才没有来得及注意,但现在浏阳看到公路上的阵仗时,着实有些吃惊。那是一支庞大的装甲部队,而且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全军就已经完成了掉转车头,而向自己这边驶来。
    看来又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而经过刚才的爆破、跳跃和又一次呼唤北风的攻击,毕鸥毕竟有些体力不支,她现在只是以刀为拐棍,才能勉强地站在地上。
    “你没事吧……”
    浏阳这个时候想关心她,却还是深刻地知觉到了自身的无能,对他来说,这个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就吐了这么一句词。
    “嗯,很好……前所未有。”
    她回答着,又一次支撑起那伤残的身躯,屹立了起来。
    浏阳有些诧异了。印象中这是这个女孩儿说的第一句“成语”,她突然的对于祖国语言的这种掌握,是想表现些什么呢?
    “快,把我留下,你一个人快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不行。”
    “你会有危险的!”
    “胡说八道。”
    “哎?”
    怎么又说了句成语?是因为仅仅需要做出确认、反对的表达,就不需要自己来组织语句,所以直接说“成语”吗?
    显然不是。
    “撒谎!”
    浏阳叫道。
    毕鸥无言以对。
    “不要什么话都还没学会,先学会撒谎了!”
    仍然无言。
    这个时候她的沉默,显然是对浏阳猜中的一种默认。
    所谓“无言”,乃是她最平常态的表达方式,也是她唯一没有破绽的表达方式,若是突然变得伶牙俐齿,甚至说起成语来(按照毕鸥的标准而言的,而若是一般人用成语对话则其实是显得有些奇怪的吧……),由于自己本来就是撒谎大王,对这一心理摸得非常清晰的浏阳就觉得,她在说假话。
    “快走!!!”
    浏阳上前拉扯这个少女,而少女根本就不为所动,她的血一边还在滴下来,而没有持刀的另一只手则一把把浏阳推了开。
    坦克部队已经近在眼前了。
    浏阳想闭起眼睛,他不忍心看,偏偏这个时候眼睛又不听自己使唤。隆隆的坦克压阵过来,以毕鸥现在的体力能抵挡得住吗?他又一次恐惧而且怀疑。
    “轰——”
    正在毕鸥想要继续挥舞大刀的一刹那,一阵猛烈的爆破声在坦克群中炸开,强烈的气流震荡了一下,坦克开始左右挤撞,暂时停止了对浏阳、毕鸥的威胁。
    高音喇叭开始响起:
    “不要混乱,整理队形、迂回退缩、摆好阵势、迎击敌人!”
    指令坚决而富有战斗意志——只是可靠度又有多少呢?
    人们的目光顺着坦克转弯方向看去,一部黑压压的庞然大物,如同山崩地裂般倾向这里。诺夫哥罗德号说速度更慢了点,这也是拜毕鸥引起的爆炸所赐,但是它的正中央比起刚才多出了一门三联式阿姆斯特朗族主力炮。
    霎时间又一声巨响传来,第二组炮弹落在了坦克群周围,这次由于有过准备,战车们所受到的伤害比刚才那次要小很多。
    那些卡其色的坦克一边后退一边发射炮弹攻击这部巨舰,这样壮观的场面,对于还蛮喜欢军事的浏阳来说,简直是让他看了个够——不过多看一会儿就会觉得恶心和不习惯,浓烟飘散在空气中十分呛人,再加上本来已经身负重伤,在这样闷热的环境中多呆一秒都让人觉得生不如死。
    坦克所射出的炮弹大部分属于白搭,即便巨型装甲车的侧翼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但是正面的防御工事依然顽强,坚不可摧。
    “统统给我滚开!这是我的猎物!”
    那个男人的歇斯底里通过巨大战车外部的喇叭传了出来。
    陆地巡洋舰正沿着公路接近浏阳和毕鸥所在的地方,它无视那一阵猛烈的炮击,就如同碾过地上若干个装甲战车的残骸一样,开始慢慢将三联式巨炮的炮口转向那个麦田。
    弹片剥裂,四处飞溅,再加上那些躺倒在地的战车,被诺夫哥罗德号铲得乱飞开来——大部分车上人员还都来不及避难,他们在车内的生命状况无人问津,却又异常危险——,毕鸥只得背着浏阳跳避开这些威胁,而这个时候,即使毕鸥身子再累也得不停地跳跃——一旦这三门大炮所轰射出来的炮弹落在二人近处的地面,如此强大的爆破一定会将目前已经满身是伤的二人撕扯得体无完肤。
    “哈哈哈哈!!!”
    随着变态的笑声,三门大炮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炮声隆隆似不曾间断,麦田里尚未收刈的麦子被炸得漫天飞扬,而地表上徒然升起了浓浓黑烟。
