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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银月之书 [枯野英][前传+第一卷 完成][自翻版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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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9 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银月之书 前传
作者:枯野英
译者:Clsxyz
修图:LCN



所谓的神秘,其实是无知的别名。

随着人增长学识,克服无知,培育文明积蓄力量。过去曾经被认为神秘存在的大多数,如今终被名为睿智的名刃斩杀、解体后制成样本封存于历史书之中。

蒸气机的发达,使大陆随之变得狭窄。
大陆上几乎所有城市之间,都有相连的铁路。原本马车要行驶数天的行程,现在只要一天就
可以到达。拥有着无可比拟的便利与安全性。

这是个只要有些许勇气与胆量和一张车票,谁都可以轻易到达地平线彼岸的时代。
在这大地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已没有了龙与妖精们的栖身之处。魔法与魔法使等东西只会在儿童的睡梦中出现。

——这是,谁都如此深信。
并且,毫不怀疑的时代。

†

普遍认为贵族这种生物,拥有华丽装饰自己房子的权力与义务。可是勒娜特Renata的主人,却常常被人称为不像贵族的贵族。

不买高价绘画、花瓶,却对无名贫穷画家的作品情有独钟。就连书桌和椅子也只要求仆人们使用的那种就可以了。为此,常常被生气的管家提醒“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没有对于权力的执着,对于财富的欲望也很薄弱,对仆人们欠缺严厉,就连最后在王都政治斗争中落败被赶回自己领地拉塞利那时,也不过伸了伸懒腰说了句“还是老家好啊”

勒娜特的主人——伊凡•法伊拉「Lvan•Faiella」被许多人在背后指谪。不像个贵族,没有人上人的自觉。作事不认真。各种各样背地里的坏话,每天都会攻击着他。

可是同时,他却被更多的人所尊敬。不像是贵族,没有上位者的傲慢。天生没有自我意识过剩,虽然还不到有口皆碑的地步,但大家对他都有着独特的评价。

至少。

直到半个月前,都始终如此。


勒娜特推着盛放料理的小推车。

热汽腾腾的鸭肉和香料奏响起绝妙的美味旋律。光闻着就好像要让胃发出‘咕噜咕噜’的可怜悲鸣。在这家里负责料理的大婶手艺极为高超。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哪里都能找到的普通材料,经过她的手便成了一道道宛如被施了魔法般的美味菜肴。

在一扇房门前,勒娜特停了下来。

敲了两下门,不等回应,便打开了门。

“打挠了”

在窗边,一位青年站在那里。

他身材纤细,一头黑发。

“吃饭的时间到了哟”

青年——伊凡慢慢地朝勒娜特的方向转过身来。缺乏表情的脸上混杂着一丝迷惑的神色。

“…………”

“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

伊凡想说些什么似的抬起头,嘴唇好像在寻找台词般张开着,可最后还是沉默无力地摇了摇头。

“是吗?”

勒娜特没有将心中的沮丧表现出来。她用尽全力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不要急,要作好长久战的准备。没关系的,吃点美食好好休息的话,(很少)没有治不好的病,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一部分的内容被小声地含混过去,她努力用明朗的声音说着,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

青年浮现出无力寂寞的笑容。

“真是那种值得你如此温柔对待的人吗……?

“当然是哟”

一边叮叮当当开始准备餐具,勒娜特一边以爽朗的声音回答道。

“因为十年前能被你捡到,所以现在我才可以活着。本打算努力工作回报的,但恩情却越积越多,多到即使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偿还的地步哟”

“……可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如果忘了的话,就请慢慢回想吧。没关系。有的是时间”

餐具的准备结束了。

“那么,我先下去了。等你吃完后我会再来的——”

低着头,她退出了房间。


‘啪’地轻轻一声,额头贴在紧闭的大门上。

“……啊”

强忍的眼睛,终还是溢出了一滴。

“好啦……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间啊,勒娜特•托兰蒂……”

啪嗒

小小的水珠,落在绯红色的绒毛地毯上。

“最痛苦的不是你啊。

不是说好了绝对不哭,照顾他直到最后一刻的吗……”

啪嗒

又是一颗,小小地打湿了地毯。


那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原本身体就并不怎么结实的伊凡患上了种怪病。

让所有的事逐渐遗忘的病。

最初是忘记了身边的事情。

之后开始忘记人的名字。从关系最疏远的人开始,逐个忘记。在这过程中,连自己事情的记忆也渐渐淡薄起来。

现在,只记得住在这座房子里少数几个人的事。不仅如此,就连他自己的名字也开始变得印象模糊。

医生诊断说是心病,每天平静的休养就是最好的良药。

所以,就照医生说的办了。

无论是作为这个小镇领主的责任,还是作为贵族的习惯,全部放一边,就这样待在房间中生活。

而勒娜特则一如既往地细心照料变成那样的伊凡。因为她是伊凡现在唯一还记得名字的仆人。


†

沉重的雨滴哗哗地从天空降下。

淋湿的石阶漆黑地排列在脚下。

天空中深厚的云层滚动着旋涡。时间虽然只是正午,可如同深夜的阴郁空气包围了小镇。

“……感觉真不舒服”

将装着采购物品的布袋拎到左手,右手高举起淡红色的雨伞。踩着水花声走在大道上。

“雨真讨厌啊,衣服湿掉,感觉寂寞,自言自语……”

在踢起的靴尖上飞舞的水珠,弄湿了藏青色围裙的边际。

大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左右耸立的建筑寂静地沉默着,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

“滚出去!”

随着突然响起的声音,在前面不远处的饭店大门猛地开了。

“这里不招待外地人!”

伴随着老板娘的怒吼,一位少女从门里向雨中的大道走了出来。

“——哦”

倾泄而下的银色长发,配上有如人偶般制作精致的整齐五观。有如画中美人。但过于秀丽的绝世容颜,与朴素的旅行者着装实在不太相衬。


外表看上去,年龄大概在十五、六岁。与自己应该相差不大吧。

真是少见啊,拉塞利那是个没有什么特产的边境小镇。所以,旅行者和商人也很少来访。更何况是这样年青的女性旅行者。

少女的侧影,发出一声能成为画景的叹息。

看着她,勒娜特多少能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喂喂”

走接跟前,打了个招呼。

“这里的独子,前几天说什么‘我要去创业’就一个人跑到王都去了哟。这里的老板娘,本来就不喜欢外地人,所以现在更加厉害了……不过,平时是个很好的人哟”

“…………”

少女慢慢把脸转了过来。房檐上没有档住的大粒雨滴,打在少女洁白的脸颊上。沿着完美的下颌落地。

“你是?”

“路过的拉塞利那居民”

走到少女身旁,停下了脚步。

“这里好歹也算是自己居住的小镇,不想给旅行者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试着搭讪了”

“……是吗?”

少女看着刚才把自己赶出来旅店的招牌。

“我可以问一下吗?”

感觉很像是男性般的说法方式。明明那么漂亮,真是可惜啊。不过,这样给人以威风凛凛感的少女风采果然也很不错。心理暗自提醒,小心被她迷住了可不好。

“好的,什么事?”

“这里还有其他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没有那样的地方。

这里真的是个小地方。被称为食堂的地方只有这里,其他能够吃饭的咖啡店下雨天全部打烊。

“嗯……”

想了想后,‘啪’地拍了下手。

“那么,请接我来吧”

不容分说地抓起少女的手,走了。

“诶……喂,喂?”

少女慌慌张张地用剩下那只手压住自己头上的遮风帽。

“不用那么客气啦”

“不是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沉重的雨滴哗哗地从天空降下。

淋湿的石阶漆黑地排列在脚下。

天空中深厚的云层滚动着旋涡。


†

就是这么一回事。

“请用这边的房间吧”

带着少女来到法伊拉家二楼并排客室中的一间。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穷乡僻壤几乎没什么来客,所以客室平时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虽然仆人们坚持细心照料,但偶尔不让它发挥一下自己的用处,怕是会很寂寞吧。

“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的,不要客气尽管和我说吧”

“……真的好吗?”

少女困惑地环视了一下房间。

这是预料中的反应。以前带着同样寻找食宿的客人来到这里时,那位客人也露出过相同的困惑之情。

勒娜特呵呵一笑。

“没关系的,要是在小镇里遇上有麻烦的旅客,就要全力相助。这可是主人下达的正式指示啦”

“那……还真是个好人”

美人的微笑,足以成为名画。

“是啊”

总之,领主的人品很好,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虽然对于怎么接受这份好意,每人各不相同千差万别。在某些情况下,也会有人因此对领主的资质产生非议也说不定。

但是,同时也有像这位少女一样将之视为美德来看待。并且勒娜特打从心底里喜欢这样的人。

“那么,等晚餐准备好后,我就来叫您。在此之前,请好好期待晚餐吧”

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时。

“——有客人吗?”

响起了某个老人和蔼的声音。

“啊,是的”

不知何时起,走廊上站着位柱着手杖身材瘦小的老者。

米凯尔•法伊拉「Michele•Faiella

完美谢顶的脑袋,白花花的胡须。他是这个家的前任主人,是与伊凡年龄差距巨大的父亲,同时也是继承这个家族休闲气质、一副慈眉善目的可亲老人

“因为被罗西娜大妈给赶出来了,我想又轮到这间客房出场了”

“哈哈,又来了吗——那个大妈也真是的”

米凯尔眯着眼睛哈哈地大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对于领民造成的麻烦我必须代以致歉,能让我也打个招呼吗?”

“啊,是”

勒娜特退开一步,把房间入口让给老人。

米凯尔老爷虽然柱着拐杖,但步伐却很踏实。他走进了房间,打量了下站在那里的客人相貌——

随后,他的表情冻结了。

“什么——”

“好久不见,「红毛」”

与表情惊愕、哑口无言的米凯尔老爷呈鲜明对照,少女的表情坦率爽朗

“没有什么比知道你身体健康更好的消息了。看来你和过去变化不大,为人依然是那么和善”

“——杰内特「Ginette」——吗——?”

“恩”

少女静静地点了点头。

米凯尔老爷微微垂着头,就那样静静地好像在考虑着什么似的。很快,他目光坚定地抬起了头。

“——没想到这张让人怀念也让人心中不快的恶脸居然会再次出现”

“诶……?”

勒娜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语,眼睛瞪得大大的。

“在妻子的葬礼上我记得清楚地说过。

不要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平时给人感觉与生气这类词无缘的人突然表现出强烈的敌意。对此,勒娜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对于这点,我深感歉意。虽然在你看来也许会是个幼稚的谎言,不过,我的确不知道这里是你们的领地”

少女耸了耸肩。

“……这次你来寻找什么?”

“找人”

少女的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正好遇上你,可以告诉我吗?红毛。在一个多月前,应该有个男人拜访了这个小镇。

一头闪光到让人讨厌的金发,苍色瞳孔。喜欢穿白色服装,虽然嘴上很亲切,但绝不会让人发现他的真实意图。虽然我觉得那家伙大概不会报出自己的名字。不过,保险起见,确认一下。他的名字是……”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虽然现在我不会下逐客令,但天亮后就请马上离开吧”




米凯尔用手杖指了指少女。外露无疑的厌恶爆发在一阵木杖捶地声中,随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啊,等……我,我先告辞了”

勒娜特慌张地向少女行礼后,追着米凯尔老爷回到走廊。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有问过什么吗?”

“诶?”

“比如关于伊凡,有没有提过什么内容可疑的话?”

“没有,一点也没有……那个,简单来说,你和那位客人是熟人吗?”

“是敌人”

“老爷又在开玩笑了”

没想到和蔼可亲,性情温和的老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勒娜特带着疑惑地语气反问道。

“真是个漂亮的人不是吗?感觉好像童话中的公主。虽然口气有些高傲,但看起来不像是会作出什么坏事的人啊”

“大概就是童话中的公主吧”

“……啊?”

这次勒娜特完全无法把握米凯尔老爷话中的含义,情不自禁地漏出惊讶之声。

“是童话中的公主,也是威胁草民的魔女,是被操纵的怪物,也是讨伐怪物的骑士。哼,看起来这些角色还不够她用呢”

“——哈?”

果然,还是不明白啊。

“不要对她产生兴趣。那是不祥之人。扯上关系的话,肯定会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多问了。不过,嗯……”

勒娜特歪着脖子。

“啊,对了。和那个没关系。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什么?”

“「红毛,是什么?”

简单直接地问道。

米凯尔老爷摸了摸已经完全谢顶的脑袋。

“我以前的外号”

简洁明了的回答。


†

“刚刚有客人来了哟”

一边为主人的杯中注入红茶,勒娜特一边谈起了话题。

“……是刚才的,老人……吗……?”

“那是米凯尔老爷”

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笑容,转过头去。病症加深了,连直到昨天为止都还记着的父亲名字也忘记了。

“客人今晚会在这里泊宿。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哟!光看着也觉得是种眼福。待会儿要不要去见见她?”

“…………”

伊凡只是含糊地笑着。


从太阳西沉时起,窗外的风雨渐渐变强了。今晚,说不定会有暴风雨。

喀嚓,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

低头一眼,原来是红茶茶杯砸碎在伊凡的脚下。碎片散了一声。毛毯上淡淡的红色水迹交叉扩大

“啊呀呀呀”

蹲在主人的脚旁,勒娜特急忙收拾起碎片。

“请您离开点距离。我马上收拾好,您稍等片刻——”

指尖有点刺痛,因为被某个锐利的碎片轻轻割伤了。用舌头舔了舔从伤口处浮出的血珠。

在收拾完大块碎片之后,勒娜特注意到主人的样子有些奇怪。

伊凡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他的视线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在他的掌心中,有一道深深裂开的伤口。

并且,明明是道严重的伤口,却没有流出一颗血液。

“…………诶……”

“对不起”

是因为注意到勒娜特的视线了吧?伊凡反手把手掌藏到背后。

“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诶,啊,可是,伤口……不好好地包扎一下”

“不用了”

“这个杯子也得收拾好”

“不用了,拜托,请你出去”

不容分说的下了逐客令。

不能再违逆他了。

“……如果有什么事,请马上叫我”

留下最后还能说的话,就这样退出了主人的房间。


†

这天晚上。

辗转反侧不能成寐的勒娜特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否由于从早晨起就下个不停的阴雨。她出了一身虚汗,睡衣紧紧粘在身上,感觉很难受。

——水,想喝水啊。

在床上摸索着爬了起来。

拖着衣服下摆,沿着走廊前进。

用来照明的只有手中的蜡烛,周围一片漆黑。但脚步却无半分不安。这里是她长久以来一直工作的地方,是她熟悉宅邸的走廊。即使闭着眼睛,她也有自信可以走下去。

“……啊呀”

银色的人影穿过视野的角落。

是谁?在这家里的居住者中应该没有轮廓那样纤细的人才对。那么,到底是谁?幽灵?难道是以前惨死在这里的公主什么的变成妖怪出来了?不过从没听说过这种传闻啊。

……嘛,理智地考虑一下,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吧。

“那个人……”

单单行走着便会轻飘飘舞动摇曳的银色长发,拥有者应该不会那么多。

那个人、那个、旅客少女。

虽然一度怀疑是不是在寻找洗手间。但似乎并非如此,因为少女的脚步没有迷惑。

笔直走到某间寝室门前,手掌贴在门上,好像思索着什么般闭起眼睛——随后,点了点头。
推开了门。

……那个房间是!?

少女潜入了房中。

勒娜特尽量小心不让自己发出脚步声,全力奔向门口。


突然,窗外雷光闪起。
把房间染成黑白两色。

随后,勒娜特看见了。

在床上静静沉睡着一位青年。

以及银发少女手持一把不知从何处拔出的细剑,正准备刺入他的胸膛。



“啊……”

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对她产生兴趣。那是不祥之人。扯上关系的话,肯定会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

米凯尔老爷的话,在脑中苏醒。



夺命的武器。

自己的主人,就要死了。

就要被杀了。

“啊……、啊……啊”
终于,思考追上了状况。必须阻止,大声喊叫吸引注意,就算扑过去也要把那剑给拦下。

可是这次,身体却追不上思考。

银发少女刺出了剑。

剑贯穿了躺在床上的青年的心脏。

“…………!!”

想把目光挪开,可是视线却一动不动。

想要哭出声来,可就连完整的呜咽也无法发出。

所以只能呆立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发生在面前的惨剧。目睹着流敞鲜血停止呼吸的主人迎来最后时刻——

“…………”

突然,感到有些异常。

没有鲜血流出。

无论过了多久,也没有一颗鲜血,一声悲鸣。青年……伊凡•法伊拉只是静静地沉睡着。

下手的银发少女,表情却变得有些难看。

“————晚了一步,吗?”

慢慢地,伊凡睁开了眼睛。

少女一个大跳跃,退到房间中央摆好剑势。

“……是客人,吗?”

“不是那种亲切的东西。而是马上要杀了你的行凶者”

说着,少女轻轻挥动了一下剑刃。

“你的身体中正陷入尘土的旋涡之中。已经不是人类之物了。

……被刻印所侵蚀的记忆慢慢剥落,最后连自己人类的身份也一同忘记”

“……啊啊……”

咔嚓,猛地好像脖子折断般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虽然我不太明白。

但能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好像被一一替换”

“既然已经忘记流血,时间就已剩不多。让你依然还保留着人的姿态的东西一旦全部剥落,留下的就只有一只披着名字与相貌的怪物,并且就算如此,也离死不远”

“你、知道得很详细啊”

“当然,我和把你身体弄成这样的那个男人是同类”

少女举起了剑。

“是的,夺走你所有东西的就是我们。所以,你有憎恨我们的权利。
你就带着那份憎恨的人类之心,在这里作为人类永远长眠吧——”

说完——

少女轻轻飘起。

看起来动作如此自然。

五步左右的距离瞬间拉近,又一次准确地贯穿了伊凡的胸部——随后她那纤细身躯以令人无法想像的力度撞在伊凡的肩膀上,伊凡的身体就那样被击飞撞上后方的墙壁。

“唯伫立之石碑林寂想于未来”

少女的嘴唇,迅速地吟诵着什么。

感到风动了。

并非空气的某物涌动起来了。窗边的窗帘纹丝不动,可是其他的什么正在激烈摇晃。

正在发生什么事。

将要发生什么事。

不明白,什么也不明白。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两人到底在作什么?两人到底会迎来什么结果?什么都不明白。

所以、

“————住手————!!”

只能喊叫,然后,冲上前去。

紧抱着跪倒在墙角的伊凡,少女用身体挡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作这种事!你根本不像是会作这种事的人——!!”

“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

“那么,请告诉我!

你是公主?还是魔女?是怪物?还是骑士?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那种说法,是‘红毛’啊。真是个不会说点顺耳话的男人”

踩在绒毛地毯上的轻微足音,接近了背后。

“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此地的我,仅仅是要杀害那个男子的凶手。其他的事,和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为什么……!”

“如果说了,你就能理解吗?你就能认可这个男人的死吗?”

“……那……种事”

“办不到的话,就算听了也只会增加无谓的痛苦。所以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让开!”

“…………”

怎么可能让开。

在这手臂中感受到的主人的身体,让人无法想像是位男性般瘦小且冰冷。也就是说与目前为止所接触的伊凡•法伊拉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将要失去他之类的事情,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

手掌落在头顶。

轻拍了几下。

勒娜特抬起头,伊凡用微微有些困扰地表情微笑着。

“谢谢你……勒娜特”

被叫起了名字。

“那个,站在那里、拿剑的那位”

“什么事”

“刚才你说,要我带着人类之心死去。虽然很感谢您的好意,但不凑巧,我最不擅长的似乎就是憎恨他人。

这样会让我很劳累。反正一样是要劳累的话,还是想把体力用在其他快乐点的事上。我,好像是会这样思考的人啊。

因此……现在,就这样杀了我吧”

“诶……”

勒娜特惊骇道。

“刚才,你说什么……”

“我还能记得这女孩的事。

其他的事已经几乎全记不清了。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快忘了。可是,只有这个女孩的名字,总算还能勉强记得。

她对我很重要。

所以……拜托了。反正是要带着人之心消逝的话,我想与这份心情一同离开”

“我懂了”

简单地回答道。

勒娜特用尽全力,紧紧地搂住主人的身体,就算伊凡发出‘痛,好痛’的悲鸣也不管,只是一个劲地抱着他。

“纯白画布之上,重抹于白色”

少女的声音,细语着不可思议声响的单词。周围的空气,感到有如打动心脏般摇曳着。
呼地一声,青年的身体被温柔的燐光所包围。

燐光宛如燃烧起来般越来越旺,将整个青年的身体都覆盖了。

“……啊……”

“再见,勒娜特——

谢谢你,直到最后都陪在我身旁”

最后,只留下这句话语。

燐光将曾经是伊凡•法伊拉的东西全部包裹起来,就这样消散在夜晚的黑幕中。

勒娜特的膝下瞬间变得无力。


†

雨没有停的迹象。
灰色的云层依旧覆盖天空。

“——是吗。

伊凡是笑着离开的吗”

米凯尔老爷痛苦得低语着。

“那么,也许应该感到高兴。至少不像他母亲那样的死法,就已是幸福了。

可是,我不会道谢的”

“没有让你道谢的理由。

在你儿子身上留下刻印的是那个男人。那么这个责任就该由还末杀死那个男人的我来背负”

“……是啊,我的妻子和儿子,都因卷入了你们任性妄为的争斗而丧命”

“啊,你的憎恨很合理”

出口的大门开了。

连绵不断的密集雨声闯入房中。

“要走了吗?”

黎明前,世界如此狭小。

黑夜夺走视野,大雨遮蔽声音。

“我作了这样的事,你不会还打算留我到天明吧?”

传回了挪揄般的句子。

“——我没有道歉的话要说。如果你还末整理好自己的心,尽管恨我吧”

平淡的口吻,和昨天被赶出食堂时相同的表情。少女不过是将应该传达的事用话语传达罢了。

“——那个男人去了菲鲁兹邦。他特别留话,如果你追来了,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吗”

少女点了点头。

“谢谢,然后,再见,‘红毛’。

你那份决不靠近我的贤明,很令我满意”

也许你并不相信。但作为我的一位友人,我会祈祷你今后生活平安幸福”

“啊,那还真是难以相信呢”

米凯尔老爷冷哼一声。

少女独身一人,向着有如牢狱般狭小的世界,跨着慢悠悠的步伐走了出去。

勒娜特向前走近准备离开的少女身后。

“勒娜特?”

不理会米凯尔老爷惊讶的声音,走向少女身后。

“雨……还没停。天也、还没亮”

如雨珠般滴落的话语。

“雨总会停,天总会亮”

在背影的另一边有了回复。

“这样,真的好吗?”

“听了又能怎样?”

无法开口,没有对于这种问题的答案。

“————非常感谢你”

在背后,勒娜特抛出了这句话。

“我杀了你的主人”

“是的”

“那么,为什么要道谢?”

“……主人,直到最后,都在感谢你。所以,对我来说,你应该也是恩人”

细巧的后背,最后,不易察觉地摇晃了一下。

[img[/img]


少女走向雨中。

黎明前的黑暗吞食了她纤细的背影。

她的身姿隐入朦胧的雨色中。


也许那个女孩在哭泣吧。勒娜特突然那样想道。她注意到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可是雨下得这么大,无从得知对方到底是否流泪了。对方也一定如此吧。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吧。

抬头望着天空。

随既,注意到了。天空依旧灰色,大雨依旧不停,可是在天空的彼方,可以看见些许云层的间隙。

有如挣脱出来的细小星空,在这个夜的世界中投下微弱的星光。

“那是——”

那个方位是国境。而且在那个国境的对面是学术院都市菲鲁兹邦。

“——”

勒娜特背向着星空。

就这样推开门,回到了宅邸中。

沉重的雨滴哗哗地从天空降下。

淋湿的石阶漆黑地排列在脚下。

天空中深厚的云层滚动着旋涡。

“…………”

黎明时就会放晴吧。

毫无理由地,她这样想道。

(完)



[ 本帖最后由 clsxyz 于 2008-1-22 17:3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19 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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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这是个骑士与公主的浪漫故事已经远去。
大陆被蒸汽机与枪炮所支配的时代。

普通学生流卡•艾路蒙特与一位少女的相遇,
引出了隐藏在历史背后的不死魔法使间的斗争。

缠绕着过去的藤蔓,延伸至今。
早已种下种子,在利剑贯穿心脏的一刻,开始成长。

传说与现实交集而过。

厌倦了漫长旅途的金发公主,在燃尽一切的火焰中独自离去。
唯有不变的银月,始终在天空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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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魔女被打倒,大家从此幸福地生活……
——所有故事,从这一页拉开序幕


SCENE/1 黄昏之街面 ~a little fairy tale~

——那是,往昔古老的故事。

故事的舞台,位于群山环抱间的某个小国。

虽然国土狭小,但却是个静谧安详、到处盛开鲜花的王国。

王国里有两位公主。

大公主美丽聪慧。

小公主可爱善良。



二人都被国民所爱戴,在这小小的乐园中幸福地生活。

两人本应堕入各自的爱河,并将这份幸福沿续下去。

那么,悲剧的种子到底是在哪个瞬间播下的?

那一定是在她们爱上同一位骑士的时侯。

那么,悲剧的种子又是在哪个刹那萌芽成长的?

那一定是,在她们的父王决定让这位骑士继承王位,并将小公主下嫁给他的时候。

那个妹妹,夺走了自己爱恋的骑士。

不仅如此,就连王后的位置——作为王室之人继承这个王国的位置也夺走了。

姐姐深深嫉妒着,这份嫉妒唤来了疯狂。

如果如此憎恨那个女人,不如诅咒杀了她吧——出现了一位古怪的魔法使,在大公主耳旁如此低语。大公主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那位魔法使,并从对方怀中抢走了诅咒之书后,从城中消失了。

随后,又过了半年。


1

“好久不见了,父王,还有各位”

声音响起,女子突然出现在宴会广场上。

从她在所有人面前消失起,已经过了半年之久。

宴会,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无论是在交杯畅饮的贵族,还是唏唏嗦嗦乐此不疲地聊天的小姐,就连演奏着舒缓音乐的乐师,都一起停下了动作,视线全都集中在女子身上。

不会吧!!一脸表情威严的骑士情不自禁地喊道。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身材有些丰满的女孩嘀咕着。

抱着大型弦乐器的男子乐师,无法相信地摇着自己的脑袋。


“……你到哪里去了”

穿着王的装束的男人,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发出责备的声音。

“突然消失了半年。让人白白操心”

“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这种事吧?”

女子如血液般亮泽湿润的嘴唇扭曲了起来。

“现在,我就在这里,舍弃从您那里获得的名字。父王!现在开始,我将不再是这个王国的公主。今后,我将只是一位无名的魔女,为了诅咒这个国家而活着”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女子。

琅琅之音,有如歌唱般响亮。女子继续说道。

她身穿不祥的深紫色礼服,有如仰望天空般敞开双手。

“我对这个国家,施下百个诅咒。

一个诅咒杀死国王。

一个诅咒攻击骑士。

一个诅咒让树木腐朽,一个诅咒让野兽疯狂。

这个国家的所有之物,我的诅咒都会刻下印痕。唯有一人——”

她落下的视线,指着一位女孩。

“唯独你,百之诅咒不会降临。

在这个所有都腐朽而去的王国之中,只有你一人可以苟延残喘。

随后,本应在掌握之中的一切都变为无虚幻之物远去的痛苦,将深深刻于你灵魂之中——最后的公主杰内特”

“姐姐!”

被称为杰内特的公主悲痛地喊道。

“为什么要作出这种事!温柔的姐姐,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的姐姐,为什么!”

女子回答道。

“啊,是的,我曾经是很温柔,是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

知道母亲为什么如此疼爱我们吗?因为我们是她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所以母亲才会带着那份爱。而我也是如此疼爱着这个国家的。

……可是,我所爱的一切都已不再是我的东西。这个国家也好,黎明骑士的爱也好,全部由你继承了。所以,我已经无法再回头去爱这个国家了。

在察觉了爱是虚伪的现在,我的心中只有憎恨”

“姐姐,您误解了”

在好像冰封般无法动弹的众人之中。

“黎明骑士,他是——”

少女朝前踏出了一步。


†


“黎明骑士,他是——”

少女朝前踏出了一步。

‘嗒’地脚步声随之响起。

这时少女沉默了。

全场所有人都摒声静息,静静地等待着少女的下一句。

咳咳,不知是谁小声地咳嗽了一声。

“…………”

少女什么也没说。在她的脸颊上,小小的汗珠滴落下来。

缓缓地,真的是缓缓地,时间好像又开始流动了。

“对不起,忘词了”

少女低下了头。

在场所有人的肩膀,充满绝望地猛落下来。


菲鲁兹邦学术院,中央大礼堂。

戏剧部策划的舞台剧「杰内特」的本日彩排,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嘛,她就这个样呀。

靠在大礼堂墙上看着彩排的流卡•艾路蒙特「Ryuka•Almonte」,表示理解地小小叹息了一声。扮演杰内特的那位少女——爱丽丝「Alice」虽然是个坦诚直率、作事投入、一心一意的女孩。可是在演戏方面是个完全的菜鸟。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那么顺利。

穿着戏服的戏剧部成员们,各自找了块地方休息起来。

几分钟前还是城堡的宴席之地,现在已经被场景装饰和道具所占领,乱七八糟的话题到处交锋。

“——哟,流卡,你来参观吗?”

突然有人问道。转过头,刚才还在舞台上扮演魔女的女孩,闭着一只眼睛朝他挥致意。

“怎么样?对可爱妹妹扮演的公主模样,很意外吧”

“还好…吧”

有些不好意思,但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会去承认。

而当事人爱丽丝,正在舞台的角落,接受邋遢地穿着一身学院制服的胖乎乎的少年——戏剧部部长:本尼迪克特•吴哥「Benedict•Angkor」对她的指导。本尼迪克特每说一句,她就点头,栗色的长发随之轻轻飘扬。

“那家伙,没添什么乱吧?”

塔尼娅•卡塞「Tanya•kasse」轻轻耸耸肩。

“嗯,因为毕竟是新手,多少有点吧。记台词就用了不少时间。

不过,原本就不是戏剧部的人,是被部长硬拉进来的。所以不能要求太高,整体来说表现应该是在期待以上吧”

“是吗?”

“到正式开演还有段日子,安照现在这个步调的话,足够能派上用场了。你那可爱的爱丽丝果然不简单哟”

“她不是我的”

“又来了吗?明明正在热恋中的说”

哦呵呵呵呵~~~塔尼娅发出一阵不像是女孩发出的笑声。

她脑中的某个开关似乎已被完全按下,再解释也于事无补。所有理性的解释,和诚肯的说明对,这个女人——塔尼娅来说都是完全行不通了。以前曾经尝试去说服这种人的自己真是个傻瓜。

——钟声,响了。

“啊呀,已经到点了呀”

朝大礼堂外,钟楼的方向抬起视线,女孩嘟囔着。

“那么,认真地再排练一次……流卡,你会留到最后吗?”

“不,我还有事”

从墙上离开,流卡回答道。

“有事?在这种时间?”

“在运动场,有点事”

稍稍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

塔尼娅似乎立即便弄懂了流卡指的到底是什么事。

“原来如此,又被挑战了?是那个?”

“恩,我差不多快厌倦了”

“能赢吗?”

“能赢,赢不了的话就麻烦了。各种方面”

“是吗。是啊是啊、是那样啊”

嘿嘿嘿嘿,塔尼娅再次发出怎么听也不像是女孩的笑声。

“这就是爱啊。”

“你不就是想说这句吗?”

