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632|回复: 7
收起左侧

[已校] [初校][水口敬文][怜 Ren][第1卷][时间利刃与空色未来][简繁]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1-20 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xxholic 于 2009-6-13 20:05 编辑

《怜 Ren》第1卷—时间利刃与空色未来   作者:水口敬文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简介:
第9届Sneaker大赏<奖励赏>得奖作全场!
住院许久的呜濑玲人回到久违了的教室后,发现班上多了一名陌生的同学——朝摫怜。玲人以为她是转学生,但班上同学却早就认识她;然而在校外遇见她时,同学却把她当成陌生人,而且还连带发生难以解释的现象。于是,玲人开始觉得有些蹊跷,并怀疑她的身分。不过,在知道怜的真实身分后,他们彼此间开始产生了新的关系——少女的绝望与少年的希望交织出的命运纯物语第1弹。

序章——Prologue
1  不知名的她——the girl who does not know
2  矛盾——Inconsistency
3  她的情况——Her situotion
4  雨过天晴——An oter roin fine
5  未来的过去——The post which is with future
6  再会之后……——Reuion.and……
7  玲人与怜——Akihtio and Ren
8  泪色的时间——The time of tear-colors
9  另一片蔚蓝天空——Other azure blue
终章——Epilogue
后记
解说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8-11 23:54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评分

参与人数 2轻币 +43 收起 理由
luffyi + 13 精品文章
天才cynosure + 30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0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而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压缩成空气,飘散其中。彼此若是够熟识,飘散的是和谐的空气:若是关系很差,飘散的则是紧张的空气。
    从目前沉重的空气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紧张,甚至彼此厌恶着对方。
    没错!
    少女心想,我讨厌他,而对方一定也觉得我这个烫手山芋很麻烦吧。
    在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的狭窄而简陋的房间中,少女和中年男子相对而坐,彼此都板着脸沉默着,这样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重点是?」
  少女将方才看过的一迭数据,杂乱地往桌上一甩,打破了沉默。
  气氛仍然显得沉重。
  「就如同上面所写的。」
    听到对方这番毫无诚意的回答,少女露出不悦的表情。她心想,我就是因为看不懂,所以才会问你。
  「我没念过什么书,就麻烦你仔细说明,让我听懂。」
  「原来如此。」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里明显带着轻蔑。
  「那么,我就简单说明一下内容好了。既然我是国家指派的律师,起码也得尽这份义务。」
  「——!!」
  对于男人那副「我就姑且跟妳说明一下」的口气,少女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想翻桌掀椅、揪住对方胸口的冲动。
    男子熟练地简单陈述文件的内容。
    「那是什么东西……!」
    内容令人绝望且毫无道理。少女愤怒到了极点,几乎就快晕倒。
    「妳的心情我能了解,但这份判决十分合理。因此,妳提出上诉是绝对没有用的。」
    那是当然啰,提出法律诉讼是愚蠢的行为。像少女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人权。而这如果不叫打压,那叫做什么?
  「……我的伙伴们也是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也是吧!因为妳就是这样。」
  「混蛋!」
  面对少女的咒骂,男子依然面不改色。
  「那么,妳不会提出上诉吧?」
  「就算提了也没用吧?既然没用,我干嘛自讨没趣!」
  听到少女的话,男人满意地点头,然后离开房间。这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男子离开不到五分钟,有人没敲门就擅自把门打开。少女原以为是刚才离去的男子又回来了,然而并不是。对方虽然也是一名中年男子,不过却是陌生脸孔。
  「你是谁?」
  少女露出戒心。
  「我是妳的监察官,想说应该先跟妳碰个面。」
  「你说什么……!」
  才刚表示不会提出上诉,这会儿连监察官都已经决定好了。
  「原来你们早就已经决定啦……!」
  男人恨恨地睨视着少女,牵强地扬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说:
  「没错,不过因为妳比较特殊。」
    「比较特殊……?」
    「该怎么说呢……妳天生反骨、叛逆,我可以了解为何人家『不要』妳。虽然对不起妳,不过『时间的意思』下达指示,要让妳更加地绝望——也难怪妳会讨厌我。」
    「绝望?现在的状况难道就不绝望吗!?」
    「就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光荣。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告诉妳。」
    男子接着说道。这真的让少女更陷入了绝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过,不说话就等于自己战败,于是她强迫自己发出声音。
    「开什么玩笑!为了那种事才利用我们的吗?」
    「能够发现毫无用途的你们仅存的利用价值,你们应该要心存感激才对!」
    「开什么玩笑!谁要感激你们啊!」
    这次她真的发起狠来把桌子踢翻,一把揪住男人的胸口。面对少女的愤怒,男子脸上那令人厌恶的微笑仍未消失。
    「不管妳怎么想,也都无可奈何了,因为妳说了不会上诉。」
    他以冷蔑的眼神,垂眼看着少女。
    「唔……!」
    少女因懊悔与愤怒,而咬牙切齿。
    「妳就乖乖接受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只要遵照『时间的意思』所引导的人生走就好。」
    如同圣职者般威严地说完后,男子慢慢拉开少女揪住他胸口的手,离开房间.
    少女再度独处。
    「要我乖乖接受?什么叫做『没什么好害怕的』!?那种话亏他说得出口!真是太侮辱人了!」
    少女用力将椅子一脚踢飞。那椅子几乎快飞到天花板,又旋即猛烈地撞击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绝对不从!」
  绝对!我绝对不……!

1  不知名的她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感觉像是感冒的残渣还紧紧残留在肺里。
  仿佛被一股不快的感受侵蚀着,总之就是很不舒服,不禁令人想用力抓搔胸腔内侧。若是强忍着,就会有一股让人以为是痰快要从胸口吐出来的感觉,他不由得用力的咳了起来。这一个礼拜以来,这种感觉不知反反复覆了多少次。有上百次吗?上千次吗?还是上万次呢?
    咳出来后,反而没有那么难受。至少跟咳得最严重的时候相比,这种程度算是小CASE。所谓病毒的悲惨抵抗,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
  终于痊愈了。
  鸣濑玲人回顾这一个礼拜,脑袋又快开始晕眩了,真是可怕的一个礼拜。
  玲人是刚进入滴草高中的高一新生。当然,五月中旬的期中考,是升高中后第一次的定期考试。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中邪了,竟然会为了考试而用功念书。从入学之后,就一直没有用功过的他,为了扳回逆势,每天熬夜念书,一直到期中考那天。而考试结束后,他还跟死党跑去打篮球。当天雨大风大,虽然时序已进入初夏,但却异常寒冷,不过他们经常都是这样子疯。
    第二天,咳嗽、发烧、倦怠感及各处关节的疼痛将他击垮,玲人请假了。缺席第三天,他因严重咳嗽前往医院检查,并照了X光。这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里窜起,医生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的肺里有阴影,是肺炎。」在强烈的冲击之下,立即住院。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
    回想起自己的行为,看来发愤图强地用功,的确给健康带来沉重的负荷。「早知如此,真不该用功。」为了不常生病的儿子却生了重病,难得跟公司请假随侍在侧的母亲,在听到玲人后悔的这番心声后,当场敲了儿子一记头说:「你后悔的事情错了吧!」出院后,医生及父母亲要他乖乖待在家里休养几天,但对玲人来说,这真是苦不堪言、无法忍受的事。由于一直卧病在床的关系,身体完全钝化,但也不是完全动不了。与其如此,他反倒希望能早点到学校去。
    「可恶……」
    光是爬楼梯到三楼的教室,就已经有点喘。果然没错,体力变差了。好想责骂自己,但一股想咳嗽的冲动却同时出现,于是他无法抵抗地咳了出来。虽然他露出有点反抗、调皮淘气的表情,但因为大病初愈的关系,看起来就像病恹恹的少年。刻意染成深褐色的头发也失去霸气,看起来有气无力似的。他拿起总是放在制服胸前口袋的小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庞,觉得很讨厌。
    根本就还没好嘛!然而,玲人却不知道什么叫做「自重」。
    总之,我要玩到爆——!
    他想恣意地吶喊。但因为是在学校的走廊,所以只能在心中吶喊。
    在请假多天后重回学校,感觉有点陌生。平常虽会逃学,但却很少请病假的玲人,这种感觉或许会更加强烈。当他打开自己就读的一年四班教室门时,为了不要有尴尬的感觉,特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然后,用力地把门推开。
  就在那一刻——
  ——磅磅。磅!磅.磅磅——磅!