    “他们死了?”
    处在坦克方阵中央的军官拿出望远镜,仔细地瞄着那儿的情况。
    ——是死了吧。这是他的潜台词。
    他什么人都没有能看到。
    突然间,空中出现一道闪光。
    若是放在刚才,这个军官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道左侧的天空中出现的光芒。
    他将望远镜举起,盯住那团光焰。
    那光焰的正中央是一个拿着将近1米长大刀的少女。
    他张大了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就在刚才,浏阳感觉毕鸥甚至都超出她自己的极限,以雷电般的速度腾空而起,又降落到了诺夫哥罗德号的近身处,履带之下。接着把浏阳放在此地,绕到了车的另一侧。
    然后坦克上的军官就看到,那个少女稍稍踩在了那部舰艇之上,又化作一团光焰——也许是这个时候她的动作,常人的肉眼就根本无法分辨了——,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毕鸥从这部大车上俯冲下来,又回到了浏阳身旁,抱起他迅速地往战车前进的反方向跳跃而出。
    坦克轰天的炮声还在继续,不过与此无关,诺夫哥罗德号陆地巡洋舰从车底正中央开始,一团火光穿过了它整个车身,直冲云霄;接着车体内气体强烈的膨胀,伴随着飞机起飞一般激伤耳膜的声响,巨鲸从内部爆炸开来;围着这个变电站的四面,那不可一世的防御网,由内而外,被龙卷风吹中一样飞了出去,将公路两旁的树木与电线杆悉数毁坏;而车身上的小型爆炸更是接二连三,使得整部车像坍塌一样分崩离析,进入死的境地。
    “停!停止射击!”
    军官发号施令,可高音喇叭在如此环境之中显得极其无力,只有少数几部坦克听到了他的训导并停止了射击,大部分不明情况的坦克车还是在愚昧地开着火,加速这栋巨厦的毁灭。
    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联盟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也降下了那血红色的锤镰旗;那个昔日的帝国从坟窟中觉醒,爬了出来,又再度死亡。
    这轮爆炸时间持续得很长,足够毕鸥和浏阳进入另一段冒险。
    在诺夫哥罗德号的背后,靠在路边躺着的两人丝毫没松一口气。
    伴随着剧烈的肢体疼痛,他们忍耐着爆炸所迸发出来的呛人浓烟,并且只是祈祷着到处乱飞的石子不要击中自己。
    然而就在这烟熏地狱里面,浏阳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天神般的声音。
    “太棒了……不愧是No.1!”
    浏阳确信,刚才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把刀给了毕鸥,正因如此,他们两人才有机会起死回生。
    但是,难道是由于车厢内部回声效果好的缘故?这次这个声音,听上去就没有刚才那样充满着十足的震撼力了。
    “是谁?”
    居然如此轻易,毕鸥就开口说话了。
    那个男人的身姿在浓烟中只显现了一道影子,也许是浏阳受了太重的伤,眼睛开始出重影了,他似乎看到此人背后还有好几个与此相当的影子。
    “那么快就把我忘记了吗?我们可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啊!”
    “你是谁!”
    她那不太善于表达感情的容颜,如今神情激昂,眉毛直竖,怒目圆睁。
    待那个影子渐渐清晰起来,毕鸥看准了,立马挥起大刀就向他冲去。
    浏阳又一次感到很恐惧。这次与前几次都不一样,那些充其量只是对可怕的遭遇和死亡的威胁感到害怕,如今这感觉——如同一个真正的恶魔在体内诞生,并且要把自己引向永恒的刑罚……
    毕鸥单手持刀用足力气向对方砍去,连浏阳在后面都能感受到这股强劲的势头。
    “你是谁!”
    毕鸥不住地喊着,这令他有点嫉妒了。
    ——连对自己都没有问过的一句话。
    “我……是……你……的……哥……哥……啊……”
    那个天神般的声音似乎又回来了:那人没有移动,但声源似乎越来越远;明明这里是一片开阔地的,它的回音却越来越沉重;诺夫哥罗德号的爆炸声使刚才的对话都只是听到了声音的轮廓,而这一句话却像是从异次元传来,阻隔了它周围那强烈的音场,听得格外清晰。
