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cabcgtx1 于 2010-8-26 19:49 编辑
十二 战斗与休憩
How i wish, how i wish you were here. We'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 bowl, year after year.
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 what have you found?
The same old fears, Wish you were here.
——Pink Floyd,Wish you were Here.
◇
“发生什么了!”大个子海船飞奔来到住宅区西边的某栋楼前。
警笛声长鸣,四五部警车一大清早通过住宅区的守卫区。而这个住宅区自己配备的警员,除了少量留在各个哨口以外,也全部集中到了事发现场。
“死者名叫周亮,51岁,单身,系首都工业大学材料物理系主任,国家科学院院士。”刑警一边看着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一边向自己的上司汇报道。
“死亡时间?”刑警队长点了根烟。
“死亡时间可能为昨天晚上八点左右,距尸体被发现整整十个小时,最先看到尸体的是院士家的保姆,这人一般早晨六点准时上班,除了这些信息……现在情况非常不明朗,哨兵和监控录像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住这么大个房子没有个家人什么的,还真是令人不放心啊。帮我去问问昨天晚上八点这个小区发生的状况。”刑警队长吐了口烟圈说道。
小区的警卫是国家安全局直属的一支武警部队,其中一人向刑警队长报告道:“昨晚八点的话,只有国立北大的孙乾馀院士的车从大门通过。”
于是孙院士被传唤至此处,得知这一情况的海船也跟来,出发前还关照两个学生不要轻举妄动,留在宅院内。
大个子好不容易拨开不明真相的人群,却只看见自己的弟弟跟着警察上了警车。
“乾馀!发生什么事情了?”海船大声吼着。
孙院士仅仅是抿着嘴巴摇了摇头而已,接着就快速地坐上了警车。车灯旋转、闪耀,再度发出刺耳的回响。司机按了几下喇叭,人群退去,几辆警车一辆跟着一辆驶离人群。
“发生什么事?”警车开走了,浏阳和毕鸥二人刚刚来到此地。
“你们孙院士他……被警车带走了。”海船望着远方。
“——什么!”
◇
浏阳在卧室里忐忑不安。院士此时此刻被带走,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感觉,总有什么正在发生。在此不论孙院士到底会遇到什么事情,总之,浏阳的这个预感是完全正确的。他枯坐着,海船和他们俩走回来,送他们进房间时候吩咐了一句,这里被盯上了,从现在开始到孙院士回来,哪里都不要去。
他说完这句话就掉转头跑出了房子。现在这座宅院里,除了浏阳和毕鸥以外空无一人,而打扫卫生和做家务的女人还没有上班,他们不在任何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谁来监视他们的安全?
海船是不是想错了?纵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纵使这个小区现在由于院士的死亡而增派了许多警员,浏阳觉得自己的处境还是不太妙。
他能感觉到对方所图谋的事情。
——并且,孙院士还会回来吗?看样子悬。
毕鸥在一旁抚弄着浏阳的那把在火灾中受了些损伤的古典吉他,并且尝试着让吉他发出一两个声音,而在发出声音的同时,她又会抬起头来看看浏阳,浏阳觉得,她在问自己,这样发声音对吗。
可是浏阳现在全然无心关心她弹琴如何,他看到了毕鸥脸上的伤,又开始了不好的回忆,他开口:“毕鸥,你的伤是哪里来的?”
毕鸥看了看浏阳,放下吉他,转过头去便不再说话,像是讨好不成反倒生气的小孩。浏阳见势,也不再追问下去,与其这么说,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过毕鸥能够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盯上了……”他自己默默地念叨着这个词。
“盯上了?”在他的脑海里,这些词和现象发生了一些错误的联系。
——难道说昨晚我睡觉的这会儿,那神出鬼没的“敌人”已经到这里来过?“他们”让毕鸥负了伤,但任务失败以后杀鸡儆猴,威胁在这里庇护他们的孙院士——又或者是,制造杀人事件,然后把它嫁祸给孙院士,好让此地缺少保护?在浏阳看来,一切事件似乎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他觉得,如果继续呆在这里的话只会更加危险,不仅如此,住宅区里住的那么多德高望重的院士们,也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只因他们俩的波及,今天早晨死去的首工大教授,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无数人死去,甚至有孙院士……想到这里,他开始变得无法遏止自己,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就在喉咙口躁动着,这种不确定性紧张得让人害怕。
——对,逃出这里!浏阳看了毕鸥一眼,她还是坐在那里,眼光朝着别的地方,似乎故意要避开和浏阳对视。“你倒是好像没什么事似的……”浏阳轻声说。
——但是逃离这里以后要去哪里呢?越是往这个方向想,他就越是坐不住,他觉得哪里都危险,整个北京城似乎都危机四伏——这里也不例外,而且似乎现在就有着好几双眼睛瞪着,看着自己这儿。他下意识地朝着四周看了看,当然,除了家中的陈设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若是监视者能够轻易地被自己所发现,他也不至于如此的坐立不安。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
铃响了好几声,似乎在浏阳去动这个电话之前,它都要继续响下去一般。
无奈家中无人,浏阳只能反客为主,接了这个电话。
只要说孙院士不在,海船也不在家里,就可以了吧。浏阳默念着,拿起了听筒:“喂?”
电话的那头没有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对方听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对自己所拨之号码产生了怀疑?
“您好,这里是孙乾馀院士家,请问您找谁?”
听筒内发出了“啵、啵”的声音。
浏阳刚准备挂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我找你”
一个干枯的男人的声音,在这种清晨以这样不和谐的方式传来,足以让接电话的浏阳不寒而栗。
浏阳几乎是抖抖缩缩地说出了下一句:
“你……说什么?”
“毕……浏阳,呵呵……”
浏阳脚一软,几乎都要坐到了地上——这是何方神圣,居然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不,与其说是神圣,能够发出这种干枯而恐怖声音的绝对是魔鬼!
“带好女孩,到学校来,否则孙院士就……”
女孩——指的是毕鸥吧?果然和浏阳所担心的一样,对方正在图谋的一切。
“孙院士现在在哪里?!”
