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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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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成田良悟]Baccano![第14卷]1931临时急行篇Another Junk Railroad[下载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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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9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1-4-6 13:37 编辑

注目:由于和别人撞坑了,鉴于那边的进度比较快,此贴改为转载。
三三真的已经开始撒土了,大家要相信他。
随便搬走的人们你们适可为止吧!去找三三要个授权、在转载的地方加上译者信息会死啊你们……
下载地址: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viewthread.php?tid=294807
以下授权:
小岛三三 14:57:34
你说临时急行吗?
小虾虾米 14:57:48

小岛三三 14:58:20
(其实我有轻国号,因为觉得自己太慢就一直没好意思开坑
小虾虾米 14:58:48
-_-b
小岛三三 14:59:28
于是你帮我开这个坑吧(←这算不算授权的话?


原帖地址:http://naritaryohgo.net/viewthread.php?tid=128
---------------以下全部为转载的分界线--------------------------

バッカーノ第14巻
バッカーノ!1931 臨時急行編
Another Junk Railroad
======================================
作者:成田良悟
插图:エナミカツミ
翻译:小岛三三
======================================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
废话分割线:翻译速度会很慢,大家请温柔看待~
译名大多采用玲珑馆版,但有些又是自编,总之很乱……
本人日语、中文水平有限,有错误请大家指出~
======================================

简介:
    【我在曼哈顿等你,永远等着你。请你一定要来找我。】
    故事的开端是刻在大陆横贯铁路特快列车(飞翔禁酒坊)(注1)车厢顶上香奈的留言吗?是被格拉罕当做哥哥般仰慕的拉德从列车上摔落下来的瞬间吗?或者是谁都没有留意到有个意想不到的不死者也登上了这趟列车的事实呢——?
    而故事的终点真的是纽约吗?是DD新闻社副社长的嘟哝吗?是不良少年们的友情故事吗?或者说——其实这不过才是个开始?
    开始跟加古吉他们共同生活的香奈和一直在找寻她的克雷尔。在讲述两人相遇故事的梦幻的《1931 回想篇》基础上添加大量后日谈,在此登场!


成田良悟
画像是在cosplay某大怪球或是某巴克 贝亚德(注2)或是某三重县著名的妖怪(注3)这类东西的作者。明明出道至今已经5年了,作者近影上却完全看不出来该有的大人样子。烦恼了3秒左右,就停止思考开始打游戏的崎玉人,现年28岁。

插图绘者:エナミカツミ
广岛县出身现居东京。因为喜欢电影,所以似乎在构思角色时会按照记忆中演员的样子来画。以多彩的画风而备受注目的实力派。

注1:飞翔禁酒坊(Flying Pussyfoot):pussyfoot本意是猫的脚步,引申义有悄悄走路等;是禁酒运动家威廉·E·琼森的外号。猜测这里应该是指威廉·E·琼森,而使用台版翻译的禁酒坊。
注2:巴克 贝亚德(Back Beard)为日本漫画家水木茂的漫画“鬼太郎”中的虚构妖怪角色。外形为漂浮在天空、长满着放射线状触须的独眼黑色圆球。
注3:这里指一目连。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1-2-14 16:38 编辑



“医院”

    “嘻哈!”“嘻哈!”
    “你们还真够无忧无虑的。”
    看到如同以往一样在身边吵吵闹闹的恰妮和矮子,我只能轻声叹口气。
    真是的,根本不知道我的辛苦,货物回收组还真够悠闲的。
    明明加古吉受了重伤,但大家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担心了一瞬间,一听说没有生命危险就马上恢复以往的样子了。
    我和妮斯大姐被绑了个五花大绑,杰克被打得鼻青脸肿,多尼把货物都扔下车去了,我们可是吃了大苦头的啊。
    “怎么了,尼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好羡慕你们的悠闲啊。我们工作的时候你们居然在搭讪,还真够厉害的。”
    而且,这群家伙还偏偏带了个危险的女人回来,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曾是恐怖分子一员,有着如同怪物般的动作的女人。加古吉不知道这回事所以一脸微笑,那么,我到底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呢。
     ……话说回来,这间医院也够奇怪的。
    为什么那个白衣人的同伙会在这里做助手啊。而那个医生大叔则是一副全身缠满灰色布条的古怪打扮……
    不过,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能看到妮斯就能露出微笑倒是很有加古吉的风格。
    就在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回收组的家伙们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摇头道:
   “什么啊,你们在豪华列车上享受的时候,我们可遇到大麻烦了!绑架犯啊、巨大怪物啊、军人什么的都出现了。”
    “还有,暴力团伙(gang)的人也来了哦~一触即发的时间持续了723秒之久哟~”
    “……啊?”
    不知道回收组的人在说什么,我把眉头皱了起来,但——
    “喂,别总是这副表情。看看将要成为我妹妹的美人来放松一下心情吧。”
    他这么说着,强行扭转了我的脖子,让我的视线朝向那个曾是恐怖分子的女人。
    于是视线的前方,有着跟白百合一般美丽的脸庞和——寒冷彻骨如同冰一般的视线,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瞪着我。
    那个瞬间,我能做的——在某种意义上正如同伴们计划的那样,只能露出笑脸来。
   
    太可怕了,除了笑还能干什么混帐。




“地下酒馆”

    我在这间店里工作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就算他们是克莫拉还是什么,男人们都跟小孩儿一样。
    比起他们就算是平时很孩子气的梨雅都更成熟些,最近开始出现在店里的切斯也更靠得住呢。
    当然,来我们店里的客人都是些怪人也没办法……不管怎么说,常来这里的家伙们都相当于我的儿子一样。
    就算是摩鲁萨老板和矢车大爷也不例外。真是的,男人这种东西啊,不管多少岁内心都还是小孩子,所以总是给人添麻烦呢。
    看看菲洛吧,简直让我都替他害羞。相比之下艾妮丝沉着得多,所以他们俩这也算很相配吧。
    说起来,刚刚不是有个红头发的客人吗?那孩子虽然散发着什么非同寻常的气息,但内心也还是孩子而已啦。虽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光看那个气氛就知道啦。不过我想他的本行大概是杀手之类的吧。
    就算是总统也好,世界第一的拳击手也好,在女人眼里,男人总是有孩子气的地方的。
    而且这里聚集的全是那些孩子气的部分占绝大优势的没什么用的家伙们。

    虽然全是些问题儿童,但也都是些非常可爱的家伙们呢,真的。




“废仓库”

    “悲哀啊……来说点悲哀的事吧……”
    “怎么了,格拉罕大哥,难道说天掉下来了吗?”
    “……天掉下来了?这还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呢。天要是掉下来了,那我们头顶上留下的到底是什么?天上变得空无一物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不如说到底哪些算是天?宇宙和月亮也掉下来,火星和太阳也朝着我们所在的场所掉落下来……这么说,也就是地球变成了重力的中心,也就是天动说其实是正确的意思吗?”
    “不,你这么认真对待我的讽刺还真难以应对。”
    “等等。这么说来,曾经我被发怒的姐姐从四楼的窗户扔出去的时候,有一瞬间这么想过:‘啊,地面从天而降’。然而,坠落的其实是我……也就是说天掉下来是错觉,其实是我们朝着天空的方向猛烈地下坠吧!?这还真是大发现啊!但是等等,有人说地球是圆的。假设这话是真的,我们正和地面一起朝着天空坠落的话,那么地球对面的家伙们是怎么样的呢?如果他们也是朝着天空坠落的话,就是说地球正在膨胀。如果膨胀的话,面积就会增加那么这间仓库也会变得更宽敞……”
    “那个,格拉罕大哥?格拉罕大哥?”
    “空间变宽敞的话,就更方便放各种各样的东西了!也就是说天掉下来是多么愉快的事啊!……真悲哀啊……啊,来说点悲哀的事吧!天居然没掉下来,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已经快不行了吧,这个人。”

    “好了,为了排解这种悲哀的心情,今天稍微早点出发去接拉德大哥吧!”



“纽约某处”

    被戒备森严的警卫包围住,男人们在昏暗的走廊里前行。这样的警备绝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为了防止包围圈中心的恐怖分子逃脱。
    “话虽如此,你竟能事前察觉到我的计划呢。我是不是该称赞一下和我活过同等岁月的你呢?”
    尽管受到众人的警戒,这个恐怖分子却只是静静地微笑。
    而被搭话的男人,板着脸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别误会了。抓到你并不是我的功劳。都是托了按你的说法就是‘连五十年都还没活到的年轻人’的努力和专研的福。”
    “个人的努力和专研吗?确实以国家累计下来的搜查力作为理由的话,美国这个国家还太年轻了呢。如果把独立当做是出生的话,比我们还年轻呢。”
    “也许你说的没错,但这也即将改变了。我们现在的长官,无论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都会做到广泛而稳定。将全部个人的努力和专研……反复推敲,想要让这个组织获得国家以上的权利。”
    “你赞成他这种做法吗?”
    “如果能阻止你这种笨蛋的话,不管好坏我都会接受,也会让别人接受的。”
    听了戴眼镜的男人坚定的回答,恐怖分子静静地微笑着回答道:
    “因为你是不死者才能说出这种话吧?我想普通的人是很难做出这种觉悟的。没有恶意就更是如此了。”
    “不死者吗?”
    该如何理解这充满讽刺意味的话呢——戴眼镜的男人稍微回头看了一眼恐怖分子,露出自嘲的微笑低语道。
    “我们在成为不死者的一瞬间,不就等于死了一样吗?‘幽灵(Lemures)’的首领哟。”


P11  起始站“前日谈”
     “童年好友”
     “笑容与恶意”
     “名为修伊·拉弗雷特的男人”
P45  第一章  “话中的世界1”
       间   章  “TIPS 修伊与香奈”
P65  第二章  “孤独的世界”
       间   章  “TIPS 童年好友”
P111 第三章  “既快乐又悲伤的世界”
        间   章  “TIPS 列车抵达前晚的男女”
P147 第四章  “被颠覆的世界”
        间   章  “TIPS 不死者们”
P223 第五章  “我的世界”
P261 终   章  “话中的世界2”
     余章&终点站“逐渐联系起来的世界”

评分

参与人数 3轻币 +120 收起 理由
wardenlym + 10 真是感谢填上这本
七宗罪 + 10 终于有人开坑了,以前看到第三章就没了,膈 ...
暴走御宅男 + 100 辛苦了,總算等到這個失落的一環出現翻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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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1-2-14 16:40 编辑


起始站“前日谈”

    “童年好友”

    1931年 12月29日 芝加哥某处

    “哟,那谁。你明天和后天有安排吗?没有安排吧?”
    “?”
    在街上被人叫做“那谁(WHO)”,我一边想像着对方的模样,一边转回头去。
    于是我看到的正是意料之中的那张脸。
    “怎么了,拉德。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忙的。”
    “别这么说啦。反正你所谓的忙,不过是在考虑自家晚餐该吃什么好而已吧。”
    “和有钱人的你不一样,我可是基本没有收入的。拉德你大概不了解吧,因为这几年的不景气,我可一直为不知道哪天就可能饿死而担惊受怕的呢。”
    我本意是想要挖苦他一下,拉德那小子却格格地笑着点了点头。
    “嗬~说起来饿死也算是这么多种死法里痛苦的一种了呢。但并不是我喜欢的杀人方法。因为你想想看,饿死什么的,肚子饿一段时间就会开始想‘啊,我就要这么死了’的吧。这种家伙让人没什么兴趣杀呢。你说是吧?”
    “这问题别来问我。”
    拉德·卢梭。
    虽然我认识的人不少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家伙真是没救了。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杀人魔啊。
    以杀人为乐趣,算是人类中最坏的那一类了。
    现在经常会有些想着“为什么人不能杀人呢?”这种事的蠢小孩,但拉德并没有这种想法。以前我曾从这个观点出发想要劝说他,结果他说:
    “人当然不能随便杀人啦。人类这种东西啊,都长着本能上就讨厌自相残杀的大脑。除非是遇到战争或是正当防卫的时候,才总算能用命令也好义务感也好我不杀人就会被杀的想法也好爱也好将这种本能强行压制下去,按下脑中某处的开关。就是按下名为杀人的开关。但要没遇上战争这种非同寻常的情况,可是不容易按下这个开关的。连这点都不清楚,说着‘为什么不能杀人呢?’这种话的人,从本能上就已经不正常了。从周围正常的人眼中来看,这种危险的家伙早该从社会驱逐出去,不然也得治好他们不正常的想法才对。谁也不想和这种不正常的家伙搞好关系,然后被杀掉啊。然而,我可不一样。我可是完完全全理解人不应该杀人这个事实的。只不过我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杀人而已。将脑子里的开关,啪地一声按下去。我好像可以轻易地按下这个开关呢。然后,让那些明明知道人可以杀人这个事实,还一心以为‘只有自己不可能会被杀’的那些家伙们——看个明白啊。你们所居住的世界里,还混进了这种异常的家伙,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死哦不如说现在就去死马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这样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
    真是没救了。
    这样的话,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为什么人不能杀人呢?”一边举起手枪的小孩还更可爱些。那种人一旦真的犯了什么事的话,很快就会被治安官给抓起来关进牢房或者绞死的。
    但,拉德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却——根本没有被治安官抓住的苗头。
    何况普通的治安官只能落到反过来被他给杀死的下场而已。
    拉德。
    这家伙身处于名为“卢梭家族”的黑手党的庇护下,所以非常棘手。
    听说他作为家族数一数二的杀手非常出名,但杀手应该不能太出名吧,不管怎么想。
    何况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杀人的欲望而做杀手的。尸体之类的事后处理全部交给组织来办。所以,他只是利用家族好让自己可以愉快地生活下去。前段时间,他自己这么说了,一定没错。

    而另一方面,我就因为和这家伙是童年玩伴这个理由受了不少苦。
    每次被拉德强行带去见他的同伴们的时候,他们总是问“你是谁啊?(Who are you?)”,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外号就变成了“那谁”。拉德明明知道我的本名也叫我“那谁”让我不太能接受,但就算要他别这么叫他也不会听,所以,老实说,我也变得无所谓起来。现在自己也渐渐开始对那谁这个外号产生了好感。
    而且,拉德的同伴们,也全是些跟他一样疯狂的家伙们。
    几年前,他们曾经打赌说要揍“内布拉”大楼的会长一通还是怎么的,结果拉德真的为了去揍那个大企业的会长而潜进了摩天大楼里。
    我当时可一直担心着会被连累,随时可能有警察的流弹飞来呢。
    虽然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大楼里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拉德和内布拉的会长起码都还活着),我当时可是抱着一定会死在这里的觉悟呢。
    只是普通的生活,也可能被天降的花盆给砸死。
    不过跟拉德这种人在一起的话,只会增加给死神添麻烦的机会。
    尽管如此,我还和这家伙在一起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要稍微控制一下他的暴走。要完全阻止那是不可能的啊。
    因为要是我放着不管,谁知道哪天他就在芝加哥放火了呢。我可绝不想被卷入这种事而死掉啊混蛋!
  
    “那,我明天要是有空又怎么样?”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姑且听听拉德有什么话讲。
    拉德像拿到零花钱的小孩一样眼里闪着光,一手搂住我的肩膀,悄悄说道:
    “一起去劫一下列车来玩吧?”
    看吧,简直就没好事。
    “我拒绝。你也别去做这种傻事。”
    我马上一口回绝掉。
    但拉德根本无视我的意见,一边砰砰地拍着我的背,一边开始讲述他那个愚蠢的计划。
    “明天啊,有辆叫‘飞翔禁酒坊’的豪华列车要来芝加哥。我们就去劫持一下那辆火车,杀掉一半乘客把另一半乘客也杀掉,然后就让列车冲进纽约市里去……怎么样? 很完美的计划吧?”
    “你说说我有什么好处?”
    “喂喂,人活着就光想着利弊得失不是超级无趣吗。也有就算明知道会吃亏也要前进的时候啊……而现在正是这个时候!”
    这个理由也太莫名其妙。
    眼看自己就快被拉德的气势给压倒,我拼命想要逃离这个漩涡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你想想看,拉德。像我这种一点儿用都没有的男人去到劫持列车那种残酷的战场之后会怎么样,我肯定会在你开枪时被流弹击中死掉的。就算没有,你想想在时速100公里的列车里发生骚动会怎么样,我说不定会不小心摔倒,一头撞进燃着煤的火炉里烧死,也说不定会脚一滑摔到铁轨上被车轮压成肉饼啊!也可能出现某个身手不错的乘客把我脖子咔一下拧断,也可能被都市传说中那个铁路追踪者从头到脚吃个干净,也可能太紧张心脏病发而死掉啊!本来这世道就已经够危险的了,我为什么要专门自己跑去送死啊!?”
    说到这儿,一口气没换过来,我喘着粗气沉默了下来,拉德对着这样的我说道:
    “哎呀~我一直觉得你这种,怕死怕到过分的地方很厉害哦。值得人们尊敬呢,嗯,真的。”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不要随便暴走啊。”
    我停下喘了口气,说出了某个女人的名字:
    “我可不想变成蕾拉那样。”
    “……”
    蕾拉。
    听到她名字的瞬间,拉德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如果是从前,这样就可以阻止他大部分的暴走了,但——
    “喂喂,那谁。总是被过去给束缚着可不好哦。我们活在什么时候?对,现在啊。回顾过去虽然很重要,但不能被它给束缚住。我们啊,要经常去想想未来的事才行,对吧?”
    不知怎么开始把话题转移到道德层面去的拉德,露出有些恍惚的笑容低语道:
    “对……为了我和茹娅结婚后平淡幸福的未来。”
    不行了,没有可以治疗笨蛋的药啊。
    “……其实啊,这种力气活不是该去找在纽约的那家伙嘛。嗯,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那个总是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扳手的家伙。”
    “啊,你说格拉罕那小子啊?他可不行呢。虽然身手是不错,但他要是在列车里一兴奋起来了,肯定到站之前,整辆列车都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但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哦。我负责杀人,他负责毁物。现在我已经超级期待这场派对了。”

        ◆

    结果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参加这次愚蠢的列车旅行了。
    我花了将近3个小时来劝说拉德,这之后他反过来花了4个小时来邀请我加入。
    看上去,不管我怎么阻止,他明天都会偷藏着散弹枪去劫持那辆列车的吧。恐怕乘客们获救的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而已。
    如果他要做蠢事,那么我在的话可能会得到稍微好一点儿的结果,这也算是替他担心吧……不过,其实真是担心的话,就算打起来也要阻止他才是正确的做法。然而,我没有跟他打架的勇气。
    到头来,我也只是个蠢货而已。
    为了不让自己跟他们看上去是一伙的,我特地和他们分头去买车票。如果被警察们包围了,我也只能脱掉白上衣说“只是因为穿着同种颜色的衣服而被连累了……”而已。因为我就是这么胆小的人,你说我还能干什么其他事?该死的。
    如果不能阻止那群人的话,我也只能跳车逃跑。
    ……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趁现在就报警。
    但要是那样做的话,我就死定了。
    我不是担心会被拉德杀掉。不管怎么说,不杀曾是同伴的人是拉德的信条。
    尽管如此,我总是担心“说不定会死”是有原因的。
    因为遵循这个信条的,只有拉德本人而已。
    我要是哪天不小心去报了警,大概会被拉德的同伴们千刀万剐的吧。搞不好还可能因为给卢梭家族添了麻烦……而被拉德的叔叔普拉其德老板给折磨致死。

    拉德常常说“我会变成这样没什么理由的。生下来的时候脑子已经坏掉了。”没错,他说不定真是天生的杀人魔。我也想不到他有什么心理创伤才变成杀人狂的,所以没办法否定他的话。
    然而,我大概能猜到他“要杀掉那些以为自己不会死的家伙”这个信条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蕾拉。
    一定是跟她的死有关吧。
    那家伙也真是死得太干脆了。
    而且,她的死……我大概也有一定的责任。
    而结果就是——
    我决定登上明天的列车。
    去做劫持列车这个愚蠢计划的共犯。
    ……
    借口。
    什么要是我在说不定会稍微好点吧,这种话不过是借口。
    我只是因为义务感而无法转开视线而已。
    被过去束缚着。拉德那小子说的没错。被蕾拉束缚着的是我啊,混蛋。
    既没办法假装看不到而逃避,也没办法阻止这家伙。
    只能一边担心受怕,一边看着他杀人而已。
    我想着这些事,但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只好开始为明天做准备。

        ◆

    几个月之后 纽约某地
   
    是啊,那个时候……我压根儿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和其他乘客死掉不稀奇——
    然而结果居然是拉德和茹娅两人从列车上摔了下去,只有我既没有被警察抓住又没死,安全抵达了纽约。
    那辆列车太异常了。
    那天晚上太异常了。
    那些人全都太异常了。
    是啊,一切都太异常了。
    我也没办法说自己是正常的。
    正常的人是不会跟拉德打交道的。
    然后……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存在。

    那个异常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至今仍不停考虑着这个问题。
    同时做着那个奇装异服的医生大叔的助手。
    明明拉德受了重伤,曾经的同伴也死了很多人,却还能这么悠闲自在的生活的我——
    果然也是哪里不正常的胆小鬼吧。


    “笑容与恶意”

    1931年 12月30日 芝加哥联合车站

    在刮着冷风的列车站台上——
    有一辆像要为人们遮挡这种风,有着惊人的存在感的列车静静地停在铁轨上。
    飞翔禁酒坊。
    作为列车来说,它就算被称为珍品也不为过吧。
    它基本的构造是模仿英国的王室列车建造的。一等客室内部使用大理石进行精美装潢,而二等客室也是以这样的标准来建造的。
    普通的列车通常会在每一节车厢里区分出一等至三等的客室。将震动比较激烈的车轮上方,规划成三等客室是做普通的做法。
    但这辆列车并没有依照这种方式建造。
    而是将车厢本身分为一等车厢到三等车厢,从动力车头数过来,分别是一等车厢三节、餐车一节、二等车厢三节、三等车厢一节、货物车厢三节、备用货物室和乘务员室的车厢一节——列车的内部构造大致如上。
    本来考虑到排烟的情况,通常一等车厢都是安排在列车尾部的。但这辆列车却轻松打破了这个常识。
    除了餐车之外,以列车行进的方向为准,其他所有车厢的通道都设在左侧,而各个客室的门上都有号码,乘客可以先确认自己的房号之后再进入。这班列车没有载货车厢,取而代之的是设有宽敞行李货物室的货物车厢三节,而通路也都是在左侧。
    这是一辆以设计感为优先考虑,而降低了实际技能性,具有暴发户风格的列车。相形之下,敷衍打造出来的三等客室就显得相当可怜了,不由得让乘客产生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而各车厢侧面所装饰的那种“像被压扁的雕塑”更是凸显了这种暴发户风格的设计。
    这辆列车最大的特征,是它独立于原始铁路公司的营运方式。它是以向铁路公司“借轨道”的方式进行营运的,俨然可以称它为现代的贵族列车。
    确实,在这个不景气的时代还能乘坐这种列车的人,根本不为周围的经济状况所动,正符合平民心中王和贵族的形象吧。
    而1931年12月30日,在这辆豪华列车中,惨剧的帷幕即将拉开,但————
    有一些在惨剧之后没有再被提起的人,也登上了这班列车。
    他们之中的一人,取代了幸运的夫妇,踏进了这惨剧之中。
    一边笑着、笑着——

    “喂,等等啊,就算现在回家,也已经来不及退票了啊。”
    “比起连命都送掉来说好多了吧。”
    在列车前快步行走的,是看上去已有50岁以上的老夫妇。
    老妇人像是想要从车站逃离一般,头也不回向前跑着,与此相比,她丈夫却试图留住她而苦苦恳求着。
    “没错,你的预感没有哪一次落空过。但也……”
    他们本来是想要乘坐这趟飞翔禁酒坊去纽约旅游的,但就在乘车前一瞬间,妻子却突然说“还是别坐了吧”。

    “我有种预感,这辆列车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虽然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但要人全盘接受也需要不少勇气。
    毕竟这辆列车的票价不是小数目。
    “嗯,但……”
    “钱的话,要我从私房钱里拿多少出来都行,所以你就别担心了!”
    “不、不是担心钱的问题啊!只是……”
    老夫妇开始了这样的争论——
    他们的面前,一个男人突然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对不起,请问。”
    “……什么事?”
    老夫妇惊奇地打量着前来搭话的青年,回答道。
    是个中等身材,外貌相当普通的年轻人。
    笑容很有特点的男人,不知道有什么开心事儿,一边露出清爽的笑容,一边问道:
    “我稍微听到一点儿你们的谈话……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买下那两张车票吗?”
    “……哎?”
    “喏,先生觉得浪费了车票太可惜,太太又不愿意搭乘这班列车,而我想要搭这班列车但票已经卖完了……怎么样?这样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啦。”
    “……”
    青年露出发自内心的纯真笑脸。
    但这笑容实在是过于天真浪漫,反而让老妇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这样大家都能露出笑脸,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哦!”
    “不、不过,这辆列车它……”
    一旦要把票转卖给他人,刚才妻子所说的“列车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的那番话又让老人十分在意。但他也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青年,像是明白他内心的想法一样,老妇人对青年说道:
    “大概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不过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辆列车可能会发生事故或者其他不好的事。如果你认为这样也可以的话,那么……”
    听了这番不知算是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还是算是充满宗教气息的话之后,青年惊讶地“哎!”的叫了一声——但他沉默了一瞬间后,又露出笑脸点头道:
    “那你们就更应该把票卖给我才对。”
    “咦?”
    “要是真的发生了事故,多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人就能多救很多人的性命呢。”
    青年的意思好像是就算遇到事故,自己也肯定可以自由活动一样。老妇人不由得感到一丝不可思议的感觉——
    察觉到老妇人目光里的疑惑,青年露出害羞的表情扭扭捏捏地说:

    “大概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话……我其实,不是人类。”

        ◆

    与此同时,芝加哥联合车站外

    有一个男人站在那儿。
    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儿。
    从背后来看,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征——
    他就如同空气和光线一般非常协调地融入了周围的景色中。
    就仿佛,芝加哥这个城市、美国这个国家、地球这个星球刚诞生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那儿了一样。

    离这个男人不远处,坐在车上的一对男女正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还是别坐了。”
    “哎哟,真的好吗?你不是一狠心买下了二等车厢的车票吗?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乘坐飞翔禁酒坊这种列车了哦?”
    “嗯,决定了。”
    “是吗……”
    黑发的男人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褐色皮肤的女子则露出了非常迷人的微笑。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别的要紧事,预定要乘坐列车的男人临时取消了乘车安排。

    “——啊——对不起——以后——塞塔——”
    “——杰卡——也——记得——而已——”(注4)
    两人的对话混杂在街上的喧嚣中,变得断断续续,随着风传到周围人的耳里。
    于是——听到这断断续续的对话后,之前好像完全融入空气一般的男人开始行动起来。
    “二等车厢……吗?”
    不对,与其说是开始行动,不如用开始蠢蠢欲动这个形容更准确。
    完全融入周围背景中的男人,全身散发着让人觉得粘稠不适的气息,向着车站慢慢走去。他的脚步非常自然反而给人一种做作的感觉,在方才他站立过的地方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同在暗夜的天空中滑翔的乌鸦一般,毫不彰显自己的存在,男人静静地开始了行动。
    但他的脸上有一个特征。
    刘海一直留到快遮过鼻尖的长度,让别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睛这一点。
    通常人们会觉得这是非常明显的特征,但因为看不到眼睛,反而不容易给对方留下印象。
    然后,男人巧妙将自己身上如同湿泥一般粘稠的气息与周围的空气同化,抱着某个目的向前走去。

    于是——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一个男人悄悄混进了列车中。
    带着断然称不上宏大,但就如同无底沼泽一般的恶意。


    “名为修伊·拉弗雷特的男人”


    1931年 12月 纽约某处


   “心情如何啊?你这个蠢货。”