  「……耶——!!」
  遭受数发拉炮与尖叫声的袭击。拉炮的火药味及色彩缤纷的纸卷一起掉落在玲人的头上。
  「怎么回事!?」
  之前的深呼吸根本没有意义。玲人被拉炮声吓到脑袋一片空白。
  「贺!玲人复活——!」
  「我好希望你再请个两天假——!」
  「我希望你死掉咧——!」
  「我也希望你病死好了——!」
  同学们恣意叫嚣着。
  「啊,吓到了吧?吓到你了吧?」
  睁大眼睛、用手指着玲人放声大笑的,是从国中时就认识的齐藤孝佑。
  一直被大伙儿取笑的玲人,终于回过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该不会是班上少了我,大家觉得寂寞吧?」
  「少臭美了!才没有咧!」
  玲人一面拨开头上的纸卷,一面问道,但却被一口否定。
  「大家都在赌,看你会请假几天呢!」
  「什么——!?」
  孝佑指着教室后面的黑板。
  黑板上用黄色粉笔斗大的写着「鸣濑玲人会请假几天签赌会!请写下你的预测,看看他何时会来学校吧女学生餐厅的A餐或B餐的餐券,一注一张」,下面则写着谁签赌几天,以及赔率之类的。其中还有「死亡」栏,而且还不是冷门选项。
    「最高兴的是下注今天的人。附带一提,我杠龟了。要是你明天来的话就好了。」
    「谁鸟你啊!什么跟什么嘛!?人家在打点滴,差点就去跟阎罗王报到耶!你们竟然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而且还签赌!?这里是恶魔的教室吗!」
    他对胡乱抱怨着的孝佑破口大骂后,教室里掀起了爆笑声。
    「我说你们!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笑耶!我真的差点就没命了!」
    「现在这种时代哪有人会因肺炎死掉啊!这全都要怪你自己,宁愿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还要在雨中打篮球吧?没人会同情你的啦——!」
    是吧?孝佑征询站在附近同学的意见,那个人竟然「对呀对呀」理所当然似的点头附和。
    「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和彦那家伙到处广播的啊。」
    「那个臭小子……!」
    他及和久井和彦与孝佑从国中时就认识,不仅吃喝玩乐在一起,还是同班同学。玲人太阳穴的青筋爆出,在教室里寻找着和彦,不过却不见这迟到大王的身影。
    那天和彦虽然也跟玲人一样在雨中打篮球,但听说第二天还是生龙活虎。然而,只因为熬夜,体力糟到竟然会得肺炎,这件事玲人至今仍不敢相信。看来,用功念书的确会对玲人的身体造成不良影响。
    玲人来到睽违一个星期的座位上,坐在他前面的上原朋香热情地对他挥手打招呼。
    「好久不见——」
    他们两人是进高中后才认识,个性过度开朗的朋香,或许因为彼此坐得近,所以两人经常聊些有的没的。
  「听说你得了肺炎?真是有够逊的.」
  被嘲笑的玲人一脸不爽.看来,这件事已经传遍班上了。想也知道,因为都已经成了大伙儿签赌的对象。
  「妳很烦耶!又不是我自己爱得肺炎。」
  「哈哈哈!说得也是——」
  朋香夸张地大笑着,此时上课铃响,导师门胁走进教室。他好像刚满三十岁,不过因为身材精瘦结实,在部分女学生之间还满受欢迎的。但对玲人而言,他只是个超随便的导师。
  「还不快点坐好!」
  学生们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到大家差不多都坐好后,门胁环视了整个教室。他用这个动作取代点名。虽然说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学生们不可能就这样安安分分,依然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他似乎觉得在这片吵闹声中拉开嗓门,一个个点名很麻烦。
    「和久井……又迟到啦——噢,鸣濑来啦?你肺炎已经好了吗?」
    门胁的视线停留在玲人的座位上,声音听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
  「好不容易好了。」
  「这样啊。能够康复真是太好了。」
  「老师,后面那个是怎么回事?」
  玲人指着后面的黑板。   
  「嗯?你是指?」
  「大家好像拿人在签赌。」
  门胁看着一脸不悦的玲人,纳闷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这种事的确不好笑。」
  「这还用说。」
  以某个人为签赌标的倒无所谓。玲人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斤斤计较。他不爽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成了标的物,而无法加入赌局。
  「老师你不是应该阻止吗?」
  「哈哈哈,这种小事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过是赌餐券嘛!」
  「为人师表应该要制止吧!」
  玲人越说越激动,坐在前面的朋香忍不住回头说:
  「鸣濑,老师怎么可能会制止咧!你仔细看看后面的黑板吧!因为老师也参了一脚。」
  「啥?真的假的?」
  玲人连忙确认,门胁的名字确实在上面,而且下注栏上的日期写着今天。竟然被他猜中了。
这也难怪,门胁从刚才开始,心情就一直很好。
    「这下子,就省了一个礼拜的午餐钱。」
    「老师,原来你想要餐券啊?你都已经结婚了,师母应该会帮你准备爱妻便当吧?」
    听到玲人这一番话,门胁脸上的表情似乎蒙上了愁云惨雾。
    「最近明美都不帮我准备便当……」
    「……你们结婚几年了?」
    「今年三月底才刚满一周年……」
    「感情也冷却得太快了吧!」
    「要你管!」
    教室里开始笑声四起.
    「啊!可恶!我的家务事干你们屁事!你们这群小鬼哪懂得有家室的人的痛苦!还有,班长!午休时间给我到学生会去!去干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去确认!」
    门胁像是找别人出气似的,传达完连络事项后,立刻离开教室。于是教室内又回到早自习时的散漫气氛。
    玲人拚命拉着孝佑,逼问他课程的进度。经过了一个礼拜的休息,进度进展了不少,让他完全搞不清楚——一开始就搞不清楚状况的意见不被受理。事情发展至此,虽然不会想弄清楚老师到底上了什么东西,不过还是想避免被问到问题时会丢脸。
  「进度超前好多哦!数学我完全看不懂——」
  看着一面翻着书,一面发出哀嚎的玲人,孝佑事不关己地嘟哝:
  「玲人,你这人用功还真是三分钟热度耶——」
  「干嘛说我三分钟热度?」
  手不禁停止了动作。
  「因为你成绩一直很差呀!」
  「你还有脸说别人。」
  玲人的成绩,被国中起就一直同校的孝佑一语道破,相反的,孝佑自己也是一样。这两个人的成绩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被玲人怒目瞪视的孝佑,轻松地耸着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用功只有三分钟热度。既然决定不做,我就会贯彻到底。不是吗?努力得不够,成绩怎么可能进步?」
    说得没错。努力得不够,成绩是不可能进步的。
    虽然很想反驳,但还是打消了念头。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第一堂数学课的预习——其实这正是所谓用功只有三分钟热度,但玲人不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这堂课。
    他默默地用功了一会儿,站在座位前的朋香,拿着一迭纸往玲人的桌上用力一甩。
    「这给你。」
    「?什么东西啊?」
    「你请假的这段时间的笔记影印本。影印的钱我会拿利润来补的啦,你不必想太多哦!这算是给被赌对象的一点小意思啦。」
  「……哦,原来组头是妳啊。」
  「啊?是啊——……」
  朋香一脸尴尬,迅速地栘开视线。
  「拿别人的病来赌,妳还真是带种。」
  「有什么关系!好玩咩!为了能够每个月都能办一次签赌会,我甚至希望你每一个月都能住一次院呢!这样不仅有趣,还很好赚呢!」
    在玲人瞪了她一眼后,她握紧拳头,豁出去地极力强辩着。
    「我是赚钱、娱乐的工具吗?把我当什么了!」
    「我不是帮你影印笔记了吗?你应该要感谢我吧?」
    或许因为多少有点罪恶感,朋香最后倾着头,露出讨他欢心的微笑、撒娇地说「好嘛好嘛」。
    玲人哼了一声,拿起遗留有余温的影印本一角。说感谢,的确是很感谢啦。
    「那我就收下了……不过,这是谁的笔记?上原妳的吗?」
    工整的字体密密麻麻地填满了纸面。他啪拉啪啦地翻了一下,英文、数学公式、化学公式之类的映入眼帘。上面似乎网罗了主要的五门学科。如果拿来当讲义贩卖,一定会很卖吧!