他鼓起勇气大声质问对方。
“你……来了就知道了……”
这吊人胃口的回答和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配合好了一般,充满着紧张感,牵动着浏阳的每一根神经。
“等等……”
啪的一声,电话兀然挂断。
浏阳站在原地,一语不发。负责保护他们的人现在自己遇上了深不可测的威胁,而他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的话,可能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妙。
“毕鸥,我们走吧……”他终于还是开口提议。
“好。”毕鸥点了点头,就说了这一个字。
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次通话的内容。
少年马上会发现自己这个决定做的有多么错误,他当然不知道,孙院士在背后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把全北京城的危险都划清在自己的庭院之外,他也不明白,所谓的“真正的危险”指的是什么,他可能还缺乏这种想象力——这是一名中国的政治学院的学生一贯缺乏的,他们对于当下社会的政治结构内部的暴力程度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
但是至少在此刻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女孩是如此的相信着他,经过一天的风浪,他们俩的关系更紧密了,浏阳清楚地体察得到,并且为此感到自鸣得意。
浏阳先到厕所去了一次,他借着上厕所观察了一下这个家庭里面的人都在干什么。孙海船似乎已经出门,弟弟的事情他肯定得去亲自过问。他们俩的夫人也出去不在,这是刚才回来的时候所确认的。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保姆、一个管家和孙老太太了。其中保姆在做事情,而老太太在房间里深居简出,只有管家活动范围比较大,要出去的话,只需要绕开他的视线就可以了——这还不简单?
他们俩从宅院走出来以后低调地出了小区大门。天有点阴沉沉的,而且似乎早上的时候下过点雨,浏阳感到周身有点寒冷,要是拿一件衣服出来就好了。他特别想问毕鸥借一件衣服穿,从时令来看,不管怎么说她都穿得太多了。但是即便是前一天那种阳光明媚、温度又偏高的好天气,她都莫名其妙地喊冷,今天她的身子肯定越发觉得冷了。
她确实在瑟瑟发抖,虽然浏阳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个女孩留在身边的话的确不吉利。
浏阳一无所有,而吉他包那么累赘的东西他也不可能带在身边,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出门,——只有一把美工刀,放在房间抽屉里的,浏阳顺手把它带上以备不测。若说想用这把刀来进行格斗可能有些言过其实,它可以用作很多功能——至少也让浏阳更有安全感。他也知道,他的女伴很强大,强大得令人诧异,但是如果她有什么弱点被敌人抓住的话,可能就需要他来搅个局,在混乱中解救出困境里的她了——说到底,就是在可能经历的斗争中打个下手。
幸亏整天思考音乐的浏阳能够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的想法。
良好的物质和精神准备,似乎也能够帮助人充实信心。他想到用以解决事件的方法是,由毕鸥施加武力,然后和敌人谈判,他试图说服对方放弃把毕鸥带走(——这样的想法倒是和昨天晚上的孙院士有点相似)。
出发,前往国立北京大学!
国北的内部也有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毕竟是母校,至少祁院长就在那里!还有,孙院士可能有些朋友们,或许肯帮他们也说不定。他想象着,也许能和昨天一样,在自己和毕鸥最危险的时候能有人来救他们。他只猜对了一半。
这里因为是院士的住宅区,理所当然地有着直接到达学校的公交。浏阳感到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等车,并且感到身边的人似乎都不是那么的友善。拿着手提包的Office Lady、戴着眼镜的中老年妇女、拿着钓鱼竿的爷爷、卖玉米的大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敌人派过来盯梢的。而等到终于上了车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起来——车内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这种封闭性规定了你逃生的路线必须是单一的,况且车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这就让浏阳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车开得很慢,红灯一个一个吃了过来,刚才在等车的OL、中年妇女和爷爷都上了车,他们也向浏阳这边投来目光,或许他们只是对看到这样一对不是那么般配的青年男女走在一块儿感到奇怪,更可能的是,他们看到这个女孩儿这么穿衣服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但是这每一次目光的袭来,对浏阳来说都是一次威胁,它们象征着一种无声无息,却又刺激别人的敏感神经的攻击性。
车上的四十多分钟,对于毕浏阳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
“啪”的一下,枪声响起。
战栗的双肩,明明外部还有一层初秋午时的燥热,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气氛在自己身上划过。
这个时候毕浏阳和他的“妹妹”,毕鸥所在的位置是国立北京大学西南角的一块空地,在他们的头顶是正在建造的文科大楼——少陵楼。
只见毕鸥重重地(浏阳感觉上,或许对毕鸥来说是轻轻地)踢了浏阳一脚,浏阳划了出去——看来是躲过了这一粒子弹。接着毕鸥开始快速跑了起来,拉起浏阳的手。
“居然会开枪……”浏阳心里此时害怕极了。他是知道的,人不可能如同“反恐精英”游戏中的那群家伙那么经打,没有防护服被AK近距离打3下都死不了,这是现实社会,他曾经清楚地看过一次死刑——这不算什么,还有一次是他看到歹徒持枪抢劫,在他心目中曾经无比正义而高大的警察与其对峙,他想象中,正派形象是死不了的,起码很难死掉,至少要身中十几枪才会倒下,没想到一个民警刚冲上前去就倒在了血泊中,接着那个歹徒也被打死了……
如果现在这个时刻,他想,他自己还有那个拥有娇柔身躯的女孩——这一点他是检查过的,若是被流弹击中,那就完蛋了。想来,刚才在饭馆打工实在是太冒险了,如果对方的狙击手有心,那么詹姐就有可能陷入危险。他同样也对刚才在热闹的小街道和校园里走的情形感到后怕,弄不好就连累了他人了,最重要的是还有他们的家庭。
顺带一提,刚才正巧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号称是“粉丝”的漂亮女孩子也同样让浏阳感到担心。他进门的时候被那个女孩缠住,后者和毕鸥似乎都不大开心的样子。如果是在大马路上,敌人进行攻击,流弹如果击中她……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样一来,毕浏阳至少开始摸清了敌人行动的底线:敌人至少不会对一般民众实施射击——最起码主动的不会。他们看来是害怕向公众展示自己的姿态,进而造成骚乱,而导致一般民众的负伤或者死亡,又看来是大忌中的大忌。
“你们快出来!我要跟你们谈判!”