    被四周坚固的石墙和铁门包围起来的密闭空间。
    中央放置着一张桌子,桌子两侧各放了一把椅子。
    房间的布置就仅此而已,实在是很符合单调这个形容。
    听着房间里回荡着的粗野的声音,坐在一侧椅子上的男人只是轻轻抬起了眼睛:
    “……审讯不应该是等到了纽约司法局再开始的吗?”
     脆弱的人一旦进入这间房间说不定会直接被来自精神上的压力压垮——但已经被关在房间里超过半天的男人,却以极其冷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而猛地打开房门进来的男人,仍保持着他盛气凌人的态度摇了摇头:
    “在司法局审讯的只是你作为恐怖分子犯下的罪行。接下来我要进行的审讯是不会留下记录只记在我脑中的。要不要捏造都全靠我个人的判断,别忘了你将来要坐多少年牢,都看你现在有多老实。快交代吧!”
     “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这么喋喋不休呢,维克托。先别论你会不会捏造了,我可不认为你的大脑能正确地记住我的话呢。”
     “……。……呜!……。慢着,你以为能通过挑拨从我这里得到情报可就大错特错了啊!”
     被称作维克托的男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他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故意把眼镜往上一推说道。
    “我并没有挑拨,不过是从客观的角度回想起你的过去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且不跟你争论!”
    维克托为了打断对方的话语大声喊道,然后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
    “我重新再问一遍吧。心情如何啊?不仅计划在事前就被破坏了,而且自己还被警察给抓起来的恐怖分子哟。”
    “以恐怖分子的身份大概应该回答‘非常糟糕’吧,但出于修伊·拉弗雷特个人的立场,决不算非常糟呢。”
    “是吗,那接下来我就让你尝尝最糟糕的滋味吧。”
    听了维克托挑衅的话语,自称修伊的男人陷入了沉思,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对对方充满挑拨的发言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办不办得到呢?对我来说至今为止‘最糟的记忆’是,母亲为了洗清‘魔女’的污名而丢掉了性命——而接下来,则是我深爱的人们也被认定为魔女的时候。第二糟的,是在故乡的时候,没能拯救妻子性命时的记忆。”
    “……喂!”
    “你要是能让我留下比这更痛苦的记忆的话,我反倒是很有兴趣呢。你有没有想好具体用什么方法呢,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方法?它到底能不能胜过我的绝望,和之后在数千年、数万年的生命中产生的孤独呢……”
    “……”
    听了修伊的话,维克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维克托·塔尔博特。
    他是日后被称作‘FBI’的国家组织‘搜查局’的一员——在其中一个相当特殊的部门任副部长。
    而他面前坐着的男人是购买了许多武器,正在计划实施什么破坏行动的恐怖分子。
    修伊·拉弗雷特。
    他是被称作“幽灵(Lemures)”的武装集团的首领,传闻除此之外他还培养了不少组织。
    处于完全相反立场的两个人,其实有一个非常大的共同点。
    超越世间常理的,没法一眼看出来的共同点。

    不死者。

    这个像是会出现在童话或是希腊神话中的词语,正能准确明了地解释两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1711年,乘坐同一艘船的炼金术师同伴。
    他们在船上召唤出恶魔,得到了不死之酒。如果听到这样的说法,人们大概会以为这是给王讲述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中的一个故事吧。
    然而,实际他们就已经活到1930年的现在,漫长的时间使得相互的立场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室内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声——之后维克托总算对着面前的同胞开了口:
    “……无论是你还是艾尔玛,怎么回事?难道罗特瓦伦蒂洛出身的人脑子都有问题吗?你说到自己最糟的记忆时就像在读历史书一样毫无感情……而艾尔玛则是一边笑着一边说!”
    他突然说出“罗特瓦伦蒂洛”这个地名和“艾尔玛”这个人名。听到后者的一瞬间,修伊第一次露出了人类应有的表情。
    在这之前,他一直保持着如同人偶一般的浅浅微笑——而现在虽然也基本看不出,但确实露出了富含人情味儿的苦笑。
    “因为艾尔玛确实已经疯了。”
    “你有资格这么说他吗?”
    “嗯,艾尔玛是疯子。正因为他外表看上去正常,结果才更糟糕。大家都把他的疯狂误认作善意。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伸出的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哈,归根到底,你们不过是表面看上去很亲密吗?”
    听了维克托嘲笑的话语,修伊以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艾尔玛现在也是我的好朋友。不过这种话,当着他本人面我会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看你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露出一丝害羞的样子啊。你的意思是你和那个危险的家伙是好朋友吗?”
    “嗯,应该说正因为如此吧。和他的关系有一半算是孽缘吧。不管世界怎么改变,他那扭曲的信念一定不会变。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治不好吧……也许对我来说,他这种性格,就起着大海中的北极星一样的作用呢。”
    做出像是要岔开话题一般的回答,恐怖分子摇了摇头示意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维克托也察觉到他这种意思,轻轻咋了一下舌之后转回了正题。
    “那么,你把不死的能力展示给那些可怜的人们看到底想要干什么?在那些还不知道永生什么的活到100岁就厌倦得想死这个道理的年轻人面前,设下不死之酒的诱饵。如果是建立宗教团体还说得过去,你还收集了那么多武器……想要当十字军吗?”
    “你这种说法是对十字军的侮辱哟。我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不问大概也知道吧。虽然我和你算不上朋友,但还是对互相有一定的了解才对。”
    “实验吗?”
    维克托一边愤慨地小声说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堆资料扔在桌上。
    “这是从你房间里找到的。应该见过吧?”
    “哎呀,这是……”
    摆在修伊面前的文件包括几张照片,以及各种物品的设计图和说明书。
    “我啊,以为这些记录了你一部分的计划,而把它们全都浏览了一遍。但这到底是什么?什么在天上飞的军舰啊,装了巨大车轮的船啊,用鸟的力量飞行的飞机啊,会说话的时钟和人偶啊……这些乱七八糟的设计图到底藏了什么暗号?麻烦你现在就告诉我吧。”
    “说什么暗号……就和看到的一样啊。身为我们的后辈,同时又是伟大发明的前人们所创造出的结果。不管哪一样都是19世纪人们真的计划制作的东西,而其中也有一些真的被发明出来的啊。就算是维克托也应该见过会说话的时钟吧?”
    “……。……这种事随便怎么样都好!那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放着这些设计图还是什么的东西?你说?”
    面对面红耳赤大声喊叫的维克托,修伊露出机械性的微笑,平静地答道:
    “这是我的兴趣。这些都是我没法想到的东西。我的兴趣是看这些充满个性的构思呢。虽然对人类本身没有兴趣,却觉得人类产生的想法非常有趣……我就是这种麻烦的个性呢。”




    看着嘴角轻轻上扬微笑着的修伊,维克托感到有一点儿毛骨悚然,但他仍尽量避开对方的话头,尝试盘问出真相。
    “还真是不错的兴趣啊。虽然没对你抱任何希望……但这些设计图里有个危险的东西啊。就是这个便携型的火焰喷射器,要是真的存在可就不得了了啊。”
    “啊,那个是我画的……前几天试着制作了一下。”
    “……啊?”
    “不小心做出了这种东西,果然我还是对狩猎魔女时的火刑产生了心理阴影吧。大概这就是我内心仇恨的表现吧。”
    “你在说什么?你制作了一下?这种东西,在哪儿……”
    “我还以为你就是来问这个的呢。”
    听了修伊的话,维克托脸上从容的表情消失了。
    正当他要继续问下去的瞬间——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看上去应该是维克托部下的男人冲了进来。
    “爱德华吗,怎么了?”
    “这……”
    瞥了一眼修伊之后,年轻的搜查官贴近维克托的耳边,进行了简短的汇报。
    听完汇报之后,维克托的脑门上冒起了明显的青筋,勉强保持着冷静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修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面前因愤怒而颤抖不已的人,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开了口:
    “发生了什么事吗?维克托,有什么问题吗?”
    “……干得漂亮啊,你这个混蛋!”
    “什么?”
    面对故意露出机械性笑容的恐怖分子,搜查局的干部忍住脸颊的抽搐挤出一个笑脸——用非常不愉快的声音将刚得知的事实摆在了“犯人”的面前。
    “以大陆横贯铁路的飞翔禁酒坊作为人质……你手下那些部下提出了解放你的要求。”
    “嗬。”
    “嗬什么嗬啊!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你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原来早有安排啊。嗯?终于开始对普通人也下手了吗?我们还真是被小瞧了呢!”
    “这并不是我的指示。大概是他们为了救我自作主张行动起来的吧。”
    “这是一回事!本来就是你建起来的组织啊!你听好了,建组织啊,就得负起这些责任来,像你这种把人类都当做实验动物的混蛋根本就没资格建立人类的组织……”
    无视啰啰嗦嗦说个不停的维克托,修伊开始考虑起基本不出自己所料的“幽灵”们的暴走来。
   
    ——以古斯的性格来考虑,这也是必然的。
    ——那么……香奈,你到底会如何行动呢?
    ——恐怕,这个国家是不会因为人质就屈服的吧。
    ——你不是不死者。
    ——你会死守对我的忠诚,而死在警察的枪下吗……
    ——还是会和古斯他们分开行动呢……
    ——或者干脆不管我的死活,走上别的道路呢?
    ——说不定会产生我根本想象不到的结果呢。
    ——虽说是我的女儿,但香奈她偶尔也会采取一些我预料之外的行动呢。

    想起身处远方的女儿,修伊无声地笑了。

    ——真是的,你简直是最好的实验材料啊。


注4:这对男女是漫画原创人物。男的名叫杰卡罗泽,女的名叫罗塞塔。杰卡罗泽乘车后被切斯误认作不死者而被刺伤,失去意识。醒来发现自己尚未登上列车,因为不敢相信之前的体验只是梦而已,而取消乘车的安排。罗塞塔似乎拥有“恶魔”的能力,但真实身份尚不详。杰卡罗泽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体验大概跟她有关。(多谢Sel桑的帮助><)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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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话中的世界1”

    1934年 大陆横贯铁路 列车内

    “呜哇,副社长!彩虹啊!是彩虹啊!”

    在算不上宽敞的空间里,回荡着小孩子尖锐的声音。
    合着火车振动音的拍子,少女的手指在窗沿上有节奏地移动着。
    看她的样子还不满15岁,周身散发着和自己娇小的身躯相符的气息。而她的脖子上却挂着一样明显不协调的东西——一个新闻记者用的大号照相机,而这种不协调的搭配,反而更加凸显出少女的年幼。
    这个照相机并不是玩具——黑银两色完美搭配的莱卡相机,使得少女周围的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然而,少女却根本不顾这种氛围,面对彩虹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话说如此,无论她露出怎么样的笑容,能看得到的也只有一个人。
    在大陆横贯铁路上向着纽约行驶的列车的一等客室。
    在这间客室里,只有携带照相机的少女和——坐在桌对面正在看报纸的男人而已。
    话虽如此,这间房间光是坐两个人已经让人感觉狭窄了。
    虽然窗沿上有着美丽的雕刻,但窗帘却是杂乱花纹的廉价布制——虽放置着椅子、床和桌子,但却没法让人感到一种“舒适”的感觉。而二等客室那边,因为装修比较简单,反而让人觉得更宽敞些。
    这大概并不是为了让旅客能更好的享受旅途而设计的高级列车,而是那种重点在于解决如何运输人流问题的列车吧。实际上一等客室的车费,也只有其他列车的一半左右。
    ——尽管如此,那价格对一般人来说仍然是非常奢侈的。
   “呵呵,彩虹吗……彩虹真是很美啊,凯萝尔。它光是出现就能让人们的心情平和下来……”
    男人的视线没有从面前摊开的报纸上移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它是描绘在空中的简单艺术品。那如同孩子随手画下的线条,为何能如此吸引人们的心呢?”
    “就是啊!就是啊!”
     看着面前的天真烂漫欢欣雀跃的少女,男人慢慢地将报纸折了一折。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不过……不过你想想,凯萝尔。对于彩虹的存在,我们从小就没有对它产生过任何疑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咦!?你问为什么……”
    被称为凯萝尔的少女,露出不知所谓的表情转头看着男人。
    被报纸遮住半边脸的是一个有着锐利眼神的壮年男性。
    乍一眼看去男人非常的年轻,但是头发中夹杂着白发,让人无法正确地判断出此人的年龄。男人的眼神闪烁着鹰一样锐利的光芒。在他的左脸上挂着一只单片眼镜。由于反射着光线,眼镜看上去就像镜子一般闪烁着,将少女的脸扭曲地映射在了凸型的镜片上。
    男人的穿戴整齐得体,无论是身上的名牌服装还是放在椅子旁边的伞都看上去非常高级,一眼看上去像是一个富裕的财阀领导。正因为如此,他那如同恶人般锐利的眼神就显得如此地格格不入,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让人难以忘怀。
    男人把手中的报纸扔到桌上,转动没戴眼镜的右眼,望向窗外的七色彩虹。
    “天空里出现了那么巨大的东西哦?不知道光的折射原理的人们,大概会认为它是天崩地裂的征兆吧。实际上,世界上的确有把彩虹当做这种东西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通过彩虹降临人间。说不定彩虹的两端附近的草木都被燃至灰烬了。就算产生这种想象,也绝不是不可能的……我们为什么看到那个‘七色’就产生了富有童话色彩的想象呢?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没有。”
    “……”
    “就算想了也不会知道答案啊。而且,我们的工作并不是思考,而是把已有的结果传递给他人!我说的对吧,副社长?”
    听了大人有点难懂的话,少女自己也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回答道。她满脸笑容一副“说出了不错的台词”的样子,反而加重了她的孩子气。
    被称作副社长的男人,看着这样的少女,静静地笑了,一边摇头一边回答道:
    “唔……这样的话,最多也就能打319分吧。”
    “咦……满分多少!?”
    少女听了这毫无道理的话之后陷入了混乱,像是要安慰这样的她,“副社长”继续说道:
    “的确我们的工作是向人们传递真实。然而,得到情报的瞬间,无论它是真实的也好虚假的也好……我们不能停止思考。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鉴定情报的真伪上。这是传递情报的人应有的责任。”
    副社长的话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但凯萝尔并没有就此被说服,她随口说出自己刚想到的看法:
    “但您说要思考,到底是要思考什么呢?就算思考了,事实也不会就此改变啊。”
    大概是不满自己充满自信说出的台词没有得到满分吧。听到少女任性的回答,副社长露出和他锐利的眼神不相符的温柔微笑,说道:
    “不对,会改变的。且不论之前关于彩虹的几种想法……根据想法的不同过去发生的事实想怎么样改变都可以,当然也可以改变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副社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开始用一种奇妙的顺序折着手中的报纸。就像是在做一个巨大的折纸。
    凯萝尔根本不知道他在折什么,再加上她听副社长的话入了迷,似乎对折纸也没产生兴趣。
    面对这样的少女,副社长的手和嘴就像变成了两个不同的生物一样继续进行着各自的工作。
    “举例来说吧……是啊。如果能在事前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结局前发生的事的话,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结局了。所谓情报,是要在获得后经过自己的头脑……以及内心思考之后,方能体现价值的东西。”
    虽然他不停摆弄着手中的报纸,却没办法从他的话中感到一丝混乱。
    少女听了他如此巧妙的话语,仍然想要反驳但——她反驳的话语和副社长的话语被意想不到的变故给打断了。
    “也就是说——”
    副社长说出这话的同时,从车内的走廊上传来了异样的氛围。
    刚听到客室外传来呱嗒呱嗒的脚步声,突然凯萝尔身旁的客室门就被猛地打开了——
    出现在打开的门口的,是数名用手帕遮住嘴的男人。
    他们的打扮就像是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典型的银行抢劫犯的样子,一等客室优雅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充满杀气。
    “呀!”
    看到突然闯入的暴徒,凯萝尔吓得缩成一团,虽然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却因为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杀气身体自然地僵硬了。
    而与此相对的,坐在她对面的副社长却如同机关人偶般毫不动摇地将右手举到头顶。
    那只手里握着的是折成奇怪形状的报纸。
    闯入的男人们没有留意到副社长手中的动作,用一句话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你们给我乖乖地——”
    刹那间——这次则以如同弹簧玩具般的速度,副社长的右手飞快地挥下。

    于是,空气如同炸裂开一般发出一声巨响。

    像是火药弹爆炸时发出的轰鸣声响彻室内。
    听到把鼓膜震得发痛的这声巨响,凯萝尔和男人们都吓得全身一僵。
    “哇……什……”
    握着刀的男人们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视线在狭窄的室内扫来扫去,想要找到发出巨响的东西,却没看到类似于火药弹或是枪支的东西。
    闯入者中唯一一个踏入室内的男人,在寻找声音来源的过程中连续眨了两次眼,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膝盖内侧被猛地摁住了,突然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咦……”
    看到了车顶,而车顶立刻离自己远去了。
    正不解为何同伴的面孔看起来都是颠倒过来的,突然后脑部感到一阵冲击,他的意识被疼痛和黑暗包围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从椅子上不慌不忙站起来的黑影,将一团报纸扔到自己同伴的眼前,隔着报纸一记上勾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咦,哎?”
    听到突如其来的巨响不由得把身体缩成一团的凯萝尔,从遮住脸的指缝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连串的动作。虽然她意识还算清醒,却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发出了呆滞的声音。
    “刚、刚刚……您做了什么?”
    少女只是、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巨大的轰鸣声刚响起,副社长就拿起靠在椅子边的伞,用钩状的伞柄勾住踏进房间的男人的脚踝。
    强盗打扮的男人刚摔倒,副社长立刻站起身来,将一团报纸扔向站在走廊上的两人之一,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像是全身撞了过去一般,以一种姿势奇怪的上勾拳打中了对方的下巴。
    被打中的男人一时间浮上半空,第三个人被这个景象吸引了注意力,待他准备将手中的黑色铁块对准副社长的时候,他没能来得及扣动这块黑铁——一把左轮手枪的扳机,副社长的手一下子覆上了弹匣,死死地抓住了枪身。
    转轮无法旋转则无法射出子弹,副社长极为轻松地从男人手中抢过手枪,接下来朝他双腿之间狠狠一踢。
    男人立刻翻起白眼倒在地上,结果三个闯入者瞬间就被收拾了。
    结果她什么都没做。
    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客室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嗯,不、不要紧吧,副社长?”
    看着毫发无伤的副社长,凯萝尔战战兢兢地问道。
    副社长把夺来的手枪随手往怀里一塞,转身朝向一脸惊恐的凯萝尔,眼神虽然锐利,却露出了微笑:
    “不好意思。把报纸……你还没读我就把报纸折成纸手枪(注5)用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如果经过刚刚的冲击还没破的话,还可以读吧。”
    “啊,嗯。”
    “对,刚才话还没说完……也就是说,以掌握的情报为基础来考虑,便能事先预料到这种情况下会发生这样的事,从而做好万全的准备和觉悟像这样安全渡过危机。”
    副社长若无其事地说道,凯萝尔不知从哪儿开始吐槽好,陷入了短时间的考虑——最终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瞪着副社长:
    “也就是说,您事先就知道强盗会来是吗?”
    “不。我并不知道。只不过是几乎可以确信的推测罢了。”
    “既然这样就别上车啊!?”
    “你说什么啊。推测是在已经无法退票的时候才成形的,而且发票都已经交给社长了。难道你要我们像蕾切尔那样躲在列车下面无票乘车吗?”
    凯萝尔正要大叫“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啊”的时候,她的话再次被第三者给打断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呀!?”
    听到突然传来的声音,凯萝尔不仅再次全身一僵。
    从门外传来的声音非常冷静。门虽然开着,却不能看到他的身影。大概是背靠在走廊的墙上说话的吧,不过少女不敢探头到门外去确认。
    说话的人并不在意地上晕倒的三个强盗,仅仅对着副社长释放出冰冷的杀气。
    然而,副社长却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放着的红茶轻啜一口,润了润喉,向着站在走廊上的人流利地说道:
    “……嗯嗯?您问我是谁吗?我的名字是古斯塔夫·圣热尔曼。啊,顺便提一句,圣热尔曼并不是我的本名。是借用了既是可以穿越时空的传奇炼金术师又是史上最知名的情报人员圣·热尔曼伯爵的名字。然而,您并不是想要知道这些吧……其实您的意思是想问我的职业吧,客人?如果是这样,请允许我这样自我介绍:鄙人是以纽约为据点的DD新闻社副社长。若论小道消息,敝社发行的报纸在纽约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若能考虑长期订购敝报,本人深感不胜荣幸。此外,作为副业,敝社还兼做一点情报站的买卖。”
    殷勤的话语的罗列。
    浓缩的情报。
    与跟少女对话时使用的语言完全不一样,在某种意义上跟他那锐利的眼神正相符,像是看准猎物的谋士的措辞。
    虽然这段话相当长,但因为他说得十分流畅,凯萝尔和走廊上的人影似乎都没有想要打断他的想法。
    然而,听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副社长的话,从门外传来的杀气仍然丝毫没有减退。
    “不可思议啊……让我们来说说不可思议的事吧。”
    “洗耳恭听。”
     “为了让芝加哥的人们知道我们凯旋的消息,我们临时决定在这趟列车上抢劫那些讨厌的有钱人。没想到居然落到这个下场……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不对……按你的说法就是,你怎么推测出我们的行动的?是有人向你告了密吗?如果是那样,话题就得从不可思议的事转变为悲哀的事了,但我相信自己的同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么这果然还是不可思议啊……”
    他话语中的冷意越来越明显。
    明明没有直接面对对方,凯萝尔却觉得生命危在旦夕,他的话里就包含着这样的杀气。
    紧握着照相机就快哭出来的凯萝尔接下来听到的是,副社长从容不迫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说得没错……鄙人是如何获得能够推测出你们计划的情报的呢?这能不能光以因为鄙人是情报人员这个理由就让您信服呢?哪里,不管您相信与否,结果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所以到底怎么看都取决于您自身。因为即使追询已经发生的结局到底有何意义,也无法改变过去了。”
    明明措辞毕恭毕敬,但言语之间却不停主张自己才是处于绝对有利位置的那一方。情报站的副社长——古斯塔夫·圣热尔曼对走廊上的人说出的话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你以为听了这种话我就能信服吗?毕竟可以为下一次做强盗提供参考啊。但是,我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小姑娘也搭上了这趟车的话,大概就没什么心情抢劫了。因为啊,我一直以为在这个不景气的时代,能坐上这种列车一等车厢的家伙们都是靠逃税之类的赚了大钱的混蛋啊,有小姑娘坐在里面可真让人扫兴!然而,你那种拐弯抹角的说法让我非常不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劝你一句,早点回答我的问题是为你自己好。OK?”
    像是强盗头子的青年用了一种奇怪的说法。
    他的杀气正要达到最顶峰,古斯塔夫眯起他锐利的双眼,视线转向走廊,问道:
    “没记错的话,鄙人方才向您自称为‘情报人员’了吧?不是作为个人,而是作为从股票的走势到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都转化为情报出售的商人。这才是情报人员。而现在鄙人正是以这种身份来跟您谈话的。”
    “……想知道答案就得付钱吗?在这种状况下你还说出这种话?”
    “买卖已经开始了哦,客人。”
    他的话里暗藏着力量。面前趴下的三人正是显示这种力量的标志。然而,走廊上的人影没有丝毫动摇。不过,他话里的杀气稍微减轻了一点。
    “……那我就放过你和那个小姑娘,不把你们的关节拆个稀巴烂吧。”
    “啊!”
    明白自己也在他杀气的范围之中,凯萝尔不由得发出了小声的尖叫。虽然听他的话算是得救了,但没法放下心来。
    “嗬嗬……给人定价……您是这个意思吗,客人?”
    “跟给情报定价是一样的吧?”
    听到走廊上人影充满讽刺的回答,古斯塔夫呵呵一笑,再喝了一小口红茶。
    “哎呀,我明白了,就以这个价钱成交……那么,就开始讲述吧。讲述我所知道的一起‘事件’。凯萝尔,机会难得,你也好好听着吧。”
    “哎?”
    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凯萝尔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着。
    “想在这个世界立足,知道的话对你绝对没坏处。名为克雷尔·斯坦菲尔德的男人——和他身边那些不可思议的人们的事。不过这次我要说的并不是以他,而是以作为他伴侣的一个少女为中心的事件。”
    “克雷尔……斯坦菲尔德……是……男人?”
    “从前克雷尔曾被用作男性名。多半他的父亲是个颇为古风的人吧……不过姑且不提这个。”
    副社长往自己的杯子里注入新的红茶,右手再拿出一个杯子摆在桌上。
    “站在那里不冷吗?如果不介意的话,进来一起喝杯红茶如何?”
    不顾全身僵硬的凯萝尔,古斯塔夫招呼站在走廊上的男人进房间。
    人影像是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副社长径自往新的茶杯里注入红茶,像是非常愉快地讲述起一起事件。
    就像是非常期待自己即将讲述的故事一般。
    “那么……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是啊……那就从那个女性的故事开始吧……她的名字是——”

注5:纸手枪:原文紙鉄砲,是一种使用报纸的折纸,折好后挥动可以振动空气发出巨大的响声。

间章“TIPS 修伊与香奈”

    “这孩子,由我来抚养。”
    抱着裹在棉布里的婴儿,修伊·拉弗雷特斩钉截铁地对面前的女性说道:
    “您是没办法好好抚养孩子的。要是抱着孩子摔倒了简直就是惨案啊。”
    像是婴儿母亲的女性,生气地鼓起脸颊抗议着——但也只抗议了几声就作罢,转身轻快地离开了自己的女儿。
    “……明明是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居然真的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虽然我也知道她缺乏人性,没想到连母性也不剩了。”
    修伊小声说着,一边哄着怀中的女孩,一边对她说道:
    “不过,我也一样没有人性。”
    看着怀中陷入香甜梦乡的婴儿,修伊自嘲地低语道:
    “归根结底,我也没办法抚养你正常长大。”
   
    那之后又过了超过15年的时光——
    失去声音的少女,乘上了一辆列车。
    为了救出自己深爱的父亲。
    为了救出是自己全部存在意义的父亲。
    似乎自己不太正常。
    虽然发现了自己相当特殊,对此却不抱任何疑问。

    然后,她在飞翔禁酒坊上遇上了一个男人。
    遇上了一个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的,可怕而奇妙的,又有点可笑的怪物。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1-2-14 16:29 编辑


第二章“孤独的世界”

    听说香奈这个名字,是母亲为自己取的。
    她深信这个名字是与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的唯一羁绊,由此可以隐约感受到母亲的存在。
    并不是极其渴望母爱,但这个名字对自己来说仍然非常重要。
    因为父亲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
    因为它是可以证明我和父亲之间的羁绊的话语。
    很感谢它的存在。
    光是被父亲叫着名字就会很开心。只要他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会很开心。
    因为我——除了父亲,什么都没有。

    现在,也是如此。
    我的世界里,除了父亲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需要。
    在这样封闭的世界里,我感到十分幸福。
    尽管如此……那个男人却轻而易举地在我世界的外壳上打开一个洞,钻了进来。
    就像小时候父亲为我读的童话书里出现的人物一样。

    与其说他像白马王子——不如说像是不择手段的,邪恶的魔法师。


    1932年  1月  纽约

    禁酒法。
    有人认为用这个词来象征这个时代的纽约最为贴切。
    后世的人听到“禁酒法”这个单词,大概大多数人想到的不是法律本身带来的政治职务或是施行法令的政治家,而是想到“黑手党”或是“犯罪”——或者说,是“艾尔·卡彭”(注6)这个具体人物。
    为了防止堕落,而禁止了人们渴望的东西,其结果——取代堕落应运而生的,是更加严格而有组织的犯罪系谱。
    1929年开始的经济危机使得经济状况不断恶化,而另一方面地下进行的违法造酒却产生出巨大的利益。
    城市里遍布地下酒馆,为了争夺造酒的利益发生了许多流血事件。
    另一方面,当时的美国正值文艺方面百花齐放的时期。
    随着有声电影的盛行,越来越多的音乐电影面世,为被禁止饮酒的人们提供了直接的娱乐。
    而——和音乐电影一起流行起来的,还有《小霸王》、《国民公敌》(注7)之类的,描写社会阴暗面的作品。
    比起靠不住的政府,为民众提供酒的暴力团伙们反而被一部分民众当做英雄看待。
    社会中弥漫着经济危机带来的恐慌,而地下酒馆里飞舞的金币则越发闪亮——
    本来绝不可能在社会的正式舞台上登场的暴力团体们,现在正同时扮演着国民公敌和英雄。
    社会的表面和内在的阴暗面就像莫比乌斯带一样连在一起,把人们包围于其中。
   
    这就是,她——香奈·拉弗雷特生活的时代。

    往来于整个美国的光与影,最为复杂地交汇在这个城市——纽约。
    在它的一角——香奈·拉弗雷特正伫立在人群中。
    她只能静静地伫立着,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两侧耸立着政府机关和办公室大楼的大街上,挤满了平时数倍的人。
    被指控计划进行大规模反政府恐怖活动的男人,修伊·拉弗雷特。而街上全是为了来看看这个给社会带来骚动的男子被押送的样子,而聚集起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事群众。
    为了救出是自己父亲的恐怖分子,香奈静静地藏身在人群中。
    为了掩饰左肩上的绷带,她在黑色礼服外披上一件薄外套——外套里藏着好几把小刀。

    自发生在大陆横贯铁路的“飞翔禁酒坊”上的事件仅过了数日。
    那是“幽灵”要求政府释放他们的指导者修伊·拉弗雷特,而发起的劫持列车事件。她当时也身处该计划的中枢,为了救出父亲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然而,由于穿白衣的杀人狂和其他各种因素,最终这个计划瓦解了。她失去了所有同伴。不,从最开始她与他们就称不上同伴。
    这是她早已明白的事实。
    香奈也从未对他们产生过信任。
    她也只是在利用他们而已。
    自己就算被他人背叛多少次也不痛不痒。
    本来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人的信任,也知道自己在父亲眼里只是实验材料而已。对于前者,自己也从未相信过他们所以扯平了。
    而对于后者,她认为自己作为实验动物能帮上父亲的忙,这就够了。
    尽管如此,她相信可以利用古斯的“组织”救出父亲,然而结果却是,乘上列车的黑衣集团只剩下她还能自由活动。听说还有几个人正在逃亡中,但这些人绝不会和自己汇合的,她如此判断道。