  「我的字没那么漂亮。」
  「说得也是。」
  「嗯。」
  看到玲人与盯着纸面的孝佑几乎同时点头,朋香不悦地嘟起嘴唇。
  「那么,是谁的?」
  「朝摫同学。」
  朋香回答得非常自然,但却是没有听过的名字。
  「谁啊?」
  「你还问谁……就是朝摫同学啊!她在那里啦!」
  朋香手指的方向,有个坐在后排座位、留着一头咖啡色齐肩长发,正默默地看着教科书或参考书的少女。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尖锐且认真的气质,看起来难以亲近,因此,玲人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
    「哦,转学生啊?在高中转学,真是稀奇。」
    「…………」
    「…………」
    玲人说得理所当然,但朋香和孝佑却觉得纳闷。两个人都以傻眼的表情看着他。
    「什么嘛!你们两个干嘛摆出那种『真的假的?』的表情?」
    接着,他们两人便开始在玲人面前窃窃私语了起来。由于是在眼前进行,谈话内容听得是一清二楚。
    「他是在开玩笑吗?如果是的话,那可就一点也不好笑了,因为那样一来,我必须降低他在我心目中的排名。」
    「不,他很有可能是认真的。这家伙从国中时候开始,就很不擅长记住别人的名字及长相。真的很夸张哦!他甚至会把混血儿跟血统纯正的国产儿给搞混。」
    「虽然我也觉得他是个单纯的猪头男啦……不过,鸣濑应该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把班上同学记清楚吧?那真是太差劲了,还是降他的排名好了。」
    「不,因为肺炎发烧好像会烧得满高的,脑袋很有可能就这么烧坏了。」
    「他现在该不会只是装作认识我们两个吧?如果是的话,那我就要降他两级。」
  「用这个来评定他的演技跟虚张声势的模样也不错耶。」
  「唔~~那就会变成让我不晓得该升,还是该降他排名的资料了。」
  「对了,我可以问妳,那个排名到底是什么鬼啊?」
  玲人确实并不擅长记住别人的名字与长相。不过,入学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怎么可能对班上的同学毫无印象。
  「我才要问你们,是不是在开我玩笑?」
  「哇!他是认真的耶!」
  朋香一脸嫌弃地皱着眉头,看着玲人。
  「干嘛啦!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有什么办法。」
  听完后,朋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并竖起食指。接着,便用刚教书的小学老师的语气,开始向玲人说明:
    「你听好哦!她是朝摫怜同学,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当然也是你的同学。虽然她在班上不常说话,不过个性不坏。看那份影印的笔记就知道,她的头脑也不错。她不是转学生,从四月的入学典礼开始,就一直在我们班上。就算你再怎么记不住人,至少也该记住自己班上的同学才对。」
    最后她还强调地加了一句:「知道了吗?」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嘛!
    「等等、等等!就算我记性再差,也会记得班上同学的名字跟长相啦!」
    「还狡辩!你根本就记不住。」
    「我根本不知道班上有人姓朝摫的!」
    「STOP~~」
    孝佑制止了声音愈来愈大的玲人。
    「你给我听清楚了。你是透过上原,拿了人家的笔记本影印版哦。」
    「……嗯。」
    因为这是事实,所以他只能乖乖地点头。
    「可是,你却说完全不认识人家,难道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我是真的不认识她嘛!」
    「天哪~~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情无义。」
    被说成这样,肯定会生气的。
    「你们两个该不会在耍我吧?」
    「谁有那种美国时间用这种无聊的方式耍你啊!」
    「骗人!你根本就是闲闲没事做。」
    「什么?」看到孝佑也发火了,朋香连忙拍手,介入两人之间。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我们没有寻你开心,而且我们现在也知道你是真的不认识她。事情到此为止。」
    「……嗯。」
    「……知道了啦。」   
    虽然两人又互瞪了一眼,但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还有,鸣濑。你等一下要跟朝摫道谢哦?」
    「……嗯,会的啦。」
    第一堂的上课钟响,年迈的数学老师走进教室。不妙、学生们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
    数学老师确认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慢吞吞的说:「呃——今天——翻到课本第六十七页——」
    玲人充耳不闻地往后面瞄了一眼,那位名叫朝摫怜的少女,正认真地看着课本。那模样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而且理所当然,彷佛正主张着她人在那里的正当性。
    「鸣濑——你请假才刚回来,就不专心的四处张望啊——?」
    数学老师的声音把玲人拉回课堂上。
    「咦?啊,我没有……」
    「你胆子真大耶——我就先找你上台好了——」
    「老师,别这样嘛!」
    被牢牢盯上的玲人,不得不专心上课。
    朝摫怜的笔记本影印,让人一看就懂,真的非常好用。
    「朝摫怜是一年四班的学生。不是转学生,而是一开始就在这个班上。」
    虽然不能露骨地询问,但他还是调查了一下,最后得到了这个答案。然而,玲人不管怎么回溯自己的记忆,还是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印象。虽然班上同学也极有可能联合起来整他,但诚如孝佑所言,用这种方式耍人确实挺无聊的。这也就表示,一切都是真的。
    但不管再怎么想,玲人都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有误。班上真的没有朝摫怜这个人。
    不过,他也不认为班上的同学骗他。
    那这个矛盾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不在意这件事的话,他就真的是个傻子。于是,玲人一整天都在观察她。
    朋香说得没错,她确实沉默寡言,但是看起来又不像是个性阴沉、人缘不好的人。有人找她聊天,她也会侃侃而谈。若没人跟她说话时,她几乎都面对着书桌用功,或是看书。在能够与同学哈拉的下课时间,也都在看书的她,让玲人难以认同。能够玩乐的时间却不玩乐,实在是太可惜了。
    放学后,玲人看到她拿着书包走向门口,准备直接回家。同样正准备回家的玲人,想起今天早上朋香要他做的事,于是对她开口:
    「呃……朝摫?」
    「啊,是!?」
    虽然玲人并没有要吓她的意思,但她还是被背后的声音吓得肩膀一震。看到她被吓到,玲人自己也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
    怜一面按着因紧张而怦怦跳个不停的左胸,慢慢地回过头。披肩的秀发也随之飘逸。
    然后,她凝视着玲人的脸。
    「…………?」
    那眼神并非充满善意。或许她本人极力隐藏,但内心的情感还是流露出来。
    我明明只是从后面叫她一下而已,为什么得莫名奇妙地遭她白眼啊?
    「怎么了吗?」
    玲人的话,让怜的神志突然清醒,接着,她彷佛要化解尴尬似的笑了一下。
    「不,没事。因为你突然喊我,吓了我一跳。」
    露出微笑的少女,真的很可爱。班上有这么可爱的女生,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呢?
    之前班上并没有这个人,玲人非常确信。
    「是哦!真是抱歉。」
    「对了,找我有何贵事?」
    她果然用了「有何贵事」这句话。
    玲人本来就不喜欢太过礼貌的措辞,而且对方是同辈的同班同学,更不需要有礼貌到这种地步。然而,对方用了这样的词汇,感觉好像在划清界线似的,令人很不自在。
    「听说我拿的笔记,是向妳借来影印的,所以想向妳道谢。谢谢妳。」
    「咦?哦,原来是这件事啊。」
    怜如释重负似的,松了一口气。
    「?」
    不顾玲人讶异的表情,怜再度微笑。
    「这点小事请别放在心上。托你的福,我也多了不少餐券哦。」
    「……原来朝摫妳也有赌啊?」
    「因为全班同学都参加了赌局,所以……我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猜中。」
    玲人摇着头,对蜷缩着肩膀、深感抱歉的怜说:「没关系。」反正一年四班原本就是很会起哄的班级,会把任何人都拉进去参一脚。
  「总之,感谢妳的笔记,谢啦!」
  「哪里,你别放在心上。」
  玲人本想直接离去,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又加了这句话:
  「朝摫,有人说妳很难让人留下印象吗?」
  对于玲人失礼的问题,怜顿时愣了一下,但并没有面露怒色。
  「这个嘛,或许吧。」
  「这样啊。」
  「是啊。」
  怜像是准备好似的,轻声笑了起来。
  「——我回去了。朝摫,明天见啦。」
  「嗯,再见,鸣濑同学。」
  玲人先行走出教室。他回头一看,发现原本应该正准备回家的朝摫,竟然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这边。
  她直挺挺地站着、微笑着。
  事情果然不太对劲。

[ 本帖最后由 swordgrave 于 2008-1-20 15:16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0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2   矛盾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那天放学后,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打篮球的玲人,跟国中时就玩在一起的死党们打篮球。