“别害羞,别害羞。爱可以诞生无限的力量是也”

什么叫‘是也’啊?流卡再次叹息,自己对这种单线回路的交谈对手最没辙了。

“你很啰嗦”

觉得自己好像是败犬在远吠般,用这句话在反击。


流卡•艾路蒙特是菲鲁兹邦学术院的学生。

十七岁,五年级。

个子稍微有点高。但整体上来说,因为身材细瘦的关系,看上去不是身材魁梧的类型。母亲遗传的卷红毛,无序地向各处东歪西倒。度数并不高的眼镜之下,是一双没什么野心的笑眯眯的细眼。

这种外貌很适合进入图书馆与书本们搏斗。

至少,第一印象不像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

不过,这世上的才能与实力,与性格其实没有必然联系。


2

让我们稍微回顾一下历史吧。

大约在二百年前,大陆正陷入战乱之中。

那是个枪炮火药技术并不发达的时代,战场的主角是手举长枪的骑士。庄严地身穿铠甲、锋利的剑刃指向天空、骄傲地报上大名驰骋于战场。现在只会出现于童话和传记中的家伙,当时却真实存在并活跃一时。

并且,那时还是贵族文化的全盛期。所谓的文化,其实就是解决了衣食住行后,打发无聊中盛开的花朵。音乐、诗文、绘画、雕刻、总之各种东西应运而生。在城堡中每天举行舞会,豪华的美食,光彩夺目的礼服,动听的音乐溢满整个大厅。时而,金发的王子瞪大眼睛到处寻找未来的妃子,也许正好会有善解人意的可爱姑娘射中他的心。

学术院的创立便是在那个时代。

在文明与文化发达的时期,为了促进发展,便需要教育机构。而二百年前的当时,对此自然也有巨大的需求。远离都市喧嚣,在风光旖旎的菲鲁兹邦湖岸,周边三国联手建造了一座人工岛。并在其上建立了规模空前的大学院。

并非专属于哪个特定国家。吸收、储蓄所有国渡的知识。并传授给各个国家前来求学的学子们——

虽然在大陆战争横行的时代想要立国这种想法未免过于轻率。但学院的创立者们让世人见识了他们的坚定信念。克服重重困难,历经坎坷之后,学院都市国家菲鲁兹邦诞生了。并且经历了二百年风风雨雨后,至今仍然继续存在着……


†


“……嘛,总之”

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流卡•艾路蒙特小声地发牢骚。

“决斗什么的,好像贵族发型似的风俗依然存在的地方。在这块广阔大地上,大概也只剩这里了吧……”

运动场的观众席上,已经蜂拥而至了众多起哄人群。

他们的视线集中在运动场上站着的六个人身上。

那些是拥有裁决这场决斗权限与义务的仲裁和辅佐们。

一边是看上去充满活力,不必作准备运动、肌肉隆起的挑战者和辅佐人员。
另一边是——没什么干劲,垂着肩膀的流卡•艾路蒙特和他的辅佐人员。

“肃静!肃静!”

啪啪地轻轻拍着手,仲裁大声说。起哄的人们立即中断了杂谈。包围周围的喧闹声停止了。

“现在开始,

“德米特里•安柯鲁斯「Dmitri•Encolus」与流卡•艾路蒙特,睹上两人的名誉与宝物,举行剑之决斗仪式。并且依据菲鲁兹邦学术院校规第二百十二条之叙述,本人西点•雅加「Sten•Jaka」作为仲裁全权负责仪式的进行。对此有异议者请站出来”

“没有”

名为德米特里的男生大声朗朗地回答。

视线集中到流卡这里。

“……没啊”

流卡毫无干劲地低声回答到。

“那么,辅佐人员上前”

仪式手续继续进行,从各自的辅佐处接过剑,剑尖相互轻碰触后举向跟前,宣誓堂堂正正地进行战斗。

因为这是拥有古老历史的习惯,所以规定事项非常之多。这个漫长仪式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当然了,如果偶尔试几次的话,这种规定越多,感觉节日的氛围也会越高涨——但说到底那也只是‘偶尔’的话。

“两人,敬礼”

以麻利的动作,德米特里举起手。

以扭曲的动作,流卡也作出带点敬礼味道的手势。

沉默了数秒后,两者各自放下了手。

举起剑,慢慢调整呼吸。

对手很强壮,但击剑并不是举重。力量过大反而会影响速度,并造成破绽。无法命中对手的力量,再大也是白搭。力量与速度的平衡,是剑术的基本准则也是最高奥义。先试探一下对手,能用七分力解决的对手,就绝不用八分力去完成。流卡对于力量的使用,向来是很吝啬的。

仲裁单手高高举起。

“开始!”

刹那间,手握剑的两个男人,各自向前跃进。


†


决斗这种事,简单来说,就是睹上奖品的比赛。

奖品的形式并不固定。据说历史上最多被用来当作赌注是谢罪并撤回对于自己的侮辱。总之,以前的贵族似乎很重视面子、骄傲之类的东西。就算是无意间说出的恶言,也会被人扔白手套,一句“撤回你说的话!”就可以逼着你接受决斗。听说还有为了专门进行决斗而随身携带一堆白手套的贵族。那是个多么激烈的时代由此可见一斑。

……话虽如此,时间流逝沧海桑田。现如今,自然不可能会有让连贵族都不是的普通学子如此必须守护的面子和骄傲。当然了,决斗的理由变为更加现实的东西。

也就是说,决斗已变为对有形之‘物’的奖品争夺。


†


“我打啊啊啊啊啊!”

裂帛之声——虽然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否正确。总之带着充满气势的声音,剑落了下来。

这是包裹着绵布的木剑。就算被击中也不必担心会被砍伤。但既便如此被这种高速的重物给打中大概也会轻易地断一、两根骨头吧。流卡轻巧地右退一步,看着这道斩击从他侧前咫尺之间的距离通过。

“我打啊啊啊啊啊!”

高高跃起从上斩下,没有任何技巧,只凭借蛮力的挥剑攻击。左退半步回避。

“我打,我砍,我刺啊啊啊!!”

向右、向左、向上、向下。流卡以最小幅度的动作避过尽情乱舞的剑锋,其间竟然还有些余暇去思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流卡的学生生活从三年前开始变得一团糟。

那是他刚刚升入学术院二年级不久的事。

起因说起来,其实很单纯。

曾经非常可爱——不对,应该说现在也依旧非常可爱的少女——爱丽丝被当时四年级、喜欢惹是生非的男生前辈骚扰纠缠。于是,当流卡挺身而出保护爱丽丝时,对方提出了决斗挑战。

男人与男人之间赌上名誉,虽然古老但却充满荣誉的单挑。使用的武器虽然不能说是凶器,但被打中也会受伤,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丢了小命。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只是想吓唬自己吧。看自己双脚发软、逃之夭夭,在女孩子的面前丢尽脸面。大概最初只是那种打算吧。事实上,流卡自己一点也没有想要接受决斗的意思。本想丢下一句 “你傻了吧”就拉着爱丽丝离开现场的。

可是,某个女孩的反应却比流卡更快。

“明白了”

不知为何,爱丽丝回答了。

“不过,流卡不会输,绝对会赢!”

男学生的表情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次开始吓唬爱丽丝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有把自己作为奖品的觉悟了吧。这个小不点(指流卡)输掉的话,你就是我的东西了哟。

“没关系!”

没有丝毫踌躇,爱丽丝明明白白地宣言道。

眼前一黑。这家伙肯定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流卡敢用自己藏在阁楼第三块夹板下的九十九年秘制甜鸭酱来打赌,这女人早晨肯定吃错什么东西了。

如果是他人擅自替自己决定什么事,那不去理会就是了。

但她是爱丽丝,所以虽然无耐,却只好接受了决斗。

随后,赢了。

那是遍体鳞伤,勉勉强强的胜利。

胜因是看破对手不会杀死自己,所以虽然皮肉遭了殃,但至少在确保小命的前提下,获得了胜利。

如果那样就能为故事划上句号,也许可以作为一个少许有些过头但却结局快乐的勇武传收入回忆的箱底吧。可是,事情却没有那样发展。

流卡也好爱丽丝也罢,对于菲鲁兹邦的决斗规则都不甚明了。因此,招来了实际带些悲剧色彩的喜剧。

决斗之际,如果交战对手要求的是对方斗士拥有的、曾用来作为赌注的某‘物’,这个某‘物’就必须作为这次决斗的奖品。

简而言之,也就是说曾经作为赌注奖品的东西,以后,无论多少次,只要还有人盯上这样东西,就必须继续作为赌注奖品。

这个规定似乎是以前在王冠或勋章之类的争夺中形成的。大概是在战斗中赢得的东西,也只有在战斗中保护到底之类的主张吧。

勇猛果敢真是不错啊——如果这是他人的事,当然能说这样的风凉话。但对当事人来说可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了。

因为,爱丽丝已经作过一次赌注奖品了。


……决斗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
我真是快腻味了。


†


“我砍,我劈,我刺啊啊啊!”

精准地躲过逐渐变形的剑招,保持着临界距离。旋风、或者说是暴风般的德米特里的剑,第一次停了下来。

“哈呼……有,有一套嘛,流卡•艾路蒙特”

肩膀上下喘息,德米特里说了句赞赏的话。

“爱会让人变得强大。也就是说你的强大正是因为你爱的强烈”

“你一脸认真地在说什么啊?”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别不好意思。我是你第五十三位挑战者吧。如此众多的战斗,如果没有真正的爱是无法坚持到底的!”

“……我想你一定是误解了”

有些厌倦地回答到。

然兵后和预料中一样,对方根本没在听。

“确实,我的挑战也许是轻率的。在你和她培育至今的爱的面前,已经没有我横刀插入的缝隙了”

“你听我说好不好”

“可是!在我心中猛烈燃烧的爱,对我来说是没有半点虚伪的真实!对独占我们天使的你降下妒嫉的天罚,想要取回闪亮耀眼的青春乐园的恳切愿望,没有一点阴云”

“你还真是坦荡”

流卡将与其说是惊呆,还不如说是已经达到了敬佩的领域。

“说得好啊!”

“很正当!作为一个少年,你的欲望怎么看都是正当的!

沿着运场围观的人群起哄道。这些家伙,真是无可救药。

“给拥有者以铁锤!给空手者以金币!”

“可爱的女孩是世界共有的财产!也给我们爱!回忆!温暖!”

“战胜他!代表我们这些不受欢迎的男人们!”

扑天盖地的悲惨加油声。

“哦哦~~我的同胞哟!你们激烈的意志,我收下了!”

高举起剑,德米特里兴高采烈地喊道。



“我来了,就算为了回应在背后支持着我的视线,也一定要战胜你!”

反握木剑,轻巧侧身避开咆哮如雷的剑锋,对手从刚才起就不断挥剑乱舞,气力已经消耗过半,证据就是这看似强力的一剑,速度比起最初已经慢了许多。趁着对方挥剑落后的破绽,剑锋由下至上,只用六成力击向对方的手腕。

“啪”一声

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数个圆环,落向身后。

“好,至此为止”

仲裁有些无聊地宣布道,决斗在这瞬间完结了。

“决斗结束。依据菲鲁兹邦学术院落校规第二百十五条之记述,以后两位之间不得再留下恩怨。并且在决斗前定下之约定,从现在起发挥效力,落败者将完全放弃爱丽丝•麦璐琪小姐,寻找新的青春!”

仲裁毫不留情的宣言降临在张大嘴巴、一幅傻掉模样的败者身上。在这座学术院,决斗是受校规保护的。根据校规所赋予权限的仲裁的宣言,拥有等同于法官判决的意义和强制性。无论是何种愚蠢的内容,只要事先定下,并为之战斗且落败的话,就必须遵从。


3

高高的太阳稍稍有些西斜。
流卡站在校门口。

——菲鲁兹邦学术院坐落在人工岛之上。

可以完全容纳小型城镇的广阔岛屿,便是学术院的所在地。这里的‘校门’并非是门的形态,连接菲鲁兹邦湖畔与岛屿的两座大桥被众人称之为‘校门’。

可以同时并行两架大型马车的规模与牢固度。
凝聚当时建筑技术的精华所建造,被评价为单独也可作为艺术品来看待的出色建筑。

在这座桥的正中央。流卡正背靠石栏杆,仰望着天空。

“……好慢啊”

之前和爱丽丝约好,忙完各自的事后,在这里碰头一起回家。所以结束了那场无聊的比赛后,他来到这里。

爱丽丝还没出现。从时间上来判断,再怎么说,练习也应该结束了才对。

心想着是不是到中央大厅去接她比较好,不由自主地就转向学术院的方向。

就在他侧身转向的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比后面撞上他。

回头,看见一个身穿大斗逢的人,坐倒在地。

“啊,对不起。我没留意!”

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却有些奇怪。这两年的剑术比赛中,他被迫用身体的学会了许多东西。其中一项就是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可刚才,直到对方撞上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何时起有人朝自己走来。感觉这人就好像是幽灵般突然出现在身后。

对方,似乎是位……娇小的女孩。全身包裹着茶色的朴素斗逢。从几乎遮住眼睛的帽子中,可以窥见些许外露的银发。

大概是旅行者吧,听说菲鲁兹邦风光明媚,所以沿着铁道一路步行而来,这样的人在这里并不罕见。

少女有些踌躇后,还有接过了流卡的手。

“…………”

不知为何,她的动作好像突然僵硬了般。

“?”

少女的态度骤然一变。

好像甩开流卡的手一般猛地起身,在比流卡低一个头的位置处紧盯着流卡的脸。

“——找到了”

是在克制愤怒吗?还是忍耐喜悦?或者是其他什么理由吧?总之,对方带着微弱的颤抖之声,这样低语着。

“啊?”

好像是熟人般的口吻。

难道她是自己的旧识吗?就在想确认少女帽檐下的相貌时,少女突然转过身背对流卡。就这样迅速地远去了。

“……怎么回事?”

呆若木鸡,看着背影渐渐远去。

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干嘛?流卡”

歪着头表情呆滞的流卡背后,响起了爱丽丝的声音。

“让你久等了,练习刚刚结束,一起回家吧……那个人,是谁?”

“不,我也不知道”

“找不认识的女孩搭讪,结果被甩了吧?”

“……客观来看,也许是这么一回事”

“下次搭讪要记得找熟悉的女孩哟”

爱丽丝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奇妙地‘恩恩’地点头。

“嘛,不管那个了,总之我可以暂时安心了。回家吧,再慢悠悠的话,太阳就要落山了”


†


“——你说什么呀,这可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责任呀”

呵呵~~~~长长吐出一个特大号的叹息,听着走在身旁的爱丽丝不满地抱怨。

对流卡来说,她既是自己同校的学生,也是相识了五年的友人。如果有人来求助,就绝不会拒绝的性格缺点,总让她无论何时都为了别人到处奔波。作为学生会一员的她,变身为公主站在戏剧部的舞台上,是有其深刻背景原因的。

“我身上的责任,好重好重的说”

口中说出的是好像就要溺水般的连续句。

“下周的创立祭之前总会有办法的吧?”

“请别问我”

抽抽噎噎的,好像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那可是杰内特公主哟?被大家喜爱的传说中的公主哟?全国少年少女们都迷上过的女主角中的女主角哟?也就是King of Heroine哟?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比得上嘛” (C注:Heroine女主角之意)

她其实并不是个没有自信的女孩,只有在流卡面前,才会偶尔如此任性一下。

柔软,有些卷曲的棕色头发。好像随时都会流出眼泪的黑色眼睛。无论是笑是哭,都变化丰富的表情。任凭向谁寻问感想,大概都会出‘很可爱’的回答吧。她的容貌,尤其是她的笑容是最有杀伤力之物。那是让见者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的可爱脸蛋。

再加上,她热情的性格。

无论何事都是全力以赴的真诚,有人寻求助,绝不会拒绝的待人。很适合诚实、可靠之类词来形容的女孩。在爱丽丝的周围自然而然就会聚起人群。其中当然还混杂了不少对她带着青涩恋情的小子。

正因为此,自己才会被卷入那种乱七八糟的决斗窘境之中。

当听到那样的爱丽丝要扮演杰内特公主时,流卡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小子(本尼迪克特),眼光还真狠啊。也许正如本人所言,她与绝世公主相比还略显不足。但那只是硬将不同风格的魅力进行比较之后才产生的问题。

“——你会胜任的。要是有人说你演技不够,那就交给那个人去演吧”

“总之,应该去找更适合的人嘛。头发顺滑、眼神更加威严、不像我这种傻呼呼的样子,给人感觉很稳重……这才是King of Heroine该有的样子嘛”

“女主角怎么可能是King啊?”

“这是惯用形。总之,我觉得这种样子的人才适合演杰内特哟——”



真是胡说八道。

「头发顺滑、眼神更加威严、不像我这种傻呼呼的样子」,这种比爱丽丝更像公主的人,流卡从未遇上过。

“还有,虽然我来演杰内特,可戏剧部却没有适合我穿的戏服。所以还得重新量体裁衣。如果是塔尼娅来演的话,就不会有这种多余的麻烦了哟”

“那家伙演魔女就可以了,她本性就是邪恶至极。魔女非她莫属”

“说得好过分”

哈哈哈,爱丽丝笑了。

“哦,明天开始好像不能一起回家了。戏剧部要开始追加彩排时间了——”

看着她好像在远望天边的侧颜。

作为死党,每天都能这样看着她。五年来,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这就是真正的爱啊。
——也就是说你的强大正是因为你爱的强烈。

刚才比赛中已经忘记名字的对手说过的话,突然在脑中跳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家伙都喜欢用爱之类的词呢。而且为什么都要用这种让人难堪的句子来形容自己与爱丽丝的关系呢?

这类挂在嘴边的爱,有唾沫有什么区别。

爱丽丝确实是个无可厚非的可爱女孩。无垢且无知、坦率且单纯、诚实且马虎。正因此,才让他放心不下。

爱丽丝对他过于无防备了。青春期的少女对同样年纪的少年应该持有的警戒心,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里。如果流卡真有胆子,恐怕爱丽丝早被攻陷了。如果硬要对‘攻陷’进行一下层度定位的话,那恐怕可以达到最深层度。

真是种甜美的诱惑。

可那却是尽可能想避免的结果。

还有太多问题,自己尚未弄清。
还有太多回忆,自己无法抛弃。

……命运真是会开玩笑。

越是不想的事,周遭的人们却越是煽动。

不想去思考。

尽可能不想谈及这种话题。

“我说……爱丽丝”

“什么事?”

少女微微抬起头寻问道。

“你有没有喜欢的,或是想交往的男孩?”

爱丽丝的脚步停下了。

流卡向前走了三步左右,也停下脚步,转过身。

“…………呜哇!”

“那是什么回答”

“失礼了,因为有个意外的问题被意外的人问到了。所以就……”

“这理由也莫名其妙”

“那个呢,目前,没有那样的打算”

爱丽丝走到流卡身旁。

“要是想有的话,就不能和流卡再待在一起了。妈妈说了,幸福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抓住你的东西”

“我说你啊”

“现在就好,这个距离很快乐哟。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再等等。等我的愿望再强烈点的话,大概那时,就会向喜欢的人突击了吧,到时你就觉悟吧”

“……这算什么回答?”

“这回答,能对流卡以外的人说吗?”

两人的对话,微妙地不对称。都在故意回避对方的话,继续着形式上毫无大碍的对话。

五年来,这样不着要点的对话始终反反复复着。

“我是独生女。周围没有什么年龄相仿的朋友,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很向往这样的生活。和谁一起回家,关心谁,被谁关心,不用成为公主什么的。我只想要这种普通人的幸福。所以,那时能遇上流卡,是我人生目前为止,最大的幸运。这份幸运,我还不想放手”

“已经过了五年了吗?差不多该厌倦了吧?”

“怎么可能嘛。如果这样温柔的人都会感到厌倦,那是要受天谴的哟。而且,不要说是厌倦,如果不被讨厌就好了”

听到了莫名奇妙的话。

“……温柔?”

歪着脑袋。

“谁温柔?”

“流卡。不准否认哟。为了保护女孩子接受了五十三次决斗,这种事还有什么人做过吗?”

“那个并非是特别为了爱丽丝——”

“这种的谎言,觉得对我适用吗”

——并不觉得。

并非只因打了五年的交道。

在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爱丽丝更了解流卡•艾路蒙特,所以这种层度的谎言对她是行不通的。

“就算输掉也可以”

“……你明不明白输掉意味着什么?”

“可是,本来轻言许诺的人,就是我自己。流卡没有陪我胡闹的义务。就算是我,那个~也打算成为对自己负责的女性哟”

“这种话是谁教你?”

“塔尼娅小姐”

猜也是那样。

“流卡,你不喜欢打斗什么的吧?成为你打斗原因的本人既然也说了可以放弃,那么放弃也没有关系唷”

“然后,你就会成为某人的所有物吗?”

“…………”

爱丽丝的表情晴转多云了。

沉默着紧闭着双唇。

“……是吗”

无言的回答,让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疼痛。

实在不想听见她说出这样的话。

“那好吧,如果我哪天厌倦了胜利,就找个时机认输吧。不过,直到那时为止,一直维持现在状,你看好吗?”

“好”

不知道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嘻嘻一笑,爱丽丝的表情愉快地溶化了。

“那就是说,永远连胜吧?”

“你傻了吧”

哗哗吹过的晚风,让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到一阵凉意。

数天前还是夏日炎炎,烈日无情地晒黑肌肤,树木闪耀着亮眼的鲜艳绿色。走在街道上,只穿一件夏装就足够了。

“……有些冷了”

无意中喃喃自语。

“注意到这份凉意的日子,就是秋天的开始唷”

爱丽丝接住话柄,继续说道。

“下次,再如此感受的时候,就是冬天了。肯定不远了哟”

秋天就是这种东西吗?有个这样的女孩在身边,还真能轻易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呢。

“今年,会下雪吗——”

对这急性子女孩,流卡不禁发出一声无耐的小小叹息。


4

“我回来了”

穿过玄关,走入家中,似乎没人。

不会又来这招吧。朝客间走去,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留着熟悉笔迹的便条,心想果然如此。

「又要暂时不能回来了,工作太多了,不妙!要死人了!救偶!!」

“辛苦你了……”

嘀咕着,把便条搓成一团。

笔迹的主人阿路贝鲁•艾路蒙特是和流卡居住在一起的叔叔。

职业是学术院第六书库的高等司书官……虽说如此,但到底作些什么却一点也不明白。总之工作好像很忙的样子。每月遇上二、三次特别繁忙的时期,就留下个便条什么的,在工作地点连续待上几天。这是常有的事,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也是流卡•艾路蒙特日常生活的一环。

吃些什么呢?虽然还没到太阳西沉的时候,但今天放课后进行了不必要的运动,肚子已经饿了。

快速扫了一下厨房地板下的贮藏室。没有肉也没有面包,只剩下经过简单保存处理的蔬菜。叔叔从来不会制定计划,只会把自己喜欢吃得的东西弄得满地狼藉。一直如此,早已习惯了。

——到外面去吃吧?

邻居家,也就是爱丽丝的家人总是很关照他,一个人吃饭太寂寞,来我们这里吧。

还说,如果来的话,爱丽丝也会高兴的。

甚至有一次爱丽丝的爸爸‘吧嗒吧嗒’地按响手指,说什么要是敢有顾虑,可是要受罪的哟。曾经有幸品尝过一次那种‘罪’,那是地狱,绝对不想再次品尝那种滋味。

不过,还是去酒场那里转转吧。

不是什么顾虑在作祟。如果真觉得寂寞,去邻居家也没什么关系。但今天只是想独自静静地吃顿饭。所以没有什么问题,不会因此遭受什么‘罪’……嗯,大概不会吧。

太阳落山后,气温更进一步下降。在制服的外披上件旧夹克,走出了家门。


†


家在背后渐渐远去,过小桥,再过幽灵大宅(孩子们给废宅定的别名),从时钟店的街角右转,沿着道路步行一会儿到达尽头,在那里有家饭店。

大众食堂「饿狼」。

虽然是家又小又不起眼的店,可在本地却相当有名。便宜且味道还说得过去,填饱肚子不成问题。一切都忠于大众食堂的基本准则。

瞄了一眼绘着鼻尖蹭于地上的狼的店招牌,流卡推开了门。呼啦,混杂着油脂、香辣调味品,以及酒精的味道马上裹住了全身。明明时间还早,却已有近一半的座位坐满了人。

“……今天吹什么风啊,这不是艾路蒙特?”

浅黑色秃顶加白色围裙,真是致命的矛盾组合。这家店是菲鲁兹邦学术院戏剧部部长:本尼迪克特•吴哥的宿舍兼打工处。

挥挥手,算是回应了对方的招呼。

“你那双牛眼就是用来识人的吧。我来吃饭,还有空位吗?”

“有是有啊……不过来我们这里吃饭,真少见啊。和麦璐琪小姐吵架了吗?”

“为什么突然提起爱丽丝?”

坐在被推荐的椅子上。

“嗯?你不是和她正同居吗?”

“别散布奇怪的流言。她只是我的邻居。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

随便应付了一下,指着菜单板,点了些菜。这个小店似乎有特殊的进货渠道,羊肉料理特别便宜美味。

“……嗯?”

本尼迪克特不知为何有些不解。

“不是生下来就在一起了吗?这能算是普通邻居——”

“我的出生地不在这里,五年前我才刚刚搬来。与爱丽丝也是那时认识的。待在这个城市中的时间,和你们这群留学生没多大差别”

菲鲁兹邦进修的学生,几乎都是国外的留学生。这里原本就是以吸引大量留学生为前提而建立的学术院,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什么?”

本尼迪克特罕见地瞪圆了眼睛。

“真意外啊,你是哪里出生?”

“爱布里奥”

说了之后,好像觉得这特有名词不太容易听懂似的,补充说明道。

“在德斯共和国边境,是个小村子”

“…………”

本尼迪克特不何为何沉默了。

“你刚才说五年前。难不成你是那场大火灾的……?”

“是”

大出意料的回答,让本尼迪克特的下巴都快要掉地了。

“是吗,虽说我不知情,但还是问了让你不愉快的事。对不起”

“啊,不。我不在意。不过,你真知道爱布里奥?”

“我也是德斯出身。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你们那里发生的事多少有些耳闻。大规模火山爆发,除了一个孩子,全村的人都化为灰尽的惨剧……”

是的,确实是那样。

德斯乡下一角的小村,在五年前毁灭了。那时,全村的人几乎都死了。活下来的唯有当时才十二岁的某个孩子。那个孩子的名字就是流卡•艾路蒙特。不用说,那当然是指自己。

本尼迪克特好像要甩掉什么东西一样的猛摇起头来。

“对不起,你要的是铁板烤羊肉套餐吧?”

单方面的结束了对话,转身进了厨房。

看着对方的背影,流卡不禁苦笑起来。

便宜(勉勉强强)美味(某种程度)量足,且离学术院的宿舍很近。

所以这家「饿狼」,深受学生们的欢迎。无聊地等着料理,学术院的友们也陆续来了,看到流卡,不约而同说出口的第一句都是“和女友吵架了?”

“你们,不是结婚了吗?”

“听说孩子都有三个了哟。二个男孩,一个女孩,全都是眯逢眼”

“我听说,最近是倦怠期,你们两个都在找外遇的对象……不会是幽会吧”

怎么可能!

将冲入死角的误解一一解开,同时肢解着刚送来的料理。铁板烤羊肉料理,就如名字一样,表面是被烤得墨黑色的羊肉。无视外表,咔嚓咔嚓地用餐刀割开,好像黑碳一样的表面,里面肉质鲜嫩美味,这好歹也算是「饿狼」的招牌料理之一,味道差不到哪里去。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

一声长叹息。

“性格可人,尤其是乍看傻乎乎的样子,真是太棒了”

“虽然是挫衣板”

“那不是很好吗?而且,在我看来,可是有很好的发展潜力”

“……你们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些家伙每个都不积口德。

“先声明,这样的声明我应该已经说过数次了。我们不是什么恋人!而且,那家伙,刚才还刚刚说过‘现在还不想要男友’”

这估且可以算是真的。

“不,重要的不是女孩这边,而是你。恋爱有九成都是从单恋开始的哟”

“嘛,还有相同的九成也是在单恋中结束的”

说完,周围轰然大笑。

等等,这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统计?就算这里是汇集了大陆上所有才智高超的学生,也不可能会准确得出这种莫名奇妙的数字吧。

“——那个,就算退一百步,承认她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么,你是怎么看她的?至少不是路人的关系吧?作为一个男人你总有些苦闷的事吧?”

一针见血。

心脏猝然收紧了一下,并反映在脸上。

OK,好像能听到有趣的答案了,表情不错”

四周的脸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店员!快拿酒来!快攻就可以让这家伙松口了!”

“不必担心!艾路蒙特!我们请客!”

“哦~~,你不会是想逃了吧?”

虽然没打算逃。不过试了一下,果然逃不掉。

本尼迪克特一边嘀咕着‘这么早就要开始飙酒了啦’,一边拿来了数人份的啤酒。随后说着什么‘也算我一个吧’抢占了一张椅子。邻桌上的大叔们也随之开始起哄,‘要讲青春故事了吗?细眼睛的小哥’,挤了过来。

为什么听众会增加这么多?

这些家伙,为什么对他人的恋情如此感兴趣?

事情的发展变得莫名奇妙,一口郁闷地喝干了酒杯,虽然喉咙好像被火烧着般,但心中却好像有什么锁链突然断开了。

“……那你们就洗耳恭听吧”

随着这声宣言,店中欢呼起来。


流卡对爱丽丝的感情,不是简单的喜欢或是讨厌所能形容。

首先,流卡•艾路蒙特这个人,离开爱丽丝的存在,就是不完整的。

与家人阴阳永别后,被居住在修泰布鲁的叔叔收养。未知的土地,没有熟悉的伙伴。在他生命中第一次感到无依无靠时,是爱丽丝救了他。

她陪在他的身旁。

携子之手,虽然没有与子同老的约定,但手掌的温柔,却将自己曾经遗失的灵魂,一点一滴,徐徐缓缓地夺了回来。对突然变成孤儿的十二岁少年来说,这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激。即使渐渐长大,心中那份感激之情也从未消淡过。有人肯陪在你的,那是件无比美好的事。

那是恩情?还是爱情?还是双方都有?

恩情与爱情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爱情姑且不论,如果是恩情呢?能用恩情去爱一个女孩吗?那会不会不公平?会不会会伤害她?如果是夹杂着爱的恩情,抑或是夹杂着恩情的爱,那这份杂色的感情究竟该怎么面对少女?

说到底,到底什么才是爱?

当然了,爱丽丝很可爱。

性格可人自然不必多说,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而挫衣板之类的话,完全是外行的发言。那家伙虽然看起来那个样,但其实很有料——“等等!”“那里交待清楚点!”“有料是什么?”——这种插花置之不理——“喂,说你呢”“别扯开话题”“有料是什么啊?”——总之,就是置之不理。

反正醉了,刚才说的东西也乱七八糟,应该没人会在意吧。

如果可以,这既非友人也非恋人的关系,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一声打嗝,心中的郁闷好像随着胀气一起吐了出来,心情舒畅。

突然觉得周围有些安静,难不成都喝醉了?自己酒量已经算差了,没想到这些家伙更加不济啊。

抬眼看了一下周围。

出乎意料,周围人都清醒着,个个瞪大眼睛,好像狼看见块肉似的盯着自己。一个冷颤,醉意一下子去了不少,刚想抖着腿准备撤退,刹那间所有人同时吼出同一句话。

“““……有料到底指什么啊啊啊啊?”””

!