    但是这句话的内容却实在惹怒了浏阳,他心里如此激动,并且醋意大发,可这沉重而倦怠的肉身却无法站起来,去和那家伙拼个你死我活。他认为毕鸥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他自己,他现在希望毕鸥那把利维坦的尖牙能够刺穿此人的身体,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但当毕鸥的刀刃接触到这个人影的一刹那,令浏阳不敢相信的一幕发生了。
    对方似乎连手都没有拨动,像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毕鸥这么一下。
    但反倒是毕鸥,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摔了出去,砸在浏阳身后的一块大的道路警示牌上,把那钢板制成之物敲得整个蜷曲起来。
    少女在警示牌表面弹了一下,手中的刀脱落,重重地掉在了地上,接着人也跟着落了下来。她血水四溅,纹丝不动,横躺在地。
    浏阳大惊失色,他自己也不禁要问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以那么轻松的姿态来面对毕鸥,非但如此,还把白银英雄一般的她如此击溃!?
    “这里还有一个少年呢。”这次像是不同的声音,但也还是像远处传来的,神的声音。
    被说到的少年心中恐惧感又在辐增。
    “呵呵,这个家伙,不用去管他了吧。”
    他似乎是在说着一条狗,以彰显自己为更高的物种……
    浏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身边的毕鸥一动不动,生死未卜;自己却被无视到这个地步,而恐惧感与屈辱感又未曾退让……
    ——活着干什么呢……
    他不由自主地又要提出这个问题来。
    “这是一群会提问生存的意义的家伙。”
    浏阳瞪大了眼睛——对方难道连自己的意念也能读出来吗?!
    “很奇怪吧?”他似乎在问自己的同伴——刚才发言的那个人。
    ——似乎不是,他只是单纯地想说而已。
    但说到这里,浏阳却开始更加羞愧难当起来——他被定义为一个“考虑自己生存意义者”,而偏偏一事无成是他20年来生活的实际状况。
    这就像是一个根本无法吟唱的吟游诗人,好高骛远地寻找着缪斯的足迹,却难以用哪怕一丁点儿的歌声,去吸引那些肯给他午饭钱的听众们,如此注定了他只会被别人笑话。
    这样的哂笑现在十倍地加在了浏阳的身上。他努力地不去想那些关于生存的问题,和那些形而上的问题。
    学者头脑,还真是累人啊,特别是,当知识也成为桎梏。
    而对于一个有着知识的敏感和学者的骄傲的人来说,这种低劣的思考更有摧毁力,更让人难受。
    “希望下次我来见我妹妹的时候,身边就不要有你这样一个东西了。”
    徒然的愤怒既然已经不产生任何的作用,羞愧感和恐惧感在浏阳的思维中各自占据了一个阵营,怒气不仅没有办法席卷它们,连哪怕露出一点踪迹的本事也失去了。
    虽然是公开的挑衅和羞辱,但其中也含有一个意思使浏阳暂时欣慰,那就是毕鸥肯定还活着,既然有所谓“下次”的话。
    他下意识地蠕动自己的身躯,去靠近离自己并不遥远的毕鸥,伸出手拉住了她。他无法改变现在的局面,只是无力地躺在那里,他觉得如同那个时候在电网中的感觉,两个人虽然处于困境,但是似乎有着某种心灵感应,能让他们互相听取对方的意愿。
    ——哪怕一起死也好。
    因此他说:
    “你想做什么?事到如今,我们没有遗憾,你也无法遂愿。”
    “虽然不值一提,但你至少挺聪明的。”
    ——什么?对方居然夸赞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讽刺的语气……浏阳想着,这算什么?我应该高兴吗?
    “我可不喜欢看到现在这样的她。”
    ——目的!?
    “形体如此破落,是谁的责任?喂,怀疑论者!”
    对方说的话又一次深深刺痛了浏阳。
    “虽然我不想看到你,但你也别太窝囊了。”
    ——我以后一定加油。
    不知道为什么,被对方冷嘲热讽、褒赞贬斥地戏弄了一番以后,浏阳倒开始赞同对方,并且摆出这样的积极姿态了。
    夸赞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而指摘你的人也不一定是敌人,是这句话吗?
    好像也有点点不一样。
    他还在想着,一团衣物似的东西扔到了浏阳身边。
    “除了它以外,我还特意给你们留了另外一件礼物。那就让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礼物?这是礼物吗?