    ——果然,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完成了。

    除了自己没有可以信任的其他事物的少女,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坚定了一个人也要强行救出父亲的决心。
    由于事件的影响,嫌疑犯的押送也被推迟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们,瞬间就把街道围得严严实实。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里,她心想这是最后的机会而来到这里。
    她决心将在场所有警官打倒救出父亲,独自来到了押送的现场。
    父亲为了登上押送车而现出身影的一瞬间——她拔出插在腰间的小刀,正准备砍倒眼前的警官,然而——
    那一刹那,父亲的嘴唇动了动。
    就像是知道自己正从这里看着他一样,露出一副温和而充满自信的表情,动了动嘴唇。
    一句话,只说了一句话——
    【别担心。】
    她并没有完全掌握读唇术。所以,她也无法判断这句话正确与否。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父亲对接下来将会遇到的事完全没有感到任何不安。
    于是她不由得对要不要动手产生了一丝犹豫,而这就使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呢?
    站在人群渐渐散去的大路上,沉默寡言的少女反复地自问自答。虽然知道不管得出什么答案,结果都不会改变,她仍然不停问着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香奈失去了自信而一直呆呆站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有人喘着粗气越跑越近的脚步声,她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
    当然双手都紧握着自己爱用的小刀,一道银光毫不迟疑地朝着来人的咽喉袭去。
    “呜,呜哇啊啊!? 是、是我啊,香奈!冷静点!?”
    “……”
    看到对方脸上特征性的纹身,香奈沉默着放下了小刀。周围的行人一时间瞪大了双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转而认为最好别去惹这个麻烦,都转开视线快步离开了。
    刚解除了生命危险的少年露出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看向香奈,笑着说:
    “啊,真是的,吓死我了……别,别吓人呀。”
    “……”
    把小刀收进外套后,香奈用冰冷彻骨的视线瞪着面前的少年。

    她面前的少年脸上有一大片剑造型的纹身,光听这么形容,会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然而实际上这个少年看上去更像被纹着纹身的凶暴大汉揍过的受害者。
    饱含泪水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霸气,纹身反而看上去像是滑稽的化妆。
    ——加古吉……加古吉·司普罗特。
    香奈沉默地瞪着对方,心里暗暗确认着面前少年的名字。
    为了能留在纽约,找到的可以暂时安身的集团。
    在河边打捞什么货物的少年们,将跳进河里的自己救了起来。
    那些货物是从自己之前乘坐的列车上掉落的特殊货物——而少年们则是列车强盗的同伙,而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个集团的首领。
    看着作为首领显得极不可靠的少年,香奈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疑问。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自己来这里之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尽管如此,他却来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他知道我是来救父亲的吗?
    为什么?
    又为了什么?
    香奈在心中不停堆砌着疑问,而加古吉则渐渐放松下来,问道:
    “你没事吧?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肯定是一个人跑来救那个叫修伊的人呢……哎哎哎!?”
    加古吉的话从中途变成了惨叫。
    因为刚说出修伊这个名字,香奈手中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怎么又把刀亮出来了!?”
    无视他的吐槽,香奈瞪着少年的眼睛充满了杀气。
    这个少年到底对父亲有何企图?
    虽然想要知道详情,但对于舍弃了声音,又故意没学手语的她来说,光用眼神和表情来逼问对方,实在是太困难了。
    ——干脆就这样轻轻刺他一刀,然后逃跑吧。
    香奈有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又觉得放弃自己侥幸获得的临时住所会很麻烦,最终没有下手。
    不过香奈也没有放下小刀,而是准备暂时观察一下对方的反应,然而——
    “等、等等,香奈。请冷静下来吧!”
    看着一边喊着一边跑来的少女,香奈重新冷静下来。
    跑来的金发少女脸上有一大片伤痕,同时戴着黑色的眼罩和眼镜。年龄大概跟加古吉差不多大小吧。虽然她外貌看上去也绝不是普通平民,但说话的语气则与寻常的少女没有分别。
    ——没错。那个女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在列车顶上遇到穿白衣的男人时,看到屋顶上还趴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确实就是戴着眼罩的女人。
    接着香奈想起几天前和她在加古吉的病房见面的时候,对方看到自己时打翻了手中的盘子,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笑容——几乎可以判断对方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吧。
    香奈做了与几天前相同的分析,用毫无感情的视线观察着面前的少女。
    本来已经做好了他们会报警的心理准备,然而这几天却完全没发现有这样的迹象。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到了紧急关头就抓一个人作为人质逃跑,结果反而让她有点泄气。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以加古吉为中心的不良少年的集团。
    现在只看到这两人而已,但香奈知道他们的同伴一共有三十人到四十人左右。
    即使是没有手枪等装备的少年少女,但能统率这个人数的集团,虽说算不上黑手党,但也已经拥有相当强大的力量了。
    而且——虽然只经过几天的观察,但香奈也能感到他们虽然乍一看非常随便,但其实是运作相当有效率的“组织”。
    香奈并不清楚在“飞翔禁酒坊”上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打倒“幽灵”的首领古斯的正是加古吉,而解放餐车的人质的也正是他的同伴们。
    尽管如此,她还是确信加古吉他们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而拥有可以随心所欲操纵一个小型社会的力量的集团,居然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自己这样的异己分子,香奈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而比起这个,他们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不闻不问这点更让她觉得非常诡异。
    既然知道自己是穿黑衣的恐怖分子的一员,却既没有将自己交给警察也没有责备自己甚至没有询问自己的身份。然而也不像是害怕遭到报复才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
    只有带着眼罩的妮斯和她身边叫做尼克的男人最早遇到自己的时候,总会明显地露出畏惧的表情——不过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们的恐惧也渐渐消失了。
    对至今一直生活在互相猜忌的幽灵中的香奈来说,他们这种态度实在是非常诡异。
    ——他们也是想要利用我……想要利用父亲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关于修伊·拉弗雷特的事,但假设他们是在洞悉一切的基础上为自己提供藏身之处的,则无法否定他们是想通过自己接触父亲的可能性。
    ——到那个时候,我只需离开就好。
    只要不会对父亲造成伤害,就没有必要杀掉他们。
    只需要自己消失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香奈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道,再次把刀收进怀里。
    “啊……太、太好了。好像误会解开了。”
    加古吉长长叹了一口气,泪水在他眼眶里不停打转。
    不过,香奈的疑问并没有消失,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流着眼泪的少年。
    似乎看出了香奈的疑问,妮斯慌忙代替被泪水遮住视线的加古吉对她说道:
    “啊,那个……你瞧,你的名字……不是叫做香奈·拉弗雷特吗。说不定和报上登的那个叫做修伊的人是亲人……我想他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听了妮斯的说明,香奈心中的紧张情绪稍稍减轻了。
    她确实将名字用笔谈告诉了在河边救起自己的少年们。那个时候非常混乱,一不留神就写下了本名,现在想想应该使用假名才对。
    香奈这么想着,有些后悔,但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名字是和父亲的羁绊。怎么能作假。
    不知道她清不清楚父亲作为不死者关于假名的制约,香奈对自己的名字非常重视。她认为香奈这个名字正是作为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羁绊的契约之言。
    继承自父亲的拉弗雷特这个姓氏,也绝不能抛弃——香奈这么说服自己,看着这样的她,妮斯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说道:
    “……果然,你想要救他出来吧。”
    听到她充满信心的结论,香奈并没有否定。虽然她也没有点头承认,但妮斯就当她的沉默为肯定了。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香奈有些焦躁地蹬着妮斯。
    不过她那缺乏变化的表情,并没有让对方得知自己的怒气。
    妮斯露出和她那满是伤痕的脸庞不相称的温柔微笑,扶着加古吉的肩,朝着香奈说道:
    “请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事,随时都可以说。”
    像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加古吉也擦去泪水笑着说:
    “是啊,可不能乱来啊。”
    加古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两手握着的拐杖撑起身体,拖着被枪击伤的脚走着。看到他这副样子,妮斯无奈地叫道:
    “加古吉也是啊!明明还不能出院的吧!”
    “是啊,说起来还真是这样……怎么办,想起这件事之后我开始觉得痛起来了……呜哇啊啊啊!?绷带!血!渗出来了……呜!好、好痛啊……我会不会就这么死掉啊!”
    “那些血昨天就沾在上面了啦……我马上帮你换绷带,快点回福瑞德医生那里吧,好吧?”
    两人已经完全陷入了二人世界里,但香奈还没有完全认可。
    还没有听到他为什么来这里的答案。
    加古吉的伤是由几处枪伤和烧伤组成的。
    虽然不知道古斯和加古吉的殊死战斗,但香奈相信那些伤是由自己曾经的同伴“幽灵”造成的。作为背叛者,她的左肩也被枪击中了,大概这个男人也是被卷入了事件之中吧。也许是他们在抢夺货物室的货物时,刚好碰上事件最激烈的时候吧。
    香奈在心中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无论原因是什么,面前的少年受了重伤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听说那些伤都奇迹般地避开了内脏和骨头,但现在还是应该绝对静养的时期吧。
    尽管如此,为什么他会专程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难道是因为假如自己犯了法,也会对他们的立场带来不利的影响吗?
    如果是那样,倒也称得上是合理的明哲保身的行为。虽然自己并不打算听从他的阻止,但这个理由可以让她认可。
    香奈这么想着,默默地瞪着纹身的少年。
    “……”
    “啊……啊,对了。要问我为什么来这里的话……哎,并不是想要妨碍你哦。”
    被香奈心存怀疑的眼神瞪着,加古吉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说道:
    “嗯……怎么说呢,因为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
    “哎,你瞧……我想如果要救出那个叫做修伊的人,我也来帮忙会更好吧……”
    这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
    ——帮忙?
    反复咀嚼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香奈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虽说是变化,也不过是眉头稍稍皱了起来而已。
    ——为什么?
    如果是要通过自己利用父亲的话,在这里施恩于我倒也可以理解。不过——如果是把同伴们全带来了还好说,他一人来简直就是自杀行为。就算加上妮斯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虽然也想过他是不是带了同伴来,但环视周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香奈暂且不论自己准备一个人挑战警官队的事,怀疑起面前这个少年的话来。
    如果是在列车里遇到的那个血色的列车长,或是像父亲那样的不死者还有可能。然而,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就连贫民窟的小学生也能将其打倒的弱气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拥有特殊力量的样子。
    香奈脑中开始不停地升起问号,而加古吉则用有些羡慕的眼神仰望着她。
    “不过,香奈真是好厉害啊。”
    “?”
    听到他唐突的话语,香奈脑中的问号更是冒个不停。
    “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为了某个人跟警察对战。”
    虽然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但对于香奈来说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加古吉说出的这个词,并没有错。

    ——然而,并不正确。
    ——不是“就算”只有一个人。
    ——我就是只有一个人。没有别的选项。
    ——“如果”只有一个人就不这么做……我的世界里不存在这样的话语。
    ——这个世界,只有我和父亲。我对这样的现状也没有任何不满。
    ——而现在父亲被夺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没有同伴。
    ——也没有亲人。
    ——虽然母亲为自己取了名字,能感到些许联系,但也仅仅是连面都没见过的存在而已。
    ——我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无所谓。就算这样,我也已经够幸福的了。
    ——“幽灵”也好,这个城市也好,都不过是能让我暂时停留下来的临时住所而已。
    ——过去是这样,未来也将会是这样——

    “如果按你这个标准的话,加古吉也很强哟。在芝加哥与黑手党作对,怎么看都是脑袋有问题的人才会做的事。”
    “这、这是表扬吗!?不是啦,我是……因为大家都在才做到的。比如说妮……妮斯之类的……”
    不顾在内心不停重复自己的生活方式的香奈,加古吉和妮斯重新陷入了二人世界。
    “啊哈哈,谢谢,加古吉……不过与警官或者说是与国家为敌也太过分了点哦?”
    “不、不、不过,我现在想想看,警察都是人手一把手枪的吧,一般。哎、哎呀,现在才突然想起被枪击中时的疼痛,老、老老老老老老、老实说,突然觉得好、好好好好、好可怕啊真的。想想想、想到这个,就觉得香奈最终没有付诸行动实在太好了。谢、谢、谢谢,香奈。哈哈、哈哈哈……”
    加古吉用颤抖的声音笑着,膝盖不停哆嗦。
    看着他即将再次哭出来的样子,香奈静静地想着。

    ——果然,他似乎没有考虑任何保身的事呢。
    ——难道说他为了帮我,忘记了自己也会遇到危险吗?
    ——无法理解。
    ——这个男人是和至今为止自己见到的人们完全不一样的异样的存在。
    ——身处幽灵的时候,每天都是谎言的延续。
    ——为了挑选出自己不需要的情报……她掌握了看出对方是否说谎的诀窍。
    ——然而,从这个男人的话语中……感觉不到谎言。
    ——……为什么?

    香奈对面前的少年的性格产生了疑惑,站在大路中央一动不动。
    周围开始渐渐地恢复了平素的喧嚣,但她感到的世界却仍然无比昏暗寒冷,在父亲被夺走的世界里,她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她只能站着一动不动。

        ◆

    同日午后  福瑞德的医院

    【我是袭击列车的恐怖分子的同伙。】
    一张便条纸摆在了回到医院的加古吉的面前。
    “……咦?”
    递出便条纸的是,前几天才成为同伴的,无声的不可思议的少女。
    似乎她并不会手语,只将最低限度的情报用笔谈告诉了自己——然而这次却是这个少女第一次自动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但问题是,加古吉完全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哎……我已经知道了……”
    加古吉躺在医院病床上,来回看着香奈的脸和便条纸。
    她被同伴们带回来的那天晚上,从妮斯和尼克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尼克一直主张太危险了,一定要将她赶走,但把她从河里救起来的少年们则不停抗议,最后得出了继续观察的结论。
    “那、那又怎么了吗?”
    难道是刚知道是自己妨碍了黑衣人的计划,现在来说要报仇吗?如果是这样,那躺在床上的自己,不就跟在菜板上的牛肉一样任人宰割了吗。医生也不在房间里,妮斯也离开了,隔壁病房只有一身酒臭的老人和一个像是毒品上瘾者的有着深深黑眼圈的青年,还有一个双脚受了重伤的高个子男人,但都是些绝对称不上健康的病人们,向他们救助也太靠不住了。
    加古吉这么想着感到非常害怕,香奈则拿出了像是提前准备好的第二张便条纸。
    【为什么不告发我?】
    “就、就算你这么问也……”
    加古吉判断她应该不会袭击自己,放下心来,但仍然没法立刻回答香奈的问题。
    正当他在考虑要如何回答的时候,香奈再次拿出了另一张便条。
    【既然我是他们的同伴,为什么还收留我?】
    “还有吗!?”
    接住她依次递出的便条,躺在床上的加古吉手忙脚乱地读起来。不顾这样的加古吉,香奈继续拿出了新的纸条。
    “你、你也准备得太好了吧!?”
    【不顾危险也要帮我救出父亲到底有何目的?】
    看着纸上写下的有礼貌的文字,并不会想起面前这个充满杀气的少女的脸庞。然而,实际上她正在面前强硬地瞪着自己,这样的差距让加古吉混乱不已,眼里再次涌出了泪水。
    “你、你问为什么……嗯。就算你一口气问这么多……不,写了这么多我也……”
    眼看马上就会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加古吉撑起上半身,稍微想了想,露出一副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害羞笑容,说道:
    “虽然我不能原谅穿黑衣的人们在那辆列车上做的事……不过我们也偷了列车上的货物,所以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抱怨他们啦……而且,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因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啊。”
    “……?”
    “你不是想要救出亲人吗?如果是这样,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再说,你到底是不是好人,也得实际相处之后才能做出判断啊。”
    听了加古吉的话后,香奈拿起放在床边桌上的笔,在旁边放着的便条纸上写下了如下的文字。
    【那么……你判断我是那所谓的“好人”,所以才要帮我的吗?】
    “嗯,我没那么聪明,没法这么几天就判断出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啦……对不起。说不定一辈子做同伴也不一定能判断出呢。不过,就算是这样,一直做朋友也挺好啊。”
    加古吉露出有点为难的笑容,香奈依旧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再一次拿出了之前的便条。
    【不顾危险也要帮我救出父亲到底有何目的?】
    “嗯……到底是为什么呢。没有去细想所以不太清楚呢。对不起。”
    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情后,加古吉有些紧张地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想要帮你避开警察之类的人的追捕的话,那我们对这个城市的了解还太少了……虽然我想不去惹黑手党应该就没问题,但听说最近跟我们一样的不良集团也增加了……”
    加古吉毫无自信地说着,开始担心起自己和同伴们,表情越来越消沉。
    “呜呜,怎么办。听说是个拿着染血的工具的非常非常危险的人领导着那些不良少年们,要是被那种人盯上了怎么办。因为我提议要来这座城市,害得大家受了伤或是被杀掉了的话……不如说,最早会死的是我吧。怎么办。啊啊啊。”
    想到今后的事,加古吉哭了起来,他突然抬起头来却发现——
    香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病房的门发出吱地一声,摇晃着。
    只有放在被子上的便条纸能证明,刚刚发生的事并不是一场梦。
    然而,少女离开之后,加古吉仍然悲观地考虑着自己和同伴们的未来,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啊啊啊……想想看,我没有钱交这里的住院费啊!如果从列车上偷来的炸弹可以卖个好价钱的话大家都可以高兴,但他们会留下我那一份吗?呜呜,要是隔壁房间那个毒品上瘾的人发起疯来怎么办……要是从列车上掉下去的黑衣的人还活着,来烧死我怎么办……说起来,大家能在这个城市好好生存下去吗……大家怎么想的呢……呜呜。”
    拯救了列车的英雄的哭声,在无人听到的情况下回荡在病房中。
    就像是在指责自身的软弱一般。

        ◆

    ——难道他们帮自己并没有任何目的吗?
    ——不,不对。
    ——一定是为了利用自己讨好父亲吧。
    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人类,香奈强迫自己这么认为。

    ——不过……看不出他在说谎。
    ——从那个少年的眼里,依旧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谎言。
    ——是一样的。

    浮现在少女脑中的,是在列车上相遇的一个魔人。

    ——和那个男人是一样的。
    ——在列车上正准备杀死白衣人的自己的面前,突然出现的红色人影。
    ——穿着被溅回的鲜血染红的列车长服的男人对自己说的话,也感觉不到任何谎言。

    ——那刻在列车顶上的留言……他要是看了那个的话,一定会来找我的……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到那个时候,我就……把那个男人——
    ——把在列车上遇到的,那个红发的列车长给……杀掉。
    ——为了父亲。
    ——为了仅为父亲而存在的自己。


注6:艾尔·卡彭:Alphonse Oabriel Capone,美国知名的芝加哥黑街老大,是禁酒法时期叱咤风云的人物。
注7:《小霸王》:《Little Caesar》。《国民公敌》:《The Public Enemy》。两部都是以1930年代初期为背景的犯罪题材电影。


间章“TIPS 童年好友”

    “真是的,别忘了你自己受了重伤啊。”

    我这么说着,帮名为加古吉的患者换着绷带。
    不管怎么说,最终我平安地下了那辆列车。
    强迫偶然在场的医生(话虽如此,没想到医生老爷竟然随口就答应了),作为他的助手下了列车。一开始没想到同样穿着白衣的自己可以用“只是偶然在列车上遇到童年好友拉德,而被强迫卷入了事件而已”这种理由逃脱。大概是自己和拉德他们分开买车票,以及医生老爷在警界相当有门路这两样事起了作用吧。
    无处可去的我,为了继续瞒过警察的搜捕,真的在这间医院里做起了医生的助手……
    不过,这间医院住的都是些奇怪的病人。
    像是毒品中毒的小哥,浑身酒臭的老爷子。
    身上藏了几十把枪的小哥也受了重伤被搬了进来,难道这里还兼做精神病院吗。

    然而,最让我难受的是照顾这个像豆芽菜般的纹身小鬼。
    毕竟,这家伙知道我是拉德的同伙。
    我们在同一辆列车上……或者说,这小子好像是拉德的敌人。听说他还遭到卢梭家族的通缉,真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小鬼。
    尽管如此,我根本没有要联络卢梭家族的意思。
    本来除了拉德,我就跟那个家族没有丝毫关系,要是冒冒失失跟他们联络,最后肯定落到被那个大块头或是被那个拿起炸弹就笑嘻嘻的眼罩大姐给杀掉的下场。
    结果,我只能作为医生的助手,做些帮这家伙换换绷带、做做饭之类的杂事……但果然还是感到难受。
    起初跟他基本没说过话,这几天来我也放松了一些——再加上这个小鬼偷偷溜出医院,最后犯了贫血被抬回来让我非常十分惊讶,结果也就变得会像刚才那样,偶尔抱怨他两三句了。
    小鬼听了我的抱怨猛地一哆嗦,然后像小兔崽一般低下头。
    “对、对不起。但是,当时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为同伴着想是好事,但你块头又不大,不优先考虑考虑自己的话会死的哦?本来依你现在的伤势,能活下来已经算得上是运气好的了。”
    这个小鬼好像是叫做加古吉·司普罗特。
    听拉德说,他好像是杀了好几个卢梭家族的成员的不良集团的首领……但除了他脸上的纹身以外,怎么看都是个小跑腿的。
    我正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加古吉时,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您是那个……穿白衣的家伙的同伴吧?”
    他的眼里流露出警戒,不对,是畏惧的神色。
    喂喂,怕我干什么啊。
    “是啊,没错。我跟拉德那小子从小玩到大的。”
    “为什么,不告发我呢?向卢梭家族那些人。”
    听了他这理所当然的问题,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怎、怎么了?”
    加古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头,我看着桌上放着的纸条说道:
    “你啊,还专门在纸上写着‘为什么不告发我’,练习怎么向我问话吗?”
    “咦?哎、哎?不、不是啊!这是刚才香奈写的纸条……”
    “我知道啊。香奈就是刚才出去那个穿黑色礼服的小姑娘吧。怪不得只听到你的声音,原来小姑娘是用笔谈的啊。”
    本来只是想要稍微戏弄一下他而已的,结果加古吉满脸涨得通红,眼眶里开始滚动着泪珠。怎么回事啊这家伙。
    “您、您听到了吗!”
    “放心吧。那个穿黑礼服的姑娘走出去以后,你哭着说那些话,我就假装没听到吧。”
    “咦!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小子。
    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是不良集团的首领啊。
    又不是在被捕的时候让他做替罪羊(scape goat),再说,他们那个集团看上去也不像会专门设立傀儡首领的样子。
    我帮他换好绷带后,靠着窗边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虽然我跟拉德是老朋友,但我并不是黑手党。跟那么可怕的家伙扯上关系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啊。”
    “我倒觉得那个叫拉德的人更危险呢……”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啊……不过,那家伙不会杀同伴的,在这一点上可以信任他。除此之外都无药可救……与他相比,你简直就算是善人啊。把你这种家伙交给黑手党的话,我会睡不好觉的,就算有多高的赏金也好,我还是不会这么做。”
    “赏、赏金……”
    大概他再次认识到自己的立场吧。看着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真是的,就这个样子居然敢跟卢梭家族作对。
    我正准备就这样离开房间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加古吉的声音:
    “那、那个……嗯,多谢您了。”
    “换绷带是我的工作,所以不用道谢。”
    “不、不是,是为了没有告发我道谢……那个,老实说,我不明白您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那么可怕的人是朋友。”
    ……这家伙单纯是好奇才问的吗。
    或者说,他是因为担心所以暗示我“跟拉德绝交比较好”吗?
    真是的,虽然想说别多管闲事,但他说得没错。
    “……跟那家伙绝交比较好这种事啊,我可是非常清楚的。”
    “啊,不、不是,对不起,非常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啊,就像你也有各种自己的问题一样,我跟他之间也发生过很多事啊。”
    啊,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就干脆多说几句吧。
    就算告诉他一些那家伙的事也没问题吧。
    “哎,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也没问题,大概……拉德是不会杀你的。”
    “咦?”
    “那家伙杀的人都是,以为自己不会死,毫无危机感地活得悠哉悠哉的那种人。虽然不知道你那些无忧无虑的同伴们会怎么样,你总是在担心自己和同伴们不知何时就会死,战战兢兢地活着的吧……当时被医生老爷说你这伤说不定会死的时候,你也一副糟糕了的样子啊。”
    真是的,最早他被搬到那间客室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拉德干的呢。又有烧伤,手臂又被刀子刺伤,肚子和腿上还有子弹留下的洞,真的,他能像现在这样精神十足地说个不停可真是个奇迹。
    “总而言之,像这样的家伙,拉德肯定不会杀。就算他是多疯狂的杀人狂也一样。”
    “杀、杀人狂!?”
    啊,糟了,难道他不知道吗?
    “……不过他没有留下证据吧,大概那家伙,在乘上那辆列车前就已经杀了好多人好多人了。本来那家伙乘上那辆列车的目的也是杀列车上的乘客和纽约的居民吧。无差别……不对啊,那家伙自己可是有好好地做了区分的。所以,你那个叫做杰克的同伴运气可真好,搞不好被那家伙打死也不奇怪的。”
    “怎么会!怎、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呢!”
    加古吉这么叫着,脸上畏惧的神色也减轻了一些。
    大概是认为拉德做了人类无法原谅的事吧。
    这也对。这才是普通的反应。
    这小子是正确的。
    错的是拉德,和我这种墙头草。
    “……谁知道呢。他脑子里想什么我可不知道。他并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成了杀人狂。而是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变成那样子了。虽然从小就跟他一起玩……但真是意识到的时候就变成那种家伙了。而且,我拿他根本没办法。根本不去阻止他的胆小鬼。我就是这种人啊。”
    “……那,为什么还一直跟他在一起呢?既然不去阻止他,那不跟他在一起就好了……我不觉得您跟拉德一样,是为了快乐而做这种事的人。”
    他露出一副不能认可的表情,死死盯着我。
    虽然想转开视线,但要是转开了又会产生罪恶感。真是讨厌的眼神啊混帐。
    我关好房间的门,叹着气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对着还死死盯着我的小鬼,说起了一些以前的旧事。
    “……我不知道那家伙成为杀人狂的理由,大概,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吧……不过,有一个也许能阻止那家伙的人。”
    “她叫做蕾拉,是从小跟我和拉德一起玩的女人。”

        ◆

    蕾拉那女人,在我们之中算是首领吧。
   
    是那种比男人还能干,什么事都必须得按自己的想法来的类型。
    然而,她也非常照顾人,如果我被人打哭了,肯定是蕾拉先去给对方一耳光,对方火冒三丈的时候,拉德就拿着砖块去帮忙。拉德二话不说直接用砖块把对方打到动弹不得,这时候蕾拉就说着“别做这种多余的事啊!”把拉德踹倒。不过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被砖头打的那家伙肯定会死的。
    我就在这样的两人的后面看着,羡慕着他们的行动力。
    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模式。
    大概只有蕾拉了吧,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拉德的女人。你能想象吗?
    她长得还挺可爱的哦?
    拉德是黑手党家系,而蕾拉是有钱的议员的家系。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也算挺般配的。
    而作为一般人我就在后面看着,这样就最好了。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小孩儿的时光过完之后,正在我们开始了解世间的酸甜苦辣的时候……渐渐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劲了。
    拉德开始显示出他杀人狂的一面也是在那个时候,不过他并没有让蕾拉知道。
    蕾拉也出于她自己的立场,虽然知道拉德背后隐瞒着什么,她却保持沉默。
    而在背后看着他们两人的我,虽然知道他们的心情,却也无能为力。
    然而,我却总觉得,如果是蕾拉的话,一定可以把拉德拉回正常的道路上的。而我现在仍坚信这一点。

    不过……他们会结婚什么的,我想都没有想过。
    他们不过是朋友,不是恋人。
    他们把青梅竹马之间的友情误认作爱情了。
    对,那是误解。那两人还不知道男女之间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让被误认作爱情的友情暴走了。
    我发觉了这一点。
    因为只是在背后冷静地看着他们而已。当然会发觉。
    然而,我却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觉得就算是误解也好,他们两人能在一起就最好了。
    能看见两人爽快地在街上奔走我就满足了。
    可是啊,这样做并不对。
    蕾拉和拉德保持着误解,最终选择了私奔。
    因为两家的家系那是水火不容啊。再加上蕾拉的爸爸是排斥黑手党派系的议员。非得私奔不可了,或者说,只是因为私奔是他们能得出的最简单的答案,所以他们就那么做了。
    而我则只是看着这样的私奔戏码。
    这样就很满足了。
    直到听说蕾拉死在私奔的目的地这个消息为止。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姑且算是听他说过,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我总不能把蕾拉的死因也随随便便告诉你吧。
    然而,不是拉德那家伙杀的,这点我可以断言。
    虽然我不知道他告诉我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就这一点来说,我相信他。
    如果真的是那家伙杀了蕾拉的话,大概他会变得比现在更危险。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就可以毫不在乎地杀掉我和比奇这种程度吧。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变成这样。
    结果我没有勇气追问下去,而那家伙自己又绝口不提蕾拉的事。
    取代事件的真相,我明白了一件事。
    不对,是将已经明白的一件事再次铭刻于心吧。

    会死的。
    人类这种东西,简简单单就会死。
    我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是观众。
    蕾拉和拉德是舞台上的演员。
    不,是和我这种人生活在不同世界的,故事的主人公。
    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们会永远地生活下去。
    我根本无法想象可以随便打拉德那么强的家伙的脑袋的人,竟会比我还先死。
    ……
    我想,为什么我不去和他们一起站到舞台上去呢。
    如果站到同一个立场的话,我跟他们说些什么,说不定命运就可以改变了。
    或者,也许这只是我太抬举自己了,而结果什么也不会改变吧。
    不过啊,如果能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话……至少,我也许能多安慰拉德几句吧。
    结果,我至今都一直对此后悔不已……
    然而却没有勇气和拉德站到同一个舞台上。
    所以我至今为止都一直跟着他混。
    为了能看完他的结局,而且不是坐在观众席也不是站在舞台上,而是在舞台侧面偷偷张望。

    自己也知道这样非常差劲。

        ◆

    “从那之后,拉德那小子杀人的时候就多了一条信条。多了一条‘从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死的那些悠哉悠哉的人开始杀起’这种对社会来说根本没屁用的信念。”
    ……
    少有地说了这么多话。
    可恶,这全都是这个叫做加古吉的小鬼的错。
    他这家伙,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他能为了同伴而把自己放到天平的另一边。
    “……”
    加古吉沉默地听着我的话。
    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不过这都无所谓。
    我不过是为了保身才说了那些话。
    “不管那家伙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他和没法阻止他的我都是废物这点都没法改变。你想恨就恨吧,想骂也随便骂。不过我不想被杀,所以一旦感到杀气的话绝对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这点你就原谅我吧?”
    “那、那个。”
    “不过,我说得太多了。哎,你就随便忘掉一些我刚才的话吧。”
    我像是要逃走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拦住加古吉的话头,快速地离开了病房。
    然后,一个人静静地想着。

    我是不是喜欢蕾拉呢?