下巴与桌面狠狠来了次亲密接触。


†


钟声,遥远地响起。

仰望着街道一角的大型时钟塔,时间一览无余。

古老的指针走向八时位。

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是的,原本只打算吃个饭,结果却花了不少多余的时间。喝了不该喝的酒,脚步有些变得轻飘飘。或者,这并非是酒的原因,而是因为刚进行了不适合自己的演讲后,残留在体内的高扬感吧。

一声,又一声,钟声不断响起。

平静的橙色天空下,碧波嶙峋的湖面奔驰着白色波浪。徐徐地,色彩中渗杂起些紫芒,不久便完全包蕴在沉寂的蓝色中。

据说外来游客,就是为了一睹这风景才来造访的。并非无法理解,这里的景观确实很美。静静地眺望,几乎会让人忘却时间。当注意到的时候,太阳已快落入地平线。

今夜的天空,披着一层薄云。星光微不可见,唯有瓦斯灯独自寂寞地照耀着。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心神忽然有些不宁。

……走快点吧。

道路上,还有几个往家赶的身影。随着回家的人群,笃笃前行着。

赤红色天空,渐渐化为淡紫色。黑色的夜幕开始笼罩。好像被催迫着般,又加快了脚步。转过时钟店的街角,穿过幽灵大宅的旁边,前进在无人的道路上。

汩汩的流水声传入耳中,水的味道搔痒着鼻子。一条小河横穿街道。穿过桥,前面不远就是自己的家了。

“……嗯?”

隐约似乎又听见遥远响起的钟声。

哗啦!哗啦!哗啦!

突兀地,无数挥翼声掠过耳畔。

黑色的翅膀覆盖了视野,掀起的罡风击打在皮肤上。

“呜哇!?”

是鸟群吗?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护住头部,闭上眼睛。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后,才慢慢睁开眼。

“……啊”

果然是鸟。

但不是一群,而是一只体型很大的黑鸟。

挥展着小孩身高左右的翅膀,好像游泳般,在天空游弋。喙尖,爪牙,全部漆黑一片。有如贴在傍晚天空中的剪贴画般,充满远离现实的不协调感。

视线随着那只大鸟,徐徐降低高度,随后……

桥头,站着位少女。
单手扶栏。
另一只手,优雅地伸向虚空。

大鸟落在少女的护腕上。
轻巧得宛如毫无重量般,梦幻的动作。

那是位身材小巧的少女。
年纪和爱丽丝差不多……大概十五、十六左右吧。长长垂至腰际的银发。毫无装饰,可是好像手感不错的布料编织成的蓝色连衣裙,肌肤凝如白脂。

呼地,大风吹起。少女的银发随风摇曳,反射着与夕阳同色的光泽。

“……”

流卡•艾路蒙特的心脏,好像被只手猛地攥住了。

是位绝世倾城的少女。

还遗留着与她年纪相仿的天真,让人爱伶的侧脸,带着平淡安然的神情,眺望渐渐没于湖面的落日。

‘头发顺滑、眼神更加威严、不像我这种傻呼呼的样子,给人感觉很稳重……’

这里就有一个好像能爱丽丝的要求给具现化的女孩。就如同爱丽丝所说,这是理想的公主扮演者。

等,等等

这张脸对流卡来说,并不仅仅意味着这些。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张本应置于记忆箱底的笑颜,突然被某只手给翻了出来。

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燃烧始尽的记忆灰烬,在这个瞬间,重新返色组合在一起。

远在与爱丽丝相遇之前,那位与自己渡过短暂时光的女性。

不,不对

理性告诉他,眼前的少女,并不是‘她’。

瞳孔颜色不同,‘她’的瞳孔,是明亮的紫色。这位少女则是深翠色。发色也不一样。‘她’的头发是宛如烈焰般的金黄,而这位少女则是充满寒意的银白。

年龄也不一样。记忆中五年前的‘她’,大概在十七、十八岁左右。而现在这里的少女年龄明显要比‘她’小。

而且再怎么说,‘她’不可能再次出现于自己面前。五年前的那一天,在毁灭爱布里奥的火海中,她们都弃我而去了。

所以这位少女,应该和记忆中的‘她’没什么关系才对。

……那么

咽了口口水。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少女似乎注意到了这边。

慢慢抬起头,视线转向愣住的观察者。

“……”

慌忙间打算移开视线,但已经晚了。视线与清澄的翠色瞳孔碰撞了一下,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心想得找些什么借口。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脑袋好像洗净的衬衫般被飘白了。一句简单的笑话都想不起来。

少女微笑起来。

温柔,却有几分寂寞,像是孩子般的笑颜。

她的嘴唇,稍稍动了动。

“找到了”

她低语。

“唉?……”

莫名奇妙,她说什么?

什么找倒了?

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少女,翠绿色瞳孔正一动不动地捕捉着流卡•艾路蒙特。

少女轻轻挥了挥手。呼地,黑色大鸟好像浮起般放飞,向着苍穹远去。赤红色的天空彼方,黑色身影越来越远。

“终于,找到了”

少女的嘴唇,徐徐开启。

“……嗯?”

这个声音,似乎听过。

之前在校门口等爱丽丝的时候,转身撞到过的旅行者。原来旅装下的真实模样就是这位少女啊。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就算如此,也完全无法说明现在的情况。

“你不知道我,可我却认识你。不必担心,我没有认错人。……”

就在打算开口寻问之时,被抢先了。

“等等,你认识我?

少女缓步向前,靠近了流卡。

就好像在桥上初次遇到她时,感受不到任何存在一般。她明明在那里,鲜明地在那里,可却让自己感到一阵微妙的不对劲。只见她动作流畅且自然地,向虚空伸出手,不知何时起,一把剑出现在她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纯粹由银色的剑,随后……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Fior•Gisarumeiru」所打入的印楔,我来为你解放”

“什…么!?”

那是‘她’的名字。

不可能再次听见的名字,现在再次听见了。

意识从惊讶中醒来的刹那。

宛如在轻抚柳叶般轻柔的手掌,握着细剑贯穿了流卡•艾路蒙特的胸膛。



咳喝,喉咙口喷出一团鲜血。

被刺穿的位置,位于左心室偏上。

卟咚,卟咚,收缩,膨胀,再收缩,再膨胀,这不变的节奏在异物的突入中,开始骤变,就好像恶作剧般,收缩与膨胀的速度徒然加大。与之相对应,胸口的鲜血,如同涌泉般地朝外喷发迸射。

——为什么?

鲜血的流逝,让大脑供血不足变得昏沉,同时眼前惊心的深红色在脑中留下强烈的非现实感。

我被杀了——?

喂。

等等。

这算什么?

转动瞳孔,映入眼帘的是墨紫色夜空。

鲜艳的深紫,好像立即便要沉入夜色中,梦幻般的黄昏色。没入云彩后的星星隐不可见。唯有尖尖的残月,好像乜斜着眼睛,高高在上俯视自己。

再次转动瞳孔,看着眼前的少女。

是否生命的流逝,同时也将对于美的敏感度提升了吗?无论如何,那真是位美丽的少女。

就好像是从美术馆的藏画中走出来,退去油彩在大地上被释放的女战神。风吹拂起她的银色长发,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把半身长的银剑,触目惊心的鲜血在周围漫延成河。

那画面,惊艳异常。

少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非常柔美的笑。

“恨我吧”

她的嘴唇微动。

意识开始溃散之时,似乎听到她这么说。

“——你有这份权力”

少女的指尖,碰触着他的脸颊。

冰冷,却又温暖。好像很矛盾,却如此真实。

没入胸中的剑,无声地齑碎了。

好似被岩石击碎的冰雕,四散为无数细小碎片,溶入空气消失不见。

剩下的唯有胸膛上所残留的刺穿伤痕。

好像听见一声悠长的笛声。

夜幕似乎在须臾间降临,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个疑问好像泡沫般在黑色的意识海浮现——为什么?你要露出痛苦的表情?

卟嗵

身体倒地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遥远。


promnade/

边陲之地的爱布里奥消失于火海中约半年前。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与一位少年相遇了。

†

风呼呼吹过。
树叶哗哗作响。

连野兽也静静沉睡的午夜森林中。

破叶随风而舞,铅灰色云层,在天空奔走。让生者死亡般沉默,让死者起舞般疯狂,这是个充满矛盾的世界。

坐卧在岩石上,绯奥露•姬赛鲁梅尔仰望着天空。

月色真美。

非善非恶,不喜不悲,在天空彼岸独自闪烁,无关尘世,非意人心,始终动人心魄。

不渴求,也不追寻,仅仅作为存在而存在。

那就伟大存在的理想境界吧。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不能喜,亦不能悲,更不能所求。只因所有这些,都会成为侵蚀扭曲这个世界的力量。

树叶摩娑、淅淅沥沥。

绯奥露丝绸般的金发,被风随意拔动。

小小叹息一声。

事到如今,自己不该独自在这种地方徘徊吧。

想要冷静思考,所以趁着黑夜离开村子,来到这里。可是,在各种意义上,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烦人的风声根本无法让心平静。而且不光如此,风,森林,残月,所有一切都让她回想很久以前的讨厌回忆。带着这份讨厌的阴暗心情,当然不可能回想起什么好事。

“——大家,都在作什么呢?”

从遥远的记忆中,取出一小份,放在舌尖。

早已分离,珍重的人们。现在已无法相见。不,虽然如果自己希望的话,还是能见到的吧,但那份希望却不被允许。

他们都幸福地生活着吧。

不禁对自己天真的想法,寂寞地笑了。怎么可能呢?他们也好,自己也罢,都不可能幸福地活着。这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清楚。

“啊哈哈”

果然,没什么好事,恶劣的心情就好像这墨色的天空般灰暗。没想到,自己的预感居然也这么准,不禁苦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角却流出泪花。

这也不错,悄悄放纵地哭一下吧。如果心情变得好些,再眺望会儿星空,就回村吧。

咔嚓
混杂在风声中,响起踩断树枝的声音。

“…………”

是狼吗?

虽然这里是森林的中央地带,但由于靠近村落,所以像狼这种危险的野兽很少出现。在接近村落的地方,只有对于肉食兽来说是猎物之类的兽类才会栖息。

即使如此,这里也并非绝对安全。

事实上,虽然很罕见。但据村民们说,爱布里奥周边确实有被野兽袭击而受伤的人。概率大概在十年一次的程度。漂亮地中了这十年一次头彩的自己,到底该说是好运还是恶运呢?

不过,如果非要对运气不好的一方作个定义的话,恐怕会倒霉是狼才对吧。

既不想乖乖被吃掉,也不想受什么伤。慢慢转过身,视线寻找着足音的主人。

随后,她的目光与趴在那里的某物相遇了。

“…………”
“…………”

东穿西跳的红色杂毛,手指用力到发白地紧握着孩子用的木剑,棉布质地的裤子,大概是过来途中摔了好几跤吧,被泥巴和树叶弄得很脏。扔到一旁的玻璃提灯,在跟前的草地上散发着小小的火光。

被草绊住,很有活力地正面摔倒在地。撑着肘努力抬起头,一双活力十足的褐色双眸,充满疑惑却又坦然地面对着女子的视线。

看起来,那至少不是狼。

外表看来,那是个人类少年。不,就是人类少年。再说详细点,还是个熟人。绯奥露在爱布里奥借宿家的邻居。四人家庭中最小的一个。年龄大概十岁左右的少年。

“……啊”

彼此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相遇,一时愣住了,大眼瞪小眼地相峙数秒后,终于缓过神来。

“流卡……?”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眨了下眼睛。

“邻居家的~那个,绯奥露小姐……?”

“是啊”

女子点点头,凑到少年身旁。

“这么晚了来在这种地方来做什么?夜晚的森林可很危险的哟?”

带着平静的口吻问道,就好像是村里问小孩哪里的草莓最好吃一般。

“哎,啊……”

少年似乎还未从惊讶中醒来。

“……从窗口,刚才看见的,白色的,轻飘飘的东西”

“轻飘飘的?”

“听朋友们说,最近这个森林里有妖怪出现。所以,我想靠近点看看。然后明天就能和大家吹牛了。所以——”

女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天空色的夏装连衣裙下摆像帆布般兜满了风。

原来如此,远远看去,的确好像是白色、轻飘飘的。

“是这么回事啊”

明白了。

真是个活力十足的小鬼头。

在无法入眠的夜晚,傻傻地眺望窗外。随后看见了白色影子后,幼小的冒险心,突然萌动起来。

夜的世界与白天完全不同,那是熟睡之人绝无法踏入的大地。一旦注意到这点,就难以自拔。提着古旧的玻璃灯,手握小木剑,瞒着家人,偷偷摸摸地溜出家门。

随后,这场小小冒险的起因,似乎正是自己。

“那么,恭喜勇者大人到达终点”

伸出双手。

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之后,好像在害羞似的,脸色泛红,接住了伸来的细巧手掌。

“——绯奥露小姐”

“恩?”

站起身来,掸了掸裤子上的污迹,少年没好气地问道。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夜晚的森林可是很危险的唷”

“……哦哦”

没想到会被反问相同的话,惊到了。不过,对少年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吧。

“嗯……”

该怎么说明才好呢,有些迷惑。

不,不对。迷惑的不是到底该不该说明。

原本,那就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故事,而且,再怎么也不能让这个村子里的众人知晓,所以无须说明,沉默,坚决地沉默吧。

但是……

独自一人似乎理不清头绪。刚才还在想,要有个能在身边,给自己出主意的人就好了。那么说来,和这小家伙相遇莫非并非巧合?

“……是呐”

返身坐回岩石上,催促少年也在身旁坐下。

“来这里是因为有些事想考虑一下。看着这片森林的天空,不知怎么就回想起故乡的事,心情有些繁杂”

“故乡……”

狭小的岩石上,少年与绯奥露保持微妙的距离并排坐着。

风很大,冷吗,要不要靠紧点?虽想这样问,但还是算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不想被当成爱撒娇的小鬼。之所以和自己保持一个拳头的微妙距离,大概就是这份倔强在作怪吧。

觉得很可爱,所以不忍心冒失地去破坏那份意志。

“……是吗?你不是爱布里奥出生的吗?可是明明有故乡,为什么要搬来我们我们这种乡下地方?”

“嘿~~~其实我在老家干了坏事,现在是被人追捕的逃亡者身份哟。所以,需要藏身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

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真的哟!没骗你哟!”

“啊,恩,是吗”



那样子肯定没相信。

“还有,我的故乡——在很远的地方。就算想回去,也回不了。所以只好待在气氛与故乡很相似的地方回忆过去”

“……不是有火车吗?”

哦,对了,现在的确有这样的东西。

奔驰在辅设钢铁的道路上,由铁块组成的巨大箱子。比徒步、马车、甚至是交易船都快。并且,能载着为数众多的人、货物。永不疲惫,无须休息。多亏诞生了这项技术,大陆变得更来天涯比邻了。现在甚至能说,这块大陆上已无任何一块土地是人迹所末至的。

然而……

“火车也达不了那里哟”

爱昧地笑了。

“……我是不是防碍你了?”

“没有的事。恩,应该说很有帮助。这种天气一个人待着的话,心情会郁闷的。刚才正好心想,要是有什么人能够听我说说话就好了”

少年褐色的瞳孔,注视着女子的眼睛。

“也许时间会有点长,能陪陪我吗?”

风呼呼吹过。
树叶哗哗作响。
天空上方,高悬着锐利的银色残月。




[ 本帖最后由 clsxyz 于 2008-1-19 15:0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19 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SCENE/2 剑之理由
~ death and penalty ~


小公主杰内特无比悲伤。

父王驾崩,骑士们一个个倒下。

树林腐烂,野兽疯狂,人民饥饿。唯有公主自己什么也未发生。

曾经美丽的国渡,渐渐腐朽远去。唯独美丽依旧的杰内特公主,独自流泪眺望着自己的国渡。

回忆起往昔快乐的日子。

那里有温柔的姐姐,美丽聪慧,拥有杰内特公主所憧憬的一切。她是杰内特的理想,也是杰内特的骄傲。

直到半年前还未曾改变。

但温柔的姐姐已不在。

留下的只有威胁这个国家,令人痛恨的魔女。

王国分裂了。

出现了主张立即杀了杰内特公主的诉讼者。

魔女的诅咒没有伤害她,一定是因为她是魔女的同伴。

就算不是那样,魔女无法伤害公主一定有什么理由。那么杀了公主,对于魔女来说,应该是个最好的打击。

这样的声音,最初很小。

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巨大。

谁都注意到了。操纵恐怖魔法、散播灾难的魔女,作为一个举剑相持的敌人来说,实在过于强大。普通人,哪怕再团结,也无法与之抗衡。

恐惧蒙蔽了眼睛,唯能看得见这种谬误的手段。

随后,那样的人,每天一点点增加着。


5

——吱吱吱吱吱

鸟儿的啼叫,取代了晨钟。爱丽丝•麦璐琪醒了。乜斜着眼,看见的是淡黄色的天花板、茶色的小马玩具、还有穿透过蓝色窗帘照进来的朝阳。稍稍转过视线,发现地毯上丢了一地衣服,是自己平日的房间。

啊啊,早上了呀。

“唔……”

在床上,挣扎着立起半身。啊哈~伸了个大懒腰。咯嗒咯嗒地,脖子响了几声。慢慢睁开眼。

“很好”

双手握拳在胸,打起精神。

下床,脱掉睡衣,很快找到随意扔在房间某处的校服。那件尺寸最小的校服,三年前入学时曾大言不惭地说过‘个子要是长高得话,又得重新买了’。说实话,这件衣服其实还有点偏大。照着镜子,心想到底何时自己的个子才会长到穿不下这件衣服啊?不禁有些屈服于脑中浮现出的悲哀未来预想图。

这是每天清晨的习惯。

与平日无二的每天。今日也为了新的开始,举行一连串的仪式。

爱丽丝身材娇小玲珑。就算在同龄女孩们中也显得特别娇小,身躯与体重平衡的纤细感,就算被误认为十岁小孩也不为过的可爱娇躯。

人们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爱丽丝很清楚。

轻轻地波浪般卷起,长至后腰的粟发,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被邻里爷爷们评为最受欢迎母亲,诚然是个美人。但对于常常被他们称为与母亲年青时代一模一样的自己……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总觉得身负必须被认同的使命。

不过,周围给出的评价却并非美人,而是可爱。这评份从是孩子疼爱人偶般的角度得出的。虽然知道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怪。但对于那份评价却很不服气。

“第五十三个,吗……”

镜子前,梳子抚顺着卷曲的头发,喃喃自语。

明天好像又有决斗了。

流卡好像又打赢了。

这样一想,爱丽丝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为自己而战,其实心底非常高兴。可是,如果因为自己,而让他陷入危险之中,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赢——如果能如此坚信,即便再有多少次也能高枕无忧吧。可爱丽丝,不会也不敢那么样做。最初那场让流卡遍体鳞伤的战斗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太信任对方有时候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意志在力量面前,是非常脆弱的。

单向加诸于他人身的信任,有时会给对方带来等同于信任的负担。如果不想看见对方因为负担过重而受伤,就不应给予超过对方所能承受的信任。可是,自己却无法控制,对于流卡,自己总是无法控制信任的闸门,而无法控制的结果就是流卡不得不为自己过量的信任去承担受伤的危险。

曾经把这件事对坦尼娅抱怨过。

“真是个公主啊”

坦尼娅感触良深地说道。

莫名奇妙地返问她到底在说什么。

“让骑士一无返顾地战斗,既是公主的任务也是实力的体现。并且,由此感受到的各种矛盾心情,既是代价也是乐趣”

啊哈哈哈哈~~发出一阵不像是女孩子的大笑声,坦尼娅继续说道。

“你很适合扮演杰内特公主哟。爱丽丝。至少要远比我更适合”


……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恩……”

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数秒后。

“啊,时间”

突然缓过神来,匆匆奔了出去。

爱丽丝早朝很忙。

不担要把卷得厉害的头发梳平,给众多的花盆浇水。

而且麦璐琪家的早饭,也是爱丽丝的责任之一。所以必须马上去采购面包、鸡蛋、还有做沙拉用的蔬菜。父母和自己共三人份。虽然爱丽丝很希望能做四人份。但最重要的第四人流卡•艾路蒙特最近和自己的关系不是很妙。

(——被讨厌了?应该不会吧)

咚咚~~用脚尖踏了踏地面,修整了一下脚后跟的位置。

(流卡,老是在一些小地方很顽固。肯定又是因为什么奇怪的理由,而不好意思了)

对于观察力,稍微有点自信。毕竟,五年来一直观察着他。如果要说起那位少年的事,她有自信自己是第二就没有人敢说是第一。

“我出门一会儿”

带着零钱,开门出家,一路直线向面包店小跑而去。

晴朗的清晨,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6

——吱吱吱吱吱

听着小鸟的啼声,流卡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天空,一碧如洗。

汩汩动听的流水声,从背后传来。

清冷的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一个喷嚏随即响起,身体冰冷、微微擅抖。

——注意到这份凉意的日子,就是秋天的开始唷

那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形吗?

在这个秋意渐深的夜晚,悠闲自在地露天睡了一觉吗?

眼前,一只小鸟低空掠过。

目光追着它,飘向占据着视野一方的蓝天。远处麦璐琪家房顶回转着的风向仪隐约可见。从那里稍稍把视线下降的话,熟悉的菲鲁兹邦城风景便在眼前展开。
并且,眼前还有另一个,异常熟悉的东西。

“…………”
“…………”

目光交错。

如果硬要形容,就如同恋人注视着彼此眼眸的场面吧。两人无言地面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在干嘛呢?流卡”

“嗯~在干什么呢”

迷迷糊糊地回答后,流卡站了起来。试着回想一下昨晚的记忆。为什么自己会到这里来呢?

自己去「饿狼」吃饭,吃的是铁板烤羊肉套餐,吃饭的时候向自己打探无聊话题的人有裘艾路、斐鲁迪南、阿力克斯还有不知名的大叔们。然后,打道回府的途中。

啊,遇上了银发的少女。
而且被轻易杀害了。

脑中好像突然裂开。

其中一半混乱,为什么我还活着?明明被杀害了,为什么没死?

另一半在解释,那场相遇不过是个梦,银发少女的存在并不现实。也就是说那不是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怪梦。

“…………”
“…………”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疼~~~好疼~~流卡~

“对,对不起”

放开拉着爱丽丝脸颊的手。

“很痛的话,就说明这不是梦了”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为什么要捏我呀!?”

“啊,我想那是最基本的确认方法”

“哪个世界的哪种基本唷!”

“嘛,别生气了!糟蹋你可爱的脸蛋了”

“这种让我高兴的台词,请你用在其他的场合”

鼓着小脸,“真是的”爱丽丝小声地嘀咕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难道是露天睡觉法之类的东西?在这个季节?”

“……没什么印象了”

没去理会露天睡觉法,坦率说道。

“大概是梦游了吧”

“……要不要去我家喝杯热咖啡?如果还没吃早饭的话,就来我家一起吃吧?”

“呃——”

混乱、解释,接受昨晚的事,拒绝昨晚的事。天秤上,两者不断地挣扎。

“那我就不客气了”

流卡选择了后者。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把盘踞在脑中模糊不清的所有东西全部塞入角落,掸尽裤腿上沾着的灰尘。

“那么,好好在家等着哟!我现在去买面包”

如此宣布后,爱丽丝不等回答,就跑了。

看着她有如只野免般,蹦蹦跳跳的快乐身影消失在街角。流卡转过身,总之,先回家换身衣服再说吧。

突兀地,他注意到。

衬衣胸口,破了个大洞。

一条宽有两指左右距离的纵向伤疤在胸口显露着。

简直就好像是被细剑笔直贯穿后留下的痕迹。

摇摇头,甩开脑中浮现的想像。不可能的事!衬衣不过破了个洞,再说并没有半点血迹。虽然身体有些寒意,但这很正常吧。

大概是在哪里勾到什么,所以衣服才破了吧。

而且昨天还有场决斗,并非完全没有头绪。之后得好好地把衣服给补补。

啊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


†


通过小桥、穿过幽灵大宅的门前、转过面包店的墙角。瞥了一眼时钟塔,再走过校门大桥……

与爱丽丝同行,步行在每天必经的上学路上。

一尘不变的城市,一如既往的容颜。

但两人间的话题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为什么要作出这种事!温柔的姐姐,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的姐姐,为什么!”

《啊,是的,我曾经是很温柔,是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

爱丽丝背诵着台词,流卡陪着她对台词。

他的读音强悍地缺乏抑顿至完美境界。

《但在察觉了爱是虚伪的现在,我心中只有憎恨》

“姐姐,您误解了,那位大人并非是作出那种不义之举的人,那位大人现在也由衷地深爱着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觉得深知你的心、你的愿望的我会相信这些话吗》

“啊啊,姐姐,您真的变了。那位大人无论选择谁,彼此都要接受。我至今还末忘却那天的誓言啊~~

《不过是错误的承诺,承诺之流不过是一时的动摇》

爱丽丝正进行着戏剧的练习。

因为担心记不全台词,所以请流卡帮忙来一起练习。

“昨天,在关键时刻突然卡壳了,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哟。今天可绝不能再犯相同错误了,在放课前必须要好好地搞定”

真是个认真的家伙。

本尼迪克特选择她来救场真是太正确了。

“接下来,第二幕可以拜托你吗?黎明骑士莱奥纳尔的台词。该怎么说呢,要充满感情的”

“后半的要求,我拒绝”

要他充满感情,比要他输决斗更困难。翻过剧本看着第二幕。

「杰内特」是以大陆西部古老民间神话为原型的舞台剧。把二百年前毁于战乱的修泰布鲁国作为舞台,讲述勇敢的骑士从魔女手中拯救出美丽公主的故事。

这次使用的剧本,虽然经过众多修饰重整,但故事的主线,与原本的民间神话并没有多大变动。坏人灭亡,好人获得幸福。惩恶扬善的简单故事。所以,快速浏览一遍就能明白大致剧情了。

故事由四幕组成。魔女现身,祖国陷入危险中的第一幕。为了打倒魔女集结起来的勇者们的第二幕。在战斗中,杰内特公主中了恶毒陷阱的第三幕。魔女被打倒,杰内特公主被救出,大团圆的第四幕。

“——啊啊,莱奥纳尔,请住手。我已经失去了姐姐,没有了父亲。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怎么承受得住!”

心想这家伙突然说什么胡话,原来是第二幕序章,杰内特公主的台词。为了阻止最爱的骑士去讨伐魔女,公主搂住骑士的后背苦苦恳求的一段剧情。

流卡接着念到骑士莱奥纳尔的台词。

——哦~~我深爱的公主哟。你的话语比任何美酒都更让我陶醉。就这样让已身醉于您的爱之中,将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

“继续,拜托了”

爱丽丝充满期待地偷偷望着流卡。

咚!

轻轻地在她脑袋上来了一拳。

“……我不是拜托你打我唷”

“揍你是因为你那混乱的奇怪言论。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哪个家伙想出来的三流泡妞的台词?意思真莫名奇妙”

“没办法嘛,这个场面本该这样呀。台词要是分开单独看的话,让人心情意外地愉快哟。来吧,充满爱地朗读吧”

第二发拳头正中靶心。

爱丽丝眼泪汪汪地抗议着。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拜托你打我唷。只是想听听流卡说的爱的话语,真的只是那样小小的愿望哟”

无言地挥出第三发拳头。

“……这是不是拐弯抹角地表示很有兴趣?那就去努力朗读吧!”

“胡闹!”

就差没给这个做白日梦的家伙来上一脚了,流卡继续读着剧本。


——美丽的公主哟,我要停止你的泪水,让你忧愁密布的翠玉瞳孔中,重新取回太阳的光辉。为了这份愿望,我愿赌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真是的。

牙齿就快要酸掉了。

在喉咙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呕出来了。

幻想中的台词,只充许在书本或是舞台上出现。在平凡生活的一环——上学途中,就算是脑袋搭错线也绝不会说出口。如果能轻易说出口,那便证明,自己已经失去了某些曾经重要的东西。

“真小气!要是不想办法,在关键时刻能说出这样的台词,以后可就麻烦了呀,男人啊”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有什么麻烦……”

“那是不能从女孩嘴里说出来的哟”

嘻闹中,已经可以隐约可以看见连接学术院所在人工岛的大桥了。周围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我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头绪”

半分是装傻,半分是真心地说完后,把剧本还给了爱丽丝。


7

北方史的课程结束后,运气极背地被教授逮住,不由分说地交给自己把木箱般的器材搬回仓库的任务。

看上去体积并不大,但拿起来却意外沉重。如果掉在脚上,似乎可以轻易压断脚趾。心想着要小心地搬运啊,一步一顿地通过走廊,忽然……

“辛!苦!啦!”

啪地一响,背后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膝盖一弯,飘浮感包围了全身。像是冰块直接碰上骨头般的不适感束缚着两脚。手中一滑,木箱好像飞舞般向空中抛出。轰咚~~清脆的撞击声。

真是受不了她!虽然在她靠近自己背后三步左右时,已经注意到有人从后面走过来,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她。失算的结果就是没能避开这一掌,嘛~~其实就算明白是她,也没法避开,手上抱着的这些东西可不是空壳子。


“…………”

无话可话,连动也不想动。

就这样维持着双手双脚趴在地板上的姿势,等着抬头的力气慢慢恢复。

“……你啊,明明是高个儿,没想到却是个轻量级的呢。身上没长什么肉吧?”

“想说的只有这些?”

转过头朝坦尼娅•卡塞愤愤道。

“友情表现虽然不错,但你也考虑一下场合吧!幸好这里是走廊,只造成我个人惨剧。如果在楼梯上,那可是会死人的!!”

“说什么呀,在楼梯上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没有不明白那种常理的人吧”

“你找碴是吧”

大概是嗅到了声音中真正的杀意,坦尼娅后退了两步左右的距离。

“嘛~~高兴点吧,我来帮你捡东西”

“你还是来帮我搬东西吧,马上分你一半,等我一会儿”

“诶~~,你要把力气活推给女孩子来作吗!”

“我没有兴趣体贴只挂着女孩的名字,却不懂礼貌的生物”

说完,便把数本厚书塞给了她。

“——这些书真是重到惨绝人寰啊”

坦尼娅有些不满,却并没有拒绝。这女人虽是个随心所欲、惹事生非的主。但并非不讲理。嘴里虽然说着这样那样的抱怨,但也会承认自己的不对之处。提出要求,她也会给予相对的回应。

“被你刚才狠击背后的人,可是抱着数倍于此重量啊!”

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木箱没事,收拾好剩下的东西,放入木箱,鼓起一口气,抱了起来。

“啊!?”

针刺般的痛,用力时才刚注意到。

左手背上有一条小伤口,正在朝外渗出血珠。大概是摔倒的时候,撞上了木箱的一角了吧。

“恩?怎么了?”

心想不是什么大事。这点伤,不去管也会自己好的。

“没有什么,走了”

“走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搬到哪里去?”

“第十三号史学书库,应该是在中央大礼堂最里面吧?”

“啊,对对,就是那里呐”

虽然只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但好像立即明白了目的地。坦尼娅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占据着中央大礼堂的戏剧部一员。因为是自己的地盘,所以熟门熟路吧。

“……嗯,有什么事吗?”

边走边问道。

“啊?什么?”

“叫我的理由。你该不会只是想拍我的背吧?”

“啊~~恩,也没什么大事。决斗,昨天又赢了吧?”

“那个啊”

短暂停顿后。

“该说是赢了,还该说事情变得更麻烦了。虽然这么说也许有点托大。但对那种外行的攻击,已经完全习惯了”

“已经五十三连勝了?你就算托大点也没关系”

“托大的话就会疏忽。胜负是水中月镜中花。一个疏忽就会断送。一次断送就什么都完了,爱丽丝那家伙……”

再次停了停。

“……总之,我讨厌输”

“真是不坦率啊”

“啰嗦”

走入中央大礼堂的后门,打开右边的门。

那之后的风景,正像是个放置各种杂物的广阔库房。

暂时不会派上用的,塞在狭小的一角。椅子、书桌、油画板、黑板、尺子、分度规。被卷成圆筒状塞在大棚一角的大概是大陆各地的地图吧。还有些不知用途的东西也堆放在这里。卸去四轮的手推车上放着大量小铁铲,烤肉用的架子上放着古旧的小提琴。

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在房间最里端,并排着等距的书架。这才让人觉得还有点像是书库。虽然前方充满异样感。

“……第十三号史学书库?”

