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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将花束献给月亮与你5 圣夜狂澜[志村一矢](录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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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21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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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zi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志村一矢
插画 椎名




冬马的父亲·相马死在『院』的长者·樱的手下。即使是狼人族最强的《神狼》冬马、抑或是同时拥有龙人族及恶魔族力量的桂也也在樱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下陷入苦战。两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组成了共同战线。
另一方面响用以相马的心脏制作的宝珠『最后之月』解放了秘藏于体内的所有力量,他同时还植入从桂也手上夺来的《种子》,化身为暗黑之龙。为了阻止诅咒着自身命运,并顺从憎恶本能破坏涉谷、虐杀人群的响,静马独自踏上战场,但……
广受好评的『将花束献给月亮与你』系列第五弹——







前情提要
    除了身为「无法变身的狼人」这件事之外,月森冬马是个平凡至极的大学生……事情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有天早上突然有个从未见过的少女·深雪,自称是他的妻子出现在他面前,并造成一场大混乱。虽然冬马刚开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渐渐被深雪吸引。此时,对月森一族恨之入骨、曾经夺去冬马变身能力的妖术士·御堂巽出现在两人面前,掀起一场战争。两人也因为这场激烈的战争而加深了彼此的羁绊。
    半年之后,为了要拯救命运乖舛的少女·由花,冬马使用了暗藏妖术的戒指『久远之月』重新取得神狼的能力。但这枚魔性的戒指却也同时侵蚀着冬马的生命。
    在不断和强敌交手后,冬马终于明白造成一切的元凶就是统治兽人的『院』的『长者』·樱。
冬马为了要拯救被掳走的深雪,于是进入异空间《兰之封界》。同时,冬马的父亲·相马则为了救出故友巽的儿子·缘,只身迎战樱……

人物介绍
    月森冬马
TSUKIMORI TOMA
    乍看之下,只是一名为了成为兽医而用功K书中的普通大学生。但事实上,他能变身为狼人族最强的黄金狼·神狼。过去曾因为力量的暴走而失去了母亲,这道心灵的创伤同时也让他丧失变身能力。虽然因为深雪真挚的感惰让他得以放下过去,但他仍在与宿敌·御堂巽的激烈战斗中再次失去变身能力。为了拯救因桂的妖术而化为妖龙的少女·由花,他使用了禁断的戒指《久远之月》重新取回力量,但戒指的副作用却让病魔侵蚀全身,命在日夕。
    柚本深雪
YUZUMOTO MIYUKI
    能操纵冷气和治愈能力的白狼女性。原本是父亲·相马硬塞给冬马的新娘,两人的心意在与御堂巽的激烈战斗后彼此相通。虽然平常总是少根筋、坚持自己的步调,把冬马耍得团团转。但她曾经赌上自己的性命迎战敌人,是个专情且热情的女孩。现在被樱的手下·怜掳走,落入樱的手中。
香沙薙
KEI KAZANAGI
    继承传说中的龙人及《恶魔族》血脉的青年。拥有纯白长发、褐色肌肤及紫色双瞳。燐是他的异母妹妹及恋人。他痛恨从自己身边夺走燐的樱,以及服从樱领导的所有兽人。他不择手段为了拯救被樱的术化作人偶、成为樱手下的燐。由于企图歼灭狼人族,曾将自己长达百年的恨意埋藏在《种子》里,把由花变成《妖龙》。
月森静马
TSUKIMORI SHIZUMA
    冬马的哥哥,拥有操纵雷能力的银狼,隶属于统治兽人族的『院』。乍看之下沉静、严肃,不过似乎满花心的。表面上也许看不出来,但他的确是冬马的知音。
  响忍
HIBIKI SHINOBU
    能操纵影子及黑暗的影狼,是『院』中最强的《兽圣十士》之一。原本是静马的友人,后来因某件事关系决裂。虽然身为樱的助手,但其实他憎恶狼人一族,暗中将桂的力量结晶一一『种子』据为己有。
  
SAKURA
    统治兽人的『院』的『长者』。他是拥有远远凌驾于其它兽人之上的力量的龙人。为了得到永恒的生命而玩弄桂、御堂缘以及阵内甲牙等人的命运,挑起他们与冬马之间的战斗。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7-11-21 17: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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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919 + 20 情节有些老套的作品, 但录入辛苦了, 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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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圣夜(V

暗闇。
全面的暗闇。
漆黑的世界,不存在任何能触碰得到的东西。
牠在其中摇荡,静静地窥视着『外面』的样子。
只有一个人,知道牠藏身于此。
只有创造出牠的主人知道。
现在,牠所注视的人们,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存在。
月森冬马没有、香沙薙桂没有、『长者』也没有。
牠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
身后的尾巴轻轻地晃动着,四周的暗闇掀起一片涟漪。
还没……
该行动的时间还没到。
主人要的东西正拿在『长者』手上。
只要『长者』还拥有那样东西,那么将它抢夺到手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良机一定会来到。
牠像胎儿一般蜷起身体,静静地等待那个时机。

鲜红的液体自柔软的雪白指间滴落。
樱一边爱怜地抚着手中的肉块,一边笑着。
从月森相马胸口挖出来的那东西仍旧温暖。
「你打算摸那只狗的心脏摸到什么时候?
站在樱身前数步外的桂以骇人的语气说道。
从他苍蓝双瞳内放出的杀气比刀还锐利、比冰还冻人。
冬马就在他的身旁,不过他的双膝着地、头无力地低垂着,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因为汝的不中用。余才亲自出征将之夺回。爱抚这颗心脏又有什么不对?
樱绽放出一个妖艳的微笑,桂的杀气随之变得更加尖锐。
樱耸了耸肩,视线转向手上的心脏。
为了得到这颗心脏,樱一百多年来难得地吓破了胆。
心脏的主人月森相马在四肢被切断后仍旧没有丧失战意,他为了和樱同归于尽,选择了自爆。
    如果樱在挖出心脏后撤退慢了半拍,他极有可能身受重伤。即使身为龙人,在近距离受到黄金狼以生命能量炸裂的冲击,也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


——
跟兰死的时候一样。


樱回想起那个放弃长生不老的愚蠢姊姊死时的模样,不禁蹙起了眉头。


兰为了守护自己的儿子而向樱宣战。她的执念异常惊人,即便是拥有兽人精锐部队的樱也陷入了苦战。

——
这世上最糟糕的生物就是为了孩子拼命的父母。
    真是让人火大。樱打从心底唾弃这种人。
    他原本打算要杀掉的缘,也因为相马自爆的阻挠而逃走了。

——
虽然不怎么高兴,但缘的事就以后再说吧。想要什么时候杀了他都行。
    既然他都放过缘一次了,缘八成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再来攻击他。就算有那个胆量好了,他也构不成威胁。反正缘不过就是个孩子。
    「接下来……」
    樱的视线从相马的心脏移到前方的青年身上。


——
要选哪一个?
    他交互看着两人。
    桂同时继承了龙人及香沙薙一族的血脉,他的肉体拥有凌驾龙人的强大力量及永远的青春——对樱而言,要成为真神的两项条件都沉眠在桂的体内。
    另一方面,冬马体内则蕴藏着据说只有将月亮与心交迭之人才能拥有的古月之力。
    根据传说,古月之力能带来绝对的力量与长生不老。

——
古月之力……虽然很难割舍,但我还是应该选择桂吗?
    古月之力还有太多不明的疑点。当樱出生在这世上之时,古月之力早已成为传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文献。
    同时,他也不明白什么叫作把心和月亮交迭。
    既然没有人能保证古月之力一定能让他长生不老,那他就应该把冬马的顺位排在桂之后。如果得不到桂的肉体,那他就改选冬马。
    而且桂的母亲是樱的双胞胎姊姊,同一血族的肉体一定比较适合作为移植精神的容器。樱是这么想的。
    「你也够了吧!」
    桂将长剑的剑尖指向樱。
    「呵呵,别那么生气。」
    樱完全不在意桂的杀气,他笑道:
    「余也爱抚够了,该是时候把这东西变成打开朝向永远之门的钥匙了。」
    樱停下抚摸心脏的手,以手覆盖住心脏,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转变吧。」
    心脏随即绽放出光芒,光芒炫目到连站在远方的桂都不得不用手臂遮住眼睛,而樱却丝毫没有瞇起眼睛。
    过了一会儿,光芒逐渐散去,心脏化成了一颗珠子。
    那颗珠子比成人的拳头还大上一倍,颜色则是浓郁的金色。由于珠子几乎没有任何透明度和光泽可言,实在很难说它像宝石一样漂亮。
    「那就是『最后之月』吗……!
    「没错……这就是让余成为永远的存在……的钥匙。」
    由战死的黄金狼心脏变化而成的宝珠·『最后之月』——这颗做为桂的『涅盘之月』及冬马的『久远之月』原料的宝珠能够解放沉睡在使用者体内的所有力量。与两者不同的是,它能够解放的力量是没有极限的。
    樱以慈爱的眼神抚着金色宝珠的表面。
    「我……收下了!」
    桂狠狠撂下这句话后便冲上前去。
    「汝那烈火般的个性还是没变啊……汝何需如此凶暴,余当然会给汝啊。」
    只是余得先把它借给另一个人,不能现在就给汝。
    樱看向桂的脚边——对着桂脚下朝自己这边延伸而来的影子看了一眼,樱淡淡地笑了。
    「余不能杀了汝,不过难得碰到这种机会……余就陪汝玩玩吧。」
    樱舔了舔雪白肌肤上鲜明的赤红唇办,放开呵最后之月匠。
    呵最后之月白轻轻地飘向樱的头侧,停留在空中。
    「喝!」
    桂一边跑一边刺出一只手,闪耀着苍蓝光芒的冲击波从正面打向樱,将他红宝石般的发丝高高扬起。
    「只是微风嘛。」
    这道冲击波虽然具有粉碎大石的力道,但樱却动也不动。
    桂在放出冲击波的同时步步向樱逼近,朝樱的眉间刺出长剑。
    嗤笑的樱用手背挥开逼上前来的剑尖,但长剑和桂却突然化作浓浓的烟在眼前散开。
    ——!」
    从烟中刺出的白刀划过樱震惊的脸颊,被切断的数根发丝在空中四散飞舞。如果樱没有转过身,脸就会被刺穿了。
    「是具现分身……!
    拨开烟雾现身的桂脸上闪过一抹「你说对了」的笑意。
    具现分身。招式如其名,这是将魔力具现化后创造出分身的高等妖术。
    桂使用这个妖术在冲向樱之前就做出了一具分身。和分身同时冲上前去的桂先让分身进行攻击,等到长剑被挥开后,分身便立刻消失。接着,他再藉由分身消灭时所产生的烟雾掩盖自己的行踪进行攻击。
    桂尖锐地吐了一口气,挥下长剑。这次白刀改攻向樱的颈部。
    樱大步跳开闪过攻击,以指尖抚过脸颊,一阵温暖的触厌传来。
    「居然伤了余的脸……!
    樱气愤地咬牙切齿。
    桂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呵最后之月酝就浮在他头上。
    「贱人……!余要好好教训汝!」
    激怒的樱以凌驾雷光的速度逼向桂,快得让桂根本来不及反应。
    樱一把抓住桂的脸,以让人无法想象是出自纤细手腕的强大力量压倒他。
    桂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上冰面,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樱把抓住桂脸部的手放开,傲然睥睨着桂。愤怒让他的呼吸紊乱,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
桂昏了过去,半颗头陷进冰里。
「还不够……余之愤怒未平。余要打断汝的每一根骨头,让汝尝逼痛苦……!」
就在樱挥下手的那一瞬间,某样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
——……」
直到被打中后,樱才理解到打中他的是一只被金黄色体毛覆住的拳头。
沉钝的冲击自鼻尖传至头顶。
「呃……啊!
樱的身体向后大幅倾倒,眼底映照着和他瞳孔同样鲜红的天空。

有人在哭泣。
是谁在哭泣?
哭泣声是从何处传来?
不知道。
冬马觉得那像是小孩的声音。
小小的、小小的孩子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远在天边,但感觉又像是近在咫尺。
    他是因为哪儿疼在哭吗?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事呢?
    他想要安慰那孩子。可是,他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能跟他说话就好了。
    可是冬马并不知道那孩子在哪里。
    他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那孩子的哭泣声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
    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呢?
    (啊啊,原来如此。因为我闭着眼,所以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听到,所以我什么也听不见。)
    有一件伤心的事,非常伤心的事。所以,他不看、也不听。
    (你……)
    闭着眼睛低着头的冬马试着跟那哭泣的孩子说话。
    (你也有什么伤心的事吗?
    嗯。他觉得那孩子点了点头。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哭泣呢?
    孩子什么也不回答。
    不过,他总觉得——没来由地觉得他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哭泣,也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孩子停止哭泣。


冬马抬起低垂的头,慢慢张开双眼。


赤红的世界在眼前展开。


樱站在冰原的中央。


傲视着仰躺于地上的桂。


金色的珠子飘浮在樱的面前。


冬马立刻明白,那是原本在父亲胸中跳动的东西——那是『最后之月』。


冬马试着起身,但一阵抽痛划过。肋骨断了,他所吐出的秽物里夹杂着鲜血,看来他的内脏也受了重伤,不过这伤并没有严重到让他站不起来。
    他起了身,深深吸气,让兽气循环到全身上下。
    兽气减缓了疼痛,让意识逐渐清醒。
    「现在……」
    冬马抬头仰望天空,静静闭上双眼。接着——
    「现在,我还不能哭。」
    他以微小但清楚的声音说道。
    「等到全部结束后,我会尽情伤心……所以……」
    他紧紧握住拳头,指尖都刺入了手掌里。
    「老爸,请守护着我。」
    让我的心不被绝望侵蚀。
    让我不要因为憎恨而看不清我应该完成的事。
    冬马睁开双眼,视线从空中移向正面,吸了一口气后便向前冲去。
    与樱之间的距离一瞬间便拉近成零,他挥出的拳头正中樱的鼻梁。
    「呃……啊!」
    樱的身体向后大幅倾倒,鲜红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冬马抓住其中一把头发,把樱的上半身拉回来,继续以拳头攻击樱的腹部。
    唾液自翻着白眼的樱口中飞散。
    冬马以左手抓住樱的头发,连击樱的腹部。
    樱试着转身,但冬马却不让他如愿以偿。他扯住樱的头发,硬让樱维持在前倾的姿势,不断攻击他的腹部。每当拳头吃进肚子里,樱的嘴里便溢出短暂的呻吟。


打了约十发后,樱的头无力垂下。


冬马改抓起樱的浏海,硬把他的头抬起。然后啪地放开抓住的头发。用尽全力地给了樱的鼻梁一拳。
  樱被打飞到后方,冬马立刻补上一拳。
  掌前出现了无数的金色光点。
  「喝!」
  冬马发出尖锐的吼声,光点化作极细的箭一齐进射。
  火焰将樱吞噬,他就这么直直仰倒在冰上。
  此时,冬马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动作。
  他用力蹬离地面,弹跳至离地数十公尺处,高高举起右手。
  摊开的掌中亮起小小的光芒,不是金色,而是红色、水色、紫色——混杂着各式颜色的极彩色光芒。
    冬马现在确信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控制古月之力进行攻击,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光点的光辉不断增强,膨胀成比人头大十倍左右的球。
    「樱!消失吧!」
    冬马发出咆哮似的声音,挥下右手。
    极彩色的光球丛局速落下,命中樱后炸裂。
    闪光进射,爆炸声响遍四周。
    冬马的脚尖轻轻着地,他呼地叹了长长一口气。
    「刚刚那一击还不错,不过并没有把他打倒……」
    冬马一边注意着烟雾彼端的状况,一边低语道。


以前都是几乎无意识的状况下才能使出古月之力,但今天却能够随意操纵,也能够放出直接攻击。不过樱还是活着,刚刚那一击不但没有把樱打倒,他甚至完全没有受伤。冬马可以从气息和味道判断出来。
    「真是让人惊讶……」
    在冬马为了追击而踏出脚步的那一瞬间,一道声音从烟雾彼方传来。
    「余原本以为汝会因愤怒而忘我地攻击……不过汝意外地冷静嘛。」
    这句台词结束之后,疾风突然自侧边吹来。弥漫在现场的烟雾瞬间被吹散。樱在烟雾消散后出现的身影令冬马紧咬住臼齿。
    樱被长长发丝遮住一半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因为痛苦而扭曲,也没有浮现任何笑容。除了一边嘴角沾有血丝之外,看不出任何外伤。没有被发丝遮住的半边脸颊上有一道桂划下的割伤——受到这样的攻击还是毫发无伤……吗……?
    这个男人能从身为神狼的父亲身上不费力地夺走心脏,看来他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恐怖的战栗和凌驾其上的愤怒一同涌上,冬马的拳头不停颤抖着。
    「汝恨余吗?月森冬马。」
    樱以指尖拭去嘴角的血,对着冬马问道。
    「汝恨杀了汝父亲的余吗?
    冬马不回答。他紧紧抿住双唇,吞下涌上喉问的愤怒咆哮。
    如果在这边放声吼叫,自己就会被憎恨吞噬,化作发狂的野兽吧。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
所以冬马用尽全力压抑负面的厌情。


拳头的颤抖渐渐扩散到全身。


「不让激情胜过理智……吗?


樱无聊地撩起头发。


「攻击余的极彩色光芒……那是古月之力吗?



他丢出另一个问题。
    「余试着将它接下来,不过威力也不怎么样嘛。那种程度的——
    樱讲到一半,瞇起的眼睛突然大睁。
——!?」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冬马在摆好战斗姿势的下一瞬间,樱的身上便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红宝石般的美丽发丝突然化为雪白。
「什……?
发出夹杂着惊讶与呻吟叫声的樱,他身上的异常变化持续进行。
深刻的皱纹一道接着一道划在樱的美艳容貌上。
「呃……啊……」
樱用双手覆住满是皱纹的脸,原本白皙柔软的十指也变得像枯枝一般干瘪。
一个丑陋的……老人。
樱咚地倒在无言的冬马面前。
——那才是真正的樱吗……?
是刚才的猛攻解开了维持年轻外表的妖术吗?冬马凝视着樱。
「被打破了……」
樱发出嘶哑的声音。
「古月之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凶猛……」
樱缓缓站起身,把覆住脸的双手放开,由于他低着头,旁人无从窥视他的表情。


「月森冬马……」
    冬马被叫到后,朝向樱的眼神愈形锐利。
    「只有燐才能看见衰老的余……你犯了无可赎偿的重罪……」
    仍旧低着头的樱踏出步伐,他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步步逼近。
    从樱身上厌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压力,冬马喉咙深处发出了咆哮声。
    他想吐,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拒绝与樱战斗。
    虽然他想立刻逃走,但冬马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
绝对不可以屈居弱势。古月之力的确可以伤害他,只要继续攻击——
    正当冬马这么想,樱低垂的头唰地抬起。剎那间,一声像是重物落下的声音响起,冬马四周的冰同时陷落。
    ——!」
    无形的力量挤压着全身。

——
重力……!
    冬马立刻明白那股无形的力量究竟为何。樱的术让冬马四周的重力增加到平常的数十倍以上。
    「唔……!」
    冬马咬紧牙根和重力对抗,迈步向前。
    陷落的范围以冬马为中心,半径约有一公尺半,也就是说,只要踏出这个范围,他就能从超重力中解放。
    冬马走了三步便向前倒下,他已经离开了超重力的范围。

——
樱呢……?
    冬马一边吐出积在胸中的气,一边抬起脸,看见两只白浊的眼睛。
    樱就在自己眼前。
    「……唔!」
    冬马立刻刺出右拳。在他思考之前,身体已经采取了行动,但他的右拳却在打到樱的脸数公分前被挡下。
    叽。樱的手加重力量,拳头发出被挤压的声音。

——
拳头会碎掉……!
    就在他这么想的那一瞬间,一道像是石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呜啊啊——呃!」
    冬马的叫声途中转为短暂的呻吟声,樱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冬马的喉头,左手则抓住他的拳头。
    冬马试着甩开,但樱的臂力却不容许他这么做。
    冬马就这么被压倒,背部和后脑勺狠狠地打到冰上,而樱掐住冬马脖子的手也顺势更加用力,冬马的意识渐趋模糊。
    「月森冬马……余原本打算如果没拿到桂的肉体,再找你这个候补……余现在改变心意
了……」
    压在冬马身上的樱从喉咙深处发声说道。纤长雪白的发丝落在冬马头上,接着,他的白发唰地一声变回鲜艳的赤红色。
    樱的肌肤、双瞳都在惊讶的冬马眼前回复成精致画作般的美艳。
    「余不需要你了,余要将你撕成碎片!
    樱掐住冬马颈部的手已经用力到凶恶的地步,冬马大声喘息。虽然他想要殴打樱、用钩爪攻击樱,但他就连自己的手也无法操纵。

——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喉咙会在他掐死我之前被捏烂……!
    白雾逐渐遮盖住视野,此时,冬马目击到一幕意料外的光景。
    喘息着的他拾起头,视线前端——有一只狗就坐在倒下的桂和飘浮在空中的『最后之月』中间。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的黑狗,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的?


——
那是响先生的影兽……!?


他的预感正确,影兽——影狼将暗合具现化后的使者——像是在笑一般露出白牙,纵身跳跃。
    影兽咬住浮游的『最后之月』,灵巧地在空中转身落地,随即向某处奔去。从落地到消失踪影前后花不到五秒钟。


惊讶让冬马逐渐模糊的意识恢复清明。


——
为什么响先生要拿走『最后之月』……?


是樱的指示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奇怪了。樱的目的是夺走解放了能力的桂的肉体,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必须把『最后之月』交给桂。
    不知道樱是没有注意到响把『最后之月』带走,还是注意到了但装作没看见。他持续以恶鬼般的表情掐住了冬马的脖子。
    冬马用意志力移动几乎要失去感觉的左手,将钩爪刺进了樱的喉头,白瓷般的肌肤立刻渗出血丝,樱的眼角越抬越高。
    「贱人——啊啊啊啊!」
    冬马全身上下进射而出的极彩色光让樱的怒吼化为惨叫。
    忍受不了极彩色光的樱退开。冬马迅速跳开,准备以古月之力继续攻击,但由于呼吸过于紊乱,导致他无法进行攻击。
    「……贱人……第一次就算了,连第二次也……」
    愤怒让樱的肩膀和声音颤抖,他以手背擦拭脸颊,手和脸颊上都露出了烧烂的肉。
    「光是把你撕碎还不够……余要把你连骨头一起烧尽!
    樱大声说完后,将烧烂的手举到胸前,掌上出现了一个被淡色光芒包覆住的物体。
    那是鸟的羽毛。美艳程度不输给樱的发丝及双瞳的鲜红羽毛。
    冬马知道那根羽毛的名字。
    「朱雀扇……」
    它和桂的魔剑·绝及燐的迦陵频伽一样,是兰为了讨伐樱的志士所遗留下来的五样武器之一,埋藏在其中的能力是——
    「来吧!」
    樱高高举起朱雀扇,剎那间大量的火焰出现在樱的四周,空气瞬间化为炙热沙漠般地灼热。
    火焰发出有如瀑布的声音,在樱的头上聚集成巨大的鸟形。
    总数——十五只。
    那是神鸟。冬马曾经在与阵内甲牙的战斗中亲眼见识过神鸟的威力,他呻吟了一声倒退数步。
    力量达到极限的鬼族战士才能召唤出的炎之巨鸟——神鸟。让人得以召唤并操纵神鸟,这就是朱雀扇的能力。
    十五只神鸟在樱的周围及上空悠然飞舞,每当牠们拍动翅膀,热度和火花便随之落下。
    「炙热尊贵的太阳使者们!将他吞噬!」
    樱高声发出命令,三只神鸟应声高叫,飞向冬马。
    冬马摆好架式,准备迎战,但他不禁犹豫。
    如果做出攻击,神鸟便会爆炸。

——
要怎么做……!?
    躲开?还是要做好爆炸的觉悟进行攻击?冬马思考了一下。
    攻击虽然危险,但不管他怎么躲,他都不可能甩开神鸟,所以他还是只能选择攻击,将之消灭。
    做出决定的冬马将意识集中在掌上,极彩色的光点在掌中点亮。

——
如果是古月之力的话……!
    冬马瞄准迎面而来的三只神鸟正中间那只,以古月之力放出攻击。
    色彩鲜艳的光流从正面和神鸟撞上。
    在纠缠瞬间后,极彩色的光和炎之巨鸟打消了彼此的存在。

——
跟我想的一样,古月之力可以略过爆炸这一步,直接消灭神鸟。
    虽然他期待古月之力能够贯穿神鸟直接攻击到樱,但他的愿望并没有成真。
    古月之力——和神狼之力完全相异的不可思议力量,虽然和兰所说的一样强大,但它并不像冬马所期待的那样,拥有绝对的威力。
    事实上,古月之力虽然击中樱两次,但它并没有造成任何致命伤害。

——
这就是古月之力的极限吗?还是说我没有把它发挥至极限呢……?
    冬马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只消灭了一只神鸟,剩下来的两只仍在朝他逼近。


他再次将手掌置于眼前,但他却吓了一跳。


原本笔直朝他逼近的神鸟突然改变行进路线,导致两只神鸟互相冲击。


冬马反射性地垂下耳朵,变身后的狼人族可以藉此动作保护耳膜。



下一个瞬间,摇动整个冰原的爆炸声响起,两只神鸟的巨大火焰化作高大的炎之海啸逼近。



转过身的冬马视线捕捉到撑着长剑站起身的桂。


冬马毫不犹豫地冲向他。
    空气好热。
    异常的热气让醒过来的桂拧起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手抵在额头上摇了摇头,光是这样的小动作,就让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头颅开始抽痛。
    桂抓起掉在手边的长剑,扶着站了起来,双脚比想象中还来得无力。正当他挣扎着要站好时,爆炸声震惊了耳膜。
    ——唔!」
    桂捂住一边耳朵拾起头,看到笔直地朝着自己冲上来的人影时瞪大了眼。
    人影的背后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红色墙壁,他还没搞清楚那面墙壁究竟是什么之前,人影——冬马的肩膀就撞上了桂的胸膛。
    「你——
    「不要讲话!会咬到舌头!」
    冬马迅速地制止了提高分贝的桂继续说下去。冬马的声音虽然是自极近的距离传来,但听在桂的耳朵里却异常遥远,显然是先前的爆炸声扰乱了他的听觉。


冲进桂怀里的冬马把桂扛到肩膀上跳起。


不过一瞬间,两人就已经来到离地数十公尺的高度。


此时桂目睹了惊人的一幕,巨大的海啸——而且还是鲜红的炎之海啸发出轰天巨响,通过两人的正下方,所以他之前才会把火焰看成是红色的墙壁。
    热气就像是要在皮肤上点火一般,毫不留情地冲天而上。如果冬马没有救他的话,他一定早就被火焰所吞噬,极有可能受到比单纯的烧伤还要严重上数倍的重伤。
    叽,桂咬紧了牙齿发出声响。没错,自己被冬马救了,这个原本应该是敌人的男子救了自己。
    覆盖住大半片冰原的炎之海啸不到数秒就消失无踪,不过这并不代表冰原上所有的火焰都已消失,另一个地方的火焰正逆卷而上。


樱就站在火焰的正中央。


——
他用朱雀扇叫来了神鸟吗……,


看着飞舞在樱四周的炎之巨鸟,桂在内心抱怨着。


「我们要着地了。」


冬马说完后便在离樱两百公尺远的地方降落。


在着地的那一瞬间,桂立刻以长剑的剑柄重击冬马的肩膀,那里刚好有着燐所留下来的伤。
    冬马短短地呻吟一声,半丢半放地让桂着地。
    桂立刻起身,将长剑抵向冬马的喉头。
    「为什么要救我……你没有任何要救我的理由!
    桂强势地问。听到自己失控的音量和问话,桂非常烦躁。即便再也没有比现在还要烦人的状况,这个状态恐怕也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吧。
    而明明就被长剑抵住了喉头的冬马却毫不畏惧,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桂的眼睛。
    「回答我!」
    第二次的质问让冬马张嘴回答: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桂一脸空白,抵在冬马喉头上的剑尖也随之垂下。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什……么……?
    「很棒的理由吧?