毕鸥此时本能地想从学校的西南一角脱出,并且逃到人多的地方去,而浏阳虽然跟上毕鸥的脚步也已经非常吃力,但仍然大声地喊着。
他随着毕鸥的行动奔跑着,他知道他要走的这条路完全正确——这条路他多次走过,只为了散心,或者是在这里观察一下那些会来未完工大楼下的已建成凉亭读书的中文学院女生,现在走的是他平常回家的路,一条充满着香樟树,通往热闹非凡的主干道的小路。
一个拐弯就要到路口,而转过了弯的二人见到路口停着的一部悍马车心生绝望——起码浏阳知道,这种车国北是断然没有的,它的用途,也只能是阻挡毕家兄妹的去路。
从车上下来了三四个持枪的汉子,穿着卡其色马甲,里面是淡色汗衫——活像电影片里的特种兵。而在最后下来的那个戴着白帽子的人,浏阳应该记得特别清楚——不,这么说的话,毕鸥的印象会更加深刻,那个白帽子,毫无疑问,绝对是敌人!
毕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浏阳觉得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打,不符合一个满腹经纶的国北政治系学生的风范——这个时候他当然也无暇考虑什么风范,要说的话,也是因为如果这样不明不白的开打,他们都将陷入一种未知其系数的风险当中。
“你们全跟我停下!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毕浏阳此时此刻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子,冲出去拦在他“妹妹”的身前,对着这群士兵喊道。
不过士兵们并没有停止,他们冲下车来,以一种射击的姿势快步向二人靠近,30米,20米,越来越近了;不仅如此,雪上加霜的是从隔壁一条小道上又出现了包抄的人员,他们身穿白色的衣服,像幽灵一般从灌木丛中出现。
“天哪!这到底是哪里!”
浏阳此时大声地呼喊,但他的身子已经被毕鸥拖了出去。
毕鸥警觉地选择不要在这里硬磕下去,并且带着浏阳就开始往回逃去——她似乎也知道,那里应该也有条路可以通往国北的侧门,从侧门出来走一点点路就可以到达詹姐的饭馆所在的那条热闹的商业小街道了。
现在一丝安全感都谈不上了!浏阳心想,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学校,从早到晚会有什么样的人出没,甚至经常在垃圾桶和篮球场周围晃悠的捡垃圾的人,他都熟悉着。为什么今天国北里充斥着陌生人?除了那个号称“粉丝”的美女之外,就都是陌生人了!不仅是陌生人,甚至是敌人!他们开枪,会要了自己的命!
正在这样驰骋自己的思维的浏阳——当然,并不是说这些思考有什么具体的作用,此时抱怨和哀叹都是无能并且致命的,而就在他思前想后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轻盈感。一种从未有过的,不该属于自己身体的轻盈感,与现在的他的沉重的抱怨和哀叹形成强烈的对比——这股轻盈感的源头就来自于神秘的女孩,她带领毕浏阳跳了起来——绝非一般意义的跳,这一跳就是几尺高,往前迈出起码15米的距离,浏阳对这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轻快感觉十分陌生,但是他绝对相信,这是毕鸥的神秘性当中应该包含的一部分,他觉得肾上腺素疾速分泌,一种舒爽的意志占据心头,让他暂时抛却无聊的沉思。
毕鸥对浏阳及时的提醒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他应该清醒地面对这个事实,并且想好对策,以战胜敌人,或者至少要从这群人手中逃脱。
“啪!”枪声又响起,毕鸥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再度跳跃,否则就可能使自己双肩所承受的这具蜗牛般的躯体饮弹。于是她开始快速地跑着,左突右闪,躲避可能出现的子弹,——她似乎能够凭借读取枪声的源头来避开它的路线。他们看不见身后的虎狼之师们迅猛的行动,若是有时间回头,毕鸥可能宁可把她的肩上的这个臭小子扔在地上自己快速逃脱,敌人实在太快了,他们是这个国家的专业士兵,专为执行某些没有任何意愿因素的任务所设计。
现在的状态是枪声四起,但是毕鸥把浏阳驮在自己那不宽阔的背上,背得好好的,并且娴熟地四处躲避子弹的攻击。浏阳现在真的很佩服,并且很依赖这个自己捡来的妹妹。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他们以为可以毫发无损地躲过这次袭击,并且穿过小道来到西南大门的时候,一支增援部队显现在他们眼前,这批部队身穿各色运动衫——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所学校潜伏了多长时间!
浏阳心里一颤,觉得似乎没有机会了,这个时候他全身每个细胞都写满了害怕,一种胯下失禁的感觉又要充盈全身——和那天晚上撞见毕鸥的时候一个模样。——什么?这好像提醒了他。(同样的低级失误是不会犯上两次的,于是这个困境中的少年很听话的锁住了他下面的水龙头。)他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惊慌失措。
现在的子弹是从前后侧三面一起射来了,要躲开可谓难度颇大。浏阳感觉到,毕鸥根本没有看前方,她开始准备下一个动作。正在这时,后方的子弹急匆匆地飘了上来,毕鸥敏捷地一躲,闪开了所有子弹——原本应该降落到浏阳那用来背琴的脊梁上。但是与此同时,前方的子弹也间不容发地射了过来,几乎没有任何时间给毕鸥躲闪。
这个时候浏阳真的惊呆了。
他开始了解到为什么说自己默认的“妹妹”是“不凡”。
前面的子弹快速地通过,毕鸥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但是她像是等闲视之,没有半点惊惶。子弹应声打到了毕鸥的身体,浏阳觉得,起码有三颗子弹同时击中了女孩——两颗在四肢,一颗在躯体。他此时有说不出的话,如鲠在喉——他认为那些善于躲闪的“职业”都是只有敏捷这一项特技,而大部分虚构的电视片中,英雄脱俗的主人公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内躲避子弹的袭击,这一点他早已习惯,虽然说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常识。
而毕鸥此时此刻的选择令他难以继续目睹,但是他有极力控制自己看清楚目前的状况,好对下一步有所准备——他似乎还是在准备一封劝阻来袭人员继续追捕二人的公开信的底稿。子弹结结实实地砸中了毕鸥的身躯,浏阳睁大眼睛看着,下一幕会怎样。
这个女孩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若不是女孩将男孩背起,他还不一定能够察觉这种颤动。在第二、第三或者也许存在的第四颗子弹打中毕鸥的时候,她的小腿屈了一下。但这好像并没有影响到毕鸥的行动——仿佛是自然,她另外一条腿也跟着屈膝,以极快的动作翻越穿过敌人的火线,钻到了一丛树丛当中。两人的体型都不算大,在树林里穿梭显得他们的位置不是那么的确定。
浏阳现在心里愧疚万分,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知道毕鸥为什么背着自己到处跑了。
自己完完全全是一种负担!