    不,喜欢是肯定的,但那到底是因为她是朋友呢,还是因为她的为人呢,还是因为她是舞台上的女主角呢,抑或是恋爱感情呢。
    自己的感情反而不清楚呢。
    那么拉德那家伙看着说不定能明白。不过我也没有勇气去问他。

    蕾拉死后,拉德杀人的欲望也渐渐膨胀起来。
    与此相对的,他的周围也渐渐聚齐起跟他一样的家伙们。
    比如比他还疯狂的那个想死的女人之类的……还有那个奇怪的汽车工厂的拆卸工之类的。
    我觉得茹娅和拉德之间的感情,是真正的爱。不过,茹娅根本不打算阻止拉德的暴走。
    说起来,那个拆卸工叫什么名字来着。总是挥舞着巨大扳手的那个……啊啊该死的,明明登上列车的前一天才听拉德说过,又想不起来了。
    不过,我记得是个总是自言自语说着悲哀啊快乐啊什么的,有点危险的小子呢。

    ……好像现在在纽约还是哪儿吧……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1-2-14 16:41 编辑


第三章“既快乐又悲伤的世界”

    数日后  纽约某处码头  废工厂

    “啊啊……悲哀啊……让我们来说点非常非常悲哀的事吧。”
    在哈得孙河岸边修建的,现在已经被遗弃了的造型简单的废工厂。
    其周围人烟稀少,比起繁华的大道,几乎让人产生这不是在纽约的错觉。
    受到经济恐慌的影响倒闭的工厂里感觉不到过去强有力的跃动感,不能像失业者们那样去寻找新工作的建筑物,只能静静地等着腐朽。
    这个时代,社会表面舞台的景气一落千丈,社会阴暗面的势力却越来越强。而两边的舞台都抛在身后的东西,只能变成暗淡的灰色被人渐渐遗忘。
    这个工厂也是那种灰色中的一角。
    而,在这里聚集的人们,自然也是不属于任何一个社会的灰色人类。
    在散发着普通人绝不会想要靠近的气氛的建筑物里,有多个明显就不是一般人的人影蠢蠢欲动。
    “只要扯上了关系,任何人都会变得悲哀的事。想哭的话就趁现在吧。”
    在昏暗的工厂里显出一个有些奇妙的人影,那是一个把汽油桶当椅子坐着的男人。
    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左右吧。光看那身蓝色的工作服的话,会认为他是这间工厂的工人吧。
    然而,那种蓝色比起一般工作服的蓝色鲜艳得多,走在街上一定十分引人注目。
    而且,真正奇特的并不是颜色,而是男人手上把弄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用来拧螺丝的活络扳手。
    只听名字的话,大家会觉得穿工作装的男人拿着它没有任何问题——但有两处异常。
    第一处是,他手中的扳手的大小。
    绝算不上大个子的男人手中握着的那把银色的棒子,怎么看都比小孩的手臂还长,与其称之为劳动工具,倒不如说更像是中世纪欧洲战士用的钉头槌。
    而另一处则是——
    本该闪着银光的扳手表面上沾满了红色的血迹,显得黯淡无光。
    虽然乍一看去,这个青年显得非常的温柔和善。但是让人想不到的却是他有着一身结实的肌肉,闪着光芒的金发垂在他的额前,在下面半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如果只是看到他那有光泽的金发和白皙的皮肤,或许可以说他是一个翩翩美青年,但是,在他眼睛里充满了昏暗的眼神,让人一看到,就会泛起阵阵不安。
    他两手不停转动那巨大而扭曲的扳手,朝着面前的少年少女们静静地说道:
    “有人说人类是在悲伤中成长,在快乐平稳中讴歌生活的生物。然而,我并没有继续成长的打算。”
    男人停下转得飞快的扳手,轻松地从汽油桶上跳了下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非得说这么悲哀的话不可呢?让我继续成长到底有何目的?想要带我到哪里去?明明我只想在平稳中讴歌生活然后堕落下去而已!”
    男人绕着圈子发着牢骚,双手继续把弄着扳手。
    “最早要说的悲哀的事是,托迪在赌场出老千,结果双手手指全被折断住进了医院。”
    男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扳手高高地抛到半空。
    扳手高速地转动着落下。随着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男人轻轻松松地接住了那把大概有五千克重的铁棒。
    “那个叫做菲洛的干部小鬼,长了一张可爱的脸,做的事还真够残忍的。不如干脆把他杀掉更舒畅啊……不过等等,如果托迪死了我会很伤心一点也不舒畅啊?这到底是怎样的矛盾啊……啊,光是这个矛盾就让我无比悲哀啊!”
    抛起来又接住,抛起来又接住,男人不停重复这一旦击中头部必定重伤无疑的杂耍,开始谈论起另一个话题:
    “接下来要说的悲哀的事是,我正开着车,突然从旅馆窗户掉下一个烟灰缸深深扎进了我的车里……那可是福特的最新款哦?它奇迹般地还可以继续运行,简直让我不由得要向福特车的结实程度致敬。但即使是这样仍然不能改变它悲哀的本质。”

    啪嗒、啪嗒。

    他抛起扳手的间隔渐渐地缩短了。
    与此同时,扳手转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本想冲进旅馆揍那个混蛋一通的,但听说那个旅馆是鲁诺拉塔家族的地盘。毕竟以那么大的黑手党组织为敌也太麻烦了。”

    啪嗒,啪嗒。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

    啪嗒、啪嗒、啪、啪。

    “听说史密斯老爷跟甘道尔的干部打了一场,结果面骨骨折住进了医院……可恶,老爷本来和我约好,要从他放在怀里那几十把枪里选几把送给我的,这下全泡汤了。”

    啪啪啪啪啪啪

    “而且……最最最悲哀的事啊……就是拉德大哥受了重伤被警察逮捕了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拉德大哥被警察逮捕还不算什么,我竟然听说他是被人从列车上推下去的!”
    扳手的速度达到了顶峰,看起来好像是半透明的圆盘在空中飞舞一般。
    “这个”
           啪
             “世界上”
                      啪
                        “居然有”
                                 啪
             “这样的家伙存在吗!?”
            啪
         啪
           啪
             “能让拉德大哥”
           啪
             “受重伤的家伙!”
                               啪
                             啪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扳手的转动达到最高速的时候,男人不再把它抛到半空,而是像在玩棒操一般两手交替着转动着它。
    “本来计划等他来了纽约,我们一起到处去玩的……拉德大哥把人打个稀巴烂,我把东西打个稀巴烂!只是想想就兴奋得无法入眠,结果竟只是南柯一梦,怎么会这么讽刺!?真是悲哀的事啊。啊啊,啊啊,悲哀的事啊!让我说这么悲哀的事,神到底想干嘛!这个世界到底想干嘛!该死!悲哀啊,实在是悲哀啊!感觉被这个世界看扁了真是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咕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冷静的男人的叫声达到顶峰的瞬间。
    突然响起一声轰雷一般的巨响,前不久他还坐在上面的汽油桶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飞舞在空中。
    周围站着的人都不由得打着哆嗦,慢慢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其实是非常单纯的事,是他在用扳手猛地敲击汽油桶。只是这样而已。
    然而,虽说是空桶,但也有几十公斤重的汽油桶就像是压扁的纸盒一样高高地飞起。如果那种破坏力是朝着自己而来,绝不可能还能生存下去吧。
    在工厂里的几个人不停颤抖着,战战兢兢地望向制造这场破坏的人——在他们中心的——格拉罕·斯佩克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拉罕紧紧握住扳手,发出如同呻吟般的吼叫,他的叫声渐渐改变了声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痛快!”
    方才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样子,现在却露出一副刚抽中大奖般喜气洋洋的表情,轻快地挥舞着手中拿着的扳手。
    “那么,来说快乐的事吧!就来说说快乐的事吧!想笑的话就趁现在!”
    他的语气基本没有变,但情绪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人生非常快乐!试试把这句话每天说上一万遍吧!肯定会头脑不正常真的忘记所有的苦痛的!OKOKOKOK,成功渡过了悲伤的苦海现在我进化到更高一层的舞台上啦!获得了新的力量!实在是太棒了!对吧,你们也怎么想吧?”
    虽然他的话跟之前的完全矛盾,但周围的人影却只能同时点头称是。
    格拉罕·斯佩克特。芝加哥出身,曾经是汽车工厂的工人。
    他在芝加哥的时候曾在卢梭家族手下跑腿儿,工厂倒闭之后就来到了纽约。
    他把拉德·卢梭当做大哥一般钦慕,有着以破坏行为来获得快感的古怪性格。
    不过话又说回来,比他的这个古怪性格更让人感到头疼的就是,他喜怒哀乐的变化速度非常惊人。他的感情数值的起伏通常是从O一直飙升到100,所以非常的极端。
    虽然不知道他的这种表现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识的表现,但周围的人光是为了跟上他的情绪变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如果提到极端的躁狂抑郁状态的话,纽约最有名的要数情报人员爱列安了。但格拉罕并不是躁狂抑郁状态,而是保持着躁狂的状态情绪的走向则千变万化
    这就是——达拉斯·杰诺亚德消失那段时间,代替他来到这座城市统管不良少年的青年的基本情况。
    “太美妙了!太美妙了啊,人生!好吧,虽然想来说点快乐的事却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这还真叫人兴奋不已!我那OK的大脑快被OK渗透般地太OK了,喂你们快说点什么快乐的事!不说的话就把你们的关节一个个拧断,明白了吗!”
    他一边说出和暴君无异的台词,一边水平扭转着手里的扳手。
    想象自己的手肘夹在扳手里被拧断的样子,周围的人影们都打了个寒战。
    再这么沉默下去真的被扭断关节也好,他再次恢复到之前那个阴沉的状态也好,都会让人困扰不已。这么判断道,人影中的一人提心吊胆地小声说道:
    “格、格拉罕大哥……那个,嗯,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快乐的事,不过您知道最近城里来了些新人吗?”
    “不,我不知道啊……不妙啊,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啊!我好像又开始兴奋起来了啊!要怎么样才能抑制住现在这激动的心情啊!破坏吗?是吧,不破坏些什么不行的吧!?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格拉罕这么说着,开始用扳手摆弄起废工厂里闲置的机器起来。
    本来以为他会用力敲击机器,结果他却精确地用扳手拆开机器的联接,时不时还从怀里掏出小型的螺丝刀或是钳子双手同时拆卸着机器。
    “不、不是……感觉他们跟我们一样是不良少年的集团……不过听说那群人经常出入百万大街(Millionaire Row)。”
    “百万大街?那条全是有钱人住的大街?”
    “是的。”
    百万大街,国内知名的有钱人都在那里买下别墅,是一条两侧全是豪宅的大路。在纽约市内也算是极有排场的地区。和自己住的地区相比不管在物理上还是在精神上都相差极远。
    “好啊,能赚钱的事我最喜欢了!那么,为什么像我们这样的家伙能在那里进入?是抢劫吗?是吧,除了抢劫没别的吧!该死……被抢先之前我们也去把他家拆了把坚固的保险箱拿出来在这里慢慢地拆啊拆啊拆啊……啊啊啊,兴奋起来了!超绝地绝对地绝望地兴奋起来了!”
    拆卸机器的手法正确无比,格拉罕像在跳舞一般扭动起身躯。看到他心情变好,而更重要的是看到他破坏的对象暂时仅限于机器,他手下的不良青年安心下来继续说道:
    “哎呀……不过他们啊……好像认识杰诺亚德的当家,逗留在其中一栋别墅里呢。”
    “杰诺亚德?啊啊!我知道!去年,当家的和大儿子在水库还是在河里淹死的那家吧?”
    “是啊,说到当家的啊,现在二儿子达拉斯也失踪了,继承财产的好像是大女儿伊芙小姐。”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新来的那些家伙,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巴结或者是威胁了那个叫做伊芙的女人吧!真是厉害啊!该不会是天才吧?不好意思,刚刚只是突然很想说天才这个词而已。”
    好像被格拉罕不知所谓的好心情给影响了,不良青年的情绪也高涨起来。
    “也就是说呢!如果能好好拉拢那些家伙,最后把他们的位置抢过来的话,我们也就能分一杯羹啦咕呜!?”
    话的最后变成了奇怪的呻吟声,不良膝盖膝盖发着抖弯着腰向前倒去。
    一把巨大的活络扳手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腹部,不光是内脏被压,仿佛脊髓都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好好好好,NO啊NO!那种充满寄生虫思考回路的计划是什么啊。我好像兴奋起来了啊!不过还是NO!The NO!这么软弱怎么行,或者说,这样的话岂不是什么都破坏不了。说不定能破坏他们之间的友情,但我想要破坏的是物理上的东西,懂了没?懂了就回答!”
    格拉罕嘻嘻笑着,摇晃着手中的扳手。
    而不良青年由于腹部受到了重击还没办法说话。
    “……回答呢?”
    他的眼睛在笑,但声音却完全没有笑意。
    虽然一心想要赶紧回答,但别说声带了,连肺都没法正常工作。
    对眼前的状态感到绝望和焦躁的男人拼命要想要让心和肺冷静下来。但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和来自腹部的钝痛并没有给他休息的机会。
    让他的心脏再次加速跳动的是,格拉罕将巨大的扳手高高举起——在不良青年眼中,它就如同断头台上的刀刃般象征着“死亡”。
    “没有回答。那就……变成尸体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呜!”
    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变成了惨叫,一声钝响响彻房间。

    “嘻哈哈哈哈哈!肯定是玩笑嘛!你没必要吓得晕过去吧!我现在满心都是罪恶感啊!不妙啊,又兴奋起来了怎么办。下腹部那个位置好像猛地一下缩紧了的感觉啊!这就是旅行前一天感觉到的那种,寂寞和欢喜相辅相成那种感觉啊!所以看在这种感觉的份上原谅我,好吧?”
    被打得粉碎的水泥地旁,睡着翻着白眼晕倒过去的不良青年。
    对着毫无意识的他,格拉罕随口做出毫无诚意的道歉,从工作装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跟棒球差不多大小的齿轮把弄着。
    “……那么?那些新来的家伙们也有首领吧?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听了他理所当然地提问,在旁边站着的另一个男人挺起腰杆回答道:
    “是、是的!去福瑞德的医院时偶尔遇到过,他脸上有剑型的纹身,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纹了身还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不妙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好厉害,那家伙好厉害啊!搞不好会被杀啊……谁被杀?我啊!还有你们啊!被谁杀!”
    “被谁杀!?”
    虽然知道他情绪高涨的时候说的话大多不知所云,但不良们还是不由得反问道。
    “脸上有剑型的纹身啊……那家伙挺有破坏价值的嘛……嗯?”
    格拉罕根本无视周围人的吐槽,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我记得……在这里。”
    他跑向工厂角落的桌边,开始粗野地翻找起桌上的纸片和垃圾。
    “啊~找到了。就是这张。”
    他在那堆东西里找到了一张纸,随手朝着同伴们的方向高高举起。
    “难道是这家伙吗?”
    看到那张纸上画着的肖像画,手下中的一人不由得大声回答道:
    “啊!就、就是这家伙啊!没错!”
    “BIIIINGOO!咻!咻嗬哈啊!噫~噫~噫~”
    格拉罕高兴地发出各种怪叫,不良少年们好奇为什么会有肖像画存在——看了纸上写着的情报后,立刻明白了。
    纸上有着曾与格拉罕有关系的卢梭家族的干部的签名——文字部分概括来说,就是会付给抓住他的人报酬
    虽然光看字面意思,就算万一被警察发现了也可以解释为只是在找人,然而对于知道卢梭名字的人来说,这张纸只有一个意思。
    也就是——悬赏令。
    “真快活啊……让我们来说说快活的事吧。好好体会一下吧。快乐和快活完全不一样!快乐是一过性的但快活却能永远地留在记忆里,这是我的判断!刚刚!随便做出的!呵呵……想笑我任性吗?那就笑吧!不过谁先笑我先拆谁!”
    说着这种毫无道理的话,格拉罕再次面向大型机器,比之前更快地拆解起来。

    “那么,我们来说说既快乐又悲伤的话吧。快乐,那就是悲伤的反面……吗?换句话说就是天堂和地狱。慢车和特快。LOVE AND PEACE!LOVE AND PEACE!”
    “为什么要说两遍……”
    几十分钟后——站在被拆得已经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大型机器前,格拉罕露出一副完成工作后的充实的表情说道。
    他一边用扳手敲打着拆开的零件,一边提出了一个计划:
    “总之,抓住这个叫加古吉的家伙的话就可以从卢梭老爷那里拿到钱。也许可以作为拉德大哥去坐牢时的饯别礼!虽然没什么关系!”
    并不知道实际上拉德跟加古吉曾见过面,格拉罕的情绪再度渐渐高涨起来,他继续说道:
    “是啊……来说说LOVE AND PEACE带来的一石二鸟的事吧。”
    “根本跟LOVE AND PEACE无关咕啵。”
    “不管怎么说!首先要做的是那件事!诱拐那个叫做伊芙的女人!不妙啊……诱拐妙龄少女本身就让我兴奋起来了啊,不过可惜我喜欢年纪大的啊!对同龄的和比我小的没兴趣!”
    “哎,那就交给我们哇啊!?”
    用活络扳手轻轻捅了捅同伴的肚子,他继续讲述着粗略的计划。
    “利用人质引诱加古吉出现,加古吉也GET!而且赎金也GET!怎么样?是个不错的既快乐又悲伤的事吧?”
    “到底哪里有悲伤呢?”
    听了手下多余的问题,格拉罕充满自信地说道。
    快乐地。
    非常快乐地——
    露出了让人隐约能想起某个穿白衣的杀人狂的笑容——

    “我们快乐……而他们悲伤啊?”

间章  “TIPS 列车抵达前晚的男女”

    1931年 12月
    小意大利某处 旧公寓的一个房间

    对于年轻的黑帮之星菲洛·普罗辛奇奥来说,这天晚上的气氛与平时有些许不同。
    这与第二天就是一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也有关系——但对他来说,在迎接新年来临前还得迎接别的人物。
    那是一年前通过某个事件结识的友人们。
    名为艾萨克和米莉亚的,有些糊涂的情侣。
    阔别一年的他们将从遥远的西部加利福利亚乘坐“飞翔禁酒坊”,经由大陆横贯铁路前来纽约。
    “话虽如此,他们是在加利福利亚淘金来着?虽说认识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挺奇怪的,但还是没想到现在还会去淘金。而且金子不应该是在河边淘的吗?”
    娃娃脸的青年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他的声音响彻了宽敞的房间。
    这间房间的装修有点像宾馆,宽敞又整洁,却给人一种缺乏个性的质朴感。
    这间公寓的布局对独身者来说可谓奢侈,但菲洛从数年前起就一直居住于此。双亲因结核去世后,他不得不离开原来在地狱厨房(注8)的住所,告别了关系和睦的邻居们,一人流落到纽约街头。
    之后,他成为了名为“马尔提乔家族”的黑帮组织的一员,并获得了相应的报酬。这个组织并非黑手党而被称为“卡莫拉”,但对社会来说两者都同样是暴力团伙。
    无论如何,即使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高尚职业,菲洛·普罗辛奇奥却因此获得了能在这间公寓安身的权利。
    从那之后菲洛就在这过分宽敞的房间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然而现在,有了可以回答菲洛疑问的室友。
    “听说他们是在曾经出过金矿的矿山坑道里向更深处挖掘,所以可能性并不是零。虽然无限接近于零……而且加利福利亚还有蓝宝石的矿脉,总能填饱肚子的吧。”
    “说什么填饱肚子啊,他们也喝了‘酒’,所以不会饿死吧?”
    “虽然不会因为营养不足而完全无法活动,但摄入食物会让行动更有效率,何况精神上也会感到饥饿。虽然有个体差别……但即使是非人类的我,长时间不进食也会产生饥饿感……不过和塞拉德一起的时候,只在有必要跟他同行的时候才可以进食,所以早已习惯饥饿了。”
    语气平淡的发言者是个看上去跟菲洛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姑娘。
    她那凛然的神色恰与孩子气的菲洛形成鲜明对比,如果两人同时站在陌生人面前,说菲洛是弟弟,艾妮丝是姐姐的话,对方一定会深信不疑。
    听到用说明的语气叙述的悲惨过去,菲洛惊讶地瞪圆了眼,连忙开口:
    “啊,哎、哎呀,我没想到会让艾妮丝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对不起。”
    “?”
    也许是无法理解为何菲洛会道歉,被叫做艾妮丝的少女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她叫做艾妮丝。
    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年轻女子,其实她并不是人类。
    当然也得看以什么依据来定义“人类”,但她的确不是人,而是“仿造人类”制造出来的某种东西。
    在研究不死之酒的过程中,作为副产物诞生的她,在一年前为止都是她的创造者,名为塞拉德的炼金术师的棋子。
    然而——以某起事件为契机,她获得了自由。
    现在她的主人是面前娃娃脸的青年。
    虽然他是以纽约为据点的黑帮组织中的一员,但艾妮丝并没有资格批评他的立场,因为她也遵从塞拉德的命令犯下了种种罪行。
    起初艾妮丝并不理解为何青年会给予自己自由。
    直到他带着艾妮丝来到这间公寓时,她才明白那是出于青年的善意。
    他沉默着做好饭——然后在艾妮丝吃后发出“真好吃”的赞叹的瞬间,青年露出了如同孩童般欣喜的笑容,艾妮丝这才对他对待自己的方式不再抱有疑问。
    只是,她心中还存有一定要报答他的善意这种不必要的挂虑。

    她并没有发觉。
    在菲洛的心中,除了善意还有非分之想。
    而菲洛晚熟的性格也让他没法使艾妮丝这个可爱的木头人领会到自己的意图。
    毕竟成为她的“主人”,和她同居的时间已超过一年——
    可别说告白和亲吻,青年就连她的手也没握过。

    虽说是如此晚熟的青年和迟钝的少女,但两人的生活仍然非常充实。
    对纯情的青年来说,少女只要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只需怀有希望少女幸福的心愿,能确认自己爱着她,青年就满足了。
    而迟钝的少女只要看到青年的微笑就能满足。
    因为她认为青年的微笑即是自己还可以待在他身边的证明。
    如同孩童般的纯真,以及过去的经历留下的伤痕。
    两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却能奇迹般融洽相处。
    然而,这种想法的差异也渐渐消失,艾妮丝开始单纯因为有了菲洛这样的“家人”而感到幸福——而菲洛也开始期待两人能有新的进展。

        ◆

    数小时前 纽约某处 地下赌场
    “啊?你说什么?”
    发出粗鲁的声音的是比菲洛高上一头的魁梧大汉。
    贝尔卡·甘道尔。
    他是附近的小型黑手党“甘道尔家族”首领三兄弟的老二,跟菲洛是从小交心的儿时玩伴。
    明天将有两人共同的旧识到达这座城市,因此二人聚在一起讨论如何迎接——但在这个话题结束后,菲洛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哎,我就是说你去年不是跟卡莉亚姐结婚了吗?”
    “哦,嗯嗯。”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难道你们又吵架了吗?”
    “多嘴,跟你无关。”
    大概被菲洛说准了,贝尔卡移开了视线答道。
    看着童年好友的反应,菲洛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苦笑着问道:
    “那个……贝尔卡和卡莉亚姐是怎么结婚的?”
    “……什么意思?我娶了个美人做老婆就那么奇怪吗!?是吗!?”
    贝尔卡皱起眉头恶狠狠地问道,菲洛叹了口气毫不退让地瞪了回去。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就是想问确定要结婚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出口的。”
    看着声音越变越小的菲洛,贝尔卡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怎么现在才问这种事。明明结婚的时候有大把机会让你问,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当时那种心情,怎么可能毫不羞耻地一一向别人说明啊。”
    “唉,你说的我也懂。但当时我不好意思问啊。”
    “……算了,我们俩的婚事是卡莉亚先提出的。卡莉亚一脸认真的告诉你‘那么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吧’你能拒绝吗?”
    “这样啊……是卡莉亚姐先提出的啊……那就不能作为参考了……”
    看着小声自言自语的菲洛,贝尔卡似乎明白了他的心事,冷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半开玩笑地问道:
    “怎么?终于要向艾妮丝求婚了吗?不过你们什么时候亲过嘴上完床的?”
    他话音刚落,菲洛略显稚嫩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他气冲冲地提高了音量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喂!别、别把人看扁了!你以为我是为了做那种事才跟艾妮丝住在一起的吗!你以为我、我喜欢艾妮丝吗!”
    “不是吗?”
    “啊……哎,我也不能一口咬定不是,当时确实是对她一见钟情……不过,那个,亲嘴什么的牵手什么的,果然还是要等到正式结婚之后才能做啊,再说我们还没开始交往,不过是普通的室友关系而已……”
    看着表现得过分纯情的菲洛,贝尔卡正色道:
    “……我说菲洛啊。你难道对那件事还心存芥蒂吗?”
    “那、那件事是哪件事啊?”
    看到菲洛打了一个哆嗦,贝尔卡平静地述说起一件“往事”。
    “喏,你小时候不是曾被变态当做女孩抓走,就在差点被侵犯的时候,老爹和基斯大哥出现救了你吗。那件事,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放不开……”
    “喂!怎……怎么可能!何况我不是早就说过,那种家伙就算我一个人也能对付吗!”
    “不过,拉克说‘菲洛那么晚熟,说不定是因为觉得对女人出手的男人十分猥琐十分可怕吧……’”
    “拉、拉克那个混蛋!居、居然四处散布这种谣言!”
    菲洛扯着嗓子吼道,而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彪形大汉则露出了‘被我说中了啊’的表情叹了口气。
    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出了第二天两人要去迎接的共同的友人的名字。
    “向克雷尔学学吧。那家伙看上谁总是3秒就向对方告白了。”
    “我以前就有这种想法,那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你有资格说他吗?是啊……那就向那对看起来傻乎乎的情侣学学吧。”
    “啊,你说艾萨克他们啊。”
    ——他们可不想被你说成傻乎乎的吧。
    菲洛暗暗这么想着,但他的内心却把方才贝尔卡的话语作为“好主意”牢牢地记了下来。
    他脑中浮现的是,以前遇到的那对情侣之间破天荒的亲密度。
    ——要是能像他们那么放得开的话,我也能和艾妮丝……
    ——牵牵手什么的吗……
    ——喂喂,做这种事没问题吗。
    ——关键是艾妮丝要是不愿意该怎么办……
    “喂,怎么了?发烧了吗?”
    “哎,你说什么?”
    急急忙忙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跟艾妮丝完全不同的粗犷的男人的脸。
    “你脸红的跟龙虾一样。”
    “啊,啊,不是……”
    菲洛连忙摆手掩饰,转身准备逃跑。
    “总、总之我明天跟麦萨先生一起去,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在车站再会吧。”
    登上地下赌场连接出口的台阶时,青年的脑中逐步做好了第二天的计划。
    对于菲洛来说,那是为了跟艾妮丝的关系能有进一步发展的一生一次的大作战计划。