    铁路高架桥下有块水泥地,只因为那里有个篮球架,玲人他们就在那块不知是否称得上「篮球场」的地方打球。每隔数分钟从上方经过的电车噪音虽然很大,不过习惯之后也就没什么。从国中时候开始,这里就是玲人他们的地盘。
    因肺炎还没痊愈,加上卧病在床的一个礼拜,身体几乎没动,玲人的状况真是糟透了.平常能够顺利过人运球,今天竟然被抄走了;应该能够进篮的球,却屡屡不进。
    今天真是失误连连。虽然失误令他懊悔,但能够跟死党们尽情地打篮球,还是觉得很开心。
    当他离场,一手拿着宝特瓶、大口饮水休息时,稍微咳了几声。坐在一旁的和久井和彦听到他的咳嗽声后,抬起头。染着一头金发的他,即使在夜晚的黑暗中,依然相当醒目。
    「玲人,你感冒不是好了吗?啊,你得的是肺炎哦!真是够惨的。」
    「和彦,你要是真担心我,就别在我旁边抽烟。」
    「不可能。」
    对方立刻丢下这样的回答,而且还故意把烟吐在他的脸上。紫烟在黑暗中慢慢扩散。
    吸到烟的玲人,又咳了起来。
    「不过吸个二手烟就咳成这样,那你根本就不该来这里啦!这里抽烟的人不只有我哦。」
    「你啰唆完了没!」
    玲人脸皱得像鸡胗似的,一面把烟挥开。
    「我可是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礼拜耶!当然会想活动一下筋骨。」
    「唉,你这人很难搞耶!要是我,还巴不得能够每天都躺在床上打混。」
    听到和彦这一番天真的话,玲人不禁叹气。
    「要是能够不被高烧折磨、咳到喉咙快要出血、手臂也不必被点滴的针刺得坑坑疤疤的话,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
    说完后,他伸出被蹩脚护士用针头捅得坑坑疤疤的手臂给和彦看。
    「虽然不至于会死啦,不过还是觉得自己差点就快死了.」
    总是天真地以为肺炎不过是感冒的延长,真是大错特错。肺炎根本就是另一种病,打死都不想再得一次。
  「嗯——」
    依然吞云吐雾的和彦,似乎依旧不感兴趣,发出无所谓的声音响应着。
    「说到这个,和彦,是你在班上到处八卦,说我得了肺炎的吧?」
    「啊?你不觉得很有趣吗?竟然有人都已经上高中了,还会得肺炎。干嘛?我可是不接受你的抱怨哦!如果我也跟你一样遇上同样遭遇,玲人一定也会到处宣扬吧!」
    玲人思考了一下,也只能点头。
    「……或许会吧。」
    「看吧。」
    其实并不是不担心朋友的身体。只是心里会想,要是偷偷告诉别人,应该会很有趣。
    玲人将早已喝完的宝特瓶往旁边一丢,拿起手机看着屏幕,发现已经晚上九点了。
    「该闪了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哦——」
    和彦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正在玩斗牛的两个朋友,一个摆出准备要投篮的姿势,一个则摆出防守的姿势,回头望着这边。
  「我们明天不想去学校!」
  「没错!你这白痴别妨碍我们啦!」
  不晓得他们为什么突然发飙。
  「这两个家伙该不会都没去学校上课吧?会不会被留级啊?」
  「是啊,真令人担心。」
  玲人看了在一旁跟着点头附和的和彦一眼。
  「……你也老是上课迟到,没问题吧?」
  「又不是缺席,安啦安啦。」
  是不是真的没问题啊?玲人虽然觉得纳闷,但这种事就算烦恼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决定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好啦,肚子也饿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再回家吧。」
    和彦将未熄的香烟用手指弹掉,然后丢下那两个还在打篮球的人离开。
    「和彦,你想吃什么?」
    「猪肉盖饭。」
    「怎么又是猪肉盖饭!?我讨厌猪肉。」
    对于和彦说出的食物,玲人露出嫌弃的表情。
    「在没有牛肉盖饭的这个时期,没有其它的选择吧。(注.2005年因美国牛肉问题,日本吉野家、松屋两大餐饮集团决定暂时不贩卖牛肉盖饭)」
  「可恶!赶快再开放牛肉进口啦——!」
  「唉,玲人,不管你再怎么哀号都没用啦。」
  他们两人从打球的高架桥下,一面谈论着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一面走了约莫十五分钟,来到了闹区。将近十点的深夜闹区。路上有刚补完习、正在享受夜生活的国中生,也有喝得烂醉如泥的上班族,什么人都有,脸上挂着的尽是与白天迥然不同的表情。虽然知道在同样的时间、走在相同地方的自己,也跟他们半斤八两,但心里还是不禁想:「跟白天的我们一定有差别吗?」
  「噢,发现前面有一家吉野家。」
  和彦看见了橘色的招牌。
  「结果还是只能来这里啊?」
  「如果我们还有其它地方可去,你就带路啊!这种东西我也早就吃腻了。不过还是要考虑『便宜』这个条件。」
  「……好啦好啦!这里就这里。」
  在这个时间,能够满足「便宜」这项条件的店家并不多。刚才打篮球已经打到很累,现在根本不想在路上闲逛。
  「穷人没有嫌弃的资格。」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但也不想听到经济能力跟自己差不多的和彦来插嘴。
  想抢在和彦之前先进入吉野家的玲人,突然在自动门前停了下来。他从擦得亮晶晶的玻璃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名少女走在玲人他们后面。
    「朝摫……?」
    军裤加上T恤的休闲打扮,虽然与在学校的印象完全不同,但这个人的确是朝摫怜。玲人想确定这不是幻影而是真实的,回头一看,只看到朝摫走过他们身后的那一瞬间,之后,随即消失在杂沓的人群之中。
    朝摫的目光只盯着前面看。玲人虽然很想出声叫住她,但在看到她的脸时,却不敢出声。
    看着动作矫捷利落的她,玲人有种虚幻的感觉,觉得她宛如是对现世不感兴趣的一缕幽魂。
    对于胡思乱想的自己,玲人不禁皱眉。
    「喂!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进去!」
    「哦,好……」
    玲人被和彦用脚轻轻踹了背部后,走进店里。店里不见半个客人。他们两个并肩坐在柜台的座位上,拿着沉甸甸的茶杯喝水,并且都点了猪肉盖饭。
  「玲人,你刚遇到熟人啦?」
  由于店里禁烟,不能抽烟的和彦只好紧紧握住茶杯不放。
  「我看到了朝摫,你没看到吗?她刚才从我们后面经过。」
  听到玲人说完后,和彦露出讶异的表情。
  「朝摫是谁……是你的朋友吗?光告诉我名字,我也不会认识啊。」
  「啥?你在开玩笑吗?」
  玲人跟和彦同班,不可能不认识。
  「等一下,也有可能是你不记得班上同学的姓名和长相。」
  「我的记性没你那么差。」
  和彦皱着眉头,在心里咒骂着:「没礼貌。」
  「既然如此,你应该认识她才对。她跟我们同班。」
  「开玩笑的人是你吧?」
  「让两位久等了。」店里的工读生说道,一面将猪肉盖饭端到他们两人面前,然后又走到柜台里面去。
    玲人伸手拿筷子跟七味辣椒粉,一面说:
    「我怎么可能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我们班上有这个人吧?讲是这样讲啦,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班上有这个人。」
    和彦并没有伸出手去拿筷子,而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玲人的脸。
    「干、干嘛啦?」
    「看你好像很认真似的,所以我也认真的回答你——根本没有这个人。至少我们班上没有。」
    「没有?」
    「没错。」
    玲人用左手的大拇指及中指捏着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一面在脑海中整理思绪,一面问道:
    「她的名字叫朝摫怜哦?坐在后面的位置——」
    「喂!玲人。」
    虽然没有接着说出「你够了没?」但和彦的表情早已显得很不耐烦。
    「我看你是在寻我开心吧!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是今天才知道班上有这号人物!我还问孝佑跟上原『她是转学生吗?』
结果他们回答说『不是』我的脑筋也被搞得一片混乱!」
  「告诉你——」
  和彦以一副受不了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不认识那样的女生。虽然我是不知道滴草高中全校学生的名字啦!但至少我很确定,一年级里没有姓朝摫的女生——」
  「等等!你刚才说了『女生』吧?」
  玲人故意提出问题,以打断他的话。
    「啊?」
    「你怎么知道朝摫是『女生』?我没说她是女生啊。」
    「朝摫怜」这个名字念起来还满中性的。事实上,玲人在小学时,班上也有一个名叫「远野炼」的男孩。光听名字,很难马上判断是男是女,然而,和彦却毫不犹豫地说她是女生。
  「和彦,我看你认识朝摫吧?」
  「都说我不认识——」
  似乎就要说出「你够了没」的和彦,却突然停止说下去.
  「…………」
  「和彦?」
  这次换玲人看着他。
  和彦的动作宛如静止般,一切都停止了,就连呼吸也是。刚才还看着玲人的眼睛,竟然飘渺地凝视着某个方向。
    「喂、喂!」
    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啊——朝、摫——?女、生?对.吧——?啊,不——」
    和彦发出宛如机械坏掉般不像说话的声音。
    「我·认·识·她·吗?不·我·不·认·识·喂、喂——你不觉得奇怪吗?」
    接着,他突然转向这边。
    「喂。很奇。怪吧?」
    和彦宛如胆小的爬虫类般,眼球眨也不眨地持续动作。接着,全身开始小幅度地颤抖着。
    这异常的行为,让玲人背脊一凉。
    「喂!和彦!」
    他无法再忍受下去,用力抓住和彦的手臂。振动经由手臂传遍玲人全身。那不是人会发出的振动。宛如有翅膀的昆虫在振翅一般,震动着空气,且沿着鼓膜表面,让人隐隐发痒。
  「先生——!?」
  工读生发现客人有异,于是从里面奔了出来。
  和彦就像是鬼上身似的,用力地挣脱玲人的手,身体倾斜倒下,玲人根本来不及扶他。
  和彦的肩膀着地,紧接着头也撞向地上。「咚!」的一声,发出硬物撞到硬物的声音。
  「喂!和彦!」
  那声音近似惨叫声。
  「刚才真不该摇晃他的。」玲人事后虽作了一番反省,但当时自己所能想到的也只有抓住倒地的和彦,用力摇晃。
  「喂!和彦!你振作点!」
  对于玲人的呼喊,和彦毫无响应.