对于成为这种负担,浏阳感到不那么意外,但是愧疚之心、和所谓的“劣等感”在心中占据的位置却一步也没有撤退。
若是没有他这个存在,以毕鸥的身手——那神乎其速的反应能力、超凡的运动神经、刀枪不入的躯体、以及昨天总结出来的,烈焰一般吞噬一切的力量,还有她那不退让的眼神——这些杂兵可能根本就对她构成不了威胁!
他忽然意识到了,他似乎不仅有包袱的嫌疑,他身上背负更多的则是罪咎——毕浏阳你个混蛋!谁让你把她带出来了!若是今日就留在孙院士的家里,还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吗?(——恐怕还是会的,所以也没人有意过度责怪毕浏阳君的无能。)
虽然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是这样一个态势,连一丝停下和谈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用暴力武器来正对着他们,仿佛是聋了——当然,造成对方这种狗急跳墙的危险心态,也少不了昨夜去“激将”的孙院士的功劳。
两旁的枝叶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毕浏阳的脸上,他被抽得很痛,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审问自己,所外化表现出来的一股力量,不是很致命,但是极度讽刺——当然,当下的他没有一秒钟可以松懈,没有一秒钟可以用来准备自己愚蠢的腹稿,而同样,他的视线也没有任何一个间隔可以从他的伙伴的身姿上移开。
于是成功躲避了突然来袭的子弹,两人进入了这幢还没建好的少陵大楼。不知道这两个人还会遇到多少的困难,浏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向往着一种奇幻的冒险之旅,少年要求超凡经历的心,也许这一时刻本身就已经磨灭了这种刺激性,“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起码他自己不是这样:某时某地的温馨也许比一颗公路上的心更为可贵,“大概如此”。
◇
在一个小时以前,当那三个受到浏阳注意的人陆续下车,并且车上的其他人也越来越少,终于到了国北站,这时候浏阳突然动了一个念头——虽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但既然出来都出来了,倒不如到老板娘那里去把今天的菜炒了吧?无所谓似的镇定,或是突发奇想,的确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他会这么想其实也有别的意图——他一下车就开始往一条只有他和这里的居民熟悉的通往小饭馆的小路走去。
居民小区里面有点绕,甚至要穿过两个民居(得向老人家们打声招呼),以这样的方式走到饭馆储藏室后门,则更加掩人耳目,而外面就是热闹而狭窄的商业区——校前右街,进入此种混乱,说不定可以导致那极有可能存在的盯梢跟丢。浏阳拉着毕鸥,不一会儿就经由储藏室来到了饭馆里。
“嗯?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一脸怀疑的老板娘。
说是老板娘其实也不是很老的样子,大概也就三十岁吧,和小吴差不多大,这个店也没有所谓老板。浏阳总要叫她老板娘,可当面这么叫总会引起她的不满。——“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有多老啊?”如果被这样说一句的话,说明对方是真的很不开心了。她姓詹,起码得叫詹姐才讨她喜欢。
浏阳扯谎能力也不能算低,但是每次遇到这个明察秋毫、牙尖嘴利的詹姐,他即使有浑身的劲儿也使不上来。这也难怪,从来不迟到,今天却迟了那么久;而且还是莫名其妙从后门来的、自己身边的少女又穿成这副样子……
“詹姐……这个啊……那个……是我的妹妹,她……她叫毕鸥,海鸥的鸥,昨天晚上才来的北京的,可能要住一段时间了,可能……天天得来这里看着吧,她一个人……我也放心不下的……是啊……”实在是糟糕,刚才想好的台词到了嘴边却又木讷了起来。——“简直是漏洞百出,”浏阳一边支支吾吾地扯着,一边心想,“这是我人生的污点!”