       ◆

    于是回到公寓后,菲洛把明天的打算告诉了艾妮丝——
    艾妮丝似乎也打算去接艾萨克,事态朝着菲洛的愿望发展着。
    “是吗,那明天到麦萨先生和我的赌场来吧。我们一起从那里出发。”
    “我明白了。那么明天我就从蜂巢出发去赌场。”
    听到艾妮丝平静的回答,菲洛在心中暗暗握紧了拳。
    ——太好了,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外出了,现在这样已经算成功了。
    虽然只是完成了很小的目标,菲洛的欲望却已经得到了满足。
    ——好、好了。接下来就只剩去接艾萨克他们而已了。
    ——艾萨克和米莉亚。虽然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基本还是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俩总是那么卿卿我我的。
    ——那什么,肯定是手牵着手的吧。
    青年的脑中不停重复想象着艾萨克和米莉亚情绪饱满的样子。其中也包括他们牵起互相的手,在道路中央跳起舞来这种跟现实没什么区别的景象。
    ——这时候,就说着“我们也牵手吧”牵起她的手。
    菲洛掂量着自己完美的计划,想到这里思路突然中断了。
    ——……

    ——牵起她的手……该……该说些什么好!?
    ——告白……还、还太、太早了吧?
    ——不等等,还没告白她能允许我牵手吗!?
    ——该死,这种事也没法跟别人商量啊……

    菲洛·普罗辛奇奥。
    至今为止他在异性关系上都过分晚熟导致——
    别说女人心了,他连自己的恋慕心情都无法正确理解。
    要明白这到底是好是坏要等到——
    几年后,几十年后了。

        ◆

    数天后 地下酒馆“蜂巢”

    “……”
    菲洛突然回过神来。
    飞翔禁酒坊抵达纽约的几天后,他发现自己正在摆放多米诺骨牌。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没错,他现在正自觉自愿地,摆着多米诺骨牌。
    艾萨克和米莉亚两人刚到纽约就不知所云地大叫着“我们是骨牌主义者!”,然后买了大量多米诺骨牌——

    现在,蜂巢里了掀起了一场小小的多米诺热潮。
    用不同颜色的多米诺牌摆成各种不同的图案,然后再用指尖轻轻一推,就能体会到构建与破坏交织的快感,让情绪得以发泄。
    沉浸于这项活动的菲洛却突然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是啊。我本来想和艾妮丝……
    ——本来想利用接艾萨克他们的机会……发展跟艾妮丝之间的关系的……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摆着多米诺骨牌啊?
    ——啊,对了。因为切斯的来临,那件事变得不了了之了啊。
    一把年纪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他渐渐恢复了冷静,抬起头来决定停止摆放骨牌。
    结果——迎上了和自己一样跪在地上摆着骨牌的艾妮丝的脸。
    “……呜!”
    “?怎么了,菲洛?”
    艾妮丝平静地问着,菲洛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回答道:
    “啊,哎……我觉得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所以,我们就……”
    正准备却邀请她一起共进午餐的时候——
    完全无视菲洛粉红气氛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在他们头顶响起。

    “喂,菲洛!听派乔说,你成了赌场的社长吗?”
    “有纸牌呢!有老虎机呢!有轮盘呢!有大富翁之夜(注9)呢!”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一男一女露出毫无城府的笑容。
    看到眼睛闪闪发亮的艾萨克和米莉亚,菲洛一边叹息一边答道:
    “不,并不是社长啦……另外大富翁之夜是什么啊……”
    艾萨克和米莉亚对他的疑问充耳不闻,而是分别用力的摇晃起菲洛的双肩。
    “喂喂,带我们去吧!我一直很向往成为赌徒呢!”
    “传说中的小孩子只能喝牛奶呢!然后把牛奶猛地泼到敌人脸上呢!”
    “互相出老千,被看穿了就开始枪战对吧!”
    “输了就会被打成蜂窝呢!赢了就要受绞刑呢!这就是所谓的两败俱伤呢!”
    “我那儿才没有这种像是西部三流酒馆的吧台一样的游戏桌!”
     听着两人的声音,“计划”再次从菲洛的心中消失了。那种想要变成跟他们一样……就算变不了这样,也想跟艾妮丝变得更亲密的想法,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渐渐消失了。
    菲洛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他苦笑着说道:
    “真拿你们俩没办法……不过到时候输再惨我也不管哦。”

    结果菲洛拧不过两人,只能带着他们去了赌场。
    “路上走好。”
    温柔的声音让他回过头去,看到微笑着的艾妮丝。
    菲洛心中本还不够释然,她的笑容却将他心中这种阴云吹得烟消云散。
    单纯又纯真的黑帮之星,今天也露出了“这样就够了”的微笑。

    他深信着能像这样互相微笑的状态就是至高的幸福。

注8:地狱厨房(Hell's Kitchen):位于曼哈顿的一个区,内有众多贫民窟,以治安恶劣著称。
注9:大富翁之夜(Monopoly evenings):大富翁(Monopoly)是一种多人策略图版游戏,参赛者分得游戏金钱,凭运气(掷骰子)及交易策略,买地、建楼以赚取租金。传说最初的设计者经常在傍晚聚集朋友一起游玩,形成了大富翁之夜的传统。另外最早出现的时间大约是1930年,在本书的时间轴上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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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反转的世界』

    1932年 1月 纽约 地下酒馆“蜂巢”前

    “……听说是在这里……”
    傍晚冰冷的空气让人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冬天的寒冷。
    一位身穿正装外套的女子,在纽约街头静静地伫立着。
    路灯稀少的小巷里,有一间散发着炫目光彩和香气的店铺。
    蜂蜜专卖店“蜂巢”。
    蜂蜜香甜的气息钻进鼻腔,只是站在店门口就让人有一种肚子已经饱了的感觉。
    “那个男孩……真的在这里吗?怎么可能。一定只是被社长骗了而已……”
    穿工作服的女子——蕾切尔自言自语道,想起了去年年末发生的那起事件。
    飞翔禁酒坊事件。
    事件本身已被暗中处理,并不为公众所知,但她却以两种身份牵连到事件中去。
    一种身份是为情报站跑腿的人。
    而另一种身份则是不断重复逃票乘车行为的犯罪者。
    作为情报站“DD新闻社”的候补社员,她带着在芝加哥发生的某起事件的情报乘坐列车返回纽约。
    只不过她采取了不付钱买票的方式。
    蕾切尔当初采取这种行动是为了复仇,不过这样的理由在现在已不再逃票的自己眼中看起来十分可笑。
    铁路公司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她的仇恨本来就要扩大到铁路本身……但内心深处却又无法真正仇恨父亲深爱的铁路……对于这样的她来说,逃票成了唯一的报复手段。
    事件全部结束后,她还有一件十分在意的事——因此她向自己的雇主,情报站的社长询问道:
    “那辆列车上,应该有一个男孩被杀了。”
    她的确亲眼看到了。
    少年被红色的人影压到铁路上,半身被大地磨碎的瞬间。
    ——不可能还活着。
    虽然这么想……但那个浑身染成鲜红的怪物列车长却说出了令她在意的话语。
    在列车上,向他询问少年的情况时,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接下来的事就问他本人吧。”

    这句话虽然也能理解为“把你也送下地狱跟那孩子重逢吧”,但他的语气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之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蕾切尔只再看到少年一眼。当然看到他的时候仍觉得他是尸体——她看到的是一个牛仔和穿红裙的女子抱着本该绑在列车底的少年从列车跌落的瞬间。
    她记得自己为了救他们而伸出手——而最终因为红色怪物的相助,他们总算避免了从列车上掉落的厄运。
    然后最终牛仔他们怎么样了呢。
    虽然被拉上列车,但毕竟已经落到地面上一次,就算受了重伤也不奇怪。
    她抱着这些疑问,决心向情报站的社长询问。
    少年的尸体也被企业隐秘地处理了。
    她怀着听到最坏结局的觉悟,然而社长却在堆积如山的资料背后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这种事,找他本人问清楚不就好了吗?”

    数小时后——
    她站在这间“蜂巢”小店的前面。
    ——但……社长应该不会拿孩子的生死来开玩笑……
    一头雾水的蕾切尔姑且朝店内走去。
    向看上去很强悍的老板娘提出“要去门里”的要求后,她忠告道:“没见过你呢……里面有很多危险人物,你可别太得意忘形哦。”接着她打开门指引蕾切尔走向门后宽敞的地下酒馆。
    接着,她就穿过门,目睹了“地下酒馆”的全貌。
    ——还真够大的。
    从街头的外观看上去根本无法想象这间地下酒馆会有如此豪华的装修,站在其中的蕾切尔差些屏住了呼吸,假装平静地在席间寻找起来。
    老板娘所言不假,店内有许多一看就不是什么良民的客人。
    年老东洋人摇晃着魁梧的身躯仰天大笑着。
    目光锐利的男人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气息。
    满脸诡异微笑的男人不停小声自言自语。
    脖子上有一大块疤痕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勇士。
    正往料理上散上大把胡椒的半老男人也看上去极有威严。
    也有乍一看并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笑容可掬的带眼镜的青年,也有一看就是暴力团伙成员的瘦得过分的和胖得跟肉球般的男子——
    各类人种各式职业的人都混杂于此,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飞翔禁酒坊”的餐车。
    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位,旁边竟坐了个年幼的孩子。
    好奇这么小的孩子会在地下酒馆点什么饮料,蕾切尔偷偷朝那张桌望去——
    正巧与少年目光相接。
    “……咦?”
    蕾切尔的心在一瞬间冻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少年,而注意到她视线的少年则好奇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大姐姐?”
    孩子的语气。但她曾听过这个声音。
    惨叫的声音。
    她的确听过面前少年身体被磨碎时发出的惨叫声。
    “……为什么?”
    蕾切尔不自觉地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少年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什么?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
    “你明明在那辆列车上……死了才对。”
    “!”
    听了蕾切尔的话,少年的脸色一变。
    “艾、艾妮丝姐姐,我出去散散步!”
    少年向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子这么说着,把喝了一半的蜂蜜果汁放在桌上,站起来快步走向店外。
    追着他,蕾切尔也走出了刚踏入的酒馆。虽说这种举动也许会被当做是来店里找茬的或是隐秘调查,但现在她已经没法做出冷静的判断。
    “哦?怎么怎么?”
    “喂喂,那个小鬼可不是商品喔。”
    看着10岁左右的少年和比他年长10岁左右的女子一起朝店外走去的身影,店里响起了轻快的嘲笑声。
    “哎呀,那个早熟的小鬼这么快就泡到妞了啊?”

    “还真是不能小瞧他啊。”
    一瘦一胖两个男人开着低俗的玩笑,但他们的声音已经无法传到蕾切尔的耳中。
    ——还活着。
    失去了一半身体的少年,居然若无其事地活着,一点伤痕也没有。
    ——怎么可能。
    她心中名为常识的高墙,拒绝接受面前的现实。
    ——绝对不可能。
    说不定是双胞胎吧。
    没错,而且迫于内布拉的压力,才假装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故吧。
    蕾切尔自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努力保持冷静后才踏出店门,没想到——

    店门旁的胡同。确认周围没有人影后,少年立刻开口问道:
    “大姐姐……你看到我死的时候了?”
    “……”
    “是头被枪击中的时候?还是,被压在铁轨上的时候?”
    少年的发言彻底粉碎了蕾切尔的期待。
    蕾切尔终于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她找不到回答的话语。
    少年露骨地用怀疑的眼光仰视着她,为了打破沉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汤马斯。请多指教。”
    “咦,啊,我是蕾切尔……”
    随口回答出自己的名字,少年竟因此露出了十分安心的表情,而这时他眼中的戒备才总算消失。
    “这样啊……大姐姐不是不死者我就放心了。来这里是偶然的吗?”
    “不,是……听DD的社长说的。”
    虽然自己心中的疑问堆积如山,但少年还存活的事实带来的冲击却让蕾切尔无法自然地开口询问,结果反而轮到她来回答少年的质问。
    一不小心将“DD”的字眼说漏嘴让她有些后悔,不过这倒成了能帮她快速获取信息的特效药。
    “……啊,原来是那个情报站啊……那就算我现在说谎,之后也会被拆穿的,所以我就实话实说吧。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切斯瓦弗·梅耶尔。叫我切斯就可以了。”
    “咦?”
    重新自报家门的少年说出了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名字,蕾切尔不明白他的意思变得混乱起来。
    她最终还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自称切斯的少年长长叹息一声,娓娓道来:
    “……看大姐姐的反应,我是不是该从不死者开始说明呢?”
    “不死……者?”
    “好啊。反正大姐姐不是不死者我就放心了。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哦。”
    少年露出淘气的微笑——
    然而他的微笑在蕾切尔眼中却显得十分老成。

    自称切斯的少年讲述了30分钟左右,这段时间成了蕾切尔永不能忘的记忆。
    冬日的寒冷愈发显著,但她得到的兴奋却可以驱走寒意。
    少年讲述自己的故事时,那一切听上去就如同虚无缥缈的梦一般,但少年本身的存在却证明了这都是现实。
    当看到少年狠狠地抓伤自己的手腕,划破的皮肤瞬间就再生的样子时,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经过飞翔禁酒坊事件,她的内心世界差点就被整个颠覆,而这次则是真真正正地——毫无疑问地颠覆了她的世界。
    不老不死。
    光是承认它的真实存在,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就已经需要彻底更新。
    尽管世界本身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讲这么多,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蕾切尔大姐姐?”
    依旧是孩童天真无邪的声音,但听者却可以感觉到他身体里确实隐藏着大人的人格。
    “嗯、嗯……谢了……非常感谢您。”
    “没关系啦。另外虽然我的岁数比较大,但你就把我当成小孩那样跟我说话好了,否则感觉很不舒服。”
    “嗯、嗯,谢了,切斯。”
    ——仅仅是一条情报就颠覆了我的世界。
    这也是她真切地感受到“情报”所拥有的力量的一瞬间。
    虽然之前她帮情报站跑腿也收集了不少情报,但这条情报所拥有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之前的那些。
    情报可以改变世界。可以改变人的命运。
    那个讨人厌的情报员亨利曾这么说过,他说的一点儿没错。
    ——这样的情报在世界上随处可见吗?
    “真的太感谢你了,切斯。”
    “咦?”
    “托你的福——我的人生也大概做出了决定。”
    “?虽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太好了。”
    ——成为情报人员吧。
    ——不是像之前那样光跑跑腿,而是成为社长或是副社长那样可以掌控大量情报的人。
    只要能掌握“情报”,说不定也能避免再出现像父亲那样的人。
    虽然还没决定如何使用到手的情报,也没有决定要成为什么样的情报员——但这些也靠等会儿获取的情报来决定吧。
    ——等回到新闻社——就问问社长吧。

    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情报员。
    要怎样才能成为DD新闻社的正式成员。
    估计答案将是对自己而言最早的“重要情报”吧————
    冬日黄昏的严寒之中,她的脸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就好像在她面前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一般。











    ——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的话,这天对于蕾切尔和切斯都算是幸运的日子吧,然而——
    起码对切斯而言,他的好心情没法保持到这天结束了。

    “哟。”
    跟刚从小巷走出的蕾切尔和切斯打招呼的,是一个快活的声音。
    “?”“?”
    两人的头上都冒起了问号,而发出声音的青年则友好地继续说道:
    “哎呀,可真是太偶然了啊。我是来见名叫菲洛的童年好友的,结果他好像带着认识的一对情侣去了赌场。想着既然来了客人,就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本来准备就这么回去了……你们在干什么?还有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的?”
    “咦?”
    ——是DD新闻社的记者吗?
    ——不、等等,这个声音在什么地方——
    “……大哥哥,你是谁?”
    蕾切尔和切斯都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只能惊讶地瞪着他。也想过是不是新型的诈骗,但他的声音却很耳熟。

    “你问我是谁……太过分了。虽然我现在确实换了套衣服,也滴血不沾……”
    男人依旧保持着爽朗的笑容,开口却说出了十分危险的话语:
    “难道你连想杀掉自己的人的声音都记不住吗?”
    “……咦?”
    蕾切尔的心中急速地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记忆的盒盖就要打开。
    却又有种不能打开那盒盖的感觉。
    正在犹豫要不要唤起记忆的时候,男人悠然自得地继续说出令人不安的话语:
    “啊,放心吧。反正列车也安全到站了,已经不会再杀你啦。还有那个逃票的女人,听说你那之后乖乖买了票呢。真了不起啊。当然,这也只是应该做的。”
    听了他的这席话,切斯和蕾切尔在确认他身份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了恐惧。
    对蕾切尔而言,不过是回想起当时经历过的恐怖体验而已——而切斯的心中则现在进行时地涌起了无以言表的恐惧。
    “啊……啊……不要……不要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想要否认自身存在一般的惨叫声后,切斯飞快地朝着大路中央逃去。他用野兽一般的速度飞奔而去,尽管是不死者也完全无法背叛生物的本能。
    让他觉醒本能的“捕食者”则露出些许不满的表情说道:
    “都叫他放心啦。”
    ——怎么可能放心。
    她心里暗自吐槽,目光转向面前的青年。
    在列车事件中,在她心中植入绝对恐惧的存在——
    ——列车长。
    她脑中浮现起被血染得通红的列车长服。
    然而现在他穿着普通的服装,看上去跟路人没什么两样。虽然看上去不像有什么正经工作,却也感受不到什么异样,只是个有点爽朗的青年。
    而爽朗青年本人则露出了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之前凄惨事件的笑容,对蕾切尔发出了邀请。
    “哎,正巧撞上你,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的地下酒馆吃个饭?没什么,只是刚好啊,有点事想找认识的女孩商量一下。”

        ◆

    返回店里的蕾切尔受到了周围如针一般的视线洗礼。
    “喂、喂,切斯长大成人回来了哦!?”
    “这是什么叙述诡计啊!?难道是利用双胞胎进行的逃脱吗?”
    带走了切斯却带回了列车长,店里一时哗然。然而一旦明白他们俩根本就是两个人之后,客人们渐渐回到自己之前的话题中,不再关注他们。
    他们找到一张空桌,面对面坐下来后随便点了些饭菜。
    “嗯……请问尊姓大名?”
    “啊,以前叫克雷尔·斯坦菲尔德,不过现在出于某些原因改成菲利克斯·沃肯了。”
    “是、是吗。”
    虽然也好奇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改了名字,但既然对方说有想要商量的事,关于这一点她也就没有多问。
    反正,估计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认真回答的。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叫蕾切尔。请多关照。那么……想商量什么?”
    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蕾切尔马上切入正题。大概是她认为与其随随便便询问对方的情况不如直接听听他的烦恼,才能更早结束这种局面。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你觉得要怎样告白好?啊,我喜欢的不是蕾切尔,所以你可以放心啦。”
    “……首先你得改改这种毫不顾及他人想法的态度吧。不过我确实放心了。”
    面前男子毫不委婉的说话方式让蕾切尔感到十分无奈,但她决定认真回答他的疑问。
    然而,自己的人生跟“普通女孩”的差距太大。不知能不能满足男子的期待。她想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不过怎么也不可能因为给出的答案比较奇怪就马上被他杀掉……吧……大概……
    自己还完全不了解面前的男子。
    虽然没打算放松,但也不能流露出过分警戒的表情惹对方不高兴,她小心翼翼地进一步询问道:
    “……那么,那个喜欢的女孩是你的熟人吗?”
    “啊,之前在那辆列车上刚认识的。那时候就那样分开了……不过她留了留言给我……嗯,我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我在曼哈顿等你,永远等着你。请你、请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也会去寻找你。】”
    “什么啊,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不是很有谱嘛。”
    难道只是要我听他讲讲自己幸福的恋爱故事吗?
    虽然觉得奇怪,她还是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不是啦,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想杀我,还是喜欢我才想再见我的啦。”
    “……咦?”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看上去自己好像不得不帮他解决相当棘手的烦恼呢。
    一时间她脑中尽是这种念头,直到回想起对方是不能用常识判断的对象,才不情不愿地继续说道:
    “……嗯、嗯,随便啦。那么如果她是想要杀你的话怎么办?你会杀了她吗?”
    虽然这种话题不该在公共场合进行,但侧耳倾听周围人的谈话,每张桌上进行的话题都是“要是能把那家伙的●●撕裂的话”“杀掉他不就好了”“干脆做掉他吧”“但是杀人好麻烦啊”之类的,所以蕾切尔也毫不介意地直接说了出口。
    而列车长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步调回答道:
    “嗯,哎呀,我最早也这么想过啦,不过我觉得就算对方想要杀我,也不能证明她不爱我啊。”
    “就算你说你这么觉得……”
    “别急啊,你看,不是有爱到想杀掉对方,或者是‘其实我喜欢你,但为了更重要的事只能取你性命’这些情况吗?”
    “遇到这么难搞的恋人,要是我的话就自动消失了……”
    听了她理所当然的指摘,列车长却轻描淡写地应道:
    “是吗?我倒无所谓……先不说这个……其实我啊,至今为止都是看到喜欢的女人就马上求婚,被甩了就马上找下一个。”
    “我从心底认为你这种方式不可能成功……那么,这次也这样不就行了吗?”
    她有些敷衍地这么回答道,而这时列车长第一次露出了动摇的样子。
    “嗯……那个啊。最早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看了她的留言就想起了她跟白衣人厮杀的场景,还有她一言不发毫无表情的脸……每当想起,就越来越喜欢她。现在想想说不定,一开始救她……也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命运般的一见钟情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移开视线小声说着的男人脸颊上,似乎泛起了些许红潮。
    “……现在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你也是人类啊。虽然中途听到了厮杀之类的危险词语……”
    普通人不会跟才见面两次的陌生人讨论这种话题,但通过他在列车中的行动和这几分钟的对话,她知道对方并不普通。
    “至今你都觉得我不是人吗?虽然想这么问,但我现在也很混乱。”
    看着越来越有人情味的列车长,蕾切尔开始对他抱有好感——不过听了他下面所说的一席话,这丝毫的好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我想绝对可以成功啦。也许要花点时间,但肯定没问题。如果对方说对我毫无兴趣,那我就让她喜欢上我。花上多少年也没关系。”
    他这种想法同后世被称作跟踪狂的如出一辙,说出口却丝毫没有死缠难打的感觉,蕾切尔无奈地决定给他出几个主意。
    ——因为被家伙看上的女孩也太可怜了。
    起码得教教他如何像一个普通人一般接近对方。
    从之前他所说的情况来看,对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却不可能比面前的男人更不像人类吧。蕾切尔这么想着,继续说道:
    “那么,你首先要去找那个女孩吗?”
    “不,其实我已经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
    “哎?是吗?”
    “是啊……听你那儿的情报人员说的。”
    ——原来如此。那的确毋庸置疑。
    虽然不知道他的情报来自哪个社员,但如果是DD新闻社的职员作为“情报员”提供的答案的话,那一定不会有假。在这一层面上,蕾切尔为自己提供的情报能得以正确传递感到非常欣慰。
    “是这样啊……那么,最早的接触方式就非常重要了呢。”
    通常情况下先写信或打电话约好时间再见面最好,但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抱有好感还是杀意。虽然就算对方带着机关枪来赴会,眼前的男子大概也能轻松应对,但她不想自己的建议成为二人厮杀的原因。
    ——已经决定要做情报员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可得轻松解决才行……
    尽管还分不清情报交易和人生咨询的差异,蕾切尔还是认真地开始思索起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恋爱咨询还好,不过怎么看对方都脱离常理。
    并且,他喜欢上的女孩也一定不好对付。
    “是啊……为了明确对方的想法,首先写封信给她,再附上礼物如何?”
    勉为其难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列车长听后沉思片刻,信服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送礼物吗?”
    “嗯,送跟她相配的礼物。如果她收到礼物很高兴,就说明她是出于好感想见你的对吧?”
    “说得没错。”
    看对方同意自己的看法,蕾切尔安心下来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想杀你的话,虽然不至于露骨地扔掉礼物,但也应该会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来。不过也不能去偷看她的房间吧……所以就送首饰之类的,走在街上也能看出来的礼物比较好。”
    “噢噢……你还真聪明。”
    自己倒不觉得这个答案有多理想,被眼前的超人表扬,让她心中涌起了喜悦和空虚混杂的复杂感情。
    “嗯……小刀的话,好像基本的都已经有了……”
    “……关于你喜欢上的女孩,我就不多问了。”
    复杂的感情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几个麻烦的疑问。
    “是吗?就是个跟小刀和军服很相称的可爱女孩啊……”
    “跟小刀和军服很相称就已经不能称之为可爱了吧……如果是这么个超凡脱俗的女孩的话,就送点普通女孩穿的衣服给她如何?”
    不光是面前的男人,他喜欢的女孩也非同寻常。这点毋庸置疑。
    不过以面前男子的性格,说不定对着5岁的小女孩或是90岁的老婆婆也能说出“跟军服和小刀很相称”这种话来,不过她干脆不去想这种可能性。
    “好我知道了!送礼物是吧!”
    听完她一席话后,列车长站起身来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露出爽朗的笑容向蕾切尔竖起大拇指。
    “帮我大忙啦。这顿饭我请啦,就当谢礼。”
    “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
    “不不,这种事要好好算清。”
    男人自豪地挺起胸,喊道:
    “喂,服务员,这张桌的饭钱记在菲洛账上!”
    “咦、哎?菲洛不是你之前说的童年好友吗……”
    “哎呀,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里嘛。这样做的话,他之后不是会主动来找我要钱吗?省得麻烦。”
    “那当然会来找你。”
    蕾切尔还是有些想不通,不过既然是这个男人的多年好友,那个菲洛也一定是个怪人,她这么判断道,自言自语地叹口气:
    “……果然我还是该从头教他一般常识吧。”


    数分后

    ——不过突然收到衣服的话,大部分的女孩都会感到抗拒吧。
    ——然而作为他的女朋友,正需要对此不为所动的女孩呢……
    他走后,她吃完所有的饭菜,静静地离开了酒馆。
    几个男女与她擦身而过进入店内。
    “混账……庄家那小子,怎么会在最大的那把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啊!”
    听到小声的牢骚声,接着响起的是快活的声音。
    “哎呀~今天赚翻啦!把筹码全赌在幸运之七上居然真的赢了啊!”
    “艾萨克好厉害哦!”
    “好,今天真是个喜庆的日子!放开肚子把店里的美味佳肴都吃个遍吧!大家也一起来!”
    “哇!艾萨克好有钱!”
    “嘿嘿嘿……就算一个人吃不完的菜肴,只要三个人齐心协力就是毛利的智慧(注10)……这句话就是说,饭菜吃不完的时候只要和大家一起吃就能变得聪明!虽然我不知道茅力是谁啦,但跟摩西很像,所以肯定是伟人!”
    “是弱肉定食呢!”
    “对了,我记得茅力的故事是说,虽然一个人没法分开海水,但兄弟三人一起使用手刀的话就可以分开海水的兄弟情深的故事!”
    “家人的爱可以引发奇迹呢!”
    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光是听着这对男女天真无邪的对话,店里的气氛就变得温暖起来。
    “啊……最好把钱都用在这里。这样我们的损失也会减少……”
    走在似曾相识的情侣前面自言自语的是一个穿着浅绿色西装的男子,他给人的印象还像个少年。
    看他的行头,大概不是什么良民百姓,但他却带着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百姓的情侣走进了酒馆内。
    而——在情侣的身后,还躲着一个小孩。
    那是之前从列车长身边逃开的不死者,切斯。
    切斯看到从店内走出的蕾切尔,怯生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那家伙……已经走了吗?”
    看蕾切尔点点头,切斯才从心底吐出一声安心的叹息,露出笑脸。
    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蕾切尔也放心地笑了出来:
    “哈哈……虽然是不死者也跟人一样嘛。也会高兴也会恐惧……我还以为是更加超人一等的存在呢。”
    “……哼。才不是那么好的存在呢……那就再见啦。”
    切斯立刻收起了笑容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追着娃娃脸的青年和情侣快步走进了店里。
    看着他极富人情味的身影消失后,蕾切尔静静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那个怪物喜欢上的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咦,有人把账记在我头上了?是谁啊?”
    蕾切尔离开后的蜂巢中,响起了身穿浅绿色西装的男子的声音。
    “……菲利克斯·沃肯……是、是谁啊!?”