冬马用眼神轻轻一笑,以手背推开长剑,向樱奔去。


桂以僵硬的表情目送远去的金色背影。


冬马一边在几近沸腾的空气中狂奔。一边极力呼唤着。


呼唤着沉眠在自己体内的力量——古月之力。


古月之力尚未完全觉醒,虽然他已经能将古月之力当作自己的力量操纵,但他所能应用的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冬马非常清楚这个状况。

——
再这样下去,或许能让樱受伤,但却无法击倒他,所以……
    所以请你觉醒,让我打败樱。
    让我带回我所重视的人,让我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
    那是几近祈祷的呼唤。
    樱白皙手中捧着父亲心脏的情景掠过冬马脑海。
    眼角像是在承受痛苦一般地瞇起,此时,他听到了某处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
    那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的声音和他之前低着头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声音是……」
    在他低语的瞬间,一股热风从前方吹来,风压惊人。只顾着注意声音的冬马差一点就被吹走,他站稳脚步,看向正面,环绕在樱身边守护着他的十二只神鸟——其中五只正大大拍动着翅膀朝这边飞来。
    冬马以古月之力与之抗衡,从左掌放出来的极彩色光打消了其中一只神鸟。
    紧接着,冬马又将意识集中在手掌上,从体内深处涌出的古月之力如同血液一般循环,集中在掌上。
    「消失吧!」
    从他的掌中连续进射出三道极彩色的光芒。
    三道光芒与三只神鸟互相抵销了。
    不知道是否为了同伴的消失而感到愤怒,剩下的那只神鸟发出尖锐的叫声,剎那问,裹着火焰的双翼击出数十个直径约有一公尺的火球。
    快如子弹的火球群一涌而上,冬马高高跳起躲开攻击,但火球群迅速地变更轨道后追上冬马。

——
烦不烦啊!
  冬马在心中丢下这句话后,将左手伸向火球群,无数的极彩色光点亮起。
  「喝!」
  冬马发出怒吼,上百支光箭向前发射。光箭贯穿火球群后接着改变轨道,刺进逼近冬马的神鸟身上。
    被贯穿的火球群如泡沫般爆开消失,同时,神鸟也在留下些许火花后随之湮灭。
    「还剩下……七只!」
    半空中的冬马稳稳地踏在以兽气做出的无形砖块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
我可以利用神鸟来攻击,
    七只神鸟围住站在下方的樱,如果这七只神鸟在樱的四周一齐爆炸的话——
    虽然樱是召唤者,或许神鸟的火焰伤不了他,但是之前阵内甲牙就是因为自己召唤来的神鸟而受到致命伤的,照这样看来,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价值可以试试看。
    冬马再次于掌前亮起无数的光点,光芒是炫目的金色。他的目的只是要让神鸟爆炸,不需要用到古月之力。
    「上吧!」
    当他正打算放出金色光箭的那一瞬间,神鸟突然现身在眼前,牠不是飞过来的,而是突然地无声出现的。冬马的视线范围里满是火焰。
    「唔……!」
    神鸟在极近距离所放出的热气让冬马不禁呻吟,如果他的体毛无法抵御火焰,他可能早成了一团火球吧?现下就是这么热。

——
牠用术移转来的吗……,
  神鸟应该不具有瞬间移动到其它地方的能力,是樱用空间移转术送来的吧。
  冬马不得不放弃攻击,他踢开兽气块准备撤退,不过——

——
被包围了……,
  神鸟不只出现在正面,还有左右和背后,以及上下,全都张开了牠们绋红色的羽翼。
  没有退路。
  焦躁让冬马的嘴角扭曲,六只神鸟——总计十二片羽翼扬起,准备击出火球。
  如果在这种被包围的状态下受到数百个火球的攻击,他也别想活了。
  战栗让冬马缩起身体,下一个瞬间,十二片羽翼一齐放出大量的火球。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冬马将心中的恐惧全数吼出,剎那间——
  铿。极彩色的光芒自冬马全身上下喷出。
  光芒一瞬间便将火球群和六只神鸟消灭。
  「太好了……」
  在四周一片极彩色光芒的笼罩中,冬马发出了虚弱的声音,就像是灵魂出窍般全身无力。
  就算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古月之力,但力量还没完全解放,何况他还大量使用这股尚未完全熟悉的力量,就算有什么后遗症也不足为奇。
    身体虚弱地歪斜倾倒,冬马一脚踩空了兽气块,从半空直直坠落。
    此时,他从眼角看见了一团火焰,遵从樱命令的最后一只神鸟正朝他冲了过来。
    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了……
    手在颤抖,握在手上的长剑,剑身和剑柄连接的地方也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
为什么我在颤抖?
    苍蓝的眼底映着冬马和神鸟之间的战斗,桂扪心自问。
    是因为恐惧而颤抖吗?
    桂非常清楚神鸟有多么恐怖,也知道牠们有多么难缠,冬马能够一击消灭数只神鸟,而且还能避免牠们爆炸波及他人的实力也是够惊人的了。
    因为恐惧而颤抖——这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真正让桂全身无法克制地颤抖的,是另一种感情。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不断发抖…………
  第二次扪心自问时,冬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一股焦躁的情绪随着冬马的声音一起涌上。
桂紧紧地咬住下唇,力道大到几乎将嘴撕裂。
他恨之入骨的下贱野狗所说出的这些话不顾本人的意识,不断地在耳朵深处重复着——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说什么玩笑话……」
蕴含着怒气的低沉嗓音自桂的嘴角流出。
桂开始注意到,让自己抖个不停的感情——就是焦躁和困惑。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冬马的话每在心里重复一次,心中的焦躁和困惑就愈积愈高。
「狗居然敢说跟我一样……」
桂的视线追着冬马,来到空中。
「……!
他看见冬马被复数的神鸟包围,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
不只是前后左右,连上下都被包围住,这样怎么逃得了。
虽然过远的距离和火焰的阻挡,让桂几乎看不见冬马的身影,但桂还是知道他在害怕。
  桂立刻反射性地举起提在手上的长剑——
  正准备踏出脚步时,他才突然发现到……

——
我想干什么……?
  我是想救冬马吗?
  冬马是狼人族的人,也是毁了他十年来精心计划的家伙。
  为什么他非得救冬马不可?
  没有任何理由救他呀,
  放他自生自灭就好,看着他被神鸟烧死的样子再嘲笑他就好了。
  不过,可是——
  桂紧紧咬住牙齿,紧到几乎要发出声音。下一个瞬间,极彩色的光在空中爆炸。
  炫目到让人不得不伸手遮住双眼的强烈闪光,让桂「唔!」的呻吟一声。
  闪光淡去,桂将手从脸前放下,看见被极彩色光芒笼罩的天空和站在正中央的冬马,六只神鸟已经杳无踪影。
    「他一击就打退了那么多只神鸟吗……?
    这怎么可能,虽然月森冬马的确是狼人族里最强的——黄金狼没错,但就算是黄金狼,也不可能一击就将六只神鸟击退,这早已超越了黄金狼力量的范畴。
    桂呆愣地凝视着这一幕,眼看着半空中的冬马虚弱地软倒、落下,同时,另一只神鸟进入桂的视野中,那是樱身边最后一只神鸟。


神鸟的目标看样子是——冬马。
    「啧……!」
    桂啐了一声之后蹬地前去,身影瞬间消失,是空间移转术。
    一瞬间桂出现在空中,他向一旁伸出左手,接住倒掉下来的冬马,几乎使肩膀脱臼的冲击让桂皱起脸,一阵热风更从正面袭卷而来。
  神鸟就快来到自己眼前了。
  「碍眼!给我滚!」
  桂大吼一声,挥下长剑,从剑身进射而出的光芒深深刺进神鸟的头部。
  神鸟发出惨叫般的声音,同一瞬间,桂已经带着冬马使用空间移转从神鸟面前撤退。
  两人一移转到地上,桂便立刻在周围张起防御结界。剎那之间,火焰遮盖住上空,桂的攻击让神鸟爆炸了。
    大大小小的火块如雨点般散落四周,火焰虽然也无情地洒在桂和冬马身上,但全部都被结界给挡了下来。
  待火炎之雨停下后,桂解开了结界。
    「……看来,这次是我被救了……的样子……」
    冬马扶着桂的手站起身,发出夹杂着呻吟的声音。只是桂的听觉从之前的大爆炸至今仍未复原,冬马的声音音量和方向听起来都不太对劲。
    「不要笑死我了。」
    桂嫌恶地丢下这句话,一脚踢开冬马,冬马虽然踉呛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没有倒下,好好地站着,两人注视着彼此的脸。
    「一击消灭那么多只神鸟……你的力量还算有点用处,所以我才把你捡了起来。」
    桂把长剑指向冬马的鼻尖说道。
    「我要好好利用你的力量来杀了那家伙。」
    桂的发言让冬马迅速地眨了眨眼,接着——
    「啊啊,我也觉得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耶。」
    冬马抬起嘴角,像是在微笑一般。
    「你们两个贱人打算杀了余吗?
    正当桂准备将长剑从冬马鼻尖移下时,他听见了樱的声音。
    由于听觉尚未恢复,桂无法分辨声音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当他左右环视时,冬马以鼻尘指了指桂的背后告诉他正确方向。
    桂回过头,视线和站在空中的樱对上,他正摇着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鲜红羽毛,傲然地俯视桂及冬马。
    「同样都是女人被余抢走,同病相怜的垃圾吗?就算要两个人一起上,余也是毫不介意喔。」
  樱呵呵地微笑。
  桂一边睨着樱,一边向冬马问道:
  「那颗珠子……『最后之月』在哪里?
  「被拿走了,是响先生的影兽干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桂忍不住回过头。
  「你说……响?为什么他要『呵最后之月』拿走?
  不知道。冬马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樱的命令,还是响先生自己要这么做的……不过,如果——
  「废话就到此为止。」
  樱的声音和铿的一声打断了冬马的话。
  桂重新转向樱,忍不住啧了一声。
  樱全身沐浴在灼热的风中,重新召唤来的三只神鸟彷若在崇拜樱一般,在樱身边不断飞舞。
    桂缓缓地后退,用手背拭去涌出的汗水。
    「香沙薙。」
    桂退到冬马身旁,冬马出声说道:
    「神鸟交给我,你负责防御,并等待用长剑攻击樱的时机。我们要打赢他的话,大概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狗不要指使人!」
    桂冷淡地回答,但心中却同意冬马的提议。
    他手上的长剑——魔剑·绝能斩断魔力、灵体等世界上所有东西,不管樱的防御能力有多高,如果绝能够命中他,那要一击打倒樱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很不愿意和冬马一起战斗,但现在也只好先忍下。
    不管冬马是不是敌人,只要能利用的,他都要用,只要能够杀了樱。
    之后再向诛杀他们香沙薙全族的狼人族报仇就好了。
    桂一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一边举起长剑,无锈的剑身反射火焰的鲜红,放出光芒。
    「余要上了,贱人们。」
    樱在火焰彼端露出恶魔般的笑,神鸟们高声鸣叫。
    这是宣告殊死战开始的钟声。


桂在左,冬马在右,两人同时向前奔去。
    此时,桂和冬马都还没注意到。
    《兰之封界》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最先注意到变化的是位于距冬马一行人战场约十公里外沙漠上的两名青年——南原鹰秋和柚本真矢。
    鹰秋和真矢为了找寻过了约定时间都还没回到指定场所的冬马和相马,朝着他们所走的方向跑去。
    两人浑身是伤,体毛也被鲜血染一污,如果是一般的狼人受了这种伤,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两人仍旧奋力地跑着。
    这可是跟冬马、相马,还有深雪的性命有关,他们不能就这样倒下。
    「真是够了,月森那家伙和他老爸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鹰秋边跑边怒吼,虽然他已经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不仅没找到深雪,连冬马和相马的气味也没有捕捉到。
    冬马他们和深雪都有可能被已敌人给杀了也说不定,或许在这个广大的异空间里,他们这群人只剩下自己和真矢而已。
    鹰秋用力摇头,甩掉急涌而上的不安,他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
    「……该死!」
    就在他咒骂完的那一刻,啪啦,有样东西掉到鹰秋鼻尖上。
    「……嗯?
    鹰秋停下脚步,把掉在鼻尖上的东西捡起。


「这是啥啊?
    比小孩的指甲还小的物体看起来像是陶器或是玻璃的碎片,质地坚硬,颜色是正红色,跟他现在所站的沙漠及头上的天空是同一个颜色。
  他透过太阳光注视着那片碎片。
  「不要停下来,有时间休息的话,就拿来找姊姊。」
  继续向前跑去的真矢折回头。
  「我没有在休息啦,这东西掉到我鼻子上——
  想把碎片拿给真矢看的鹰秋不禁眨眼,就在他把碎片递出的瞬间,碎片竞如初雪般溶化消失。
    「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它就消失了,感觉起来也不像雪……」
    鹰秋还在感到不可思议,那不知是陶器或玻璃的红色碎片又改落到真矢肩上。
    「……?
    真矢拿起碎片,碎片则跟先前一样消失无踪。
    两人看向彼此,同时抬头仰望天空——然后吓了一大跳。
    「天空……」
    「……在摇晃?
    非常奇妙的光景,这不是因为地面在晃动才有这种错觉,的的确确是天空自己在摇动。
    啪啦啪啦。第三次,红色碎片落下,而且不是一片两片,数十、数百——无数的红色碎片自天空中落下。
    绝大部分的碎片都在空中消失,但还是有数片掉落在鹰秋和真矢两人的肩上、头上。
    「天空的碎片……是这样吗……?这东西……」
    鹰秋把玩着碎片,独自低语着,此时,他感觉到仰望天空的真矢倒吸了一口气。
    在鹰秋看向天空的同时,那个就发生了——
    随着干裂的高音响起,一道白线划过天空。
    「天空裂开了……」
    鹰秋和真矢瞪大双眼。
    「只有这边的天空在摇晃吗……?
    「龟裂一直朝那边裂去,看来应该不是。」
    「所以说这个大到见鬼的空间里的天空,搞不好全部都在震动啰?
    真矢没有回答问题,看起来像是在沉思一般。
    「搞不好——
    正当真矢准备说话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袭击两人。
    「呜喔!」
    差点向前倒下的鹰秋反射性地将青龙刀刺入地面,不过他们现在站在沙漠上,青龙刀根本派不上用场。
    「接着是地震吗!」
    鹰秋一边站稳脚步,一边怒吼。以震度来说的话,应该有六到七级左右吧,是非常强烈的地震。真矢也拼了命要取得平衡。
  幸好地震不到五秒钟便结束。
  「现在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啊?一下是天空晃,一下是地面晃……」
  鹰秋将青龙刀从沙中抽起扛在肩上,再次抬头仰望。
    天空仍在持续摇晃,而且龟裂不知何时变成了三道。
    「一定是这样没错。」
  真矢唐突地说道。
    「嗄?
    「这个空间快要崩解了。」
    真矢以淡淡的语调说着不得了的事。
    「什……」
    「只有这个可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天空是不会龟裂的。」
    的确如此,鹰秋心想。
    「不过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那这个空间又是为什么会开始崩解呢?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用你自己的脑袋想一想吧,有时候也得自己动动脑筋,不然你迟早有一天会留级留到跟你妹变同学。」
    「……」


真矢的回答让鹰秋握紧一只拳头不断颤抖,他不断在内心重复着「不要生气,我是大人了。」现在气到死也只是浪费体力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空间为何崩解,不过我能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一定要赶快找到姊姊,离开这里。我绝对不要被落下来的天空给砸死。」
    「……这倒是真的,我也不想有这样死法。」
    鹰秋放下颤抖的拳头,凝视着龟裂的天空。
    如果像真矢所说的那样,这个异空间正在崩解——那他们在天空完全落下之前,还有多少时间?鹰秋和真矢完全无法预测。
    「快走吧,我们没有任何一秒可以浪费。」
    真矢点头,两人再次向前跑去。
    冬马他们就是朝这个方向跑去的。鹰秋和真矢手上只有这个线索,虽然不管他们怎们跑,都不一定能见到冬马、相马和深雪,不过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跑。
    他们再度出发没多久后,沙漠大地又开始摇晃。这次的摇晃不像先前那么强烈,两个人还能继续跑下去,不过这次的地震持续了十秒后,甚至到了一分钟都还没停止。

——
看来真矢的推测精准命中,这个空间再过不久就会崩解。
    天空的龟裂逐渐扩大,细小的红色天空碎片不断落下,还有地震。这些现象让鹰秋相信这个用术创造出来的空间正在逐渐崩解。

——
我们不只要快点找到月森父子和深雪,现在我们连要怎么逃出这个空间都不知道,得想个方法才行……
    鹰秋边跑边思考着,某道气味突然飘进鼻孔。
    ——找到了!」
    鹰秋尖锐地说道。他停下脚步,真矢也立刻停在原地。
    「是月森的味道!」
    鼻子好不容易闻到了。
    「……?
    嗅觉不如鹰秋的真矢似乎尚未感知到气味,正带着锐利的眼神到处嗅着。
    「还有七、八公里远,八成是在山那边。」
    鹰秋以下巴轻轻比了此地平线彼方的连峰冰山。
    「姊姊也在那边吗?
    「这个嘛……」
    鹰秋暧昧地回答真矢的问题。他虽然捕捉到冬马的气味,但那里并没有深雪和相马的气味,反倒出现了身分不明的两道气味。

——
月森那家伙被敌人包围了吗……?
  他们得加快脚步的理由又增加了一个,而且他很在意和冬马一起行动的相马气味为何消失了。
    「我的鼻子还没有捕捉到任何气味,你给我好好说明。」
    「说明只会浪费时间,再跑个一、两公里的话,就算你不想闻到,也会闻得到啦。快走
吧!」
    鹰秋粗鲁地回答完后向前跑去。内心不服气的真矢拧起嘴角,跟着跑了上去。
    再过不久,他们便听到从冰山方向传来的沉闷爆炸声。
    战况愈形激烈,同时也陷入一场苦战。
    高声鸣叫的神鸟逼近,从左右方和正面袭来。
    冬马忍下神鸟拍动羽翼时所引起的热风,朝离自己最近的左边神鸟放出极彩色光,将之抹杀。随即回过头,看见近百个火球以子弹般的速度朝自己逼近。
    冬马判断自己来不及迎击,于是他选择先跳起,火球群立刻跟上。
    冬马的胸腔里吸满气,发出咆哮,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化作冲击波炸裂火球群,火焰的烟幕出现在冬马和地面之间。
  接着,两只神鸟穿过烟幕现身。
    冬马的掌前亮起无数个极彩色光点,化作箭雨出击,神鸟在光箭的攻击下消灭。

——
刚刚那是第几只了?
    冬马的内心这么问着,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蒙胧,呼吸也开始紊乱。
    兽人的力量源头。兽气和古月之力是完全相异的两股力量。
    在与神鸟的战斗中,冬马使用的主要是古月之力,因此他的兽气并没有消耗太多,不过持续地使用古月之力也为冬马的身体带来巨大的伤害。
    古月之力的后遗症让体内的骨架、肌肉和内脏咯吱作响,不断哀嚎,这对全身都被病灶所侵蚀的冬马而言,古月之力其实是一把双面剑。

——
还没解放所有的力量就已经惨成这样,到时候不就更惨?如果我控制力量的技巧再好一点,或许就能抑制这后遗症……
    冬马一边以朦胧的意识思考一边着地,背后传来一阵惊人的热气。
    他回过头,看见一只大张着绋红双翼的神鸟就在眼前,一瞬间因战栗而清醒。
    「唔!」
    要攻击牠?还是要退开拉出距离?冬马选择的是后者。
    冬马蹬向冰原离开神鸟。剎那之间,某样发光的物体如箭一般迅速划过离冬马脸颊前数公分的地方,在冬马辨识出那是苍蓝光枪的那一瞬间,光枪已经刺进了神鸟颈部底端。
    冬马立刻将双手在身前交叉,同时伏下双耳,瞬间过后,神鸟爆炸。
    爆炸声、爆压、火焰,三者合一向冬马袭来。
    「呃……!」
    爆炸的压力把冬马打到冰原上,他来不及作好准备,虽然受到火焰的攻击,不过幸好体毛防火效果够高,加上身上缠绕的兽气,冬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如果神鸟在近距离内爆炸的话,可不是这点小伤就可以解决的。
    冬马按住最先着地的右肩站起身,看向光枪飞来的方向。
    「谢谢你的援护……不过我希望你可以不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他对着站在那里的桂说。
    「抱歉,我没有厉害到能够让神鸟不爆炸就消失,你死了这条心吧。」
    桂冷淡地说。他的表情虽然和语调一样冷淡,不过额头和脖子上都冒出了汗珠,肩膀也在剧烈起伏。

——
香沙薙的体力似乎也到极限了……
    冬马走到桂身旁,看向远方。
    火焰在遥远的前方逆卷而上,那是因为有数只神鸟在飞舞,樱就在牠们环绕之下。
    「神鸟又被召唤来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非常想要叹气,他们已经消灭了三十来只神鸟,大部分都是冬马以古月之力消灭的,不过像先前那样,受到桂攻击后爆炸消失的神鸟也不在少数。
    神鸟交给冬马,桂负责防御、并等待用长剑攻击樱的战术,已经被不管怎么攻击都会不断涌上的神鸟给封锁住。
    「再这样下去,战况只会持续胶着下去……」
  冬马无力地低语。
  「梦话留到睡觉的时候再说,这个状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桂冷冷地说。
  「什么……?
  「你还没注意到吗?
  桂拧起眉头。
  「这个空间……《兰之封界》就快崩坏了,你看看天空。」
  「……?
  冬马闻言抬头仰望天空,大吃一惊,天空正不断摇晃,数道纵横交错的龟裂远远延伸到彼方。
    「我完全没注意到……」
    他再仔细地凝视前方,红色粉末状的物体正不断自空中落下,神鸟洒下的火花让他也没注意到这个现象。
    「真是个少根筋的男人,你不会连地震都没注意到吧?
    冬马沉默,他真的没发现。听桂这么一说,大地的确在摇晃。
    根据桂所言,数分钟之前有一阵剧烈的强震,其后则持续着微弱的余震。
    由于冬马不但把全副心力集中在战斗上,同时又跑又跳,一直持续着剧烈的动作,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状况,而古月之力所引起的意识朦胧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
居然没注意到环境的变化……我得更小心一点才行。
    冬马摇了摇头告诫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崩坏?这地方不是存在了一百多年以上吗……」
    是樱的意思吗?冬马不禁问道。桂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后回答:
    「核被破坏了,没有其它理由。」
    「……核?
    「以术创造出来的空间里一定有一个核,即便是只有一块塌塌米那么大,或是像这里大到浪费地方的空间都一样。只要核被破坏了,空间就会失去均衡而崩坏。」
    只要核一被破坏,就算是创造空间的人也无法阻止崩坏发生,桂加上了这一句。
    「这个空间的核,该不会就是……」
    「没错。是汝所破坏的那座石碑。」
    樱的声音。冬马和桂立即摆出战斗姿势,不过他不在附近。
    「真是个懒惰的男人……居然用术把声音送来信。」
    「看来我们的对话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和桂一起睨着彼端的火焰,冬马想起了兰。
    冬马破坏石碑之后,那名女性从一百数十年来的诅咒中被解放,把她的愿望托付给冬马,接着便消失无踪——
    无法阻止弟弟的暴行、无法待在自己的孩子身边,她的悔恨无从计量。

——
究竟有多少人因为樱而不幸?


想要成为神,想要成为永恒的存在,樱为了这愿望,究竟让别人流了多少血泪?
    悲怜的心情取代愤怒涌上心头,冬马的眼眶发热。
    为了不让自己忘记他应该达成的目标,他压抑着内心的激情战斗至此。
    怒气和憎恨至今仍封锁在心底深处,但只有这份悲怜的心情,他无法忍下。
    「让一切结束吧。」
    这句话不是对着一旁的桂说,而是冬马对着自己说的,桂斜睨着如此说着的冬马。
    「必须让这一切结束。」
    现在在这里,让一切结束。
    冬马做了几次深呼吸,整理紊乱的呼吸。
    「香沙薙,跟上我。」
    冬马讲完后便冲上前去。
    「……啐。」
    桂迟了一瞬后,随即跟上。
    和樱之间的距离约有两百公尺,不需要使出全力冲刺。冬马微微回过头,确定桂跟在自己十数公尺后方。
    冬马打算使出剩下的所有力量,赌上最后一击,这个赌注成功后需要桂的力量,他不能丢下桂。
    「要上了吗?那好,余就如汝所愿,让一切结束!」
    樱清朗的声音响遏四周,包围住樱的七只神鸟也随声音摆出阵形,向这边攻来。
    冬马停下脚步,让剑身约一公尺半的裂光之剑出现在左手上。
    他将古月之力灌入裂光之剑内,炫目的金色刀刀化为更加闪耀、鲜艳的极彩色刀刃。
    虽然他还无法完全解放古月之力,不过已慢慢抓到操纵古月之力的窍门。
    冬马举起极彩色的剑,冲进逼近的神鸟群中。
    牠们大概没想到冬马会自己跳进来吧。神鸟们的动作出现了犹豫,阵形被打乱。
    冬马拼了命忍住难耐的热气,挥动极彩色的剑。
    最初的斩击切断一只神鸟的脖子,回过来的刀顺势砍掉另一只的头。
    被斩的两只神鸟立刻化作火花散去。

——
这样可以!
    对身体而言,连发古月之力是非常大的负担,不过像这样以剑的形式挥斩,就可以免去连发的副作用而直接攻击。当然,这也有可能会让神鸟爆炸,不过攻击的效果正如冬马所预期的一样,只是——

——
真正的赌注现在才开始,
    神鸟从左边逼近,冬马迅速蹲下躲开攻击,以极彩色之剑刺入飞过头上的神鸟腹部,一口气划到脖子根部。在神鸟散开后,冬马立刻开始着手下一次的攻击。
    冬马一边退后,一边放出极彩色的剑,剑如彗星一般拉出长长的尾巴,刺进朝自己飞来的神鸟头部。
  神鸟化作火花,剑身则化为燐光消失。

——
减到只剩下三只的话……



    一直在神鸟们之间穿梭自如的冬马突然停下脚步。
    在炙如沸水的热气中,冬马放松过于紧绷的神经,摆出无形之位的架势。
    三只神鸟包围住冬马。

——
老爸……
    冬马在心中呼唤着父亲。
    父亲的身影如跑马灯般在眼前重现。
    嘲讽的笑、凝视着母亲遗照时疲累的侧脸、还有为了守护他该守护的人时挺身战斗的金色背影——
  他曾经恨过父亲让他继承神狼的血脉。
  他曾经蔑视父亲,认为是父亲的没用造成母亲的死。
  这些心情在他和父亲之间划下一道鸿沟,是他自己为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选择搬出了老家。
  在和深雪相遇之前,父子之间的深沟一直无法填平。
  也许他们两个算不上是关系良好的父子。

——
不过……老爸还是我的老爸。
  铿。神鸟们拍动羽翼时所发出来的热气如冲击波一般袭上冬马,不过冬马的无形之位仍未崩坏。
    ——来吧。」
    冬马以散发出坚强意志的眼神望向站在神鸟彼端的樱说道。随后,神鸟们从三个方向扑天盖地飞来。
    冬马完全没有闪开,直挺挺地挡下神鸟们的攻击。
    「什——!」
    桂和樱都因为冬马毫不抵抗而任火焰吞噬的行为感到惊讶不已。
    剎那之间,他们睁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吞噬冬马后正准备爆炸的三只神鸟颜色瞬间转化。
    由血红,化作金色。
    ——!?」
    在半句话都说不出的桂和樱面前,金色的神鸟卷起漩涡向空中爬升。
    「上啊!」
    高声大吼的是站在金色神鸟正下方的冬马。
    金色神鸟响应冬马发出的叫声,以樱为目标急速降下。
    「怎么可能——!?」
    惊愕的樱大叫,高高举起朱雀扇,他准备向神鸟们下达命令,不过金色的神鸟并没有回应。
    牠们不可能回应。颜色由血红化作金色的神鸟们,牠们的主人已经不再是樱了。
    樱那鲜红色的身影被金色火焰吞噬,下一个瞬间,樱发出惨叫,但冬马和桂都没有听见。
    爆炸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天空、大地、空气——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
    冲击波和闪亮的金色火焰扩散至整片冰原。
    冬马跳开、以兽气覆住全身,桂则是张开防御结界,保护自己免受冲击波的余震波及。
    「……成功……了……」
    火焰划过后,强烈的无力感侵袭冬马,他瞬间脱力地单膝着地,刚才的攻击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兽气。
    「虽然这是抄袭别人的招式……不过,弹回去了……」
    放出所有的兽气所换得的攻击——那是父亲·相马的奥义绝招,镜反射。
    将敌人的攻击加倍奉还。虽然冬马以前只看过一次,但他还是成功了。
    不过说是成功,其实冬马也只是勉强把攻击弹回去,并没有让反击的威力增加到原来的一倍。
    只不过三只神鸟还是确实地爆发了,就算是樱,也不可能在承受这样的攻击后毫发无伤。
    他以灌入古月之力的裂光之剑减少神鸟的数量,再将剩下的神鸟用镜反射弹回。
    冬马艰辛地做到了这成功机率几乎是零的不利赌注。
    不过光是赢了赌注并没有意义,如果不给樱致命一击,那所有的努力依旧是徒劳无功。
    「香沙薙!」
    冬马回过头大叫。
    镜反射耗尽冬马的兽气,连站都站不好的他已经无力追击。
    如果是桂的话——如果是他和魔剑·绝的话,就能轻而易举地给樱致命一击。
    「给樱致命一击——!」
    回过头的视线却找不到桂。
    冬马立刻转向樱的方向,在那里同时找到桂和樱的身影。
    横打过来的金色火花化作大量的雨水落下,樱深深地低着头,如幽灵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而桂则是从樱的背后挥下长剑。
  在冬马尚未出声之前,桂已经开始动作了。
  「去死吧!」
    桂的声音发出了清冷的声响,白刀划过虚空,樱位在轨道上的头飞舞至空中。
    「成——
    成功了。原本打算这么说的冬马停下。
    樱飞舞在空中的双眸突然像猫头鹰一般大大地睁开。
    ——!?」
    再下一个瞬间,樱的头颅和斜倒在一旁的身体化成浓厚的红烟扩散,桂的身影迅速被烟幕吞噬而消失。
    「香沙薙!」
    「呜啊啊啊啊!」
  冬马的叫声和桂的惨叫相迭。
  让人联想到雷光的青白色光芒自烟幕中进射向四面八方,光芒来到冬马脚尖前数公分处剧烈爆炸。
    ——!
    差点被冲击弹开的冬马勉强挡下,他的视线回到正面。
    烟幕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了,樱就站在眼前。
    他的脖子和胴体相连,美丽的脸上带着冷冷的笑,神鸟的火焰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害。
    「……呜……啊……」
    桂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樱拎起他的衣领,硬是让他站起,他看来虽然尚有意识,但四肢完全无力,长剑也掉到脚边。
    「汝以为能杀得了余吗?
    樱低低窃笑。
    「真是个虚幻的梦。」
    樱就像是在丢垃圾般地抛开桂。
    砰咚。桂毫无防备地以背着地,落在冬马身旁。

——
香沙薙砍的是用术做出来的分身……!
    冬马以镜反射弹回的神鸟也被樱躲开了。
    他用尽兽气所做出的必死攻击并没有命中樱。
    「唔……」
    冬马呻吟,他也只能呻吟。
    「很辛苦的样子嘛,月森冬马,没有力气、束手无策,只能绝望?
    樱嘲笑着冬马,踏出步伐,冬马缓缓退后。

——
不可以害怕,要踏上前去战斗,
  冬马不断在内心鞭策自己,不过他无法停下后退的脚步。
    「如此愚弄余……余要汝化作灰烬偿还!」
    樱高声说完后举起朱雀扇。
    在火焰将自空中涌出的那一剎那,出现了异常。
    ——嘎!」
    樱突然发出了混浊的声音向前趴倒。
    「什——!?」
    以为出现状况的冬马摆好战斗姿势——结果他瞪大了双眼。
    白刀自樱的胸口刺出。
    冬马花了数秒才理解这是有人从背后袭击樱。
    而胸口被刺穿的樱也是一样。
    「啊……嘎……」
    樱一边发出混浊的呻吟,一边试着回头,但在他回头之前,刀刃便再次深深刺进胸口,让他上半身仰起。
    然后,刀刃一口气被抽出。
    「……啊……」
    鲜血如雾气般自胸口及口中喷出,樱向前倒下。其后现身的袭击者让冬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头发和瞳孔都是金褐色的少年握着桂的长剑在颤抖。
    时间仿佛停下,冬马怔在原地,甚至忘记要眨眼。
    眼前这一幕给人的冲击就是如此巨大。
    缘拾起从桂手上掉落的魔剑·绝,趁樱失去防备的时候采取攻击。现在他的表情僵硬,全身不停颤抖。
    另一方面,遭受奇袭的樱则是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他的背上流出大量的鲜血,加上胸前的出血,四周已化为一片血海。
    随空气飘来的血味证实倒在那里的樱并不是术所创造出来的分身。

——
致命一击……要给他致命一击……,
    就在冬马这么想的时候,缘就像是得了疟疾一般开始动作。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缘突然扬声大叫,换手握住长剑刺进樱的背,而且不是只刺一次两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缘不断大叫,手也不断持续着抽插长剑的动作。
    冬马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凄惨的一幕。不,他是因为被发狂的缘的气势所慑,所以只能在一旁观看。
    「大家……大家都是因为你!大叔也是!我也是!大家都是因为你——!」
    缘疯狂地刺着樱,疯狂到让人不忍卒睹。不知过了多久,他丢开长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缘……」
    冬马顾忌地出声呼叫缘,结果缘就像是泪腺被人打开一般哇哇地放声大哭。
    他时而哽咽的哭法就像个孩子一样,让冬马再也看不下去。
    从母亲子宫内被拖出来,还且被施以不死不老之术的他,也是人生因樱而崩毁的其中一员。