“哦,这样啊。”詹姐双手交叉于前胸,摆出一副“你们的事我都懒得管”的态度,慢慢悠悠地说道,“已经来晚了,快去烧饭吧。”之前詹姐自己已经烧掉了一点。
——不好,今天要被扣工资了,浏阳心想,这个老板娘人虽然好,但是出乎寻常的抠门。
抠门归抠门,但工作还是要继续。把那扇通向地狱的厨房门打开之后,扑面而来的一股油烟味道真的是让人受不了。虽然家里实在也不富裕,但浏阳还是比较爱清洁的,甚至有些爱漂亮。漫天的油烟对于自己的皮肤、呼吸系统和眼睛的伤害都是非常大的。浏阳换了身白大褂——顺便提下那件褂子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洗,非常的恶心,又拿起了他专用的一副防风眼镜,戴起来,缓缓向锅炉走去。
“带防风眼镜儿的大厨,全北京城就你一个,就这么爱漂亮啊。”这身装束曾被詹姐如此嘲笑过。
下车那会儿已经是八点半拷过了,离开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锅已经是热的了,油也是熟的,于是他忙不迭地就开始准备起来了。烧饭这回事情,说起来浏阳也是喜欢的,而且,不仅是他觉得这里可以暂避敌人的风头,他还总是抱定一种要把将来的生活继续下去的信念,所以他近乎固执地到这个厨房来弯了一弯。
毕鸥也跟进了厨房,这让浏阳感到有些放心。他有种预感,危险就在不久的将来,而至少现在直到中午那一段时间,他们俩是相对安全的。
他所预期的“决战场合”被他设定在和军清、军部的人泾渭分明的国北——自己的主场,敌人的客场。这样消失一下再出来,他想,可以造成一种缓兵之计的效果,有利于拖延敌人布置兵力——这样想的确是没错,也起到了效果;但如果说他预感得完全正确,那倒也不是,毕竟这还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军事情报分析员之类的人物。
浏阳开始炒菜,刚开始总是选择需要翻炒、并耗费大量体力的茄子、大肠一类的食材。这样做也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脸上弄满汗水。戴着防风镜本来就很热,加上室内环境非常闷,若再有大体力消耗,马上就弄得满头大汗。浏阳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能让汗水形成皮肤与空气中油烟的隔离。
“轰——轰——”几阵火光过去,室内立即从闷闷的感觉转成一种炎热的状态。
浏阳的汗水不停地滴下来。
浏阳忽然感觉到毕鸥离着他非常近,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这个女孩真的以一种近乎于依偎的姿态靠在他身旁,甚至连脸也贴得很近。她喜欢烧菜吗?——这么想是不是稍微主观了点呢?浏阳这时觉得,少女现在一定还是处在“寒冷病”的折磨之下,只不过厨房里闷热的环境可能让少女觉得舒服了一点。
“喜欢这里?”浏阳把目光再一次盯住了他炒锅里面的菜。
“嗯。”用很轻的声音,毕鸥答道。
浏阳这时心中无比畅快。
这种畅快、开心的情绪又有多大的理性成分呢?要分析的话恐怕很难。可能浏阳把毕鸥的语言能力忽略了太长时间,默认为她是不会说话的了,不仅不会说话,甚至要取得对方的一个表情,或者任何形式的反应,都很不容易。可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毕鸥对浏阳的问题产生了回应,浏阳把这当作是一种认同,充满了自豪感。
“那是当然,上海的男子是厨房的霸主嘛。”
对于这样乱七八糟的发言,毕鸥这次当然就不给予任何反应了。
“哎,什么嘛,以为你稍微热情点儿了呢。”浏阳轻声对自己说道。
就这样,满是油烟、热气的厨房,少女静静地看着少男烧饭,而他们的脸庞近近地贴在一起。
浏阳每天面对的课题,不外乎制作番茄炒蛋、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的成品和青椒茄子大肠一类东西的杂炒,这三个小时之间,他基本处在一种呆若木鸡的状态。今天的情况有些许不一样,似乎是陷入沉睡也不知是怎么,有种若醒若醉,飘飘然的感觉。他看着眼前这些萝卜、鸡蛋、猪肉和调味瓶子,不再有平时的那种“视若仇雠”的感觉,反而还觉得他们是那样自然,那样可爱,那样讨人喜欢。
想必今天该店供应的午饭将会特别美味。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已经沉溺在了这种感觉里、说白了,就是边上有一位美少女紧挨着自己,而自己作为一个男青年有些“骨头轻”了。
——“哟,感情不错啊。”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掐住了,然后伴随着一种轻蔑而讥诮的话语。他的脸被这个手扭到左边,正对着自己的,是一张距离自己仅有十公分,长着三十岁女人不应有的柔嫩肌肤的脸。
“Tchantche……”浏阳的脸被詹姐用力地捏着,整个被弄成了一只猪头,说出来的话也是关不住气,含混不清。
詹姐把手松开了,说:“哟呵,在我的店里,感情那么好啊,真是叫人羡慕啊。”
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对方的相貌显得得有些特别,明明这张脸每天都看的,今天却有着大不同前的美感。她的身体线条也非常诱人,有种不同于自己身边的少女的成熟韵味,加上工作环境很热,詹姐的上衣纽扣开了几颗,浏阳甚至能够窥视到里面的胸部……
——不行不行,我在想什么啊?她年纪比我大多啦……固然是没有结婚,她对店里的客人,还有其他男性员工,不都用很暧昧的口吻说话吗?不能乱想啊!不能乱想!
再说我不是有了毕鸥了吗?
好像越想越不对劲啊……
浏阳的思路被突然靠自己那么近的詹姐弄得鸡飞狗跳。
“喂,你怎么啦,快点说句话好不好?”詹姐很快就对处于出神状态的浏阳表示出了不满。
“啊?啥?哦。这个……”浏阳想要躲避詹姐的视线,而且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便左顾右盼,但可惜的是没有发现什么值得看的东西。他忽然瞄到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满是油烟遮挡住的钟,依稀可以辨别时针正指在九和十之间。
“哈哈……快要九点半了呢?”浏阳一边嘻嘻哈哈地顾左右而言他,一遍瞟了詹姐几眼,以察颜观色。
“九点四十五分,你这个二愣子,”詹姐戳着自己的表说道,“我告诉你,将来你走进社会也像这样,刚刚上班就想着下班的点,你这样的员工绝对会被老板讨厌的,绝对。”
这仿佛就是在说“作为雇主,我已经在讨厌你了哦”。在浏阳看来,亲切的詹姐一点都不像是在讨厌自己的样子。这应该还是出于她的好心呢,要不就把这个当作她传统的长篇大论吧……
“哦……好的……我会注意的。”浏阳敷衍道。
“哼哼……”显然詹姐还是不甚满意。她眯着眼睛,有点生气地看着自己。“那么晚了,快点跟我烧!”被这么劈头盖脸地一声喝到,浏阳一下子就蔫了,看来将来也是个怕老婆的典型。(?)
“哎对了,昨天你多买一顿饭是不是也是带给这个小姑娘的?”