        ◆

    数日后 百万大街 伊芙·杰诺亚德的别墅

    “……”
    在布置得豪华绚烂的豪宅中,香奈一个人——呆立着。
    “怎么了,香奈?刚才似乎有给你的包裹。”
    以奇迹般的速度出院的加古吉对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站立不动的香奈说道。虽然他现在还只能拄着拐慢慢走动,但想想当初病情刚稳定他就从医院偷跑出来的事,目前的情况已经相当不错了。
    通过黄和优文的门路,加古吉一行人作为这间豪宅的守门人住了进来,而香奈也跟他们一起住下,他们渐渐地也就习惯她特殊的性格了。
    虽然平时她从不说话,但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也很少见,所以加古吉担心地出声问了一句,然而——
    “哎呀,这件衣服……好漂亮!多美的白礼服啊!”
    和加古吉一起走进房间的妮斯看到香奈面前铺开的是一件适合深闺的大小姐穿着的,设计简洁而有气质的礼服。
    “这是之前那个包裹里的东西吗!?多美啊……到底是谁送的呢?”
    “嗯嗯。好漂亮啊。我觉得这件衣服很适合香奈穿哦?”
    加古吉说着,不经意地朝包裹上寄出人姓名的地方看去——
    “……咦?”
    看到它的瞬间,加古吉也像香奈一样呆住了。

    “铁路追踪者”。

    在飞翔禁酒坊上他们遇上的一个“传说”。
    被血染红的身影在朝阳中消失,只留下种种谜题的怪物。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的名字让加古吉呆住的时候,香奈的心中也进行着激烈的自问自答。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衣服?除父亲以外第一次有人送我这种东西。
    ——小时候,父亲经常送我衣服呢。
    ——让我非常高兴。
    ——但是收到那个男人送给我的衣服,我应该产生什么样的感情?
    ——我本想将那个男人……将那个会成为父亲阻碍的男人杀掉。
    ——我不懂。我不懂。
    ——为什么,那个男人要送我礼物呢?
    ——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越来越不懂那个男人了。
    ——别想了。那个男人只会阻碍父亲的计划。只需想该如何杀死他就好。
    ——……父亲的阻碍?
    ——不、不对。那个男人说过要保护父亲。
    ——他还说因此要同我结婚。
    ——……结婚。
    ——虽然没兴趣,但我明白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互相需要的男女为了加深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了成为“家人”而举行的仪式。
    ——家人。
    ——是指我和父亲之间那种关系吗?
    ——但这对那个男人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懂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过,如果我能接受他……他一定会保护父亲的吧。
    ——从那个男人的话语中……感觉不到谎言。正因如此,我才如此混乱。
    ——那么……我应该接受那个男人的求婚吗?
    ——在害怕的,是我,想要让他消失的是我。
    ——我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啊,啊,为了给自己的恐惧找到理由,我用了父亲做挡箭牌。
    ——我是多么愚蠢的人啊。
    ——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会向如此愚蠢的我求婚呢?
    ——像父亲支持着我那样,我也成为某人的支柱……明明我做不到这样的事。
    ——为什么,会送给我这种东西——
    ——?

    香奈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小群人。
    “!?”
    加古吉的伙伴们用有所期待的眼神,打量着香奈手中的礼服和她身体的尺寸,嘁嘁喳喳地交换着意见。
    “嗬……这个铁路追踪者是谁啊?”
    “好棒!这件衣服不是超合适吗?”
    “是吗。我妹妹更适合吧。”
    “你根本没有妹妹好吗?”
    “未来的妹妹。”“先交个女朋友再说吧。”“妹妹当然比女朋友重要!”“为什么!”
    “啊哈哈,香奈姐已经凝视这件衣服136秒整了哦?”
    “好可爱啊香奈好可爱啊。”
    “嘻哈!”
    “嘻哈!”
    ——什么时候来的!?
    她惊呆了。
    虽然知道跟自己搭过话的加古吉和妮斯的存在,但进入房间的竟有这么多人。
    虽然意识基本都集中到关于“那个男人”的疑问上去,但无论怎么想……无论怎么想原因也不仅仅是这样。

    尽管沉浸于深思中,但如果是从前——面对“幽灵”的成员的话,自己绝不会如此大意。
    那么,为什么会允许这些连潜行训练都没有接受过的人们如此接近自己呢?
    只是短时间没进行实战而已,感觉竟会迟钝到这个地步吗?
    对自己感觉变得迟钝的事实感到十分焦躁的同时,她故意无视了另一个可能。
    ——我……竟然接受了这些人们!
    对于一直保护着自己孤独世界的她来说,这是不可发生的事态。
    她狼狈不堪,在心中不停叱责不成熟的自己。
    不了解她内心的纠结,兴头上的不良少年们给予了香奈进一步的考验。
    “喂,香奈!快换上吧!”
    ——咦?
    “啊,你换衣服的时候我们出去等。”
    ——不、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
    “等等,作为伙伴,我们应该有守护她换衣的义务吧?”
    “稍微等一下,刚刚有人说了句非常合理的话吧?”
    “Pardon?”
    “作为伙伴,我们应该有守护她换衣的义务……”
    “……大伙,想被炸飞吗?”
    “别啊妮斯别一脸笑容地从胸口掏出炸弹来啊真的。”
    “呜哇!没看到拿出来的一瞬间!”“……遗憾千年啊!”“胸口……到底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
    “别啊妮斯别一脸笑容地拿出火柴啊真的。”
    “哎就别管这些笨蛋了,一起去散步吧!”
    ——他们在说什么啊?
    “去发现新的自我吧!”
    ——我并不想发现那样的东西。
    “好啦,那就快把现在穿的衣服脱掉吧。”
    ——别开玩笑了。我决不会穿这种东西的。
    ——并不是因为是那个男人送的礼物。
    ——而是这种不方便活动的衣服……。……?
    她这么想到仔细打量一下衣服,却发现它同现在所穿的衣服一样便于活动。
    更令她吃惊的是——礼物的背面有便于挂什么东西的设计。
    乍一眼只觉得是一种装饰,但香奈却立刻明白了它的真正作用。
    ——这是……用来放刀的?
    明白这件礼服确实是为自己量身定做之后,她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中。
    在脑中不断冒出问号的她身后,不良少年们继续说道。
    似乎想要把处于混乱的她推入地狱的最深部般。
    “好啦快穿吧。”
    “不妙,光是想象一下我就快流鼻血了……”
    “从23秒前就已经在流了哦?鼻血。”
    “不过到底是谁!?送这衣服的人是男友吗!?是男友吗!?”
    “嘻哈!”
    于是,香奈——

        ◆

    百万大街  某私家车内

    “啊,格拉罕大哥。有人出来了哦。”
    “……是吗。就让我们祈祷不会让人觉得太无聊吧。啊啊,啊啊……无聊是种罪过。即使没有懒散度日也没有沉溺于享乐,只要感到无聊就耗费着人类所拥有的短暂时光……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无聊是罪恶!去死吧!无聊去死吧!”
    “要是杀得死的话我倒想你把它杀掉呢……啊,等等……好像有个醒目的女人在里面。就是她吧。”
    躺在福特车后座的格拉罕听部下这么说后,慢慢抬起身。
    “哇……好可爱的女孩……光看那身大小姐般的打扮就应该没错了吧。”
     “……无聊的时间,是为了以万全的状态迎来人生高潮的小憩时间。就让我们这么想吧,那女孩不是可爱到让人想起这句格言吗?”
    “……格言?先不管是不是格言啦,那果然就是伊芙·杰诺亚德吧。”
    格拉罕的伙伴的不良青年虽然自己说过应该没错,但想到万一弄错免不了被扳手殴打,就连忙催促格兰罕确认。
    而格拉罕则扭动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咧嘴一笑。
    “错了就错了,我想说的是,就也是人生的调味料啊。毕竟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任何无聊的事物啊!”
    “说的话跟刚才完全相反没关系吗老大?主要是脑袋。”
     “夏夫特……你晕过一次之后就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啊。”
    看着毫无顾忌说出这番话的同伴,格拉罕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前几天差点被自己杀掉的男人。早知道他会变成这样,不如那时真把他的头敲成两半。
    不知有没有察觉到格拉罕的心思,被称为夏夫特的小混混用疲倦的声音说:
    “经历过险些丧命的悲痛心情让我再一次成长了啊……哎,他们好像要去散步。几个人一起走出来了。”
    “是吗……那就让我们开始讲悲伤的故事吧。”

    “对他们而言的。”

        ◆

    百万大街的大路上。
    就连平时不屑正眼看加古吉他们这种不良集团的富人区居民,今天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因为一个如同清扬的风一样的美少女走在他们中间。
    雪白的肌肤。光亮润泽的黑发,金色的眼眸。
    平日穿着黑色礼服也相当引人注目,但今天的礼服更加凸显她的美丽,行人都用憧憬和羡慕的眼光看着香奈。
    不过香奈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魅力,她认为是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大家虎视眈眈寻找着动手的机会才会盯着自己。
    ——还是穿上了。
    没法拒绝伙伴们强硬的要求,香奈最终穿上了“那个男人”赠送的礼服。
    ——为什么?怎么也保持不了自己的步调。
    以加古吉为首的不良少年团伙是香奈至今从未接触过的集团。
    跟父亲不一样。跟“幽灵”和作为敌人的警察也不一样。
    对远离普通生活的她来说,他们确实是自己从未遇到过的类型。
    没错,他们是不良少年。
    也会做违法的事,也企图抢火车。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却完全没有任何内疚的心情。那些人人都有的,粘稠的嫉妒和憎恶之情,为了自己的野心如何击垮他人的打算,在“幽灵”时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的情绪,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她不断感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反复地反复地摇晃。
    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破坏?
    只有父亲和自己二人的,只有幸福的世界会不会被破坏?
    这种想法让香奈的心中渐渐被恐怖占据,她也想过就这样远远地逃开。听说父亲进了恶魔岛监狱,她也想过去警察局自首,将自己的一切罪过全部招供,自己也去那里。
    ——恶魔岛是不是不收女犯人?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突然注意到前方一辆汽车朝自己驶来。
    她立刻提高戒心,敏锐地注意起周围的情况。
    看到那辆以不正常的缓慢速度驶来的车,她的本能告诉她有危险。
    ——为什么之前没能做到这点?
    脑中闪过这种毫无意义的疑问,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将视线集中到面前的车上。
    被用露骨的警戒眼神盯着,汽车却不改狂妄的态度,在香奈他们稍前方的路边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
    这下就连不良少年们也感到情况不妙,和香奈同行的几个人向车投去怀疑的目光。
    与此同时,漆黑的车门打开了。
    从车里走出的男人,与其说是私家车的车主,不如说是制作者更令人信服。
    他身穿深蓝色工作服,手中拿着一把跟手臂差不多长短的巨大扳手。
    看到拖着粘着红黑色印渍的银色铁棒走近的男人,不良少年们即刻绷紧了紧张的弦。
    男人迈着悠然的步子走来,一面将扳手扛在肩上一面如同机械般地开了口:
    “悲伤的故事……让我们开始讲一个悲伤的故事吧。”
    “……!”
    看到男子异常的举动,不良少年们混乱地面面相觑。
    而香奈则在男人身上感到了非常危险的气息。
    他的语气和态度很随便,却用毫无可乘之机的目光俯视着自己这边。
    ——这个男人……很像。
    香奈发觉他身上的气息与前段时间厮杀过的男人一样,一下子把警戒的等级提到最高。
    ——很像那个列车上……穿白衣的杀人狂!

    尽管现在的情形已经不能搞偷袭了,男人仍朝着香奈的方向走来——
    并且补充了一句毫不讲理的话:
    “是一个悲痛欲绝的故事……不过我会很高兴的所以放心吧。”

        ◆

    数分后

    “加古吉!加古吉!”
    上气不接下气跑回来的一个伙伴,扯住加古吉的衣领大声喊道。
    “什……怎怎、怎么了!?这么慌张!”
    “你听我说!糟了!香奈她……香奈她被抓走了!”
    “咦咦咦!?怎么回事!?难道是被警察抓走了!?”
    加古吉脑中呈现的是香奈被警察逮捕这一最坏的情况,但对方的回答比他的想象更坏。
    “怎么可能有拿着活络扳手闲逛的警察!是那家伙啊!以前这附近的不良集团的头目,叫格拉罕的混蛋!”
    “咦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混账……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刚看他挥起了扳手,我们就不知何时翻倒在地……回过神来香奈已经坐进了车里……那混蛋还留下这么一封信!”
    几句话交代清楚情况,伙伴将一张纸递到加古吉面前。
    纸上用整齐的字一目了然地写着对方的目的和自己接下来应该采取的行动。
    【亲爱的加古吉·司普罗特。伊芙·杰诺亚德在我们手上。想要救她的话,就带上你所有的钱到港口13区的废仓库来。当然,要一个人来。】
    仅仅只写了这些的恐吓信。
    很明显是把香奈误认作他们借住的别墅的主人了。
    然而对方根本不会听这种解释吧。况且对方知道自己的姓名。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清楚自己没法报警。
    如果没钱将会有什么后果,这种事根本不用逐一写上——加古吉认为对方是这个意思,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然而——
    “怎么办?加古吉!”
    听到妮斯紧张的声音,纹身的少年浑身发抖却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
    “还能怎么办……我要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行!”
    铿锵有力的叫喊声也只响起了一瞬间。
    他摇摇晃晃地靠在墙上,把恐吓信捏成一团。
    “……虽、虽、虽然我怕到不行、行……”

        ◆

    正当加古吉陷入混乱时,有一个男人正打算冷静地做出判断。
    百万大街一角。站在偶尔有人经过的地方,暗中观察香奈被抓走的整个过程的男人,用手指抵着太阳穴自言自语道:
    “哎呀,已经穿上……我送的衣服啦。没想到这么早就会穿上……所以,那什么,还真让人高兴啊。”
    他夸张地自问自答道,但他心中确实抱有疑问,罕见地为该如何行动感到苦恼。
    “从那辆车里出现的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是谁啊?我该不该追上去呢?”
    从车上下来的神秘男子带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
    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始交往,一般男性遇到这种情况要不就是因为恐惧而犹豫不决,要不就是鼓起勇气前去营救吧。
    不过,他并不是一般人。
    他没有对巨大扳手感到丝毫恐惧,如果想要救人可能真能跑步追上汽车。
    然而,他对香奈在某种程度上——说不定,比“幽灵”的成员还要更加理解。正因如此,看到她的行动后他犹豫着是否应该去追。
    “为什么香奈会那么容易就被带走?”


注10:毛利的智慧:指日本战国时期的大名毛利元就有名的三支箭的故事。一支箭很容易折断,三支合在一起则难以折断,以此来教导子孙们要团结一心。之后艾萨克再提起毛利时原文用了片假名表示,故译作茅力,摩西则是圣经中的那位。


间章  “TIPS 不死者们”


    1932年1月 地下酒馆“Jane·Doe”

    这间名为“不明身份的女子”的地下酒馆,有着还算宽敞的店面。
    虽然座位众多,却基本看不到客人的身影。
    这也是理所当然——这间地下酒馆名副其实地建造在地下——而它的地面部分则是纽约的一个坟场。
    酒馆的内部装修似乎也为了配合这个气氛故意弄得十分诡异,就算说这里是吸血鬼的老巢也有人会相信吧。
    穿黑衣的店主脸上布满伤痕,他身后还如同炫耀般地摆放着防盗用的霰弹枪和巨大的柴刀。
    仅有的几个客人也几乎都露出一副“来错地方了”的表情,除此之外的人则全都给人一种不输给店主的阴森森的感觉。
    其中一张座位上,坐了一个“来错地方了”的男人。
    一头黑发服帖地紧紧贴在头皮上,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表情淡然的记者。他胸前别着纽约市内某个小新闻社的徽章,但现在他的举动并不像在进行采访——反而像是出于个人的兴趣听着对方的话语。
    两人保持着沉默,直到像是服务员的阴沉女孩端上饮料和肉干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柔弱的青年面目表情地开了口。
    虽然他用了跟他的外貌毫不相符的粗暴语气,但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那只是在逞强。

    他开始讲述约半月前,自己在“飞翔禁酒坊”上的经历——

        ◆

    阿帕姆的独白

    昨天说到哪儿了?
    ……哦,这样啊。
    讲到我被那些混混们抓到的地方啊。
    没错,我确实作为黑衣集团的一员登上了那辆“飞翔禁酒坊”,参与了那次恐怖活动。
    然后被一群身份不明的混混抓到……
    本来现在我应该不是在这里而是在监狱吧,运气不好的话早下了黄泉。
    ……不,不应该说如果运气不好。
    普通的运气的话,我肯定早死了。
    所以我大概运气相当好吧。
    既没有被那个穿白衣的杀人狂或是红色怪物蹂躏,也从警察手中逃脱了。
    ……
    我啊,其实并没有多么坚定的信念。
    涅达问我要不要一起背叛的时候,我也犹豫了很久。
    大概是我想要像修伊尊师那样得到“不死”吧,不过就算这么告诉涅达,他们也肯定不会相信……话说回来,你们这种新闻记者居然知道修伊尊师身体的秘密让我吓了一跳啊……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接受你的采访啦。因为肯定不可能是警察的圈套。
    正当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刚好听说有人要向古斯密告涅达的行动。于是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去告了密,最终逃脱了作为背叛者被处决的命运。不过是这样而已。
    我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我虽然想要得到修伊尊师不死的恩惠,但要为此拼上性命我可不干。
    本来我就没那个本事。

    我可算搞懂了。
    不死者什么的,根本就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那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毕竟我也看过修伊尊师的“再生”。
    但就算真实存在,那也只是传说而已。
    不是我这种人可以随便涉足的领域。
    就算变成那样,我也没信心保持理智。心要是死了,身体得到不死也没用啊。

    是啊,没错。我可算搞懂了。
    看到乘坐那辆列车的两个不死者之后。
    ……两个人。
    没错,至少有两个……不死者乘坐了那辆列车。
    就是跟修伊尊师同样身体的那种。
    我被那个纹身小鬼和墨西哥大汉抓住,吐出“幽灵”的所有目的后,被绑得结结实实地扔到了货车里。
    啊,已经没救了,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这么想着,虽然很不光彩,不过当时真的快哭出来了,正在这时——
    那家伙来了。

    ……你问是什么样的人?
    是呢,没有什么特征啊,只是个普通人……
    啊,对了。
    是笑容。
    他那毫无紧张感的笑容,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结果那之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那家伙一直一直保持着笑容呢。
    而且还不停对我说。
    ……说“笑笑吧”。

    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家伙的话,嗯……
    归根结底,就是笑容中毒者(smile junkie)吧。

        ◆

    百万大街

    正当男子在坟场的地底讲述着他的经历时——
    在加古吉前往仓库之后,留下的妮斯他们聚集在路边。
    “怎么办,妮斯姐?”
    “还能怎么办……只能相信加古吉了。”
    妮斯握紧拳头低着头说道,然而不良少年们都十分明白。
    如果现在离开她的身边,她一定会带着大量的炸弹去追加古吉,毫无顾忌地大摆爆炸的盛宴吧。
    最想阻止加古吉的是她,比任何人都尊重加古吉决定单独前往的意志的也是她。
    “其实我们该揍他一顿不让他去的。”“以他的伤势再揍一顿怕就没命了吧。”
    “加古吉变成那样就没人能阻止了啊。”
    “已经过了129秒了哦。要去的话就得抓紧……”
    “而且要是我们跟过去的话,先不论加古吉吧,可能会使香奈……”
    “是啊,那个扳手男,根本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总比不去好吧!”“但加古吉坚持不让我们跟去啊。”
    “管他呢!”“嘻哈!”
    在一片喧哗中,一个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在尼克身边响起:
    “把那封恐吓信给我瞧瞧。”“?喔,拿去吧。”
    “嗯……这样啊。当然,要一个人来……吗。”
    发出声音的青年看了一会儿恐吓信——
    “我觉得啊,这样做不就好了。”
    他说着,道出了自己的主意。
    “——————。————————”
    嘿嘿笑着的青年的话语,让不良少年们面面相觑——
    “这就对了!”“什么啊,原来这样就可以了吗!”“原来这么简单啊!”
    “这下子加古吉也没话可说了吧!”
    “接下来就看能不能平安救出香奈了。”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契机。
    不论是听从青年的提案也好,什么也不想直接冲去也罢,结果都不会有多大变化。然而正因他们深深信任着加古吉,加古吉本人又坚持“别来”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但听了青年的话,他们发现原来有办法在不违背加古吉意志的情况下行动。
    “哎,总有办法的!”“嘻哈!”“嘻哈!”
    “唔啊,不快点去的话,加古吉,很危险。”
    像是被多尼的声音激励了一般,不良少年们都露出安心的笑容互相点头示意。
    准备向前冲的少年们的身后,响起了青年的声音。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大家都露出笑容来真的太好了。要是那个叫加古吉的男孩、叫伊芙的女孩还有扳手男都能露出笑容就更好了。我还有其他事,再见啦!”
    这么说着,青年朝百万大街的深处走去。
    “哦,Thank you!”“嘻呼!”“嘻呼!”
    少年们目送着男子的背影——不知是谁自言自语道:

    “……不过,刚才那家伙,是谁啊?”

    “咦?不是你的熟人吗?”
    “不是,我还以为不是尼克哥的熟人就是杰克哥的熟人呢……”
    “我第一次见到他哦。”
    “啊,他好像是在这附近找人的家伙吧。似乎是在找个叫奎兹还是科兹的老爷子。听说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呢。说是见到面有难色的人一定会上前搭话。”
    “因为我们也面有难色所以来帮我们了吗?”
    “呜哇,我们还以为他是个诈骗犯呢。”“还真是对不起他呐。”
    “正式跟他道个谢是不是比较好?”“嘻哈?”“嘻哈!”
    “唔啊。不快点,加古吉危险。”
    听到多尼的话,少年们决定晚些再考虑青年的事。
    “反正现在就用他的提议行动吧!这样就能堂堂正正地去救加古吉了!”

        ◆

    阿帕姆的独白

    ……总之那个男人很不正常。
    我……在绳索被解开的瞬间,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把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想想,很奇怪吧!在那种状况的列车里,他嘿嘿笑着走来走去,还帮一看就很可疑的我解开了绳索……
    一想到说不定那家伙就是红色怪物,我……我怕得要死啊。
    但是、但是那家伙……

    那家伙他,自己用力让刀刺进了脖子。

    简直不敢相信吧?
    在我面前,哗……一下飞起了鲜红的血液……
    ……
    唉,你也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吧。
    因为你知道不死者是什么啊。
    没错,跟修伊尊师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一模一样。
    本该流出的血,就像成千上万的红色扁虱一样……嗯,咻咻地爬上人的衣服和皮肤……回到被我的刀大大地切开了的伤口中去。神圣?不,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修伊尊师之后这是第二次见了,但我想那种场景看多少遍也不会习惯的。
    因为那之后马上又见了一次,果然还是没能习惯嘛。
    不过可能因为那时候我受了伤正处于混乱中吧。

    啊,没错。现在被衣服遮住了,手臂上被刺了一刀呢。
    比起被红色怪物磨成肉酱,或是被白衣人打飞脑袋已经好多了。
    ……你问发生了什么事?
    并不是被那个笑嘻嘻的不死者刺的啦。
    我不是说过吗,还有一个不死者也在列车上。
    而另一个不死者他……
    ……
    ……
    ……要怎么说明好呢?
    我举一个有点抽象的例子吧……
    比方说,突然有人来到这间酒馆,用汤普森机关枪胡乱扫射,把我们都射成了蜂窝。哎,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不知拿着轻机枪的那家伙有什么动机,反正他打算把这间店里的人全杀掉。
    假如出现一个谁动就杀谁,用子弹一个劲儿地一个劲儿地扫射的变态——比方说……我再打个比方,有个人站在这个危险的乱射魔身后。
    乱射魔明明打算杀掉所有人,他的枪口却一次也没有指向身后的男人。
    不过那个男人并不是乱射魔的同伴。
    尽管如此,他却好像从一开始就在享受这种状况一样,明明自己的处境并不安全,却露出一副安全的样子。
    ……看客。
    没错,是看客。那家伙就是个看客。
    我们都在认真地度过真实的人生,而在他眼里,我们的人生不过是舞台上的表演。
    不管乱射魔把枪挥舞得多高,子弹也不会射向看客。
    然而,他却要对表演评头论足。
    你想想看,不是有人一边看音乐剧,一边用很大的声音叫着这部剧不错,那部很差劲,如果是我就怎么怎么演,像这样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别人吗?
    那家伙则用平静却又能传到远方的声音说着。
    他的声音传到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耳里,对方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他所束缚。
    那家伙就像这样作为看客呆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操纵着戏剧的走向。为了让自己看得更开心。
    他才不是剧作家这么高尚的存在。
    在他眼里看客只需自己一个就足够了。毫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然后,按刚才打的比方来说的话……等到乱射魔把全部人都杀死之后,他就会在他耳边悄声说:
    “你瞧,还有人在动哦?就是你自己哦。”
     ……他身上就有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个第二个不死者啊。
    我并没有跟他长时间在一起。最多也就几分钟而已。
    那段时间我只是被他刺中,差点死掉而已。

    ……啊,没错。
    我被他刺伤了。被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
    那是我跟那个不死的笑容中毒者一起去列车长室的时候。
    我打算弄清当时的状况而跟他一起行动——
    走到那儿却只看到,起不到一毛钱作用的变成肉酱的列车长们。

    “嗯~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一个人是被枪杀的,另一个则好像被……恶龙吃过的感觉呢。而且还是一口咬下了一半身体。到这里的途中我还在货厢里看到过好几个类似的尸体。喂,这是什么啊?”
    “……我……我还想问呢!”
    “这些人也有家人吧。要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传达这个事实……他们才能最快地摆脱家人的死造成的阴影呢?”
    站在两具尸体前,我们进行了不成称之为对话的对话。
    他说的话还真够奇怪的。
    那个暂且不论……我站在尸体前,开始担心起香奈小姐的安危……
    ……啊?
    香奈小姐的事,现在没必要说吧?
    总之,我开始考虑起各种问题——
    突然从列车长室的门口,也就是我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碍事。”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词语。
    ……
    我一想起那个声音就不寒而栗。
    并没有包含深深的憎恶之情。
    也没有如同恶魔一般的威压感。
    声音里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
    ……
    是啊。
    什么都没有。
    他的声音里,既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仅仅只有“碍事”这一种意思。
    我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正朝着我挥下手中的小刀。

    接着,我被刺中的同时也取出自己的小刀刺向对方。
    那时可真是千钧一发啊。现在虽然对“幽灵”没有任何留恋,但要是没有那时候接受的训练的话,还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总之,我一刀刺进了对方的心脏……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吧?
    那种光景又重现了啊。
    跟笑脸那家伙一样,喷溅出的血液像红色的蛆虫般朝自己的巢穴爬去的光景。

    那两个不死者似乎互相认识。
    两人说了不少话,不过都是我听不懂的话。
    话里也出现了修伊尊师和其他似乎是同伴的人的名字……
    是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之后,我差点被第二个遇到的不死者杀掉。
    是啊,才见面几分钟而已。
    只是被他刺伤而已。
    不过仅凭这样,我就明白了。
    这家伙,跟我不同。
    比如说吧,彼得潘的故事中的虎克船长,朝着读书的你不管如何挥舞他的铁钩爪,也绝对没办法伤害你对吧?也正如这个例子。我就是书中的虎克船长。那家伙就是一边读着我的故事一边嘻嘻嘲笑我的小孩。我深信事实就是如此。
    刚才也说了,他就是这种超越次元的存在。
    那么,如果不喜欢虎克船长的话怎么办?
    一般人会把书合上吧,但如果对方是个极度自私的小孩会怎么做?
    他会把有虎克船长出场的部分都撕掉。

    啊,我快被撕掉了。

    当第二个不死者用刀刺向我的瞬间,我脑中根本没想刚才说的看客啊什么的那些细节,但就是这个感觉。
    应该说是无能为力吗。怕得要命什么也做不了。
    所处的世界不同。
    我打心底这么认为,太可怕了完全没办法。
    救了我的笑容中毒者也好,第二个不死者也好,对我来说都同样的可怕。
    然而……那个笑容中毒者居然再次救了如此胆怯的我,救了我这种人。
    那家伙挡在我前面,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肚子。
    他就那样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一步一步朝列车长室后方走去。
    那里是大大敞开的车门。
    你明白了吧?
    ……那个笑容中毒者想拉着对方一起从列车上跳下去啊。

    然后,第二个不死者摔落的瞬间,我听到了。
    他满心愉悦地咧开嘴……
    “总有一天,要给你好看。”
     低声这么说着掉了下去。
    我知道那句话是说给笑容中毒者听的。
    尽管是这样……我一旦想起还是怕得要死。
    那家伙的报复,大概不只针对笑容中毒者一人吧。
    或许,那家伙仅仅想要对付某一个人就能破坏整个世界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卷入其中。不止是我,包括你、世界上居住的所有人类都会被卷入。
    ……
    喂,说这么多就可以了吧。
    关于那个人已经没有更多好说的了。
    对一直笑个不停的不死者,我倒有些想法……但那些还是留在我心里就好。那些才真的不该告诉别人,而且我的感想也不会对事实产生任何影响。
    而且……那家伙告诉我要对他的事保密。
    所以,我虽然牢牢记得他的名字,却不会告诉你。
    即使我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起码要守住一半约定吧。
    你问为什么是一半?
    ……这种荒唐事,平常要是告诉别人也没人信吧?
    我可没坚强到一直把这种事放在心里活下去。
    所以,起码得跟你这种“情报人员”说说。
    不过,竟然有想要不死者情报的家伙呢。
    随便流出这种情报的话,会引起信用危机吧。

    我打算在这座城市多留一段时间……毕竟你也知道,我现在可是犯了事儿的人。
    以后在街上遇到也当不认识我吧。
    那就再见吧。这间店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说不定我会成为常客呢。
    但是,从今以后就当我们没见过吧。