“或者该说是库房吧。方便的空间就该让能够方便使用的人来用。这是世间的真理啊”

坦尼娅随意地说到,走入库房,把抱着的书放入最里侧书架中。

“顺便,再告诉你件好事吧。这边墙壁的对面,就是我们用来当更衣室的房间。这面墙壁很简易,用锥子什么的,可以轻易就开个小孔哟”

“那种事不用告诉我”

“爱丽丝外表挺孩子气的,没想到身材也挺有料的呐,哦~~莫非你已经知道了?”

废话,当然知道。

“……说了不用告诉我,那种事”

把坦尼娅赶出房间,随后关上门。

“说起来,这里的房间不用上锁吗?”

“门坏掉了锁不上。所以不会放什么贵重品,只用来当杂物间”

“…………”

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之所以不上锁,是因为这里不是仓库而是杂物间之类的理论本来就有问题。虽然还有许多话想问,但就算问了坦尼娅,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谢谢了。还有,让你陪我来这里真是辛苦你了”

“不客气。另外别在意,反正待会儿因为要彩排「杰内特」,所以必须来中央大礼堂”

说着,坦尼娅伸出手,抓住了流卡的左腕。

“干吗?”

“刚才,你受伤了没吭声吧?虽然我想难得你逞强一回,就装作没看见吧。但责任毕竟在我这边,伤口包扎之类的小事不交给我的话,会过意不去的……”

沉默

“……哎呀?”

因为对方莫名的反应, 好像担心被骗到般。流卡偷偷瞄了眼自己的左手。稍微有些晒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白色肌肤。

“……啊?”

没有伤口。

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看到渗血的小伤口。

虽说觉得放任不管的话也会痊愈。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伤疤完全消失。

“对不起,好像是我多心了。嘛,没受伤就好”

坦尼娅放开手。

再见,轻轻留下一声再见。就这样在走廊上走远了。

只有流卡独自在中央大礼堂的走廊中发呆。

本应存在的伤口,消失了。

刹那间,背后一阵寒意。

不知不觉,将手掌放在自己胸口。

凝视着左腕。真是干净,没有伤口,当然也找不到一丝血痕。

这也就是说,刚才的是梦?

那疼痛,那伤口,那渗出的血珠,所有一切都是梦中之物?努力说服自己,然后压制不协调感。

全部都是梦啊!

如果不这样想……事情不就会变得矛盾了吗?

手掌抵住胸口,浓烈且僵硬的不协调感从心底袭来。

依然能清楚地回想起那时,被银色利刃刺透的痛苦,流出鲜血的赤红,生命流逝的淡薄感,死亡的味道。但那不可能是现实,应该是梦中的事,因为自己平安无事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是,如果……

伤口消失之类的事,真的存在的话?


†


等、等等……

慌张对思考无益。本应注意的会被忽略而草草下结论。总之,没有什么好事。所以首先要冷静,然后有序整理一下现状。


在学院露天咖啡店中,叫了杯超辣咖啡。

就如名字一样,这是有如将本末倒置这个词用实物表现出来的,可以将咖啡本应有的苦味全部吹飞的超辣玩意儿。据说制作方法是这个露天咖啡店老板代代口授传承已久之物。

谁要喝那种东西!最初任谁都会这么想。不过这东西之所以会成为宝物,是因为它那瞬间冲击脑门的强烈刺激,能眨眼间将所有睡意击退。考试前或是写学术报告最后期限前,又或者学院庆典前,大量的学生都是托这东西的福,很少发生晕倒被担架抬进医务室的事故。

“!!!!!!!!!!!!”

将如同用铁锤狠击太阳穴般的强烈刺激吞入胃中,倒吸一口冷气。脑中顿时警钟狂鸣,动摇的感情被驱逐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轻轻抹去额头的冷汗,看着自己的手腕,再次思索。

伤口这种东西,不会如此轻易地便可以治愈,这是常理。

而瞬间伤口愈合这种事,更是完全的超越常理。

流卡从末有过那种超人的本事。从小开始受伤就没停过,搬到这里后,更是与猛犬搏斗过,还有那从末停止多达五十三次挑战决斗。他的生活可以称得上艰辛,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负伤后伤口愈合的速度都与常人无异,所以说简单点,流卡•艾路蒙特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

抬起头。

这里是学院正门附近的露天高台,广阔的视野中,人数并不多。在接近傍晚的这个时段,还在校园徘徊的学生到底是少数派。

低下头。

在白木桌子的一头,放着把饮食用的刀叉。

“…………”

提起餐刀。

反手握住。

稍许踌躇后,还是狠心用它划过了手掌。最初的感觉好像是擦过纸边的细痒,随后马上变成紧握热棒的灼热感,接着便感到真正伤口的疼痛,从裂开的伤口处,红色的液体渗出、滴落,白木桌上红黑色的污痕开始扩大。

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口。

变化发生了。

流出的鲜血,好像在大气中蒸发了一般,缓缓变淡后消失。

而掌心的伤口,好像完全不存在般闭合消失。

“……哈哈,哈哈哈”

喉咙中挤出干哑的笑声。

“这算什么……?”

莫名其妙!

出生到现在十七年间,自己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体,现在却好像完全看不懂了。简直变得像是非人生物怪物般。

发生了什么?

昨晚那个女人到底作了什么?

“真惊人啊,伤口已经好了呀?”

一个悠闲的声音突兀地在身旁响起。

迷茫的意识,须臾间便回到现实中来。

朦胧的视野中颜色变得清晰起来。天空蔚蓝而又深远,反射着午后阳光的石制建筑一片白茫茫,日暮时分的露天咖啡店内闲古鸟深情歌唱。(C注:闲古鸟是杜鹃的别名)

一个男人正坐在自己的对面,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年龄大概是二十吗?还是二十出头?

波浪式的金色短发、一尘不染的白净肌肤、宛如被仔细打磨过的蓝宝石般的瞳孔、带着几份稚气的温柔笑脸、好像女性般的纤细手足、身穿一看就知道价格不绯的纯白西服。



过于完美的相貌!脑中突然就浮现出这句话。

“哇啊,这是什么?”

男人擅自喝了一口流卡的咖啡,随后皱起眉头。他大概不是这所学院的人吧。这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咖啡的激烈程度。

“你是……”

对方飘逸的动作,丝毫感觉不到敌意。

可是,这个男人说的话,却让人无法当作耳旁风。四肢的肌肉绷紧,暗自作好无论何时都可以踢飞椅子的准备。

“刚才,你说什么……?”

“不是说了吗,伤口这么快就能恢复,真厉害啊。哦,对了,请别那么紧张”

流卡的表情变得有些危险,男子慌慌张张地朝这边挥着手掌,诉说着自己的无害性。

“我不是敌人,对你来说也许应该算是友方哟”

“不明白你的意思”

“还记得昨晚杀害你的那个女人吧。我正在追踪她,她是我的敌人。所以,也就是说,想请拥有共同敌人的朋友帮个忙,所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也许产生反效果了吧?”

“……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知道自己昨晚被杀的事情?

“没错,的确看见了!我和那个女人缘份不浅呐,昨天本想去和她久别重逢,结果正好目击了你被刺杀的那一幕。慌乱中没能阻止她,接下来她就开始和我玩捉迷藏,最后还是没追上她。虽然觉得把你放置不管,很过意不去。但说难听点,当时我以为你已经没救了,所以把追赶那个女人放在了优先位置”

长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这对你没有坏处。不,对你来说,应该是不错的话题。既然那个女人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今后还会继续狙击你吧,不过,我会阻止她的。

正说着,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从刀鞘拔出,在指尖轻轻一划。呈‘一’字型的红色线条,慢慢渗出红色液体。这伤口应该不浅。

“这样你就能相信我了吧?”

男子用手帕擦过手指,抹去血痕后的手指上……

“……你!”

完整无痕的白色手指,伤口消失了。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想将在你周围正在发生的事和已经发生的事,先说明一下。所以,拜托你助我一臂之力好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话中并没有欺骗的成分……不,这个男人没有说谎。流卡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你知道……我的事?”

“我正在追踪她。所以对她所要寻找的东西,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是全部,但至少对于你的疑问,相信可以给出某种程度的回答”

迟疑了数秒后。

流卡沉重地点了点头。


Promenade/

在小村爱布里奥消失于火海前不久。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有了一位小小的友人。

†

那天夜晚的相遇后,两人间便有了一个小秘密。
可见星空的明朗夜晚,在午夜森林中的短暂聚会。
被好像即将降临的星空所包围,两人并排坐在岩石上。
交换着各种话题。

首先从绯奥露开始,她有个天真烂漫的妹妹,有个认真充满才能但却缺少变通的友人。还有个性格有些捌扭的男人,她与这个男人好像有婚约。

“婚、婚约!?”

向不知为何吓到脸色发青的少年解释道。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哟”

这样一说,“什么呀,原来已经作废了啊”少年松了口气。

真是的,这孩子在瞎操心些什么呀。

有时轮到流卡讲述自己家人的故事。

流卡的父亲很喜欢挥刀弄枪,但不幸的是却没有半点才能。拜这样的老爸所赐,流卡对于剑术略懂一二。根据本人的说法,同龄人之中,他似乎是属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

而流卡的母亲,据说是个喜欢甜食到无可救药境界的妇人。每天坚持在三餐的闲暇时间再开三顿点心会餐。如此喜欢吃甜食却不发胖,一直以来是爱布里奥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母亲最擅长的料理是砂糖南瓜派,据说爱布里奥每年消耗的砂糖有半数都用在这东西上。

流卡的姐姐……一言以蔽之就是孩子王。比流卡年长两岁,今年十四岁。腕力惊人,头脑过人,虽然性格任性胡来。但为人爽快,明明是个孩子,但却可以和大人平等交流。

彼此的话题,好像无穷无尽。

结束身世的自我介绍后,开始寻找其他感兴趣的话题,漫无边际地闲聊着。早上在爱布里奥发生的事,星星和草木的传说等等……

流卡是个独特的少年。

绯奥露长久以来始终认为自己是个独特立行的女人。一般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是没胆量在夜晚的森林中独自一人行走的。而且也不会抓住偶然遇见的少年、让他讲自己身世之类的事。会这样作的大概只有怪人或是变态或是两者皆备,总之就是不正常。

不管是怪人还是变态,碰上了都没什么好事,这是世间的常识。并且名为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这个女人,可以昂首挺胸地宣称自己就是个十足的怪人。
尽管如此,这个少年却……

“……什么呀?突然笑嘻嘻的?”

可爱的十二岁少年不高兴地扭过头去,涨红了脸口气不好地说道。

“你真是个好人呐,流卡!嗯,非常好的人”

“所以说那算什么啊!突然说这个”

“能够待在某人身边这件事,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其实非常困难”

“哈啊?”

“你一定会幸福的。嗯,或者说是必须得幸福不可。因为你一定可以让这世上某处的另一个人获得幸福”

“……你在说些什么哟”

少年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好像在说着什么。但没能听清,但似乎是:为什么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啊?为什么必须要为不认识的人考虑啊?之类的内容。

啊啊,真是的。

真希望他别说这么可爱的话。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真想把他那乱窜的栗发好好地蹂躏一番。

光阴荏苒。

从相遇的夜晚开始,转瞬就过去了两个季节。

†

流卡的竹篮里装着他母亲制作的南瓜派。

一如既往地并排坐在岩石上,两人共享着这份宵夜。就如之前传闻的一样,这南瓜派真是甜到不像样,不过同时,也确实非常美味。

“……原来如此,感觉以后每天都想吃这个了”

“对吧?”

“但如果为么干的话,恐怕不到三天就要发胖了”

“什么呀?”

少年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

绯奥露在一旁看着他。

“……看什么啊,真不舒服”

“诶?”

“你笑得很诡异”

是那样吗?双手慌忙地贴在脸上确认。这么说起来表情好像确实有点松驰。

风呼呼吹过。

树叶哗哗作响。

“……我有一个秘密”

她忽地开口说到。

“什么?”

“如果你能保证对谁都保密的话,我就告诉你”

“无所谓,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好好跟我约定,答应我谁也不说”

“什么哟,真小气”

虽然抱怨着,但还是转过身,流卡重复了一遍。现在开始听到的事对谁也不说,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姐姐都不会泄漏半句,无论是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绝不屈服。

“那么,到底是什么哟?”

“其实啊,喔哼!”

故意清咳了一下。

“我呀~~其实是魔女哟!”

“………”

漫久的沉默后。

“……哈?”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魔女哟!而且还是穷凶极恶的那种”

再次沉默。

“……哦”

蚩之以鼻。

“你不信?”

“诶?啊不是,我信我信。好厉害好厉害”

没有比这更廉价的‘相信’了。绯奥露当然无法接受这种表面上的相信,稍稍有些不快。

“那么,魔女是干什么的?能把讨厌的家伙变成青蛙吗?”

“能是能,不过……我不会那样作,因为我不喜欢青蛙”

“什么呀”

流卡的表情浮出一丝失望,对于魔女这个词他似乎抱着不少乱七八糟的期待。没有能让那份期待添把火,也许有些可惜。不过自己真的不喜欢青蛙。

“那么,用这个来代替你看如何?”

说着,她的手心朝向天空。

流卡的视线好像被拉起一般也朝向天空。

短短一瞬的冥想后。
意识潜入心灵深处,那里放置着一本书。有如鲜血般的封面,就算是大人也要双手才能抱起的巨大书本。伸出手,翻开封面。就这样念出在第一页上写着的东西……

“……夜之梦”

哗地一声,世界溢满了光。

习惯了黑暗森林的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睁开。

银色的光,在天空起舞。

与照亮街道的瓦斯灯和水银灯的光截然不同。释放着这光的,不是火炎或是相类似的东西,光源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东西在夜空起舞。

与流星雨很相似,可绝对不可能是流星雨。

光茫很强,光源很多,并非是将夜晚一分为二,而是好像将夜空填满、染尽般的光。

不是白天也并非夜晚的不可思议的颜色,组成了美丽闪烁的白银色苍穹。

“……好厉害”



被突然溢满的光芒弄得睁不开眼的流卡,自言自语着。

“这是……什么?绯奥露弄出来的……吗?”

“哼~~哼”

绯奥露挺起胸膛,轻轻挥起了一下伸出的手指。

天空恢复了平静。

恢复成普通的星空。

一望无垠的满天星辰,还有如银针般锐利的月牙儿。

“这就是魔法,如何?相信了吗?”

“啊……啊啊,恩!”

目瞪口呆的流卡用半分呆滞的声音点头回答。

绯奥露这才现出满足的表情。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对谁也不能说哟!这本来是我必须带进坟墓中的,秘密中的秘密哟!”

“恩……好的”

突然缓过神来的流卡问。

“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

“那是……”

想了想后。

“为什么呐?”

“喂”

“大概因为,我相信即使你知道我的魔女身份也会一如既往地把我当作朋友吧。因为相信你,所以如果一直对你隐瞒的话,会让我问心有愧”

“绯奥露……”

流卡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好像很高兴。

“而且……这样的话,流卡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了。啊啊,在年幼可爱少年的人生中留下毒牙的印痕,我是多么邪恶的魔女啊”

手掌抚着面颊,左右摇晃着脸蛋。

“绯奥露……”

这次流卡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呆滞表情。

“对了,说到秘密,再顺便谈谈你有什么愿望之类的东西吗?”

“……什么样的?”

“什么都好。比如说希望剑技更好,或是个子再长高些之类……说什么都可以哟,因为我可是邪恶的魔女呀”

绯奥露自信满满地说道。在她挺胸摆出一幅架式后,流卡注意到实现愿望似乎和邪恶魔女之间没什么太大关系,嘛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用在意。

“什么都可以?真的?”

“是的!邪恶的魔女说一不二!”

“那么……”

说到这里,流卡突然扭过头去。

“……再等等,我现在还是个小鬼,大概没有说出这种愿望的资格,等我长大些,变得更可靠些,到那时,我会说的,所以请再等等我”

惊讶!

这小鬼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啊?虽然很想看看,但因为对方的脸已经完全转了过去而无法办到。不过流卡的耳朵涨红到快可以滴出血来这点却一览无疑。

“……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没问题”

这么回答道,少年的脖子微微动了动,朝这边偷看了一眼。

†

明知快乐的时间不会永远。

无论多么平静安宁,不久后,都会从手中溜走……不,是不得不被自己的亲手舍弃才对。

可忍不住还是会怀着侥幸的心理偷偷安慰自己,在爱布里奥已定居了数年,始终都平安无事。也许今后也能一直过着平安的生活也并不奇怪吧?

当然,唯有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终结之日,还是毫不留情地到来了。

[ 本帖最后由 clsxyz 于 2008-1-19 14:5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19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SCENE/3 无冠的公主 ~princess of ruinness~

魔女力量强大,穷凶极恶。
黑暗所吞噬的王国,似乎消失了所有希望。

但曙光并末就此消失。

勇者们站了起来。
残存的骑士、充满勇气的平民、知道这个国家的遭遇后,从各处赶来的智者们。
他们齐心协力,宣誓要打倒可恶的魔女。
其中还有杰内特公主所爱慕的白银骑士的身影。

“我必会打倒魔女,回到您的身旁”

淋浴着阳光拨出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长剑,骑士对公主献上骑士的誓言。

“以神之名、以已故国王之名,以最爱的小公主之名起誓”

这誓言是被污秽尽染的王国中所剩不多的纯净美丽之物。
这将化为讨伐邪恶魔女所必须的强大力量。

骑士名为莱奥纳尔•格兰特「Leonel•Grant」。
他就是被后世史学家称之为黎明骑士的真正骑士。


8

换个地点。

这里是间并不怎么宽广的房间,地上辅着短毛且有些历史的绒毛地毯。紧贴着墙壁的书架塞满了专业书籍。有些奇怪的豪华壁炉台,在房间中央摆放着叔叔在跳蚤市场上一时冲动买下的大型家用长桌。这家的居住者明明只有两人,虽说用途是大小兼可,可大小也总该有个限制才对吧。

这就是艾路蒙特家的会客室。

流卡与刚才的男子……或者坦率地给对方的外貌打分的话,应该足以称为美男子的人,隔着长桌面对面。

“咖啡真好喝,和刚才喝过的完全不同呐”

“那个是用来醒觉用的特制品。不是身体正常的时候可以喝的东西”

“身体不正常的时候,就可以喝那个了吗?真是过激的作法呀”

“先不管这个,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是什么人?关于我都知道些什么?”

一口喝完自己的咖啡,流卡催促道。

男子将自己的咖啡杯放回咖啡碟上。

“首先,我想先确认一件事。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你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指什么方面”

虽然对这个难以理解的问题给予讽刺的回答,但男子毫不在意。

“比如不可能知道的知识突然间出现在脑海中,或者是入睡时,好像听见谁在自己耳边耳语之类的事有没有过?”

“…………”

那是什么?

摇了摇头,“原来如此,真是麻烦啊”这么说着男子将额前的留海轻轻向上梳了梳。

“是完全的菜鸟啊,这样的话到底要从何说起呢?”

首先要从刻印开始吗?或者还是先从书开始说明?男子一边自言自语着莫名奇妙话一边点头。当然对于被扔在一边的流卡来说这一点也不有趣,就在他打算开始起诉不满的时候。

“那么开始说明吧”

……男子找了个绝妙的时机。

完全无法把握对话的脉搏,流卡心想对方真是个难相处的人。是只与自己合不来吗?还是说他对谁都这样?

“在你的身上有被某位强大魔法使施展过魔法的痕迹”

“…………”

“一定要起个名字的话,就该叫作 ‘苏生的刻印’,那是现世所存的最古老的魔法书「单目之谎言」所施展的人造奇迹。虽然这是无法马上就可以相信的事,但希望你能听我说完”

“…………”

流卡点点头。

“我想在你听到魔法使这个词的时候,脑中首先浮现的是贤者的影像。与恶魔签订契约,获得禁忌的知识,或是与湖中、树里的精灵对话,突破世间的法则之类,总之就是这种学习超越常识范畴的知识体系,最终达到那样境界的的人类,站在贤能顶点的学者。这就是童话中对于魔法使的定位。
不过,我所说的魔法使,情形与那种有些不同。
知道匕首用法的人,才能劈金断玉。知道打火石用法的人,才可以燃起篝火。同样,只有知道魔法用法的人,才能自由操纵无论用何种工具都无法实现的异常现象。
能够使用魔法的人。
只有纯粹在这种意义上,才可以被称为魔法使”

咚咚,男子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旋律。

桌面上,平缓的波纹扩散开来。

并非错觉,就好像在平静水面上的涟漪,以一点为中心的数个圆环,在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硬木表面滑过。

“唉……”

男子用目光制止了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的流卡。

“匹羊与百之牧童,幕碑与百之守卫”

一阵无形的涟漪。

越过桌子的边缘,指间创造的振动,在房间中扩散、充斥。

“毁弃天秤支撑乐园”

声音消失,世界分裂。

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艾路蒙特家的会客室就好像还是数秒之前的原样。绒毛地毯、书架、壁炉台、长桌、还有热气腾腾的咖啡杯。所有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待在各自原有的地方。

可是,有什么不一样。

这里和刚才自己所在的地方不一样,所有东西好像伪装得都一样。并且因为伪装得太像,所以无法指出到底哪里不同。那种好像要让自己头晕目眩般的强烈不同感不停地向自己控诉着。

这里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据说,这是过去某位被称为魔女的女人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禁忌知识体。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东西真实存在,并且有将其作为力量来使用的魔法使”

男子的手指轻弹了一下咖啡杯。叮,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声响还末消失之时。

“喝干它”

“什么……”

再次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提问的流卡,男子将咖啡杯伸到流卡面前,按照男子的指示,流卡看着咖啡杯的内侧。

咖啡……开始下降。

兹兹兹,发出好像液体被什么吸取着般的声音。

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这时咖啡杯已经完全见底了。为了把握现在眼前所发生的事,流卡需要一点时间。

“咖啡杯会听从……你说的话?”

被命令喝干,所以便咖啡杯便将咖啡喝干了。

那种事当然觉得愚蠢,咖啡杯又没长耳朵,也没有能够理解人话的智力。而且既没嘴也没胃的东西怎么可能喝水呢?那一杯咖啡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嘛,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男子满足地点点头,轻轻挥了挥手。

包围四周的奇特气息,转瞬间消失了。所有一切都恢复了原状。艾路蒙特家的客厅又回到了习惯的空间中。

唯有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告诉流卡刚才发生的事并非梦境。

“魔法。

就如同其名字一样是魔女之法,只有舍弃人身踏入魔道的人类才能开拓得不可思议、不合情理的碎块”

短暂的沉默。

“当然了,本来这种事在这个世界上是无法办到的。所以首先需要使用‘引导之言’,将周围细致加工后,在这个被加工的空间中,世界对于这些不合情理的事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以像刚才那样的表演才有可能实现”

男子踌躇着寻找合适的语句。

“简单来说,这就是为了使用魔法所要用的事先准备。虽然不知道这是谁起的名字,不过我们习惯称这个步骤为夜之喃呢。这个夜之喃呢与带着真正强制力施放的咒语构成两个阶段,使魔法完成”

“……那个”

“当然了,这种方法的效果,无法维持长久。

就好像和烧香一般,就算把房间封闭得再紧,只要时间一长,无论是什么味道都会消散。如果想把味道永远停留,必须不停地增加香的长度。魔法只是瞬间之物,结果姑且不谈,效果是绝不会长久的……”

叮,他的手指轻弹了一下空空的咖啡杯。

“……那个”

“不过这里有一条捷径。如果想把味道留下,就将想要留下味道的主体给染上味道既可。效果强大的魔法按照特殊顺序施展的话,能使魔法保留某种程度的威力。对此我们称之为‘刻印’,就好像这个单词给人的感觉一样”

“所以说,等等。让我提个问题”

“啊啊,正好说明也到告一段落。说吧,什么事?”

“也就是说,你也是刚才说的魔法使……吗?”

沉默。

到底在考虑什么呢?,无视提问,眼睛先是巡视着周围。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

“就是啊”

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


†


“我的名字是莱奥纳尔,你就这么叫我吧”

男子带着一幅不好意思的表情报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太有名了,真是惭愧啊”

男子是这么解释的,不过流卡却不太明白对方的心情。

就算流传再广的名字,也不过是童话中出场的角色。而在这里活生生的人,为什么必须感到惭愧不可?

“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着魔法使,我就是其中一员。
我所拥有的魔法书……名为《铅人偶之王》,威力就好像刚才给你展示的一样……是一本能够操纵强大魔法的魔法书”

“……哦”

“并且昨晚刺杀你的女人拥有的魔法书名为《琥珀画廊》,那本书也拥有相当强的力量,不能小看”

“!”

想起来了。

这原本就不是可以忘记的事情,因为刚才的话题过于离奇,原本想问的事被无意识间赶到脑中的一角。本来自己就是为了寻问这个女人的事,才把这个自称是莱奥纳尔的男人带到家里的。

“那个女人……是什么?”

“魔法使哟。并且是狩猎其他魔法使的狩人。就如同刚才我说的那样,为了使用魔法,就必需拥有使用方法的‘知识’。随着‘知识’的增加就能更加精密地操纵各种魔法。并且那种知识全部都记载于魔法书之中。夺取他人的魔法书,是能够最快达到那种目的的手段。
现在那个女人正在追踪一位魔法使,她追踪的是魔法这一神秘体系中无可替代的最强者。
名字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

……你听过吗?”

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有听过吗?莱奥纳尔问道。

那种事还用说吗?

十二岁那年的相遇,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回忆。

明明是个感觉凛然的绝世美女,笑起来却如同孩子般烂漫天真。明明博古通今什么都知道,却也能津津有味地听自己述说的小故事。

不可能会忘记的!她才是自己的初恋对象。曾经认定非她不娶的憧憬目标。

她竟然是魔法使?不,魔法使这个词也许真的很适合她。现在回想起来,她做的那些事的确很符合‘魔法使’的定义。

“看起来你是知道的吧”

是看懂了流卡的表情吗?莱奥纳尔满足地点着头。

“绯奥露是位非常优秀的魔法使,并且还是最强魔法书「单目之谎言」的持有者。如果是她的话无论使用多么夸张的魔法,都不足以让人惊讶。就算是将可以自动治愈伤口的刻印以稳定状态留在普通人身上,这种好像是由超常之物绘制而成的画像般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也都不足为奇。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她要在你身上施下这种东西”

带着一丝炽热的声音,莱奥纳尔说。

“等等!”

流卡中途打断了莱奥纳尔的话。

“那魔法使来说,火灾应该不是什么麻烦吧?”

“并不一定”

“所谓的强是相对的,如果处于魔力透支状态,那即使一个普通人也能要了魔法使的命”

是吗?虽然如此,但并不可能完全否定她活着的可能性吧。一想到这点,心中似就有什么东西燃起来。

“你身的上大概是只对至死的伤口才会有所反应的刻印吧。早上治愈你手掌伤口的,应该是昨晚生效的治愈力的残余。就好像是奖品般的东西。
……说清楚点,像是治愈人类伤口的夸张魔法,并且还以刻印形态留在人的体内这种技巧,就算对魔法使来说,也是超越常识的。能够作到这种事的,除了绯奥露•姬赛鲁梅尔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沉默。

“知道绯奥露现在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呢,流卡摇了摇头。

“是吗……她果然是躲起来了呀。以前也是这样。拥有强大力量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被以她的力量为目标的人所追赶。她一直过着那样的生活啊……”

躲起来?说起来,她的确说过,因为从故乡来的追踪者,才会在爱布里奥这种乡下小村过着隐居生活之类的事

类似焦躁焦不安的感情,在胸中的深处,小小地燃烧起来。就算明知现在再想作些什么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进入正题吧。昨晚刺杀你的那个女人,盯上了绯奥露•姬赛鲁梅尔。为了达成目的,所以她打算杀了与绯奥露有关系的你。虽然昨晚失败了,恐怕再过不久她还会再次来袭击你吧。如果你不想办法解决她的威胁,今后恐怕你就过不上安急日子了。
然后,我是那个女人的敌人。
因为某些原因,一直追踪着她。
单刀直入地来说,在我和那个女人战斗的时候,希望能得到你的协助。你和我利害攸关,我想这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对方简单扼要地把话说清楚了。

“……协助……?”

“我比那个女人,稍微强点。所以那个女人一直避免与我交战。总是逃得远远得,不想与我作个了断。可是,如果有了你这个不稳定要素加入的话,应该可以打破这个僵局。如能得到你的帮助,这次一定可以在这里制止那个女人”

在把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莱奥纳尔有些失神。

“不知是今晚还是明晚,或是再以后……恐怕那个女人在最近几晚就会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并且运用大规模魔法,彻底解决你吧。
我会趁这个时机,打倒那个女人。
希望你能为我创造那个机会”

“也就是说,让我作诱饵是吗?”

“……嘛,便是如此了,虽然听上去不怎么好听”

莱奥纳尔苦笑着承认了。

“我想这会让你遭遇危险,不过那的确是迅速,并且最终危险最少的策略……你,会使用剑吗?”

点点头。

“那么就拿着这个”

咯咚一声,响起厚重的声响。在桌子上,放着把收入剑鞘的大剑。

“这是施展过我刚才说的刻印的特制品。虽然锋利度、平衡性与剑的外表相同,但稍微加了点料。这把剑的剑刃一旦沾血,就会立即通知造剑者的我,现在剑所处的场所和方位。然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接过剑。

手中一沉,是钢铁的重量。

我能相信你吗?流卡问道。莱奥纳尔清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无法说谎,所以说出口的话你尽管相信既可。

“能……收下这把剑吗?”

莱奥纳尔看起来有些不安地问道。

“有一件想与你确认”

“什么?”

从这场对话牵扯到‘魔法使’的话题开始,脑中就渐渐形成一个疑问,这是个必须提出不可的问题。即使提问的答案不得不改变平静的生活,也不惜一切地想知道。

“五年前,绯奥露所在的爱布里奥被烧毁的事情,你清楚吗?”

“……啊啊”

莱奥纳尔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

“那也是追踪绯奥露的魔法使袭击造成的吗?”

“…………”

在一阵看似漫长却短暂的沉默过后。

“啊啊,据我所知,确实如此”

他那样回答道。

决定了。

自己必须与那位少女再见一面。

并且,要问她,五年前她是否真的在爱布里奥?是否真的为了追寻绯奥露所持有的魔法书?

如果那次村子火灾的起因,不是什么狗屁天灾,而是人为。那么作为爱布里奥唯一的幸存者,无论那个人是谁,有什么力量,我都会让她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无论用什么手段。

“明白了”

流卡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地说到。


9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转过身。

咯吱,听着这不太可靠的声响,边思考着。从昨晚桥上的相遇,最后倒在床上休息。在这短短一天半的时间内,自己心境的变化远远超过过去一年的总量。

突然被杀,突然被人告知“你被施了魔法!”,又突然得知了五年前火灾的真相。

在莱奥纳尔离开后,流卡试着把剑拔了出来。

剑没什么特别之外。

宽度与大陆各大都市的标准侍卫剑基本相同。握着剑柄,手感也不坏。感觉剑的重心在剑尖附近的位置,感觉并不是很难使。

外观上,虽然比普通钢材要稍微多带点银色,但并看不出来是由什么特别材料制成的。大概这本来就是普通的剑,只是被施加了魔法吧。

既便如此,剑刃也足够锋利。

虽然几乎没有使用过真剑的经历,但只要看着剑身,亲手握着剑柄,便可以明白。虽然时间不会长久,但作为自己的武器并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没有许可便带剑上街吗?”

那真是彻底的犯法行为。在这个和平的时代,普通人没事去搞什么刀剑,会被当作侵犯宝贵和平的罪犯来对待。

“已经无路可退了”

没有一点睡意,本来这也不是睡觉的时间,从床上起身。

想让心情少许平静下来。

推开窗。

窗外没有一片阴云、带着黄昏前独有赤红色的天空,似乎在大声的喧称着世界也依然和平。

啊啊世界也许确实和平,不稳定的只是小小一隅罢了。

心想要不要去能够看见星空的地方?