    *************************
    走到路的尽头,确定附近没人之后,怜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与找人的事实相互矛盾,但没办法,这才是她真实的感受。以为早就习惯了这个城市的夜晚,但事实上,可能还没习惯。
    刚才,她遇到了鸣濑玲人跟另一位同班同学。
    要装作不认识并从他们身边走过并不难,但她还是感受到了玲人的视线。他刚才应该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吧?还是真的认出经过的少女就是朝摫怜呢?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惨了。事情可就严重了。
    应该不可能,可是——
    玲人请长假的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这完全超出她的预期。虽然认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若是成真,可就大事不妙了。
    「为何好死不死,偏偏是玲人!」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是个好机会。但如果是玲人,就什么都不能做。
    她一直很想避免跟玲人接触。
    **********************
  「——没吃到猪排饭真是可惜。算了,反正我原本就讨厌吃,就算没吃到也没关系。」
  「这是麻吉晕倒所应该有的感想吗?」
  孝佑朝懒散地趴在桌上的玲人瞪了一眼。
  「我们两个帐也没结。」
  「又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
  距离早自习还有一点时间。教室里只坐了不到一半的学生。
  「不过,真没想到和彦竟然会贫血。」
  坐在玲人前面的孝佑,感慨万千地嘟哝着.因为这种事而被感慨,也没啥好感到光荣的,不过认识和彦的人或许应该都会这么想吧。因为他向来比玲人健康。
  「不是贫血,而是脑部一时缺氧,然后顺便来个脑震荡。因为晕倒,头直接撞击到地板,真的很大声哦!还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人的命运真的很难说耶——感觉好像接触到这世界不可思议的事情。」
  「哎哟,也没那么夸张啦!」
  稍微吐了孝佑一下槽,此时,拿着书包的朋香来了。
  「喂!齐藤!那是我的位子耶。」
  「啊,不好意思。」
  孝佑立刻站了起来,换朋香坐到位子上。
  「嗯?」
  她宛如凝视着被饲养在学校动物小屋的鸡一般,观察着坐在身后的玲人。眼底还闪露出一道光亮。
    「喂,齐藤。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这么虚?是肺炎又发作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得快点再准备赌局才行~~」
  「啊——不是啦!」
  看到孝佑摇头否定,朋香立刻发出「什么嘛!真无聊。」的扫兴声音。由于表现得太过直接,让玲人完全不想说话。
    「如果不是肺炎的话,是什么原因让他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他说昨天没吃到猪肉盖饭。」
    「这样就让他营养不良啊?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听说他平常很穷哦?」

    听到孝佑的说明,朋香露出同情的表情。我竟然被贴上穷人的标签——虽然我零用钱本来就很少,所以就某种意义而言的确是被她说中了,不过——玲人终于按耐不住地大叫:
  「不是啦!是和彦晕倒啦!」
  「和久井吗?那家伙会晕倒?他看起来就像冬天在海里游泳也无所谓的人。哎、我还是头一次
听说。」
    她还发出「嘿——嘿——」的声音,一面作出连续拍打按钮的动作。虽然那确实是没有用的
知识,但把同学的不幸当成没用的知识解释,也未免太过分了。
    「他整个人在吉野家晕倒,害我忙着叫救护车、又急着打电话通知他的家人,简直就像热锅上
的蚂蚁!」
    「救护车?啊!那么那么,你也坐上去了吗?」
    「我算是陪同者。」
    「真好~」
    「好个屁咧!」
    对于只会说些莫名奇妙感想的朋香,玲人蹙眉以对。
    「最近你跟医院还真有缘呢!是不是被诅咒啦?」
    「哈哈哈,坏事全让你遇上了。」
    听到孝佑的话。朋香笑了。
    「我可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正当他用手肘撑起下半身,想要站起来时,上课铃声响了。
    门胁一如往常环视教室,确认学生们的出席状况。
    「只有和久井还没到,反正一定又是迟到。」
    和彦是不会缺席,但也不会准时到校的学生。因为晚上爱玩,所以老是迟到。不过,今天和平常不同。
    玲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手。手举得有气无力,感觉真的很不甘愿。
    「老师,和彦今天可能会请假。」
    「哦?是你把肺炎传染给他吗?」
    为人师表的门胁,讲话竟然这么毒。
    「不是啦。昨天我们打完篮球要回家时,想说一起去吃个东西,结果他在吉野家晕倒了。」
    「啥?他会晕倒?」
    门胁做出跟朋香同样的反应。接着表示:「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大家也要注意自己的健康。十万别仗着自己年轻啊,疾病很快就会找上身的,肌肤很快就会弹不出水哦!真的会吓死人!因为皮肤把水分吸出哦!」
  不是这样吧?
  「——对了,鸣濑。我差点忘了,之前你期中考的那些考卷,通通在我这里。等会儿记得过来跟我拿.」
    「天哪!」玲人不禁发出呻吟。虽然之前还因为拚命读书而住进医院,但反复回想,还是觉得考得很差。   
  「要赶快过来拿哦!补考时间就快到了。」
  看来好像有科目不及格。
  「唉~」
  玲人再度趴在桌上。
  这次完全无力。
    **********************
    坐在最后一排的怜,以锐利的眼神盯着玲人.她以探索般的视线看着他的背,一面默默思考着——是因为刚才玲人他们的对话让她陷入思考。
  「喂,朝摫同学。」
  由于遗是早自习,坐在隔壁的女孩轻声地叫着她.因此,她恢复平时沉稳的笑容。
  「第一节课的古文翻译,妳做了吗?」
  「嗯。」
  「借我看看!拜托!」
  对方双手合十地拜托她。怜笑容不改,但隐约面露难色。
  「我不知道译得对不对,古文是我头痛的科目。」
  「绝对OK啦!妳就别谦虚了。」
  她并不是谦虚,而是真的不擅长古文。其它科目虽然可以靠自己看懂,但古文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用功,还是没有信心。
    虽然很想拒绝,但就读滴草高中的朝摫怜却不该这么做,应该要微笑地响应对方。
    「错了我不负责哟?」
    「嗯嗯嗯!」
    她从书包里拿出古文笔记本,交给隔壁的女孩。
    「谢啦!」
    她将视线从迅速地抄起笔记的班上同学移开,转回玲人身上。玲人仍然趴在桌上,跟隔壁的同学说着话,完全不顾导师。
    昨天还不敢相信的事情,难道会变成现实吗?
    怜在看到玲人他们之后,跟玲人在一起的和彦就晕倒了。
    不论再怎么乐观的人,都不会把这个巧合当成偶然吧?愈想愈让人感到悔恨。
    必须想办法让这件事不再继续向下发展。
    为此,她必须接触玲人。虽然她真的很不想跟他接触,但又不得不那么做。
    ——我干嘛得做这种事情咧!
    虽然很想咒骂,但还是不得不采取行动。因为她不希望出现无谓的牺牲。
    **********************
    老实说,虽然玲人真的很不想去拿期中考的答案卷,不过他也不喜欢一直逃避。午休时间,他跑去社会科教材室找门胁拿考卷。
    「喏,加油哦!」
    门胁轻描淡写地鼓励,并递给他一迭考卷,放在最上面的竟然是分数最低的英文考卷。这肯定是故意的。
    二十一分。
    未满三十分就算不及格,这种分数连想恳求老师大发慈悲的话都说不出口。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受到打击,没想到实际看到考卷后并非如此,这样的分数的确破坏力十足,令玲人意志消沉。都用功到得了肺炎,还拿到这样的成绩,未免也太惨了吧?那以后干嘛还念什么鸟书啊!