——
我以为他跟老爸一起被杀了……还好他没事。
    搞不好,老爸是舍命救了缘。冬马是这么想的。
    缘没有要停下的意嗯,虽然有很多很多事想问他,不过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的吧。
    此时确认樱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冬马提高了嗅觉的灵敏度。
「生命的气味是消失了没错……」
他只闻到呛人的血味。
即便冬马走到了樱身旁,樱仍旧是动也不动。
樱的确死了。
「……总觉得不太敢相信……」
数百年来君临『院』,为了己身欲望而蹂躏糟蹋多人生命的龙人竟然死得意外而平凡。
「可是,都结束了……谁都不会再受伤了……」
没有不可思议、也没有任何感慨。
原本是值得欢喜的事,但现在却是难丛言喻的空虚。
冬马一边听着缘的哭声,一边俯视着樱的尸骨,没想到尸体却突然开始燃烧。
「呜哇!」
冬马倒退数步,火焰一瞬问便将樱的尸骨燃烧殆尽,不复存在,只留下排成人形的灰烬。
——到底是谁……?
不是缘做的。现在还坐在地上的缘一边哭,一边惊讶地看着原本是樱的灰烬。
——如果不是缘的话……
那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冬马回过头,眼底映着一脸苦涩、伫立在原地的桂,是他用术把樱的尸体烧成灰的。
    「香沙薙……」
    桂无视冬马的声音,走上前去捡起缘丢开的魔剑·绝,樱濡湿剑身的鲜血自剑尖滴落。
    从桂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百数十年来的日子里,对樱的憎恨灼烧着他的心,现在,他的心中又是环绕着怎样的情感呢?
    冬马无法测知他的心情,也想不到该对他说些什么,只是直直注视着他。突然,一阵不可思议的气味刺入鼻腔。
    「……?
    觉得事情有异的冬马回过头,看见一个不知是光还是火的奇妙球体。
    它的尺寸跟孩子的头差不多大,颜色则是比血还要深沉的红,它放出极光一般摇曳着光辉,飘浮在和冬马眼睛同高之处。
    「是、是怎样……?
    冬马凝神细看,那个球体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吸进和冬马一样呆呆看着球体缘的胸中。
    「缘——
「啊……啊啊啊啊啊!」
缘发出打断冬马叫声的惨叫声,双手抱头痛苦挣扎,他的眼睛张大到似乎就要破裂
「这是……」
突如其来的异常景象让冬马愣在原地。
「闪开,别挡路!」
冲上前的桂用手肘推开冬马。
桂站在痛苦挣扎的缘面前,满脸焦躁愤怒地挥下长剑。
「等一下,香沙薙——!」
冬马出言制止,不过桂仍旧无视冬马的叫唤,朝缘的脑门挥下长剑。
但长剑却在干钧一发之际,被无形的力量给弹开了。
「啐!」
桂啐了一声后再次挥下长剑。不过这次他连挥也挥不下去。
在桂挥下长剑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在挣扎的缘跳起身,给了桂的胸口重重一掌。
「呃……!」
「香沙薙!」
冬马用单手接下被打飞的桂,向缘投以警戒的视线。
    缘给予桂一击后就立刻跳开,他先前因恐惧及痛苦而扭曲的脸转眼变为锐利的眼神,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缘…………?
    冬马一边喊着缘,另一方面则觉得不太对劲。
    改变的不只是眼睛而已,就连气息也完全不同了。
    完全是别人的气息——而且还酷似冬马所知道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樱……」
    冬马低声说出那人的名字。
    「呵呵……鼻子挺灵的嘛。」
  ——不,是樱对自己笑了一笑,那优雅的表情绝对来自樱。
  「你抢走缘的肉体了吗……」
  「没错,不过余本来没这打算就是了。」
  樱边苦笑边耸了耸肩。
  冬马的喉头深处发出呻吟。
  兰曾经告诉冬马,樱拥有将精神移植到他人身上的能力。
  冬马很清楚樱受到致命伤性命垂危时,很有可能会抢走自己或是桂的肉体,所以他也做了相当的警戒,只是在看到尸体被烧成灰烬之后,他就不自觉地安心了。

——
不只是肉体,如果不连精神一起毁灭的话,就不能打倒樱……!
  那个不知是光还是火焰的红色球体,就是樱的精神。
  冬马一边发出咆哮声,一边睨着樱。
    「都变成灰了还不会死……你这男人实在够难缠了。蟑螂还比较可爱一点。」
    被冬马以左手支撑住的桂发出混着呻吟的怒骂,他推开冬马,将长剑刺在冰上代替拐杖。
    「喔……你这种贱人居然敢将余拿来和虫比!」
    樱的太阳穴抽动,脸上的笑容虽然没变,但金褐色的瞳孔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只懂得要苟且求生的你连虫都比不上!我现在就送你下黄泉!」
    桂说完后举起长剑,但不稳的脚步却背叛了他强势的宣告。是樱刚刚那一击所造成的伤害,再加上先前的体力消耗,桂现在的呼吸也十分地紊乱。
    「将缘的肉体当成容器的你已经无法使出原来的力量了……我们两个一起上的话,要杀了你也不是难事。」
    桂的话让冬马吃了一惊。
    「樱没办法使出原来的力量……这是真的吗?
    桂草率地丢了一句「没错」回答冬马的问题。
    「他能使用的力量和技巧端看他所夺走的肉体,他现在已经不再拥有那强到不象话的龙人之力了。」
    「这样的话——
    他们就有赢面。只不过自己跟桂都已耗尽了体力,可以想见这依旧会是一场难打的仗。

——
可是我还有古月之力。
    冬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忍受古月之力的副作用。不过如果对手是『缘』,那只要极彩色光能命中,他可以一击就让他死。
    「我这次一定要打倒你!」
  冬马准备摆好战斗姿势时突然想起。

——
不行……!打倒樱的话,缘也会一起死!
  冬马在来到《兰之封界》前,就已经向自己立下不杀缘、不让缘死的誓约,被杀害的相马一定也是如此。
  就算是为了回报相马,他也不能牺牲缘。正当他犹豫不决时——
「搞不清楚状况的贱人们还真敢说。」
樱让缘的身体飘浮至空中。
「游戏到此为止。」
冷冷俯视冬马和桂的樱说完后,地震突然变得更加剧烈。
「呜哇!」
——啧!」
像是要掀开地面的剧烈纵向摇晃让冬马和桂失去平衡。
——怎么会摇成这样,
冬马和桂拼了命踩稳脚步不让自己倒下,但地心发出铿的一声,冰原上出现数道龟裂。
「该死!」
冬马咬紧牙根抬头仰望,发现天空的摇晃也和地震一样愈来愈剧烈,龟裂也在逐渐扩大。
《兰之封界》即将崩坏。
再两、三分钟之后,这个空间便会完全倒塌,用不着问桂,冬马自己就很清楚。
「月森冬马,香沙薙桂。」
在天空和大地所发出的声响中,樱以和表情同样冷淡的声音说道:
    「余将离开此处,可是你们两个贱人别忘了,愚弄余、还有毁灭余肉体的罪过……余一定要你们拿命来还!」
    语罢,樱背后的空间发出水色的光芒,产生一道扭曲。
    「等一下!」
    「香沙薙,不要!」
    冬马抓住跳起身要砍向樱的桂,让他停下动作。
    「就算里面是樱,他的身体还是缘啊,我不能让他一起死!」
    「你开什么玩笑!你难道不懂这是杀了他的最佳时机吗!
    以烈火之姿回过身的桂闪出长剑,银光咻地掠过冬马喉头。如果冬马没跳开的话,他的脖子就断了。
    「那个孩子也是樱手下的牺牲者之一啊!
    「缘的生死跟我无关!你要是挡住我的路,我就先杀了你!」
长剑的剑尖刺向鼻尖,冬马紧咬住牙根。桂是认真的,刚刚毫无犹豫的一剑和满布血丝的苍蓝双瞳都证明了这点。



    冬马和桂站在剧烈摇晃的大地上看着彼此,从空下向下俯视的樱呵呵笑道:
    「余是不介意你们两个贱人互相厮杀,不过可不要两个都死掉啊。」
    樱撩起金褐色的头发说完后转身,虽然桂抬头大叫「等一下!」但樱却毫无响应的消失在扭曲中。
    「……」
    心中抱着复杂思绪的冬马看向樱隐身消失的扭曲空间。
    另一方面,桂则是以可将人剁碎的凌厉眼神瞪向空中,接着转至冬马身上。
    可能会被桂骂得半死,也有可能会不由分说地被砍。虽然冬马这么想,桂却没有骂他也没有放出斩击。
    桂只是睨了冬马一眼,就跳至半空中。
    冬马惊讶地出声叫住他。
    「香沙薙!
    闻言,桂在半空中停下,他似乎使用了飘浮之术。
    他只回过头看向冬马。
    「我为了杀死樱才和你一起战斗,身为狼人族的你仍旧是我的敌人,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留情地砍下你的头,做好觉悟吧。」
  桂留下这句话后便和樱一样,消失在散发出水色光芒的扭曲中。
  「香沙薙……」
  冬马以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的表情微微低下头。

——
我什么都没做到……没有救到深雪、也没有说服缘,我什么都没做到……
  而且,还失去了父亲。

——
我连兰的愿望都没办法达成……老爸也是、深雪也是、阵内也是、缘的双亲也是……
我没有达到任何人的愿望……
  冬马因为自己的没用咬紧了牙根。
  「月森——!
  后方传来盖过地震声的巨大呼唤。
  冬马回过头,「鹰秋,真矢!」,向自己跑过来的两个身影让他瞪大了眼。

——
这么一说,鹰秋和真矢的确好像也一起来了这个空间啊……
  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完全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鹰秋和真矢边跑边和剧烈的地震奋战,他试着保持乎衡,最后终于在没有跌倒的状态下来到冬马身边。
「你们两个都没事啊……太好了……」
冬马安心地叹了口气。
「你也是啊。」
鹰秋以青龙刀的刀背敲着肩膀,露出牙齿笑道。
两人的体毛都彻底被鲜血染一污,八成是碰到卑龙跟牠战斗了吧。
「你们有没有受伤——
「姊姊在哪里……」
当冬马开口问两人有没有受伤时,站在鹰秋斜后方的真矢一把推开鹰秋,揪住冬马。
「为什么姊姊也不在这里……」
真矢一边喷着口水一边逼问不断眨眼的冬马。
「……」
要从哪里说起才好——冬马的思绪混乱,陷入沉默。
「姊姊——
铿!
「……在……哪……里……」
  沉钝的声音响起,抓住冬马胸膛的真矢翻着白眼倒下。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站在真矢身后的鹰秋用鼻子哼了一声,重新把青龙刀放回右肩上。
  他用刀背敲了真矢的后脑勺一记,而且还是用足以让人昏倒的力道。
  「这家伙一开始乱吠就会没完没了,这是让他闭嘴最好的办法。」
  鹰秋当着说不出半句话的冬马面前,一脸理所当然地把动也不动的真矢扛上左肩。
    「真、真不愧是……呃,这要怎说才好……」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抿着嘴角的冬马被鹰秋这么一问,露出了一脸空白的表情。
    「现在没那个时间互相报告发生了什么事吧?我们还有什么必须在这个空间里做的事吗?还是说要赶快撤退了?……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好。」
    「……撤退吧,再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好。」
    沉默了数秒后,鹰秋点头。
    「那你知道要怎么逃出去吗?要是想回到入口的话,恐怕途中就会掉进地上的龟裂里,要不然就是被碎裂的天空给砸死喔。」
    「不需要回到入口,这里有人留下了出口。」
    冬马以鼻尖指了指半空中的水色扭曲。
    在樱离开之后扭曲仍未消失。
    他的意思大概是要冬马从这里逃走吧。
    「居然就在正上方,挺贴心的嘛。只要跳进去就好了吗?
    「是的。」
    「嗯,那我先走一步。」
    扛着真矢和青龙刀的鹰秋深深沉下腰后,用力蹬向地面,消失在扭曲的彼方。
    准备跟进的冬马却发现脚边掉了一片羽毛。
    鲜红的羽毛正是樱先前拿在手上挥舞,让冬马和桂陷入苦战的——朱雀扇。
    「……」
    在数秒的犹豫后,冬马捡起羽毛塞进皮带缝里。
    接着他也自《兰之封界》中撤退。
    没有人了。
    展开殊死战的人们二离去,一百多年来被封在石碑内、度过悠长岁月的女子,其精神也随之消灭。
  爆炸声支配了整个空间。
  天空化作一面巨大的天窗裂成碎片坠落。
  大地也是一样。沙漠也是、草原也是、冰原也是,地面向四面八方裂开,生成许多无底的断崖。
    崩毁的天空和大地最后化为比沙粒还细小的灰尘——消失了。
《兰之封界》,消灭。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7: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圣夜(Ⅵ)

  风势逐渐增强。
  大衣的领口以及扫帚一般的长马尾随风摇曳着。
  「唔——……刮得脸好痛。」
    响忍嘟哝完后仰望天空。
    雪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前停住,只是覆住明月及天空的厚重云层依旧,所以很有可能还会继续下雪。
    「我不该选在这里等的……」
    响站在秩父的『院』里最高的塔上,原本是因为可以一览无遗整个弓院』的腹地而爬到这上面的,不过响开始后悔了。
    他也可以选在室内等影兽回来的。
    「唉——
    响的视线从天空中移至下方,冷冽的气温让他叹了口气,吐出来的纯白气息掠过鼻尖,溶进夜风里。
眼下是一整片的雪景,并立的佛寺和不是佛寺的地方都被雪花完全掩盖。
「雪……吗……」
响低声轻语。
「或许很适合今天这个日子吧……」
响闭上双眼,脑海内浮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背后垂着一根辫子,拥有美丽黑眼睛的娇小少女。
即使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雪花,还是用尽全力在堆雪人的少女。
那是回忆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的记忆。
闭着眼睛的响淡淡地笑了。
响忍有一个小他两岁,名叫保纯麻里的干妹妹。
两人是在十五年前相识的。
以孤儿的身分住在『院』里的忍,和双亲过世后被收留的麻里在那里相识。
喜欢照顾别人的忍在认识麻里之后,也跟着帮忙照顾她。
当时双亲才刚过世的麻里像是把心遗忘在某处,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孩子。
    麻里寄身于『院』的双亲在和污秽者的战斗中落败身亡,不幸的是,麻里亲眼目睹了双亲被杀死的那一幕。
    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西百,双亲在眼前被杀这种事不可能不留下心理创伤。
    失去表情的麻里从来不跟其它孩子说话,总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当然,忍也被她拒于心门之外。
    每当忍送上食物,她便以一句「我不要」退回;当忍说要带她到『院』里逛逛时,她也是以一句「我比较想看天空」冷淡地回绝。
    忍也试过偷掀她的裙子,或是把青蛙放进她背后等等,但她从来不哭也没有生气,当然她也不曾笑过。
    虽然忍很清楚没有比这更无意义的行为,不过他仍旧没有放弃。应该说有一半是为了要赌一口气。
    「这是关西人自尊的问题,就算死我也要让妳笑!
    忍用他的耐心和努力渐渐地——真的只是非常慢地,让麻里逐渐敞开心扉。
    过了半年之后,麻里的话虽然不多,不过她已经会主动跟忍说话,裙子被掀的时候也会露出生气的表情。
    即使麻里仍旧不曾笑过,但每当忍看着麻里生气的表情,他就相信有一天麻里一定愿意露出笑容。
    忍的愿望在麻里来到『院』之后即将届满一年的某个冬日终于实现了。
    那一天,奈良降下初雪。
    从来没有看过雪的麻里好奇地看着窗外自灰色天空落下的白色结晶。
    隔天早晨的天空清澈晴朗,忍硬是把说着「我对雪不感兴趣」的麻里拖到外面去。
    在澄澈天空的阳光照射下,被白雪所覆盖的居住区庭园彷若光之世界般炫目闪耀。
    眼前的光景让麻里张大了嘴忘情地凝视,忍则是动手做起某样东西。
    「阿忍,这个是……什么……?
    忍用力拍了拍两个迭在一起的巨大雪球,露齿一笑。
    「这是玩雪的王道——做雪人!
    「雪人……?
    「还没完成就是了。」
    忍把从置物柜里拿出来的水桶放在雪人头,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两颗弹珠递给麻里。
    「这两颗弹珠是雪人的眼睛。」
    「可以……让我放吗?
    「嗯。」
「嗯……那,我来试试看。」
麻里以犹豫的手将弹珠放到雪人的脸上。
「接下来就把这些树枝当成鼻子和嘴巴……喔,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变成脸了……」
麻里一脸惊讶地看着完成的雪人。
「变成脸了耶,阿忍!
她将脸转向忍。
「好可爱喔!
微微一笑。
「……」
忍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老大。
那是麻里被『院』收养后第一次露出来的笑容。
她的笑容比想象中的还要可爱许多,让忍非常非常地高兴,高兴到他几乎要跳起舞来了。
「麻里喜欢雪人吗?
「嗯!
「那好,我来帮妳做好多好多雪人,让整个院子里都放得满满的!
    摆出胜利姿势的忍一头栽进制作雪人的作业中。
    原本只是在忍做好的雪人上添加眼睛和嘴巴的麻里,到后来也开始帮忙堆起雪球。
    忍和麻里不断地堆着雪人,直到日落——居住区的庭园里真的被他们堆满了雪人。
    「呼……呼……好、好玩吗?麻里?
    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对麻里问道。之所以会大口喘着气是因为他一直边吼着「我是日本第一的雪人达人啊啊啊啊!」之类的话,一边用尽全力推着雪球的关系。
    「嗯,虽然耳朵痛痛痒痒的……可是好好玩喔!
    麻里笑着点头。她的耳垂因为雪地反射的阳光而晒得通红。
    忍望着麻里和染上暮色的雪人们,嘿嘿地笑了。
    虽然两人在庭园里堆满雪人的行为被大人骂到臭头,而且还因为在户外待太久受到风寒而导致两人隔天一起发烧,但和麻里一起堆雪人的那个冬天对忍而言,却是无可替代的回忆。
    从她第一次展露笑容那天开始,麻里变得愈来愈开朗。
    有开心的事就笑,有伤心的事就哭,被嘲笑的话就闹别扭、生气——忍在比任何人都还近的距离守护着表情日渐丰富的麻里。
  那是回忆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的记忆。
    新的记忆——他们之后再也没有留下。
    六年前开始,他们再也无法留下任何回忆。
    自从鲜血染红白雪的那个冬日起——
    他,就在那里。
    那天,那个时候,他在大雪中说道——
    (我们的责任是守护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因为麻里她是狼人族的人……所以,我没有选择她,我决定不救她。)
  比雪还冻人,如冰一般的冷冽声音。
  责任?
  因为她是狼人族的人?
  所以见死不救?
  那么——
  错的究竟是谁?
  将麻里生为狼人的双亲?
  继承了狼人血脉的麻里?
  如果麻里不是身为狼人的话,那家伙就不会见死不救了吗?
  如果麻里不是狼人的话——
  响缓缓张开双眼。
  他哼地轻笑一声,回过头。
  影兽就在那里,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的黑狗以白牙咬住金色的珠子,挥舞着尾巴。
  「辛苦啦,你真乖。」
  响蹲下身拿起金色的珠子,用力地搔着影兽的脖子和头,牠舒服地仰躺在地上,响就顺便也摸了摸牠的肚子。
  摸了一会儿后,影兽无声地溶化在暗合中。
  响站起身,凝视着金色的珠子。
    「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不过是颗单纯的珠子嘛,这种东西真的能引出沉眠的力量吗……?
    如果这颗珠子——『最后之月』没有这种能力,那响就无法达成他的目的。
    樱不可能原谅响的背叛,他一定会杀了自己,如果他派来跟燐同等级的杀手,那就没得玩、死定了。
    「如果这颗珠子没用的话,那我辛苦骗过小燐、把白发男的血汗和憎恨结晶拿到手的努力就白费了。」
    响蹙起眉头说道:「唉,想太多也是没用啦。」他微微敛起表情,放开『最后之月』。
    『最后之月』没有落下,而是飘在比响眼睛梢高的位置。
    响将双手移至快可以碰到『最后之月』的地方,轻轻吸了一口气后说了一句话。那是在准备发动『最后之月』的瞬间,自然而然浮现于脑海中的一句话:
    「让沉睡的『闇』觉醒——
    剎那之间,『最后之月』染成漆黑,响的心脏也同时重重跳了一下。
    ——!
    响瞪大双眼。呼咚、呼咚,心脏以即将爆裂的气势在胸腔中猛力跳动。
    「呃……啊……」
    体内的血液像是沸腾一般,烧得全身炙热,响不禁大声喘气。
    他一边喘着,一边露齿而笑。
    樱和燐说的都是事实。
『最后之月』拥有引出所有潜力的能力,而自己体内也沉睡着自己所期待的力量。



    强大到足以迎接那个的力量。
    响现在确信这个事实。
    呼咚、呼咚、呼咚、呼咚,胸中的鼓动愈来愈大声,最后,黑色的蒸气开始自响的体内喷出……
    颜色和暗夜相同的蒸气顺势上升至被厚云遮掩的天空中。
    蒸气的喷出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心跳恢复正常的同时,蒸气也随之停下。
    「呼。」
    响大大吐了一口气,染成漆黑色的『最后之月』还是维持一样的颜色,移动到离响的头部稍远的地方。
    「呼……」
    响望了两手手掌一会儿后,像是在做复健般地重复着张开握紧的动作。
    「感觉还不错,这样对上小燐和小冬马,或是其它同等级的对手应该都不成问题。不过应该还是不及『长者』吧。」
  和月森冬马、燐同等级,但在樱之下。
  响如此评断自己被引出至极限的力量。
  「接下来呢,好戏要上场了。」
  响从大衣内袋里掏出某样东西。
  颜色比血色还浓郁,但却同时具有透明感的小小鲜红结晶——那是香沙薙桂以前将某位少女变成的妖魔被消灭后所遗留下来的呵种子由。
    数月前,樱命令响和燐从香沙薙手上夺取这颗『种子』。
    虽然樱命令他毁灭『种子』,不过响却背着燐将『种子』占为已有。
    为了将自己化为妖魔,为了烧尽狼人一污秽的血脉。
    要将这个『种子』吸收进体内需要相当程度的力量,若是力量不足的人试着吸收『种子』,那他的肉体将会在妖魔化之前碎裂四散。
    因此,为了得到足以忍受妖魔化过程的力量,响夺来『最后之月』解放了所有力量。
    「喔。」
    响以指尖将『种子』高高弹起,在『种子』落地之前,以门牙将其咬住,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自己的左手上划过一道手刀。
    一道有如被锐利刀刃划过的伤痕出现,喷出的鲜血溅湿了响的脸和颈部。
    割伤深达动脉,在冰冽刺人的冷风中,只有那道伤痕在发热。
    响以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大量流出的鲜血。
    就是这种血,如果不是这种血——如果麻里没有继承狼人的血脉,她心爱的男人就不会眼睁睁地任她死去,不伸出任何援手。
而响也就不会失去麻里。
狼人的血脉只会为人带来不幸。
因为生为狼人,所以被强迫战斗。
沉溺在狼人力量的人,生命被狼人力量蹂躏的人。
以狼人的力量杀死血亲的人,像月森冬马那样的人。
没错,狼人的血脉只会为人带来不幸。
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它必须被燃烧殆尽。
响被鲜血濡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如果现场有人看到了那个笑容,一定会这么想……
——他发狂了。
响的笑就是如此凄惨。
他僵着这个笑,歪过头张开嘴巴。
大声地将落入口中的『种子』吞下。
原本毫不留情的风势瞬时停下。
风声静下,寂静支配了『院』。

——
来吧。
  响在心中呼唤。
  剎那之间,响歪着的脖子上浮起数道青黑色的血管,就像是在呼应他的召唤一般,血管延伸至脸颊上、胸膛上,其后再继续向背上及四肢——朝全身各处延伸而去。

——
来吧。
  响再次呼唤。接着,一种感情流入响的意识中。
  那种感情便是憎恶——并不是特定针对哪个人的憎恶。
  而是针对生命——针对活在这世界上所有生命,一种压倒性的憎恶。
  那股憎恶凄厉到让人觉得凶恶和发狂这些词语都已过于陈腐。响的自我还来不及抵抗,就已经被彻底撕裂。
  失去自我的肉体开始抽动痉挛。
  痉挛的程度逐渐增强,响后仰倒下。
  但即便倒下了,痉挛仍旧没有停下,左手手腕也不断冒出大量的鲜血。如猫头鹰般大张的双眼眼角微微裂开,鲜血如泪水一般流下脸颊。
  接着——
  瘫成大字的响突然飘浮至半空中。
    他的四肢和脖子无力地垂下,但身体仍旧慢慢地向空中爬升。
    响的身体来到比『院』内最高的塔还高上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身上开始喷出血色的雾气。
    血色雾气的气势远远凌驾于先前的黑色喷雾,还不到三分钟,『院』的上空就已被雾气掩盖。
  响在雾气中笑着。
  他的额上,和血色雾气相同颜色的眼大大地张开,就像裂开一样。
  风再次吹起。
  掩盖住天空的雾气逐渐被吹散。
  他就在雾气散开后的彼方。
  一边拍动着四片羽翼,一边转着长长的脖子,三只赤红的眼看着底下的『院』,绽放出不吉的光芒。
    他感觉到人的存在,只可惜数量并不多。
    不过这或许正好适合拿来小试牛刀,他决定改采积极的思考模式。
    这次——这次他一定要挑战杀戮的极限,践踏更多的生命。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容易就被敌人打倒。
    他露出獠牙低声咆哮,转了转脖子确定自己的身体。
    漆黑的体毛完整覆盖住自羽翼到尾巴尖端的部分,和以前一样美丽,不过身体似乎缩小为原来的三分之一了。
  那一定是母体的差异吧?
  现在这个男人虽然拥有一定程度的力量,不过以前曾经成为他母体的那个少女体内却隐藏着更大的力量。
    即便他对身体变小这件事感到不太满意,不过他厌觉到自己现在能够做到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
    比力量大小的话,也许是之前那个少女比较强,不过现在这个男人操控力量的技巧却远远凌驾在她之上。
    基本上,如果那个男人操纵力量的技巧不够纯熟,那就算用『最后之月』解放了所有的力量,也不可能把他召回这个世上。
    『最后之月』现在仍飘浮在他的脸旁,和他巨大的身躯比起来,那颗珠子实在小得不像话。
  接下来——
  他将视线拉回下方。
  该是开始的时候了。
  开始杀戮吧。
  化作母体的男人也正如此期待着。
  他舔了舔嘴角后张开口。
  红光在喉头深处亮起,随即盈满整个口腔。
  他一边降下,一边吐出红光。
  红光化为奔流,直击『院』内建筑物最密集的区块。
  爆炸声震动整个『院』,是一道几乎能晃动秩父所有山岳的强烈巨响。
  当然,他的红光并不是只会造成爆炸,足以熔解铁的高温和冲击波让他所攻击的区块整个消失。
    他的这一击,让『院』里百分之八十的狼人族和其它兽人在还没搞消楚状况前就被消灭了。
    那个区块——便是住着孤儿和照顾孤儿的大人们的居住区。
    他重新舔了舔舌头,再次张开口腔准备吐出红光。同时,他在身旁放出数百个直径约有五公尺的光球。
    此时,不是住在被消灭的居住区的兽人们也慌乱地跑了出来。
    望着飘浮在夜空中的他,兽人们各自作出了不同的反应。
    还没变身的人呆呆地仰望天空;已经变身的人准备战斗;当然,里面也有人准备逃走。
    真是无聊,他这么想着。
    数量太少了,事实上,地上的兽人还不到二十个。
    很无聊。不过他立刻就看开了。
    只要接下来去人多一点的地方就好了。
    移动吧,这边就草草收拾一下完工吧。
    下次要去人潮汹涌,满是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上。
    当他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落雷打在他的背上和羽翼上,接着火线自地上延伸而起,是兽人们的反击。不过这些攻击一碰到他漆黑的体毛便全数弹开,连他的体毛也无法烧到,当然是不痛也不痒。
  他吐出红光,同时将全数光球打向地面。
  爆光、爆炸声、冲击波四处扩散,震撼了整片夜空——
  『院』腹地内的所有物体都被抹杀得一乾二净,独留一块完整的区域。
  他看也不看那区块一眼,便任四片羽翼迎着冬风悠然飞远。
  大气骚动着。
  「真是清爽许多啊。」
  樱环视着化为荒野的『院』,不禁苦笑。
  所谓的「不忍卒睹」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林立的佛寺、外墙甚至连瓦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的就只有紫宸殿而已啊……」
    只有位于『院』北侧的紫宸殿在结界的保护下得以安然无事。
    由于是樱亲自张起的结界,所以才得以防御攻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现在『院』早就全数消失无踪了吧。
    真是够了,那只《龙》的力量的确了不起。
    明明《龙》就已经飞离了约三十分钟,但大气的骚动却尚未停下。
    扰乱大气的便是从《龙》身上散发出来的瘴气。

——
现在以缘的肉体作为精神容器的自己是无法对抗《龙》的。
    他也完全没有意思要跟《龙》打就是了。
    「现在他是去城里了吗?
    樱看向《龙》飞去的方向,立起上衣的领口。
    现在穿在他身上的是黑色的皮外套,这是他在回『院』的路上去店里买来的。因为缘原本的衣服在与卑龙的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的。
    根据残留的瘴气判断,《龙》飞去的目标恐怕是都心——新宿或涩谷那边吧。
    虽然破坏了『院』,杀了待在『院』里的百来人,但这种程度的杀戮是无法满足《龙》的破坏欲望的。
    「看来他是不会乖乖听话的了……」
    他需要《龙》把『最后之月』还给他,所以如果《龙》能待在这里就好了,只不过看来事与愿违。
    「算了。他也是余成为真神的重要棋子,在他为余工作之前,就先让他自由地暴走一下
吧。」
    独白的樱无声地从现场以空间移转消失了踪影。
    移转的目的地是紫宸殿的最深处,那个天花板、墙壁及地板都是由大理石构成的大厅。
    在大厅中央有个放着水晶球的台座,旁边站着两个女人。
    其中一人——在散发着不可思议光泽的衣装上披着一件透明虹色羽衣的女孩看到樱之后瞪大了眼睛。
    「是余。」
    樱说完后,女孩——燐就立刻退后半步,恭敬地行了一礼。


「笑吧,燐,余变得如此凄惨。」
    樱一边抚着金褐色的头发,一边走到台座前,嘲笑着自己。
    他其实根本不想要这个有瑕疵的肉体,但当时只剩下这个选项。
    虽然樱可以任意选择移植精神的肉体,只不过当他被杀死之时,精神便会自动移转到杀了他的人身上,不管他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夺得其它的肉体,其愿望都无法实现。
    虽然樱要她笑,不过燐只是静静摇了摇头,表情完全没变。
    「就是说啊……燐这个傀儡是不可能笑的。」
    傀儡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无法笑,也无法因为愤怒而颤抖,更无法为了伤心而流泪。
    只遵从主人的命令存在——这就是傀儡。
    樱哼地笑了一声,将视线转到躺在燐脚边的那个女孩。
    长长的栗色发丝摊在大理石地面上,蜷着身体熟睡的女孩正是深雪。
    虽然她没有披上羽衣,不过已经换上了和燐一样的衣服。
    樱蹲下身抚着深雪的发丝,以手指梳过,柔软的发丝从头到尾都没有缠上樱的手指,只留下绢般的触感。
    樱瞇起了金褐色的眼睛,以温柔的语气对沉睡中的深雪说道:
    「深眠在体内的力量和容貌都如此完美……汝成为傀儡后,余会好好爱汝。」
    接着他站起身。
    「请问要举行傀儡之仪吗?
  燐苍蓝的眼里映着深雪。
    「那需要一点时间,等余得到永恒后,再将她变为傀儡。在那之前,就先把她放在这里。」
    「是的。」
    接着,樱对点头的燐下达命令:
    「在水晶球上映出响。」
    燐又再次点点头,将一只手放置于台座的水晶球上,接着,水晶球中映出了漆黑巨兽极为模糊的身影。
    化作《龙》的响的确在朝都心前进,途中还不时向地上喷出光线和火焰。
    画面之所以模糊是因为《龙》所发出的瘴气扰乱了大气。
    「看来他果然喜欢人口密集的地方。」
    「响忍的自我没有留存下来吗?
    「光是这样看是无法判断的。」
    樱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凝视着水晶球上的影像,最后视线停留在飘浮在《龙》头边的小黑点上。
    那个看起来跟颗芝麻一样大的小黑点一定就是『最后之月』没错,它会变得漆黑是因为它解放了操纵合与影的响的力量吧。
    「『最后之月』……果然还是在他手上吗?
    「我前去回收。」
    「等一下。」樱出声制止准备以空间移转离开的燐:
    「他周围的大气被扰乱到连远视之术都被扭曲了,如果大气乱到那种程度,用空间移转是无法靠近他的。而且他现在跟分辨不出敌我的野兽一样……燐一个人的话太危险了,余也一同前去。」
    「是的。」
    「骑卑龙去吧,把卑龙带出来。」
    樱边说边在空中造出两颗小珠子,卑龙就封在这被乳白色光芒包覆的珠子中。
    燐接下珠子后,和樱刚进大厅时一样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无声地自大厅中消失。
    和深雪一同留在大厅里的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在深雪四周张起结界。
    这样一来,就算深雪醒了过来,他也不需要担心她会逃走。
    虽然紫宸殿外和这个大厅里都张有结界,没有必要多张一道新的结界,不过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汝就趁现在好好在梦里看着汝爱的男人吧。成为傀儡后,汝甚至会失去作梦的能力。」
    樱对着深雪安稳的睡脸说完后,以空间移转术离开了大厅。
    从珠子中被解放的两只卑龙遵从燐的指令待在那里。
    两只卑龙仿佛成对般,外表非常相似。
    这两只卑龙都是小型龙,松软的体毛覆住全身,不过即使说是小型,牠们还是大到足以轻而易举地乘载三到四个人。
    外表和大小都相同的两只卑龙,其中一只体毛颜色是白色,另外一只则是紫色,这是牠们唯一的相异点。
    这两只卑龙——白龙和紫龙的外表之所以会如此相似,是因为成为牠们母体的狼人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虽然她们不是兽圣,不过紫狼姊姊和白狼妹妹都是非常有名的战斗者。
  樱骑上紫龙,燐骑上白龙。
  「响啊,『最后之月』是余成为真神的必需品……余要汝还来。」
  樱独白后拍了紫龙的颈根部一下。
  紫龙像是在呼应般,鸣叫一声后开始拍动羽翼,白龙也跟在其后。
  两只卑龙飞翔在夜空中。
  月森静马非常焦躁。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不必要地用力,掌心也渗出满满的汗水。
    「居然在赶时间的时候好死不死碰上车祸塞车……这一定是因为橘先生平常坏事做太多,法子小姐要闹离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静马一直瞪着眼前动也不动的车阵,盯着前方汽车的车牌,嘴巴上说着非常过分的话语,不过坐在一旁的橘却没有答话,只回给静马一声对快要三十岁的男人来说异常可爱的「唔唔——」的呼噜声。
    从一个小时前离开名栗村时,橘就一直在睡觉。
    他需要用睡眠来急速回复魔力。
    「我睡到魔力回复至可以使用术的时候就会自然醒过来,在那之前千万不要叫醒我。」
    在睡着之前,橘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道。
    「只要橘先生能醒过来,我们就可以用空间移转瞬间移动到东京了……」
  橘睡得相当沉,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不知道是会先到冬马家,还是橘会先醒过来。不过不管是哪个先,这两件事似乎都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搞不好把车丢下用跑的还比较快……带着那把剑……」
    静马看向立在后座上的大剑,想起在名栗村发生的事——
    为了调查气长者乙的背景,静马和橘造访了香沙薙之里的遗迹,在那里遇到了『长者』派来的刺客——青龙的袭击。
    能够自在操纵水气进行攻防的青龙,比香沙薙桂的妖魔难缠上数倍,让静马和橘陷入了苦战。


青龙的鳞片硬到连静马的御剑都无法刺穿,而且化作浊流袭来的洪水威力则大到能轻而易举地推倒树木、大片削掘地面。
    如果连御剑也伤不了牠,那他能用的招式就只剩下苍龙,不过要发出苍龙需要能量的累积。
    于是静马改采将防御工作全数交给橘,自己专心累积能量的战术。攻击系的术虽然不是橘的拿手范围,但他在空间操作系、防御、结界系的领域中却是超一流的强者。
    这个战术最后终于还是成功了,静马和橘艰辛地取得了胜利,但其实苍龙并无法一次击退青龙,静马是在放出十发苍龙后才将青龙打倒。
    因此,他的兽气几乎所剩无几,如果数个月前没有进行强化兽气的修行,他绝对会在青龙倒下前就先精疲力竭了。
    一样也用完了所有力气的橘在雪地上瘫成大字,眼冒金星地喃喃说着「去年过世的奶奶在河的对面向我招手了!」之类的话。
    静马瞥了橘一眼,挤出残存的兽气在左手上作出御剑,走近倒在湖边的青龙。
    之所以会选择左手,是因为他还没痊愈的右手在战斗中已经完全无法举起。

——
虽然生命的气味已经消失,不过对手可是魔物……天知道牠会不会复活。
    所以他打算给牠致命的最后一击。

——
就算鳞片再硬。御剑也能刺入眼睛和嘴里吧。
    警戒着的静马站到青龙身边时,蒸气突然自青龙身上喷出。
    静马退后一步观察状况,蒸气立刻停下——眼前出现让静马惊讶不已的景象。
    倒在地面上的青龙巨体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静马所认识的人。
    「绪形先生……?
    全裸倒趴在地上的是兽圣十士的其中一人·绪形莲司。以前他曾陪静马练过功,所以静马记得他的气味。
    静马消去御剑、解开变身将绪形抱起,此时橘也踩着踉舱的步伐来到湖边,看到绪形的脸后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回到人形了吗……?