    “——兽星神——”

    ——什么?

    “——战车破坏者……”
    ——他说什么?
    ——始终没有看到这个人的脸啊!
    音声渐稀,烟雾也慢慢散去,而“这几个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代之以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为首的似乎还是个高级军官——,在一路小跑声过后,出现在“那几个人”隐没的地方的他们,大部分举着机关枪对着这两个人。
 楼主| 发表于 2010-8-30 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30 20:13 编辑

                                                十四 战车破坏者

不要在风中停留太久


哀伤系不住思念之舟


光彩熠熠的时日已散


前方仍远,路途漫漫


于是我翩然向你邀舞


若当远去,先请留步


我在荒野里独守天穹


不要孤身前往风中!


——死47吟:风中

    “兽星神——”
    浏阳的脑子里面一直在不停地重复播送这三个字的读音,全然不管自己和毕鸥已经被层层包围。
    因为这三个字得以和“那个东西”联系起来。
    ——“Beast Organ。”
    少女左肩锁骨位置的文身。
    不是这个的话,那又能是什么呢?
    ——原来她的名字叫兽星神。
    浏阳情绪又低落起来。
    他给女孩起的名字也被否决了。
    “下次遇到的时候,希望你不在身边。”
    ——这么说来,要把这个少女身上,属于我的所有“印迹”全部消泯么?
    这是对存在的根本性否定。
    “哎……他们是怎么搞的?”
    人群议论纷纷,而军官在正中央,把一把指挥刀杖在地面上,不动声色。
    “老板,现在就动手吧!”
    有人撺掇。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立正!”
    士兵们到齐后纷纷立正,并且照着长官的字面意思说的,像都做着“木头人游戏”一样,“不许动”了。
    除了军官本人以外,士兵中没有任何人知道刚才诺夫哥罗德号爆炸的真相。而看到了这个真相的人,即便面对着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目标”,仍然心中惧怕,迟迟不敢近前。
    所以他现在充其量只是色厉内荏,浏阳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是啊,谁能够在见到了这样一幕——一个少女持刀毁灭一部巡洋舰级别的巨型装甲车——之后,还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对对方还抱有一丝半点的掉以轻心?
    他一直不知道军部“所实验之物”居然是此等威力的怪物,本想着也就是一些能力超群的特工吧。身躯虽然小,但爆发力超强,威力犹如核弹一般——难怪军部最近几年减缓了对航空母舰的开发!
    “所有人听我命令,后队按兵不动,做好射击准备。前队我数一二三一起上前将那个女孩捉住!”
    即便自己抓的是一具尸体,这个军官也决定要万分小心了,看来。
    “不准动!”
    浏阳攒足了力气大吼一声。
    他一边手里拿着那团衣物,一边匍匐到毕鸥的身前。虽然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起他那残破身躯,但他还是一副想要挡在她前面的样子。
    “来,你们两个,等会儿一起把他挪开!”
    军官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嚷,
    “挪?”
    ——搞得自己就和一个障碍物似的,真是不把人当人看。浏阳想。可是愤怒固然如此,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妈的,难道刚才那个男人所说的“礼物”就是指的这个?
    “一!”
    ——听天由命。
    “二!”
    ——照道理要来的。
    “三!”
    前队所有队员听到指令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为首的两个人抓起了浏阳的两只手,准备把他推到一边。
    与此同时,毕鸥又一次复活了。
    正在其他负责擒住少女的兵员尚未就位时,她却突然如僵尸跳跃一样蹦了起来,晃动起了那只持刀的手臂。
    前队当然没有人反应得过来,整个一排士兵就这样被推飞了。
    这也应证了那个军官的谨慎小心的态度。此人此时当然还不气馁,因为他还有一支机枪在手的后队可以对她进行牵制、打击。
随着枪声,子弹一颗颗地飞了过去。
    但是与此同时,这位军官突然变得没有把握。这只是一瞬间的感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反正就是觉得,这样的打击似乎不足以使他把女孩抓住。
    子弹确实朝腾空而起的毕鸥这边飞来了。但是,也不知道这些子弹最终的去处——它们有没有击中目标呢?毕鸥还是这样直戳戳地冲了过来。
    手被松开,再次瘫软在地上的浏阳看到这一幕也有点不敢相信。
    固然自己这位同伴拥有不凡的力量,但她,果真是不死之躯吗?
    他努力地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飞跃而起的毕鸥,却发现了一件令他无比惊骇的事实。
    毕鸥那黑色的大眼睛,平时不爱表达,透着文静的感觉。而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何原因,她那双眼睛里竟然闪着蓝紫色的光芒。
    那微光闪烁着一股死亡的气息,阴冷而灭绝人性——一瞬间,浏阳甚至认为,她似乎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少女,而是别的什么——她现在的状态与刚才作战时的状态完全两样,像是一部机器。
    “兽……星神?”
    而下一个瞬间,毕鸥就把当中的那位军官给抓了起来,当做自己的挡箭牌。
    “不对……”
    怀疑自己疲劳过度,眼前出现幻象,浏阳无法相信毕鸥会这样行动。
    而那个军官则对这一切甚至毫无反应——太快了!
    前队有个队员见势不妙,立刻朝着女孩的背部开了一枪。没想到这个女孩的反应竟有如此之快——她举起这个军官,迅速地把它移动到子弹的来路上,一粒手枪弹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们长官的大腿里面。