  「我的英文也很烂,你的心情我很能了解……唉,你也别太难过。」
  「谢谢你敷衍的安慰。」
  看到玲人心情低落到连「我会加油」都说不出来,门胁不禁苦笑。
  「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很想帮你一把,只可惜我教的是日本史。」
  「老师再见……」
  玲人没力气跟他一起笑,正准备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时,竟然被他叫住。
  「啊,对了。和久井来了吗?」
  「还没,应该是来不了吧。」
  「我一直以为他会来……真的那么严重哦?」
  门胁罕见地露出担心学生的模样。
  「医生说他在脑部缺氧晕倒时,因为头部撞到,所以好像有点脑震荡……」
  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玲人心里极力否认那是因为脑部缺氧,如果当时是在做激烈运动的话,事情是很难说,不过在卖牛肉盖饭的店里聊个天就脑部缺氧,这谁相信啊?当时玲人跟和彦正在谈论她——
    「……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明天他应该会来吧?那家伙一向讨厌缺席。」
    听到玲人的话,门胁一脸严肃。
    「不想缺席的精神是很好啦,但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迟到。你看这个!他只有入学典礼那天有准时赶上早自习哟!?」
    啪的一声,他把出席纪录簿用力一拍,递到玲人的鼻尖。的确,「和久井和彦」的出席纪录栏上,一整排都画着表示迟到的「X」。
  「跟我抱怨也没用吧。」
  「难道你不觉得,他最起码也应该为我想想吗!?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跟我抱怨有什么用。在我看来,如果和彦每天早上准时到校,那才恶心。」
    「对你们来说或许真是如此。」
    门胁一面抱怨,一面在和彦今天的出席栏上,写下缺席的「缺」字。
    「我的那一排也有好多哦……」
    玲人的出席纪录栏上也被写了大约七个「缺」。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但还是觉得不怎么光荣。因为其它同学没有人被写这么多个「缺」的。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嗯?」
    玲人指着出席纪录簿上的一个地方——「和久井和彦」下面那排。
    「为何『朝摫怜』的名字会排在『和久井和彦』的后面?这不是按照日文五十音的顺序排列吗?既然如此,『朝摫怜』的名字应该要排在最上面才对吧?(注.『朝摫怜』名字的日义发音为『ぁさっきれん』因此此应放在最前面)」
    出现在出席纪录簿最上面的,竟然是「井上诚司」这个名字。如果是按照五十音顺序排列的话,不把「朝摫怜」排在最上面未免太奇怪了。
    「哦……这个啊……」
    看起来很像是在出席纪录簿整个写完后,最后才加上这个名字。
    「那家伙果然是转学生吧?」
    「你在说什么梦话啊?她从入学那天就一直在我们班啊!鸣濑,你该不会一直没发现班上有她这个人吧?」
    「啊,不是……」
  「你太过分了吧。是男人的话,就应该掌握班上女同学的名字、长相跟三围才对。」
  「不不不,三围就不必了。」
  见玲人连忙挥手否定,门胁别有意味地咧嘴一笑。看来这个老师在高中时代,花了许多精神与心力在这种事情上吧。
    玲人摇了一下头,把偏掉的话题拉了回来.
    「要是她从四月初就在我们班上,为何名字会排在最后面?这绝对有问题。」
    「这个嘛……听你这么一说,这……」
    门胁话才说到一半,便陷入了沉默.
    「?老师?」
    门胁一动也不动,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眼神也涣散着。
    「这……!」
    玲人把现在的情况跟昨天的和彦重迭在一起,背脊不禁凉了起来。
    「老、老师——?」
    如果跟昨天和彦的情况相同,他接下来会晕倒吗?
    连续两天碰到有人晕倒,自己岂不跟瘟神没啥两样!?
    「喂!老师!」
    他用力地摇晃着门胁。与其说是为了门胁,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朝摫的名字之所以会在最后面,是因为我在填写出席纪录簿时,不小心把她给忘了.因为懒得重写,所以就直接把她加在最后。对对对,是我的疏忽。嗯嗯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门胁突然开始动了起来,哈哈哈的故意发出快意的笑声,一边搔着头。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老师,你真的没问题吧?」
    「嗯?你是指那个问题吗?放心啦。又没人规定出席纪录簿一定要按五十音的顺序来写。是我的疏忽啦!我的疏忽。嗯嗯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不是指那个啦——」
  话才说到一半,玲人便闭口不语。
  门胁没发现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异常状况,就连被玲人摇晃一事也没注意到,甚至也没发现自己语带矛盾。就跟和彦的脑缺氧一样,并非只是忘了把朝摫的名字写上去那么单纯。纵使真是如此,有谁会相信这样的话呢?门胁的发言,与其说是在向玲人解释,反而比较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不……莫非是有人要他这么说?是谁呢?
    误以为玲人正安静地听话的门胁,说起了期中考考砸的事。
    「只要是人都会犯错的。像你,就犯了不少错。」
  「这我不否认,因为被你说中了,只是这不该是班导该说的话吧……」
  「好了啦!快给我回教室去。第五节课快开始了!」
  听他这么一说,下一节是化学课,得到化学教室去。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一点。
  「惨了……!老师再见!」   
  玲人马马虎虎的打过招呼,便离开社会科教材室。
  他一面奔跑,一面想着。
  昨天在谈论她时,和彦晕倒。刚才在谈论她时,门胁也变得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只要想去接近她,就会招来厄运?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这应该只是巧合,只是碰巧而已。
    玲人这么告诉自己。他强迫自己这么想,否则,恐怖的想象将慢慢浮现。
    回到教室后,因大家已前往化学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隔壁班似乎也栘动到其它教室,校园里仍是大白天,但教室内却静得出奇。与方才嘈杂教室的落差,令人不寒而栗。
    「坪仓很啰唆,还是快点过去好了。」
    脑子里浮现化学老师那又矮又肥的身影,玲人开始急躁了起来,于是把考卷塞进书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文具、化学课本及笔记本。
    喀当——
    在他心想「再不快点就会迟到」的那一刻,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他愕然地回过头,看到的竟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怜,左手撑在窗户边往这边看。
    「朝摫……」
    刚才教室里明明没人,他很确定。
    然而,她竟然在这里。
    被她这样盯着看,不禁背脊一凉,他真的感到害怕。自己竟然会这么惧怕同班同学,实在是笑死人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无法摆脱感情的绳索。
    因为怜并不是单纯的同班同学。在请病假之前,班上绝对没有朝摫怜这个女孩子,而且只要谈论到她的人,都会变得怪怪的。她绝对不是同班同学这么简单。
    「有东西忘了拿吗?」
    说得出这句话实在高明。但因戒慎恐惧的关系,话头的语调变得有点高。
    「嗯,我忘了拿笔记本。」
    虽然是笑脸盈盈地回答,但她仍没打算往自己桌子走去。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玲人因害怕而沉默,怜也像是在顾虑什么似的,沉默不语。
  怜把手移开了窗户边。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她不自然地往前跨出一步。由于害怕的关系,玲人正想往后退一步,却因书桌的阻碍,终致失败。结果,玲人与怜的距离缩短了一步。
    「干……干嘛……」
    「听说昨天和久井同学晕倒了,你们那时到底谈论了什么啊?」
    这妳还敢问?刚才他强迫说给自己听的话,现在变得完全没有意义。
    「干妳什么事!」
    被她这样笑脸迎人的盯着看,玲人害怕了起来。为了还击她的视线,他把音调拉得更高了。
    尽管如此,怜依然微笑着。
    「我在想,你们该不会是在谈论我吧?」
    那简直就像被人用刀子抵住喉头的感觉。明明不热,然而,汗水就像从背后飙出来似的。
    「妳怎么会知道……莫非妳当时只是假装没看到我们就走过去,其实一直盯着我们看!?」
    玲人说话不禁大声了起来,怜则是轻轻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
    「没错。不过你还是没有上钩……」
    说完后,她的视线向下,不再开口。
    玲人依然看着她,一面思考着该如何摆脱这样的状况。
    这个女人,实在很可怕……!
    对玲人而言,怜只有「可怕」两个字。不可解、未知、神秘的她,真的很可怕。
    「鸣濑同学,给你一个忠告。」
    怜的语调平稳,依然面露笑容。不过,感觉她好像有了一些改变,于是玲人自然而然地提高警觉。
    「忠告……?」
    「希望你别在校外谈论我。若是在校外看到我,也请当作没看到……可以的话,希望你在学校里也别跟我有所牵扯,那只会让愈来愈多的朋友莫名奇妙的晕倒。」
  「和彦晕倒的原因,是因为妳的缘故?」   
  「直接的原因是你在校外谈论我。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我在这个学校。」
  怜坦然地承认。
  「所以,要是你又在校外谈论我,你的朋友很可能又会发生跟和久井同学一样的情况。不,说不定会更严重。」
  我的朋友会晕倒?
  他想象着,脑子就像被人插进一根炙热的铁棒似地,灼热了起来。除了恐惧之外,愤怒的情绪也溢于言表.