绪形苦涩地睁开眼说道。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生气,印堂也明显发黑。
    「是『长者』把您变成了魔物吗?
    静马问道。他知道已经不可能救得了绪形,所以也没有说出「您没事吧?」这种无意义的对话。
    绪形对静马的问题点了点头。
    「您知道『长者』的真实身分、和『长者』想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不过樱在防备你们,他不想让你们找到封印在这里的东西……」
    绪形说他被樱变成了守护这里的怪物,另外还有一些战斗技巧卓越的兽人也被做成了怪物的样子。
    橘一脸沈痛地看着断断续续说话的绪形,他大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吧。
    「樱是『长者』的名字吗?
    绪形点了点头,紧紧抓住静马的手腕,紧到指甲都快刺入肉里。
    「月森……你要赶快找到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然后回去东京。樱不只把卑龙送到这里,他也把卑龙送到你弟……」
    说到这里,绪形抓住静马的手无力地松开。
    静马静静地把绪形放在雪地上,将脱下的大衣盖在他身上,和橘一起献上短暂的默祷。
    「……我们去找那个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吧。」
    虽然他并不愿意将绪形的遗体就此放着不管。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静马回到停在旅馆的车上,换上预备的白衬衫和大衣,由于变身时总是会弄破衣服,所以他已经习惯在车上摆着预备用的了。
    接着,他们开始寻找绪形所说的「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
    就算樱的真实身分未明,但既然对方已经在他们动作前就开始采取行动,那他们也不能再继续搜集情报。
    他要赶快回到东京去帮冬马的忙。
    不过他们得要先找到「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虽然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想必会在与樱的战斗中发挥功能。
    「橘先生,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分头去找吧。」
    橘手上的珠子告诉他们半径三百公尺内的范围里藏有某样东西。
    分头搜寻了一会儿后,橘发现了一个无人的神社,种在神社境内的樱花树似乎被施了封印之术。
    由于魔力的气味被巧妙地消去了,若是静马一个人是无法找到的吧。
    「不太一样的封印呢……既然它不是那么强大的术,那就交给我来解开吧。」
    橘说完后解开封印,樱花树的树干爆开,出现了一把剑。
    静马一眼就看出那把剑里沉眠着巨大的力量。
    银制的剑柄、剑鞘上有金银的装饰,华丽闪亮的外表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把宝剑一样,不过剑身的幅度和长度都超过一般的长剑,几乎是一把巨剑,这绝对是为了战斗而打造的剑。
    那把剑在黯淡朱红色光芒的包围下浮现在原本是樱花树干所在的地方,静马一把抓下,瞬问,他的耳朵严重地耳鸣起来。
    他敛起表情捂住耳朵,但耳鸣愈来愈大声,一道清透的女人声音在脑内响起。
    (这是龙魂之剑……这是用来毁灭那个为了成为真神而追求力量及永恒,践踏多数生命,愚蠢且悲哀的龙人而打造的剑。)
    龙人?曾经在哪里听过的名词让静马蹙起了眉头。
    (如果拿起这把剑的你拥有讨伐邪恶之人的心愿,那么这把剑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


女人的声音就此结束,耳鸣停下,包覆住剑的光芒也散去。
    也许还能再次听到声音,如此想着的静马凝视着剑一会儿,但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静马,你怎么了?
    静马放下剑,看着一脸惊讶的橘。看来橘并没有感觉到耳鸣,也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
    静马把他从剑里听到声音的事告诉橘。
    橘听完后环抱起双臂,思地低吟一声。
    「如果我们相信剑所说的话,那『长者』这个人可能会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来得恶劣。」
    根据橘所言,龙人是传说中存在于太古时代的种族。
    据说他们的寿命至少有五百年以上,魔力则强大到能撕裂大地、烧灼天空。
    「至少在我所看过的文献里,他们和兽人是完全不同次元的存在。」
    原来如此,静马想着。他之所以会有曾经听过龙人这个名词的厌觉,是因为他曾经在『院』内的文献上看过。
    「静马你相信剑所说的话吗?
    「是的,我从那个女人的话里感受不到说谎的成份,而且樱似乎非常不喜欢这把剑。」
    静马紧紧握住龙魂之剑的剑柄,非常沉重,一般人的臂力是无法使用这把剑的。
    「我们不但知道了『长者』的身分与目的,也得到了有力的武器,这些已经十分足够,回东京吧。」
    「……我果然还是得陪你一起去吗……?
    「我不会强迫您的,只是如果您不陪我去的话,那我就只好把您结婚典礼前一天晚上所做的事告诉法子小姐了。」
  静马说完后立刻向前迈步走去。
    「……虽然是没有强迫,可是你这样是叫做威胁吧……」
    橘的肩膀大幅度落下,不情愿地跟上静马。
    回到车上的静马用手机拨了冬马家的电话,不过没有人接。(此时,静华和由花就待在冬马家前的车上,不过静马当然不可能知道。)
    不知道冬马是出门了,还是已经遭受敌袭,没办法接电话。


基本上,如果冬马正受到敌人的攻击,或是已经遭受攻击了,静马也不会知道战场会在哪里啊。
    「也先连络姊姊大人吧。」
    他应该要请姊姊好好警戒,而且冬马和深雪也有可能在姊姊家开圣诞节派对,所以他试拨了电话。只不过静华不在家。
    根据接电话的姊夫表示,静华出去接到冬马家玩的由花后就没有回来。他拜托姊夫请静华回来后打他的手机便挂断电话。
    「冬马没有手机吗?
    橘的问题让静马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冬马、静华、相马,家里每个人都没有手机。
    「这么一说,深雪和鹰秋他们也都没有用手机啊……」
    「那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很了不起……」
    等到事情结束后,他一定要强迫所有人去办手机。静马边想着这种事,和橘一起离开了名栗村。
    之后,就是现在这个塞车的状况。
    突然喇叭声响起。
    看着立在后座上那把长剑的静马听到后面车子的喇叭声后才发现,停滞的车阵已经开始移动。
    才刚想说可以前进了,但还没一百公尺,车流就又停下了。
    「算了……」
    静马叹了一口气,打算再次拨电话到冬马家。正当他为了拿手机而将手探进大衣时,他瞪大了双眼。


他感觉到有个东西,而且还是拥有强大邪恶力量的某样东西正从远方逼近。
    静马立刻下车,看向天空的他说不出半句话。
    一个黑色物体——虽然还只是一个小黑点——正从彼方暗沉的天空中缓缓逼近。
    「那是……」
    原本只是个黑点的物体在距离逐渐拉近后,静马发现那是一只拥有羽翼的巨大生物。
    从鼻尖到羽翼、尾巴尖端都被漆黑的体毛覆住,这只拥有三只闪亮赤红眼睛的异形长得非常像以前冬马所打倒的《龙》,只是大小有些不同。
    异形——《龙》撒落让人感到麻痹的瘴气,从静马头上的高空通过。
    四片羽翼拍动时所产生的巨风让静马的头发和大衣剧烈飘扬。
    为了不被吹走,静马抓住没关上的车门边缘,瞬间,他发现了某件事,不禁愕然。
    在《龙》那令人害怕的邪恶气味中,混杂着某个静马所熟知的气味。
    「响……忍……」
    静马以近乎呻吟般的声音说出这个名字,呆愣地目送《龙》远去。
    下一个瞬间,四周开始骚动。
    当然不只有静马目击到《龙》,注意到《龙》的人都下了车开始骚动。
    静马看向《龙》所飞去的方向,见到一道红光打向地面。
    人们的骚动更加狂乱了。

——
那个魔物……在攻击地面上的人吗?
    那道红光一定是《龙》朝地上吐出的火焰或是光芒,证据就是红光打下的地方开始燃起火焰。
    !静马泄出一丝呻吟后,回到车上。
    就算拥有如此强大瘴气的异形通过自己的头顶,熟睡的橘春海还是继续在打呼。

    从崩解的《兰之封界》中逃出来的冬马一行人降落在成为入口的公园里。
    这里和他们出发时一样渺无人烟,一片寂静。
    以气味确定樱和桂不在四周后,冬马和鹰秋回复到人的姿态。
    长时间的变身对肉体面百是非常大的负担,而且让一般人看到变身时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

——
看来樱和香沙薙逃出来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
    如果他们也和自己一样降落在这个公园,就算立即以空间移转离开,还是会留下一丝气味,不过这里完全没有他们的气味,所以比冬马他们早一步离开《兰之封界》的樱和桂不是降落在这里。

——
如果能在和樱再战之前,先和香沙薙碰个面就好了。
    冬马以认真的表情思考着——
    「上半身没穿衣服还真是辛苦,所以我才讨厌在冬天变身啊。」
    站在一旁的鹰秋颤抖着说道。
    他的左边肩膀上还扛着真矢。
    趴在他肩上动也不动的真矢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兽人的变身并不是说昏倒了就会自动解开,不过真矢还是恢复了人形,看来鹰秋刚刚那一击是蛮痛的。
    「真矢没事吧?你揍他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耶……」
    担心的冬马问道。
    「思?啊啊,是有点揍得太大力啦……不过应该没事吧?你别看他这样,他很耐打的。」
    鹰秋淡淡答道。
    「要把他叫醒才行……」
    「就先让他这样睡一下吧,要是把他叫醒了,一定又会在那边大叫什么『姊姊在哪里!』之类的话吧。」
    「喔……嗯。」


冬马含糊地点点头,鹰秋说得没错。
「那深雪和你爸呢?你有说服御堂家那个臭屁的小鬼了吗?
「……先回家再说吧。真矢也必须知道这些事,再加上由花也在等我……」
冬马低着头回答。
「我知道了。」
鹰秋点点头,不再多问。
「走吧。」
冬马和扛着真矢的鹰秋离开了公园。
到家五分钟不到的路程上——冬马和鹰秋谁也没开口。真矢也没有醒过来。
「……嗯?你家前面停着一台车喔?
看到家门的时候,鹰秋说道。
「那是姊姊大人的车……」
冬马停下脚步低语。停在家门前的红车车门突然打开,由花从其中爬了出来。
「冬马哥哥——!
由花哭喊着冬马的名字冲上前来,她一直以祈祷的心情在等着冬马他们无事归来。
「喔,可爱的小女朋友出来接你了呢。」
鹰秋用手肘轻轻碰了冬马的背一下,没想到冬马竞哇的一声向前倾倒,视线范围一瞬问扭曲。
    「啊……」
    双脚无力的冬马直接向前倒下。
    「冬马哥哥!
    「月森!
    由花和鹰秋的叫声交迭,下一瞬间车门砰地一声打开又关上,静华也下车了。
    冬马趴在地上,口中吐出大量的鲜血,将脸边的积雪染上一片鲜红。
    「喂。你振作点啊,我只是轻轻一推你就给我吐血啊,搞什么?
  鹰秋丢下真矢和青龙刀。抱起冬马。

——
是『久远之月』的副作用吗……,
  从公园到这里的路上应该要冷透的身体却异常地发烫,冬马在鹰秋的怀中痛苦挣扎,像是要甩开鹰秋的手一般地狂乱。
  静华和由花也在此时冲到冬马身旁。
  「冬马哥哥!
  就快要哭出来的由花靠上冬马,但——
  「别挡路,走开!
    静华抓住由花所穿的连帽大衣后领,硬是把由花拉到后面去。
    她走到冬马身旁,压住挣扎的冬马肩膀,让鹰秋的手不要被甩开。
    「啊……唔……啊啊!
  喘着气的冬马领悟了一件事——


在《兰之封界》里的变身的确让病灶恶化了,此外,再加上过度使用古月之力所造成的反作用,之前以治愈的力量抑制病灶、大幅减轻症状的阵内甲牙之血,已经赶不上恶化的速度。
    「先把他带进家里,那边那个小鬼交给我!
    「知道了,真矢交给妳!
    冬马一边听着静华和鹰秋的声音,一边任意识坠入闇暗之中。
    ——根据多数目击情报表示,怪异生物的攻击在各地造成大规模的火灾,现在,已确认火灾的地域为——
    车上的收音机传来主播紧张的声音。
    握着方向盘的静马听着广播,内心的焦躁爬升到顶点。
    目击到《龙》后一小时——静马和橘还被困在车阵中,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先前因车祸而成的塞车路段,顺利地前进了一段路。
    但广播说大塞车以《龙》所攻击的地域为中心,向四周延伸,东京及崎玉的某些地段交通
也都瘫痪了。
    广播传来的情报相当复杂,不过看来《龙》是以秩父为起点,一边间歇性地对地上发出攻击,一边向都心移动。
    到目前为止,被害的程度已经到达不可想象的地步。
    如果就这样任由《龙》进入都心,东京全域将会陷入大恐慌。接下来,恐怕也会立刻扩散到关东全区吧。
    「这样不就变成了怪兽电影里的剧情了吗……」
    静马敛起表情独白。
    「嗯——怪兽电影怎么样了?
    混着浓浓睡意的呵欠声问出愚蠢的问题。
    「早安。」
    「呼啊……早,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吧,您睡得还好吗?
    「嗯,因为我很累嘛。」
    橘揉着眼睛,戴上拿下的眼镜。
「广播……可以转台吗?新闻好无聊喔。」
他做出少根筋的发言。
「没问题,不过不管您转到哪一个频道,他们都只会报新闻而已喔。」
「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静马无言地点了点头,橘不禁歪过头认真听着广播,数分钟过后——
「飞在空中的巨大怪物……那是什么?
他一脸惊讶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的外表跟冬马以前打倒的妖魔很像。」
「外表……你看到了?
「牠一个小时前通过了我们正上方喔。」
「哇勒!
「我不知道牠究竟是谁变成的……不过牠身上有响忍的气味。」
静马的发言让橘用力眨起眼睛。
「响忍……是那个忍对吧?为什么他的气味会出现在怪物身上……?
静马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
    「追上他,打倒他。」
    静马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塞车让我追不上牠,害我非常烦躁,不过现在橘先生您醒来了,我们的脚步就不会被塞车拖住了。」
    「咦?
    「用空间移转赶到牠前面去。那家伙看起来是往都心的方向去,所以我们只要在新宿或是涩谷那边等着,应该就能碰上。」
    「原来如此……那冬马那边呢?
    「我们移转到都心后,再请您立刻用空间移转移动到冬马身边。」
    「……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和那个怪物战斗吗……」
    橘不禁哑然。静马点了点头,视线转向立在后座上的剑。
    「我有武器。」
    他还不知道那把剑——龙魂之剑里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不过在看到这把剑的第一眼就感觉到它和一般魔力武器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而且它是连『长者』都讨厌的剑,一定能帮得上——
    「静马。」
    橘突然发出了静马从未听过的真挚声音。
    「你是因为他……因为响忍才如此激昂吧。」
    难得的学长教训学弟的口吻让静马吃了一惊。
    「的确,那把剑的力量确实与众不同,虽然我只是大略调查过,不过还是可以断言这一点。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那把剑拥有什么力量、使用它的时候需要冒什么样的危险,这些细节都还不知道对吧?居然会这么相信这种谜样的东西,这一点都不像你,而且你能战斗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了吧?
    「橘先生……」
    「要和那个怪物战斗的话,我们得先去冬马那边、打倒卑龙、调整好身体状况……之后再谈。」
    橘直直看着静马的侧脸。过了一会儿后,静马看着前方说道:
    「的确,我是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没错,可是我们必须尽早打倒那个魔物……至少要拖住牠的脚步,不然被害会持续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现在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我而已。」
    「可是——
    「我或许是有些过于激昂,不过并没有失去所有的冷静喔。我不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牺牲性命啦。如果我看出自己连牠的脚步都无法拖住的话,我会立刻夹着尾巴逃走的啦。」
  静马斜眼看着橘,小小声地笑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虽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橘还是点了头。
  「那我们先把车子停下吧,在车子里面是无法进行长距离的空间移转的。」
  「我知道了,我们把车子停在那问店那边吧。」
  在塞车的车阵中缓慢移动数分钟后,静马把车子停在深夜营业中的连锁餐厅停车场里。
  「要带着他人一起转移是件很累人的事说,真是麻烦啊……」
  下车后的橘一边因为寒冷颤抖,一边走到约可以容纳三台汽车的空地上,将十指在胸前交叉成复杂的形状。
  静马则提着龙魂之剑,站在橘的身旁。
  「你说的都心是指哪里?赤坂?六本木?还是歌舞伎町?
  「……请您带我到涩谷车站附近,如果那家伙直直朝刚才的方向前进的话,应该会经过涩
谷。」
    就算《龙》中途改变方向,转向新宿或是世田谷的话,他也可以轻易地从涩谷跑过去,只要《龙》不要大幅提升飞行速度的话。
    「涩谷吗?好。」
    橘静静地闭上眼开始为了施放空间移转术而集中精神。
    静马沉默地看着橘,周围出现了一个散发着青光、半径约为两公尺的法阵,接着——
    「奇、奇怪……?
    发出走调声音的橘张开眼睛,法阵也随之咻地消失。
    「……?
    「再、再来一次。」
    橘再次闭上眼睛,和先前一样的青色法阵浮起——一样瞬间后又消失了。
    「……怎么了?
  觉得情况不对的静马问道。橘一脸困惑地说:
    「……没办法移转到涩谷去……」
    「……啥?
    橘以困惑的表情向一脸空白的静马说明:
    「可能是瘴气的关系,那个怪物撒下的瘴气带给大气强大的影响,我只想得到这个原因。」
    橘说空间移转之术没办法让人移动到大气极度混乱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用空间移转靠近牠吗?
    「没错。」
    橘环起手臂垂下嘴角。
    静马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眼镜镜架开始思考。
    他原本是打算在涩谷等着《龙》的到来,看来是没办法了。
    《龙》已经进入都心,不知道牠是会和之前一样,放出一两发攻击后就离开;还是会留在那边进行彻底的破坏——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静马总觉得《龙》会选择后者。
    「可是——
    当静马还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环着手臂的橘突然出声。
    「可是,如果是移转到离怪物有一段距离、大气没有那么混乱的地方的话,还是有可能的喔。」
    「真的吗?
    「如果是一般术者的话,只要大气有些许紊乱就无法移转,不过我在空间操作系的术上,呃,用船来比喻的话,就是跟铁达尼号一样的厉害喔。」
    橘双手抆腰,自傲地挺起胸膛,只是那张娃娃脸却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伟大。
    「铁达尼号最后可是沉下去了喔。虽然不安……但还是请您帮忙,移转到尽可能靠近牠的地方。」
    「交给我吧。」
    橘用力点了点头,第三次在胸前交错十指,让青色法阵浮现,眉头像是打了死结般紧紧拧起。
    ——怪物似乎停留在涩谷的样子,以涩谷车站附近为中心,全区几乎都是无法移转的状态……新宿车站附近是我勉强能移转到的地方。」
    「那里就很好了,如果牠停留在涩谷的话,那我很快就可以赶到。」
    「了解……我们要移转了喔!
    橘高声说边,青色法阵放出更加炫目的光芒,静马和橘自现场消失。
    冬马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静静地闭起双眼。
    他已经这样坐了有十分钟之久。
    虽然房里没有开灯,不过走廊上的灯光自打开三分之一的门缝中泄入,房里并不是一片黑。
    距离冬马倒在自家门口前,被鹰秋抬进来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体内的骨头和筋肉都像是要被撕裂般疼痛,猛烈的颤抖、头痛和思心感。
    这些症状在他被抬进屋里之后还持续了十分钟左右。
    在症状安定下来之前,静华和鹰秋一直压住在沙发上挣扎的冬马,由花则坐在客厅角落里紧紧捂住耳朵,她大概是不忍心听冬马痛苦挣扎的呻吟声吧。
    现在,静华在一楼照顾鹰秋和在冬马症状安定之后清醒的真矢。『久远之月』已经完全治好冬马身上的伤,但他们却没有如此好运。
    冬马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在《兰之封界》内的剧烈战斗让呵久远之月乙就像是要碎裂般满是裂痕。
    「跟我的命一样。」
  冬马无力地笑道。
  体内的病灶已经恶化到阵内甲牙之血无法抑制的地步,可以算得上是末期病患了吧。
  「我只能再变身战斗一次了。」
  下次变身战斗时——就是冬马生命的终点了吧。
  不论是输是赢,他的生命都将结束,本能是这么告诉他的。
  冬马紧紧握起拳头,看向架上的翻车鱼造型时钟。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再过两分钟,今天——圣诞夜就要结束了。


冬马站起身,走到从小学用到现在的书桌边,轻轻抚着某样东西。
    放在桌上的,是一把颜色鲜艳的花束。
    除了预约了美丽夜景的餐厅之外,冬马还偷偷准备了这样要送给深雪的圣诞礼物。
    这是和深雪所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为了感谢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心情,以及他对她的爱情——不知道要用什么礼物才能表达自己心情的冬马最后选了花束。

——
如果让姊姊大人和大哥听到了,他们一定会不可置信地骂我白痴吧。而且如果我能选个可以保存的东西就好了……
    这是他第一次送给深雪的圣诞礼物,他跟她约定过绝对不会送给其它女性的花束。不论如何,他都希望这次的圣诞礼物是一把美丽的花束。
    因为今天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能送深雪礼物。
    「深雪……」
    冬马的指尖抚着花束中的白色玫瑰,寂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哔哔哔的机械声,是时钟在告诉他已经十二点了。
    「圣诞夜……结束了……」
  冬马的指尖离开花束,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不过圣诞节现在才开始,我一定要把这束花交给深雪。」
    他对自己独白。
    「不要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碎碎念啦,诡异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冬马回过头,看见静华背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姊姊大人……」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冬马完全没注意到。
    「你上来换衣服之后就一直没下去,由花担心你在二楼又昏倒了。要是衣服换好了,就赶快下楼。」
    静华仍旧以平常那种毫不亲切的声音说道。
    「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由花还好吗?还在哭吗?
    冬马想起由花哭泣的脸,心里不由得涌起罪恶感。
    他在去《兰之封界》之前,曾经跟由花说过自己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不过刚刚在她面前的发作却拆穿了自己的谎言。
    「那孩子才没有软弱到哭个不停。她说就算我再怎么哭,冬马哥哥的身体也不会好,所以她代替我在治疗那些小鬼们。」
    「是喔……」
    冬马梢梢放下心事,这次他实在没有那个自信能让由花不要再哭泣。
    「由花的治疗技巧不错喔,那些小鬼居然说宁愿让由花治疗也比给我弄来得好。」
    「那是因为姊姊大人的治疗方法太粗暴了啦。我刚刚还有听到鹰秋的哀嚎声呢,不要!——肩膀脱臼了——!之类的。」
  冬马笑道。静华哼了一声后转向别处。
  两人间的对话告一段落。
  突然造访的寂静让冬马低下头。

——
我得告诉她才行……老爸的事……
  冬马到现在都还没把在《兰之封界》里发生的事告诉静华他们,其实他是说不出口。
  他之所以会在换好衣服后还一直待在房间里,就是为了做好告诉姊姊父亲死讯的心理准备。
    ——还没做好准备。说不出话的冬马低着头,由静华打破沉默,她说:
    「老爸……死了吗?
    冬马的表情僵住。他无法抬起头,也无法开口,但他的沉默已经代替他回答了。
    寂静再次造访。这次打破沉默的,仍旧是静华。。
    「老爸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静华丢下这句话,吐了一口状似叹息的气。
    冬马转向姊姊,双眼不禁大睁。
    姊姊的肩膀正微微颤抖。
    「姊姊……大人……?
    静华低着头,他无法窥见她的表情,但冬马立刻知道她是在哭泣。

——
我好久没看见姊姊大人哭泣的样子了……
    他最后一次看到静华哭泣,是在妈妈去世的时候。
    从那之后,至少就冬马所知,静华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

——
原来在母亲死后,姊姊大人一直在逞强。
    她不只没掉泪,连一句丧气话都没讲过。
    说话语气开始变得粗暴,也是从母亲过世之后开始的。
    在她那没有女人味的粗暴语气当中,包含了「我必须代替母亲守护这个家族」的坚强意志。
    这么坚强的姊姊,正在自己的面前哭泣。
    「姊姊大人……」
  冬马走近姊姊的身旁,将手放在她那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姊姊那纤细的肩膀,无法联想到平常的态度和言行举止,简直是判若两人。冬马第一次发现原来姊姊其实也是个脆弱的女人。
    「我……」
    一直低着头的静华终于开口,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哽咽:
    「我……又再一次错失了陪父母走过临终的机会……」
    想要说些什么的冬马在看到静华颊上的泪水后,又再次说不出话来。
    「老爸和母亲都太任性了……两个人都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论什么时候,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到……」
  静华用手覆住嘴巴,声音哽咽。
  满溢不止的泪水自端正的下颚滴落。
  冬马静静抱住颤抖的姊姊说道:
  「我不会任杀死老爸的人逍遥法外,我一定会为他报仇,所以——
  所以妳不要再哭了,原本打算这么说的冬马抿住嘴角。

——
就让姊姊大人哭吧。
  这十二年来,她一直隐忍着自己的眼泪。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静华靠在冬马胸前,大粒大粒的泪水不断自眼角流下。
  冬马沉默地抱着姊姊。
  数分钟后——
  「居然在你面前哭出来,我也真是老了。」
  静华在哭了一阵子之后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放开冬马。
  「托妳的福,我看到非常宝贵的一幕了喔。」
  冬马回以一个小小的笑,像是在开玩笑般回应道。就在此时——
  「呀——!
  由花的惊叫自楼下传来。
  「你是谁!?」
  鹰秋的怒吼也随之响起。
  ——!?」
  冬马和静华对看一眼后冲下一楼。
  进到客厅后,冬马啊了一声。
  有一个男人被鹰秋和真矢按倒在沙发和桌子之间,由花则手拿翻车鱼抱枕充当武器,站在一旁。
    「这个眼镜男突然出现在房子里!
  注意到冬马和静华的鹰秋将男人的脸压在地板上大声说道。
  「呜呜……我不是怪叔叔啦……」
  男人一边说一边大哭。
  冬马曾经看过这张脸。
  「橘、橘先生……?
  他瞪大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一片荒野,桂呆楞着喃喃自语。
  『院』——这个原本应该是可憎野狗的巢穴消失了。
  只留下被结界保护的紫宸殿和染上夜色的浓厚瘴气而已。
  「有瘴气残留……意思是有某个魔物发狂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那将会是一只相当强大的魔物,残留的瘴气浓度和被消灭得片瓦不留的『院』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桂拥有狼人族的嗅觉,那他或许就会发现瘴气的主人正是自己曾经创造出来的最强妖魔,不过没有敏锐嗅觉、而且冷静的头脑早已被愤怒及焦躁蒙蔽的桂,根本无法探知瘴气的主人是谁。
    「不能掌握状况就没有意思了……反正紫宸殿也没事,那就算了……」
    如果紫宸殿也被破坏殆尽的话,那他来到『院』就没有意义了。
    「我要尽早找到那家伙。」
    「那家伙」指的是响忍,为了要找到夺走『最后之月』的响忍,桂才会来到『院』。
    只要用紫宸殿里的水晶球,他就能使用远视之术。
    远视之术能让他立刻就找到响所在的地方,虽然他也可以使用侦察用的妖魔《乌鸦》去打采,不过那样太花时间了。

——
光是治伤就浪费了我不少时间,响忍……虽然不知道他的企图为何,可是我一定要在『最后之月』被他用掉之前先抢回来,
    然后解放所有沉眠在自己体内的力量,把樱——这次一定要把他的肉体连精神一起全数毁灭。
    虽然樱失去了龙人的肉体,但他身边还有许多像卑龙这种难缠的对手……还有燐。
    如果桂现在单独去挑战樱的话,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若要杀了樱,就必须用『最后之月』解放他体内沉眠的力量。
    桂抚平在刺人的夜风中飘动的浏海,走向紫宸殿。
    他在朝向紫宸殿的长长石阶前那座古老黑色鸟居下停住脚步。
    「看来结界还在发挥功能的样子。」
    桂握住长剑剑柄,以锐利的拔刀术划开眼前的空间。
    空中出现一道闪着淡淡光芒的龟裂。
    魔剑·绝可以轻易斩裂所有强力结界。
    桂继续挥动魔剑,切开一个能让人通过的洞口,穿过鸟居登上石阶进入了紫宸殿。
    寂静支配着这栋建筑物,由于外面有风,他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没有任何人的气息,看来里面没有人在。
    就算如此,还是不能松懈,桂仍旧将长剑拿在手上,继续向深处前进。
    走在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大理石砌成的走道上数分钟后——桂看到一面上头饰有红宝石的金属门。
  他毫不犹豫地划下长剑。
  虽然敌人也有可能藏身在门的彼端,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能浪费了。
  如纸片般裂开的门响起咚的一声,向里面倒下。
  桂跨过门进入大厅后,立刻停下脚步。
    「我以为她被带到了总部去……原来被关在这里啊……」
    桂一边独白,一边走到大厅中心点上的台座边。