    “啊……笨蛋……不要……动……”军官只得下令全队不得射击。

    浏阳对这一幕目瞪口呆——如此不光明正大的交锋,实在不符合那个白银战士的风范。虽然目前的险状确实不容考虑太多的道德因素,可是浏阳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眼里闪着紫色光芒的冷酷的格斗者,与刚才的毕鸥根本就是两个人。
    不容他多想,浏阳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被紧紧抓住。军官的部下们也没有笨到那种程度,其中有一人立马想到了躺在地上的这个少年的价值。他把一只手抓住,提了起来,一只手用手枪指着他。
    “不许动……否则我就……我就开枪了!”
    毕鸥闪着紫色的眼睛看着他。
    浏阳却不敢看毕鸥一眼。

    “交换人质!哎?懂吗!交换!”

    这个士兵用枪指指对方,再指指浏阳做出双方交换的示意。
    他的心里更害怕这个怪物一般的女孩,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而浏阳心里害怕的是,毕鸥,这个被他赋予太多生命含义的理想化身,将会从白银堕落到青铜,犹如这个世界上面所有的不幸一般。除此之外,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他毫不惧怕。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放!”
    少女不说话,表示默认。
    “一!”
    ——又是倒数计时。
    “二!”
    空气里充满着紧张。
    “三!”
    毕鸥把手中的那个军官推了出去,对方也推了一下浏阳。
    军官踉踉跄跄地摔到了那个劫持浏阳的人的跟前。
    突然,毕鸥发现四周士兵都举起手中的武器瞄准着自己。
    最关键的是浏阳!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刚被推开,还没站稳,却又被拉了回去!而且他刚一被抓住,就有三四把枪口对准了他。
    好一场交换人质诈骗。
    毕鸥对此毫无防备。
    浏阳的心里感到恼怒。
    自己的生死及其意义他现在都来不及管,他现在只关心毕鸥,毫无疑问,敌人的这次行为,又让毕鸥看到了卑劣的东西。
    她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刚接触这个世界,礼貌、规范、好事、坏事都还分不清楚——她从白银的世界里来,所有的行为都指向同一。
    就像浏阳年轻时候做的梦一样,纯真而同一。
    如今她刚睁开双眼,所面对的就是这个肮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道德在反转,价值在颠覆,除了和那些争抢饵料的蛆虫们同流合污,似乎也别无选择。
    这个时代太暧昧,因此青年的理想,主动习得各种手段,来合乎所谓时代的标准,以求生存下去。
    因此手段变得高明,而青年人渐渐死去。
    就如同刚才在诺夫哥罗德号里,他被绑架起来,作为威胁的手段。
    这肮脏的伎俩,毕鸥很快就学会了。
    绑架完了之后是诈骗。
    出于不同的目的,人人各自的想法交织在一起,接着种种高明的因素开始变得淡薄,而阴险者层出不穷。
    ——要学坏的!
    冷冰冰的枪膛戳在浏阳胸前,他根本就不关心。
     “哐啷”一声,少女松开了手中的刀,无言地站立。
    ——结束了吗?
    一阵刺耳的警铃突然打破这里的沉寂。
    从诺夫哥罗德号一开始想奔驰而去的北边出现了几部车影。
    “听到以下命令不执行者,以叛国罪名处理。”
    又是一阵高音喇叭的声音。可能在场没有人对这个声音感到陌生吧。