  「朝摫!妳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
  然而,怜却无动于衷。
  「你听好了。除了你以外,我对每个人下了『朝摫怜是本校学生』,以及『在校外忘记有关朝摫怜的一切』的暗示。你应该可以想象到吧?若是硬要想起在校外理应忘记的事情,会对脑部造成极大的负担。」
    既然下了「朝摫怜是本校学生」的暗示,也就代表事实上她并非本校的学生。
    「妳果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这个嘛,就某种意义而言确实如此。不管怎么样,我并没有参加入学考试。」
    就算玲人对她怒目相视,怜还是不改笑容。
    「不过,会对这件事抱持疑问的只有鸣濑你一人。谎言若不被拆穿,就不算是谎言。所以只要你别把事情闹大,我就光明正大的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光明正大』?这四个字亏妳说得出口!和彦之所以会晕倒,都是妳害的吧!妳听好!妳要是胆敢伤害我的同学,我绝对饶不了妳!」
    「只要你别把事情闹大,就不会有问题。」
    怜重复同样的话。
    「不,这是忠告。我也不想给自己的同学添麻烦。」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玲人一面与怜对峙,脑子一面拚命地思考着。
    这个少女既神秘又危险,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为何她必须做出那样的暗示?「朝摫怜是本校学生」的这个暗示,应该是为了要潜入这所学校。那么,「在校外忘记有关朝摫怜的一切」这个暗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简直就是不让怜的存在泄漏出校外的处置。难道这家伙在偷偷进行什么计划?
  「妳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佯装平静,但还是破了功。恐惧与愤怒让他无法继续装下去。
  「目的?没有呀……这个嘛,如果硬要说,应该就只是为了待在这间学校而已。但其实这非我所愿。」
    「少骗人了!妳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竟然敢说『只是为了待在这间学校』!?把我当成傻瓜嘛!」
    愤怒让玲人不禁往前跨出了一步。
    「……没办法,这是事实.」
    怜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并且像是放弃什么似的摇着头。
    「反正我已经给了你忠告。麻烦你,请别再跟我有所牵扯。这不仅是为了我们彼此,也是为了大家。」
    「妳要我把妳当空气吗?」
    「没错,如果你能这么做,我会很感谢你。」
    怜呵呵地笑了起来。
    「妳够了没!」
    他走近怜,一面克制住想对她动手的心情,一面瞪着她。
    「妳这人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堆!一个身分不明的人闯进自己的班上,我怎么可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妳这人很诡异耶!快点离开我们学校啦!」
    「你说我莫名奇妙……?」
    玲人整个脑袋被愤怒所占据,因此没有发现她的情绪瞬间变得冰冷无情。
    怜突然伸出手,用力掐住玲人的咽喉。
    「我刚不是说过,其实这非我所愿吗……我也不想这样啊……!」
    气氛整个转变。怜冷冰冰地说着这些话,同时用手勒紧玲人的咽喉。
    「呜……!」
    听到玲人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怜这才恢复神志,把手放开。
    「啊……」
    看着自己的手和不停地咳嗽着的玲人,怜有如恶梦苏醒般地一脸铁青。
    「……对不起。但还是请你听我的忠告,不然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她微微地低着头。原本应该是来拿笔记本的她,正准备空手走出教室。
    「等一下……」
    玲人按着喉咙喘息,一面叫住她。
    「为什么只有我怀疑妳的存在……妳要是也对我施予暗示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麻烦事了,不是吗?」
    如果她也对玲人施予暗示,昨天晚上玲人就不会发现怜,也不会跟和彦谈论到怜。没对玲人施予暗示的错误,只会让事情愈变愈糟。
    对于玲人问题,怜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说得没错,我原本是准备那么做,没那样做也不行。但我对全校师生施予暗示的那天,全校只有你一个人缺席,所以只有你没暗示到。」
  「为何会是我……」
  「这——」
  怜瞬间犹豫了一下。
  「——只是单纯的巧合吧。」
  她轻声地抛下这句话后,掉头离去。
  「什么态度啊……」
  玲人无力地呻吟,摇摇晃晃地随便坐在一个位子上。
  实在是莫名奇妙。
  她之所以潜入滴草高中的理由、暗示的意义,以及她为何有那样的能力:还有,最重要的是她的真实身分。
    完全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感到恐惧。
    他从上衣的胸前口袋里取出小镜子,照着被怜勒住的咽喉,上面留着一道清楚的红色指痕。
看来,还是等到指痕消掉后再到化学教室比较好。
  「虽然坪仓很啰唆。」
  或许是肺炎尚未痊愈及咽喉被压迫的相乘效果,他咳了好一阵子。

3   她的情况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因为隔天放假的缘故,星期五晚上都会玩得比平常还要晚。虽然也喜欢学校,但因为隔天不用上课的放松感,让人抗拒不了诱惑。
    如同以往,跟和彦等人在高架桥下的场地打完篮球后,一行人就直接杀到KTV去,唱到将近深夜十二点。
    正如玲人所预测,第二天和彦如同往常般到学校——也像平常一样的迟到。
    和彦对于在吉野家晕倒的前后情形,似乎完全没印象。他只记得跟朋友分手后,与玲人来到大街上——也就是遇见怜之前——的事情。玲人虽然很想问他失去的那段记忆,却因脑海中浮现怜的恐吓,以及和彦晕倒时的影像而忍住不问。反而遭受和彦抱怨躺在病床上有多无聊的疲劳轰炸,最后还被他用「你的心情我能了解」这样的话来安慰,同时被拍打肩膀。
    跟和彦他们分手后,步履蹒跚地走在深夜街道上的玲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然打球与唱歌也很累人,然而此时的叹息却非疲劳所致。
    原以为已经习惯夜晚的喧闹,然而最近却感到厌烦。国中时代的学长传来一则「我们在路边演唱,有空来看看哦!」的简讯,却完全不想去。只有像是在打篮球、唱KTV这种快乐的事情时,精神才能集中,才能把繁杂、恼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所以他喜欢做这些事。像这样一个
人静静地走在杂沓的人群中,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些有的没的,尤其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因此他厌倦了这一切。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快从肩膀上滑落的包包拉好,并整理了一下制服上衣。
    今晚又是个闷热的夜晚。或许也因为刚运动过的关系,手臂等处湿湿黏黏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真想赶快回家洗澡。
    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路上行人不多。要在这种时间遇到熟人,机率恐怕不大。尤其是遇见让自己心情变郁闷的罪魁祸首,机率更是微乎其微。
    「…………」
    玲人站在一名身穿黑色T恤、卡其色工作裤的人面前,面有难色。这个人穿着跟上次见到时差不多的装扮,看来她应该喜欢做这样的打扮。
    看到玲人的怜,立刻露出在学校时的甜美笑容,然后视若无睹般地走过玲人身边。
    「等一下。」
    他不头恐惧的心情,与她正面相对。
    怜的笑容依然不减。
    「在校外看到我,请你装作没看到——之前我应该给过你这样的忠告吧?」
    「不过我觉得事情还没说完,趁此机会妳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吧。」
    「什么事情?」
    「当然就是,朝摫妳究竟是什么人?」
    「很遗憾,我不想谈论这件事。」
    「就算妳不想说,但对我而言这可是件重要的事。就算是强迫,也一定要妳说出来。」
    这个地方不是学校。只要不遇到熟人,就可以逼问她。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又绕到正打算离去的怜面前。
    怜的笑容中多少带着怒气,她加快步伐离去。玲人没有绕到她前面,而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
    「…………」
    就这样大概走了两百公尺。再也受不了的怜,回过头去。
    「你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虽然笑容不改,但看起来有点牵强。
    「直到妳愿意告诉我。」
  「你这样很像跟踪狂耶!要是再跟着我,我就叫人啰!」
  「想叫就叫吧!唉,既然要叫,干脆报警好了,这样还可以问出妳的身份。」
  「…………」
  怜瞪了他一眼后,再度迈开步伐。玲人继续跟着她。
  「……你真的很难缠耶。」
  「平常我是不会这么难缠啦!好歹我也是时下的年轻人,做事情总是只有三分钟热度。不过这次是关乎到全校师生的安全,我也只能这样啊。」
  「你想当正义使者吗?」
  「怎么可能咧!只是希望我喜欢的环境能够维持原本的和谐安详罢了。」
  这是他真正的心愿。
  「我也没有要破坏的意思。」
  「能相信妳吗?」
  「请你相信我。」
  「不可能,除非妳把事情全部说出来。如果妳真无恶意,应该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吧.」
  怜停下脚步,转头瞥了玲人一眼,又立刻继续往前走。
  「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要。」
  「死心吧你。」
  「不可能。」
  「你死心吧。」
  「不。」
  「死心吧。」
  「不。」
  「…………」
  两人一面走着,一面重复着这种愚蠢的对答之后,怜又再度停住脚步,不发一语。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玲人发现她的肩膀似乎正小幅振动着。
  「怎么了?妳放弃啦?」
  「……你——」
  「嗯?『你』什么?」
  因为没有听清楚,他绕到前面与她面对面。
  「你够了没!我已经说过,我并没有恶意,也不想做任何解释!而你竟然像个跟屁虫似地缠着我不放!难道你是在街头地上被人踩到的口香糖吗?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啊!」
    发现因自己的大音量而双手捣住耳朵、吃惊得嘴巴张得老大的玲人的视线,她立刻咳了一下,再度露出一如往常的平稳笑容。
    「请你死了这条心。」
    「不不不不!妳再继续演下去,也只会让人觉得很假!」
    看到玲人不停地用力摇头,怜发出因失败而不爽的咋舌声,并没有恢复她一贯的冷静。
    「果然不出我所料,妳脾气不好。」
    像这样被戳中死穴时,她的反应也跟平时的她有着天壤之别。
    「你的这句『脾气不好』让我觉得很不爽。啊,对了!可恶!都是因为玲人你死缠烂打,让我感到非常不爽,才害我不自觉露出本性!」
    可怕的责任推拖。
    「妳看妳现在还直呼我名字咧。」
    「你少啰唆!我直呼你名字又怎样!?」
    看来她是真的很不甘心,感觉都快槌胸顿足了。看到这样的怜,玲人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她,真是个烂好人。
    「啊——妳的个性是装出来的这件事,我不会在学校到处宣扬的,妳放心啦!」
    话才说出口,就遭来一阵白眼。

  「干、干嘛啦……」
  「被你说成那样,对我来说根本没啥意义……!」
  「?」
  看来她似乎也有她的苦衷。
  瞪了玲人一阵子之后,怜突然双肩一垂.