台座上安置着可以使用远视之术的水晶球,但在进入大厅之后,桂的视线就一直聚焦于躺在台座旁的女人——深雪身上。
  樱非常细心地在深雪周围张起结界。
  「……真是神经够大条了。妳还不知道妳接下来会被樱当成玩具啊……」
  熟睡的深雪发出安稳的呼吸声。
  桂缓缓举起长剑。
  「就把妳的首级当作是带给樱的伴手礼吧。」
  如果要拿来当成傀儡宠爱的女人死了,樱一定会像个玩具被抢走的小孩一样悔恨。
  再加上冬马让他错过了杀掉樱的绝佳机会,他正好趁现在顺便把冬马踹进绝望的深渊。
  「去死吧。」
  正当桂准备挥下长剑的那一瞬间。
  「唔…………嗯。」
  深雪缩了下身子。
  桂瞬间停下长剑,不,是无意识地停手。
    「冬马……」
    深雪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讲着梦话。
    深雪的睡脸看起来就像他好久好久以前——即使已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燐的那张睡脸仍旧像昨天所看到的一样,如此鲜明地烙印在他的回忆里。桂不禁将眼前深雪的睡脸和燐的睡脸重迭。
    一模一样……桂如此想着。
    当年曾靠在桂手臂上沉睡的燐,跟眼前的深雪竞有一样的表情。
    「……啧。」
    桂对于竟然会将燐和狼女身影重迭的自己感到非常焦躁,他不禁啐了一声。
    他再次举起无意识放下的长剑,但却迟迟无法挥下它。
    每当要挥下的时候,双手便会僵硬得无法动弹。
    桂放下长剑,恨恨地望着自己握住剑柄的手。

——
难不成我的身体拒绝杀掉这女人吗……,
    以前和深雪对峙时,他明明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剑尖朝向她啊。
    焦躁让他握住长剑的手异常用力,连手臂都颤抖起来,刀锷发出喀锵喀锵的声音。
    ——可恶!
    桂比刚才更用力地啐了一声,用颤抖的手挥下长剑,斩裂封住深雪的结界。
    「嗯……」
    此时,深雪正好微微张开眼睛……
    深雪在梦境中——
    晴朗的春日午后——她和冬马在柔和的阳光及微风的包围下走在附近的樱花小道上,只是如此单纯的梦境。
    冬马瞇起眼看着满开的樱花,望着他温和的侧脸,深雪不禁微笑。
    他的人生里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伤痕,她希望今后冬马能不要受伤、也不要伤害别人,过着安稳的日子。
    她希望两人从今而后能像现在一样,永远直直走在同一条路上。
    这是深雪心底的愿望。
    不过,她的愿望并没有成真。
    突然,四周变得一片昏暗。


澄澈的天空、并列的盛开樱花树、冬马温和的侧脸……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被暗阎吞噬不复见。
    (咦——!?)
    深雪吓了一跳,接着一道灼目的白光在眼前扩散——
    「嗯……」
    深雪微微张开眼睛。
    没有对上焦点的眼睛最先看到的是打磨得如镜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和站在上面的两只脚。
    尚未睡醒的眼慢慢向上移动,最后终于看见一对紫色的双眸,她不禁吓了一跳。
    「你、你是——!
    她急忙起身,但太阳穴附近却开始抽痛。
    「比拼命吃刨冰的时候还痛……」
    刺进脑中的痛让深雪的双眼不禁濡湿,接着——
    「明明就有个敌人拿着刀站在妳面前……真是个少根筋的女人。」
    站在一旁的男子——香沙薙桂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
    深雪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抬头看向桂,不断地眨着眼。
    「妳被施了术后陷入昏睡,醒过来的时候自然会头痛。」
    「咦?啊……呃……」
    深雪转着头环视四周,确认自己的状况。
    没有看过的大厅,除了自己和桂之外看不到任何人,大厅里非常空旷。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不过却穿着奇怪的衣服。
    像是和服造型的诡异设计,但是却露出大片的肩膀和胸口肌肤。
    深雪赶紧用一只手遮住胸前的春光,然后对桂问道:
    「这、这里是哪里……?我被那个男孩子抓住,冬马说他一定会来接我,然后……」
    之后她就不记得了。她觉得她一直在作梦,不过一醒过来就忘了所有梦境的内容,只微微记得那是个幸福的梦。
    桂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脸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请问……」
    当她正打算再继续问问题,长剑就已刺近眼前。
    无法理解状况的深雪直直盯着鼻尖前的危险锐光。
    「妳不怕我吗?我可是打算杀了妳和月森冬马的人喔,这样的人在妳睡醒时就在妳身旁,为什么妳还可以一脸没事的样子?
    被这么问到的深雪把视线从白刀移到桂的眼睛后回答:
    「呃……你也不是不可怕啦……」
    「那为什么妳没有任何防备……」
    桂这次改以怒吼般的语气质问着。
    「没有那个必要吧……我是这么觉得的唷。」
    「没有那个必要……吗?
    「是的。虽然刚睡醒的时候的确被站在一旁的你吓了一大跳……可是看着你的眼睛、听了你的声音之后,我就知道你其实不想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就是知道。」
    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深雪加上这一句后露出了微笑。桂不禁在心里火大地啐了一声。接着——
    「……公的是那样,母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妳和月森冬马尽说些玩笑话……」
    他丢下这句话后将长剑收进剑鞘。
    深雪再次微笑,桂无视那个温暖的笑容,将视线移到她身旁的东西。
    于是深雪也跟着看过去,那边有一个台座,上面有一个尺寸约是人头一半大小的水晶球。
    桂把手放到水晶球上,水晶球随即放出淡淡的光辉,影像自其中浮现。
    「什——!?」
    在看到影像的那一瞬问,桂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深雪也瞪大了双眼。
    水晶球上映出的影像是一只站在像是百货公司的大型建筑物上的巨大漆黑野兽。
    那只野兽看起来酷似过去冬马为了拯救由花时奋战打倒的《龙》。
    「这是谁在开玩笑!?」
    桂对着水晶球里的影像怒吼。「呀——!」他惊人的怒气吓到了深雪,让她捂住耳朵缩起身体。
    桂持续以足以刺穿水曰阳球的锐利眼神凝视着影像,深雪则是捂住耳朵交互看着桂和影像中的巨兽。
    影像中的巨兽没有要动的意嗯,牠只是歪着脖子一直待在原处。水晶球里的雪花飞舞着,看来那应该不是静止的一幕。

——
牠在看着天空吗……还是在看雪呢……?
  想知道巨兽在看着什么的深雪仔细看向巨兽的眼睛,发现到牠绽放出血色光芒的三只眼睛正流出泪水。

——
牠在哭吗……?
  她瞪大了眼睛。
  「……」
  接着,桂的嘴巴动了一下。
  「咦?



    捂住耳朵的深雪完全听不见,她歪过头。
    「我叫妳站起来!
    桂的手抓起她的手腕,硬把她拉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起身让她的头又开始抽痛,被抓住的手也很痛。
    「虽然还无法完全掌握这个状况……可是我找到『最后之月』了,我要去把它抢回来。」
  桂看着因疼痛而泪涟涟地抚着红肿手腕的深雪说道。
  「咦……?
  「妳也一起来。」
  他没看向深雪的眼睛,说完后就自顾自地走向出口。
  「……」
  深雪的双手在胸前交握,她呆呆地望着桂远去的背影。
  「冬马……!
  她紧紧咬住下唇,小跑步跟上桂。
  牠选来作为杀戮之宴开场的舞台是涩谷。
  消灭『院』、以及来到这里之前所做的间歇性攻击,都不过是热身运动而已。
  杀戮之宴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牠降落在人潮最汹涌的大道上一问百货公司屋顶,从体内深处涌起的喜悦感让他的喉头不断颤动。
    由于今年的圣诞节刚好碰上周末,所以即便现在已是深夜,人潮还是比平常的周末爆增数倍。
    待牠降落后,涩谷的中心街道上立刻掀起一片骚动。
    路上交错的行人中,绝大部分都抬起头来看着牠,大声叫嚷。
    牠露出獠牙一笑,抬起脖子和胸膛,大大张起四片羽翼,向人类宣示自己的存在。
    某样东西突然映入他的眼里。
    在空中飞舞的纯白结日阳——是雪。
    刚刚停了一会儿,不过现在又开始下起雪来,和先前的大雪不同,这次下的是粉雪。
    划出螺旋轨迹的雪花缓缓落下,牠紧紧盯着这一幕。
    明明就对雪没有兴趣,但视线却不知为何无法离开眼前的雪片。
    牠怔怔地看着雪,胸口深处涌起两种感情。
    只知道憎恨生命的牠,无法理解这两种感情。
    牠为了挥开激烈的焦躁感,狂乱地挥动着脖子和尾巴。
    但却无法挥开这些感情,而且相反地还让感情益加膨胀。
    最后——大粒的泪珠自牠眼角滴下。
    此时,眼底映出那个下雪的日子。
    那是化作牠母体的男人踏上不归路那一天的回忆——
    雪花划出螺旋轨道缓缓落下。
    「呼啊……呼啊……」
    在刺人的冷风中,响忍拖着沾满鲜血的身体在山路上拼命跑着。
    侧腹的伤隐隐作痛,虽然已用兽气止血,但痛感仍旧残留,左脚上被贯穿的伤则是因为兽气耗尽,让他连止血都无法做到。
    「该死……」
    忍将一只手撑在一旁的树上,头深深垂下。
    焦躁揪紧了他的胸口。
    「麻里……」
    忍低声喊着和他一起在呵院乙里度过九年光阴的干妹妹的名字,紧咬住牙根。
    她不顾忍必死的制止,前去追上静马。
    「……要乖乖听哥哥的话才对啊,那个小笨蛋……」
    忍对着人不在这里的麻里抱怨着。
    从清晨开始就冷到冻人的这一天,忍接到上级的命令去讨伐从『院』逃走的一只魔物。
    数十年前集结了不少高级术士才成功封印的那只魔物,已经杀死了数名『院』派出的刺客。
    此时,被选上前去讨伐魔物的便是年纪轻轻就已经被提命为兽圣候补人选的两名战士——响忍和月森静马。
    「既然有月森当伙伴的话,那就轻松啦。」
    出发之前,忍一直乐观地以为他们能轻松解决这次的魔物。
    从东京来到总部修行的月森静马是忍在同期生中最信赖的同伴。
    月森跟其它孩子不太一样、异常地绅士。忍刚认识他的时候,原本是以「一副东京人的死样子,我不喜欢他」之类的理由,没来由地讨厌这个男人。不过一起修行后,忍对他的嫌恶感也逐渐减轻。
    现在他们已经是彼此交心的好哥儿们,忍还常带他到大阪街头晃,以增加跟女生搭讪的成功机率。
    「魔物就交给月森一个人去处理,我去找女生搭讪吧?
    直到出发之前,忍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过预料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要出门之前,麻里居然要他带着她一起去。
    「不行,妳这种小鬼只会拖累我而已,回去!
    脸色大变的忍怒吼。
    被『院』收养的孤儿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接受战士的培育课程。麻里也不例外。
    但她实在是完全没有成为战士的天份,实力低落到完全无法和忍及静马相提并论。虽然他们至今也一起战斗过好几次,不过她总是会拖累他。
    他不可能带着这样的麻里,一起去讨伐已经杀害了好几个『院』内刺客的魔物。
    「不过就一两只魔物而已,有我和月森就够了!
    忍试着想让她放弃一起出征的念头,但麻里却大叫着「我不要!」死也要跟。
    「就像阿忍你说的一样,我是对战斗不太在行啦……可是我可以帮忙闻气味找凶手啊,如果再努力一点巧妙地移动位置的话,还可以帮你引开对方的注意啊!
    麻里在胸前握起拳头,一脸认真地说着。
    「妳白痴啊!什么叫做巧妙移动位置啊,是哪里的哪一个家伙在修行的时候总是会在不可思议的地方跌倒,然后一副要哭不哭的死样子啊!
    忍边喷着口水大声怒吼。
    不管忍怎样好说歹说,麻里还是坚持:「不管阿忍你说什么,我都还是要去啦!」完全不肯妥协。
    忍抓着绑成一束的扫把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妳真是个顽固到没救的家伙了……」
    忍用一种半是生气,半是无奈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辫子少女。
    虽然已经年届十七,但身体和脸蛋都还跟个孩子一样稚气未消的麻里,常被人误认为是小学生,但她从以前就是个只要下定决心,就再也听不进别人说话的顽固家伙。
    这样的性格常常让忍感到非常困扰。
    「阿忍和月森学长要去讨伐的魔物不只攻击『院』里的人,还攻击了很多一般人对吧?
    「……听说牠会吃人,而且是男女老少都吃。」
    「我只要一想到现在那个魔物也在攻击别人,我就无法乖乖待在这里。」
    忍垂下嘴角,又开始抓起头发。
    「虽然我没有像阿忍或是月森学长那么厉害……可是,我也想要加油,就算只能多救一个人也好,我也想为了这个而战,我们狼人族的力量不就是为了这种使命而存在的吗!
    麻里更加用力地握住拳头,用她大大的眼睛看着忍。
    「……」
    忍将手从头发移到额头上,一脸像是在忍痛的表情。说真的,他的头真的很痛。
    「那我们也只能带她去啰?
    原本一直沉默地靠在墙上看着忍和麻里一来一往地斗嘴的静马笑着说道:
    「麻里她只要话说出口,那就任谁都阻止不了她,不是吗?
    听到静马出言相助的麻里表情亮起,意气风发地说:
    「没错,你阻止不了我的!

——
就教你不要多嘴,你这样会让她更任性啊,
    忍的喉头发出嘎噜噜噜噜的声响,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静马,无言地抱怨。
    静马微微苦笑耸了耸肩,走到麻里面前:
    「听好了,麻里,我是愿意带妳一起去,不过妳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静马立起食指说道。
    「条件……是吗?
    握拳的麻里眨着眼睛。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妳都不可以跟魔物战斗。妳可以帮我们搜索魔物,不过战斗是我跟响的工作。这样妳做得到吗?
  静马训示般地说道。
  「可以,我做得到!
  麻里精神十足地点点头。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静马微笑着,手抚上麻里的发丝。
  麻里低垂的脸颊染上潮红,高兴地瞇起眼。
  「……随便你们啦。」
  忍把脸转开,冷淡地丢下这句话。
  就很多层面西百,这件事都非常没有意思。
  忍一行人离开『院』后搜索了半天,最后在市街上遭遇到目标魔物。此时,魔物的手上抱着一个八成是打算要吃掉的小男孩。

——
全力战斗的话,恐怕会把小孩子也卷入,
  魔物比想象中还强,而且忍和静马也无法使出全力战斗,逼得他们两人落入劣势。
  当他们好不容易把魔物赶进飞鸟山中时,忍全身上下已满是伤痕,连跑步都很勉强。
    「响你去那边休息,接下来就交给我。那只魔物也一样受了重伤,我可以一个人打倒他。麻里也去待在那边,绝对不可以离开响的身边,听到了吗!
    静马对忍和麻里说完后,便一个人追上魔物,消失在山中深处。
    「月森学长,我也要去!
    麻里撑着满身是血的忍,以破碎的声音喊道。
    「妳这个大白痴!
    忍以比麻里叫声还要大声的声音怒吼,侧腹的伤抽痛。
    「妳能做什么,就算妳追上去了,也只会拖累月森而已,妳忘了妳答应他绝对不战斗吗!」
    「可是那孩子还在牠手上啊,如果魔物把那孩子当成盾牌,那月森学长是没办法出手的!
    麻里以不输给忍的声音说道。
    「阿忍……对不起……」
  她低下头,音量突然下降。
    「我……我不喜欢什么事也做不到的自己,我不想老是躲在阿忍和月森学长的背后,我也想为了没有能力的人战斗啊……」
    「麻里……」
    忍大大瞪开天生细长的双眼,认真地看着身旁的麻里。
    少女稚气的眼里染上悲哀的颜色,她直直盯着前方。
    「那个时候,我只能在一旁颤抖,看着我的爸爸妈妈被杀掉……我再也不想要那样……所以……所以——
  麻里环住忍胸前和背后的手唰地放开。
  失去支撑的忍单膝着地。
  ——所以,我要跟上去。」
  麻里留下一个害羞的笑,离开了忍的面前。
  忍只能目送着那娇小的背影离去。
  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雪。
  把身体靠在树上站起身的忍强忍住剧痛,再次迈步向前。
  虽然肩膀和头发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不过他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感到寒冷。
  最后,他终于来到朝『院』内战士修行场而去的陡急石阶。
  他咬紧了牙关,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唔……」
    好几次都差点向前倒下的忍硬是爬完石阶,但他却在那里看到了一幕难以相信……不,是他不愿意相信的情景。。
    「……」
    雪白的境内,鲜血在正中央如花一般散成一片。
    上面躺着一名少女。
    「麻里……?
    忍站在寺庙入口,不停眨动眼睛。
    麻里——这个和他如兄妹一般度过九年岁月的少女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而且她的——下半身消失了,右手从手肘以下的部分也不见踪影。
    忍踉跄地踩着梦游者一般的脚步走到麻里身边。
    静马就抱着一个男孩站在麻里身旁,但忍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当然,他的眼神也完全没有移到那个头部四肢都被切断、跌落在本堂前的魔物尸体身上。
    「麻里……」
    忍轻轻地将只剩下上半身的麻里抱进怀里。
    原本就娇小轻盈的麻里在失去了下半身和大量鲜血后,变得比幼儿还轻。
    想到麻里仿佛变成玩具一样,忍的胸口就快被撕裂。
    「为什么……」
    忍发出咆哮般的低沉呻吟,缓缓地抬起头。
    视线对上静马冷静到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眼。
    「为什么麻里会死!
    看着大叫的忍,静马以和眼神同样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魔物把孩子和麻里拿来当盾牌,在那个状况下我没有办法同时救他们两人,所以我选择了孩子。」
    「你说什么……」
    忍的太阳穴颤动。
    「你说你……放弃麻里,改救孩子?
    「啊啊。」
    极冷淡的回答,使忍的怒气高昂。
    「你是什么意嗯,你是说你放弃了只要再用点心就可以救助的麻里,改救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小鬼,然后对麻里见死不救吗!
    「啊啊。」
    静马静静地、但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的责任是守护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因为麻里她是狼人族的人……所以,我没有选择她,我选择了这个小孩。」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忍的体内有样东西发出啪地一声断裂了。
    (你听我说喔,阿忍。你不可以笑喔。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月森学长了。)
    麻里的声音和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内。
    (可是学长绝对不会喜欢我这种娃娃脸又幼儿体型的小女生对不对?是啦,反正学长也比较适合跟模特儿那种身材很棒的女生站在一起……如果我现在开始天天喝牛奶的话,还来得及长大吗……?
    (阿忍你听我说喔,月森学长邀我下次放假的时候一起去水族馆耶,他说他想看鲸鲨,月森学长居然会来邀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好羡慕阿忍和月森学长喔……因为你们两个都好强。明明做的都是同样的修行,可是却只有我一点也没进步……我不只没办法救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而且还一直拖累学长跟你……如果我不放弃,继续修行下去的话,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强啊……)
    无数个场景、同样的声音、不同的表情,接二连三地浮现在脑海后便如水泡般裂开消失。
    「因为她是狼人族,所以选择了救别人。」
    忍在口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喂。」
    忍紧紧抱住麻里的尸体,以空虚的声音问着静马:
    「如果麻里不是狼人的话,你会救她吗?
    静马没有回答。
    「麻里她喜欢你,她总是在看着你,你应该也有感觉到她的心意吧?
    但静马仍旧无言。忍不顾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喜欢的男人对自己见死不救,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没有回答……
    「如果我恨你的话,她大概会生气吧?
    忍轻而易举地在脑海中想象出那样的场景,从喉头深处发出呵呵的笑声。原本一直沉默站着的静马开始动作。
    他背向忍,一句话也不说地踏出脚步。
    忍就这样听着静马踩着雪地的声音逐渐远去,不断地笑着。
    怀里紧紧抱住的麻里身体,在漫天大雪中逐渐变冷。

    止不住的眼泪。
  三只眼里不断溢出泪水。
  从黯淡天空中飘飞而下的纯白结晶唤起了牠脑里『他』的一部分回忆,那份记忆让悲哀及愤怒泉涌而上,让『他』碎裂的自我重新复苏。
  牠和『他』——
  寄宿在同一肉体的两个自我为了夺取彼此存在的空间,激烈地互相斗争着——
  最后,『他』取得了胜利。
  牠的自我化作『他』的一部分,牠的肉体也成了『他』的资产。
  『他』——响忍慢慢松下歪斜的脖子,三只眼如猫儿一般瞇起,眼泪已经停下。

——
这样一来,我终于能够达成我的愿望了。


窃笑声化作低沉的咆哮。自喉头深处流泄而出。
    他一直等着这一天。
    能将他所忌讳的狼人血脉连根拔起的这一天。
    (不只是狼人。)
    ——《龙》的意识从响的意识一角对响发声:
    (光是杀光狼人族是无法满足我的。你要践踏这个国家里的所有生命,烧尽这世上所有的一叨。)

——
啊啊,用不着你说,我正有这个打算。
  响露出獠牙笑了笑。

——
我要所有的人陪葬。
  咻,积在漆黑体毛上的薄薄粉雪被体内所散发出的热气蒸发。
  在视线范围内,因白色蒸气而朦胧时,响的脖子和胸口冒出无数只触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刺进下方抬头看向响的人类身体里。
    响舔了舔满是唾液的长舌,藉由触手将魔力灌人人体内。
    「呜啊啊啊……!
    「啊……唔……啊啊……!
    被触手刺到的人们抓着胸口和脖子,开始痛苦挣扎。
    青黑色的血管大大浮现。
    「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
    有如亡者呻吟声般的声音响彻四周,人们一个接一个变成了不成人形的东西。
    骨骼发出难听的声音开始变形、肌肉逐渐肥大将衣服裂开、漆黑的体毛覆住裸露的肌肤、背上则长出了蝙蝠般的羽翼。
  他们被响的魔力变成妖魔了。
  身高拉长到两公尺高,头部则是狼头,露出来的獠牙和钩爪都像刀物般锐利,和响相同的三只眼散发出斑斓的红色光芒。
    触手自被妖魔化的人身上抽开后,并没有回到响的体内,而是化为尘埃溶解在夜风中。
    响再次舔了舔舌头。

——
上吧,烧尽这块土地上的所有生命。
    他对地上的妖魔下令。
    妖魔们应声一齐发出咆哮、拍动羽翼,向四面八方飞去。
    下一瞬间——
    城市中心的街上到处出现爆炸声和火灾。

——
接下来……
    听着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响瞇起三只眼,大大张开口腔。

——
破灭之宴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响从口中放出红光。
    具有足以熔解钢铁般高热的毁灭性红光以光速穿越夜色,消灭了位于光束行进轨道上的高层建筑物后刺进涩谷车站。
下一秒钟,巨大的爆炸声晃动了整个市中心。
冲击波以红光炸裂的涩谷车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范围内的所有建筑物玻璃全数粉碎,将人和车辆如纸屑般打飞。
狂乱已经开始——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7: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圣夜()

    十二月二十五日,深夜。点四十分。
    南原睦美身处细雪纷飞的涩谷。
    不该在寒冬出现的热风带来了火花、爆炸声和众人的哀嚎。
    「加油,大姊姊一定会救你的!
    虽然头发都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脸颊上。睦美还是将手放在瓦砾上,然后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手臂。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的挑战,睦美的手已经满是破皮,血丝也随之渗出。
    眼前是一个双脚被崩倒的大楼外墙夹住、无法动弹的四岁男孩。
    他不安地抬眼看着睦美,虽然脸上因为眼泪和鼻水变得湿黏,不过身上并没受什么重伤。
    他在从附近的建筑物逃出来时和双亲走散了,正当他彷徨大哭时,被卷入了建筑物的崩塌中——他是这么说的。


「振作点,妳得再用点力把它抬起来啊——!
    睦美对着自己大叫,不过瓦砾却是悲哀地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双手还因为血汗滑开,导致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啊痛痛痛痛……」
    「大姊姊,妳没事吧?
    男孩吸着鼻子问道。
    「没事、没事,你不要看我这样,大姊姊的屁股可是比铁还硬喔!
    其实她痛得想哭,不过她不能让这个男孩不安,所以睦美竖起了大拇指眨了个眼。

——
屁股比铁还硬的女生一定没人要吧?
    睦美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再度站起,她拍了拍牛仔裤后面,环视四周。
    「看来想徒手搬开瓦砾是不行的……如果有根能插进缝隙的棍棒就好了……」
    朝向道玄坂的巷子里,路上只有瓦砾堆,不只完全找不到任何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也没有半个人影。
    「这个时候如果哥哥在的话……哥哥一定能一发就把这些瓦砾打碎……」
    睦美想起人不在这里的鹰秋,不禁低下头。
    「明明我也是狼人一族的说……」
    连瓦砾也抬不起的无能让睦美咬住下唇。
    就算她是狼人族,但睦美不仅没受过战斗训练,变身能力也还没觉醒,肉身和一般人相去无几。
    「不行不行,就算再怎么沮丧也没用。现在我得好好思考怎么救他!
    睦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她脱下外套,用针织衫的袖子粗鲁地抹去汗水。
    由于到处都发生了火灾,气温爬升到相当高的温度,穿着一身冬装做事实在是热到不行。

——
走到大街上的话,或许可以找到别人帮忙……可是……
    大街上应该早就变成漆黑怪物们的巢穴了吧?
    睦美回想起梢早在井之头通和道玄坂上目击的惨状,不禁紧紧握住胸口的衣服。
    那是只能用恶梦或是地狱来形容、凄惨至极的光景。
    不久前,睦美在数个感情还不错的同学邀约之下,来到涩谷参加唱通宵的卡拉OK派对。大约是五个小时之前的事——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八点左右。

——
今晚要花一整个晚上来好好念念哥哥……
  原本不想出门唱歌的睦美在仔细思考过后,觉得跟哥哥一起度过难得的圣诞节根本是浪费
时间,于是她参加了卡拉OK派对。
    在八公犬铜像前和同学会合之后,大家进到井之头通上那家常去的卡拉OK包厢——恶梦就在那数小时后开始。
    同学们在流行歌的伴唱带引导下又唱又跳地,其间还有咚咚咚的声音随着巨大振动一起在包厢内回响。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一群人选择继续唱歌,没想到这次换店内的火灾警报响起了。
    在店员的引导之下和其它客人一起到外面避难的陆美,此时目击到的竟是化作火海的井之头通和长着羽翼的漆黑怪物。
    怪物们从口中吐出火焰和光束,四处攻击建筑物和逃窜的人们。
    路上到处都是成为牺牲品的尸体和瓦砾堆、不,应该说是尸块才对。由于众人是被火焰和光束打飞的,绝大部分的尸体都没有留下完整的形体。
    「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此时,怪物们也开始朝呆站在原地的睦美一行人袭来。
    其中一只怪物吐出来的光在离睦美约四公尺的地方炸裂。
    另一批刚从包厢里出来的客人就站在那里,那是约有四、五位男女的一群人。
    爆炸声轰进耳里,某样温暖的物体打到睦美颊上。
    「咦——?
    把脸转向一边的睦美直接把手放在脸颊上,将手移到脸前。
    ——!」
  她的眼睛倏地爆睁到最大限度。
  贴在脸颊上的是一片沾满鲜血的肉片。
  「呀啊啊啊啊啊啊!
  站在一旁的朋友尖声哀嚎,睦美的意识化为一片空白。
  她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睦美已经一个人走在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巷子里。
  大概是惊慌地从现场逃开了吧?