    “一、放弃对目标的追捕;二、放下武器,全体后退;三、将所有坦克和装甲车驶离现场;四、……”

    车影渐渐清晰,浏阳也认出了它们——一部中型白色吉普车,一部黑色轿车,后面似乎还跟了些警车。士兵们果真听话地收起了武器,开始朝他们原来所驾驶或搭乘的战车小跑过去。方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毕鸥徒手站着,而浏阳又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是我们……祁院长……的车……”浏阳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来。
    借着这句话,他想传达给毕鸥一种信息,让她放轻松,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安全了。
    毕鸥默默地拾起地上那把刀。
    浏阳以为
    毕鸥却以一个远远出乎他意料的跳跃,震惊了他。只见她单手持刀,纵身向装甲车队的方向跳去,浏阳回头看去,还来不及等他作反应,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一部装甲车起火爆炸了。
    “战车……破坏者?”毕浏阳张大了嘴巴,愣愣地说。
    “这……才是礼物……?”
    而尚处在小跑状态中的队员们简直被前方这阵暴乱给惊呆了,比起什么“叛国罪”,还是先保命最要紧,于是纷纷逃散开来,他们庆幸长官让全员都下来参与任务,否则的话,面对这种距离的爆炸,是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的。
    “轰——”第二部坦克起火。
    “怎么了这是……毕浏阳,你没事吧,来,坐到我车上。”走上前去的是孙海船,他一边看着远处的爆炸,一边把浏阳扶到一部警车里。
    “海船叔……快开车,让我去那里……”
    他只是出于一种自我警觉。
    海船此时什么问题也不多问,油门一踩就冲了出去。
    “轰——轰——”
    第三辆、第四辆,爆破声持续不断。
    “海船!那里面危险!”孙院士也到了这里,在一旁大喊。
    “这不废话么……听听看就知道了……”海船手握方向盘左右摇动,绕过诺夫哥罗德巨舰的尸体,进入那个宙斯炸雷的场所。
    爆炸场里面烟雾弥漫,火焰四射,只看见一道紫色的光在闪来闪去,留下一道道光符,而光符所终结之处,就多一朵嫣红色的玫瑰升入天空。
    “停下!停下!快停下!”海船一边不停地用扩音器大声喊叫,一边在四处绕着,还要注意躲避间或向他这边飞来的装甲车大部件,他转身对浏阳说道:“小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好点的办法让你妹妹稍微消消气啊?”
    浏阳沉默无语。虽然刚才硬要冲进来是自己的意志,但是一进来他的脑袋里就变得一片空白,现在只能是不知所措地处在这个极其危险的环境里,还拖累了海船大叔。
    他心里明白,目前的毕鸥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从她的行为,和她眼睛里那蓝紫色的怪光都能看出,虽然哪个才是真正的毕鸥,他也无从知晓,但是现在的自己能对她施加什么样的影响,他真的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浏阳接过扩音器,机械地、半死不活地喊了一句:“停下来!”
    “不要这样了!毕……”
    甚至连“毕”字的发音也只读到一半。
    他无法读出这个名字,追究起来,这只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给她取的名字。她根本不叫什么“毕鸥”,那个黑影称呼她为“兽星神”。
    可是浏阳又完全没有办法叫出兽星神这个名字,这个称呼太陌生,更何况打心底里,他就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对呀,也许那个黑影的家伙其实并不正确呢!
    但是他还是无力想下去。
    “喂!你怎么了啊!”
    海船看他彷徨不定的样子,一把抢过了扩音器,朝着它继续大声喊着:“停下!停下!”
    可是那道紫光的主人就根本没有听进去的意思。
    行动中出动的坦克和装甲战车接近50部,可是在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便一台接一台地化作火光,最后所剩无几,这些战场上的歌利亚斯们,如今如同风吹毽子草般,轻轻松松地就被抹杀了。
    似乎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再看不到任何一辆战车了,那道紫色的微光停止了下来,它刺穿了空气中的粉尘,直射到车内浏阳和海船的眼里。
    海船的警车是这里最后一部机器。
    “抓稳!”海船赶快抓紧方向盘打弯,加速驶离此地。
    后视镜中。
    她像是冲了过来。
    ——难道她连自己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吗?浏阳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还是,听见了,但是已经分辨不清了?
    一道光符跃动起来,朝着浏阳和海船眼前飞跃而去。