        ◆

    这么说着,名为阿帕姆的青年离开了地下酒馆。
    别着DD新闻社徽章的男人,留在桌前继续喝着酒——

    约10分钟后,他对他身后的座位——
    隔一张椅子,跟自己背对背坐着的男人说道:
    “那个……已经够了吗,老爷?”
    “嗯,可以了。”
    身后的男子回答道,并没有转向别着徽章的男人。
    于是,男人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放下心来——
    也没转身,开朗地对身后的男人说道:
    “那像刚才那种感觉就可以了吗,老爷?”
    “嗯,我觉得对话相当自然。”
     “哎呀,能叫上我这种默默无闻的小演员真是感激不尽啊。虽然不死者什么的,我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剧本写好之后,就算是跑龙套也好,也请再叫上我哦。”
    “嗯,非常荣幸。多亏你我也能写出更好的剧本了。”
    感到身后的男人露出了些许笑容。
    饰演情报人员的男人把徽章取下,谄媚地笑着回答道:
     “哎,能帮到老爷就最好不过了……不过,老爷的想法还真是有趣呢。只把剧目的设定交给我或是刚才那个年轻人这种小演员,然后让我们完全融入角色进行对话以此创作更具真实感的剧本什么的。”
    演员说着钦佩地点点头,“剧作家”却没有回应他的话——
    而是有些唐突地说道:
    “不过,饰演犯罪者的他,说错了一点。”
    “啊?”
    “他被第二个不死者刺伤之后,并没有英勇地反击。”
    “哎?”
     饰演记者的男人不解地歪起了头。
     而坐在身后的男人仍然没有转身,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毫无生气的感觉。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似乎在跟绘画里的人物对话般的心情,然而饰演情报人员的男人之前收的一大笔定金麻痹了他对危险的判断力。
    “他只是没用地在地上打滚。真相是,那之后不死者注意到笑容中毒者的存在,吃了一惊的时候,他才趁其不注意扑哧一声刺过去……不,我是说设定原本是这样才对,喏,他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演员,大概也想把自己的角色改编得更帅气一些吧。”
    “啊,原来如此!哎,他还年轻,也有这种情况发生啦!”
    “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你。那么,我们换个地方换种心情继续聊吧。我还想谈谈追加报酬和——这部剧写完之后的安排。”
    看到雇主有了动作,扮演情报人员的男人也慌忙站了起来。
    “嗯,十分感谢!啊……那、那个……不好意思,请教老爷尊姓大名……”
    扮演情报人员的男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对方的名字。
    明明听过好几次了,为什么还会忘了呢。
    他觉得不可思议,但立刻改变了想法,觉得这也无可厚非。
    因为,现在在他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特点。
    硬要找出特点的话,也只有用刘海完全遮住双眼这一点,但因为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对他的印象也自然减弱了。
    自称是百老汇剧作家的男人,对记不得自己名字的男人微笑着说道“请不要在意”——

    “维克托。维克托·塔尔波特。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他用爽朗的声音高声读出这个固有名词。

        ◆

    数分后 曼哈顿某处
    “那么……”
    领着扮演情报人员的男子前进的“剧作家”一边咔咔地转动脖子,一边朝小巷中走去。
    太阳早已完全落山,周围也只有零星的人影。
    他们就这样朝着目的地走去——
    突然,一个人影挡在了他们面前。
    “啊,抱歉啦大叔!仓库区在哪儿来着?”
    挡在两人面前的,是个面带凶相的少年。
    虽然他言词粗野,但对年长者的态度还算礼貌。扮演情报人员的男人回答道:
    “啊?这附近的仓库区的话就在那条路右转就到。”
     “不好意思啊!我也最近才来这边的!多谢啦!”
    不良少年简单地道了一声谢,立刻飞快地跑开了。
    “混账!大家是不是都到了啊!”
    少年的这声叫喊,让一个男人做出了反应:
    “仓库区那边有什么事吗……”
    “剧作家”目送朝仓库区奔去的少年的背影,细若蚊鸣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那么,就不能去河边解决了。”
    “嗯,你说什么,老爷?”
    “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那么我们就去您的公寓商谈具体事务吧。”
    看着露出爽朗笑容的“剧作家”,扮演情报人员的男人面有难色地答道:
    “咦?不过那什么,很乱哦。”
    “我不在意的。倒不如说那种充满生活感的地方更适合商量具体的报酬吧?”
    “……嗯,说的也是!有了新工作的话,我也能告别那间窄得要命的公寓啦!那就拜托你了哦,老爷?”
    “哈哈,有梦想很不错啊。”
    看着谄笑着的男人,“剧作家”静静地弯起嘴角,说道:

    “人生很漫长。没有梦想的话,很快就会厌倦呢……”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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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的世界”


    废工厂

    河边的这间废工厂被格拉罕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据点。
    太阳早已落山,冰冷的黑暗包围了四周。冬日的严寒与夜晚的黑暗加剧了工厂破落的印象,让人觉得愈发地诡异。
    在这工厂的中心,有几个完美地融入这种昏暗气氛的人影在蠕动。
    然而,人影围绕着的是——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的,身穿白色礼服的可人儿。
    当然,仅仅是外表看上去如此而已。

    宽敞的屋内四处散落着机器的零件。
    在其一角,香奈坐在一张用铁管组合起来的简陋椅子上。
    她面前的汽油罐里燃烧着大量的木屑,摇曳的火焰将四周的黑暗照得通红。
    火光中浮现出的,是眼神昏暗却情绪高涨的穿工作服的男子,以及大概是他同伴的不良青年们。
    “真可怜。怕得话都说不出来。嘿嘿。”
    之前驾车的小混混说道,坐在椅上的香奈仍然保持着沉默。
    当然她并没有害怕,只是单纯地不能说话而已。
    香奈为了保护父亲告诉自己的各种机密,自发地舍弃了声音,她也故意没有学习手语,只用笔谈表达最低限度的要求。
    可以发声或是会手语的话,如果对方在拷问中使用了药物,说不定自己会轻易地招供,所以她一开始就舍弃了语言。而舍弃语言之后,她与他人之间的隔阂也如她所愿地加深了。
    使用笔谈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如果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她都不会用。
    而现在——香奈愣住了,根本没打算把真实情况告诉对方。
    最初她以为可能会是跟父亲有关联的人,为了弄清对方的目的故意乖乖被抓——但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根本不是这回事。好像只是把自己当成名叫伊芙的少女了。
    “抱歉啦,小姐。不过,在某种意义上出不了声也很幸福。人类不管把悲伤还是快乐抑或是愤怒挂在嘴边时,都需要浪费大量的体力。在恐惧和疼痛的时候就更明显啦。”
    说话的是啪啪玩着手中工具的男人。从周围人的态度来看,大概他就是这个集团的首领没错了。
    “这么说来,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是人类为了在极限状态下遏制体力的浪费,出于本能产生的自卫行为吧?糟了。我刚刚说的话听上去充满睿智哦?好,你们快夸我!”
    听他这么一说,不良们都面无表情地鼓起掌来。
    夏夫特露出比别人更冷淡的表情,一边鼓掌一边淡淡地低声说道:
    “台词的后半部分把整句都糟蹋了哦。不,应该说从头开始就愚蠢透顶吧。”
    “你小子胆子真的变大了啊……真令人高兴。没白拿扳手刺你的肚子呢。不过你给我记住!”
    觉得不良们的对话十分无聊,香奈判断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她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概是被当做柔弱的大小姐吧。他们没有把她绑起来,更没有搜身。
    “嗯?喂,你不要随便站起……”
    ——话虽如此,竟没有注意到我背后的武器……外行也要有个限度。
    光凭这点就肯定不可能是与父亲有关联的人了。香奈这么想到,拔出插在背后的小刀。
    “呜哇!?”
    突然闪现的银色光辉,让身边的不良发出了惨叫。
    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也吃了一惊——但他的表情更像是在享受出乎预料的突发事件。
    “嗬……本以为只是个大小姐,没想到竟拿出了有趣的东西。这作为护身用……的话,是不是稍微大了点?不过,很好。虽然让我有点吃惊,但吃惊是好事。惊讶啊,是为了让人类随时能想起‘人生前路充满无法预料的黑暗’这句话的————”
    香奈不等男人说完,就压低身子脚一蹬地向前冲去。
    呼吸之间就逼近了两人的距离,香奈纤细的手臂像弹簧一样弹出,小刀朝男人的手臂划去。
    之前对方对加古吉的同伴们进行的攻击做得相当漂亮。他用手中的巨大扳手勾住大家的脚,让他们无声地摔倒在地。虽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那只是这个男人没有追击而已。
    ——这个男人的本质,是使用扳手的技术。
    香奈如此推测到。
    因此,她做出了只要能弄伤男人的手臂就可以从容逃离这里的判断——
    然而就在刀刃就要刺伤对方的一瞬间,随着一声激烈的金属碰撞音,刀被架住了。
    ——呜!
    “第2次吃惊……你啊,大概不是伊芙·杰诺亚德吧?刚刚这下子,不是门外汉能做出来的吧。那个,这可真让我吓了一大跳。另外要是能把我的话听完就更让人高兴了。”
    香奈敏锐的动态视力立刻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右手拿着的扳手遮住了自己心脏至颈部的范围,左手则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把工业用的钳子。而钳口则紧紧的闭着,将香奈的小刀死死夹在其中。
    虽说自己为了留他一条活命没有使出全力,但香奈仍对自己的一击被挡住的事实感到十分诧异。
    然而她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穿工作服的男人看着她放声大笑起来:
    “真有趣啊,你。OK得过分了啊OK得。不妙啊,我开始兴奋起来了。好,我决定了,即使你说自己是火星人我也不再吃惊了。好了,快长出八条触手来看看吧。如果不是人的话——就更有破坏的价值啊。”
    ——果然这家伙……跟那个穿白衣的男人很像。
    ——无论是说的话,还是身上带的杀气都像!
    判断出面前的男子非常危险,香奈也坚定了自身的杀意。
    同时,她突然一脚踢向对方的大腿。
    本打算借此机会从对方的钳中抽出小刀——但穿工作服的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动作。
    他飞快地将巨大的扳手移到香奈准备踢向的位置,用扳手夹住了她的脚踝。
    并不痛。但有一种全身的力量都消失的感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飞在空中。
    脱手的小刀,随着单调的金属声掉落在地。
    ——失误了。
    情绪高涨的言行举止。
    和那个白衣人相似的杀气。
    还有手中巨大的武器。
    这些因素,使香奈无意识中使用了跟拉德·卢梭打斗时同样的战斗方式。然而实际上与使用蛮力的拉德相比——面前的男人使用的其实是借力打力的战斗方式。
    明明之前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但因为把对方错认为拉德·卢梭,导致自己采取了错误的对应方式。
    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悔不已的同时,香奈飞快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背后还藏有一把小刀。
    只要趁对方不备发起攻击还有胜利的把握。问题是,要如何趁其不备。
    香奈在考虑的同时,穿工作服的男人悠然地向她走去。
    “好像变得愉快起来了呢。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变得非常愉快啊。为了说说快乐的故事,不如跟我联手吧。具体来说就是那什么,输给我吧。”
    即使口中说着疯狂的话语,但男人的动作却看不到漏洞。
    情绪愈发高涨的他举起巨大扳手的瞬间,香奈正准备趁这个机会发起攻击时——

    两人间紧张的空气,被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不合时宜的男子的登场破坏殆尽。

    “请、请住手!”
    与其说是阻止的叫喊,不如说是惨叫的声音在工厂内回荡。
    当然发出声音的并不是香奈——而是从离他们所在位置稍远的,靠近工厂中央的地方发出的——懦弱的不良少年的声音。

    “那、那个……钱我已经带来了,请立刻放了那个女孩!”
    浑身发抖,却有着坚定目光的少年——加古吉·司普罗特朝着格拉罕他们慢慢走来。不过以他拄着双拐才能行走的状态来说,给人一种每前进一步都经历了千辛万苦的印象。
    ——没想到,他居然会来。
    香奈一瞬间产生了这个想法,不过想到自己准备救出父亲的时候,他曾不顾身有重伤也追了过来。所以他会来也并不出乎意料。
    但他在这种情况下能做什么呢?
    老实说,香奈心中还留有猜疑。
    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了父亲的存在,为了巴结利用他才接近自己的。
    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种猜疑已经减弱了很多。不过并没有完全消失。这也是香奈和加古吉他们之间最后的隔阂了。

    然而——仅仅几分后,她心中的猜疑就完全地消失了。

    “嗬嗬,来得挺快的嘛。好,那就把故事的走向从惊讶的事转向对我来说高兴的事吧。哎呀,很好。钱非常好。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家都说钱是好东西……而且,人们为了钱而自愿走向灭亡的样子简直最棒了!”
    保持着高涨的情绪,格拉罕露出和眼神毫不相称的爽朗笑容转向加古吉。不过,他的意识仍有一半集中在香奈身上,并没有简单地给予她机会。
    “不过等一下。你说带了钱……但怎么看你都空着手吧。”
    “不,我的的确确带了钱……或者说是可以代替钱的东西来。”
    “?”
    格拉罕他们露出诧异的目光,加古吉则怯生生地继续说道:
    “也、也许你们不会相信……我……”
    说到这儿加古吉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气把心中积蓄的觉悟朝面前的不良青年们吐出:
    “我正被芝加哥的黑手党卢梭家族通缉。”
    “!?”
    “只要把我交给对方,那就可以……得到很多钱!”

    沉默。
    无论对谁而言,他的话都出乎意料。
    本以为,他们即使没钱也肯定会靠武力救出香奈。结果出现的居然是个一看就很弱的少年已经让他们觉得不知所措了,而这个少年居然还提出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香奈。
    格拉罕他们的的第二目的本来就是加古吉。也可以说是为了抓住他才策划了绑架事件——然而还没有告诉他真相,他自己就主动提了出来,真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当然,加古吉的话也出乎了香奈的意料。虽然从他的同伴口中听说了加古吉在芝加哥被通缉的事,但他竟用自身的性命作为交易的筹码。
    ——为什么?为了……救我?
    如果是出于私欲想要利用我和父亲,那么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香奈的安全就完全矛盾了。
    ——为什么……为了前不久才认识的我做到这个地步?对不是他家人什么都不是的我……为什么?
    突然,她心中产生了一种情感。
    那是不该产生的感情。
    想起加古吉和他同伴们的笑容的同时,产生了——
    ——即使被他们利用,我也绝不后悔。

    “哈哈……哎呀哎呀,格拉罕大哥。这家伙蠢毙了!根本不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咕啊……”
    手下正准备嘲笑加古吉滑稽的样子,格拉罕用扳手狠狠戳进了他的肚子,瞪大了自己阴沉的眼睛,惊讶地说道:
    “你真厉害啊!”
    在众人的注目下,格拉罕把扳手高高抛向了半空。
    再轻松接住坠落的铁块,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工厂。
    “该死……让我这么感动。有趣啊。你真让人愉快。而又悲哀啊,加古吉·司普罗特。然而,真感动。俗话说快乐与悲哀之间只有一纸之隔……你啊!现在!这个瞬间!把我的心囚禁在这张纸里了!”
    像发狂的诗人般叫喊着,格拉罕再次把扳手玩得啪啪作响。
    “好吧……看在这份感动的面子上,我就放了那个女人……反正,她也不是伊芙·杰诺亚德吧?而且……就算放了女人……以你这双腿,也没法逃跑吧。老实说,真佩服你能走到这里来呢。你可真强。”
    “不、哪、哪有……现在又痛又怕就快哭出来了。”
    “很强却又很弱……该死,又想把我关在一纸之隔的那张薄纸里吗?”
    开心地抱怨着,格拉罕重新转向香奈所在的方向。
    “好啦,快走吧。要谢就谢他吧。”
    听了他的话之后,作为人质的少女——并没有移动。
    眼神甚至变得更加锐利,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格拉罕的动作。
    “……嗯?怎么?难道……还想跟我打?”
    看着杀气不减的香奈,格拉罕苦笑着重新举起活络扳手。
    “其实啊,我内心对你能采取这种反应也有些许期待呢。”

    “……香、香奈!”
    将加古吉的声音听在耳里,香奈静静地下定决心。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但是,现在要是能将这个男人打倒,加古吉就不会被杀。
    确认着这个事实,香奈静静地集中起精神。
    划分生死的界线。
    而这个分界变成了扭曲的薄膜,将香奈和格兰罕包裹起来,再在其中压缩进沉重的空气。
    就像这样,工厂内再次产生了紧张的气氛——
    而下一瞬间,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轻易地消失殆尽了。
    因为小规模的爆炸炸破了工厂的外墙。

    加古吉刚在视线一角看到红色亮光闪起,工厂的一部分外墙就随着一声巨响被炸得粉碎。
    “咿!?”
    当然为此吃惊的不仅仅是加古吉,工厂内部的人几乎全都朝巨响发出的地方看去。格拉罕与香奈都想趁此机会发动进攻,不过因为两人都这么想,没有给对方可趁之机,仍然保持着胶着状态。
    火焰瞬间熄灭了,在黑烟和白雾密集的空间里出现的是——

    “香奈小姐!没事啊!”
    “唔啊……妮斯,门开着,为什么要用炸弹?”
    “多尼,还用问吗?当然是妮斯姐想用炸弹而已啦。”
    “……有人听到刚刚的爆炸声报了警的话,警察就会赶来!我奉劝你们赶紧乖乖逃跑吧!”
    “咦,原来有好好想过的吗!?”
    “感觉是她临时想到的吧。”
    “而且要是打算找警察解决,一开始就该直接报警吧……”
    “我说,要抓肯定也是妮斯姐第一个被抓吧。”
    “没关系啦~根据我的计算,警察最少也得花623秒才能赶到这里啦~”
    “喂梅乐迪,你怎么算出来的?”
    “是直觉啦!”
    “是直觉吗!”“明明是直觉就别说‘最少也得’什么的!”
    “给我道歉!”“为什么啊。”“梅乐迪有向我道歉的义务!不,应该说这个世界应该向我道歉才对。”“你又有什么根据?”“直觉。”“又是直觉吗!”“还真方便啊直觉!”“别把什么事都归结于直觉啊!”“给直觉道歉!”“真对不起。”“……道歉了!?”
    “嘻哈!”
    “嘻哈!”
    随着一阵莫名其妙的喧闹,加古吉的同伴们走进了工厂内部。
    看着蜂拥而至的几十个不良少年,工厂内的混混们被搞得狼狈不堪。
    格拉罕仍然保持着冷静,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加古吉道:
    “……咦?我没在信上写要一个人来吗?”
    “是、是啊大家!你们怎么来了!?明明我反复叮嘱了那么多遍!”
    加古吉也跟着发出了疑问和抗议,妮斯则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嗯,就跟信上写的一样,加古吉一个人来了——”

    “我也一个人来到这里。
    “我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我也是。”
    “还有我。”
    “哎呀,我也是哦!”
    “唔啊,我、一个人来的。从墨西哥、到美国。”
    “我也是一个人哦。”
    “人生路上总是一人行啊。别期待会有人帮你!”
    “所有人到最后都是孤身一人吧。”
    “我也是一个人来的。”
    “不好意思,我啊,其实是跟妹妹一起来的……她应该跟我一起来的!”
    “所以说啊,你没有妹妹吧。”
    “你的妄想自食其力地走到这里来了呢!”
    “恰妮你给我乖乖地闭嘴,只准说嘻哈!”
    “嘻哈!”“嘻哈!”
    “总之我也是一个人。”
    “我也是。”“我也是哦。”“我也是。”“本大爷也是。”

    听了他们的回答,格拉罕回想起自己写的信的内容——
    “啊,并不矛盾。看来你们……很聪明啊。”
    “是老大太笨了!怎怎、怎么办啊现在!”
    从肚子被扳手刺中的疼痛中复活的夏夫特,一脸惨白地问道。
    然而,格拉罕本人则丝毫没有动摇,他满怀自信地继续说道:
    “放心吧,你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人质吗?”
    “她已经算不上人质了吧!”
    听到这声叫喊,格拉罕看向握着小刀不动的香奈,考虑片刻——
    “那用夏夫特作人质的话,他们会住手吗?”
    “这是什么逻辑啊!”
    无视他发出的抗议声,格拉罕从容地说道:
    “不过,据我的判断,对付这点人数的话完全没问题。要是他们都是汽车的话,我破坏起来就很来劲啦。老实说,我不太喜欢破坏人的关节呢……”
    他从容地这么自言自语的时候,加古吉的同伴中也起了变化。
    “……喂。刚刚说‘我也是’的声音里……有一个声音没听过哦。”
    “啊,果然你也这么想吗?”
    “嘻哈。”
    “我说啊,那堵墙边站着的是……”
    “那个红发的家伙……是谁啊?”
    不良少年们的视线最终汇集到一处,墙角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加古吉和妮斯看着站在那儿的男人,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而香奈则已经向前冲出。

   “咕、遭了!”
    香奈出人意料的行动让格拉罕露出了破绽。
    ——这样下去会被杀的。
    格拉罕瞬间扭转身躯以此避开致命伤——
    香奈却完全无视穿工作服的男人,像子弹一样朝着红发男子直冲而去
    眼看可爱的子弹的利刃就要刺进红发男子的咽喉——
    香奈停住了手中的刀。
    并不是被红发男子挡住了。
    而是她自身产生的混乱,使得刀刃无法刺入。

    ——为什么,停下来了!?
    ——我怎么会犹豫是否要杀死这个男人!
    ——刚看到他我就明白了。这个人——就是那个时候的男人!
    ——既是如此,为什么我会停下手中的刀!?
    ——不对劲。今天我很不对劲。
    ——刚才……想要救加古吉也是,尽采取些不合理的举动。
    ——这个男人……将要成为父亲的阻碍。明明我这么决定了……
    ——不……今天,收到那个男人送的衣服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
    ——想杀这个男人是出于——我的自私。
    ——我很害怕。
    ——在父亲和我二人的世界里,融入新的什么人。
    ——我非常害怕自己深信的过去,就会这样崩坏。
    跟混乱的香奈不同,红发的男子既不准备夺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也没打算避开,只是脸颊泛红地说道:
    “……这么久没见,一来就这么说有点那什么……”
    青年发出的声音的确就是那个男人……“铁路追踪者”的声音。
    “啊,就算……你想要杀我也没关系。不过,我觉得应该好好表白一次才对。”
    ——他打算说什么。别再让我更加混乱了。别扰乱我的心。
    “我觉得在那辆列车上的时候,我只说了些大道理,没有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你。”
    ——住口,别再说了。
    “我直说吧……让我困扰的是,我好像打心底爱上了香奈一样。对不起……我说谎了。其实一点也不困扰。但我的爱是真的……啊,果然拐弯抹角不符合我的个性。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嫁给我吧!”
    根本不带一丁点浪漫的,平淡的表白。
    加古吉也好妮斯也罢,就连格拉罕也不知道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乱入者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好。不过,从男人绯红的双颊来看,刚刚那怎么想都像玩笑的表白多半是认真的。
    而香奈也——明白对方并没有说谎。
    在“幽灵”的时候,也有很多男人随随便便对她说出爱这个字。
    然而,她在其后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谎言,而对方知道香奈的本性后也绝不会再跟她说话。
    ——不过,这个男人,不一样。
    在列车上这个男人给我展示的“世界”中,也感觉不到任何谎言。
    ——啊,真可怕。
    同时香奈仍没法理清自己心中乱成一团的情感。
    ——太可怕了。
    问题的重点根本涉及不到喜不喜欢对方。
    ——居然如此……居然如此可怕。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答复,首先应该认真对待别人包含爱意的表白这一行为本身,对她来说是未知的领域。
    ——接受除父亲以外的某人——竟是如此可怕的事。
    “害怕吗?”
    看着香奈的眼睛,克雷尔慢慢说道。
    也不顾加古吉他们在周围听着,甚至干脆把他们当做了“宣誓”的证人,他用清楚的声音,洪亮地洪亮地说道:
    “没关系,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破坏你一直以来深信的世界。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也决不会、决不会破坏你所相信的我的世界。”
    好像看透了香奈的心思一般,克雷尔充满自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世界才没有那么脆弱。没有哪个世界会因为有人进入而被破坏。”
    也像是说给自己的世界听似的。
    “只会——变得更大而已。这是这样而已。”
    青年向自己的世界确认着,自己决心接受香奈这名少女的世界的事实。
    “如果你的世界濒临崩溃——我会保护它。”
    一次次、一次次确认着。
    “说这种话的人一般是不能相信的。”
    确认只在自己世界行得通的,只属于自己的爱意。
    “不过正如你所知——我并不普通。”

    看着面带羞涩笑容的青年,香奈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中的刀。
    ——这个男人也好……加古吉他们也罢……
    至今自己从没见过、也从不愿正视的世界里,竟有如此可怕的存在。
    他们轻松地打穿了自己拼命建成的“壳”,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来。这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啊。
    然而——香奈现在却不可思议地对这些异邦人抱有同父亲一样的感情。
    不想失去进入自己壳中的人们的感情。
    这种感情究竟是不是爱呢——香奈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因为她至今为止的世界里,一次也没有——从父亲嘴里听到“我爱你”这句话。

        ◆

    巨响。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工厂,这时大家才回过神来。
    加古吉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都朝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那里站着一脸困惑的格拉罕。
    “啊~让我们来说说无法理解的事吧。无法理解的事在人的一生里——到底是什么呢?无法理解啊……算了。这种事再怎么想也没用……所以,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以继续吗?”
    完全被晾在一边,格拉罕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好吧。我批准了。”
    听了他的话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正是把他晾在一边的红发男子本人。
    “那么,虽然还没听香奈的回答……不过要与香奈和她的同伴为敌的话,就让我先来会会你。好了,想逃的话趁现在哦?”
    听了乱入者无比自大的话语,格拉罕愣了一下,然后深深叹口气问道:
    “我说啊,有个问题一开始就该问也很关键说不定其实问不问都无所谓但出于我个人的兴趣还是想问!你……是谁啊?”
    “我吗?我的名字是……真正的名字要对你们保密,就让我自称菲利克斯·沃肯吧。”
    青年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格拉罕手下们的脸色瞬间变了。
    “……咦?”
    “菲利克斯……是那个……传说中的杀手的名字吧。”
    “但,那不只是个……谣言而已吗?”
    不顾混乱的同伴,格拉罕摇晃着扳手从容地说道:
    “慌什么慌。这家伙是传说中的杀手的话……我们不是认识传说中的杀人狂嘛。见过拉德大哥的你们,现在有必要被一个名字吓趴下吗?”
    “杀人狂拉德?”
    听了格拉罕的话,红发青年像是回忆起什么般开了口。

    “就是那个从列车上掉下去的人吧。”

    刹那间——空气变得寒冷彻骨。
    格拉罕的同伴们感到自己口中的水分正在急速地消失。
    空间变得冰冷彻骨,知道其含义的他们,不知不觉地后退几步远离格拉罕。
    “……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除家族的人之外……消息应该没有流传出去吧?”
    沉重阴沉而锐利的声音,听者的灵魂仿佛都会被削除。
    然而,红发青年却若无其事的做出了回答。

    “因为……让他摔下去的是我啊。”