——
和大家走散了……我得去找她们才行……
  睦美靠在一旁的墙壁上调整紊乱的呼吸,抬头仰望夜空。
  飞舞着雪花的涩谷夜空在地上火焰的照射下,染上了一片暗红。
  仔细地侧耳聆听,还能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爆炸声、哀嚎声和惨叫声。
  她领悟到那些漆黑的怪物们不只在井之头通那边暴乱,这让她想要大哭出声。事实上,她的眼角已经泛着泪光。
    不过南原睦美并没有软弱到会在此哭倒。
    「没有可以拿来哭泣的多余时间了,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得找到大家,一起逃到安全的地方避难才行。」
  睦美用手背拭去泪水和附在颊上的血渍,决定先走到道玄坂上。
  道玄坂也和井之头通一样,被漆黑的怪物们化作一片血海和火海。
  睦美躲在瓦砾暗处看着逃难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怪物所吐出来的光给打飞,恐惧厌和愤怒让她颤抖不已。
    不只是在路上逛街的年轻人,就连许多从住宅区里逃出来的人们也被杀害了。

——
不行……不能走道玄坂。
    虽然她想要救他们,但没有战斗能力的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断响起的惨叫声和哀嚎让睦美捂住耳朵,她重新走回暗巷内。
    就在她转入另一条巷子时,找到了这个被埋在瓦砾堆中哭泣的男孩。
    她是想赶快找到同学们没错,但她也不能丢下这孩子不管。
    于是,睦美开始动手救助这个男孩——不过却一直救不出来,直到现在。
    「你听我说喔……」
    睦美将紧揪住胸口的手放开,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男孩同高。
    「你可以一个人在这边等一下下吗?大姊姊得去找能帮忙的人,或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来救你。」
    男孩现在仍是一副恐惧至极的表情。
    「……大姊姊,妳要离开了吗……?
    「我马上就回来。你是男生啊,大姊姊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一个人加油的对不对?
    睦美露出微笑安抚他,男孩拧起眉心用力点头。
    「了不起,真不愧是勇敢的男孩子!
    睦美抓了抓男孩的头发,男孩嘿嘿嘿地露出纯真的笑。
    「等我一下唷。」
    在雪花与火花纷飞之中,睦美跑向大街。
    自橘春海以空间移转移动至此约四十分钟后——沉默支配着月森家的客厅。
    只有由花的哽咽声和空调的声音静静地回荡着。
    静华、鹰秋、真矢、橘一直保持沉默。
    而冬马交代完《兰之封界》里发生的事后,也只是无言地轻抚着攀在自己手臂上哭着的由花头发。
  沉默持续了将近五分钟。
  冬马所带来的相马死讯让由花大哭,也夺走了其它人的言语能力。
  因为深雪被樱给抓走而激怒的真矢,也在听到相马的死讯之后,放下了紧握欲挥的拳头。
  而早先已经从冬马口中得知这件不幸的静华在听冬马叙述《兰之封界》里发生的事时——现在也是——嘴里咬着没有点火的香烟,直直地看着窗外。
    「我不敢相信相马先生居然死了。」
    打破沉默的是坐在冬马对面沙发上的橘。
    「对不起……静华、冬马,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如果我没有把取回变身能力的方法告诉相马先生,他就不会……」


眼里泛着泪光的橘用双手抱住低垂的头。
    「橘先生……」
    冬马正打算开口……
    「老爸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不应该输掉,橘先生您不需要道歉。」
    静华打断冬马的话说道。
    她把咬着的烟按在烟灰缸上,折着她的手指关节。
    「但是,我不能放任那个叫樱的家伙活着,我要用我的火焰把他连魂魄都烧成灰烬。」
    砰,烟灰缸里那支根本没有点着的烟突然开始燃烧,一瞬间就化作灰烬,除了静华以外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姊烯大人……」
  冬马稍微安下心。
  姊姊总是坚强地忍下悲伤,做她该做的事。
  「很好。」
    坐在橘身旁的鹰秋用力地将拳头打在手掌上。
    在《兰之封界》中失去上衣的他包满绷带的上半身上披着冬马借给他的外套,另外真矢也穿着向冬马借来的外套,只不过冬马和真矢的身高差了十公分,袖子显得过长。
    「好了,现在我们都清楚彼此在《兰之封界》里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就是要付诸行动了。」
    众人对着鹰秋充满干劲的话语频频点头,连由花也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那要怎么办?我们现在要立刻冲去打倒樱那个浑帐家伙?还是要先去帮忙眼镜大哥呢?
    「……」
    冬马思考着鹰秋的提案。
    虽然他很想要立刻去救深雪,不过他也不能丢下那只酷似《龙》的巨大妖魔。和单独前去挑战的哥哥·静马。

——
大哥能正确地看穿敌人的力量,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先撤退,我并不觉得他会采取太过无谋的战术……但是……
    静马向橘说过他在那只酷似《龙》的巨大妖魔身上厌受到响忍的气味。
    如果那只妖魔和响先生扯上关系的话,静马就有可能会失去冷静,而判断错误。
    静马和响,冬马也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嫌隙是起因于六年前的某事件。

——
就算我想要去救深雪,也不知道她被关在哪里。是秩父的『院』里呢?还是在奈良的总部……
    她有可能被关在任何地方,而且樱也不一定就会在关着深雪的那个地方。

——
而且,我也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毁了樱的精神而不伤到缘……这些我全都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响为什么要拿走『最后之月』,也不知道樱为什么在《兰之封界》一战中对这件事只字未提,更不知道那只酷似《龙》的巨大妖魔究竟身分目的为何?他什么都不知道。
  冬马以极严肃的表情思考着。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请看,涩谷……涩谷烧起来了!』
    背后传来女性急迫的声音。
    「……什么?
    冬马回过头,看向被打开电源的电视。
    不知何时站起身的静华将放在桌上的遥控器拿起,指向电视打开电源。
    映像管管上映出燃烧中的涩谷。
    『以崎玉县秩父市为起点,朝向都心前进的间歇性原因不明爆炸最后来到涩谷,火灾的规模非比寻常,火势似乎已扩散至涩谷全区!
    除了先前许多目击情报指出的巨大怪物外,现场另有许多目击者表示,涩谷区内出现了无数人类大小的怪物。不过本台记者无法从上空确认,我们所搭乘的直升机也在上升气流的阻挡下无法继续靠近——


被火焰和黑烟支配的街道——只有在电影上看过的光景夺走了冬马的言语能力。
    静华啐了一声,「被害情况居然这么严重……」。橘则是吞了一口口水。
    真矢瞪大的眼睛固定在电视画面上,鹰秋则是低声念着「看不起人啊……!」声音和拳头都在颤抖。
    「这是什么……?
    大概是无法判断电视上所映出的光景是不是现实世界吧?年幼的由花是唯一一脸茫然的人。
    「看来这是最糟糕的状况了。」
  静华一边说,一边切换着频道。
  除了节目已经结束的教育台之外,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报导陷入火海中的涩谷。
    ——本台所得到的情报十分复杂,目前尚无法确认居民的避难状况——啊,又来了,又
出现爆炸了,在NHK HALL附近!』b
    『交通设施的混乱随着时间愈加扩大,现在了R山手线、JR崎京线、东急东横线及京王井之头线全线停驶,首都高速公路也——
    ——本台得到情报,许多自相邻行政区紧急支持来的消防车在道路损坏和塞车的影响下,无法顺利进入涩谷区——
    「去涩谷吧。」
  冬马直视着电视说道。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冬马身上。
  「虽然我想要立刻就去救深雪,可是我也不能放任涩谷这样下去。」
  「就是说啊。」
  「嗯……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涩谷搞成这样,就算是静马也赢不了这种怪物吧……」
  鹰秋和橘立刻同意冬马的话,真矢则是不满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抿起嘴角。
    「我没有异议。涩谷也是我玩乐的地方之一,管他是妖魔还是什么,我要在他把涩谷搞垮之前收拾他!
    静华把电视关掉后将遥控器放回原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橡皮筋绑起她自豪的黑发。
    「走吧。」
    冬马紧紧握住戴着『久远之月』的右手站起身。

    数分钟后,冬马一行六人为了藉助橘的长距离空间移转术快速移动到新宿,来到附近的空地。
    因为橘说受到魔物的瘴气影响,他没有办法将大家直接移转到涩谷。
    「新宿车站附近是空间移转的极限。」
    鹰秋听到后——
    「你还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啊,小春。你真的是一流的妖术士吗?还有,我也不太相信你名列兽圣十士之中耶。」
    一边用青龙刀的刀背敲着肩膀的鹰秋说道。
    他严重怀疑橘的实力。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连新宿都移转不到啦。而且空间移转原本就是很困难的术耶!
    橘开始闹脾气了。

——
橘先生真是一点也没变。
    冬马看着橘气得鼓起双颊的样子,不禁苦笑。
    「……那个大叔跟小朋友一样,好奇怪……」
    由花抓住冬马外套下襬,毫不留情地说出真实的庇想。
    由花本来是个很容易跟别人熟络起来的孩子,不过她却对橘相当警戒。看来橘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所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了。
    「……基本上我的年纪比你大很多好吗,叫我小春也太失礼了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是我不对,好了吧,小春。」
    橘逼近鹰秋,鹰秋则是敷衍地挥了挥手,他那无礼的态度反而让橘怒火狂烧。
    「我是不会接受你那么没有诚意的道歉的,虽然我老婆也常说我个子长得小,再加上这个娃娃脸,就算是生起气来也没有魄力,可是你也不能这样——
    「吵死了,你不要一直在那边乱叫,赶快做好术的准备。你在这里浪费一秒钟的时间,我去救姊姊的时间也会被延后到。」
    真矢冷淡地打断一直和鹰秋争论不休的橘。
    被比鹰秋还小的真矢如此无礼地教训,橘的脸涨得通红、全身颤抖。
    「小春……呃,橘先生,我跟姊姊大人都很清楚橘先生是个不负兽圣之名的超一流术者,所以请您用长距离空间移转让鹰秋和真矢看看您真正的实力。」
    看不下去的冬马出言相助。
    「好…………啦。」
    橘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开始准备了,大家靠过来。」
    橘走到空地正中央,以极复杂的方式缠绕十指。
    被雪覆住的草皮上以橘为中心,浮现了一个散发青色光芒的法阵。
    「接下来呢——
    静华、鹰秋和真矢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法阵中,冬马回过头蹲下身说:
    「谢谢妳来送我们,由花。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妳待在家里乖乖等我们回家好吗。」
  由花哀伤地点了点头。
  刚才他们决定要去涩谷时,由花希望他也能带她一起去。


可是,虽然由花的双亲都是拥有与兽圣实力齐名的狼人,她的变身能力却尚未觉醒。
  冬马不可能带着这个不是战士、而且才十岁的孩子上战场。
  当冬马和身为养母的静华异口同声地对由花说他们不能带她一起去时,她悔恨地咬住下唇,没有回话,仅点了点头。
    「这次我一定会把深雪带回来……然后我们再大家一起办圣诞派对……好吗?
    冬马微笑着说道,但由花却低着头没有回话。
    「冬马,我已经在阵中充满力量啰,你也赶快进来吧!
    橘在叫他了。
    「那我走了喔。」
    由花仍旧无言,冬马的微笑转为苦笑,他拍了拍由花的头,走到橘身边。
    法阵啪地一声发出更耀眼的光芒。虽然炫目,但却不可思议地不伤眼。

——
或许我再也没办法回到这里,大家和深雪一定要——
    冬马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向由花,预料外的光景让冬马发出一声「什么——!」瞪大了眼、大大地张着嘴。
    因为……由花正朝这边冲了过来啊,
    「那个笨小孩——!
    静华啧了一声伸出手,但由花却以漂亮的动作钻过她的手,进到法阵里。
    由花看着眼睛瞪得像铜钤般大的冬马,咧嘴笑了一下。

——
被她唬过去了,
    冬马瞬间领悟。由花装成乖乖听着冬马和静华讲话的样子,事实上是在等待钻进法阵的时机。
    「橘先生,请您立刻中止空间移转!
  冬马慌忙地大叫,但却晚了一步。
  法阵的光芒增强到将视线范围染成一片青色——

  冬马一行六个人从现场消失了踪影。
  当静马到达时,JR涩谷站一带已经被火焰、瓦砾还有瘴气以及血的气味所支配。
  在橘的空间移转下移动到新宿的静马,立刻沿着明治通一路跑到涩谷。
  由于他一直用人类的姿态在跑,所以呼吸频率加快许多,浏海和白衬衫都因为汗水而黏在身上,感觉非常恶心。
    如果他有变身的话,那就算跑上二、三十公里,他也不会多喘一下大气。不过明治通上面塞满了从涩谷开出来的车和要开向涩谷的消防车、救护车和SN G车,静马只好用人类的姿态这么一路跑过来。
    「不过这还真是惨烈啊……」
    静马看着化作瓦砾堆的涩谷车站低语。他翻过一辆报废的车,原本就已经够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厉了。
    站在八公犬出口前的多向交岔路口上,原本应该看得到的涩谷地标——SHIB UYA109大楼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入口和散乱在周围的大小瓦砾堆而已。
    被破坏的不只是l09大楼而已,面向交岔路口的建筑物大半都被火焰包围,或是化成了瓦砾堆。
    而马路上则是堆栈着无数死无全尸的尸块。
    「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涩谷破坏成这样……」
    如果他再继续进行这种破坏行为。不用到黎明涩谷就会化成一片焦土,只是——
    「我不会允许他再继续这样的暴行。」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才会不顾橘的制止来到这里的。
    静马走到十字路口中央,蹲在一名倒在地上的少女身旁。
    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少女穿着制服,恐惧让她瞪大了双眼。
    她腹部的肉被挖开,身体几乎被切成两半,张开到最大极限的眼眶边挂着大粒的泪水。
    静马静静阖起那名少女的眼睑后站起身说道:
    「不要躲在那边,出来。」
    十数只漆黑的异形从打横的车辆后、瓦砾堆中、燃烧的建筑物暗处出现。每只头上的三只眼睛都闪烁着熊熊的杀气。
    静马脱下大衣,大声咆哮后将上半身化为银狼。
    妖魔的杀气变得更加浓厚。
    「你们来得正好。在我和你们的主人开打之前,你们就来让我试试这把剑的力量吧。」
    静马以游刀有余的语气说完后,将手放上龙魂之剑的剑柄,一瞬间,原本一边咆哮着逼进的妖魔们突然停下动作。
    「……?
    他们是在警戒龙魂之剑吗?这个想法瞬间划过静马脑内,不过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妖魔们歪过脖子,耳朵不断震动。

——
他们在听些什么吗……?
    静马也试着侧耳倾听,不过他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他一脸讶异地窥探状况,结果妖魔们却突然开始动作。
    他们张开蝙蝠般的羽翼,一个接着一个飞起。
    不消一会儿,妖魔们的身影就消失在被黑烟覆住的天空彼端。
    「这到底是……?
    只剩静马握住剑柄站在原地。
    喔喔喔喔。突然一阵惊人的巨大咆哮声响起。

——
这声咆哮……是在叫我吗?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不过静马就是有这种咸觉。
    为了去到咆哮的怪物主人身边,静马穿过文化村通——
    接着,他们就和彼此对峙。
    咆哮的主人、将涩谷化作死城的首领,正伫立在大型百货的屋顶上。
    比先前遭遇到的妖魔们还要深遂的三只鲜红眼睛静静地俯视着自己,他的眼里有着明确的智能。

——
真的是很大一只啊……
  站在暗红色天空前的漆黑巨体虽然没有张开羽翼,但他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压迫咸。
  飘浮在四周的瘴气也不是普通浓厚,光是这样对峙数秒钟,就让静马的喉咙厌到干渴。
  《我等你很久了。》
  《龙》的嘴巴突然动了起来,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刚刚的声音是…………」
  静马为两件事厌到惊讶——
  一是《龙》居然会讲话,二是《龙》所发出来的声音居然是他曾经听过的声音。
  「响……忍……」
    (没错。》
    《龙》答道。他的三只眼如猫一般地瞇起。
    虽然声音里已不再有关西腔的语调,但那道嗓音绝对是响忍的声音。
    「果然……是这样吗……」
    静马在从名栗村回到东京的时候,从《龙》的气味中感受到里面夹杂着响忍的气味,他那时候只想着「不会吧……」。
  但这个「不会吧」却成了事实。
  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响会变成和冬马曾经打倒的《龙》一样。
  不过视线前方的巨大妖魔确实是响忍没错。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静马以几近独白的低语问道。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听觉过人,还是因为他使用了妖术的力量,响似乎听到了静马的问题。
  他答道:
  (这当然是因为我要净化污秽的血脉啊。)
  静马陷入沉默,握住龙魂之剑的手,下意识地更加用力捏紧。
    (六年前的那一天……让你眼睁睁看着麻里死去的狼人族血脉,我要把它全数烧尽。在和那天一样的这个雪夜里。)
    「……你何必……这么做……」
    静马挤出声音说道。
    他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静马很清楚,从麻里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响就对狼人族这个族群抱着憎恨。他也很清楚自己就是他的仇人。
    六年前,他们曾经打过一次。那时如果不是橘春海和五堂恭市前来阻止,静马早就被响杀了吧。
    他知道响迟早有一天会以复仇者的身分对自己展开复仇,他也早就做好了觉悟。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响的复仇会是如此惨烈。
    「响!
  静马大叫着:
    「你恨的是我和狼人族,为什么要把没有关系的普通人也卷入旦止刻制止你手下妖魔的攻击行为!
  但响却用鼻子嗤笑静马所说的话。
  (你以为只要你说住手我就会乖乖听话住手吗?
  响露出獠牙笑道:
    (你以为我会住手吗?不管是人类、还是这个城市……我要把你守护的一切,连同狼人族一起烧尽!
    「响……」
    (起点就是你和这个城市。在其它人来打扰之前,我要先跟你把六年前的帐算清,你就去那个世界跟麻里赔罪吧,说你不该对她见死不救。)
    响慢慢张开四片羽翼,接着,覆住他全身上下的漆黑体毛申冒出蕴含高热的瘴气,瘴气化为极黑的雾气升起。
    「……看来,他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
    静马说完后,嘴角扬起自嘲的笑。

——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
    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麻里死去,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有一半的确是因为麻里是狼人族的关系。
    静马将手放在龙魂之剑的剑柄上。
「响……你要恨我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你要复仇,那我自然会接下,不管你要用多么狂暴的手段都无妨。可是我绝对不允许你的复仇行动波及到无辜的人身上。」



  静马将剑从装饰着金银雕刻的豪华剑鞘中抽出。
  露出来的剑身有如水晶一般澄澈。
  「你弄错对象的憎恨……就由我来斩断吧。」
  静马丢下剑鞘,以缓慢的动作举起龙魂之剑。
  原本沉重的剑身突然失去了重量,变得跟羽毛一样轻盈。
  而且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自紧握的剑柄中流人体内。
  彷佛泡在温水里的咸觉包覆住全身。
  「这是……?
  静马瞪大双眼,在与青龙的战斗中几乎化为零的兽气从体内深处汨泪涌上。
  同时,从新宿跑到这里来的疲劳也迅速恢复。

——
兽气和体力的恢复……这就是龙魂之剑的能力……?
  不对,回复能力不过是沉眠在龙魂之剑里的能力之一罢了,静马几近确信。
  身为龙人的樱不可能会讨厌只有这种能耐的武器,而且他在拿到这把剑时所听到的女人声音也曾经说过:
    这是为了毁灭龙人而打造的剑——
    (喔……看来你带来的东西挺有意思的。)
    响说道。
    (这样也好。这样才像你……这样才像月森静马。你就试着用那把剑,为了没有力量的人类们抵抗至死吧!)
    响打从心底高兴地露出獠牙,拍动大大张起的四片羽翼,浮至空中。
    静马站稳脚步,避免被羽翼挥起的强风吹开。同时,他举起了龙魂之剑,将澄澈的剑尖指向响。

  彼方的天空鲜红。
  樱任冷冽的风雪吹拂着发丝和大衣下襬,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在杉并区上空,樱、燐和他们所骑乘的两只卑龙就在那里。
  「呵呵……响把他发狂的场面搞得蛮大的嘛。」
  樱说完后,燐骑乘的白龙由斜后方来到樱和紫龙身边。
  「目的地那边除了响的魔力之外,我还厌觉到另一道强大的力量波动。」
  「大概是龙魂之剑吧。」
  樱一边用指头摩挲着下巴,一边回答。
  龙魂之剑——兰所创造的五项武器之中,唯一让樱感到威胁性的武器。
    他原本是想将之据为已有或是将它破坏掉,不过由于兰将龙魂之剑托付给一群对抗樱的术者,而他们又在剑上加上了难缠的封印,于是樱也无法出手夺取。
    那群术者在龙魂之剑所施加的封印虽然并不是什么非常强力的封印,但对于樱、以及燐这种被樱的魔力所支配的人,是绝对解不开这道封印的。那是一道非常难缠的封印。
    虽说『院』内也有许多优秀的术者不是樱的傀儡,但樱却不让他们去解开封印,他怕解开封印的术者将龙魂之剑据为己有,起义反抗他。
    由于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龙魂之剑的存在,因此樱也不担心龙魂之剑会被谁拿走,这一百多年来龙魂之剑就这么一直闲置在香沙薙之里内,不过最后却让橘春海把封印给解开了。
    「得到龙魂之剑的男人……那是月森冬马的哥哥对吧。他叫什么名字?
    「月森静马。他不是兽圣,不过他的实力足以跟响分庭抗礼。」
    「唔……」
    樱将手指抵在下巴上思考。
    「实力足以和兽圣相抗衡的男人得到了龙魂之剑……就算是化作妖魔的响,也不一定能轻易打倒他,这是误算吗……」
    而且得到龙魂之剑的男人要攻击的对象竟然会是响。
    「响化作妖魔后的力量仅次于龙人,应该是不会落败……」
    妖魔化后的响是樱实践愿望的一颗重要棋子。
    所以樱才会把『种子』和『最后之月』交给他。
    响自以为是他骗过燐,背着樱趁隙将『种子』和『最后之月』取到手,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因为他必须要帮余打败解放力量后的桂才行啊。」
    为了要让樱得到桂解放力量后的肉体,必须完成一个条件。
    若是力量不及樱的人,那樱便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肉体,不过若是对方的力量凌驾在樱之上,那他就必须先让对方消耗大量体力或是让他负上致命伤,把他逼到极限状况下才行。
    如果能在夺得肉体后再解放力量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简单,只不过天不从人愿。
    寄宿着龙人精神的肉体会老化,且不可能再成长,这就是理由。就算樱在夺得肉体后使用『最后之月』,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力量。
    总面百之,响是为了要让解放力量后的桂体力消耗至极限而存在的牺牲品。
    樱不可希望在响去跟桂战斗之前,好好的牺牲品就在不必要的战斗中被杀了。
    「……看来余太过悠闲了,燐啊,汝先骑着卑龙——
    樱的话突然停下,金褐色的眼如刀刃般瞇起,凝视着彼方。
    他看见一群长着羽翼的妖魔向这边飞来。
  夜色让人无法判断数量究竟有多少,不过大概有六、七十只吧。
  「想挡住余吗?响……余知道汝不希望任何人阻止汝及月森静马的单挑。」
  他原本不知道妖魔化后的响身上有没有留下『响忍』的自我,不过现在答案很明显了。
  「我来应战,请樱大人赶快到响那边去。」
  燐举起出现在空中的数枚咒符说道。
  「交给妳了。」
  樱点头后让紫龙加速前进,燐也随即跟上。
  樱和燐一口气逼近妖魔群。
  白龙率先开战。
  从白龙口中放射而出绝对零度的吐息,瞬间冻结了逼近樱和紫龙的三只妖魔。
  接着燐所放出的咒符化作苍蓝的火焰和闪电,烧灼准备攻击樱的数只妖魔。
  不过妖魔的数量非常之多,躲开燐和白龙攻击的数只妖魔从樱的头上挥下爪子。
  樱哼地一笑,拍了一下紫龙的颈根部。接着樱和紫龙的周围出现虹色的闪光,所有碰到那道光的妖魔都被弹开。
  他让紫龙产生了斥力。
  以白狼为母体的白龙拥有操纵绝对零度冷气的能力,而以紫狼为母体的紫龙则拥有操纵引力和斥力的能力。
    「凭你们这些虫也想碰到余!
    樱在紫龙的斥力及燐与白龙的援护下突破妖魔群后,持续加快紫龙的速度,独自赶向涩谷。

    冬马一行人藉橘的空间移转术来到新宿,接着徒步跑向涩谷。
    虽然他们已经进入涩谷区,不过离目的地的市中心还有数公里。
    由于他们认为大街上应该非常混乱,所以特意避开了大街前进,因此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什么人烟和车子。
    「愈靠近市中心,瘴气就愈浓啊……」
    冬马一边跑一边低语。
    「嗯……我也觉得不太舒服……」
    被冬马背在背上的由花无力地说道。
    瘴气不只会影响大气,同时也会影响人类,冬马他们虽然能用兽气保护自己,但由花还做不到。

——
果然还是不应该带由花继续往前走……可是……
  冬马转过头,看着跑在斜后方的橘。
  他的脸色不太好,脚步也不怎么稳,看起来像是勉强自己跟上的样子。
  由于一次让六个人长距离移转,让他一口气消耗了许多魔力和体力。
  先前鹰秋虽然有对他说「居然才用一次术就没力了,我来背你吧?」不过橘却回了一句「我才不要你帮忙!」就拒绝了他,勉强跟了上来。

——
橘先生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他大概没办法再做一次长距离的空间移转了吧……
    当他们转移到目的地JR新宿站时,冬马拜托橘把硬跟上来的由花用空间移转送回自己家里,不过——
    「我、我……我也想帮你的忙……呼……真的很想……可是……我暂时……没……呼……没办法用长距离的……空间移转术……」
  橘摇了摇头。
  他喘着大气说空间操作系的术不只消耗剧烈,而且非常难以控制。在体力、魔力都用尽的状态下使用这种术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所以冬马只好把由花也一起带来。
  即便要让她一个人去避难,但新宿车站附近在还没发生火灾的状况下就已经陷入恐慌,更何况由花她还——
    「如果你不带我去的话,我就在这边咬舌自尽!
    说着这种夸张的事情,让冬马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管冬马怎么开导她,不管静华再么捏她的脸颊,由花都不愿意听话。


——
就顽固这点而言,她搞不好一点也不输给深雪。
    由花在冬马去《兰之封界》时,明明就愿意乖乖地在家里等着,但冬马不明白她这次为何不惜违逆自己和静华都要跟上来。不论他怎么问,由花就是不把理由告诉他。

——
难不成……
  冬马想到……

——
难不成由花察觉到我在这次战斗中不管是胜是败都会死了吗……?
  由花是个很敏锐的孩子。这非常有可能。
  「冬马哥哥……」
  由花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冬马的思考。
  「嗯?什么?
  「我……我会一直看着。」
  「……咦?
  不知道由花所言何意的冬马一脸空白。由花环住冬马脖子的手变得稍紧,她重新说道:
    「深雪姊姊不在冬马哥哥身边的时候,我会一直看着你……代替深雪姊姊,一直看着你……」
    「……由花……」
  冬马瞪大了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
  「停下来!
  在他们正要通过一个宽广十字路口时,跑在前头的鹰秋突然叫道。
  全部的人停下脚步。
  「有人来迎接了。」
  鹰秋一脸苦涩地仰望天空说道。
  「太大意了,因为瘴气的影响让我冲到敌人面前才闻到气味。」
  下一个瞬间,光芒在头上炸裂。
  「什么——?


冬马拾起头,吃了一惊。
  火球和血色的光芒正从天空中如雨般落下,
  「呜哇!
  「呀啊!
  冬马立刻把背在背上的由花抱到身前,纵身跳开。
  剎那之间,火球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爆炸。眼前一瞬间被染成暗红色,热风吹拂着裸露在外的脸和手。
    ——!
    冬马护着由花躲开持续落下的火球和光芒。
    连锁爆炸声响起。
    自上空而来的攻击持续了约十秒钟——突然停下。
    「真是危险……」
    在浓密的爆炸烟雾中,冬马右手和左膝着地,呼地吐了一口气。
    抱在左手上的由花则是一脸不安地紧紧抱住冬马的脖子。
    非常激烈的攻击。如果动作晚了一步,他或许就躲不开了。
    「居然敢偷袭狼人族,你们也是很带种嘛!
    在冬马左边的是双脚大张、一边折着手指关节一边呛声的静华,右边则是四脚着地像狗一样拼命大口喘气的橘。
    鹰秋和真矢则站在马路对面。外套袖子着火的鹰秋一边叫着「啊啊啊啊,熄灭!赶快熄灭它啦!」一边拼命挥舞着手腕。
    一旁的真矢则是一副干我何事的样子。

——
大家都确实躲开了刚刚那阵剧烈的攻击……厉害。
    对同伴们感到安心和信赖的冬马站起身,用攻击性的眼神看着并排在前面的袭击者。
    拥有类似狼的头部、背后生有羽翼的漆黑异形们,眼前的车道上就有三十只。
    接着,敌人也出现在上空中,加起来应该有五十只以上吧。
    这一定是涩谷那只巨大妖魔所派来的刺客。
    地上和上空的敌人都发出了相同的咆哮声。不过他们似乎是在窥探这边的动态,只有露出獠牙和钩爪,没有上前攻击。
    「这些家伙……他们的外表和气味都很像之前那个白发小妖所操纵的妖魔喽啰。」
    冬马对着静华所言点了点头。
    她指的是香沙薙桂手下为数最多的妖魔《犬》。
    体毛的颜色和羽翼的有无是他们之间的差异点,其它部分则是几乎一模一样。

——
强度大概也跟香沙薙的妖魔差不多、或者更强……这下麻烦了……
    香沙薙所造的《犬》虽然不及卑龙,不过牠们的战斗能力远远超过普通狼人族。
    和牠们同等或是更强的妖魔一次出现了五十只,看来是免不了苦战和长期战了。

——
怎么办……?我不能在这里就变身呀……
    冬马只能再变身战斗一次。
    但即便如此,巨大妖魔和樱——冬马必须面临的战斗至少还有两次。
    没错。完完全全的「不够」。


不仅要带回深雪,或许还要在此和樱战斗——冬马是抱着这样的觉悟而来到涩谷的。

——
如果在这里变身战斗的话,我搞不好就无法救回深雪,而且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了大哥的忙……
    但他也不可能用人类的姿态赢过眼前的妖魔们。
    冬马紧紧咬住牙根。
    「这些小喽啰就交给我们来收拾。你把由花放下,先赶过去。」
    静华说道。不知何时开始,她的惯用手上已经握着一条暗红色的鞭子,那是她将火焰凝缩、物质化后的必杀武器。
    「你的战场不在这里,不要让这种小喽啰浪费你的体力。」
    「姊姊大人……」
    冬马凝视着姊姊的侧脸,对面人行道上的鹰秋大声叫道:
    「月森——!大姐说得对。这里就交给我们,你赶快去眼镜哥那里!
    旁边的真矢则是一脸不爽地环抱着双手,用下巴指向涩谷的方向。他跟静华和鹰秋一样,要他先走。
    「鹰秋、真矢……」
    「冬、冬马……」
    听到这样喘着气的声音,冬马看向右边。
    「静马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说,如果那个妖魔真的是响忍的话,他大概无法保持冷静
吧……」
    向前弯下身的橘一边拼命调整呼吸,一边说道:
    「而且我、我也没办法再跑下去了……我就留在这里,躲在静华后面吧。」
    他苦笑。
    「橘先生……」
    怎么办?冬马在心里问着自己。
    静华的实力曾经被评价为兽圣的候补人选,鹰秋和真矢也有相近的实力。橘虽然累瘫了,不过他是真正的兽圣十士之一。
    虽然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值得信赖,但敌人的数量还是太多了。
    如果自己先行一步,导致有人像父亲一样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牺牲了生命——一想到这里,不安的预感便紧紧揪住胸口。

——
可是,就算我留在这里,也不能成为有用的战力,没有变身的我,只会拖累他们而已……
    只有一个选项。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只不过他还是犹豫——
    「你这样尽想些有的没的,只是在浪费时间。必要的时候,我会用你出门前给我的那根叫做什么扇的羽毛啦。这边就交给我们,你赶快去你的战场!
  静华将视线转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好。那这边就交给姊姊大人你们了。」
  下定决心的冬马放下了手上的由花。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由花突然抓住冬马上衣的下襬说
道:
    「我要跟冬马哥哥一起去!
    「由花……」
    「我已经决定了,深雪姊姊不在的时候,我要一直看着冬马哥哥!
    快哭出来的由花拼命地诉说着,冬马不禁感到困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开导由花。此时静华的手突然从一旁伸出,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抵住由花的太阳穴,下一个瞬问——
    啪叽,由花的太阳穴和静华的手指问爆出白色的火花,由花两只膝盖瞬间弯下。
    「哇!
    冬马赶忙抱住向前倒下的由花,抬头看向静华。
    「我只是用兽气让她昏过去而已,用不着担心,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太好了。妳的动作太突然,让我吓了一大跳。」
    「这孩子虽然顽固、专情又欠人教训,不过她好歹还是我女儿,我不会伤了她的。」
    「……嗯。」
    冬马点了点头,把由花交给橘。不提攻击系的术,在防御系的术上无人能及的橘一定能在各种激烈战况中守护由花。
  橘接下由花。
  「如果让这女孩受伤的话,静华一定会变得非常恐怖,我会尽全力保护她的。」
  他说完后扬起一个小小的笑。
  冬马向他道谢后站起身。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等一下一定要追上来。」
  他对静华说道。接着,顺次看向橘、鹰秋和真矢后便向前奔去。
  冬马的动作打破了现场的胶着。
  在车道上及上空中一字排开的妖魔们一齐发出怒吼。


「我不会让你们追上他的,你们这些小喽啰的对手是我们!
    静华、鹰秋、真矢、橘,四个人当中最先动作的是静华。
    她在身旁作出数个火球,朝向十字路口的中央——地上聚集了最多妖魔的地方放射。
    妖魔们跳开飞翔,躲避火球群的攻击。
    火柱在十字路口徒然喷出。
    虽然这击几乎可以算是奇袭,但没有任何一只妖魔被爆焰吞噬。看来他们的反应速度和敏捷度都不容小觑。
    地上和空中五十来只妖魔的视线投向静华。
    没有打倒任何一只妖魔的静华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
    她从来不认为刚刚那些火球能打倒妖魔。
    让妖魔的视线从冬马身上移开,这是她刚刚那一击的目的。
    真正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在妖魔发动攻击前,静华就已冲入敌阵中央,肆无忌惮地挥动炎鞭。
    但她并没有打中牠们,虽然炎鞭的速度已经快到肉眼无法捕捉,但妖魔们却以更惊人的敏捷度躲开。
    妖魔们嘲讽般地扬起笑容。但炎鞭的攻击不过是静华的布局而已。
    她的右手挥动炎鞭,左手则同时放出三发指弹,和炎鞭同样是凝缩火焰而成的红莲飞砾命中三只妖魔后爆炸。
    在半身——或是全身——爆炸后。妖魔立刻丧命。
    吃了一惊的其它妖魔们一瞬间停下动作。
    「就是现在,跟上来!
    静华一边高声大叫,一边甩动炎鞭划过身旁一只妖魔,打爆牠的头。
    「喔,我们也上去给牠们一点颜色看看吧!真矢!
    鹰秋和真矢脱下上衣,将上半身变身为狼后冲进被静华先发攻击打乱的妖魔群中。