并非喜欢仰望星空,也并非具备充分的星群知识。不过,今晚的天空一定很不错,空气清澄,天空晴朗。一定……与五年前和绯奥露相遇时的天空,非常相似。如果能眺望这样的天空,一定可以让昏沉的头脑稍微恢复点冷静,正常地运转起来吧。

去哪里呢?从哪儿可以最清楚地看见星空呢?

脑中搜索着菲鲁兹邦的地图。要说最理想的地方莫过于森林或是高山之类,总之是去周围人迹罕至的地方。但不凑巧的是,这里并非爱布里奥之类的乡下小村。要去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理想地点的话,就必须走上一段并不算短的距离,所以……

……去时钟塔的塔顶吧。

脑中突然闪过个好主意。虽然是幢危险建筑,不对普通游人开放,但那个时钟塔原本就是著名的观光景点。登上漫长的石梯到达最高的顶层,便能一览整个菲鲁兹邦的城市全景,据说以前的菲鲁兹邦市观光局曾经称赞这景色为「大陆西部的宝石」。嘛,不管怎么产,那里的确是这条街上最高处。另外,离流卡家的距离也不算遥远。

一边考虑着这个主意的可行性,流卡一边从窗口探出身子眺望远方的时钟塔。

“!”

好像豆粒般微小的身影。

普通人应该不会注意,但自己却注意到了,只因那身影上微弱的银色光辉。

银色长发!

没错!在这都市中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即使距离遥远,也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好像某种诅咒般的气质,绝不会错。

怎么办?

那还用说吗?去确认。

然后,去选择。

手指在剑锋上轻轻划过,一滴血珠从伤口滴下,融入剑锋。

伤口消失。

那位盟友现在大概正在车站前的旅店里休息吧,赶来这里还需要段时间。

不过,无所谓。

从得知故乡炎灾真相的那一刻起,就把这件事当自己是自己个人的私事了。

取下挂在壁橱上的剑,因为剑身的宽度与学院中使用的练习用模拟剑大致相同,所以收入鞘中,就不会被人发现那是把真剑。

“…………”

据莱奥纳尔所说,魔法使是怪物级别,普通人根本无法抗衡。

如果真是那个女人干的,那么自己必将与这样的怪物拼死一战。

愤怒,悲痛,不安,压抑,还有一丝兴奋。

很久没有这样试着,去弄清什么,争取什么,去挑战什么。

原以为少年时代的热血已经随着那场大火一起被沸尽。

但心中的鼓动声,却实实在在地告诉自己曾经遗忘的感觉。

同时那些积压在灵魂最深处的回忆,如滚滚的炎浆,炙烧着心灵。

我没忘记,我怎么可能忘记。

爸爸,妈妈,姐姐,爱德,比利斯,塔洁,还有……绯奥露。

手掌狠狠在胸口留下五道红色痕迹。


穿过小桥之后,溜入幽灵大宅的近道,一路直线朝时钟塔而去。

时钟塔门前铁锁紧闭。

塔身是三百年前学院建成时的古典圆柱形,底部略宽,中部呈内凹型。

虽然可以用剑劈开铁锁,但那样做动静太大,最后选择沿雨水管道爬上两楼……虽然数年没这么干过了,但技术似乎并未退步。

古旧的油迹、生锈的金属、厚厚尘土交织成的味道。

走上狭窄的楼梯,咚咚响起的足音格外让人心烦。时钟塔的管理员现在应该待在齿轮室中,不会注意到有人正在前往顶层。

一路无事到达了顶层。

随后,被塔身限制的狭窄视角,瞬息铺天盖地自由展开。

眼前的风景……那好像是一幅名画。



地表所无从企及的强风在耳旁嘶吼。

时钟塔顶端,洞开着四扇东南西北向的巨大拱门,从那里可以将黄昏的街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红橙色落日缓缓堕入水平线。

被最后的余辉照耀的少女正眺望着远方。

逆光透过的银发,被风吹拂而起在虚空中游弋。

她单手扶着拱门,站在前走一步就会摔落地面的边缘。


“……谁在那里?”


少女没有回头,背对流卡着问到。

犹豫了一下到底该如何回答。

“你以为会是谁呢”

少女慢慢转过身。
“你是……”

模糊不清地好像在确认着什么般,少女轻声自语着。

“我就是昨晚被你杀掉的男人”

“杀掉?”

她的嘴唇微微浮现出笑容。

“你的说法很奇怪。昨晚我并没有完成那件事,而留下一命的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没错,不过那并不重要”

说着,踏出一步,缩短了与那位少女间的距离。

“为什么你会这里?以为这次我不会杀了你吗?”

“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要让愤怒点燃自己。

可是,那愤怒是由曾经的痛苦与无数的回忆转化而来的,无比难以压制。下个瞬间就好像会破膛而出般。

“嗯?”

少女完全转过身,面向流卡。

亘古不变的夕阳从背后,用宛如燃烧着的绯红色余辉涂染着她的银色轮廓。

“说说吧”

“首先有件事要确认,你是魔法使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是的”

少女的声音无法分辨是喜是怒。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寻找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是为了夺取她拥有的那本魔法书吗?”

“是的”

“第三个问题,五年前,你在爱布里奥吗?”

“是的”

“……”

“问题只有这些吗?”

“……”

流卡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拔出剑,剑鞘随意扔到一旁。

从未想过会如此憎恨一个人,憎恨到非杀了她不可的地步。

源源不断的杀意从眼神中,从躯体内,从灵魂里,渗出,扩张,蔓延,

冰冷的钢铁剑锋似乎也受这炽热杀意的影响,散出发若隐若现的波动。

少女对于流卡突然爆发出的杀意有些莫有奇妙,但倒也不至于因此而惊慌失措。无数次的战斗早已让她习惯了面对他人的杀意,即使那人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毫无预兆地,一把细剑就出现在她手上,就好像是空中有把透明的剑,只等少女接触到她就会现形。

“虽然,我对你也有几个疑问,不过,似乎你不打算留给我提问——”

没等她说完,流卡的剑尖已迎面朝她刺来。

“当”

响亮的金戈之声,刹那间撕裂了塔顶的静谧。

每次碰撞都伴随一朵火花。

短短数秒内,流卡刺出数十剑,但都被对方尽数挡了下来,更不妙的是,剑锋竟然在这数十次碰撞中出现了崩口。

每一击都是贯注了精气神的最强攻击,可是,对方那丝毫看不出有修练过剑技的细巧胳膊竟然全部正面接下了自己的攻击。

而且,从刚才开始感到的这种不协调感到底是什么?

又是一招横斩,将对方逼退后,却从趁势追击,而是后退了一步。

不妙,这样下去很不妙。不要说报仇了,就连自己的小命也可能不保。

调整呼吸。

深吸一口空气,略带寒意的空气正好用来冷温一下过热的头脑,

冷静,只有冷静才是最大的武器。

首先要弄明白,这种不协调感到底是什么。

“不进攻了吗?那么,换我了”

没等给流卡任何休息思考的机会,少女也发动了猛攻。

毫无逊色于流卡的攻击流度,瞬间完成刺出数十下。

“嗯?”

对方的攻击,似乎并不如防御那般出色。

不,不对,这是……

霎时,他明白了刚才那种不协调感是什么。

在少女防御时,感觉还不明显,但轮到少女攻击,就立即明白了。

少女剑术并不精湛,多数时候是在凭借超人的反射神经和怪力在攻击和防御。

虽然自己只是个经过五十三场木剑决斗的半菜鸟,但在剑术方面占有绝对优势。

自认为是半菜鸟的流卡并不知道,在他眼中并不精湛的剑术,其实至少达到了高段剑术水准,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何等优秀的剑术天份,如果有哪个剑术达人知道这位少年只经过五十三场木剑决斗,却未经过任何正规剑术指导的话,恐怕定会要收他做弟子吧。

虽然看破了少女技艺不精这点,但却也并不轻松。

光比剑技少女确实不及自己,但少女那毫不间断,如急风密雨般不知疲惫为何物的攻击,数次让自己险象环生。

普通人在连续攻击时,必然会有一个呼吸中断点,呼吸中断点是由个人的体力意志以及剑技水准等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呼吸中断点出现时,连续攻击必然会中断。一般来说普通一般九到十秒左右就会出现这个呼吸中断点,而受过训练的剑士则可以达到一分钟左右,而这个少女从刚才开始已经连续进行了五分钟的攻击,其间的动伤流畅无比,连大气都未出一口。

非人的耐力速度和力量弥补了技术的差异。

流卡心想,果然是个怪物。

此刻,不断发动攻击的少女其实也非常郁闷。

从流卡拔出剑的那刻起,她就判断出对手是第一次使用真剑,拥有百年以上实战经验的她原以为这会是场轻而易举的战斗。但出人意料的是,对方竟然顽强地接下了自己的所有攻击。能如此防住自己猛攻的剑术,这世上并不多,但没一种和这个少年的剑术有相同之处。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从一开始的狼狈防御,转为十剑中有一剑反攻,而且角度和时机都攻在自己不得不防的位置上,简直就好像是能提前预知自己的进攻。

提前预知自己的进攻?心中猛的一惊。

如暴雨般的攻势突然停下来了。

少女突兀地问道,“你的师傅是谁?”

“没有”

“什么?”

“我说没有那种东西”

流卡趁着这宝贵的停顿,停整他的呼吸。刚才少女的猛攻,就好像大浪般要把他这艘小船给掀翻,为了节省体力,防止动作跟不上少女出剑的速度,只能以最小动作进行回避,而要做到这点,只有在少女出剑前的刹那就判断出剑锋的走势才行,少女的剑速太快,少凭视觉观察无法全部把握她的剑路,更多时候,流卡靠的是一种模拟,在自己脑中模拟对手的剑路,凭模拟出的剑路进行躲闪。这种模拟,他以前也尝试过,那是在接受剑术比自己高超的挑战者时,被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但随着他剑术的日趁完善,已经很久没有能让他用种模拟剑来应付的对手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种模拟式的剑术曾经在三百年前出现过,并且,拥有这种剑术之人是那个时代最年青的宗师级剑术师,这种剑术还有个在当时很响亮的名字——镜像剑。

“……”

短暂沉默过后,少女月眉一挑,用略带赞赏的语气说道,

“……你很强”

接着,少女又嘟囔了一句。

“很久没遇上这么强的剑了……”

少女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说道。

“能以剑将我逼到这种境地,你可以为此骄傲。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少女左手无名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抹,一滴血珠从伤口处流出,随后无声地化为一片血雾。

“独立于无尽荒野,人始觉所处之地”

无法形容的浓厚气息,充满周围。

莱奥纳尔刚刚表演过,所以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这是魔法的起手式!是将这世间常识与物理法则暂时强行失效的准备工作。

“唯伫立之石碑,方能静守未来”

咔嚓!响起一声从耳闻的声响。

没有任何改变的颜色,看起来却感觉好像变得鲜艳了。

世界好像被替换般,这是那被称为‘夜之喃呢’的东西让人产生的感觉。

流卡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彻底完了。虽然莱奥纳尔说过会赶来,但天知道这个小白脸正在哪里泡妞把时间给耽搁了。而且少女现在正因准备魔法,全身漏洞百出。没有比现在最好的机会了,而且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会死的人就绝对是自己。

剑尖低垂至脚踝,左腿猛然发力,整个人好像支离弦的箭般朝前方冲去。

少女似乎对流卡的果断有些惊讶,但并不妨碍她冷静的判断。还有数秒,少女就可以完成这个魔法,现在要做的只是阻碍一下对手靠近,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甩手朝流卡扔出长剑,剑化为一点银星飞射向流卡。

避开还是格挡?

不,那势必会打断自己的剑势,而剑势一旦中断,再次调整就要数秒中,流卡实在不愿等,也等不起这要命的数秒钟。

无视刺向胸膛的银星,左胸、左肺叶被瞬间贯穿,鲜血像涌泉般喷出,但脚步依然如故地朝少女冲去。

少女第一次露出错愕的表情——流卡身上插着剑,如鬼神般冲来的样子把她惊到了。

随后也是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流卡的剑贯穿了她的小腹,流卡原本瞄准的是心脏,但对方银剑的冲击力终究还是让他的剑锋出现了偏差。

少女的魔法中断了。

周围空间好像瞬间崩溃,那种奇异的感觉消失了。

哦咳

一口鲜血从流卡喉咙口喷出,洒在少女的面颊上。

“抓住……你了”

口中被鲜血堵塞,话语有些含混不清。

血从少女的腹部慢慢渗开,染红了衣裙。

就在流卡的愤怒还未燃尽之时。

一阵奇异的感觉迅速笼罩了他。

这感觉——是夜之喃呢!

不可能,刚刚不是已经中断了吗?

为什么?

抬头看向少女,少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阴谋得逞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和自己同样的惊讶。

“吞噬!撕裂!”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兀响起。

卡卡卡卡

一阵鸡蛋破碎般的声音从流卡手中的铁剑上响起,好像剑要从内部暴炸开来般。

然后,剑真的暴裂开了。

铁片四射,根本不可能存在于铁剑中的某种红黑色物质好像无数触手般,从少女贯穿的作口处包裹住少女。随后化为无数如细针般尖锥,刺入少女身躯。

咳……少女喷出血雾——她正对面的流卡被这口血雾喷了个正着。

深深穿透少女白色肌肤的红黑色细锥,像活物般扭动起来,并一个个开始发芽分枝,各自长出五条左右的尖爪,再次轧进少女的肌肤。

蓝色的连衣裙被破破烂烂地撕开,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流卡原本拿着剑柄此时也已变成这种刺猬般的怪东西,扎入流卡体内。

咯吱咯吱

好像充满欢愉的声音,又好像饥饿的婴儿在吸充母亲乳房。

这些怪刺拼命吸食着血肉。

胸部
头颈
侧腹
脸颊
小腿

这是……什么?

好痛!不,这不是用痛所能形容的。

咯吱咯吱,爪尖顶端居然长着一排细小牙齿,蚕食鲸吞着血肉。

不断悲鸣的伤口神经将几乎所有意识都给漂白,之前脑中的所有东西都飞到了九宵云外。

脚下一软,在好像被溶化的铅一般的地面上,轰然倒下。

“恩,这样便一石二鸟了”



还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只是这次口气似乎相当愉悦。

眼前一片血红,脑中却一片空白。

听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什么叫一石两鸟?

“你……!”

将喉咙口的鲜血一口吐出,将几乎快要消失的神志集合起来,在即将昏迷的临界线上,不甘愤怒地最后怒吼到。

“你敢……骗我!”

“说得真难听呐”

端正的五官,浮现出招人喜欢的笑容,莱奥纳尔说道。

“我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谎言哟。这个女人是魔法使的事情,她对你来说是个危险存在的事,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哟。
只是对于其中一些事我保持了沉默,而你又擅自去曲解了它们”

他微微耸耸肩。

“这世上有个麻烦的规则呢,我们这些背负着魔法书宿命的不死魔法使无法主动撒谎。所以,我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谎言。
这真是相当不方便哟,虽然我个人是喜欢用假名的,明明是活在阴影中,但名字却那么有名,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难办啊……”

“莱奥纳尔……!”

这次怒吼的人不是流卡,而是满身鲜血的少女。

“你又在利用他人!”

“啊呀啊呀,还是老样子啊,杰内特公主”

对于被打断话没有半分不快,莱奥纳尔带着不变的笑容说。

“明明每一滴血都变成了怪物,却还在使用剑这种粗鲁的道具。因为你一直都不怎么长进,所以才会下场这么凄惨”

哈哈哈哈,莱奥纳尔愉快地笑了起来。

“漫长追逐战的结果是我获胜。虽然有些寂寞,但还是该好好作个了断才对啊”

“尘归尘!”

少女喝道,虽然不知这句话中隐含了多少力量,但只见覆盖在她身上的所有异物被一起击飞,血肉与衣衫的碎片也被一起拉出,在半空中化成细小的金属片,迅速融化于空气中消失不见。

全身披红,接近半裸的少女,站立在怒海中。

“真是让人惊讶的力气啊……能迅速解开那个状态,剑上的刻印可是我的自信作品呐”

“玩笑已经听够了”

少女从一旁伸出的手中,无声地出现了一把细剑。

“你也拿起剑,就在这里我马上取你性命”

“啊呀啊呀,真是精神啊,不过伤员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比较好哟”

说着……将探入怀中的手伸出。

梆!一声轻微的破裂声响起,少女的身体剧烈摇晃。

莱奥纳尔手中出现一个造型俗气,带着枪口的铅灰色金属块——古老的中折式单发手枪。

“顺便告诉你,最近的骑士,好像杀人都不再用剑了哟”

一边轻巧地说着,一边往弹匣上装填子弹,射击。

破裂声,少女的身体晃动,鲜血四溅。

“用这个比较有效率,不用对砍就能收拾对手才比较安全对吧?小风险大威力。哎呀,现在真是个合理的时代啊”

血肉破裂声,射出的子弹尽数准确地射入少女体内。


†

莱奥纳尔和少女的对话,流卡没有听见。他在喊出那句怒吼后不久,便晕倒了。

在他逐渐开始消散的意识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

无论多惨,都要好好地抓住自己的生命。我还没和那混蛋算帐,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很好,现在好好听着,你赶快去逮住那边已经气疯了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悍妞。然后从这里跳下去》

《之后的事就交给我来想办法。好好想想吧,你也不想就这样白白挂了吧?》

……你,是谁?

《别管那些,是谁并不重要吧。我是不想让你和那个女孩在这里挂掉的某人》

那个女人……是敌人。

《想说的就是这个?你就这样乐意让那个美形混蛋一个人独胜吗?》

当然……不乐意

《敌人、友人、朋友、对手、还有其他等等,所以有这些事都得等你的小命没交待在这里以后才有可能。小子,你还不想英年早逝的话,就照我说的去作吧》


†

“莱奥纳……尔……”

就像是在嘟哝着的声音,听起来软弱无力。

傍晚,不应该是夜晚的时钟塔最上方。

遍布四方的夜空中,镶满星尘,银白色残月高悬。

“那么,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漫长的故事,在这里既将落幕”

站在月下的青年,是这里唯一一位没有被鲜血所污染的人,他如此宣布道。

“贯穿”

嘎吱,瞬间响起一声好像悲鸣般的金属磨擦声,手枪块有如麻花般被扭曲成金属块,随后这金属块变得又细又长,最后形成一杆长枪。

高高举起的手臂,宛如法官在命令制裁罪人般落下。在空中飘浮的长枪霎时对准了少女的左胸,没有发射装置却也能飞射而出。

莱奥纳尔的嘴角缓缓翘起,他似乎能看见长枪贯穿少女胸膛的影像了。

但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地上,某个被他早以视为死物的东西,突然跳了起来抱住了少女,然后势头不减地朝前冲了两步,朝塔外的虚空跃起。


粗暴的风压包裹着全身。

视野中的满天星尘开始扩大。不!在眼中靠近扩大的是城中的灯火!

在数个呼吸间,便将撞上地面,从这种高度掉下,虽然不会摔成碎肉,但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声音?大概是生存的本能在作祟吧。

人在绝境之中,即使是根稻草也会看作救命绳。

在生与死的念头在脑中划过一个来回后。

身体感觉好像撞碎了一层透明薄膜般的东西。

不会错的,这感觉应该就是莱奥纳尔那混蛋说的 ‘将周围细致加工后的空间’,被称为夜之喃呢的世界。

《旅者之途,从起点迎来终点》

混杂在耳旁呼呼作响的逆风嗥叫声中,听见这样的一个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和刚才命令自己跳塔的应该是同一人。

奇怪的感觉,包围了周身。

《干得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现在你可以睡会了……抱紧了!》

感到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歪曲变形了。

流卡此时也到了极限。原本就已经无法动弹的躯体,终于完全停止了工作。无法抵挡的巨痛又回到了体内,意识渐渐模糊。

向着无法抗拒的死亡深渊中,直线堕落。


Promenade/

小镇爱布里奥在燃烧。

那并非是普通的火焰。
燃起、烧焦,更加巨大的热量向周围扩散……完全无视火炎原有性质,突然而来来灼热刹那吞没所有一切。就好像在追逐着火炎的足迹般,剧烈热膨胀的空气成为爆风扫尽周边。

毁灭的发生只有短短一瞬。
弹指一挥间,所有东西都毁了。

爱布里奥居住的五百多人。
那些人们没有留下任何形痕,便消失了。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也不例外。
她在此这场火炎中,死了一次。


†



穿着的服饰,眨眼间燃烧始尽。连灰烬也末剩下,可是绯奥露的身体却丝毫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夸耀着那样暴虐热量的烈炎,连她一根头发也末能污染。

起身
站立
巡视周围……

“……”

弄清了现状。
就在刚才一瞬间,这个小镇已经毁了。

就这样平淡,就这样简单,五百多人死了。熟悉的人们,亲切的人们,最喜欢的人们。

感情似乎就要爆发,可在其之上的理性迅速让它降温。已经习惯站立在惨剧的现场。并且在这样的场所中,冷静和判断力才是必要之物,这是她无数次亲身体会后总结的教训。

“……真厉害啊”

声音向着这边而来。
白色西装的青年走了过来。
在一切都焚毁的街道中,只有一人带着清凉的笑容。

“只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从死亡状态复活吗?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以我们的魔法常识完全无法想像啊,到底是什么样的构成?”

“…………”

起风了,热气被驱散。绯奥露长长的金发,包裹着她裸露的身躯。
得到新得空气,周围散尽的火炎势头又起。就好像要把所有能够烧尽的东西尽数毁灭般,毫无宽恕的力量重新燃起。

“远远超越魔法书自我休复功能所能解释的速度。是将刻印埋在自我体内吗?本来用魔法来治愈创伤之类的技术本身就是超常识之物,不过因为那是你干的事所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呐”

“莱奥纳尔•格兰特”

低语着,说出男人的名字。

“恩,久违了,绯奥露,我一直很想见你哟”

莱奥纳尔的短金发,随着热风小小摇摆。
可以说完全感觉不到类似敌意的爽朗笑容。

“我来取「单目之谎言」了哟,本想是让这火炎收拾掉你的,但似乎并没那么简单的样子呐”

莱奥纳尔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毕竟这个小镇都被完全烧尽,就算你能从死亡中中,已经也没留下什么足以用来战斗的余力了吧?”

“……”

绯奥露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泪,随即便被蒸发消散。
不曾想过会把他们卷进来。流卡,还有他的家人,还有爱布里奥的人们。

虽然只有短短数年,但那些与自己渡过共同时光的人们。
可是,这份思念,都转化为没有任何意义的空虚悔恨。自己在这里,只因为如此,才会招来这场惨剧。无论用怎样的回忆,作何种解释,这个事实都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消失吧”

风以绯奥露为中心卷起旋涡,一口气吹散了周围的火炎。

“……诶?”

莱奥纳尔从容的表情,惊愕地僵硬了。

“难道没有留下任何伤害……?如此超越常识吗?”

“习惯了淡漠死亡的生命,你的眼已模糊……莱奥纳尔•格兰特”

伸向虚空的手掌中,出现了金色的权杖。
夹杂着细小的呜咽,绯奥露说道。

“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明白才对,我与你们是不同的。我并非你们那种依靠魔法书生存的所谓不死”

“啊呀……那真是厉害呐”

莱奥纳尔耸耸肩,拉开了半步的距离。
从他手中,出现一把好像从空气中渗出的宽阔长剑。

“这都是「单目之谎言」的力量吗?真是越来越想要了哟,你那力量的根源”
“愚昧的人呀”

包围森林的火炎慢慢地削弱了势头。
两人手持各自的武器对峙着。

“那么,就在痛苦中体会吧,你所期望的力量,是何等恐惧之物!”

狂风如狼群嘶吼般刮起。
无言的焦木树,默默地看着两人。
天空中,高悬着闪耀的银色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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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大修完成,啪手啪手

[ 本帖最后由 clsxyz 于 2008-1-19 15:0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19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SCENE/4 无勋的骑士 ~knight of night~

路途坚苦。
骑士们战斗不息。

打倒无数魔兽,穿过诅咒雾海,一边为征途中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同伴们刻下墓碑,一边前进。

剑缺口。
铠破碎。

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与感到无尽的绝望战斗。

某个夜晚,在尖锐的银色残月下,战斗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终焉。骑士莱奥纳尔折断的剑刃贯穿了魔女胸膛。

就这样魔女死去,祖国恢复了和平。
骑士莱奥纳尔受到人民的祝福,和杰内特公主喜结良缘。随后永远和平地统治着这个国家。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远在大陆铁道遍布之前
远在火枪把骑兵从战场淘汰之前

比瓦斯的光茫驱散夜之黑暗更古老
在魔女、魔法之类不可思议之物尚未消失的遥远往昔的故事……

10.

作了个讨厌的梦。

五年前的那天,爱布里奥在火焰中燃烧的梦。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横卧在床上的自己,远眺望窗外的天空。

真希望快点长大!要说具体点的话……面包店的小夫妇是在十六、十七岁左右结婚的,所以希望是那个年龄左右。总之是想长到不会被绯奥露当成孩子来看的年纪。到时要带绯奥露离开这里。在此之前,就磨练剑术,变得不会输给任何人,然后去保护她。

童年简单而直接的梦想是那么记忆犹新。

‘喂~~~小流卡’楼下传来了让人泄气的声音。‘现在有空的话,就去地下酒库,给库劳缔亚帮忙好吗~~你是有力气的男孩子吧~~’

下定豪迈决心之后,马上等来的就是这个吗?无耐地垂下肩膀,向楼下的父亲简单回应了一声,‘现在就下来,等会儿’

从床上起身,走向一楼的厨房,正准备打开通向地下的楼梯盖板,去给繁忙的姐姐帮忙的瞬间……

为何世界突然被染得红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菲鲁兹邦病院的病床上了。

‘你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削瘦的医生这样告诉自己。
‘爱布里奥全毁了,没有留下一处完整的建筑’
‘幸存者只有流卡•艾路蒙特一人’

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旁人眼中自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无疑是个幸运儿。
但在当时的自己看来,却没有比自己更不幸的可怜虫了。

只是眨眼间,自己在这世上所熟悉的,所爱的,所拥有的,通通化为了灰烬。

如果这不叫不幸,那么还有什么可以被称为不幸?

不是没有想过死,只是那时才注意到一件事。

原来自己竟然是个连死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

睁开眼,不知为何一片矇眬。

眼睛怎么湿了?

用手擦了擦眼慢慢起身,确认了一下所在位置。

中央大礼堂附近的中庭休息场……

还在学术院的范围内。

小巧雅致、赏心悦目的绿地。等距离种植着数棵树木,铺设在地面的绿色草地,铺着地砖的散步大道。这是午休时被带着便当的情侣们弄得拥挤不堪的地点……但在这太阳落山的时候却人迹罕至。

离时钟塔有段距离呢。

作了个讨厌的梦……

一个不想再回想起梦……

自从被爱丽丝一脸盆爱心萝卜汤给浇醒后,就再也没做过那样的梦。

本已准备彻底遗忘。因为不去遗忘,就无法活下去,甚至也无法去死。那种被夹在生死夹缝中的绝望,已经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抬起头。

虽然夜色朦胧,但月亮的位置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也就是说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发生了什么?”

嗓音没有问题。

转转胳膊,两臂结结实实地接在身上,没有问题可以正常使用。

不过,衣服上却留下了灾难的痕迹。被无数牙齿咬过,到处破破烂烂,再加上抱着少女时被沾到的红黑色血迹弄脏之处。

“……血?”

仔细确认了一下。抱着少女时沾上的血姑且不论。之前自己负伤时沾到的血迹,那好像全身都快被染成一块血色抹布的大量血迹一点不剩地全部消失了。

肩膀与脖子处的衣服激烈破碎,但皮肤却白净无比。和今天早上一样,身体的伤,完美地治愈了。

不是意外,不是偶然,不是巧合。

似乎被莱奥纳尔那个混蛋称为附赠品的魔法刻印的有限期限还没过啊。

不禁,长叹了一声——为自己的幸运。

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回想起时钟塔发生的事。登上时钟塔,与少女交战,随后……被莱奥纳尔暗算。

“是吗……原来我……”

被骗了!

那个男人说过是自己的友方,因为利害一致,所以想联手……还说话中没有谎言,只是跳过了最重要的部队。那个混蛋没交待的重要部分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自己不应该是一个人。从那里跳落的时候,还抱着那位少女才对,还有那个说话方式好像老头的不明声音也在身旁。

试着站起身,但双腿一软,没能站稳,向后倒去。

随后感觉到身体下好像软软的,有什么东西垫在下面。

低下头。

“……啊!?”

那不是什么东西。

而是一位血迹斑斑的少女,原本银色亮丽的长发,现在大部分被血迹所污染。只有微弱星光与照耀的黑暗中,身染暗红色的熟睡少女,就好像马上要溶入黑暗中消失掉一般。

她的身体纹丝不动。在黑暗中,连她是否还在呼吸都无法判断。

《恩,刚刚苏醒就可以大声惨叫,真是精神十足啊》

“谁?在哪里?”

《刚刚开始就在这里了呐~~》

“……”

是个老人的声音。但看了下周围,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有什么老人的身影。

《明明刚被狠揍了一顿,却还那么精力充沛呐~~该说是非人吗?还该说是因为带着刻印?……如果一开始就能察觉这点,就不会让那个美形奸人有机可趁了,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呐~~》

嘟囔着的声音如此抱怨道。

“……”

《在这儿!这儿》



流卡这才发现。

在少女身旁有一只小形……真是有如迷你型的小手贴在到处是血的背上,传出《哼》《真是不妙啊》之类的小声嘀咕。

“……?”

《还看不见?这里哟,这里》

一只小手向上用力挥舞,装饰袖子的蕾线花边纷纷摆动。

并非没有看见,只是无法接受。虽然到目前为止渡过了面对各种超常之物的二十四小时,可对于让自己如此怀疑眼睛到底有没有出问题的超常之物还是难以马上接受。

柔软蓬松的金发。

带着大量闪光蕾丝与荷叶花边的黑色连衣裙。

要说这东西的样子……

那就好像是婴儿般大小的古董人偶。

咔塔咔塔脚步迅捷地跑来跑去,为重伤的少女检查状况。

“人……偶?”

《恩,天才人偶师梅第‧玛鲁古的杰作,和便宜货的质量完全不同!看啊看啊,高级货就是不同吧?》

说着,有如人类般动作流畅地挥着手,刚才人偶好像是称自己叫‘高级货’……当然了这并没有改变这事本身在异常性方面叫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恩,不幸中的大幸啊,总算是留下了治愈伤口的余力》

巧夺天工的细小手指好像抓住了什么,然后随意一丢。卟咚一声,黑色的湖泊将射入少女体内的子弹吞没,小小的涟漪扩散,随即消失。

再次看了看,少女的伤真是很严重。虽然连衣裙几乎完全破碎,但能够看见白色肌肤的地方并不多。被鲜血覆盖的范围显然非常巨大。

“她,还有救吗?”

《勉强可以吧》

正常人的话再怎样看也是回天乏术的伤口。可人偶却轻松地给出肯定答复。这就是说和自己伤口的治愈一样,这个女孩也可以用魔法之力什么的轻易救治吧。

“……是嘛”

心情有些复杂。

不久前,少女还在和自己拼了个你死我活,而且还曾杀死过自己一次,现在这么好的杀死对方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不要说取对方性命了,只在听到她还有救时,心中突然萌生了小小的安慰。

“……现在说话的臭老头,你是什么生物?”

《我一点也不臭哇》

“故意在句尾叫上‘哇’这就是臭!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半的答案是正确,后半的答案是错误。现在我虽然附体在人偶中,但人偶始终是人偶,不能称为生物哟》

不是很明白。

“……有什么差别?”