“是啊。”
“那一句话,今天她的午饭钱还是你自己出。”詹姐说完这句话就扭头走了。
不得不说一句,是真的很抠门。
一转眼十一点也已经到了,在詹姐的店里面吃了顿午饭,虽然毕鸥吃的很少,然后他们就要离开这儿了。离开的时候毕鸥对这个热热的地方有些依依不舍;浏阳也很不想离开,这儿对于他来说,也有种非物理的温暖,但毕竟也不能拖累詹姐他们,目前的两人,可能行迹已经又开始暴露在了“敌人”的目光下。
◇
少陵楼,包括一幢高大的主楼和一幢矮小的副楼,这幢大楼可能是近年来学校投入的最大一笔工程了。原本作为清水衙门的中文学院,可能并不太引人关注,可是最近国家边防不是很太平,各处的独立分子都有些动静。虽然武力能够实现一时平安,但是国家最终还是要实现“共同的文化期望”——且不说这个有点玄乎的概念来自哪里,或者其中有多少令浏阳质疑的成分。于是政府开始向各大高校投资了很多钱,用以补贴人文学科,改善他们的学术环境——进而用以招揽边境精英,以“语言与文化认同”为金字招牌,招安各个边境民族的不安分势力,以膺边防。
政府号召之下,少陵大楼如火如荼地动工了,地址选在原本废弃的运动学大楼和体育仓库所长期占据的西南大门一侧。但是在即将完工之际,政府部门又开始忙于应付新出的事务和工程,于是在边地形势渐渐稳定的现在,少陵大楼的建设慢下来了,虽然不至于“烂尾”,但那些想尽快把图书馆搬进去的院系老师们却是急得焦头烂额,东奔西跑也没起什么作用。
有些院系已经开始将还没有地方放的东西挂到了这里,比如考古系专用的一楼的东南部分。这里便是浏阳和毕鸥最先经过的地方,两旁挂着很多相框,相框里满是动植物、活人化石的照片,令浏阳觉得阴森恐怖——当然,只有他会有空来观看这些东西,而毕鸥正背着他辛苦地跑着;另一方面,也只有他会有这样的恐惧感,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
身后的跫音渐渐响了起来,是我们行进速度太慢了吗?浏阳默默想着,一方面,他感到身躯下的娇柔少女奔跑得更加迅速起来。逃避追捕的时候逃到一幢大楼里面,看来是走入绝路了,浏阳心想,但是这幢大楼的结构谁也不知道,照楼的布局来看,主楼和副楼加起来,逃生梯应该不会少于八个,电梯有几台不知道,但是很显然还没有装好——况且装好也不会去乘坐;而主楼和副楼的联结处只有两个,可以说这样的布局很适合毕鸥出去各个击破并且突围出去的。
但是事实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敌人的增援也许很快就要到了,得快!”浏阳慢悠悠地对身躯下的毕鸥说道。“嗯。”毕鸥很有力地答应了一声,噌的一下就跑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四楼、五楼。
副楼最高一层也就是五楼,而二人现在进到了主楼的五楼,“快跑到天桥上,去副楼!”浏阳继续指挥着少女,听到楼下踩踏楼梯的声音了,逃生梯的通道十分狭窄,浏阳可以清晰地辨别出楼下的动静——那群人是以什么样的步伐冲将上来!毕鸥俯下身子,为了降低重心,加速更加迅猛,脚步更加轻盈,然后凭借直觉——由刚才在外部观察这幢大楼那几秒钟所得来直觉,绕过一间又一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毛坯房间——这样的房间最不支持的就是空间辨认。也许思考了一会儿,他们俩还是顺利地找到了通向副楼的天桥。
他们不知道副楼里面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们,但是起码这个时候浏阳相信,敌人应该是不知道这里的地形的,因此叫毕鸥下楼,毕鸥仍然照办,准备从某个出口赶快逃出去,起码摆脱腹背受敌的尴尬,至少倒打路上,他们就能稍稍占据主动。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前往的第一个逃生通道,才从三楼下到二楼的时候,就有一群人冲了上来。
浏阳大骇。而毕鸥自不用等到他的指示,就直接从二楼跃了几步上到三楼,准备去其他逃生的地方。到达这里的那群追兵每个人都带着一把步枪,这个时候的浏阳已经对这个形状的物体麻木不仁,而好在由于几乎听不到毕鸥轻功一般的脚步声,他们并不可能从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扣动步枪的扳机。
等到毕鸥从逃生梯的门口跑到三楼,枪声也陆续响起,但是自当她跨出那个门槛的第一步,这些枪声就消失了任何意义——连刚才吓得要命,而目前视若等闲的毕浏阳都恐吓不了了。
只是对方带着枪而已,——那样少的数量的敌人,按照毕鸥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易打破这几个人的封锁线,从而突破出去。浏阳每时每刻都抱有这种负罪感,若不是自己,如何如何。但是他现在心里也清楚,一切都晚了,既然拖累了这个美少女,就要在一定时机之下给与其帮助。
浏阳尽量不回头看,他知道,毕鸥冲出去没有几秒钟,甚至不到一秒钟,那些持枪的人就会从楼梯口冲出来。刚才他看得很清楚,这群人……都戴着白色的帽子,身穿深蓝色中山式样的军装,是军清的人。很明显,刚才对两人形成三面夹击的人里是没有这样一支小分队的——没想到那么快,增兵就已经到位了。
实在是恐怖的效率,在背后处理这件事情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机构呢,政治系大二的学生毕浏阳无法想象,它以如何的专制效率在运行着,视自由意志如粪土,视生命如草芥。
绕过一块办公区兮兮的地方,穿过一道门,再往前走就是正梯了,它从二楼联结着一楼的大厅,毕鸥朝那里走上了一步,浏阳也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一部车子已经停在了大门口——从这里突围简直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
浏阳注意到了旁边的一扇门,从位置来看,它与刚才遇到白帽子脱出的那扇门应该处于对等的方位,而且门旁边也有扇窗户。
“这里是另外一个逃生梯!”浏阳从很轻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音量说道。
“毕鸥,快去那里!”
毕鸥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能保准浏阳能听见,但是她以极快的速度穿过这个区域,跑到那个门前,一脚把门踹开。
“WHAT THE FUCK!!!”
浏阳由内而外地叫了一声,如果不是出于防备敌人考虑,那他会把这句话喊得全部国北师生都听见。
——那块儿的确是逃生梯,但夸张的是,这里没有梯子。
“多么糟糕的烂尾工程啊!”浏阳心想。看来政府花钱雇来的工程人员已经受到了拖欠工资的礼遇了吧——否则一个步梯怎么也会没有建好!