——
真不愧是月森家的大姊。我的先锋头衔居然被她抢走了,这下我完全理解眼镜哥为什么会在她面前拾不起头来了。
    鹰秋一边对静华的胆量和能力感到佩服,一边挥下青龙刀。
    虽然由花已经帮他治疗了在《兰之封界》里受的伤,不过距离完全恢复还有一段距离,身体里还有好多地方在抽痛——
    「喔喔喔喔喔!
    鹰秋以气魄压下痛感,用力地挥下青龙刀。
    从剑身上奔流而出、几近透明的水色光芒将直线上三只妖魔撕成碎片。
    那可是师父直传的招式——兽鸣斩,拥有一击打断二、三十棵大树的威力。
    鹰秋将青龙刀扛在肩膀上,大声喊道:
    「喂喂喂,赶快上啊,看我把你们全都宰了!
    鹰秋很清楚。自己和真矢的力量都所剩无几。
    当他们解决完这边的妖魔,追上静马和冬马后,他们已经无法成为有效的战力。不仅不能成为战力,搞不好还会拖累别人。

——
我和真矢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鹰秋想着……
  他已经无法再到下一个战场和冬马、静马一起战斗,所以,他一定要在这里用尽全力。
  一只也别想跑,我不会让你们追上冬马的。
  「怎样啊,你们这些小喽啰们,要是你们不敢上,那就换我冲过去了!
  鹰秋再次咆哮,挥下青龙刀。
  妖魔们体内拥出更大量的杀气,一齐开始攻击。
  绝大部分的妖魔都以静华、鹰秋和真矢作为目标,不过空中还是有数只妖魔打算追上冬马。
  阻止空中妖魔的,是真矢。
  正当鹰秋口出廷百时,真矢用四条锁链缠绕住自己的上半身。
  放出冷冽光辉的锁链名叫冻链,这是将冷气物质化后的武器,它的先端如箭头一般锐利。
  真矢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跳上前来的三只妖魔所放出的猛攻,将四条冻链朝向天空中打算追上冬马的妖魔放出。
    在真矢所有招式中速度最快的冻链穿过地上敌人之间的缝隙,瞬间爬升至空中,刺进动身前去追人的妖魔体内。
  剎那之间,四只妖魔化作冰雕。
  「我不会让你们追上月森冬马。」
  真矢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低语,冰雕瞬间粉碎。
  「姊姊相信他……他是姊姊所重视的人,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碰他一根寒毛。」
    真矢以高速抽回冻链,刺进从后面挥着钩爪而上的妖魔,将之冻结。
    鹰秋以一拳粉碎被冰冻的妖魔。
    「看来你情况不错喔。」
    鹰秋和真矢背靠背站在一起。先前鹰秋已经用青龙刀解决了三只用钩爪袭击真矢的其中两只。
    「你擅长远距离战,空中的敌人就交给你了。」
    「好。」
    真矢点了点头,跳向一旁躲开从正面飞来的火球。
    同样地,鹰秋也跳到与真矢相反的方向,躲开从正面进射而来的红光。
    火球和红光相撞后爆裂。爆炸所产生的热风吹抚着真矢和鹰秋的体毛,两人开始攻击下一只妖魔。
    尚未变身的静华也以不是保持人类姿态的狼人所能达到的超高敏捷度,巧妙地闪开妖魔们如怒涛般袭来的攻势,同时不断以炎鞭及指弹攻击牠们。
    这场战斗成为名副其实的乱斗。
    「好厉害……静华就算了,那两个孩子也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难怪五堂会对他们有那么高的评价……」
    即便静华他们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但他们还是用尽全力战斗,站在人行道上的橘不禁感叹。
    他抱住昏过去的由花,在四周张起防御结界,抵挡妖魔们的攻击。
    结界不只能挡下妖魔的攻击,同时也切断了外界的声音,结界内部处于无声状态。

——
如果我也能去援护大家就好了……可惜我现在的魔力光是维持结界就已经非常辛苦……
  他咬紧牙根——
  哔叽。原本应是无声的结界内部突然响起一声玻璃出现裂缝般的声音。
  ——!
  橘抬起头,倒吸了一口气。
  两只妖魔不断用钩爪猛攻结界,让结界上出现了数道龟裂。

——
如果我是处于准备万全的状态下,这样的攻击根本不可能破坏我的结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结界上出现裂痕而感到兴奋,妖魔们的攻击愈加激烈。
  每当妖魔的钩爪划下,龟裂的范围和数量便随之增加。
  结界被破坏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
怎、怎么办…………
  他不能期待静华他们来救他。
  正当橘的表情因为焦躁和战栗而僵硬时,结界突然如玻璃一般碎裂。
  眼底映着明显杀戮喜悦的两只妖魔以钩爪攻来。
  橘一边对着钩爪的攻击发出「呜哇啊!」的丢脸惨叫,一边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攻击。
  另一只妖魔的钩爪随即刺出,橘这次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
  「我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你们砍到,我要让你们看看有老婆的男人有多么难搞!
  橘下定决心,将兽气集中在左手手掌上。
  为了能在无法使用术的状态下保护自己,他在妻子的要求下也有在进行体术的训练。
  「吹走吧!
  橘吆喝一声,将被兽气所发出的淡淡光芒包覆住的手掌打向妖魔胸口,只是——
  他用尽全力的这一击不只没有让妖魔被吹走,妖魔根本连动都不动。
  「噫噫……」
  橘露出非常难看的表情。妖魔们则是用鼻子发出嗤笑声,将钩爪斜向挥下。
  「真的跟法子说的一样,一个月一次的训练根本没有意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要哭出来的橘一边哀嚎一边仰起身躲过攻击。他重新抱好快要掉下来的由花,如脱兔一般迅速地从眼前妖魔们的视线中逃开。


只是不管左边右边都是满满的妖魔。他不只找不到可以逃的地方,连站的地方都被别的妖魔占据了。
    刀刃般的钩爪从头上、旁边、背后毫不留情地逼近。
    「找会死翘翘啦——!我会被杀掉啊——!
    橘一边大哭大叫,一边以些微之差躲开接连而来的攻击。
    虽然他本人是没有自觉,不过他确实发挥了妻子法子给他安排的体术训练成果。
    普通狼人是无法躲开妖魔钩爪的,而既然橘能抱着由花闪躲如此迅速的攻击,那就表示他的身体能力远优于常人。
    攻击技巧是三流以下,不过防身技巧却是一流的——


不论是体术还是妖术,橘春海都是「偏颇的天才」。

——
喔……橘先生也挺厉害的嘛。
    静华任绑着的黑发跃起,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她非常担心魔力用尽的他是否有办法保护由花,不过看来暂时是没什么问题。
    或许他的动作完全称不上是优雅,但却完美地闪过了妖魔们的攻击。

——
小鬼们也表现得不错,只不过要是拖成长期抗战的话,我们的体力会先耗尽,转为劣势……只能继续逼退他们了。
  静华的额头上已浮现数粒汗珠。
  静华为了要替接下来的战斗储备体力,静华并不打算变身,也不想使用出门时冬马交给她的朱雀扇,但或许她没有办法再逞强了。
    静华一边这么想一边以冲撞般的气势冲向妖魔,于擦身而过的时候用脚去绊倒对方,然后在对方向前倒下那瞬间挥出了炎之鞭。妖魔的上半身就在倒下的同时爆碎而亡。
    敌人现在还剩下约三十只左右,原本在上空盘旋的妖魔们也大多降落到地上了。
    「下一个!
    静华转过身,将指弹射向视线所及的两只妖魔。
    不过因为她刚转过身,所以瞄准的时候稍微没有抓准。
    她打中了其中一只的头部和腹部,但另一只却只打断一只手臂。
    ——!
    静华立刻准备放出下一发指弹,不过敌人的攻击却快了她一步。
    从口腔中发射出的红光瞬间掠过静华的侧腹。
    冲击贯穿全身。
    静华发出不成声的声音,脚步摇晃。手上握着的炎鞭化为火花消失。
    她踩稳脚步,不让自己倒下,但双脚却瞬间失去力量,整个人顺势倒下。
    「……啊……唔……」
    静华按着侧腹挣扎,伤口有如被烙印一般灼热。
    「大姊!
「静华!
鹰秋和橘大叫,但他们的叫声却没有传进静华耳里。
「该……死……」
静华咬紧牙根不让自己昏过去。失去一只手臂的妖魔露出奸笑走到她身边。
鹰秋和橘的叫声让由花醒了过来。
由花微微张开双眼,发出「嗯……」的微小声音,动了动脖子。
她漆黑的双瞳中映着化为战场的十字路口。
在十字路口中央,有一个人倒在无数的妖魔尸骸中。
由花原本只张开了一半的眼睛大大张开。
——静华妈妈……,
当她注意到倒在那里的人是静华时,由花模糊的意识一下子变得清明。
静华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而且还有一只妖魔举着发亮的钩爪向她逼近。
「静华妈妈!
由花推开橘的胸口,从他怀中跳了下来。
「由花,不可以!
  无视橘制止的声音和手势,由花一路跑向静华身边。

——
静华妈妈,静华妈妈,静华妈妈,
  由花在心中一直呼唤着静华的名字。
  静华为失去双亲、失去家园的由花提供了一个归属的地方,她是由花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对由花而言,静华是继亲生母亲里花、养母里穗后的第三个「妈妈」。
    由花穿过挡在行进路线上的数只妖魔,扑上去抱住了那个打算要给静华致命一击的妖魔的脚。
    妖魔烦躁地转过头,看到由花正用力地瞪着自己。
    砰。妖魔粗壮的手臂一甩,把由花弹开。
    不顾自己侧脸被打中、全身撞上柏油路的由花立刻起身,再次抱住妖魔的脚。
    嘴角带血、眼角带泪的由花更加愤恨地瞪着妖魔。
    而准备向挣扎的静华挥下致命一击的妖魔则愤怒地露出獠牙,一把抓起由花的头。
    「……我要保护她……」
    就算钩爪划伤了脸颊和颈部、就算头盖骨被妖魔不断压迫,由花仍是毫不退缩。
    「静华妈妈……我要保护自己的妈妈……」
亲生母亲的里花为了把自己生下来而死去。
养育自己的里穗因为过去寄宿在她体内的妖魔力量而丧命。
她再也不要让妈妈死去。
她一定要守护第三个妈妈。
由花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啪叽。从由花的四周突然冒出青白色的火花。是雷光。
抓住由花头部的妖魔也讶异地歪过头,手上的力道放松。
啪叽。啪叽。从由花娇小身躯上冒出来的火花数量及光芒都在缓缓增加。
现在,由花正准备觉醒。
「妈妈——
双亲同为年仅十来岁就与兽圣齐名的战士——从他们身上继承的狼人族血脉。
——我要保护我的妈妈啊啊啊啊!
由花用尽全力大叫。剎那之间,她体内进出惊人的雷光,烧伤抓住她的妖魔。
妖魔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已被烧成黑炭,白烟自倒下的身躯中喷出。
「呼啊……呼啊……呼……」
闪光逐渐褪去,由花像是操纵线被切断的人偶般颓然倒下。
    「我、我要……保……护……妈……妈……」
    虽然她试着用双手撑住地面不让自己倒下,但还是无法如愿。
    眼前迅速染成一片白——由花失去了意识。
    静华非常惊讶。
    由花体内的狼人力量觉醒,而且她还打败了让一般狼人族都束手无策的妖魔。
    大多数的狼人族都要等到十五岁以后,力量才会觉醒。
    很少有人的力量会在刚满十岁时就觉醒的。

——
听说资质愈好的人,,力量会愈早觉醒……看来这个孩子就是一个例子……
    由花的资质应该远远超过自己和静马,若是今后能好好训练、累积战斗经验,她一定能成为兽圣以上的战士。
    「……由……花……」
    静华的右手在外套内袋里摸索着,左手则伸上向前抚着女儿的脸颊。
    由于由花过度放出她尚未熟悉的力量,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一片苍白。
    静华的手离开由花脸颊,她抬头环视四周掌握目前的状况。
    还剩下二十几只妖魔。
    鹰秋和真矢巧妙地引导敌人,不让他们攻击这里,但两人的体力和兽气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导致动作变得迟钝,陷入苦战。
    橘也持续在用他那不知道是厉害还是糟糕的方法在躲避妖魔的攻击。
    「小喽啰……不要看扁老娘……」
    静华以夹杂着呻吟的声音说道,她缓缓站起身。
    即使已经用兽气缓和侧腹伤口的痛厌,不过还是痛到额头不断冒汗。静华硬是忍下痛感,将羽毛从内袋里掏出。是朱雀扇。
  静华将它举至空中。
  下一个瞬间,大量的火焰自空中涌出,包围住静华和由花。
  同时,难以忍受的脱力感袭上静华。
  手脚像是吊着铅块般沉重,静华单膝跪地。
  虽然意识就快被强烈的脱力厌夺走,但静华仍以过人的强韧精神硬是把持住自己的意识。

——
那家伙说的没错……兽气的消耗量非比寻常……这东西。
  冬马把朱雀扇交给她的时候曾说过:
  因为朱雀扇和神鸟是十分强力的武器,若不是真的无法可想的地步就尽量不要使用。
(虽然樱可以面不改色地召唤来数十只神鸟,可是那是因为他是龙人所以才做得到。普通的狼人族可能连一只都召唤不了,就算是像姊姊大人妳这种程度的战士恐怕也无法一次召唤复数的神鸟,所以,请妳把它当成最终武器……把它当成妳的护身符。)




——
竟然能轻松地自由运用这种东西……樱那家伙……难怪老爸会死在他手下……
    想起父亲的脸,静华再次站起身。
    她摇动朱雀扇,火焰随之涡卷而上,聚集在头顶,化作一只巨大的鸟。
    惊人的热气让四周地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居然敢让我女儿哭,我现在就跟你们来算这笔帐。」
    静华说完后,头上的神鸟高声鸣叫。
    神鸟拍动数次暗红色的羽翼后,垂直朝高空升去。
    牠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厚重云层的彼端。
    数秒之后——
    数只神鸟从天空彼端急速降下。
    大小跟老鹰差不多——是小型的神鸟。数量跟现有的妖魔数量相同。
    虽然神鸟具有压倒性的威力,但在这种敌我相混的乱战中却是不太好用。
    一方面,静华的力量无法召唤出与敌人同数的神鸟,另一方面这也有将己方伙伴卷入爆炸的危险性。
于是静华决定将一只神鸟分裂成数只来操控。
小型的神鸟如箭般刺进妖魔体内后爆炸。
二十几朵火焰之花一齐在夜色的闾暗中绽放。
「啊啊啊,危险!
「妳考虑一下同一队的人啦!
「哇——!?」
鹰秋、真矢和橘的声音交迭传来。
三人虽然因为妖魔突如其来的爆炸吓了一跳,不过大家都平安无事。
就算是小型的神鸟,牠的威力还是比静华的火焰强上数倍。
妖魔全都被炸成粉末,火焰将所有飞散的肉片燃烧殆尽。
灰烬和火花溶解在夜风中。
静华单手单膝撑住地面,大大吐了一口气。
——这东西的威力的确了不起……
静华凝视着手上的羽毛,如此想道。
威力有多大,它所消耗的兽气便相对地大。
——原本打算在收拾完这些小喽啰后就立刻追上冬马的……看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我和那些男人都是一样……
    静华一边大口吸吐着气,一边顺次看着鹰秋他们。
    鹰秋把青龙刀插在柏油路上坐在一旁;真矢则是整个人靠在行道树上。
    橘就更夸张了,他眼冒金星地仰躺在路中间。
    包含由花在内,现在没有一个人能立刻动作。
    「……妈妈……」
    由花突然缩了一下身体。
    一瞬间,静华还以为由花已经醒了过来,但她的眼睛却仍旧紧闭。
    她露出微笑,用指尖帮由花拨整乱掉的浏海。
    接着,将视移向彼方天空。
    「冬马……」
    被神鸟弄热的空气逐渐冷却,静华独自低语:
「静马……就交给你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圣夜(Ⅷ)

    「我啊,想要变强。我想要变强,然后为那些没有力量的人战斗。」
    这是麻里的口头禅。
    明明脸蛋和体型都幼小到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小学生;手笨到只要一让她拿菜刀,最后十根指头都会贴满OK绷;就连在学校的成绩也是从后面数回来比较快。
    她没有成为战士的资质,也常被一起修行的同学当作是绊脚石。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从未放弃,一直努力修行。
    也有人嘲笑这样的她,但静马却无法这么做。
    我想要变强,为那些没有力量的人战斗。

——
这句麻里的口头禅,和静马深藏在胸中的想法一样。
    母亲的死让静马决定进入『院』。
    狼人的力量不是只能伤人、让人不幸而已。
    只要拥有力量的人有心,就能成为保护众人的守护之力。
    静马希望能成为战士、为他人战斗,藉以证明这一点。
    不过,当他为了修行来到奈良之后,却被莫名的不安困住。
    他开始害怕自己也有一天会沉溺在狼人的力量中而误入歧途。
    有不少兽人、不,应该是说有很多兽人沉溺在力量中,做出凶恶的行为和其它愚蠢的举动。
  和静马同期的人里就有这种人……
  原本是个受到同伴仰慕的善良少年。
  却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化身为杀戮者,二十多个年轻女性就这样丧生在他手下。
  当刺客静马挡在他面前时,他打从心底愉快地舔着舌头:
    「我们是特别的,不可能会有人类敢把剑尖对着我们,你也应该活得自由一点啊,随着本能生存的感觉很不错喔。」
    那双混浊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令静马感到不安。
    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变得像他那样?
    自己和他之间,有什么决定性的差异吗?
    变成那样的要素,也同样以『血脉』这样的形式存在于他的体内啊。
    不安的种子在内心萌芽、生根长成恐惧。
    为他把这些不安和恐惧挥开的,就是这个被大家被当成拖油瓶的少女。
    「学长,你不需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烦心啦。」
    听到静马说完心中的不安后,麻里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说道:
    「学长没问题的。因为学长是月森学长嘛……所以,学长绝对不会变成一污秽者的,我可以做保证喔!
    静马眨了眨眼,说句谢谢后点了点头。
    根据呢?他没有回问。
    但他很高兴。
    她愿意用一句「这种无聊的事情」笑着化解他内心的不安。
    而且,他最高兴的,是她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
    和麻里一起度过的时间让静马心中的不安如淡雪般溶解。
    不知何时开始,静马忘了自己曾经被不安的心情压垮的事实。两人常聊着一些小事,笑得非常开心。
    现在想起来,其实他们总是如此。不管他有多么沮丧,心里带着多少杀意,只要跟麻里在一起,等到他回过神时,他总是在笑。
  麻里虽然没有成为战士的资质,但她却拥有能让人露出笑容的力量。
  静马一直觉得,那是比战斗的力量还要更加崇高而神圣的能力。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保纯麻里这名少女,在静马心中占了一个特别的位置。
    响化为《龙》之后的力量实在超过静马的想象。
    同时,龙魂之剑的力量则更是——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因此,两人之间的战斗越形白热化。
    喀。青色光芒划过黯淡的天空。
    从云间降下的数道闪电台而为一,在响的背上炸裂。
    闪光撕裂暗合,响的叫声化作冲击波,将瓦砾和车辆如树叶般打飞。
    静马跳起身躲开从正面飞来的货车,同时,他高高举起龙魂之剑,随着高昂的「喝!」一声挥下。
    下一个瞬间,响的周围出现强烈的雷光。雷光如渔网般缠上他的巨大身躯。
    (唔啊啊啊啊啊啊!)
    静马的雷光因龙魂之剑的加持,威力大幅提升,将响被漆黑体毛覆住的皮肤撕开,肌肉破裂。
    着地后,静马立刻向前奔去,雷光缠绕着龙魂之剑如水曰阳般通透的刀刃,放出剧烈的光芒。
    增幅使用者的能力——这是除了治愈效果之外,隐藏在龙魂之剑中的真正能力。
    如果是雷的使用者就增幅雷;火焰的使用者就增幅火焰;术者就增幅术的威力……它能让各种能力飞跃性地增幅。
    为了同时放出斩击与雷击,静马在响的十数公尺前跳起。
    剑尖瞄准响背上的中心点降下。接着——
    (不要瞧不起我!)
    响全身上下做出剧烈的动作,扯开缠绕在他身上的雷光网,雷光化作青白色的燐光消失在夜空中。
    (去死吧!)
    响拾起头,大大张开嘴,口腔中迅速积满红光。
    静马见状立刻将放在龙魂之剑剑柄上的左手向前刺出,银色的体毛爆出青白的火花,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剎那之间,红光自响的口中放出。
  再下一个剎那,从静马的手中放出雷光奔流——是苍龙。原本静马要放出苍龙,需要一段时间累积兽气,但龙魂之剑让他得以省去这个步骤就能直接放出。当然,苍龙的威力也被增幅。
    红与青,两种颜色的光芒在静马与响之间剧烈撞击,在短兵相接后炸了开来。
    造成摇动整条大街的巨型爆炸。
    惊人的爆压让停留于半空中的静马在毫无抵抗的状况下被打飞。
    静马重重地摔在龟裂的柏油路上,由于手上拿着一把大剑,他无法完全护住自己。
    「……唔……」
    他撑着龙魂之剑站起身,滴落的鲜血在柏油路上画出无数的晕染。
    裂伤、烧伤和撞伤,静马全身上下都是伤痕,尤其右肩和左侧腹伤得非常深,两道伤口都大大裂开。就算龙魂之剑拥有治愈的力量,也无法立刻治好这些伤吧。

——
幸好手脚没被炸飞,这样算不错了……
  静马没有松懈地注意着浓密爆烟彼端的响,一边将视线投向四面八方。
  非常惨烈的景象。平常塞满年轻人和上班族的涩谷已不复见。
  大半的建筑物都已崩毁,就连瓦砾也被化作尘埃吹散。

——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静马和响已经打了——没有带着手表可以确认,静马也无法明确地指出到底多久,只能靠感觉判断——大约十五分钟左右,涩谷的市中心已经被他们俩化作一片废墟。
    要是进入长期战的话,涩谷全区——不,整个都心都有可能会消失的。
    为了调整紊乱的呼吸,静马深深地做着吐吶的动作,将龙魂之剑置于下段。
    (真是难缠啊。)
    巨大的剪影在浓密的爆烟后摇动。
    (我还以为打倒你了……没想到你居然用绝招拿来做为盾牌。)
    漆黑的巨大身躯自爆烟中缓缓浮现。
    和静马一样、不,响满身创痍的程度比静马还严重。
    头部、身体、四肢——每个地方都有深可见骨的伤痕,四片羽翼也裂得不成形状。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捡来的,不过那真是一把了不起的剑啊。托它的福,我变成现在这副德性。)
    像是在炫耀自己的伤痕一般,响宣局挺起胸膛。
    ——?
    不懂响为何要这么做的静马感到讶异。
    (让你看个好东西吧。)
    突然,响身上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他全身上下的伤一起——而且还是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痊愈。
    静马无言。数秒后,漆黑的巨大身躯上已看不到任何一道伤口,羽翼也重新再生了。
(好不容易才把我逼到绝境吗……真是可惜啊?
响的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是在笑。
「……」
静马紧咬住牙根。
龙魂之剑的治愈效果根本比不上响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再生能力。
如果不能一击击倒他,那就算响受了再重的伤,还是能立刻再度站起身吧。
也就是说,不杀了响,就无法阻止他的暴行。
——不能再犹豫。
他告诉自己。
一犹豫,就输定了。
如果自己在这里输了,响大概会把这个国家全数化作焦土吧。
而且——
(阿忍就拜托你了。)
他也会打破和麻里所做下的最后一个约定。
——麻里……
静马在心中低喊着这个现在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名字。
  在漫天大雪中,静马进退两难。
  两难到几乎让他想放弃思考算了。
  要救麻里?还是孩子?
  静马一边重复着紊乱的呼吸,一边睨着耸立在眼前的魔物。
  魔物粗壮的左手上抓着一个孩子;右肩上伸出来的数只漆黑触手,代替了被连根切断的右手,紧紧缠绕上麻里的身体,让她痛苦挣扎。
  静马进退两难。
  他们已经互相瞪视了有三分钟之久。
  魔物拥有再生的能力,如果再继续这样互瞪下去,那响不惜身负重伤所换来的破坏都将是徒然。
    这样一来,体力和兽气都即将耗尽的静马也就没有胜算了。
    如果魔物打倒了自己,那牠接下来应该会吃了麻里和孩子后继续逃亡吧?而且,从今而后也将继续吃人维生。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静马进退两难。
他更加用力地握住右手上的雷刃。
只有御剑的斩击能对魔物造成伤害,其它的招式威力不足,根本伤不了牠。
——以我现在的速度,只能勉强救一个人……
要砍下魔物的手,救孩子?
还是要斩断触手,救麻里?
只要静马稍梢一动,魔物八成会毫不留情地立刻杀了两人吧?
在他救其中一人时,另一个一定会死的。
静马进退两难。
接着——
「月森学长!
麻里大叫,她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我们……我们的力量是为了守护没有力量的人而存在的,所以——
此时,麻里的表情化作一朵微笑。
「所以——
那个和煦的微笑就像是已经准备要承受接下来所要发生的每件事一样。
数秒的沉默后,静马点了点头,接着向前冲出。
    魔物似乎打算将孩子当成盾牌般地将孩子举向前方。

——
如我所愿,
    青白色的雷刀划破夜气,斩断魔物的左手。
    从中被切断的手还抓着孩子落地。

——
再来换麻里……,
    没有换气的时间,静马一口气切开魔物的腹部。
    由于魔物扭过身去,剑无法砍到捆住麻里的触手。如果他不希望麻里被杀掉,就必须一口气杀了这只魔物。
    溅出来的鲜血濡湿了静马的体毛。
    不过魔物却没有倒下。

——
该死,
    在心中咒骂的静马打算再次对魔物施以斩击的瞬间——他听到了那道声音。
    肌肉撕裂、骨骼断裂,不堪入耳的声音。
    鲜血在空中绽放成一朵红花。
    静马双眼圆瞪,大声咆哮。
    他狂乱地挥舞御剑,将魔物瞬间砍得碎不成形。
    然后他消去御剑,解开变身,冲到麻里身边……
    但仰躺在白雪铺成的绒毯上的麻里,已经失去了一只手和她的下半身,满溢的鲜血改变了白雪的颜色。
    「……麻里……」
    静马蹲在麻里身旁呼唤她,她空虚的眼里映着静马。
    「这样……」
    静马用颤抖的指尖拨开眼前的浏海问道。
    「这样可以吗……?
  麻里以极轻微极轻微、要非常专心地注视才能看得到的微小动作,收了收下巴。
  他得说些什么。静马想着……
  在她的生命结束之前。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
  要感谢她?要跟她谢罪?还是——
  当静马脑海中一片空白之时,麻里动了动她那血色渐褪的双唇。
  她早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流泄咻————的细小呼吸声。
  即便如此,静马还是从她嘴唇微小的动作里,看出了她想说的话:
    「谢谢你,学长。阿忍就拜托你了。」
    这是保纯麻里的最后一句话。
    静马将手放在她染血的颊上点了点头,她露出了一个打从心底安心的微笑后停下了呼吸。
    静马抚着麻里的脸颊,稍稍哭了一会儿。
    (阿忍就拜托你了。)
    她。最后所说的。
    静马回想着。
    那个时候,麻里是否已经预见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呢?
    响会采取凶暴的行动、静马和响之间的战争、还有自己无法舍下心中的迷惘……所有的事情。
    (阿忍就拜托你了。)
    他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为了斩断自己的迷惘,静马斜斜挥开龙魂之剑。
    迷惘是救不了人的。从他一路至今的战斗经验中,每次的经验都让他更加印证这一点。

——
我不能输。
  我不能让他破坏——
  破坏麻里所要守护的东西。他绝不能让比谁都还——甚至比自己还要挂念她的响动手破坏这一切。
    (很棒的眼神嘛。看来你是不打算乖乖地受死了。)
    「乖乖地?受死?我吗?让你?
    静马用鼻子哼地嗤笑一声。
    「请不要让我笑死。空有巨大身躯的怪物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
    他傲然地丢下这句话。
    「我会让你知道要是没有再生能力的话,你就不需要再痛苦这一次。我要让你后悔居然堕落成那样的怪物。」
    响的窃笑声自喉申流泄,低低的窃笑随即变为哄笑。
    (很好,愈来愈像你了,没错,你不这样的话就不有趣了,就没有杀了你的价!)
    响吼叫般说道。将右前脚以和他那巨大身躯不相符的高速挥下,一边咆哮一边举起如象牙般的五只钩爪,过快的速度让静马来不及回避。
    用龙魂之剑挡下。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惊人的冲击晃动全身。
    静马用几乎要将肌肉撕裂的力量挡下足以让人肩膀脱臼的冲击。


「喔喔喔喔喔喔喔!
    静马发出咆哮弹开钩爪,左前脚随即逼进。他低下身体躲开攻击。
    他能躲开的攻击就到此为止。
    当他正想开始反击时,才发现到,不知何时——响的头部已沉降到快贴到地面的高度,他的口腔大张。
  剎那之间,响的咆哮声震荡夜空。
  无法防御也来不及回避的静马如同纸屑般被吹飞。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地握住龙魂之剑不放。
    如果他没有用兽气缠身的话,可能老早就被分尸了吧。响的咆哮威力便是如此强烈。
    静马在离响一百公尺以外的地方以右肩着地,一声硬物碎裂的声音响起,薄薄的积雪如烟雾般飞舞。
    在视线因雪烟而白浊模糊时,静马转着脖子和视线。
    虽然绝大部分的建筑物都已崩毁,但他还是立刻明白自己现在就在八公犬出口前的多向交岔路上。
    「……我居然承受得了刚刚那种攻击……」
    静马一边呻吟,一边撑着龙魂之剑站了起来。
    全身上下都彷佛被灌铅一般沉重,不过却没有什么痛感。静马自己也不太清楚这是龙魂之剑的能力所致,还是因为伤害过大而导致痛觉麻痹。

——
没办法再用右手了……
  他的右手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裂伤,而且刚刚落地时的冲击还撞碎了右肩的锁骨。侧腹的
伤口出血也愈来愈严重了。
    「算了算了……」
    他带着叹息般的声音低语,就在此时——
    「静、静马……哥哥……?
    背后有人在叫他。
    「……?
  静马回过头,吃了一惊。
  南原睦美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想吐。耳朵的耳鸣严重。
  这不是『久远之月』的副作用。
  四处弥漫的浓厚瘴气和血味,还有眼前无数的尸体。