《我没有作为人类的躯体。所以在需要身体的时候,就必须附体到似人非人的东西体内……嘛~简单来说好像是你们穿的衣服之类的东西。人作为人类行动时大多穿着衣服,但却不会称自己穿着的衣服也称为生物吧?》

人偶的手摆弄着少女的伤口,他的手法过于粗鲁,看上去如同在把血与肉搅在一起揉捏似的。那绝对不是什么让人看了后觉得精神气爽的画面。

“啊,就是说,老头你是幽灵吗?”

《恩,那样说的话确实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不过,你还真能理解这种神秘系的单词呐》

“……”

心想老子刚才就是被这种神秘系的东西搞得差点没命,这辈子恐怕也再不会去相信唯物论了。

卟咚一声,又一颗子弹被扔到湖里。

“喂”

《什么》

“你是魔法使吧?就不能发发光什么的把伤给治好吗?就好像我的身体这样”

《……在你看来,也许我们的确是超越常识的存在。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有对自己适用的法则。并且那是不可逾越无法通融的东西。魔法这类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猛毒,最初的魔法是将这个世界‘应该如此存在’的状态给予部分破坏时被人发现的。所以原则上只可用于破坏毁灭等方面。把人,或者说把作为人的躯壳保存恢复之类的技艺是不存在的》

他的口气很臭屁。

“那么,我的身体……”

《其实你的情况是严重脱离常识。不但指你们的常识,也包括我们的。事实上,就算是亲眼所见的我,现在还是半信半疑》

“可是莱奥纳尔的伤口好像也能自我回复”

“没错,所有的魔法书都会自动修复主人的身体,但那是个限度的,就好像这个暴力娘的身体,就已经严重损坏到几乎无法修复的地步,而你身体的受损情况其实并不比她好多少。但你却已经痊愈了,这种治愈速度我从没见到过。即使是拥有最强治愈力的魔法书「水神回廊」也做不到这点”

“……”

这个人偶所说的东西和今晚发生事情一样,太缺乏真实感了。

而让自己不得不对所发生的一切产生真实的,其实是全身血迹斑斑的银发少女。

手搭上她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人偶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愉悦。

《很在意她的病情吗?》

“……虽然我还有很多疑问,但目前来来,似乎是我害了她”

《恩》

人偶的脑袋,深深地上下移动着表示理解。

《总之,目前休战这事很好呐。真是得救了,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话,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首先……得向你致谢,托你的福,我们得救了》

“……”

《你不是亲密到能省去礼节的伙伴。当然如果你那边有这个打算的话,我们这边也能省掉许多功夫了》

卟咚~~水声。

“……算了”

这真是个说话乱七八糟的对手。与莱奥纳尔在不同意义上,紧紧把握会话的主导权。而自己并不感到生气的原因大概是受这人偶的人品影响吧……虽然是个难以理解的结论。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几个。不过首先想确认那个。小子,你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怎么理解?》

“……大概是被施了魔法吧?是叫刻印之类的吧,就算受了致命伤也能马上治好”

《刻印?》人偶露出怀疑的口吻,《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刻印,刻印原本是干涉法则的第六分支的高级应用,在干涉法则的大前提下怎么可能会有——”

“你能不能说得简单点。我是普通人,日常生活可不是天天去和魔法使打交道!”

《这世上有与Revenant真刀真枪拼命的普通人吗?》

“有什么关系,偶尔也会有一、两个的嘛”

说完后,注意到刚才对方说了个特别的词。

“Revenant,那是什么?”

《我们这类魔法使们的俗称。被杀或是被烧也死不了。教会的教士们擅自称我们为「Revenant」(复归者)。不知是容易记还是用得多,反正就连我们这群人也开始用这种称位了。
实际上,我们与不死的距离还远得很呐。确实普通的伤很难让我们至死,但失血过多会造成我们无法行动,如果头被割下来,也是没救的。看这女孩你就可以明白》

嗨~~人偶叹了口气。

《换个问题吧,你是何时被施下魔法的?心中有数吗?》

“大概是在五年前”

《什么!!??》对方的口气与其说惊讶,还不如说是震惊。

“干吗大惊小怪的?”流卡语气疑惑地问到。

《五年前?如果你没撒谎的话,这事就太奇怪了》

“……”

流卡没有出声,因为他明白即使不问,对方也会主动说明。

《从没有过被施展了刻印后活了一年以上,还能正常生活的人!》

“啊?”

《就像我刚才说的,魔法对于这世界来说是猛毒,没有夜之软泥就想保持魔法效果的刻印,对于这世界上的所有存在之物来说都是毒药。体内刻下那种东西的生物,是绝对活不长的!
快点一个月,普通两个月,就算拥有再高超的适应性,半年也是极限。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五年之类的数字》

“……”

也许是今晚受的刺激太多,现在这种层席的话,已经无法让他的心灵有任何动摇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这些神秘系的话题产生了绝强免疫力。

“被施加刻印者的结局都很凄惨。忘记周围人的名字,忘记自己的名字,堕落为连人的身份也忘记的异形。最后连自己是否活着的概念都忘记,变成腐烂的肉块,然后死亡。我们一路旅行一路消失这些被魔法使所害的可怜虫。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你是魔法使任性妄为的牺牲品呢》

“……”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所打入的刻印,我来为你解放。

那时,少女的确这样说过。

原来如此,即使玷污自己的双手,也要以自己的方式来主持主义吗?恐怕她曾被不少人误解为杀人凶手吧,但即使如此,依然故我地走自己的道路。

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女孩还真是单纯。

不过,却并不觉得这少女作的是绝对正确的事。

至少,对自己来说绝不能算是正确。

因为流卡压根就不信绯奥露会对自己做出那种可怕的事。

记忆中那位自称魔女的初恋对象,是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胆小姑娘。

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施下那种会让自己惨死的刻印?

《差点变成误会呐》

看着流卡沉默不语,人偶突然歉意地说到。

视线转向倒在地上的少女。

莱奥纳尔那个混蛋曾说过故乡是被追踪绯奥露的魔法使所毁灭,而自己也从这个女孩口中得知五年前爱布里奥毁灭之时,她也在那里。

但莱奥纳多偷袭自己的时候,曾说过他无法撒谎,但把最重要的部分给隐瞒掉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但很清楚,现在自己到底该去确认什么。

“我有个问题,请回答我”

《这么严肃干吗?只要不是问这暴力娘的三围,其他我都可以回答你哟》

“………”

沉默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问道。

“回答我,五年前毁灭爱布里奥杀死绯奥露的人是不是你们?”

《……啥?爱布里奥?》

虽然人偶缺乏表情,但声音中布满了惊讶之色。

“那是绯奥露的藏身之处……虽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回答人偶的不是流卡,而是一旁倒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少女。

少女微睁着眼,无力地缓缓说道,

“……我们到达之时……已是一片废墟了……”

《杰内特……》

“麻烦你了,阿路多。还有,另一位……”

额头苦痛地渗出冷汗,少女的嘴唇如同在说悄悄话般编织着话语。

猛烈地咳嗽着……血块从她的嘴中喷出。

“谢谢,因为你的帮忙……总算是可以活得长久些了”

“……”

无言以对,虽然试想过这位少女醒来之时可能说的话,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感谢。

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经落地,毁灭故乡杀死绯奥露的人不是她们。

随即,一阵内疚感袭上心头。

是自己害她被那个莱奥纳多那个王八蛋偷袭的。

而且,虽然并未认同少女杀害自己的理由。

但至少,少女不是出于恶意。

可恶,怎么好像坏人变成了自己?

狠狠抓了抓头,移开视线。

远处,一队黑色人影突兀地出现在眼中。

虽然夜色渐浓,但眯起眼睛还是勉强能看清远处。

“……有些不妙”

在中央大礼堂附近的中庭休息场,虽说这个时间不会有什么人,但毕竟是个景色怡人好地方,偶尔有几个喜欢夜游的学生也并不奇怪。

而且因为学园创立祭的关系,现在学院内,还留有不少学生。正走过来的应该是为创立祭的准备而到处奔走的学生吧。风的流动,带来了他们的声音和气息。

对话声渐渐清晰起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被人看见的话,我可不想考虑该怎么解释。既然醒了,就换个地方吧”

“是吗,明白了……你?”

不由分说地抱起疑惑的少女。

“干、干吗?”

“不管你是不是不死身,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动不了。不要抱怨,现在应该快躲起来,拖拖拉拉地留下血迹就麻烦了”

“……确实如此”

说完,少女低着头安静了。

少女的身体轻盈,手足宛如枝条般纤细,完全看不出在时钟塔顶层怪力挥舞着长剑时的模样。

而且,虽然随着大量出血导致体温下降,但这个身体,只要碰触就会感到温暖。

“…………”

说起来,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抱起少女。

虽然手臂中的少女,拥有可以让人怀疑是否同为人类的绝世容颜。但自己却产生不了什么玫瑰色的相法。一方面是由于少女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另一主方面是由于在之前的塔楼中,他深刻领教了这位少女非人的一面。

不过,为什么这肌肤相亲的感觉是如此温暖?

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紧紧抱住她?

冷静,冷静,冷静。

这只是错觉。

对,只是错觉!

这只是自己跑得有些累了,所以产生了错觉。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说服自己了?》

脚下,小个子人偶带着玩笑语气,说了句不必要的话。

真想一脚踩死他。


†

要说人迹罕至的躲藏地点,流卡心中倒是有个合适的去处。

从中央大礼堂的后门进入,随后打开右边的门。

门后入目的景像,可以用仓库来形容。

椅子、书桌、油画板、黑板、尺子、分度规。被卷成圆筒状塞在大棚一角的,大概是大陆各地的地板吧。卸去四轮的手推车上放着大量小铁铲,烤肉用的架子上放着古旧的小提琴,随后是塞入木箱中的北方史学的器材。那是早上和坦尼娅搬来的东西。

《……仓库呐》

“错,是书库。第十三号史学书库”

《只有最后一排才看得见书架……》

“别在意小节了,我就从不在意”

当然不可能把伤员放在跟前的乱七八糟的地方,走向书库深处,踏入并排着书架的一角,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少女横躺下来。

“……嗯”

“碰到你伤口了吗?”

“不……没关系”

在夜晚,而且还是没有窗的室内,摸黑探路果然不方便。关上门,点起房内的小灯。微弱摇曳的光,朦胧地照亮着房间以及众多胡乱堆放的杂物。

“……走廊里留下了点血迹,我去收拾一下。还有必须找些替换的衣服,要不要绷带?”

《不需要。注意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我会小心的”

《还有找到替换的衣服后,也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听好了,现在莱奥纳尔正在满世界的找我们。不能给他任何一点线索》

“还真细心啊”

心想那真是杞人忧天。那个男人长得很醒目,而且还不是学院的人。就算听到莱奥纳尔进入学院的消息。自己也有自信可以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先发现对方。

“知道了,会小心的”

随口答应后,走出书库。


11.

“……啊~~莱奥纳尔哟,请住手”

少女靠着男子的背,声音颤抖地呼喊。

“……我已经失去了姐姐,没有了父亲。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怎么还能承受”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大大地摇着头。

“哦~~我深爱的公主哟。你的话语,比任何美酒都更让我陶醉”

朗朗之声,歌咏道。

“就这样让已身醉于您的爱之中,将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那么莱奥纳尔,请……”

“我不能这样作”

男子拔出了腰上的剑,剑锋向着远方高高举起。

“我美丽的公主哟,我要停止你的泪水。我想让你忧愁密布的翠玉瞳孔中,重新取回太阳的光辉。为了这份愿望,我愿赌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啊啊,莱奥纳尔”

少女双膝一软。

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知道了男子意志坚定,自己的劝解已无法让他动摇半分。

男子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离开了,身影逐渐远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人能回答她——


†

就算开始休息,也难以将紧张感从体内驱除。

“……这可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责任哟”

想说出这句话给他听的对象,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所以爱丽丝只有独自,轻轻自语。

“我身上的责任,好重好重好重好重……”

想着自己扮演的女孩……杰内特‧哈璐邦。

古老王国的公主,被所有人祝福的女子。被亲姐姐所背叛,遭遇不幸。最后在和平世界中与所爱的人喜结良缘,终获幸福。

小时候曾经很喜欢童话。

总有一天,自己也想体验一下童话中公主那样的故事。

被坏魔法使诅咒啦,帮助与魔法使战斗的王子啦,最后达成快乐又害羞的HAPPY END。

随着年龄增长,梦想渐渐疏远。知道了童话只是梦中的故事,知道了自己无法成为公主。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生活,因为那是正确的人生……可是即便如此,小时侯所憧憬的幸福,无论何时依然还是那么耀眼。

那可是杰内特公主哟?全国少年少女们都曾热恋过的女主角中的女主角哟?也就是King of Heroine哟?

加油吧!

自己所曾憧憬的幸福,好好地体验吧!

在舞台上,自己将是故事中的公主……

“辛~苦~你~了啦”

爱丽丝反射性地迅捷躲避。

千钧一发!某个带着危险速度的东西,从后面擦肩而过。

“……我可不会反复上当哟”

大无畏地笑着转过身,在那里的果然是塔尼娅•卡塞。

“哦哦哦!!成长了呐,姐姐好高兴哟,不过也有点寂寞啊”

“成长?指什么?”

“主要是指胸部的大小呢”

“为什么会指那个!?完全说不通哟,说不通!”

“真是的,在意小事的话是长不大的哟?特别是胸部”

“不用把话硬扯下去!”

塔尼娅就是这样的人。

并不是个坏人,但也绝非是个好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添乱,再一言以蔽之就是非常添乱。体内深深植入一切可以捉弄他人的能力,这种生活方式本人却完全不感到疑问。虽然因此人缘不浅,交友广泛。但却没有任何绯闻……要是不开口的话是可以算个美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

“今天流卡好像没来呢,又有决斗了?”

“别说得好像他到处树敌一样。流卡本来就不是每天都来的哟,只是偶尔顺路过来看看罢了”

“顺路~~呢?”

塔尼娅的脖子呈问号状倾斜。

“因为这样,所以今天才更该过来啊。在练习开始前不久,还和我一起待在仓库里”

“……是那样吗?”

“是哟,流卡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却相当强硬呢,把人家带到黑黑的地方,而且还是单独两个人哟”

“他先回家了吧?大概有要紧事吧。这就没办法了,虽然有些寂寞”

“……装作无视的话,会让我感到可悲的”

被这么一说,感到很为难。

心想着就算流卡因为有事而必须马上离开。但既然已经来到自己的周围,果然还是希望他能露个脸。那样的话自己的干劲至少会增加两层左右吧。女孩可都是很现实的。

“说起来,还从没问过你呢”

已经重振旗鼓的塔尼娅问道。

“你啊,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真是轻松地问了件麻烦事呢”

“不是那么麻烦吧,只是把坦诚的心交待一下罢了。比如说温柔啊,会打架啊,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其实很有素质啊,或是有欠自己钱的软肋啊,知道隐私密闻啊,其实喜欢细眼啊,细眼就是自己的兴趣啊,只对细眼的人钟情啊……之类的”

“我终于知道塔尼娅学姐挑选男性的标准了”

“不对,细眼不是我的兴趣”

说着这种微妙的话,塔尼娅耸耸肩。

“不过我很中意你们两个。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是现在早已不流行的晚熟。恐怕你们是因为这种缘份所以才能保持那样的关系吧?”

“流卡对我并非那种意义的喜欢”

“…………哈?”

“他并没有把我当成女孩来看。只是单纯分不清状况罢了”

“不明白你的意思啊。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

“就是说,流卡……”

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接下来的话,是需要点勇气的。

“……流卡并不清楚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属于爱”

是的,爱丽丝察觉了这件事。

“哈?”

塔尼娅的表情变得有些莫名其妙。爱丽丝并不奇怪,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完全明白才说出口的,只是将模糊的印象与推测转换成话语而已。

“他无法对我置之不理,是因为他过于温柔。但这份温柔是否属爱,大概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我,已经被那个人保护了数年,所以我能明白”

“真是麻烦啊,该怎么说好呢”

塔尼娅嘀咕着。

“流卡的确是个麻烦的人呢”

“不,我说的是包括你在内的两个人”

“啊?”

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好了,休息结束”

本尼迪克特宣布道,在场的全员开始拖拖拉拉地行动起来。


12.

“……啊啊莱奥纳尔哟,请住手吧!”

路过走廊,听见了爱丽丝的声音。

突然被吓到了,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戏剧中的台词。

哦~还有,明天开始好像不能一起回家了。因为明天开始要彩排到很晚——

昨天回家的时候,那家伙好像是这么说过。也就是说,为了日趋接近的创立节而火热准备中的戏剧部,今天直到深晚全员还在努力排练。

(……真的没问题吗?那里的部员,近半数都是女孩子吧?)

多么危险的事啊。

嘛~~负责指挥的是那个本尼迪克特,应该不会把人留到太晚吧?对于那些不住校舍的成员大概会派人送行,不必太担心。

总之这个事实对于流卡来说不太走运,但同时也是种幸运。虽然不能让人发现,可是戏剧部在这里排练也就意味着替换衣服的事有着落了。

找出当作男子更衣室来用的房间,确认没人后,偷偷潜入。物色附近的衣柜,排练时的戏剧部成员近半数换上运动服……所以这里当然会有替换的衣服。

开始物色。

“对不起,江湖救急”

向不知是谁的对象,小声地致歉,取出尺寸适合的男子制服和后备的体操服。


†

这样要是被人发现,可就百口莫辩了……心理这么想着,把筹集来的抹布轻轻擦净走廊里的血痕,总之干净度至少要在晚上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随后,把仓库房门打开条小缝,身子溜了进去。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在摇摆不定的火光对面,转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哦~~辛苦了辛苦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个小东西。

“情况怎么样?”

人偶小小地摇了摇头。

《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体内的状态还是很糟。轻量运动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已经愈合了?那种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真是无法想像的事。随后对事到如今还在为那种事大惊小怪的自己感到有些无耐。

《对了少年,你的行动有注意不被人发现吗?这幢建筑里的人似乎不少,我不放心》

“排练的那群人?他们全在礼堂里,没关系。不过因为就是这里的隔壁,我们声音太大的话可就麻烦了”

《为什么又干这种踩钢丝般的危险事》

“现在是创立祭的前夕,学院内哪里都一样。据我所知,这根钢丝是最粗的,放心吧……那个女人呢?”

“这里”

从书架的阴影处,转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给!毛巾和替换衣服”

那么多的衣服被撕破,再加上之后的治疗。她现在的样子,从复数意义上来说都是非常厉害。至少不是身为男人的自己可以偷偷看上一眼的。

所以把毛巾和体操服扔到书架的旁边。

从书架阴影处伸出只洁白细长的手臂,轻轻拾起掉落地上的衣物。

“…………”

趁交衣服的时候,偷瞄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吧。

看一眼,又不会让她少块肉的。

我这只是担心她的伤到底好了些没有。

这是正常的关心啊,关心……

记得以前,本尼迪克特曾经说看见少女的身体而不进行任何幻想的男人,九成以上可能是有所障碍。

好吧,我得承认。那家伙偶尔也会说出一些很有哲理的话来。

所以,我现在心中升起的这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应该不是我的错,而是身为男人的宿命吧。

啊,错过了刚才的良机,我真是个有愚蠢自制心的猪头。

《恩,你选的衣服还真是不性感呐。趁这个机会弄件尺寸正好的女式制服多好啊……》

“……听你这么说,我现在觉得束缚于道德的我真是渺小的人类”

《嗯?这是表扬?》

“是好意的阐释,从今天开始我也要那样努力向前地活下去”

《恩,不知不觉便指导着年青人明天的方向,真不愧是我啊》

从书架那边,传来了细微的衣服摩擦声。

流卡背靠墙壁,弯下腰。

微叹一声,今天之中真是各种烦恼不断,连停下来喘口气的空闲都感觉久违了。虽然实际上没有这么夸张,却总有那样的感觉。

谁都不开口。

墙壁另一边,传来众人热热闹闹的繁忙声。戏剧部的排练,似乎正在顺利火热进行中。

“……现在怎么办?”

《休息到早上,无论什么计划,只要杰内特没有恢复,都无从谈起》

“杰内特是……”

“我的名字”

听见一声轻语。

以为后面还会接着什么话,等了会儿,结果却沉默了。没办法,只好继续提问。

“等到天亮,情况就会改变吗?”

《至少,战斗力的差距会大幅缩减。那家伙,只会对确认必胜的对手出手。毕竟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去布置陷井,要是我们恢复了战斗力,恐怕他就不会再次轻易接近了吧》

“那样……就好”

天明。

似乎遥远得令人绝望,又似乎眨眼间便能到达的微妙未来。

“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诶?啊……”

说起来,还没自报家门。

“流卡,流卡•艾路蒙特”

“……流卡”

少女的声音好像在确认着一样,反复重复那个名字。

“你是什么人?流卡。我确实从你身上感到了姐姐施下的魔法气息。可是你体内却没有刻印,我应该已经刺穿了你的心脏,可是你不仅没死,反而连伤口也没留下就复活了。然后理所当然你与我为敌,杀气腾腾与我交战……可现在,却在协助我们”

滔滔不绝地说着。

“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利用我们吗?那么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的态度却无法解释,为什么看到我得救了你会露出安心的表情?”

《嘛~~看起来,真是那样哟。》

老头声音的人偶发出好像深思熟虑般的嘟囔声。

见鬼了,我是不是应该露出凶恶的表情,然后说,把钱交出来,什么?没钱,没钱就用身体来支付……

算了,今晚的我太不正常了。

见流卡沉默不语,人偶继续说到,

《不过,你身上的确有许多迷团,小子……不,流卡•艾路蒙特。先不管刻印的问题,你那不死之身很异常哟。被普通人类视为异常存在的我们都这样说了,所以不会有错。你的体质是异常中的异常,是「王道之异常」的领域》

啥?

《所以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和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是什么关系?》

流卡沉默了。

另外两人也沉默着。

“……是朋友,仅此而已”

简直如同是在辩解的心情。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以为是个非常奇怪的家伙。五年前,当时我十二岁……应该是春天,我听到在附近森林中有怪物出现的传闻。我的朋友全部害怕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所以我决定去确认一下,等到夜晚降临我就踏入森林……”

话一开始,就无法停下了。就好像拉开闸门的蓄水,回忆倾泄而出。将这些从起点开始转换成语言,述说给别人听。

进入森林后,很快便后悔了。

被黑暗和浓密的树丛所包围,害怕得差点尿裤子。最后还摔了个狗啃泥,正以为不行了,要被狼吃掉了时。

抬头看见在那里的不是狼,而是她。

如同天使降临般,虽然有些夸张,但真的耀眼到给人以那种错觉。

“之后,每天都会去见她”

对其他人保密的那次相遇。

还有关于她的各种事。

都说了。

曾经有一次……差点被自己的姐姐库劳缔亚发现。

她自称是魔女的事,向自己展示了一次魔法的事,答应自己实现某个愿望,并暂时保留的事……

“最重要的那天的事不记得了,感觉一片通红后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菲鲁兹邦病院的病床上了。那时离火灾发生之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之后被住在这个城市的叔叔收养,现在才能在这里生活。说完便结束了话题。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真的只有这些”

《……是嘛,所以才寻问关于爱布里奥的事呢》

用稍微有些不爽的声音,人偶嘀咕。

在书架的另一边,少女沉默地一动不动。

“据说幸存者只有我一个,我原以为绯奥露大概也死了。但今晚见过你们之后,我想她也许还活着也说不定……”

“她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死去,她怎么可能会死得这么轻松”

少女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感叹。听到她这样说,流卡心中那颗停顿了许久的心,突然猛烈悸动起来。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吗?如果能再见到她,我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两人同时沉默。无知何时,少女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从几岁开始学剑的?”

“啊?”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冒出这个疑问,不过充卡还是照实回答了。

“大家是在七岁左右吧”

“指导你的人是谁?”

“没有那样的人,我是自己瞎练的”

“什么!”“什么!!”

人偶和少女同时发出不可置信的低呼。

少女皱着眉头低头思索了一下,斩钉截铁般问到。

“你刚才和我较量时,用了很奇怪的剑技。那也是你自己发明的?”

很奇怪的剑技?流卡心想她说的莫非是自己那种可以模拟对方剑路的剑术?

流卡点了点头,但少女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更重了。这时,人偶插话进来。

“小子,你记不记得自己和人共经历过多少次剑术比试?”

“包括今天这次在内,总共应该是五十四次吧,我在进学园之前从没和人比试过。所以应该不会有错”

“五十四次,五十四次??!!!”

木偶带着惊愕不已的语气嘀咕着,随即又说道,

“这不可能!你这种能够预测对方攻击的剑术,以前也曾经出现过。但即使开创出这种夸张剑术的男人,也是在与人经历了数百次战斗达到剑术巅峰后,用了整整三年时间静思闭关才发明的”

流卡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冷冷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即便拥有这种剑术,也不一样不是你们的对手吗?”

他的对手是魔法使,无论是面前这个女孩,还是莱奥纳尔那个混蛋。都不是能用剑打倒的对象。

“小子你该为自己感到骄傲,那个发明了这种剑术的男人可是个被称为天才的人物。而你只用了不到他十分之一的努力,就作到了和他一样的事。你难道还不觉得满意吗?”

人偶似乎很不高兴。一旁的少女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脸上布满深思的神情。这时,终于又抬起头说道。

“你和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关系,我大致了解了。虽然这并无法解释你身体的形象。但绯奥露•姬赛鲁梅尔肯定在你身上做过些手脚”

人偶摇头晃脑地补充道,

《简单来看,其实是你在火炎中就要死去的时候,被那个女人救下,留了条小命……可是光凭那些,并无法说明你现在的体质……》

“结果还是不知道吗”

《没有办法,总之和你有关的事,出奇之处太多。从用魔法来‘治疗’这种夸张的事开始,没有刻印体内却还保留着魔法效果。而且……根据你说的来判断,五年来你的身高还在成长呐?》

“诶?啊,是啊。当时是个小鬼,前年开始长个子了”

突然被问道,不假思索地承认了。

“有关系吗?”

《大有关系。成长也就意味着老化。这至少能清楚说明,你与我们这些不死魔法使……魔法书的代理者并不是同族。也就是说,你的治愈能力也无法用我们的情况来解释》

垂下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嘛,不管怎么说你受绯奥露的魔法影响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这能成为寻找那女人的线索吧……大概》

“哦”

在时钟塔上,不仅杰内特,连自己也被莱奥纳尔阻击。现在回头想想原因,果然是因为这个吗。

“那么,你们的目标也是绯奥露吧”

流卡突兀的问到,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如果你们也是想害绯奥露,我就马上离开这儿。

《嗯?呃……嘛,虽然是那么回事——》

人偶吱唔着准备解释,但却被少女给打断了。

“回答不必如此掩蔽,阿路多。我们打算杀掉那个女人夺取「单目之诺言」,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你这坦诚过头的笨女人!!”

流卡有些吃惊,但感觉稍微有点明白这个叫杰内特的女孩了。

总之她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奇妙的自罚性。

虽说‘不会为自己找借口’这事听上去挺不错,但她似乎总是说一些让别人以为都是她不好的话。不知道她本人到底清不清楚这点。

稍稍有些恼火。

她是绯奥露的敌人,这点当然无法忽视。但他现在更关心的其实是绯奥露的生死。原本早就认定那个人已经死了,但却突然发现原来她还有可能活着。绯奥露可能活着的消息是今天这个糟糕日子中唯一的好事。这个好消息冲刷了自己所有的不快。

『……距今两百年前,在修泰布鲁湖之畔,有个非常美丽的国家』

从背后墙壁传来这样的旁白。
说起来,隔壁戏剧部的排练还在继续吗?
现在要从头开始练习吗?虽说创立祭已经迫在眉睫,这些家伙也未免太热心了。

『……王国里有两位公主。大公主美丽聪慧。小公主可爱善良』

声音带着回声,诵读故事的背景。
在遥远往昔开始并结束的魔法与魔女,骑士与公主的故事。
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不畏艰险的羁绊,激烈的战斗,最后爱战胜了一切。

再次回想起那个故事。
啊~~真是个美丽的故事。
特别是最后的HAPPY END。能知道结局,便可安心看下去。无论经历何种艰险,在最后都能说句‘那时还真辛苦啊’而一笑了之。
魔法与魔女、骑士与公主的故事。

“…………喂”

注卡出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嗯?》

低头不语的人偶抬起头。

“也说说你们的事吧。虽然听过了不死魔法使之类的词,也实际亲眼目睹了你们强大的生命力,可也仅此而已。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平时作些什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是》

“听了又能怎样?就算知道了我们的事,对于现状也于事无补”

好像打断人偶的话般,书架阴影处的少女插入道。

“我想知道,这个理由不行吗?”

“………”

少女沉默了,只听她用有些疲惫的声音,好像在呢喃古老的诗篇般,缓缓开口道,

“说个古老的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在大陆极西处,曾经有过一个王国……”

少女倾泄而下的长长银发,精致到不自然的倾城容颜,与任何豪华服饰都匹配的身体穿着流卡拿来的替换衣服,没有任何性感的体操用上装与短裤。行动方便且不易破,洗起也简单。遵循实用美学,所有设计都是朴素的枯草色。

看着这种打扮的少女,流卡感到一种奇妙的不相衬感。

“杰内特”

人偶发出担忧之声,少女并未理会。只是背靠着身边的木箱,独自继续说道。

“王国里有两个公主。大公主美丽聪明,但多少有点天真。小公主则擅于在众人面前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但本质却是个蛮横无理、任性妄为,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没有一点像是公主的女孩”

流卡不禁心想,这故事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过和自己听过的故事,在细节方面大不相同。

『我对这个国家,施下百个诅咒』
『一个诅咒杀死国王。一个诅咒攻击骑士。一个诅咒让树木腐朽,一个诅咒让野兽狂暴……』

“姐妹关系很好。对谁都很温柔的姐姐,对自己的妹妹尤其宠爱。并且对妹妹来说,因为自己完全不像个公主,所以一直很憧憬,完全展现自己理想中‘公主’形象的姐姐。可是某天,姐姐发生了异变。她作了个梦。

谁作什么样的梦,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即使直到现在也不清楚那是偶然还是必然。总之她作的梦是可以威胁到这个世界完整性的东西。

水流动、火燃烧、风吹起。这个世界就是通过这样的循环而形成的。无论是哪个法则都不能打乱,这个世界内部之物,利用所有这些法则生存,维持生命。

可是唯独姐姐作的梦,成了这世界的毒药。

姐姐窥见了这世界的外沿。她看见了水火风在完全不同的法则支配下狂暴活动。在那个瞬间,从这个世界的内部,诞生了认识这个世界外沿的固体。并在这之后,以姐姐为中心,迅速污染整个世界。扭曲的恶梦开始一点点破坏这个世界之物”

『……唯独你,百之诅咒不会降临。在这个所有都腐朽而去的王国之中,只有你一个可以苟延残喘。随后,本应在你掌握之中的一切都变为无虚幻之物离你远去的痛苦,将深深刻于你灵魂之中——末代公主杰内特』
『姐姐!为什么要作出这种事!温柔的姐姐,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的姐姐,为什么!』

“姐姐为此很苦恼。为了不想伤害到自己周围的世界,所以她躲到国家的一隅,某个没有人烟的边境。随后在那里,她用自己能办到的最妥协手段,用这个世界的方法,封印自己体内的「毒」。

她在为数众多的书本上,细致地写下梦中的内容。通过这种方法,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之「毒」,就堕落为了用这个世界的语言所能说明的某种东西。这样一来,便不会发生更厉害的无序暴走。她也就可以不再去伤害自己所爱的祖国了。可是,结果却没能那样”

短暂地停顿了一拍。

“可是……结果却没能那样”

重复了一遍。

“她的苦衷,谁也不理解。大公主堕落成魔女了!听从心中寄宿的恶魔嗦使打算毁灭这个国家!那种的流言遍布全国,并且谁都把那传言当真了。就连关系最密切、最能彼此信任的小公主也相信了。其他还有谁会怀疑呢?”

