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u1u 于 2010-12-5 16:45 编辑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当时所做的事情改变一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每年我都会回到故乡去祭奠一下,尽管如今那儿只余下一个废墟。 每当这个时候,心脏总会传来阵阵刺痛,当日的一幕清晰出现,萱草洋溢着难以言喻的笑容,疯狂地杀戮着,全心沉醉在鲜血与火光当中,然后,向我伸出了颤抖着的双手,只一瞬间,那苍白得过分,形同灰烬的脸庞却深刻地烙印在我的心头。 因为家庭变故,我在年少的时候就离开了这座故乡的城市,而临行前夜,一群好友举办了场小宴会为我饯行,家教甚严的萱草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了小酒馆,大概是过于害羞而不敢与人搭话的她独自呆坐在角落,然而她却一直待到宴会结束,直到最后才拉了拉我的衣角,细若蚊声地与我道别,并且破天荒地和我碰杯,细细口地小酌了一杯,微微一笑后,满脸通红地随着父母离开。 于是年轻的我带着遗憾离开了这座城市。 那时候,就算是被他父母揍一顿,我也应该要亲下去。 真的,很后悔! 幸运的是,成为了一名士兵的我活着回到了这座城市。 ——只有故乡是不会改变的,在战场上我们不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却放在心里。 而将这句话狠狠击碎的是萱草,熟悉的城市其实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气息,记忆中的一切不复存在,想念着的人们已经离开、已经逝去,全部化作了曾经,而归来的我只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糟糕之极。 改变的还有那个腼腆害羞的女孩。 由人变成了狼——“狼姬”,在战场上择人而噬的杀戮者。 恶魔的婢仆。 在久违的小酒馆里,衣衫褴褛,散发着腥臭,满头油污,茫然空洞的眼神,不发一语地呆坐在角落的她,着实令我吃了一惊。 16岁那年,身无寸缕的萱草被发现倒在了野外的树林上,身上满是淤青和鲜血,舌头被割去了一半,人们对伤重的她仅仅做了一些包扎之后便丢在一旁,放任着其自生自灭。 失去一切之后,仅仅是第二个年头,她就如同废物一般被丢弃在一旁。 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活了下来或者说,或者说,她竟然作出了这个糟糕的抉择。 用自身血肉化作魔鬼的食粮,承受着剥肤锥髓般的痛苦,以此取悦着恶魔,交换活下去的权利与力量。 与恶魔的交易。 无法说话的她将一切记录在案,原来获取力量的方法意外简单,朗朗上口的咒语,寥寥几步的仪式,所需要的只是能承受无尽痛苦的心。 为什么可以坚强到这地步? 为了逝者。 为了背负着叛徒之名死去的父母,只有他们不可以被恶德的名义所玷污。 ——为父母的荣誉! ——洗刷“叛徒”之名。 萱草的父母,那对严肃庄重的却又宠溺着女儿的双亲,军方有名的召唤师,在一次外出巡视的任务中,部队受到了敌军的埋伏,伤亡惨重,萱草父母好不容易地逃回了女儿的身边,然而敌对派别的官员却率领军队闯进了萱草的家,将她的父母强行拉走,父母锒铛入狱,一向胆小害羞的萱草不顾一切地四处求助,然而,无论是父母的部下还是以前交好的那些叔伯们,不是沉默不语就是落井下石,最终,她的父母死在了狱中,“畏罪自杀”,就连“叛国者”的罪名亦落实了。 一夕之间,她由父母手中的小公主变成罪人之女。 同样一夕之间,她变成军方的利器,战场上的恐惧。 她需要的是为父母洗刷污名的机会,军方需要的是恶魔的力量,等价交换……吗? 我一直认为,萱草低估了憎恨的力量,作为狼姬的她在战场上疯狂若狼,不顾一切地砍杀撕咬着敌人,为我方带来了胜利,保护了这个城镇,然而,对战场上的她深感恐惧的人,在私下给予她的,却是无止境的嘲讽与恶意。 ——她不是英雄,她是叛徒的女儿,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给予,而是赎罪,所以,不需感恩,不需致谢。 而萱草,对于这一切视若无睹,或者她的灵魂早已全部崩毁,遗留下空洞的躯壳,死死支撑着固执的誓言。 而我,所能做的,仅仅只有为她减少一份恶意,递上一份粮食,交予一份伤药,又或者,陪着她沉默。 这不是我所余下的良心,仅仅只是伪善罢了。 有时候我会想,或者就这样一直到我或者她死在战场上其实也不错吧。 不过我和她都没能死在战场上,七年后,在一个阳光甚好的早上,萱草暴走,爆发出强得夸张的力量,将整个城市破坏殆尽,将生命杀戮清光,直至萱草力竭而亡,全市活下来人口不足十分之一。 是的,我活下来了。
人为什么可以坚强到这地步? ——为了复仇。 用了七年时间积累的痛苦,在身体崩溃前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仇恨尽数发泄,将想杀死的人全部杀害。 ——全部的人。 ——微笑着,幸福地,将该死的人尽皆杀死。 这才是憎恨的力量。 对了,用于和恶魔交换力量的是自身的痛苦,每天每天,救助着想杀死的人,保护着想毁坏的城市,——这是何等的痛苦! …… ………… 其实。 憎恨的力量我比谁都清楚。 至少,我知道,狼姬没有憎恨着一切。 她没有选择合理的选项。 我有着无人所知的另一版本的故事。 年轻的我带着怨恨离开了这座城市。 ——为了复仇,我愿意付出一切,作出最恶德的行径也毫不介意。 于是我成为了叛徒,窃取着机密,谋划着叛乱。 然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接受的任务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摧毁狼姬。 于是我将一份报告丢在了她的住处。 是她父母的通敌记录,证据确凿,完全真实的证供。 ——同类吗? 如我所料般的狼姬崩溃了,只不过,我没能想到一个疯子竟然可以可怕到这个地步。 完全毁坏,全数砍杀。 意外地达成了我的目标。 真令人倍感空虚。 令我没有料到的还有一件事,如果在最后她没有向我伸出双手的话,如果她一并收割走这条生命的话,我想我不会一直被梦魇所束缚。 那副如同萱草一样的笑颜,总会无休止地敲击着我的心脏。 我想,她一定不得安息吧,那就,请你好好地诅咒着我,直到我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