——
它们才是让冬马想吐和耳鸣的原因。
  离开静华他们后,冬马就一路跑到这里,没有停下。就在他快跑到被大型建筑物包夹的马路上时,一股眩晕感袭来,让他停下脚步。
    「……该死。」
    冬马弯下身小声咒骂。跑步时的汗水和拼命忍住思心感的冷汗交织滴下。
    这条马路和他之前穿过的每一条马路一样,地上散乱着瓦砾和尸体。
    大部分都是从马路旁的公寓里逃出来的住户吧?
    每栋建筑物都在燃烧,浓厚的黑烟升起,火焰在夜气中撒下火花。
    这条马路上究竟死了多少人啊?
    原本打算数一下的冬马,只花了一秒钟就马上放弃这个念头。
    每一具尸体都破烂到不成人形,而且他根本就无法直视这些死无全尸的尸块。
    「……该死!
  冬马再次小声咒骂后缓缓踏出脚步。
  他没有时间慢慢走了,但是思心感却强烈到让他无法快跑。如果他现在跑了的话,一定会吐出来吧?
    或许深呼吸一下会让自己舒服点……不过冬马马上就发现在这里深呼吸的话,浓厚的血腥味只会帮他催吐罢了。
    就在他尽可能地避开尸体走着时,脚尖碰到了某样东西。
    「……?
    他往下一看,是一只熊宝宝玩偶,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大大的奶油色缎带,看起来非常可爱。
  冬马冷静地捡起玩偶。
  「……看来还是新的。」
  此时,冬马突然想起今天是圣诞节。
  「搞不好这是要送给某人的圣诞节礼物啊……」
  高兴不起来的冬马像是在哀悼般垂下视线。
  「明明是难得的圣诞节说……」
  圣诞节——圣诞夜应该是一年当中最温柔的一夜。
  不该是火焰包围城市的一夜,不该是人们死无全尸的一夜。
  绝对、不能是这样的一夜。
  「要快点赶去大哥那边才行……」
    拿着玩偶继续迈开脚步的冬马不过走了五步,就再次停下。
    他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就倒在他脚尖前。
    那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
    穿着和冬马手上玩偶一样、有着熊宝宝图案睡衣的小女孩,后半部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妖魔从背后袭击了吧?她大张的嘴里仍旧不断流出鲜血。
  冬马在小女孩身旁蹲下。
  「对不起……」
  他阖上小女孩半开的眼,向她道歉。
  「……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杀了她的人,并不是冬马。
  但是冬马还是一直向她道歉。他无法不这么做。
  反胃感瞬间涌上,泪水也随之满溢。
  他低着头哭泣。此时,某个人的声音突然自某处传来。
  回过神的冬马环视四周,但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至少,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
  是幻听吗?正当他感到讶异时,他又再次听到了。刚才声音一瞬问就消失,不过这次不一样。
    他不知道声音是从何处来,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乘风而来,但却又像是近在咫尺。他甚至觉得那道声音是无视耳膜,直接在脑内响起的。
  不过,他有听过这道声音。
  在《兰之封界》内与樱战斗时,他曾经听到这道幼小孩子的声音两次。
  跟那个时候一样——他在哭。
  「这声音是……」
  冬马低语。同时,脑海内那孩子的声音也瞬间停下。
  冬马抬头仰望天空,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下,月儿自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露脸。
  他的视线回到手上的玩偶。
  「这是妳的对吧。」
  冬马以温和的声音说道。他轻轻把玩偶放在少女身旁,站起身向前走去。
  虽然反胃感还是一样强烈,他还没有办法跑步,不过他也不能继续停在原地。
  在冬马离去之后,全新的熊宝宝玩偶吸收少女所流出的鲜血,化作漆黑色。


「睦……美……?
  静马眨了好几次眼。
  没有错,眼前的少女就是南原鹰秋的妹妹。南原睦美。
  睦美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向这里,左手上抱着一个看起来约四、五岁的小男孩。是他没有看过的孩子。小男孩紧紧抱住睦美的脖子,带着警戒的眼神看向静马,而睦美右手上则拿着一支长约一公尺的铁棒。


为什么睦美会在这里?正当静马感到疑问时——
    「呜呜……」
    睦美的眼眶迅速积满泪水。
    「睦——
    他还来不及叫她,睦美就已经丢开铁棒,虚软地跌坐在地上。接着就像和父母重逢的迷路孩子一样,开始放声大哭,连她手上的小男孩也跟着哭了出来。
    静马拖着如铅一般沉重的身体走到睦美和小男孩身边。
    「……没受伤吧?
    虽然他有很多事想问,不过静马决定先问这个。
    睦美一面大哭,一面不断点头,小男孩也跟着点头。
    「是吗……那就好。」
    虽然说是没有受伤,但两人的模样也不能算是安然无恙。头发和衣服都因为灰烬和尘埃而脏一行,脸上和手上也各有好几处擦伤和瘀青。
    看样子之前一定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事,两个孩子短时间内都没有要停止哭泣的意思。
    静马虽然想摸摸她的头发安抚她,可是他的右手完全不能动,左手则是拿着龙魂之剑而无法空出来。
    「睦美。」
    静马叫着她的名字。睦美吸吸鼻子抬头看向静马。
    「我没有时间跟妳详细说明了,所以我就简单地说,我现在正在和敌人战斗,如果你们待在这里的话,也会被卷入战斗的。」
  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在战斗中照顾他们。
  「请你们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会怎样?
  声音从正后方传来。
  ——!
  静马惊愕地回过头,不禁吓了一跳。
  漆黑的巨大身躯就耸立在眼前,三只血色的眼正笑着。



    「空间移转——!
    体积有如小山般的巨大身躯——突然无声地出现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唯一的手段就是空间移转了。
    静马不知道响居然连空间移转都会。
    「唔……!
    静马正准备挥下龙魂之剑,但响快了一步。
    他左前脚的指甲狠狠刺进静马的胸口。


「嘎……!
    瞪大了双眼的静马被弹开,龙魂之剑也脱手飞去。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来不及紧紧握住剑柄。
    他的后背狠狠撞上倒在一旁的摊贩车车顶,顺势向前倒下嘴里咳出血块。为了防御和止血而缠绕在身体上的兽气消失,鲜血不断自侧腹的伤口涌出。
    他很清楚自己的体温正随着出血流失。
    侧腹的伤口深到肠子掉出来也不足为奇;肋骨不是断成两半就是碎成片段。痛到不行的内脏,静马所受的每一道伤都是实实在在的致命伤。
    不过,他还是努力把持住自己的意识站起身。因为他听到了「呀——,等一下,你想干
!」「哇啊!」,睦美和小男孩的惨叫声。
    踩着踉舱脚步的静马眼中映着响满面的笑,和被他左右前脚抓住的睦美和小男孩。
    (选吧!)
    响说。
    (狼女和人类的孩子……我只让你救一个。)
    他愉快地舔了舔舌头。
    (来吧,选一个呀!)
    静马因大量失血而开始模糊的意识想起……

——
那一天的情况重现吗……
    呵……他露出一个无力的笑。
    真是个不错的复仇方法啊。这种像是跟自己无关的思考瞬间掠过静马的脑海。
    (怎么了?快点回答啊。)
  响催促着。但静马只是努力地深呼吸,让兽气循环至全身。
  幸好折断的肋骨没有刺进肺里,可以正常地呼吸。
  兽气让痛感逐渐缓和,虽然无法停下侧腹的出血,不过至少稍微能动了。
  (你在犹豫吗?麻里那时候呢?你有犹豫过吗?还是说你毫不犹豫地对她见死不救?
  静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倒是想问问响一个问题,但他没有出声,只在心里问道。。

——
你想要我选哪一个?
  如果他选了孩子,响一定会嘲笑地说「对你面言,狼人的命果然是个屁!」,然后同时杀了睦美和小男孩。
    而就算他选了睦美,结果也是一样:


「你明明就眼睁睁地看着麻里死,为什么现在又要救这个狼人女孩!」心情激昂的结果,也是一定会杀了他们两个。
  然而——
  「静马!
  睦美的叫声响遍四周。不愧是鹰秋的妹妹,跟她哥哥一样,嗓门都非常大。
  「我被杀掉也没关系,请你救这个孩子,请你杀了这个怪物!
  即使身体受到压迫,睦美还是拼了命地诉说。
  (闭嘴!)
  响的怒喝也无法让睦美闭嘴。
    「我才不要闭嘴,你这个怪物,杀人犯,小人,变态,没人要的,像你这种无能的怪物根本就称不上是静马哥哥的敌人!
    睦美一口气地连声痛骂着响。这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她唯一能做到的抵抗。
    被左脚抓住的小男孩则是一脸空白地盯着睦美。
    静马淡淡苦笑。
    狼人族的少女和一般人的孩子被异形抓住——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状况。
    季节也同样是地面被雪花染白的深冬;就连少女要他将孩子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的要求,也完全相同。
    只不过,那一天和现在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
    静马没有进退两难。

——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这次,狼人族少女不会死,孩子也不会死。
    青白色的燐光自静马身上升起,同时,天空发出轰隆轰隆的吼声。

——
这是我第一次在实战中用这一招。
    而且,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雷华梦想·闪』——这是静马正准备要使用的招式。
    六年前的那一天,静马因为攻击速度不够,所以他只能救一个人。
    再快一点——要是能动得比风还快,他就能拯救麻里。
    『闪』就是从这个想法中萌芽,经由五年的修炼后所创造出来的招式。
    由于这招会对肉体造成非常大的负担,他至今一直封印起这一招。
    (……嗯?
    因为睦美的谖骂而扭曲嘴角的响注意到静马的动作。
    (你想干嘛?我可不管你要不要攻击,反正你只要踏出一步,我就立刻捏烂这两个人喔。)
    响说完后将两只前脚向前伸出。他的动作似乎加大了压迫,睦美的谩骂瞬间停下。
    (还是说,你也想看到这些家伙被捏烂的样子??
    静马不回答,只星局高举起左手。接着他严肃地说出招式的名字:
    「雷华梦想·闪。」
    喀。天空亮起,数道闪电朝着静马的手掌落下。
    强烈的闪光以静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过于炫目的光芒让响的三只眼睛瞇起,睦美和小男孩也发出惨叫声,紧紧闭上双眼。
    站在闪光中心的静马身上缠绕着放出剧烈光芒的雷光。
    ——!」
    静马吐了一口如丝线般纤细、如尖针般锐利的气后蹬地而起。
    这一瞬间,静马化作一道青光。
    藉由一口气喷出吸收至体内的雷光来得到爆发性的推进力——使用『闪』的静马速度更胜黄金狼。
    虽然只有一瞬问,而且只能在一直在线前进,但对得到无与伦比速度的静马面言,一瞬间就已非常足够。
    不让响来得及反应就拉近距离的静马跳跃起身,用左手钩爪刺进响额头上的眼睛里,五根手指连根埋入眼内,在眼眶内侧转动手腕。
    响大概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在静马将钩爪拔出、落地、并呼吸一次后,响才发出惨叫声。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时候,静马已经结束了下一个行动。
    他捡起掉在响身旁的龙魂之剑,这是静马着地后第一个动作。
    无数的闪电如箭般刺进响的背上和羽翼里,接连炸裂。
    响这次发出不成声的惨叫,痛苦挣扎,睦美和小男孩自他放松的手上落下。
    对静马、还有睦美及小男孩而言,雷光炸裂之际,响的两只前脚没有离地表太远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
    静马跑到小男孩身边,用嘴咬住龙魂之剑,以左手抱起他。
    另一方面,睦美则是大叫着「又撞到屁股了!」,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跌坐在地上。
    静马继续跑到睦美身边,先把嘴里的龙魂之剑放在脚边。
    「睦美,这孩子拜托妳了!
    静马说完后将小男孩递给了她。睦美用袖子抹完眼角后,用力点头说了一声「好!」,接下了小男孩。
    「快跑!
    静马捡起龙魂之剑,大声叫道。
    睦美抱起小男孩,护着他跑走。
    (你这混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甩动着脖子和尾巴痛苦挣扎,将满是怒吼及杀意的眼神刺向静马。大概是因为他已经陷入半狂乱状态了吧,额上被挖开的眼和背上的伤都尚未再生。
    静马一边跳开,一边挥下龙魂之剑。从剑身进射而出的雷光命中响后爆裂。
    (嘎啊。)
    静马瞄准歪着头踉呛的响,朝各个方向挥下龙魂之剑。
    响不断吃下威力增幅的雷光,他大大地后退,巨大身躯无力倾斜。
    静马也同样垮下。
    他就像是被某样无形但巨大的东西吸入般,意识逐渐模糊远离。

——
还没……还没……!
    静马用力咬住臼齿,紧紧握住龙魂之剑,拼命将自己快要消失的意识和这个世界连起。
    使用『闪』这一招给已经负上致命伤的静马决定性的最后一击。
    他已经失去了一半以上的血液,刚才跑步时折断的肋骨刺进肺里,连呼吸都无法好好呼吸。
    让根本不可能继续生存的静马活下来的,是龙魂之剑的治愈能力和「我还不能死!」的意志力。
    「还没……还没……我还没承接下所有……」
  响所有的憎恨。
    「……我还没实践……」
    和麻里的约定。
    响对狼人族这个存在所抱有的憎恨——静马必须全盘接下。
    那一天,静马对响说道:
    他之所以会对麻里见死不救,是因为她是狼人族的人。
    然而,他没有说的是……
    是麻里自己要求静马不要管她先救孩子的这个事实。

——
我希望能被响指责。
    静马希望能藉由被响指责、被响憎恨,来减轻他无力拯救麻里的罪恶感。
    只是,最后响憎恨的对象不再局限于静马个人,而是指向整个狼人族的存在,结果导致无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也被牺牲了。
  这是静马的罪过。
  「……我还、不能、死……」
  静马挤出最后的力量、不,挤出最后的生命站起身。
  此时,巨大咆哮声在静马身前一百多公尺前响起,穿透整条大街,扩散至涩谷区全域。
  (够了!)
  响在咆哮声尚未停下时就大叫出声。
    (我不会再把你当白痴要、也不会让你把我当白痴要,我要你们消失,你,还有这个城市,狼人族,人类,我要把你们统统都消灭!)
    响吼叫完后,他张开被静马雷光撕裂的四片羽翼,接着,面向静马的口腔也张开至极限。
    在他的喉头深处可以看到比血色还深浓的红光。
    满溢在夜色中的浓厚瘴气划出无形的漩涡,被红光吸收。

——
要来了。
    跟之前的攻击次元不同的一击。
    如果让这道红光炸裂,那涩谷就会像响所宣言的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不让响发出攻击,静马挥动龙魂之剑让闪电之雨降下,不过全部都被肉眼可见的障壁打消了。

——
我没办法让他停下……吗?
  静马在心中低语,回过头去。
  睦美拼命跑开的背影变得好小。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静马用眼角扬起一个微笑。
  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保护我那一天无法守护的一切。
  静马以左手握住龙魂之剑,将它置于眼前。
  啪叽。青白色的雷光火花覆住上半身——火花自原本因染满血渍而失去白金般动人光采的
体毛中散出。
  他静静闭上双眼。
  体毛所散发出的雷光在龙魂之剑的增幅下,强度和闪亮辉度都以惊人的气势迅速增加。
  以静马为中心的半径二十公尺范围内的空间开始产生扭曲。
  静马准备以苍龙迎击响的红光。
  虽然他先前也放出过苍龙,不过那是省略集气时间,凭借龙魂之剑的能力且重视速度的一击。
    不过,这回的苍龙不一样。这次静马将龙魂之剑的能力全部集中在威力的增幅上——是货真价实的最强攻击。
    既然他不能阻止响,那他就只能迎击、或是弹回攻击让威力相抵销。
    这是他唯一能守护睦美他们的方法。
    (消失吧!)
    随着响的声音扬起,他张开至极限的口腔放出比鲜血还红的光之奔流。
    静马睁开眼睛,扬起无声的怒吼,将举在眼前的龙魂之剑从最上方挥下。
    剧烈进射于静马四周的青白色光芒膨胀为数十倍,化作苍蓝巨龙破空而去。
    红与蓝。两道光芒削开地表互相逼近,从正面狠狠撞上。
瞬间,冲击划过大地。



  为了要在剧烈摇晃中保持平衡,静马将龙魂之剑刺在地上。
  然后祈祷。
  苍龙挡下攻击,刺向响。
  红光和苍龙在响和静马之问靠近静马的位置互相冲突。静马的意念透过龙魂之剑这个媒介给予苍龙更大的力量,蓝光开始缓缓压回红光的攻击。
    两道力量的剧烈冲突足以轻而易举地消灭一整条街,用不着说,冲击的余波也非常惊人。
    大气随着余波激震狂乱,相互抵抗的两色光芒不断在周边大地上划下深深爪痕。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从我面前消失吧!)
    响大声咆哮。红光仿佛是在呼应主人般气势狂增,缓缓压回被苍龙压制的红光。
    「……唔!
    静马以咬碎牙根的气势紧咬住牙关,投入更强的念力。
    挡下攻击,刺向响。
    此时余波化作无形刀刃飞来,斩裂周围的地表和静马全身。血沫随风卷起,在空中飞舞。
    眼中映出的光景白浊模糊,手脚的存在感逐渐流失。
    静马已经没有紧握住龙魂之剑的感觉,也没有自己站在地上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没有倒下。
挡下攻击,刺向响。
为了斩断从前的好友弄错对象的憎恨。
为了完成和那个让他相信力量不是用来伤人的少女所立下的约定。
静马咆哮。
青色的光芒大涨。
除了被静马戳烂的额上眼睛之外,响剩下的两只眼睛因为惊愕和战栗而瞪大。
原本被响的红光所压倒的苍龙突然发出了倍增的光芒,尺寸也膨胀了一倍。
红光一口气被压回——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和自己所发出的惨叫声一起被苍龙所吞噬。
消失了。
建筑物、道路,以及原本应该在这个地方的一切,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到战场的冬马看见一片平地和一把立在地上的大剑。
以及……哥哥·静马的身影——他仰天倒在矗立的巨剑旁边。
    其实还有一只漆黑的巨兽倒在一百公尺的前方,不过由于牠的身影被爆烟覆住,冬马并没有看见。
    数分钟之前——为恶心感及耳鸣所苦的冬马急忙赶到静马身边时,目击了贯穿夜空的青白色光柱。

——
大哥……!
  那一个瞬间,像是被人挖开胸口般的强烈不安袭上心头,冬马当场蹲下。
  「赶、赶快到、大哥身边……」
  冬马抓住胸口的衬衫站起身,不顾头上洒出来的汗水,直直向前跑去。
  不过——
  已经以无表情的脸站了一分钟的冬马任冻人的风吹拂上衣下襬和发丝,走向静马身边。
  他已经不需要着急,他慢慢地走着。
  静马现在不是狼人,而是以人类的姿态倒下。
  他沾满鲜血的全身上下满是有如被锐利刃物斩裂的伤口。每一道都很深,有的还能从裂开的肌肉中窥见骨头。
    普通人应该无法正视静马三秒钟吧?静马的外表就是变了如此之多。
    就像是被用烂的破布一样。
    「又来了……又是这样。」
    冬马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低语。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又再一次失去……
    他的家人。
    冬马当场跌坐在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泪水溢出。
    他为了带回深雪、说服缘而去了《兰之封界》。不过,他没达成其中任何一个目的,反倒是父亲被杀死。
    而现在,他为了不让哥哥死去而来到涩谷。为了让冬马及早赶到,静华他们还挺身和妖魔群对抗。但冬马还是没有赶上。
    「我明明就是黄金狼……,我明明就拥有古月之力……,可是,我却谁也……谁也……。」
    悲哀和对己身的无能感到的愤怒让冬马不停颤抖。
    呜咽逐渐大声,化作恸哭。
    他无法像父亲过世时那样,抑制自己的感情。
    他不断用拳头殴打地面,激烈地甩动着头痛哭。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曾经目睹过的许多人的死在脑海中复苏。
    就算胸口被冬马的钩爪刺穿,还是保持温柔微笑的母亲。
    终于可以见到她了——说完最后的这句话后,化作尘埃消失的御堂巽。
    为了曾经舍弃过的女儿,拖着被不治之症侵蚀的身体战斗,死在香沙薙桂剑下的绫濑由纪彦。
    看着与被杀害的女儿身影重迭的由花而死的阵内甲牙。
    为了守护儿子的未来而挑战自己亲弟弟,导致首级被刎下的兰。
    被樱率领着狼人族战士灭族的香沙薙之里的人们。
    只剩下心脏的父亲。
    失去半边脑袋、嘴里不断流出鲜血的陌生女孩。
    然后是……哥哥——
    「呜呜……」
    呻吟的冬马抱住头。
    眼泪和悲哀停不下来。
    胸口满满的感情让他无法呼吸。
    愤怒让他一阵晕眩。
    他无法原谅的是……
    自己。
    人们不断死去。
    冬马抱着头躺下,如胎儿般蜷起身体。
    像是得到疟疾般颤抖,突然,他从某处听到幼小的声音传来。
    那是他在《兰之封界》里和在从新宿来这边的路上听到的那道声音。
    那声音在哭。
    伤心地——真的很伤心地在哭。
    「啊……」
    剎那之间,冬马明白了。
    不像在《兰之封界》时那样茫然,而是非常认真的。
    声音主人的真实身分,还有,他伤心的理由——一切的一切。
    冬马转成仰躺,因泪水而濡湿的空虚双眼看向空中。
    铅灰色的厚云被先前的青白光柱和震荡的余波完全吹开,散发出鲜明金色光芒的月亮现身。
  声音的主人就在那里。
  不,应该说,那就是声音的主人。
  好久好久之前——在人类刚诞生于这个星球的好久好久以前,声音的主人,就一直从遥远的天空彼方注视着这颗星球,注视着在这颗星球上呼吸的所有生命。
  而他现在,则在哭泣。
  他藉由月森冬马这个人的『眼』看着人类的死亡——伤心、哀怜、与痛苦。
  「对不起……」
    冬马仰躺在地上,用一只手的掌心遮住月亮。
    彼方传来了声音。
    那是在这颗星球上,只有一个人,只有冬马能听到的——月亮的声音。

    「啊啊……我也跟你一样。我好伤心、我也不能原谅……」

    「大家都想活下去……大家都有重视的人、都有想实现的梦想、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无限的可能性……」


   「没错……没错……没有这么悲哀的事……」

    「嗯……我在这里……」

    「啊啊,我想守护每个人……」

    「你愿意把力量借给我吗?

    「嗯,我知道了。」

    「……谢谢你。」

  冬马紧紧握住遮起月亮的手掌微笑,他站起身。
  风让濡湿的脸颊一阵冰冷。
  冬马呼地一口气吐出积在胸中的瘴气,然后脱下上衣。他挥开土尘,静静地将上衣盖在哥哥的尸体上。
  接着,他说道:
  将胸中万种思绪都寄托在这一句话上——
「辛苦你了……大哥。」
此时,有个东西在视线范围的角落边移动。
冬马看过去,表情变得严肃。
「你还活着啊。」
巨大的黑块从随风逝去的爆烟中现身。
冬马一瞬间便明白那是响忍。
他不是藉由气味认出来的。
是月亮——是古月之力告诉他的。
冬马沉静地深深吐气,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久远之月』亮起虹色的光辉,金黄色的光芒自体内喷出。
最后的变身。
——如果我在这里战斗,或许就不能去接深雪了……可是……
他不能放任响忍——这个放弃身为人类、堕落为杀戮者的男人不管。
完成变身的冬马以脚尖轻轻蹬地,跃至空中。

响忍发出沉钝的呻吟声。

——
我……昏过去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响并不知道。
  他只记得刺目到让人眼睛暂时失明的青色光芒在眼前扩散。
  他不知道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不起来。
  意识和记忆混沌。
  那是当然的,因为响右半边的头像是过熟的果实般裂开。
  不只是头部。他全身上下的皮肤和肌肉不是被撕裂,就是被烧烂。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响
就像是一团黑色肉块一样。
(唔……啊……)
    他将力量注入破裂的前脚爬着前进。他其中一只后脚被打飞,另外一只则是烧得焦黑。
    他在离开弥漫的爆烟后,看见一片平地。虽然三只眼里已经有两只被打烂,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到他的视力。
    (……这里……是……)
    哪里?
    嘴角垂着混着血丝的唾液,响以思考能力低下的脑袋思考。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唔唔……)
他发出呻吟。
「响先生。」
声音传来。而且还是从上方传来。
响歪过被烧烂的脖子,没有被打烂的左眼大大张开。
黄金的狼人以正圆的满月为背景,站在半空中。
无尽的极彩色光粒如萤火虫般在他身边飞舞。
(……狼……人……)
意识中的模糊逐渐清朗。
(……狼人……)
狼人。
没错,是狼人。
不吉的存在、该被灭绝的存在。
月森静马因为麻里体内的狼人血脉而对她见死不救。
想到这里,响突然一惊。
——麻里……?月森静马……?
浮现在脑中的两个名字。
响不知道名字的主人是谁。
意识虽然鲜明,但记忆却仍旧混浊。
他试着回想,但剧烈的疼痛让他放弃。
——管它是谁!
现在,要先把空中的那个狼人杀掉。
站在发光萤火虫之中的黄金狼人以沉静的眼神俯视着响。
响露出尚未折断的獠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首先要把身体……!
只能在地上爬的身体是无法战斗的。响试着驱动再生能力。
不管再深的伤,都能在短短三秒内完全再生——应该是这样的。
——!?)
但再生能力却没有启动。
(为、为什么——!?)
感到惊讶的响不禁焦急起来。
他为了要压制静马的苍龙而一下子放出过多的魔力,导致他失去了再生能力。
    (该……该死,快好、快好啊啊!
    响挣扎般地摇动身体、甩动即将断裂的尾巴,他看见原本只是站在空中的黄金狼人挥下一只手。
    下一个瞬间,看不见的力量将响从头顶至尾巴切成两半。接着下一个瞬间——
    铿。只有右半身被无热度的火焰包覆,火焰的颜色是——极彩色。
    (什……!
    火焰瞬间将响的右半边身体连骨烧尽后化作火花,随着灰烬一起溶解在夜气中。
    响张裂的左眼撑开,左半身倒在地上,从断面喷出来的鲜血在巨大身躯下方染出一片黑色血渍。
    (呜喔喔喔……喔喔……!
    响抽动痉挛。当然,这个动作跟意志无关。
    他试着起身,但却做不到。
    (啊啊……唔……杀、杀了……狼人……我、我要……把……污秽的血……烧尽……才
行……我要、杀了……狼人……)
    嘴角流出口水的响不断痉挛,黄金狼人无言地将手掌对准他。
    (……!
  响感到害怕。
  本能告诉他。
  这个没有杀气、没有斗气,只是站在空中向下俯视的黄金狼人不是他赢得了的对手。
  那是次元相异的存在。
  憎恨在响的体内狂吼。
  杀了狼人!断了他们的血脉。
  同样的,恐惧也在尖叫。
  逃!逃!
  两种感情相互抵抗。但不论何者获胜,结果都是一样。
  就算他想战斗,就算他想逃开,这具只剩下一半的身体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
  对黄金狼人及死亡的恐惧超越憎恨,响不断挣扎。
    (我……我不要……我、我……被杀、杀……死掉……不、要……我、我……还……不
想……消……失……)
    黄金狼人对准响的手掌中心点亮极彩色的光点。
    响像是受到光点吸引般看向它。
    小小光点里交杂着许多多彩的涡卷光芒,带给凝视着它的响不可思议的怀念与安详。
    恐惧、憎恨和痛苦随着现实感一同褪去。
在极彩色的光芒中,他看到了好多雪人。
一个耳垂冻得通红的少女笑着站在那里。
响希望那个少女回过头来,他想要呼唤她,可是——
(啊……)
他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他忘了。
明明刚才他都还记得的。
(啊啊……)
他好后悔,他好伤心。
血色的眼里流出泪水。

极彩色的光点离开冬马的手掌。
光点缓缓降落在响的身体上,化为相同颜色的火焰向四面八方扩散。
火焰将响和静马的尸体不留痕迹地全数烧尽后化作火花,爬升至空中。
只剩下被刺在地上的龙魂之剑,还有响死时从漆黑回复到金色的『最后之月』。
极彩色的火花爬升至空中。
看起来就像是飞舞至地上的雪花回到天上般,只出现在想象中的光景。
  冬马无声地降落在地上,哀悼地垂下视线独白:
    「根本……就没有……污秽的血这种东西……」
    根本不可能会有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生命。
    「可是……」
    不舍的心情揪紧胸口,冬马将低垂的眼移向空中——看向月亮。
    「谢谢你把力量借给我。」
    只有能把心和月亮交迭的人才能得到月亮赋予的古月之力。
    众多的死亡让他感受到深刻的愤怒和悲哀,让冬马理解到古月之力的本质。
    而理解带来了解放。
    在与樱的一战中,他虽然能够将古月之力作为攻击的力量,但他只能使用其中的一小部分。而现在的冬马则解放了所有的古月之力,而且还能自由自在地操控。
    这股力量强大到能让化作《龙》的响感到本能的恐惧。
    「就让一切结束吧,也为了不要再让你伤心……」
  冬马对着月亮微笑。


「现在的我应该能够结束这一切。」
    和兽人力量源头的兽气以及术者所使用的魔力、灵力,性质完全相异的古月之力——现在能操控这股力量的他,或许可以在不伤害缘肉体的状况下毁灭樱的精神,也或许可以解开燐身上的傀儡之术。
    「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去、让任何一个人伤心。」
    视线从月亮垂下的冬马正准备将双手紧握在胸前时,他的眼睛瞪大。
    原本应该被金色体毛覆住的手恢复了原形。
    「……?
    他的变身不知何时解开了。
    在打倒樱之前,他得一直维持变身的姿态才行啊。


他呆滞地看着手心,红色的液体滴落。
    「啊……」
    冬马的左手摸上脸颊,发现温暖的红色液体是他的鼻血。
    「咦……啊……?
    不会吧。
    他才一这么想,从胸口涌上的鲜血便同时自口中喷出。

——
病灶……
    冬马用双手覆住满是鲜血的下半脸,脚步踉呛。
    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操控一般,摇摇晃晃地退后。眼角突然看到一个发光的东西。
    滚落在离自己数公尺外的物体是『最后之月』,它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得捡起来……」
能将沉眠在使用者体内的力量发挥至最大极限的宝珠——
虽然已经解放所有古月之力的冬马并不需要它,但它原本是父亲的心脏。
当冬马转过身体,正准备去捡起『最后之月』时,他听到了一声声响。
噗滋。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响起。
他的意识瞬间朦胧。
——等一下……我还没……,
冬马在心里大叫。
——还没……还没结束啊,还没办法结束啊,
冬马对着即将来临的『那个』恳求。
请等我一下。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不过,『那个』毫无慈悲。
「……啊……唔……」
好难过。他无法呼吸。
意识逐渐薄弱。
「……深……雪……」
他向空中伸出手。
就在此时——
「冬马!
他听见了声音。
他最想听见的声音。
他所爱的人的声音。
他回过头。
深雪就在眼前。
狂乱地甩动栗色的长发飞奔而来。
在她的身后有一只巨大如鸟般的生物,和站在一旁、拥有白发及褐色肌肤的青年。
「冬马!
悲痛的呼唤。
冬马想回应,但他连她的名字也没办法说出口。
双脚失去力量,深雪从视线中消失。
眼底映着月亮,冬马的意识被深沉的暗闇带走……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我还是觉得把肉包子拿来当成点心吃是不对的耶,一色银河老师。

    好久不见。我是志村。
    首先,我要为这本书的出版和上一集之间相隔了一年之久的事情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衷心期待本书的读者们。
    因为气喘的老毛病恶化、睡眠障碍、以及谜样的胃炎而倒下……不断生病的身体让我失去了应有的节奏,导致这本书花了我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
    非常辛苦的一年。我体认到没有任何宝物比得上健康。

    接下来是业务连系。
    之前曾经说过这个系列只有五集的,不过已经读完本文的读者应该很清楚,这一集尚未结局。这个系列延伸为六集。真的很抱歉,请大家见谅。
    我会努力加油,让第六集尽早问世的。请大家慢慢期待。(咦?好像有点矛盾耶……)总之,这一集就到此为止。
很抱歉这是一篇枯燥乏味的后记。(平伏)

OO一年秋    志村一矢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7-11-21 17:4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1 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这本小说一共用了37分钟……很好……[s:08]
轻国RP的FWQ+学校超垃圾的网速=卡死某人不偿命也
不过……至少没超过虫之歌7的1小时13分钟的伟大记录……
发表于 2007-11-21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结了啊!撒花庆祝! 我先回复再仔细看吧。谢谢楼主,不用一章一章的等真是太好了!
发表于 2007-11-21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爱啊!LZ辛苦你了!期待TXT!不过MS你的电脑很卡~~~
发表于 2007-11-21 18:23 | 显示全部楼层
這還是不錯,繼續等待下卷
发表于 2007-11-21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LZ辛苦你了!but no爱啊!
发表于 2007-11-21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skyhawk 于 2007-11-21 18:39 发表
LZ辛苦你了!but no爱啊!

楼上的如果没爱的话就不要回了,别人好歹也辛苦做出来的啊
PS:谢谢七夜大,有新小说看了
发表于 2007-11-22 06: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不错。。。。看来下一本就完了。。。。
还是等下去阿。。。
发表于 2007-11-22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花束也快完结了,谢谢分享
发表于 2007-11-22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还有第6集啊,我就说只有5集太短了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7-11-22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7-11-22 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進度好快啊

感謝樓主的分享
发表于 2007-11-22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的辛苦啊
总算也来到第五卷了
期待下一本的来到
发表于 2007-11-22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部小说看的精彩又郁闷,作者不是有虐男主的爱好吧
发表于 2007-11-22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女漫画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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