少女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曲起来。

『为什么不让我去。姐姐想要复杂的对象是我。那么,没有必要让你们,不,是让你流血!』
『并非那样,杰内特公主。无论是被哪种敌人所威胁,也无须让您流血。只要是为了守护您,我们骑士即使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她消失后不久,那个国家就完了。父王病死。母后发疯。独自一人的小公主,原本就是个没有王族器量的小姑娘。光是为了驱赶那些想当监护人;如蝇聚膻般不知脸耻的大贵族,就已用尽了全力。明知祖国正向无法回头的深渊跌落,却只会把自己关在高塔之上,什么也作不了。

时间又过了半年,为了讨伐成为国家威胁的大公主,以骑士团为中心组成了讨伐部队。那是群污合之众。腐败的骑士、脑中只有金钱美酒和女人的佣兵,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学者……总之那家伙总共三十七人,还有持剑穿铠混入其中的小公主。

讨伐部队潜入了大公主潜藏的边境城堡,不容分说地打倒了她,并将她在那时已快完成的一百九十七本书籍放火焚烧——”

少女再次停下,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这是,一场喜剧的开始。火是书籍的死敌。纸和皮革都很易燃。并且烧毁的书籍,内容当然也就全毁了,无法再次阅读。如果是普通的书,故事就要结束了。可是那并非什么普通的书。

那是稳定地收纳变成文章,也就是情报形态的「毒」的书籍。用后世的称谓那就是魔法书。就算点燃书本,其中的内容也会自行寻找能够收纳自身的新容器。

卷起火焰的古城中,三十余本书被焚毁。而且,适合收纳三十余册内容的容器正好就在身旁,这的确是件非常幸运的事。那些内容,就这样寄生在讨伐部队三十七人的身上。

那一天,那些人被剥夺人类的身份。他们必须作为替代一本书的存在而活下去”

『我相信你,黎明骑士哟』
『杰内特公主……』
『你的话语、你的剑、你的誓言、还有你的心意,我都相信。并且在这里,我也要开始自己的战斗』

“魔法书的代理者。保留着人的外貌,却是非人的存在。这就是他们的结果。因为是书本的替代品,所以他们不会长大。不仅如此,就算受了伤,在体内安定状态的夜之软泥便会迅速构筑怪物化的肉体。就这样被强加于永生牢笼之内的可怜奴隶。

不死的魔法使?真是愚蠢。被这不请自来的宝贵魔法侵蚀肉体,随意利用的小丑算什么魔法使?被使用的是我们这边!”

少女细巧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本来便不是因为良知才聚集的集团。得到魔法这种强大力量的三十七人,各自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存方式。其中一人,就是我。为了我的愿望……我的私欲,我想要魔女最后的一册魔法书。并且为此,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挥舞这把剑”

“……等”

虽然想插话,但却不能顺利发出。

“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她在那时已快完成的’……最后一册没有完成吗?”

“姐姐活着”

少女清楚回答。

“活着,并在那之后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完成了最后一册。漫长梦境的终结,成为醒悟之章的最后魔法书。

书名是『单目之谎言』

不像其他众多魔法书般,用途单一之物。因为其能力接近万能,所以也被称为满愿之书”

流卡吞了口口水。他对那个书名,有印象。

“完成了那本书,确认了那本书的能力后,大公主马上消失了踪影。之后又数次改变住所,最后到达了爱布里奥。不知道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希望去完成最后一册。事到如今就算完成了那种东西,只要其他一百九十七册依然散落各处,就无法封印她的恶梦。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她手中拥有巨大的力量,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想得到那力量。

你应该已经察觉了吧?大公主的名字就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哈路邦。也就是你熟悉的那个女人。然后,我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杰内特。杰内特•姬赛鲁梅尔•哈路邦……』

墙壁另一面的舞台之上,爱丽丝扮演的童话中的公主,这样报出大名。

随后,就好像接续着般,少女带着叹息的声音,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杰内特……杰内特•姬赛鲁梅尔•哈路邦”


13.

稍稍回顾一下历史吧。

大约在二百年前,大陆处于一片战乱之中。

那时,的确真实存在过名为修泰布鲁的王国。

就位于现在贝璐塞利奥领地附近,过去曾经是繁荣一时的大国。

在二百年前,当时的第一公主突然发疯。随后以这件事为开端,内乱频繁爆发。结果,从公主发疯后一年不到之内,轻易地灭亡了。

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准确的史料,无从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发起内乱的贵族是谁?公主为何发疯?公主的名字是什么?

因为迷雾重重,所以各种揣测飞天盖地。随后童话作者将那些揣测与民间传闻混合加工后,诞生了童话歌剧『杰内特』


†

……戏剧部今天的舞台排练似乎终于结束了。本以为撤退的骚乱还会持续一会儿,但突然人群就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

尴尬的沉默,充斥了整个房间。

外面的风,吹得窗框咯嗒作响。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杰内特好像自嘲般说道。

“梦中的故事,只存在于梦中……梦想破灭了吗?”

“不,嘛~~之前就在想是不是那么回事……不过还有是点惊讶”

流卡用手梳了一把头发,仰面看着天花板。

“那边的老头魂人偶身的家伙,在故事里有出场吗?”

“只是童话中连名字也没留下的小角色”

《等等!你们两个》

义愤填膺的声音抗议道。

《我可是很了不起的人哟!我是骑士团团长啊!很伟大的地位吧!》

“骑士团团长?”

脑中回想了一下『杰内特』,不,应该是童话的剧情,稍稍思索着到底有没有那种家伙的出场。

“想不起来。原来如此,小角色呀”

《你那包含残酷、混杂理解的声音算什么啊!?》

“嘛~那个理解很正确呢,他的名字是阿路多‧布利姆‧巴尔盖利亚鲁。

为了让出身高贵的莱奥纳尔能把骑士团简单私有化,所以给这位没有发言权的老人一个挂名的虚职。当然,他根本无法控制已经是一群无赖的骑士团”

“呜哇……”

《所以说等等,你们那冰冷的视线算什么!?》

就在正想无视那带着哭腔的悲鸣时。

…………

三人都闭上了嘴。

他们都注意到了同一件事,走廊外正有人走来。

迅速交换视线,沟通对策。

人偶……阿路多的视线这样抱怨:不是说直到早上都不会有人来的吗?

回瞪了一眼这样回答:平时的确不会有人来!有不满得话就对现在过来的家伙去说。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这里是堆满杂物的地方。只要沉默座好,阿路多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问题。麻烦的是剩下的两人。

杰内特无声无息地跃入书架里侧,顺便抓住周围的玻璃提灯。流卡也紧随其后,藏身到从门口看不到的地方,并把玻璃提灯的盖子放下遮住灯光。就在几乎同时,响起了开门声。

仓库入口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学生站在那里。

从书架的缝隙间,偷偷窥视对方。

脸型与砖头极为近似的平脸巨汉。虽然不知道名字,但这张脸有些印象。因信任他出众的体格与臂力,所以戏剧部制作大道具为主的各种后台管理全都交由他负责。他手里抱的木板,大概是制作古堡背景后剩余的材料吧。

(不好)

心中苦笑着。

是运气不好?还是没有料到?戏剧部的人已经全员撤退,谁也不会再来中央大礼堂了……大意了,松懈了。

从前面传来碰碰撞撞的声音……随后,停止了。

事情干完了?那就快走人吧。

摒声静息,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离开的足音。

经过数秒。没有听见足音。却从脚下听到‘哗啦’的轻微声响。好像是自己无意识间动了动脚,踢到了几本书。

感到嘴角一阵抽搐。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快走快走。发送意念,对方却没能送到。

“不,不好了”

听见了久等的脚步声,可是,方向却与希望背道而驰。

“有人在那里吗……?”

是的这里有人,可能的话请你别再靠近了。我可没有能清楚说明这个乱七八糟情况的自信,饶了我吧。

好似祷告的心中呼唤被完全无视。

“这是什么味道……血?”

(为什么我以前从没发现过你有这种细腻的观察力!?)

一步又一步,充满警戒心的足音,渐渐靠近。

不行了,这样下去会被发现,无处可逃。

“怎么办?”

从极近距离传来少女的微弱声音,脑筋紧急全力运转。

这样下去会被发现,无法避免。而且这个样子被人发现根本是无法解释的可疑状态。脸熟的流卡,明显不是这里学生的少女……或者说美少女。再加上周围有奇怪的人遇、消毒药、水壶、摆在一边布满血迹千疮百孔的连衣裙。要是被人问起原因,解释起来肯定会很麻烦。

“你们的魔法能不能作些什么?”

“我现在没有任何力量,阿路多的魔法无法连续使用”

“没法用啊”

瞥了眼一脸不高兴的少女,继续考虑。时间还剩几秒,无法避免被发现。那么就接受无法改变的结果,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引开对方的注意力吗?

“……”

脑中浮出一个策略,但马上被自己甩掉。

那大概是简单且有效的手段吧,可是实际作起来却难度颇大。踌躇间又浪费了剩下的数秒时间。

“…………没办法。借你的胸用一下”

杰内特唐突地说道。

“唉?”

“总之,不准动”

杰内特纤细的身体微微一动。

把脸埋入流卡的胸中,用手搭住流卡的后背。

“…………!!”

刹那间,脉搏跳动频率增加了数倍。

“冷静”

在快要变成白茫一片的意识顶端,听见了这样一声低语。

真是的,别乱要求!这种状况,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装成是恋人的密会”

那是刚才自己也想到的主意。就算不特地说明,也能明白她想说的。

在这种时间,这种人迹罕至的地点,躲藏起来的孤男寡女。只要是稍微伶俐点的家伙,都会注意到后马上转移视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吧……

这事很清楚。

但问题并不在此。

在自己怀中,好像一触即化的纤弱身躯。搭在背后的手掌,柔软温暖到无法比言语的层度。这些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

足音在背后不远处,停下了。

被发现了,直觉这么告诉他。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呢?)

脑中一边浮现无数借口,一边环住少女的背,抱紧她瘦弱的身躯。

“啊……”

少女嘤咛一声,感觉好像意味深长,不不,这一定是妄想造成的错觉吧。

(保持冷静!要说可爱的话,不是已经习惯爱丽丝那个家伙了吗!)

虽然试着用那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说服自己,但还是无法停止开始动摇的心脏。全身的皮肤迅速转化为感觉神经,意识向着自己怀中的两处柔软之物集中,与少女的躯体相比稍稍丰满,可是不能断言很大的微妙尺寸……停止停止停止停止。

自制心全力运作!

努力!我的理性!

为什么今晚都是这种需要拼命的事!

将稍不留神就会流向奇妙方向的意识,用尽全身每一滴可动员的力量将其归入正途。背后的人没有动,发现了在这黑暗一角避开众人的亲热两人后,就站在那里傻掉了。这反应真是预料之外。

喂说你呢!是打算开始作偷窃狂吗?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是那种人吗?无法成型的抗议之声在喉咙内呼喊。

时间流动。

谁也不动。

难道失败了吗?

忍受着如此羞愧的伪装,全都没用了吗?这个男人的卓越注意力,已经看破一切了吗?

“…………………………………………找到了”

从背后听见了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焦燥与轻浮的心情一起被吹到九霄云外。

听过那个声音,在黄昏前的家中,在刚才的时针塔里,仍旧充满亲切感的那个声音。

《……最坏情况》

慢慢…

转过头。

一个学生站在那里。脸型与砖头极为近似的平脸巨汉。虽然不知道名字,但这张脸有些印象……可是…

“给我开”

嘴巴突然张大,下巴脱离,眼鼻之类的上半部分被压瘪吞没到皱纹中,无法跟上脸部变形的牙齿,一颗颗掉下。伴随着嘎吱嘎吱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脸部九成以上的面积变成了巨大的洞口。

“什……什么”

从那洞口深处传来视线感。

有什么人,正从那喉咙深处的黑暗中,直盯盯地注视着这里。

流卡抽搐着干硬的笑容无法动弹。

咚!被杰内特用力推开,肩膀撞上书架。本来就不是很坚固的书架,响起了一声金属变形声,大幅倾斜。

“莱奥纳尔!”

杰内特踢了一脚地板,好像爆发般高高跃起,伸向虚空的手中出现银色细剑。少女毫不迟疑,向着男人的口中,向着对面视线的主人,一剑刺去。

随后,大幅倾斜的书架终于倒了。响起重物倒地的沉重与纸张散落的轻巧混杂在一起的不协调之声。撑着手臂挣扎着站起的流卡看到了……

从男人喉咙深处伸出的白色手掌抓住了剑锋。

那场面太过诡异了,硬是扒开细小的喉咙,有谁想从中钻出来。首先伸出的是一只胳膊。从洞口中传来肉块挤压的声音,人体被不断破坏,可是竟没有流出一滴血。就好像是在把完全侵蚀一空的蚕茧从内部破坏殆尽般。

“呃”

杰内特放开剑柄,一脚踢在男人肚子上,拉开距离。离开主人的剑碎成无数银光碎片,并很快消失。

《别管那个了!在‘门’被打开前快逃吧!小子,你也快走!》

没有回答,杰内特只是低头向外跑去,跳过书架与堆场,尽可能远的逃远。

流卡紧随其后。

而阿路多正拼命地抓住他的肩头。

穿过走廊,通过大礼堂,在学术院中不断地跑。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就是有!所以我才说要找能避开众人耳目的地方!莱奥纳尔的魔法书《铅人偶之王》最擅长的就是支配与控制!将作为窗口的刻印随机散播在周围的人群中,被施下刻印的人类就会成为他的耳朵,紧急时刻还能当成一次性移动门来用!最适合用于准备齐全,发动攻势之时。真是符合那家伙的作风!》

“一次性……那是什么意思!?”

阿路多对停下脚步的流卡斥责道。

《别管了!快去没有人的地方!那个男人如果是认真打算狩猎我们的话,被施加过刻印的人数恐怕已超过了数百!就算是偶然被那种人发现,刚才的事情也会重演,那个男人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人当成‘门’来使用!》

“…………!”

混蛋!

为什么会这样!

就连那样轻微的声响也没漏过,从淡薄的血味就感到异常,那样注意力细腻的家伙。

喂!本尼迪克特!那是你选的家伙吧,能识别部员的长处,分配他们能活用各自优势的工作吧。那是今后本应和你们一起在戏剧部努力的家伙吧。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遇上九死一生的险情,说着听着杀人与被杀的话,受伤治愈治愈受伤,在这样时间的尽头,终于有人死了。而且死法还是这般荒唐。

“……帕斯卡鲁”

《嗯?》

“帕斯卡鲁‧爱德阿路。刚才那人的名字,我想起来了”

《…………是吗?》

随后两人都不语了。

流卡奔跑着,背对着刚刚回想起名字的那个人,奔跑着。

穿过桥,在路灯照亮的朦胧街道中,奔跑着。

避开大道。木制酒塞的喷响声,男人们的嘻笑声,漂来的烧肉香与调味料的气味。那里到底有多少人啊?十人?二十人?或者更多?里面混入莱奥纳尔耳目的人类又有多少?

向着安静的方向,向着没有活人的方向,奔跑,奔跑。不能停下脚步。可能会被莱奥纳尔追上,还有可能会有人被这夜半三更的足音吸引,打开窗想看看是谁。

并排的街灯映出的模糊影子,在身边起舞。向右向左,向前向后,是自己在奔跑?还是跳舞的影子们在动腿?已经无法分清了。

这条道路的前面是什么地方?

……啊,对了。是城市的新建地区,运气不错。那里就不用担心被谁发现了。这次终于能悠闲地等待太阳升起了。天亮的话,事态就会好转。

转过街角,出现了两个穿制服的士兵。看到他们手中的手电筒,就可以明白他们是维持治安的巡逻士兵。

“嗯?你们两个停下来……”

对在半夜三更还在大街上奔跑的两人感到可疑,巡逻士兵中的一人单手举起,示意杰内特停下来。

“…………………………已经跑到这里来了吗?溜得还真是快呢”

从他的喉咙中,传出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前辈,你的声音怎么了?……那边的人,停下!”

趁着另一个巡逻兵感到疑惑的间隙,从旁边穿过。没有回头,一个劲地向前,向前。

“前辈,怎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惨叫的巡逻兵与被噪醒的人们甩在身后,两人拼命奔跑着。


▼promnade/

小镇爱布里奥就这样在火炎中消失。
随后,绯奥露•姬赛鲁梅尔……

†

原本,便没有留下什么多余的力量。

自己本来能作的只有活下去这么一件事。无论被何等巨大的火炎卷入,自己都死不了。可是也仅此而已。现在的自己本是无法使用魔法的。

并且,莱奥纳尔确实是个强敌。

给他造成重伤,使他今后数年内都无法正常活动,但那也是极限了。

付出巨大代价的战果,只有这些。

绯奥露推开一扉门。

门被轻轻一碰,便碎成炭块崩落。

门对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石头的墙壁虽然还保留着原状,但木制的地板与喷漆却全都烧毁了。这幛建筑能保留形状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虽然这份奇迹并不能持续多久。

听见了有人在哭。

有谁,还活着!

绯奥露走过曾经是走廊的地方,进入房间。

“是你……”

在那里的人抬起脸,两人的视线相遇了。

“……是吗。幸存下来了呀”

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会感到高兴。

可是,在死去了近五百的人地方,如果还有一个生命得救,那就不由地觉得是个好消息。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呼吸有些急躁。

离最后的时刻不远了。

“我……力量……愿望……代为,实现……”

曲膝跪了下来。

“…………我会教你「单目之谎言」的使用法……”

幸存者的眼睛,直视着绯奥露。

绯奥露笑了。将要迎来的结果绝对不是最好的。可是至少,比起最坏的结果要好些。

……再等等,我现在还是个小鬼,大概没有说出这种愿望的资格,等我长大些,变得更可靠些,到那时,我会说的,所以请再等等我

那天,他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啊。

他想对自己,提出什么样的愿望啊。

“…………”

只有那份愿望,一定要为他实现。

虽然他一定会不高兴。可那是对他自称魔女的自己,唯一的矜持。

†

随后。

名为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女子

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身影。



[ 本帖最后由 clsxyz 于 2008-2-23 20:5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1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scene/5 银月之琵声 ~ broken moonlight ~

在菲鲁兹邦市西北部,目前几乎没有人居住……至少官方是如此宣布的。

那里本来不是菲鲁兹邦都市计划中所设计的场所。随着城市的扩大,建筑自然增加。因此道路也变得拥挤不堪,树立的建筑也没有统一性,各种因素造成了治安状况的恶化。为了重新统一规划这片地区,所有住民被迫暂时搬离。

现在好像是废墟般的街道,静静等待着改造工事的开始之日。

跑来这里的途中遇上了七个人。

其中两人,是已成为莱奥纳尔‘耳目’的人类。

一个是巡逻兵,另一个是未成年的小女孩。

“………………………………”

靠在身旁的墙上,整理呼吸。

命悬一线地跑光了半个马拉松的距离。报应正在喉咙中燃烧。

《……你也可以算得上是个怪物了。明明没有用夜之软泥来增加力量,可你的体力还真是不错呐》

“………………”

连回答的力气也使不上,话卡在喉咙里。

所以决定专心调整呼吸。

“不幸中的大幸,来到了好地方”

另一边杰内特连滴汗也没流。

“大概已经注意到我们逃向这边了吧。不过,这里是大范围的无人区,在被找到之前可以赢得足够的时间”

“…………”

为什么,能够那么冷静哟?

有人死了啊!不,不对。是被破坏了!从内部一点点破坏。没有罪孽的人们,或者说至少是因和任何罪名都没有关系的理由,而被杀害了。而造成这种荒唐理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值得庆幸的是喉咙正痛得无法言语。明白这种话、这样的感情没有任何意义。在这里需要的是她们那种能够考虑现状的冷静。而并非是后悔、自责等拖后腿的行为。知道的,知道的!
可是……无法认同。

“……别多想!流卡!”

无法不去想吧。

又有人死了。

就在自己附近。

而自己什么也作不到。

转过头,能作到的只有从那里远远逃离。

无力感、罪恶感、虚无感、还有其他各种感情不顾一切的混杂起来,成为恶劣至极的心情鸡尾洒,脑袋金星直冒,好像马上就要气绝般。

软软的,温暖的东西,抱住了头。

不用去考虑那到底是什么,脑中一片空白。

“对不起,我提了那么为难的要求。那种事你是不可能作到的。虽然和你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这点事,我还能明白”

柔软的某物温柔地扶摸着后脑。

吸入的空气中混杂着些许甜美的香味。

“可是,我还是拜托你。只有现在,忘记那些事!”

头埋入少女的胸部。

注意到这点后,全白一片的思维终于回复了色彩。随后有些奇怪,从刚才开始重复抱着与被抱的展开,而每次所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少女的温暖。

生为男子也许真是个不错的命运。

男人这种生物,生来敌不过温柔。所以这种方法虽简单,也却能有效地让心情恢复平静。

“感觉好些了了吗?”

“……啊,嗯”

朴素的体操服虽然让人遗憾。但反过来说,也证明他现在已经恢复到可以为体操服感到遗憾的程度。

《真现实,你这小色鬼》

正面直击拳。

咚!活力十足的人偶旋转着飞了出去。

但出拳的不是流卡,而是少女。

《要掉了要掉了!脑袋要掉了!这巨大的差别对待算什么呀!》

双手撑着好像快要掉下的脑袋,人偶一路小跑回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你是我的合作者。所以我只是作了必要的事”

《完全无视我吗?》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方法和那种对手的作战吗?砍、刺之类对他有效吗?还是歌讼圣经什么的比较有效?”

“不必操心,我和阿路多都是非常理世界的人。虽然不能说必胜,但抵抗还是可以办到的”

少女和流卡靠着同一面墙壁,就这样弯下腰来。

阿路多放弃了抗议,现在独自安静地蹲在角落流泪。

“他的‘耳目’能干的事,只有在大范围内的索敌与移动,也就是在进入战场之前的准备。实际进入战场后,他的能力虽然很优越但并非超越常识。创伤能再好些的话,我也是有部分胜算”

“多少胜算?”

“三成左右吧”

……没有更多,仅此而已的数字。

“伤口什么时候痊愈?”

“指能勉强战斗的话,黎明便可以了。如果不是这样到处跑的话,大概还能更快些吧”

“也就是说,就算拼命拖时间到处逃,凭靠运气与奇迹躲过一劫,最后还是远远无法与之抗衡”

“的确如此,这边现在处于极端劣势”

说着,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抬头仰望星空,满天星辰。

依旧晴朗无云,宛如倒尽宝石箱般的夜空,和如同被钉子拉伤的伤痕般尖细的白色月亮。

“……两百年来,我活着就是因为发誓要杀死两个人”

杰内特好像在自言自语开口说道。

“一个是莱奥纳尔。对祖国图谋不轨的那个叛贼,乘魔女之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并且用甜言蜜语操纵其他人去抢夺魔女的藏书,使他们陷于名为不死魔法使的诅咒之中。再怎么仇恨都不足以解恨的最大死敌。另一个人则是姐姐……”

“绯奥露……吗?”

流卡插口道。

杰内特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快,轻声一句‘是的’点了点头。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宝物,全是姐姐的。可是我并不介意。因为相信姐姐会同样珍惜那些宝物,所以便能说服自己。姐姐对我来说是宝石箱。我无法取得那宝箱中的东西,可是相信在那里的宝物能始终被保护,永远带着不变的光辉。可是姐姐却把那些东西通通践踏了。

那时第一次感到,姐姐从自己这里抢走了所有富贵的东西。喜欢的画本,母亲的戒指,西边的蔷薇园,八岁生日的一杯葡萄酒。栗色的熊娃娃,节日那天从城中偷跑出来买的糖果,阿班,夏利,修泰布鲁国,所有一切因为是姐姐所以才放心地交出。可那个人却背叛了我。

她成为魔女,所有一切都被她亲手破坏粉碎。所以我决不会原谅那个人。我发过誓无论用上几百年都要追上她,并亲手杀死她”

少女双手抱膝,低头哭了。

嘴唇扭曲好像是在笑,可一会儿之后,两道光亮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滑过脸颊落地。

从最初相遇算起,已经数次见过她露出那种表情。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始终想不起来。

……看着这片天空,不知怎么就回想起故乡的事。

真是一对相似的姐妹。

并不只是外貌。

那天夜晚绯奥露的表情,眼前杰内特流泪的表情,实在太相似了。

好似在说服自己没有流泪般的矛盾微笑;好像拒绝世界却又寻找救赎般的寂寞眼眸。

刹那间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今晚所下的决定似乎总是在片刻做出的。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凭踌躇。这二十四个小时不到间,自己所做的决定数量已超过了自己过去十年的总合呀。

“简单来说,只要你拥有足够的回复时间,就可以获胜对吧?”

杰内特抬起脸,看着这边。

“……流卡,别做蠢事。我承认你的剑术天赋很强,强到超过我这一生所见过的任何一人。但光凭剑是战胜不了他的”

人偶也插口道,

《你一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我也不认为自己会赢。但是拖住他,我至少还是可以办到的。我可是本地人,不会被轻易抓住的。而且这里是无人区域。没有人的话,‘耳目’和‘门’他都无法使用。那个金发妖怪只能用自己脚走过来,牺牲品不会再增加,比起待在这里死等,我的方法更有效……”

“…………找到了”

战栗。

大街的对面,传来了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穿着睡衣的男人,一双赤裸的光脚血迹斑斑。

不可能出现的‘耳目’,就在那里。

“啊!?”

《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

稍微退回来途,走出大街,看见了那副光景。

数十个人类……不,是数十个原本为人类的东西,带着完全感不到意志的脚步,在周围徘徊。

那些人的视线整齐地朝这边转来。

夜晚的朦胧,无数的人影,无言的视线。

“啊啊啊啊!?”

《不是说了现在不是大惊小怪的时候了吗?》

就算你那么说了,但这场面对心脏实在不太好。

“为什么?为什么啊!?这里是开发区,应该没有人居住才对!”

强行驱使已经抱怨无法行动的膝盖。

扯过阿路多的脖子,再次全力奔走。

《这些人应该都是用两只脚走来的!》

“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半夜三更出来散步的样子!”

《大概正好是处于叛逆期的年龄吧!》

“现在是啰里八嗦的时候吗!”

确实如此。闭上嘴,专心奔跑,人群是从城市中央方向过来的。所以得逃入开发区的更深处。

看了看左面,那里是湖岸的环道。传来沙沙地波浪声,让皮肤一阵轻痒。燥热的脸颊变得有些轻爽。背后的气息渐渐远去。

《不管耳目的死活,强行让他们行动……真是擅长用人呐》

紧抓流卡手臂的阿路多,在耳旁冷静地评价。

《多么乱来的刻印啊。被施加的人真是生不如死》

“这种事……看了就懂”

《真的懂吗?虽然在人体内施下刻印的意义,我的确说过了》

快点一个月,普通两个月,就算适性极高,半年也是极限了。记得是那么说的。当然如果被当作‘门’来用的话,一两个月之类的时间就眨眼间变成零了吧。

奔走在夜晚的大街上。

奔走在只有月亮与星星关注的大地上。

“…………”

偷看一眼的杰内特侧颜,现在也是一幅悲痛的表情。

造成那幅神情的理由,流卡多少有些理解。

只是悲愤,不甘,背后追来的数十人,已经失去作为人的生命了。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牺牲。明明自己现在也是命悬一线,可却无法将注意力转移。

别多想!忘记那些!

对流卡这么说的她,却无法遵守自己说过的话。

(该说些什么,吗……)

据说她已经活了有二百多年。那么对于人的生离死别,应该已经看到腻味了。而且还选择的还是这种血雨腥风的生存方式。亲手取人性命这种事,应该经历过不止一回了吧。

可尽管如此,这位少女依旧在为他人的性命着想。

在初次相遇的那座桥上,在刺入自己胸膛的瞬间。带着悲愁,一言不发。

(……这种)

这种好人……为什么,没有回报?

永远幸福地生活着,故事大概无法这样结束吧。

“真是……火大”

《嗯?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不知跑向何处。

仅仅、只有、向前!驱动双腿,尽可能远离那些人。


†

明知全都是徒劳。

心中清楚不可能逃得掉。

所以,在终于降临的那个瞬间,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叹息。

“嗯,我追到你们了哟,三位”

高兴的,并且是让人无名火起的喜悦声音。

在尖针般的细月下。

率领着近百个士兵。

一头鲜艳闪耀的金发骑士正站在那里。


14.

精密编织而成的锁铠。肩膀与胸部,还有腹部重叠着镀银的板金铠。胸中是双翼雄鹰模样的家族纹章。与其说实用,还不如说是礼仪用,或是装饰用来得较为确切。

被一身漂亮战衣包裹的莱奥纳尔•格兰特伫立着。

“啊呀,真是场愉快的捉迷藏呢”

显示友好的声音与表情还有举动。

张开双手,一步步地接近。

“没想到你们居然还能从那里逃出来呢,真是吓到了哟……那是你操纵的吧,阿路多‧巴尔盖利亚鲁”

《呃》

阿路多的声音里完全感觉不到从容。

“啊啊……晚风真舒适,夜色真美。是吗?是打算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坟场呢。都怪我不好,不够伶俐。虽然刚才的高塔也不坏。嗯,还是充满湖水气息的地方更能让人安心呢”

有如嘲讽般……不,应该就是在嘲讽吧,慢慢地迈出步伐。

“那么,可以结束我们的故事了吗?翠玉之瞳的公主殿下,之后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我会亲手了结邪恶的魔女”

“……闭嘴!”

严正以待的少女手中,出现一柄细剑。

“住手杰内特!凭现在的你是打不倒他的”

流卡抓住她的肩膀,阻止她。

“我当然清楚,可是”

“现在的你,是赢不了他的。你是知道的”

“知道,可难道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不对,我说的是如果不能输的战斗,那就要全力获胜”

是的,自己清楚那条铁则。

有必须守护的东西,有不得不守护的理由,有想要守护的意志,三者重合的这个瞬间自己该干什么?结论只有一个,在这数年间重复到厌烦的唯一结论。

“我负责进攻”

“可是”

“我当然无法打倒那这家伙,但至少可以让他手忙脚乱一阵,你就趁机攻击他。要是不这么分配责任,就一点机会也没了”

杰内特沉默不语。

她很清楚阿路多现在无法成为战力。并且光凭她一个人根本于事无补。流卡也没有可以有效伤到莱奥纳尔的手段。

“虽然是个危险的赌博,但也只有这招了”

嘴角一歪。

心想自己的笑容还行吧。

“要是赌中了就能通通捞回本钱”

说着,夺过少女手中的细剑。

以夜之软泥编织的武器,意外地顺手。


†

想起了第一次面对决斗时的事。

那个学生的名字长相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只有对方的身高。

仅仅两年的差距,放在正长个子的少年阶段是个异常漫长的距离。

对方很高。高到可以挡住自己头顶的太阳。

对方的力量很大,大到一击可以完全抽飞自己。

那么如何战胜对方?

很简单……

即然对方高,那自己就再蹲矮一点,矮到对方挥剑觉得不自在的程度。

既有对方力量大,那自己就不要被对方的力量给击中。击不中自己的力量再大也没用。

最重要的是集中注意力,注意对方出剑的方向。动作一定有规律可寻。

没有规律,纯粹乱舞。

一次次击中自己的身体,一次次被抽飞。

在体力接近极限之时,忽然心中一阵顿明。

流卡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当时的感觉。

只是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悟了,他似乎能模拟对方的思索,看出对方下一剑的方向。

就算那是不经过脑子的乱舞。

就算那舞无规律可言。

自己就是明白,他会从什么角度什么位置什么时机出剑。

然后自己要做的,就是在对方出剑前一刻躲开。


“毁灭爱布里奥的人,其实是你吧?”