“要跳了。”
浏阳听见毕鸥说话了。
这在他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来传达一个信息。要跳了,看来她给出的意思是要从三楼的地板跳到二楼的地板上,浏阳心里一热——她是在为自己考虑哪!可能昨天从南华楼二楼跳了下来伤到了浏阳,毕鸥开始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自己那样钢筋铁骨。
这个时候毕鸥已经跳下去了,虽然浏阳是做好了心理的准备,但是这样一跳下去,估计又会受到一定的伤害的吧。
“哎?”
浏阳闭着眼睛,他感觉着陆了,没有特殊的、疼痛的感觉。
似乎是在一张网中,身子弹了弹陷入进去。
——“中计了!”
浏阳意识到事情不妙,他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就看到,自己和毕鸥被套在了一个网的当中,而网的两边各有两个长相平庸之人。
还没等他们俩来得及反应过来,此四人已经开始卷起那张网,毕鸥纵使身手再敏捷,可是在这张网的中央还是显得力不从心。她刚要想站立起来,随着浏阳的一阵叫声,她自己也倒下了——浏阳感觉到了胸中一阵抽搐,全身酥麻起来,这张网是通了电的!而毕鸥呢,虽然电流已经通遍她的全身,她还是咬住嘴唇一声不吭地奋力挣扎,但是看来这张网的确强韧到了即使毕鸥的撕扯也难以使之破裂的程度。
全身麻痹,意识模糊,这个时候浏阳看到,似乎前面又有几个人来到这里,有些脸庞像是刚才遇见过的,有些则没有。
“太好了,终于逮到了。”
他完全意识到了,敌人似乎是在使用某种阵型,专门令他们自投罗网跳进这个电的圈套,他们一步一步地紧逼着自己不得不走到那被预定好的位置。浏阳愧疚,毕鸥再强大,带着懦弱的自己,也只不过是一粒毽子草,随风摆荡。他败北了,作为一个决策者——毕鸥什么话都听他的。这是完完全全的败北,从战斗准备阶段的情报掌握开始,就已经败北了!
“目标已经通过电网捕捉到。重复一遍,目标已经通过电网捕捉到!”为首的那个人戴了一顶鸭舌帽,手里有一把步枪,他拿出一个小型对讲机开始讲话,带着一股子北京腔,“赶紧到少陵楼副楼两楼来,重复一遍,赶紧到少陵楼副楼两楼来。赶紧的。”
“果然如此!”浏阳听清楚了他的话。
虽然被电得彻彻底底,但还不会致死吧。既然这样,那想想看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浏阳心想。
——这不是意识都恢复了嘛!比起刚才,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清晰很多。
不知怎么的,电的时间长了,麻痹一旦到了位,就差不多不再会阻碍他的行动,他试了试使唤自己的手脚,都能听从他自己的指令而运动。
——有机会!
浏阳装作被电得死去活来,挣扎着一样,趁势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而在暗处密谋着一起绝地反攻。
“好了你们,现在用不着逃跑了。那多累啊!”那个人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对讲机掐掉。“可终于把你们给逮住了,你们可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头啊!”
浏阳暂时还是装作无法动弹的样子,他不能让敌人看出自己是能够做出一些细微的活动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毕鸥,毕鸥也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她是能够发上一些力气的,但是也还是受到了电流的制约,所以暂时也还是处于行动迟缓的状态。
“呵呵,不过也是值得的。”那个队长模样的人笑道,“想知道这电哪里来的吗?楼下有部发电车在专门伺候着你们哪,小子。”
脚步声,嘈杂,人似乎越来越多。
——对方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这是个好机会。
——但还是得谨慎,毕竟人数上劣势太大。
浏阳用力地盯紧女孩儿,他要对方确信自己是要向她传递一些重要的信息。而毕鸥不负他所望,暂时忍耐着电力的干扰,并且仔细地盯住他哥哥的一举一动。
“用这个。”浏阳偷偷地从上衣口袋里露出一小截美工刀给毕鸥看。
毕鸥会意。
“就等着来人收拾你们吧。”浏阳把这个队长模样的人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仔仔细细,他现在最喜欢听到的就是此人大放厥词,他每多废话一句,都是浏阳反扑成功的一粒重磅砝码。而让这个砝码变轻的,便是已经十分适应了电流,然而精神力和体力都渐渐开始支撑不住的、浏阳自己的身体。
北京人的贫嘴传统居然在这个时候变成了浏阳所要重点攻击的软肋。
浏阳这时,甚至是有些含情脉脉地看着毕鸥,后者水亮的大眼睛闪着漂亮的光,一眨也不眨的,在这一阵警觉之中,它们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和炯炯有神。
原本浏阳想多费一句口舌,说“我数一二三,你就行动”之类的,但事后想想都觉得好笑,这句话未免太过累赘,毕鸥那闪电般的反应速度,哪还需要他这样一个凡夫俗子来插一句嘴?