    下一瞬间,银色的铁棒飞快地旋转着朝青年身体飞去。
    看着这副光景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啊。那个红发的家伙,肯定没命了。”
    然而,青年却轻松接下了那把巨大的扳手——加快了旋转速度,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扔了回去。
    威力大到人人都认为“啊。那个穿工作服的家伙,死定了。”——格拉罕却也泰然自若地接了下来。为了减缓它的势头他让它在自己身边转了几圈——同时自己也做了个180度转身。
    ——背对敌人?
    加古吉他们产生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间。
    格拉罕再转了半圈,用多转了360度的力量再一次扔出扳手。
    旋转的速度更快了。
    高速旋转的扳手看上去就像银色的圆盘般。
    红发的男人这次没有再接住,而在被击中前一瞬间闪避开来——
    紧接着,一个蓝色身影直逼他眼前。
    扔出扳手的同时,格拉罕也跟着它向前跳去。
    他两手分握着小一号的扳手和铁钳,用滑稽的二刀流朝红发男人的身体直逼而去。
    “嗬。”
    红发男子发出有些赞佩的声音,飞快往后退去。
    刹那间,响起了爆炸声。
    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东西爆炸。
    那是巨大扳手形成的圆盘破坏了红发男子身后的汽油桶的声音。
    虽说是个空桶,但汽油桶完全被压瘪了,直接受到撞击的部分还裂开一大条缝。
    如果人被撞上了,说不定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得挥泪告别了吧。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加古吉眼前一暗。然而面前激烈的攻防战愈演愈烈,甚至连昏倒的工夫都没留给加古吉。
    “哎呀,真让我吃惊。你比我想象的能打嘛。”
    不停躲过直击而来的“死”的化身,红发的男子却以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说出了赞许的话语。
    “说不定你比那个叫拉德的家伙还强吧?”
    “……我比拉德大哥强?你还真会说话啊不过我有着不会轻易听信奉承话的坚强的心!”
    格拉罕没有停下手中工具的攻击,嘴上却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他的话完全无视攻击的节奏,好像身体和嘴的活动完全分开了一样。实际上,他的连击是从用身体记住的拆卸工作演变而来,说不定头和身体真的分别运转着。
    一边躲过这种无法预测的攻击,红发男子一边静静地笑了。
    “我一挑衅拉德就大发雷霆,比精神力的话,应该是你比较强吧?”
    “蠢货……拉德大哥经不起挑衅那是上天的安排。因为拉德大哥实在是太强了,受了挑衅发起怒来再把对方打扁才是自然规律,毫无矛盾!也就是说拉德大哥一直都背负着容易被人挑拨的不利条件!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啊……拉德大哥!而我也总算才明白刚才的你的话不是奉承话而是挑衅现在也来不及生气了我是不是已经完蛋了!?”
    “你问我也没办法啊。哎,你说话方式挺有趣的。”
    说着,红发男子哈哈笑了一声。
    两人的对话听上去像是朋友之间在耍贫嘴,但看了他们实际的举动就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格拉罕退后一步,捡起落在地上的巨大扳手——在地上蹭了一下拿了起来。
    随着一声金属撞击声,有什么东西朝着红发男子的脸直飞而来。
    那是之前被格拉罕打飞的香奈的刀。
    被扳手巧妙地从地面击起的银色小刀飞向红发男子,他却轻松地将其接在手中,保持刀柄朝前的状态递给身后的香奈。
    “拿着,这是香奈的吧。”
    “……”
    没想到他会在战斗中做出这样的举动,香奈目瞪口呆地接过小刀。
    而下一瞬间,红发男子的身影从香奈的眼前消失了。
    旁边格拉罕正垂直挥下扳手,红发青年在他挥下之前一瞬间躲了过去,并踩在陷入地板的扳手踏上了格拉罕的肩膀。
    再一转身,抓住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钩,脚在身边的柱子上一借力,红发青年的身体缠上了垂下的铁链。
    “还要打吗?”
    仰视着这么问道的红发男子,格拉罕再次蛮不讲理地说道:
    “红毛的家伙。你完全不怕我的扳手啊。没有畏惧。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真是太失礼了!姑且不说我,跟扳手一击的冲击力和物理法则道歉啊!”
    “我确实不怕,跟子弹一样只要不被打中就不会死,如果你是说斩击的话,我跟曲奇打架早已习惯了。”
    “曲奇是谁啊!”
    “是我朋友。你不知道吗?”
    听了红发男子更不讲理的回答,格拉罕轻轻提起身边的汽油桶——
    “谁认识啊!等会儿介绍给我啊!能和你打架的朋友的话,肯定是怪物吧!”
    用扳手代替棒球球棒,击飞了空中的汽油桶。
    红发男子松开握住铁钩的手,巧妙地站到汽油桶上——跟着扭曲的铁皮圆筒一起安全着地。
    “差不多吧,毕竟身高超过三米嘛。”
    “是怪物啊!”
    像表演杂技一样站在汽油桶上的红发青年,把扭曲的圆筒踩得哐当作响,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是吗,那家伙跟我不同,很有名的。要我介绍给你没问题,不过那家伙讨厌铁锈味,大概会吃了你吧。”
    “吃了我?”
    工厂内进行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对话完全是答非所问,但攻防的节奏却配合得恰好。
    他们过分异常的动作,让加古吉他们这些旁观者产生了自己是否在做梦的错觉。

    这样的交锋持续了数分后,格拉罕突然注意到。
    对方还没有进行过一次像样的反击。
    ——……
    ——被我压制住,只能拼命闪避无力反击。
    ——这种天真的想法根本说不过去。
    “原来如此,你让拉德大哥从列车上掉下去的、吗……”
    正好两人间拉开一段距离,格拉罕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开始压抑住自己的破坏冲动。
    “好像不是……说谎。”
    用扳手哐哐敲击着地面,格拉罕静静地低下头——
    让谁都无法看清他的表情,然后低声说道:
    “……撤。”
    只是这么一句。
    “……咦?咦?哎?”
    无视同伴们都陷入了困惑中,格拉罕只是背对红发青年,用响彻工厂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啊……悲哀啊。让我们来说说非常悲哀的事吧。”
    把活络扳手扛上肩,格拉罕用发自内心的哀伤的语气说道:
    “面对这么可恶的仇敌,我却没法出手。”
    “刚才不是才大打出手了唔嗷。”
    用小一号的扳手轻轻戳进夏夫特的肚子,格拉罕继续高声说道:
    “因为啊……这个男人……总有一天,会被拉德大哥亲自干掉。我要是动了手,就会被拉德大哥残忍地残暴地残酷地杀掉啊。”
    听了他的话,红发男子换了个稍微认真的表情,略带敬意地说道:
    “……多谢你的忠告。”
    “不是忠告。是死刑判决。”
    格拉罕吐出这么一句话后,就从加古吉他们身边走过,朝工厂正规的大门走去。其他的不良青年虽然仍处于困惑中,但还是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在与加古吉擦身而过的时候——格拉罕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很欣赏你……如果不嫌弃的话,这个仓库就给你用吧。它是我的东西。”
    “……咦?”
    “那就再见吧。等那个可恶的红毛不在的时候。”
    目送着一脸苦笑的格拉罕离开,加古吉的心里一片混乱。
    “结果……那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是好是坏都无所谓。大家没事就好。”
    听了加古吉的自言自语,妮斯立刻回答道。
    也许她这种习惯性的举动让加古吉安心下来,他软绵绵地坐到地上。
    “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我们……得救了?”
    “是啊,加古吉……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
    妮斯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如同暴风雨般的男人。而他本人则跟香奈面对面站着,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着什么。
    当然,其实只是红发男子一个人在说话。
    虽然加古吉对红发男子有点印象,但他决定不去仔细回想,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挺好的,别管他了。”
    他看着同伴的少女,露出有些安心的笑容——
    “因为香奈好像有点……高兴的样子。”

        ◆

    “我只告诉香奈一个人,我的真名。只托付给香奈一个人,包含我灵魂的名字。这就作为——我的誓言。”
    红发男子表情认真地凝视着香奈,说出了就像是喜剧演员的玩笑一般的台词。
    “克雷尔……克雷尔·斯坦菲尔德。”
    重新自我介绍让他有些害臊,他难为情地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就算从朋友开始做起也没关系。能不能——喜欢上我呢?”
    香奈沉默着移开了视线——她的脸颊上……浮起了一丝红晕。

    这就是——香奈的回答。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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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话中的世界2”


    大陆横贯铁路  一等客室

    啪嗒、啪嗒。
    单调的声音回响在一等客室中。
    配合着这个节奏,情报人员淡淡地诉说着结局。
    “那之后的两年……格拉罕一派干得不错,虽然跟跟加古吉他们不同,但在大型黑手党的地盘上乱来的他们,还是渐渐被盯上了。这时候,正巧遇上卢梭家族来找他们……”
    把枪收在怀中的副社长眯起了有着锐利眼神的双眼,冷静地将“商品”出售给“顾客”。
    慢慢地,将情报这种无形的商品,深深刻入对方的脑中。
    “他们为前往芝加哥而乘坐的列车在警备上有点问题。经过某处之后……到列车到站为止,就算在一等客室发生抢劫事件也没人会发觉。一方面想要重振雄风,另一方面想要模仿他们的老大,令人敬爱的杀人狂,拉德·卢梭的行动——他们才打算袭击这辆列车吧……再加上,他们应该也听说过一等客室的乘客都是十恶不赦的有钱人这种谣言。我本来认为他们真正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很低,慎重起见才折了纸手枪,这时刚好走廊上就传来了跑步的声音让我的猜测得到了确认。”
    副社长这么说道,在他身边的少女摄影师双手紧握全身发抖。
    她心里非常明白,光凭一把手枪是没办法制服坐在眼前的男人的。
    然而,拿着手枪的是之前瞬间打倒三个闯入者的副社长。完全无法预料情况会如何发展,但无论怎么发展,自己的性命都如同风中之烛。
    听完副社长的话,凯萝尔战战兢兢地看向坐在对面椅上的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格拉罕·斯佩克特。
    他的眼神并不像坐在自己身边的上司那样锐利。格拉罕那双像是没睡醒似地半睁开的双眼,非常非常阴沉,带着能压扁一切的重压感,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沉默降临的一瞬间,房间里啪嗒的声音也消失了。
    看到格拉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副社长咧嘴一笑,问道:
    “……这样的情报,您还满意吗,尊敬的客人?”
    听了他像是挑衅的话语,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上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懂了!啊,啊啊,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哎呀哎呀,你只需要说最后的部分就可以了,没想到竟然把前年的事都全说了出来!看来我彻底被你利用了啊!你为了让那个小姑娘听听这些长篇大论利用了我!”
    不过,他并没有发怒,反而是一副享受着现在这种状况的样子。
    “不。这是赠品而已,尊敬的客人。敝人以为回想起方才所说的这些事,对正要前往芝加哥的您很有必要。”
    “哈哈……哈哈哈!可真了不起啊,也太了不起了,现在的这些情报人员啊!为什么知道这些小事的?确实我准备去芝加哥干一票。的确,卢梭家族的干部也提到过‘不死者’和‘修伊·什么雷特’之类的事!不过我现在对不老不死还是半信半疑啊!”
    之前充满房间的沉重空气已消失殆尽,格拉罕那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会不会笑炸血管的笑法,让房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无论如何,听了这些令人怀念的陈年旧事让我心情变得愉快这件事是比确定还确定的。啊,有趣,今天是个多么有趣的日子啊!会在万物中发现有趣的地方是神赐予人类的最大优点也是最大缺点!哈!要是他们最近雇的那个满嘴尖牙红眼睛的保镖,也像你或者加古吉他们一样有趣就好了!”
    右手轻巧地转动着粗陋的工具,男子哼着小曲,左手端起冷掉的红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糟糕。真好喝。红茶真正的味道要等到冷却之后才会体现出来,这句话是我随便说的,难道被你看穿了所以才说了那么久的话吗?不过算了。那就如约放过你们吧。反正我也没有抢劫的心情了。”
    格拉罕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副社长也端起冷掉的红茶一边小口饮下,一边画蛇添足地说道:
    “嗬嗬……看在您夸奖红茶的份上,敝人再多送您一条情报吧。出了门往车头方向再走一间的一等客室里,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胖子……听说他为了向他人显示自己的财力,通常都随身携带大量的现金和宝石。而你们听说的‘十恶不赦的有钱人’大概就是指那个男人吧。不过要如何活用这条情报,都由客人您自己决定。”
    听了副社长的话,男人皱起眉头——不过他立刻转回笑容,用力打开通向走廊的门。
    “哼……免费得来的情报。虽然不能随便信取……不过还是去确认一下真伪吧。好了,你们都给我起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吧?”
    格拉罕一声令下,倒在入口附近的男人们都露出微妙的表情腾地站了起来。
    最早站起的男子,摸着后脑勺抱怨道:
    “还、还要抢吗,还是收手吧。”
    他的话就社会层面来讲正确无比。
    然而,眼前这个穿工作服的男人的大脑里根本没有考虑任何社会层面的问题。
    “OK。没关系,我没有受伤。”
    “你这是什么逻辑嘛真是的!啊,不好意思,情报员还是什么的先生。请也给我一杯红茶。”
    “你还真够不要脸的!?算了没关系,给我快点来啊。”
    结束这无比自私的谈话后,格拉罕带着剩下两个同伴走出门去。
   留下的小混混一边自己倒着红茶,一边笑嘻嘻地看向副社长。
    ——刚刚脑袋被狠狠敲了一下,所以变傻了吗?
    看着对副社长没有恐惧和怨恨之情的不良青年,凯萝尔产生了这种想法——
    “哎呀,非常抱歉。没想到古斯塔夫先生也乘坐了这辆列车。”
    青年的语气与之前完全不同,他一手拿着茶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咦?
    不良青年突然叫出了副社长的名字,而副社长本人则微皱起眉头应道:
    “唷……你是……夏姆吗。这可真让人吃惊。连这种地方也有你。”
    “哎,这是瞒着修伊大人的。”
    “……果然还是开始出于自己的意思扩大行动范围了吗?还以为我们提供情报为副业……你打算摆修伊·拉弗雷特和‘内布拉’一道吗?”
    “不,我十分感谢和尊敬修伊大人……只是也想好好享受自由而已。作为我个人,喜欢的人不止修伊大人一个。”
    ——修伊?修伊不是刚刚副社长说过的那个……恐怖分子吗?
    没有理会混乱的凯萝尔,被称为夏姆的不良青年仍然一脸笑容地继续说道:
    “格拉罕大哥他……虽然是个惹不得的人,也是个有趣的人哦。哎呀真的很可怕,扳手戳进肚子的时候真是太难受了……不过,用他的话来说的话,他就是个‘又好又坏的人’吧。”
    正说到这儿时,走廊上传来格拉罕“搞定收工!”的声音,夏姆赶紧慌忙喝下红茶。

    “还是个干活快的人呢……那就再见了,请千万……把我们提供情报的事,对修伊大人保密!”
    话音刚落,他就打开门与在走廊跑过的人影会合——跟来时同样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朝着列车后方远去了。
    听了这一连串的对话,凯萝尔说不出话来,一等客室恢复了宁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很混乱吗?接触新的情报,总是伴随着混乱的。如果想要弄清他的情况……等你更习惯接触情报之后会比较好。”
    暴风离开了。
    对凯萝尔而言的,充满谜团的恐怖暴风。
    想要在脑中整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但越回想,脑中就越混乱。
    副社长像是看不过去了,他轻啜一口新沏的红茶,问道:
    “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咦?”
    他的提议太突然,凯萝尔心中有太多的问题,反而更加混乱了。
    她陷入了一种被催促着的错觉,比起提问,先说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真、真的好吗,教唆别人犯罪!?”
    “在隔壁房间叫塔纳的男人,曾经对我说过‘别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话’赖掉了情报费,还充分利用那条情报狠狠赚了一笔。所以刚才的行为虽然不合法却是正当的报复,嗯,那什么……真痛快。”
    “呜哇,这完全是职权乱用啊!?”
    “好了,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从隔壁房间传来了男人猥琐的惨叫,副社长同时无视了惨叫和凯萝尔的质问,像是要改变话题般的催她问下一个问题。
    “嗯……那,如果那个叫格拉罕的人真的生气了的话,副社长……打得过他吗?”
    那个叫夏姆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修伊还有不死者又是什么。该问的问题有很多,但比起理性的问题,她还是首先问出了受感性影响的问题。
    而副社长则极为冷静地分析着之前的状况。
    “如果他真的出手的话,先不论我,你肯定会死吧。本来我就是负责脑力劳动的。舞刀弄枪的工作都是交给优秀的部下们去做的。”
    “……这种时候就算撒谎也请说出‘拼上性命也会保护你’这种话来吧。”
    “一开始就弄清客观事实正是情报员的工作。之后再慢慢幻想不迟。嗯……那么现在就静下心来沉浸于幻想中吧。为了保护重要的社员,我应该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吧。大概。”
    “啊啊啊啊,真是要我从哪里开始吐槽啦!”
    连继续提问的心情也没了,凯萝尔朝窗外望去想再看看彩虹。但窗外的风景中已经没有彩虹,远远可以看到高楼林立的城市,她心中涌起了新的疑问。
    “……今后,在芝加哥会发生什么事吗?”
    “谁知道呢。即使是我们情报员,也没办法得知未来的结果。只能——思考,推测而已。”
    副社长继续着强盗乱入前的话题,静静地望向渐渐靠近的楼群。
    “最真实的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吧。这也就是我们的工作。”
    “……是。”
    “你的眼睛,你的照相机,还有你的本事。每一样都很重要。”
    “——是!”
    之前还因强盗的出现胆怯不已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稚气未脱的少女的声音,穿过车窗,响彻了万里无云晴朗的蓝天。

    1934年。废除禁酒法的次年。
    社会向着新时代前进的美国的天空下,列车今天也朝着巨大的城市驶去。

    朝着下一起事件的舞台——芝加哥,抑或是朝着更远的——恶魔岛监狱所在的圣弗朗西斯科驶去。

    他们到底会成为事件的旁观者,还是当事人呢——
    无人知晓他们的命运,只有列车行驶的振动声轰隆作响。
    有节奏地响起的扭曲声响,像是在刻画她命运的声音般。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地——


                                                                 TO BE BACCANO1934!



余章&终点站  “逐渐联系起来的世界”


    1932年1月1日 纽约某处

    “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这个混蛋!”
    审讯室的房门被猛地踢开,满脸怒色的维克托走了进来。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啊!那是你干的好事吧!”
    “你说什么事?”
    修伊露出一副发自内心的惊讶表情,维克托额上冒出青筋吼道:
   “坐那辆飞翔禁酒坊的叫塔纳的小胡子猪,今天啊,到搜查局来抗议了!说在那辆列车上,被我欺诈了!”

        ◆

     一小时前。

    “所以说,快告诉我叫做维克托·塔尔波特的男人的情况啊你!满足伟大的市民也就是我的要求,是你们这些公仆的义务吧!”
    口水飞溅大声嚷嚷着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大胖子。全身穿满了名牌,给人一种人完全输给衣物的印象。
    负责接待的男子冷静地试着归纳对方的意见:
    “请别激动。那么,维克托·塔尔波特到底对您做了什么?”
    “在那辆飞翔禁酒坊上,我居然被那群厨子赶出了餐车!利用我的不安,那个男人……自称原搜查员的维克托,竟从我这里骗走了宝石和值钱的东西!说是要保护我,结果骗我付了保镖费之后,他居然就捡了把霰弹枪递给我就算完事儿了!该死!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教的!”
    “……请问您还记得那个原搜查员维克托·塔尔波特的样貌吗?”
    “带他出来我就记得!他在这里吧!我可是好好调查过的,别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看着高声嚷嚷的小胡子猪,负责接待的搜查员一边叹气一边答道:
    “唉……其实已经带出来了。”
    “呣?”
    “初次见面。我是维克托·塔尔波特。”
    “……什!?”
    “那么,那个假的维克托·塔尔波特到底长什么样子,就请您细细道来吧。”

        ◆

    “结果他又说其实记不清楚样貌了,害得我毕恭毕敬地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他!你明白对那种垃圾也得低声下气的我的心情吗?啊?”
    叙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维克托将压抑至今的愤怒一下子宣泄到修伊身上。
    “除了‘幽灵’,其实你还安排了别的人手在那辆列车里吧!然后那人用了我的名号来污蔑我……对吧!不然怎么可能随便说出我的名字!”
    “你这是被害妄想和谦虚啊。因为我对你十分警戒,如果想要陷害你的话,会做得更彻底毫不留情。起码也会设置几个炸弹吧?”
    “什……”
    维克托把这不知是赞赏还是轻蔑的回答当做挑衅,紧握的双拳气得发抖。
    而他面前的修伊,则稍微思考了一下——
    “你知道2年前,德国有人发明了脑电波仪这种东西吗?”
    “啊?”
    突然说出了毫无关系的话。
    照常来说这时候维克托本该发怒的,不过他也对脑电波仪产生了兴趣,不知不觉地让修伊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一种可以一窥人头盖骨下的波长,有着有趣概念的医疗用具。也许人的内心、思考,甚至是梦,都不过是脑中电子信号的运作而已……通过那个仪器我们了解到这点。且不论这事,文明进化的速度真的非常有意思。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分析人心和魂魄的时代了呢。你不这么想吗,维克托?”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类已经如此了解自身了,人性本身却没什么进步。人类的寿命很长也很短。不够接受及学习经过长年的积累所形成的社会吧。我曾经也有过这种想法。”
    “?”
    像是想让头上冒起问号的维克托更加混乱般,修伊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人类全部成为不死者,虽然作为生物会停止进化,但精神则会得到进化吧……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然而看来300年还没办法改变一个人的恶意和扭曲的性格呢。”
    “是啊,你说的一点儿没错!只需要看看你自己就可以非——————常地清楚!成了滚蛋黑帮成员的麦萨说不定还能听我劝,但估计你那扭曲的恶意就算过了1000年也不会改的吧!总之不管是你还是艾尔玛————”
    那之后维克托没完没了地发着牢骚,修伊则一个人陷入了深思。

    ——专门用不死者的名字作为假名吗。
    ——喜欢这种“游戏”的……大概只有那家伙吧。
    ——他没有任何改变,今后也不会变吧。
    ——没错,他不会变。
    ——……从他杀死莫妮卡那时起,永远地……

        ◆

    数日后 纽约 中央公园

    加古吉和格拉第一次碰面、香奈和克雷尔再会这一值得纪念的日子的两天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浏览着报纸。
    那是纽约小型新闻社“Daily Days”出版的一份报纸。

    《自杀!?还是他杀!?立志成为演员的男子,从公寓楼上坠落死亡!》

    阅读着报纸角落里的这篇新闻,男人自言自语道:
    “哎呀呀,明明已经做得跟自杀一模一样了,这种三流报纸总喜欢搞得像有事件发生一样,真让人伤脑筋。”
    叹息着自言自语的男子——
    举止非常自然,完全成为了公园背景的一部分。
    然而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则与日常的气氛完全脱离。
    “果然还是应该换个时间沉到河里比较好吗?”
    这么说着,男人仔细地叠好报纸,从长椅上缓缓起身。
    “不过算了。反正我也已经知道纽约有很多玩具了。”
    他周围没有任何人,男人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自言自语道。
    他的双眼完全藏在刘海下,就算从嘴角推测出他的表情,也绝对没办法得知他的真实意图。
    “是叫做阿帕姆吗。那孩子对不死者的态度还有点意思。”

    “如果让他跟切斯一起玩,说不定会变得更有意思一点儿呢。”

        ◆

    同日 福瑞德的医院
    “————哈啾!”

    阿帕姆使劲打了一个喷嚏,收取诊金的那谁问道:
    “怎么了,感冒了吗?要不要回诊室,让医生再看看?”
    “不用了,只是鼻子有点痒。而且打喷嚏已经不会影响手上的伤了。你们这儿的医生真是名医啊。”
    “啊,没错。不管是毒品中毒还是杀手,福瑞德老爷可是专看别的医生不敢看的病人呢。你也是这类的吧?”
    “……也许吧。”
    看着面无表情回答的阿帕姆,那谁歪过头问道:
    “不过……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谁知道呢,反正是大众脸啊。”
    有点自虐地回答后,阿帕姆对着眼前的男子,开玩笑般地加了一句:

    “我们俩都是。”

        ◆

    阿帕姆离开的几分钟后,另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呀,福瑞德先生在吗?”
    “啊,是你啊。”
    看着笑嘻嘻的男子,那谁首先说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我和老爷一起查了病历和交易对象之类的。果然还是没有一个叫塞拉德的老爷子哦。”
    “哎呀,这样啊?真是遗憾。福瑞德先生人面广,我还以为说不定能知道呢。”
    “而且要找个只知道名字和大概岁数的人,就算是警察也会嫌麻烦吧……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知道会花上多少年哦?”
    听了他半是无奈半是敬佩的话语,对方只是嘻嘻一笑,说道:
    “是啊,不管花几十年、几百年我也会找下去的。”
    “说什么几百年啊你,连玩笑都算不上。”
    看着苦笑的那谁,一脸笑容的男子一副这才是开玩笑的样子耸耸肩低声说道:
    “幸运的是,时间我可是非常充足的。”

    “虽然其他什么都没有。”

        ◆

    中央公园

    ——好,既然这么打算,那就暂时离开这座城市吧。
    男人把报纸扔进垃圾箱,慢慢迈开了脚步。
    ——一直呆在这里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笑容中毒的变态又会冒出来。
    ——那么,我还不如先做好准备。
    ——越是准备得细致,祭典就越有意思。
    ——没错……盛装游行越华丽就越棒。
    ——在修伊出狱前,我就好好磨尖自己的牙齿吧。
    ——为了不错失咬碎美味的肉的机会。
    他在心中想到这里,像是忍不住快乐般,最后一句不禁说出了声:

    “到底把谁放到餐盘上呢……还是等祭典开始之后再考虑吧。”

    这句话没有被任何人听见,静静地消失在纽约的街头。
    只在空气中残留下无与伦比的恶意。

    时代正要将遥远的过去与今天联系起来。
    被生活在所有时代的不死者们以及——
    生活在各自的时代中的人们所留下的种种历史引导着。


 楼主| 发表于 2011-2-9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1-3-31 00:19 编辑

后记

    大家好,好久不见,我是成田。
    那么,这本书是“Baccano! 1931”的第三卷——但对于《Baccano!》系列来说却是第十四卷。
    如果是在此书发行之后一口气买完全套的读者也许会感到十分混乱吧。
    “这次出现的那些奇怪的角色是谁啊?”
    “怎么回事啊那个奇怪的不停说着笑容啊笑容啊的人。”
    “怎么回事啊那个奇怪的戴眼镜的搜查官。”
    “怎么回事啊那个像是变态的坏人。”
    ……怀有这些疑问的大家,如果能通读一遍《Baccano!》全系列,我将感到十分荣幸。
    而从前就是《Baccano!》读者的大家……非常感谢你们继续支持第十四卷!这次的故事是将大约3年前写的CD drama特典《回送编》多写了100页左右形成的。
    也算是把动画OVA的故事写到原作里,也有格拉罕初登场的场景,这次总算正式的出了文库本。如果听了CD drama看过《回送编》的读者,希望你们能享受小说单行本带来的另一番乐趣。

    下次《Baccano!》应该会讲述“1710”的故事。
    因为是可爱事物死忠粉的那个邪恶变态发挥本领的故事,我已经做好了让自己制作令人厌恶的故事的大脑充分运转的准备。不过只是做好了准备,不知道能不能真正运转起来。

    接下来不是《Baccano!》的事,而是说点近况——
    有一件想要通知各位读者的事。

    漫画化……
    没错,就是漫画化!
    拙作《Durarara!!》决定在Square Enix旗下的《G Fantasy》上开始漫画连载了!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最早得知漫画化的消息已经是半年前了……之后在网络上看到类似“Durarara不可能漫画化啦”“不再卖多点不可能吧”之类的意见时,总怀着一种“哼哼哼……你们这些看错时代走向的家伙们!”想要在自己的HP上公开这个消息的冲动,而每当看到“Durarara应该能漫画化吧”的意见时,又怀着“非常感谢!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嗯!”想要公开的冲动,当然因为有保密义务并不能公开。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实在太不成熟了,不得不感谢保密义务……不过,我记得当初《Baccano!》漫画化决定下来的时候我也产生了完全一样的想法,而当时的后记也写下了完全一样的东西。真是毫无长进。
    然而,即使我没有成长,作品却已经成长到足以漫画化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支持我作品的大家的功劳!
    今后如能继续支持敝人的《Baccano!》、《Durarara!!》等系列作品,我将感到非常荣幸!
    无论如何,请期待日后逐步公开的关于漫画的详细消息!

    ……咳,明明是近况却变成了宣传。
    不过我的近况无非也就是写原稿、玩游戏和病倒了三种中的一样,除了宣传也没什么好写的……游戏或是电影的感想倒是想写多少页都能写出来,不过那样对谁也没好处。我想谁也不想听我在DSi和PSP3000发售日的凌晨0时就去买回家的事,至于使用牙医用的那种镜子和强光手电筒自己看到自己的声带和梨状窝的事更没人想听了吧。
    毫无乐趣的日常使得创作有趣的非日常变得更加愉快的没劲儿的每一天。
    连后记都写不出来的我还有明天吗。
    或者说昨天真的存在过吗。心怀不安只能继续写下去。

    ※下面是惯例的道谢。
    总是总是带给您很多麻烦的责任编辑和田先生。以及以铃木部长为首的编辑部的大家。每一次都把工作拖到很晚给校对的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还有为本书设计样式的设计者们。ASCII MEDIA WORKS宣传部、出版部和营业部的大家。
    总是在各种方面带给你们不少麻烦的家人朋友和熟人,特别是“S市”的大家。
    繁重中却专门绘制了与CD Drama特典不同的彩绘的榎波克己先生。
    以及,各位读者——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2008年12月 “一边感叹想要能写出更有意思的后记的能力的” 成田良悟
发表于 2011-2-9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暴走御宅男 于 2011-2-9 21:57 编辑

由佔樓到完結一直等待著......
出現了喇~柯雷亞和夏涅再次相逢的情節出來了呀~
看到7卷那時就已經想看他們再之相遇的情況...該死的成田在那時就吊著讀者的胃口
看到這個帖子還是0/0時就想要手賤的插樓......還好忍手了
发表于 2011-2-9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我这几天看的最给力的坑!!!!
发表于 2011-2-9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终于开坑了,撒花。
发表于 2011-2-9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群众表示
成田慢慢填坑好样的!
楼主翻译更是大好人!
发表于 2011-2-9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成天新书开坑,恭贺新禧
发表于 2011-2-10 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_-感觉Baccano好像很久没更新了一般...
发表于 2011-2-10 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咦...已經出到十四了阿....
不過十三好像還沒有人翻鍋....
似乎又換了年代..
发表于 2011-2-10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翻译是大好人!+1

BACCANO的翻译貌似之前停顿在14卷了,LZ能开坑翻实在是太好了~
发表于 2011-2-10 01: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算是把当年动画在剧情上开的大坑给填上了么?
话说21世纪的新婚旅行的后半部(13卷)貌似轻国这里还没有吧
发表于 2011-2-10 02:13 | 显示全部楼层
13卷网上能搜到,似乎是来自EMD的翻译

lz,这一卷已经由33翻到第三章了,我建议不要浪费资源……你可以用她的前三章翻译 = =
需要联系她的话pm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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