“啊啊,没错。向她们打听过了?”

莱奥纳尔开心地笑了。

“我可没有说谎哟。因为你没问,所以我也就没说”

强压住胸中如火山喷发的怒火。

冷静,冷静。

愤怒会影响自己的视角。,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

“你在我的故乡留下血债累累,并且现在还想要我的命”

“没错呢”

“很好,那么我现在要宰了你”

“哈哈”

在离流卡十步左右的距离处,莱奥纳尔停下脚步。

他浮现的表情堪比傲慢般从容,那是他对自己压倒性优势的确信。光看着,便会让人怒不可遏起来。

“之后我还有些预约,拜托要快点哟”

“……”

流卡跨出一步,莱奥纳尔轻点了一下头。

“狩猎开始”

听到这份宣言后,侍立在莱奥纳尔背后的人影们同时行动起来。

人影轮廓突变,从好似蹲在地上的姿势,突变为四肢撑地,从他们的嘴里可以看见一根与身躯不相付的……肋骨左右长度的血色牙齿。

形态与狼类似的异形怪物,组成数百匹的群体,向这里包围过来。

与之形成巨大落差的是,自己手中只有一柄细剑。这种深深的危机感是平时那种业余决斗完全体会不到的呀。

流卡笑了。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是为终于找到毁灭自己家乡的真凶而喜悦吗?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只是心中似乎有种东西开始燃烧起来,一瞬间自己的精神状态便转入高度亢奋。

一只怪物飞了过来。

右上三十七度角,远超人类的速度与迫力。没关系,还能应付。

在将剑刃置于怪物喉咙的运动轨道上,向斜前方踏出半步。剑身插入肉体但却未带来任何摩擦感,这足以证明剑刃削铁如泥。但同时对方的血液却粘乎乎地喷在脸上。流卡几乎没用什么力量,完全是借着对方自己的速度击杀了对方。脖子被斩断的野兽,保持着前进的方向继续冲了几步,随后便翻身倒地不起了。

“别看不起我,莱奥纳尔•格兰特”

轻轻一挥剑,将血迹甩开。

但就算将剑身的血迹甩开,留在手上的死亡感触却并末消失。

对付这种凭借力量的速度对手,自己最有经验。

闪避只会埋头进攻的外行,那么至今已经重复了五十三次了。一次也没有输,始终全胜。

刚才斩杀的……连名字也不知道的某人,是第五十四次。

“放马过来。在主菜前,光我这份前菜就足以吃撑死你”

“……真有自信呢”

不对,这不是什么自信。

从没有带着那种东西站在过胜负的赛场上。自己只是每次都遇上这种绝不能输的境遇。如果可能,自己真想试试即使输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坏后果的事情。

但很遗憾,那种境遇似乎生来与自己无缘啊。

以前是为了爱丽丝,现在是为了杰内特。

虽然并非不情愿,但自己似乎总是在为女人而拼命呢。

又有三只继续袭来。三根尖牙,右上四十二度,右上十七度,左上三十七度。可以向左躲开,但那样最多只能消灭一只。剩下两只将在身后三米处再次进行攻击,距离太近,无法完全躲开。左臂会牺牲。不,还有一个方法——

如果是普通的铁剑,流卡绝不敢这么干。但在刚才的第一击中,他已经深深明白从杰内特那里夺来的这把剑是如何锋了。

既然没有能躲避的地方,就无须再躲。流卡向前俯身踏出半步,主动迎上了右上中间位置的那只怪物。

剑丸精准地斩上了对方伸出的尖牙,就好像一把切入奶油的餐刀,将那尖牙连同整个身躯,一同劈为两半。同时被分为两半的怪物身躯撞上了左右距离过近的另两只。

流卡被怪物的鲜血淋得好像个血人。但动作却不见有半分停顿,迅速在两只倒地的怪物头上各补上一剑。

“你只会穿着漂亮的铠甲,躲在人偶身后吗?铅人偶之王!”

流卡吼啸着高高跃起。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瞄准喉咙下方少许,这绝不是必杀的一击。对方可以选择躲避或是硬碰,真正的杀着是在这之后。如果躲壁,自己的剑就会突然拐弯直奔他的心脏而去。如果硬碰,那就正中下怀,流卡对这把剑极有信心。任借这个速度即使斩不断对方的武器,也足以撞飞对方。

莱奥纳尔选择了用骑士剑硬碰硬。

“……退场吧”

他低语道。

听见一声沉闷声响。

瞬间,视野一片黑暗。

“你来创造时机,杰内特负责进攻。看上去就是这种作战吧?”

身体无法动弹。

只是一点点地开始崩溃。

“为了引我出来不断挑衅,最后还勇敢地主动进攻。虽然明白你是迫不得已,可作法真是太单纯了呢。陷阱是要在看破对手意图之上建立的哟”

地面上不知何时起冒出一柄带着可怕倒刺的恐怖长枪。

那柄长枪贯通了流卡的腹部,内脏与腰椎所在的重要部位都被搅碎。

“…………陷、阱……?”

“是的,回答正确”

说完同时,枪有如雾气般消融。失去了支撑的流卡,就好像坏掉的玩具般摔落。

“反正马上就会复活的吧?那么暂时先在这里睡会吧。等我结束这里的事情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关于绯奥露的事吧”

莱奥纳尔用一尘不变的轻松语气说道。

“啊呀,让你久等了呢,杰内特。那么开始吧,最后的一章”

等等,住手,和我战斗!

那样话已经无法说出口了。


15.

“……降临!”

平淡地宣言后,杰内特身旁浮起十二根形状不一的短枪,随后逐一射出。

黑暗中,杰内特从地上猛地跃起。

好像火药爆炸般的声音同时响起,地面爆裂。就好像飞射而出的石弹般,杰内特纤细的身躯迅速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从左边两击,从右边一击,随后从斜上方又是一击,攻击在瞬间完成。紧随其后,投射的瞬间就达最高速的十二根短枪向莱奥纳尔杀来。

莱奥纳尔尽数接下。四次攻击先以骑士剑轻轻扫过,随后怪物组成肉盾勉强挡住了枪雨。

“……真是,真可惜啊”

对着少女的腹侧,毫不留情地狠踢一脚。

“呃……!?”

纤细的身体变成了弓字形。

高高飞起,就好像被孩子踢飞的足球般,又高又远。

“你们姐妹啊,在展现血统方面真是很厉害哟。对这点,我给予很高评价”

杰内特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真是,可惜啊。如果你不是这种粗暴性格的话呢……”

《莱奥纳尔,你要敢……》

“请保持安静,阿路多将军。你的力量只有在精神解放状态过渡到封印状态的中途时才可以使用。将自己封印在那可爱身体的今晚,你什么也不能作”

《……呃》

阿路多沉默了。


†

躯体无法行动。

死去又复活再死去,虽然经历了数次这种疯狂的体验,可是亲眼目睹复活过程,却还是头一回。

从胸中流出的鲜血,慢慢蒸发消失。早上在露天咖啡店中看过的影像,又再次出现在眼前。
就是这种胡来的机关强迫自己活下去的吗?

……活着,随后仅仅是活着吗?什么也不作,远离眼前发生的事,只是一昧蒙头睡觉吗?五年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身体无法动弹。

明明不可以输的。

明明无论如何都必须获胜。

明明已经豁出去了,可是……

为什么,身体不能动?

死去的身体直到再次复活为止都一动不动。

对于不可能达成的事实,就好像闹别扭的孩子般,正面反抗。

……本无法动弹的尸体指尖,微微动了动。

随后,奇迹便终结了。

无法站起,无法战斗,无法守护。

无论再怎么强烈呼唤,流卡•艾路蒙特都什么也作不了。

†

杰内特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支撑着站立。

脏兮兮的体操服。

在路上数次摔倒,沾满污泥。

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出血。

月光般的银发,也被弄脏暗淡无光。

“……真是难看啊,杰内特”

莱奥纳尔迈出一步。

“人偶,唯有漂亮打扮起来才有意义。从橱窗中擅自跑出来弄脏自己的人偶,已经没有为它打扮的价值。这果然是与你相配的结局呢”

“…………”

杰内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却一阵猛咳,喷出鲜血。

白晳的肌肤,又被新的血色所打湿。

“再见了”

带着简短的告别,手起剑落。没有什么花俏,只是直线落下,夺走少女性命的剑。


†

人死时会见到什么?

啊,我明白了。

原来人死时,会看见的是火焰啊。

可是,这火焰为什么如此熟悉。

抬起头眼前突然出的金发女子让他瞬间无法呼吸。

多少次在梦中呼唤这个女子的名字,多少次在梦中见到她模糊的身影。

金发女子开口了。

没有声音,只有嘴唇在动。

啊啊……是吗,原来如此。

终于明白了。

自己身体的真相。莱奥纳尔、杰内特、阿路多都百思不得其解的神秘复活。甚至是自己掌握的那种可以预测对手攻击的可怕剑术。

这些都是有其原因的。

这些都是曾经豪言自己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自称极恶魔女的女子给自己留下的宝贵遗产。

所以自己才能如此活着,也只能如此活着。

啊……是吗?

突然脑中又闪现出另一句话,以及这句话背后所代表力量与法则。

哈哈~原来这里能实现愿望的力量,只能有一个呀。
而自己拥有的就是说出愿望的权力。

“……分界黑与白”

这句荒唐的台词突然闯入即将分出胜负的战场。

剑锋在撕碎杰内特前一个拳头左右的距离处,遇上了坚硬的某物。

挡住剑锋的是一块盾。

‘当’地一声金属声响起,剑弹了起来。面对意外之外的抵抗,莱奥纳尔下意识松开了剑。剑在两人头顶划出一道抛物线好像根树枝般飞舞,随后消失在天空中。

刹那间,谁都好像呆滞着般停止了动作。

当然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在停顿了几秒后,莱奥纳尔反应过来刚才是魔法制造的防御。也就是说,杰内特还没有放弃抵抗。这么判断后,他向后大跳拉开距离。

随后他马上明白刚才的判断有问题。

“流……卡……?”

杰内特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神情分明是惊喜交加。刚才的防御空间是谁干的?

瞬间制造出可以弹开莱奥纳尔攻击的防御壁。在这里,能够作到这一点的人,到底是谁?

没有那样的人,不可能会有,也不能有。可是,到底怎么回事?

焦躁感变成疑问,并在成长为混乱之前……答案出现了。

随着杰内特的视线看去,在那里……

正伫立着一位少年。




16.

呼呼呼,风吹过。
沙拉沙拉,树叶哗哗作响。
天空上方,高悬着有如尖针般锐利闪烁的银色月牙儿。

流卡•艾路蒙特的身体缓缓站立起来。

他的身体再怎么看,都还处于死者的领域中。心脏被完全破坏,伤口流出的血量足以致命,各处的肌肉看上去还处于死后僵硬状态。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流卡就是这么总结的。无论这个身体状态如何,自己都还活着。

“是……你?”

无视莱奥纳尔的疑问,他缓缓拎起剑。

真是把好剑,细致且易折般轻巧,但无论用多大力量,都不会折断,不会弯曲。忠实地反应使用者的想法。真是一把与杰内特很相似的剑,剑端直指莱奥纳尔。

“……夜之梦”

天空闪烁。
群星降临。

无数闪光之箭,向着莱奥纳尔和他周围的侍从齐射而去。比盛夏的阳光更耀眼的白色,不容分说地抹尽那里的一切。

《哦哦!?》

爆发的热能与冲击以着弹点为中心膨胀。被直接击中的侍从一瞬间便蒸发成灰尽,在其周围的侍从们也被祸及崩溃、被风刮起。即使早就趴下的流卡,也被巨大的冲击力从大地拉起,好像周围其他东西一样满地翻滚。

破坏之光退去,流卡挣扎着爬起。全身各处如被针扎,但好歹没有受到致使伤。与此相反,莱奥纳尔和他的跟班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为没有生存者的一片火海。

“……是吗,是这样作的啊”

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语。

就好似瞬间打开了无数大门的感觉。至今为止完全不懂的知识逐一流入脑中。这世界是多么不安定之物?说出什么语句能篡改这不安定的世界?

指尖的色彩小小地碎开。
成为闪烁七色光茫的砂粒,被火扶弄被风吹拂,溶于虚空消失不见。

“你……!”

传来一个怒吼,流卡抬起头。

在薄弱光罩的后面,莱奥纳尔曲膝跪地。虽然已让残余的所有侍从组成肉盾,但无法抵销的伤害还是深入体内。嘴角流下一滴鲜血,攻击生效了。

“你,干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反击,不曾想过的重伤,莱奥纳尔混乱了。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的性格吧。剥下那张人畜无害的外表,出现的是如鬼神般激昂的性格。

“啊啊,感觉不错哟,莱奥纳尔”

粉碎的手指握成拳头,流卡轻松地说道。

“很疑惑吧?明明在身体上加注了「凝固」「镜石」,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啊?”

“你——”

“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想这么说吧。我当然知道了哟。因为就在刚刚呀,我玩了个小把戏。在你最喜欢用的「凝固」「镜石」中偷偷加了点料。当然了,我可没去故意破坏你爱用的这两个刻印哟。我只是在上面再加了一个「百针」罢了,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可以让对象承受的痛苦瞬间加大一百倍。怎么样,味道很不错吧?这可是我主动送你的呀,比你千方百计的偷来的「凝固」「镜石」可要方便多了吧?”

莱奥纳尔越来越扭曲狰狞,而流卡则笑了起来说道,

“其实呀,坏人就该有坏人的样子。现在你的样子多好啊。简单明了,让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人渣,哦,对不起。你已经不是人了。我该称呼你杂种才对吧”

莱奥纳尔还没有倒下。他还有一招,他最不愿意用的那张王牌了。

杰内特静静地看着莱奥纳尔与流卡的对峙。身边阿路多也一带回累得趴下的样子。。

“…………”

眼前不可思议的光景让她们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

传来阿路多呆滞的喃喃自语。

《在他人的夜之软泥内部展开刻印,而且连自己的夜之软泥都末展开,便可以离界从外侧引入力量……?》

无法相信,轻轻摇摇头。

那的确是难以置信的事。

魔法这种为了将这世界本来不存在的力量显现出来,所以需要将这世界本身进行某种程度的扭曲。实现这点的就是夜之软泥,观及其解放的咒语。

可是,眼前这位少年,却将那大前提全部摧毁了。

“…………”

《不过,那小子的身体很不稳定啊》

“!”

《他的身体有崩溃的预兆。虽然不明白原因,但看起来应该是将用于生命的力量强行转用他途……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杰内特凝视着流卡的背景。。

七色的光带,缠绕身流卡的身体。异常美丽,异常动人心魄。

“……阿班……”

无意识地想起那个名字。

《确实很像那个年青人。不可靠的背影和乱来的作法,真是一模一样》

用肘撑起上半身。

“不行,不……住手……”

向着正在消失的后背,伸出手。

《该住手的是你,杰内特。你没看到情况吗?现在要是被这夜之软泥拉入的话,就没有任何对抗莱奥纳尔的手段了。包括那个少年在内,没人能活》

“可是……”

《别让那个少年的努力白费了》

这句话很卑怯。被这样说的话,便无法再反抗。

上半身的力量用尽,再次倒在地面。

《放弃吧,你的选择没有错,那次是,这次也是》

大概是那样吧。

正因为选择正确,才能活到现在。现在继续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出现了。正确是必要的,至少在活下去这件事上可以说是不可缺的。

可是……这份正确性,现在却无比讨厌。

这是最好的方法,只能这样理解的现实非常讨厌。

失去之物是原本就必须舍弃不可的东西,对这样理解的自己,比任何人任何都讨厌。


†

代价果然是需要的。

如果给他一天,不,只需要一个小时。流卡就可以完全吸收「单目之谎言」的力量。到时,对于莱奥纳尔,他想怎么捏就可以怎么捏。

但流卡却没有选择等待。而是选择了使用。

因为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在面前被杀。

「单目之谎言」无愧于最强魔法书之名。几乎对绝大部分对普通魔法书适用的法则,对它都无效。

但那是几乎绝大部分,而不是全部。

只有一条法则,连「单目之谎言」都无法逃避。

那就是在它的力量进行传承时,有一段不稳定期。

如果在这个时段使用力量,就会造成魔力的暴走。

魔法书虽然不会有事,但使用者却绝不会幸免。

把维持这个身体的力量胡乱用于他途。这样作的结果,虽然猜到了,却没有觉悟到。终于赶上了绝对不能输却几乎已经完败的战斗。现在留恋已经完全……不,是几乎没有了。

已经没有踌躇的空闲。所以把留恋还有其他什么的也尽数舍弃,流卡撕喊道。

“在那夜…”
“飞射”

眼前突发的冲击,打断了流卡的话。当注意到这是莱奥纳尔扔出的石子时,莱奥纳尔已经用力蹬着地面,靠近到了几乎可以贴面的距离。

“有一手嘛,流卡•艾路蒙特!”

设法避开如细剑般挥舞撕裂巨风的大剑。对从虚无中拔出剑这种与杰内特相似的技巧,现在已经不会再感到诧异了。甚至连构成这种技巧所需的基本法则自己都可以背出来。

“装着什么也不知道,装着什么也没有,却把力量深藏于怀中!真是姑息你了,真是的!连我都被骗了”

不是那样。
力量存在于那里。
我不过是注意到了,并且,决定使用而已。

“可是,你还是失败了。王牌就是要在决定价值的瞬间使用才有意义!暴露了力量的你,已没有胜算了!”

这家伙什么也不明白。
自己手中最初拿着的牌就只有这张。没有功夫去考虑这是王牌不王牌的。现在眼前只有一道单选题,出牌?还是弃牌?

“前戏已经结束!现在开始是更快乐的正戏时间”

这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游戏,并且现在也同样如此。
所以……这家伙说的事,没一件是对的。
从衣服上取下一颗纽扣,扔出。

“刺穿”

响起沉闷声,纽扣变形,扭曲,膨胀,最后成为一柄变形的长枪。

“……唉?”

莱奥纳尔瞠目结舌。慌张向后方跳去,拉开大距离。他的眼神似乎在吼叫,不可能!那是《铅人偶之王》的力量,就算拥有其他的魔法书也不可能使用的技巧。

“刺……刺穿”
“飞射”

两个纽扣儿在莱奥纳尔面前弹起,打断了他的话。时间并不长,可是他在那个瞬间松懈了。并且那成为他致命的破绽。
咚!沉重之声,长枪贯穿莱奥纳尔的胸膛,并余势不减地深深插入大地。

“呃……!?”

命中的不是心脏,所以还活着。但重伤是免不了的。莱奥纳尔的手脚脱力,讽刺的是他所以没倒下是因为被贯穿身体的长枪所技撑。就算受磔刑也不会变成那种罪人的姿态,下颚仰天高高抬起。

他的眼神在说,不可能!这种力量,简直就好像是,那个……

“溶于光,止于梦”

右手手掌感到一阵冰冷却又炽热。

手腕近一半的面积变为好像绷带般的七色光带,光带好像飘浮起向天空扭转翻动,最后收敛于手掌,成为大小正好收于手中的纯白光球。

光球推入莱奥纳尔的胸膛中。

好像是在接触一团污泥般有些抵抗,终还是翻掌推入。

“呃……啊……?”

“知道你想说什么。明明没有魔法书,却在使用好像束缚所有魔法书的力量,这简直就像是、那个魔女、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作战方法……对吧?”

“我也是、那样想的。不,虽然我没真正见过”

光球收入莱奥纳尔体内,缩回手。

退开一步。

光球逐渐膨胀。

“啊……啊”

莱奥纳尔的身体开始崩溃,被光球缓缓吸入。

静谧无声。

唯有刺眼的,比死亡之色更浓厚的无之白色侵蚀着骑士的身体。

“永别了,莱奥纳尔•格兰特,正牌骑士”

啵,最后仅仅发出一声微响。

光球吞没了莱奥纳尔的一切后,就消散了。


†

风刮起。

吹过,停止。短暂的时间,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真是快》

阿路多呆滞地喃喃自语。

《该说是好厉害呢,还该说其他什么的……》

这翻话,感觉好像是切断了某根丝。

咕咚~~身体大幅摇晃膝盖弯曲迎面倒下。随后流卡明白了自己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并不奇怪。

明知是联系自身性命的力量,却依然全部用于他途。本就不觉得会平安无事。无论失去多少东西也在所不惜。

不过完全不后悔之类的话,却说不出口。

救人没有错。

可为了救人而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话,又该如何呢?也就是所谓的自我牺牲,这种行为是不是只有用来被人称赞的价值?

这件事大概无所谓对错。

问题只在于当事人能否说服自己。

对于死去的自己和代替自己获救的某人抱着多少悔意,那些便是决定自己所作所为是否值得悲伤的东西。

“……你们没事啊,杰内特,还有老头”

不想看见他们的表情,所以背对着说道。

“如果在哪里遇见绯奥露的话,代我转告她。就说,对不起了。枉费她一片好意,想保住我的性命,对不起了……”

那就结束了。

这次真的全身脱力。

躯体溶为七色的光带,渐渐消失。

不知为何,脑中出现了爱丽丝傻笑的样子。

我会每天努力练习的,所以流卡也来看看吧。

本尼迪克特绷着脸不高兴地站在旁边。

一定要来,你在和不在的时候,女主角的投入度完全不同。

……对不起,各位。虽然作过许多约定,但却无法全部遵守。

悲伤或是寂寞,虽然这种感情的确存在。但这些东西不想让杰内特她们背负,所以只有将它们全部塞入心中,消失不见。

最后一句话,不针对谁,只是以告别语句,动了动嘴唇。

……再见了,大家。


†

空中,一轮如同细针般的残月。
七色的光,最后一次剧烈迸散后消尽。

▼ epilogue/

流卡突然行踪不明后,经过了三天。

各种臆测在学术院中流传。

有说是突然想去旅行的,有说是因为厌卷每天决斗所以藏起来了。还有说是对爱丽丝没了兴趣投向了绝世美女的怀抱。

随后,还有说是突然患病,现在正痛苦地独自躺在病床上之上。

“……不会吧”

爱丽丝心想不会有那种事吧。

如果是家人不在时得了病,那拜托邻居不就没事了吗?既然没有向麦璐琪家求援,应该可以当作没事。

可是,万一搞错了,真的变成那样。流卡现在独自躺在床上呻吟,衰弱到连求救声也无法发出的话,又该怎么办?

真是过于荒唐无稽的想象。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爱丽丝能全力断言。如果是五年前的话姑且不论,最近流卡身体健康,几乎没有得过什么病。无须担心!他不来学术院的理由肯定是其他什么。没错,不用去探病!恩恩。

深深点点头,按响了门铃。

手上抱着装满菜的布袋。

(……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明知无须探病,可担心就是担心。没关系,如果流卡没事的话,就硬说是过来作晚饭的吧。因为学会了新料理,所以需要一个实验台。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预备了数个新菜单的。没有破绽!

等了一会,没有反应。

又按了下门铃,还是没反应。

“…………”

难道真是突然去旅行,或是藏了起来,或是投向了绝世美女的怀抱吗?或者真的是病重到连大门口也走不出来,痛苦地独自躺在病床上之上吗?

怎么办?迷惑了。是不是要打碎玻璃闯进去比较好?半分认真地想道。

咔嚓~ 门锁打开,把手转动。

没有快手快脚真是太好了。爱丽丝内心舒了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他没来学术院的理由只要问问就清楚了,肯定没什么大不了事。无须瞎操心。

“那个,流卡,最近在学术院没看见你。怎么……”

一个哆嗦。

话说到一半,爱丽丝的身体就僵硬了。

艳丽流泻的银发,不知不觉就会被吸引的翠玉瞳孔。就算是同性的爱丽丝来看也是美丽到无法言语的少女正站在那里。

“有什么事?”

少女带着平淡的声音问道。

“订报纸的话,应该还没到时间吧”

“不,那个”

请别那么说。半年,不,只要先订三个月的份就可以得到赠品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出现这种乱七八糟话的时候。自己也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来这里的。

“那个……流卡在吗?”

“嗯”

少女皱了皱眉,表情与她奇妙地相衬。从结果上来说无论美人作什么都很好看。这可悲的世界法则,稍稍有些嫉妒。

“流卡的熟人?”

“该说是熟人,还该说是那以上的关系吗”

不对,有件事比这更重要……你,是什么人?


†

——吱吱吱吱

听着小鸟的啼鸣……流卡•艾路蒙特感到不知所措。

眼前是天花板。

视线降低后,看见的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到处乱放的书本和小说,收藏着无用之物的木箱小山,抽屉旁横七竖八地放着几把木剑。所有这一切,都染上了窗外透过窗帘照入的薄幕色。
躺在床上,醒了过来。

把手伸到眼前。

握紧,松开,确认状态。感觉肌肉有些酸楚,但没有问题可以使用。本应该完蛋的东西,现在却完好无损地在这里。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本该体无完肤地死去的自己,在自己的房间中又再次生还了。

“……难道、全是、梦吗?”

怎么可能。

那份恐怖、战栗、觉悟、总之所有一切都不可能是谎言,不会有那样的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虽然头有些痛,可是自己分明还能记得那些构成世界的法则。

“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哦~~醒了吗?”

门口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转过注视着手掌的脸。身穿一身淡紫色朴素长裙的杰内特正站在那里。

“先告诉你一件事。你已经睡了三天,感觉……如何?”

匆匆走进房间,边说‘换换空气吧’,边拉开了窗帘。

呼啦~~吹入的风鼓动窗帘,轻抚着杰内特的长发。

“啊……看起来,大概还不坏……”

“是吗,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我现在性命相连”

“……唉?”

“我的《琥珀画廊》所描绘的是回忆之风景,其能力是通过回想来发挥力量,本身的功能是召唤过去的事物,使其停留在现在。所以在你即将消失前,将你弥留之际的状态固定在世界中”

“那么……”

“你现在还活着。能否将这作为我们的道歉,接受这个事实?”

笑了。

还活着,自己还活着。并且还有人能保证这件事。

“是吗,我、还活着”

“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吧。你原本就没有什么必死不可的理由”

“没有关系。对于死亡人类原本就无须理由,大概能够闻道而死是很幸福的吧……不过,能活下来就更好了”

轻松地开着玩笑,杰内特的表情却没来由的阴云密布。心想她怎么了,就在准备开口寻问的时候。

“……对了,刚才你的朋友来过了”

被她这么一说,错失了良机。

“朋友?……难道说,是爱丽丝?”

“能够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看来关系不错呢。我让她待在会客室,你的身体似乎恢复了,我去叫她吧”

“呃”

杰内特和爱丽丝是一对绝不想让她们碰面的组合。没想到在自己意料之外的地方,两人已经相遇了。

“……没说过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我说自己是曾在爱布里奥受你照顾的人的亲戚,她就什么也没问。或者说是不再担心了”

啊啊……是吗。

是的,说起来我们的关系好像确实如此。

“担心数天不见踪影的你,所以来探望……真是个好女孩”

是啊。

她是个优秀到作自己朋友有些可惜的女孩。

“那么,我去叫她。不会打扰你们的,好好撒娇吧”

“啊?喂!?”

最后留下一句乱哄哄的话,杰内特离开了房间。

些许的残香,很快便被黄昏的风吹得干干净净。

“……说什么呀,那家伙”

没有人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声。

之后,被爱丽丝狠狠教训了。

身体健康恶化到倒地不起的话,找我们邻居不就好了吗?不会是想说有刚才的那个女人在,所以不想找其他人吧?一直都对你说不要客气,照顾病人这种事,就算人再多也是不够用的……

说的话已经有些乱七八糟了,但对于那份心意却很感激。


†

一位少女,行走在薄暮时分的街道中。

《要走了吗》

她胸中怀抱着的人偶,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这样真的好吗》

“嗯”

没有迷惑,少女点头。

《你对他施展的魔法不是刻印。他没有去维持的手段……那是就算马上失效也不奇怪的不安定之物》

“我不会解开的,所以,没关系”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的身体,从那之后,几乎没有回复。以受伤之躯使用魔法,而且还不是刻印而是连续维持……这有多么乱来,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又怎么样”

《敌人不止莱奥纳尔一人。就算消灭了那个男人……不,应该说正因为消灭了那个男人,你周围的危险性才更没有减少。到底明不明白啊?那个男人身后的组织——》

“别啰嗦”

人偶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个少年,很中意吗?》

“我?对他?”

稍微想了想。

“大概……是那样吧,恩”

《是爱?是爱吗?呃,啊咕》

把人偶挥手扔掉,抬腿踩下。

《喂喂,杰内特,你学了些奇怪的本事啊》

“因为你说了奇怪的话”

《没想到你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呐……真是的,明明已经活了二百多年,却还好像个不经人事的少女……啊,住、住手,别踩了,救命啊!!》

在狠狠碾轧了一阵后,拎起好似一块抹布的人偶。

精疲力竭的人偶虚弱地说道。

《……那小子毫无疑问是找到绯奥露的最大线索。为什么不控制他?》

“你很啰嗦,阿路多。就让流卡平静地在这个城市中生活吧。邪恶魔法使已被打倒,之后谁也不能继续幸福生活的话,作为故事来说未免太无情了——”

《不好笑的讽刺呢》

“——是吗”

风很大。

砂尘起舞。吹得衣服下摆‘啪啪’不安地响动。路上行人们都沉默着弯腰向家赶去。

一步一步,少女逆风而行。

《要走了?就现在这身体?》

“走吧,没有停留的理由”

《不……我想身体不佳也是个很好的理由呐……》

“我的觉悟不是那种软弱之声”

《不是这种问题吧……》

对唠叨与不满的声音置若罔闻,杰内特不假思索地抬起头。

黄昏的天空,不久便会染成夜之蓝色。现在如此,将来也依旧如此。只要这世界仍然以这世界的方式运行,那便是永恒不变的存在。

并且在天空中高高悬挂,如针般尖细的银色之月——

“真是好天气,明天似乎会放晴吧”

《这么露骨地打算改变话题吗……》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抱怨就真多啊”

听见一声似潜又深的叹息声。

《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你的任性了。随你的便吧》

“是吗?”

淋浴着一点点向满月变化的月之光,眯起眼,低语道。

“那么,出发吧。走我们该走的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第一卷 完)


译者语:

好了,终于修完了。感觉就好像终于还清了拖欠很久的一笔债。嗯,感觉不错。

[ 本帖最后由 clsxyz 于 2008-2-23 21:32 编辑 ]
发表于 2008-1-19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以前有人翻过第一卷可惜以后的就没有下文了,好想看剩下的几部啊。
发表于 2008-1-19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LS说的是另外一部小说吧,和这本是不同的

LZ加油.
发表于 2008-1-19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LSS看得以前也应该是clsxyz大大翻的版本,这次是重新修订?
发表于 2008-1-19 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应该LZ以前就翻译完成了吧?
是因为觉得不满意所以重新修正吗?
发表于 2008-1-19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貌似是 重新修订的啊
发表于 2008-1-19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下插图...怎么感觉好超现实的说....
 楼主| 发表于 2008-1-19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恩......银月之书是我译的第一本小说...也是最不满意的一本.....所以我把它给彻底大修了.
发表于 2008-1-19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图没简介啊...不过自翻是无条件支持的~~
发表于 2008-1-19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看啊,可惜還未錄入完,繼續期待
发表于 2008-1-19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clsxyz大翻译前一版的人留名,
想问:
不知clsxyz大会不会继续翻译这个的第二卷呢
发表于 2008-1-19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貌似以前也有过吧,但是有插图就是美啊
发表于 2008-1-21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LZ到时候把图补上吧,有图的看起来才爽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dagewang 于 2008-1-19 21:45 发表
看过clsxyz大翻译前一版的人留名,
想问:
不知clsxyz大会不会继续翻译这个的第二卷呢


想不想听第二卷和第三卷的剧透?。。。也许你会失望的哟。。。。
发表于 2008-1-22 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银月之书是我以前找了好久没找到的书啊!!!太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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