况且留给他们交流的机会真的已经没有了。电流似乎也在默默地增加着对浏阳各处神经的压力。
北京的爷们儿还在那边唠嗑。
“就是现在!”浏阳顾不得选择时机,只是趁着自己的身体意识还比较充分,用力地蹬着脚下的网子,刷的一下,就突然间站了起来,对于这个状况,特殊任务小队的成员们显然还没有形成充分地反应。随着他的站立,早已经被他准备好的小刀也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当然,特务们也无法估计到这个情况——他们看不见那个煤黑色物体在同样铁黑色的网内运动的迹象,而就算两个眼睛好的看到了,也只觉得可能是一般的杂物吧,换句话说,即使是刀,那又能怎样呢?此强力电网沾身不离,百拉不坏,普通的刀割也对它无可奈何!——当然,如上所言,大多数人是连这个状况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有这层心理准备,他们的态度就更松懈了。
而这一切为浏阳的反击成功立了大功。说时迟那时快,毕鸥突然攒起身子,捡过那把小刀,由于长长的头发被电的四处翘起,即便是从很近的地方看,也只能发现那张网里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着,毫无预兆。
此时,毕鸥则做了一个超乎浏阳想象之外的动作——她蜷起身来,把美工刀那不算是特别强韧的刀尖露在外面,做了一个似乎是《侍魂》里才有的持刀空翻动作。
“Zlaaaa——”很刺耳的一声声响,电网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大多数任务组成员直到网子彻底破开的时候,才对整个事态有个具体的反应。
毕鸥娇小的身躯从里面窜了出来——所有这一切,在都不知道是用瞬间还是刹那来描述好的那么一个短暂绵延,就结束了。而正合如此,先于那些训练有素的强壮兵勇们端起枪支或者实行什么补救措施之前,快速窜出去的毕鸥已经放倒了两三个士兵,并且来到窗前。
那些被训练得超于常人,但比起毕鸥来又显得反应迟缓、笨手笨脚的特务士兵们这个时候差不多都把手中的M16步枪端稳并且朝着窗口按动扳机了。
“给我把这个小孩看住!”刚才那个队长半秒前被毕鸥一脚踢出五米开外,但仍保持着清楚的脑子,大喊一声,正因为有此人存在,局势才变得愈发复杂。几把步枪同时对准了还在电网里的浏阳——不过后者已经放弃了抵抗,首先他认为女士脱出此地便已足矣,其次这电网未被完全割断,电流始终不断地冲击着浏阳的身躯,在做了最后一次争斗之后,他已经无力再从地上爬起了。
毕鸥纵身向那窗口跳去,撞上了那结实的玻璃,发出壮怀激烈的巨响,她的身躯也从二楼跌落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枪响,而它们除了把原本已经碎的不知所云的玻璃打得更加稀巴烂之外,我们根本无法看出任何的关于这些无能子弹的用处了。
你说就是有子弹击中了毕鸥,又会改变些啥呢?
当然,这个队长爬起来也比较迅速,他的冷静程度是别的惊慌失措的队员无法比拟的,他打开那个对讲机并且大声叫喊:“兵力全部跟进!兵力全部跟进!重新在国北第三区布置封锁线!”
话音未落,一阵更甚于刚才玻璃碎裂声的比前者壮怀激烈百倍千倍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巨型物体的爆炸,令官兵们诧异,而令浏阳感到无比的爽。
“去你妈的……终于解脱了……”他喘息道。身上的酥麻感一下子就全部消失,虽然麻痹留下的余波还有一阵没一阵地侵袭着他的神经——电网的电力全部解除了,顺带说一句废话,拜毕鸥所赐。
“……这是……心电感应吗……”浏阳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慢慢悠悠地轻声说道,当然那几个看护现场的大个子们是没有办法听到他的私语的,然而他的能力也仅止于此了。
“未来怎么样,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
曾经在他的脑袋里反复念叨的,就是这两句话。压抑难耐又充满着期望,和他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十分契合。直到遇上毕鸥,他的生命被冠以天大的不确定性,这两句台词简直就在他的脑内生了根,不肯离开。
压抑与期望互相博弈,到底谁高谁底?此前在浏阳的脑海里没有分出胜负,直到这一刻,他全身从麻痹的状态下解除的一秒,他才开始相信,那不确定的未来真的是美妙的。
得知这高功率的电网的电力是来源于一部操蛋的熊车,浏阳就不由自主开始全身心地愤怒起来。他无法正常地言说出口,但又憋在心里一直为其块垒,那时他是真想说:
“去你妈的,要老子有本事,肯定把你个熊车爆掉!”
只恨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当然,浏阳不知道,但无论毕鸥是使用了何种方法,这一刻,他全身能从这样一种变态的禁闭中解放出来,实在让浏阳觉得是大出了一口恶气。
——难道是刚才的情况下,又通电又有网络,所以我想到的任何东西都能传输到她的内存里?浏阳如今不得不幽默地这么想。但是他又暗地里笑笑对自己说:不可能的事,毕鸥的想法他一点点都没读到呢!
相应的情报也及时地传到了那个起身回来就位的队长的耳朵里。他带领“兄弟们”赶紧下楼,电网没电也利于搬运,两个小伙子扛起毕浏阳那瘫软的身体参与到了行进的队伍中。
而正在这时候,只有一两个殿后的特务士兵看见,神一样的毕鸥出现在了二楼的窗户上。
那种姿容真的是用人类的语言难以描述的,恍如静止一样贴在了没有玻璃的二层楼窗户的另一面,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以圆滚而闪亮的双眼,一眨都不眨地注视着,如同死亡的降临阒无声息,那把煤黑色的美工刀因为用得有点旧才更显杀气,不要谈射击,没有一个灵魂能在这样的终审判决式的显现下镇定自若,魂魄开始疏离于自己的躯体,危险的信号悄然而至。
她跳上了二楼,并且用了绝对没有这行字那么长的时间,殿后的三位士兵已经倒在地上,另有一人头朝外面被抛了出去,砸中了前队的某几个士兵,咕噜噜地连滚带爬从正面楼梯掉了下去。
“迎击!”也是一个瞬间,队伍列阵完毕,所有枪口都指向这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女,队长虽然知道自己不握什么胜券,但他相信只要阵型摆得好,再强大的敌人也是没有那么容易可以攻破自己的。
况且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可以使用。
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僵持。
“哎!那个小崽子人呢!”
后上的队员突然叫道。
毕鸥和特务组队长同时向声源望去,此时此刻出现的场景骇人听闻,无论是对于毕鸥还是对于小队长来说,这都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一个特务队员倒在了血泊里面,手里还紧攥着毕浏阳那小子曾经和他妹妹一起躺过的那张网。
“间谍!?”他的第一反应便如此准确。
他自己也明白,慢吞吞的援助接应部队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这里只能由他拖一点时间,而争取这点时间的最重要的人质现在不知所踪,不能够是自己的部下自行决定的事情,而外面也绝没有任何人可以协助他,所以带走男孩子的这个人,断然不是己方人员。
不等队长下达指令,以及那疑惑中的众人对此状况采取何种行动,毕鸥俯下身子,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人群,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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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果然好長啊。。。求編輯首行縮進的方法啊。。。每節都手動縮進果然很累的啊。。。嘛,就當再速讀了一遍小說吧。。。終於進展到12話了,爭取在9月前最後一次更新,把剩下的章節和後記全部放出,這樣第一卷就可以告一段落了。等待第一卷的插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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