    “毕鸥——”

    浏阳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
    这团紫色的微光没有后退,反倒是已经踏在了警车的发动机盖上。
    “毕鸥!醒醒!不要啊!”
    “哗啦啦——”一声,前方的挡风玻璃遭到了来自着魔的少女的刀击,瞬间整个的支离破碎,浏阳只是感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浓烟包围的圈内了。迎面吹来了风,他仔细一看,自己正坐在那部挡风玻璃被毕鸥打碎的警车内。身旁的海船安然无恙,而车缓缓地开着。
    毕鸥在自己身上,那把刀则横挂在挡风玻璃位置的前面。她的眼睛微微地张着,那股凶恶而恐怖的蓝紫色光芒已经不见了踪影,躺在他身上的似乎是一个孱弱的少女,就如同他第一次看到毕鸥的时候,当时少女向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却又自顾自地晕倒,浏阳把她扶起来带回家的路上,她也是双眼微张,又一脸这样的表情。
    “她听见了……”
    他感到无比的温暖,虽然身受重伤,后又洒满了玻璃的身躯似乎没有一块地方不在哀鸣,至少这一刻的感觉,是开心的。
    “果然,毕鸥才是你的名字吧……”
    哪怕耽误一会儿都好,他想多体会一下这个被自己告白过的少女的温存。但是车马上就停下了。他从挡风玻璃口看见,祁院长、孙院士还有昨天那个老头儿,名字忘记了,都站在那里。
    “周校长,他们伤得重,就别让他们出来了。话,由您来对他们说吧。”孙院士对身边那个老头说。
    “好。”那个老头转过身来,说,“军部在一个小时以前已经下命令,暂时中止对在逃中的Beast Organ的追捕行动。”
    浏阳愣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终于结束了吗?
    “你们安全了,年轻人。”
    终于轮到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那个老头的口吻从严肃转向严厉,“这个少女仍要接受依法调查!”
    “哎?什么?”祁院长突然急了,“这不都没事儿了嘛……”
    “这名少女劫持公民、破坏军事设备,这是我来的路上看到的,可作为现行犯处理,必须要按照相关法律条文,对她进行制裁。”
    虽然身子已经疲累,浏阳心里还是一阵激动,他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现有的局面,他不想和毕鸥分开!他在想,战斗到底……
    也就是在这一秒,这一感官亢奋的时刻,毕浏阳默默地自己一个人失去了知觉。
    而有一个人比现在的浏阳更加激动,那就是此刻由人扶着站在周校长旁边的,负责追捕毕鸥的那个军官。

    “劫持……‘公民’!?老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公民’?你……不会这么……”

    “葛建国同志,”周桓启打断他的话,却又温和地说道,“你已经被开除党籍和军籍了。具体的处分措施在新的‘决定’里。”
    军官本来就挨了一颗子弹,如今受了这样的打击,身子一下就瘫倒了。
    “当然,今天的事情还得另外算。还有你手下的兵,都要按照劫持和放任劫持论处。”
    他又转过来对孙院士说道:“对了,小孙。这个女孩我们军部现在不便插手了。你找一个地方把她监控起来吧,不要再让她和一般居民接触。”
    “好,我这就去办。”
    “那我们就回去吧。”
 楼主| 发表于 2010-8-30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30 20:16 编辑

                                                         尾声

    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里面躺了多长时间,浏阳终于醒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想起了自己这两天的遭遇,被陌生大叔掐脖子、被军清的人猛揍、被持枪人追击、被电网电、被放血、被栓在半空受刺激、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摔摔打打的,身体已经根本吃不消了。
    可是这三天的经历,对他来说是异乎寻常的。怀着一颗漫游者的心,浏阳感觉,自己以前总是在神秘主义思想的驱使之下,想要踏上某个冒险的旅行。这三天正好填满了他的如此欲望——只不过,这冒险,不仅仅是在它呼唤起人对未知的探索欲望时候使他们受到刺激,分泌更多的肾上腺素,起码现在浏阳知道了,这一切并不好玩。
    他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四周陌生而迷离的世界,医院的病房有一种像暴风雨中的岩石一般的白色,让人心神镇定。
    他听见了萧云的声音,“你终于醒啦!”那甜美的声音还带着点睡意。
    他望了一眼,萧云揉着眼睛朝自己的方向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条毯子。
    ——似乎也没有别的人在,她是在准备“彻夜陪护”吗?
    原本就长得不错的这个女孩,半梦半醒的,一簇刘海披挡在眼睛前,在灯色朦胧的夜晚,离自己只有一点点近。
    ——好可爱啊。
    浏阳刚这么想,就急忙地要打消这个想法,他觉得,自己还正处在对一个女生告白而对方没有做出回应的阶段,因此不能心存杂念。
    ——说起来,毕鸥……
    “几点啦?”浏阳问道。
    “十一点半。”对方回答。
    “等一下,是几月几号的十一点半?”
    “扑哧”一下萧云笑出了声。
    “9月7号啦,笨蛋,还没那么夸张。”
    “睡了超过24小时……已经很夸张啦。”
    “笨蛋,之前看你那副样子,都以为你要挂掉了呢。”
    “你又咒我……”
    “不过说真的,你怎么会遇上这么夸张的事情?”
    “我能不能说自己是命犯红颜呢?”
    “不能!”
    “为什么啊。”
    “总之不能。”
    的确如此,整件事情的背后,还有很大的隐情,现在都还没时间让浏阳思考。这样的疑问一举出来就是一大堆,比如毕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军部所进行中的实验的真相?“兽星神”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明确的含义?毕鸥与“那几个人”的关系究竟为何?
    总之通过思考这个,也无法达到让绷紧的神经休息的目的。不如干脆静下心来,等身体痊愈,大脑有空闲的时候再去想吧。
    “我肚子饿了。”
    “你想让我干什么?”
    “想吃东西。”
    “没东西吃啦,快继续睡觉吧。”
    “骗人的吧……”
    “这是小六下午拿来的蛋糕。”
    “早拿出来不就好了……给我吃个橘子。”
    “没橘子。”
    “又骗人!怎么会连橘子都不帮我买!”
    “……”
    整个夜晚,浏阳都抑制着自己思念毕鸥的心情,他也没有想去向同班女生询问,这个谜一样的少女到底去了哪里。萧云也不曾想要把话题涉及到有关于这个女孩的方面,她觉得现在让这个同班男生担心起来,只会对他的病情不利。他只是像他们曾经做的那样,欢快地天南地北地瞎聊,伊利亚特、佛经、荷尔德林、政治、博尔赫斯,等等等等。
    越是抑制的念头反而越是会强烈。
    浏阳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去把毕鸥找回来。
    ——即便再难、再危险也都要去找,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诸如她的身份,背后的计划之类的问题。
   他确信,这个女孩就是自己最在意的人。
    ——也想听听她对于告白的回答。
    否则的话……
    “这一切……难道都是梦?”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6 06:14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