  「唉,算了。一切都要怪我自己,一直怪你也没用,虽然你也有错。」
  「我也有错?」
  这句话惹恼了玲人。
  「再见。以后在校外遇到我时,绝对——」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就此打住。好像是发现玲人后面有什么东西,一脸惊讶。
  「过来!」
  「喂、喂——!?」
  玲人虽想回头,却被怜抢先拉进一旁的狭窄小巷里。小巷又窄又暗又脏,还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虽然是从大街拐进来,但里面却完全不同。
    「干、干嘛!?妳把我拉进这里做什么!?」
    「安静!」
    她把玲人往里面推,自己藏身在电线杆后面。
    「…………?」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不过玲人却不敢违抗她恶霸强硬的态度。于是蹙着脸忍受那股异臭,动都不敢动。
    「哎哟——喉咙好痛——」
    「谁叫朋香妳一直唱!还紧握住麦克风不放。」
    「很久没唱了咩!其实你们也很想听听我天籁般的歌声吧?」
    「啥米~~天籁般的歌声?妳那也敢说是天籁般的歌声?」
    「干嘛!明明就是,不是吗?」
  「唔——这该怎么说——」
    一群哈哈大笑、穿着各种制服的高中女生,吵吵闹闹地走过玲人他们面前。其中一个人是同班同学朋香。
    「这么晚了那家伙竟然还在外面鬼混。」
    其实我也没资格说别人。玲人如此低声呢喃着。
    怜躲起来,似乎是为了不被朋香发现,但眼睛却一直追逐着朋香。
    在一旁看着她侧脸的玲人发现,眼光追逐着高中女生的她,表情看起来好像非常寂寞。其实应该说是一脸羡慕。
  哦,原来如此。
  他脑海中浮现出极为简单的图解。
  既然她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她的存在,而对人施予暗示之类的东西,也就表示校外没有人认识她。就像刚才跟和彦他们玩在一起的玲人,以及刚刚经过他们前面的朋香,她不可能在校外跟其它同学玩乐。
    这样太无聊、太寂寞了。
    他对怜的警戒心及因不可解所产生的恐惧虽然没有减少,至少知道目前的状况非她所愿。
    在叽叽喳喳的高中女孩们离去后,怜背靠着她所隐身的电线杆,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可以出来了。」
    玲人挥手,做出她们已经走了的手势。
    「被发现的话会很糟吗?」
    怜蹙着眉看着不肯离去的玲人,拨着头发,没什么自信地回答道:
    「我一个人被看到也没关系,因为她们只会把我当成『路人甲』。」
    接着又说:
    「但如果跟你在一起就惨了。你动动脑筋想一下嘛!朋香如果遇到我跟你在一起,她一定会跟你打招呼。看到我,她一定会问你『这个人是谁?』这时,你要怎么回答?在校外,朋香根本不认识我。」
    当然不能回答「她是跟我们同班的——」如此一来,只能随便编个谎言了。
    「我会用『她是我的老朋友』来敷衍她一下。」
    「那样是不行的,我施予的暗示是『在校外忘记有关朝摫怜的一切』.简单地解释就是关于我的记忆,一定要像盖上白布般,完全看不见才行。不过,并没有规定不能带进来自校外的记忆,所以在学校的时候,『同班同学朝摫怜』及『玲人的老朋友朝摫怜』,两种记忆会混杂在朋香的脑海中。就这点来看,怎么想都很矛盾吧?」
    「所以妳就让人被送进医院吗?妳这个人真的很狠耶!」
    的确,同一个人却有两种不同的认识,脑袋会混乱也是理所当然。原来和彦晕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因为玲人掀开那块记忆的白布,所以「认识朝摫怜」与「不认识朝摫怜」两种记忆在和彦脑中产生冲突。
    「我在施予暗示时,原本就没料到会出现像你这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的人。因此施予的暗示并不强,我根本没顾虑到万一发生矛盾该怎么办。」
    「对妳来说,施予暗示是极危险又无可奈何的一件事吧?这样一来,妳也不能在校外交朋友,不是吗?」
    就算是跟不是念滴草高中的学生交朋友好了,彼此还是住在同一个城镇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难说。
    被一针见血的道出,怜露出痛苦的表情。
    「没办法呀!因为那是我的目的。」
    怜的这番话令他感到纳闷。
    「我就是不清楚妳的目的,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跟你解释。你就别理我,好好过你的高中生活。这也是为了彼此好。」
    她不耐烦地说着这些话。
    「班上有身分不明的人物,我怎能坐视不管。」
    「……上次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怜冷冷地抛下这无趣的感想后,不同于一直赖着不走的玲人,她随即准备离开。
    「喂、喂!」
    玲人担心若是让她逃走,自己再也无法了解实情。他希望能当场把疑惑全部解开。
    「别走!事情还没说完呢!」
    虽然想叫住她,但怜依然不予理会,头也不回地往大街走去。
    「不是叫妳别走吗!」
    他抓住怜的肩膀。
    被抓住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宛如触电般弹了一下。
    「请你不要——」
    说着的同时,她将身体往后一转,整个人窜进玲人伸出的臂弯之中。
    「——随便碰触我的身体!」
    接着,她利用转身时的反作用力,用手肘顶了他的侧腹。玲人连闪开的机会都没有。「咚!」的一声,强烈的冲击传遍了体内。
    「哇……呜……!」
    侧腹是人类很难锻炼的一个弱点。玲人的身体连弹都没弹开,就直接跌坐在地。痛楚与打击让他无法呼吸。
    「啊……啊……」
    「妳干嘛!」他只发出这句抱怨,并没有还手。站不起来的玲人,只能狼狈地瞪着正低头俯视他的怜。他很气自己刚才竟然有点同情她。
   「这一切都要怪你自己。」
  「唔……!」
  虽然很想对她大吼「碰个肩膀有什么好生气的」,但还是发出念咒般的苦闷声音,强忍气愤难平的情绪。
    「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想再挨我一拳?还是要我折断你一只手臂?」
    玲人发现她并不是威胁、恐吓,或是开玩笑,她是认真的.此时,他的脑子里并没有「想逃」的念头,而是思考着如何报复。挨女人揍,实在是太没用了。
    「……对了,还是让你彻底知道什么叫做可怕。这样一来,你——」
    怜才刚跨出一步——
    「——住手。」
    突然有个男人站在他们两人中间。
    此人的出现只能用「突然从地上冒出」来形容,还无法正常呼吸的玲人脑袋里浮现出「瞬间移动」这个老掉牙的词汇。
    此人最大的特征,就是毫无特征,看起来就像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上班族。正值青春期的玲人难以判断他的年龄,看起来年纪大概从三十出头,甚至到五十多岁都有可能。
    「要是再伤害这名少年,妳可能会上警局哦!而且他是妳的同班同学吧?这么做,也会影响妳的高中生活哦!」
  「你是监察官吗?竟然在旁边偷看!」
  怜的神情明显比对待玲人时更为不悦地对男子抛下这句话。就连玲人也看得出,她是真的非常痛恨男子的行径。
  男子一派轻松地说道:
  「这是我的工作。妳会怎么样其实根本不干我的事,不过妳的行为若是抵触该时代的法律,我就有义务劝告提醒妳。规则就是这样。妳目前的行为相当于伤害罪。」
    「这种像在讨人情的话,你还有脸说出口!把我送到这鬼地方的是你们耶!」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都要怪妳自己吧。」
    「怪我?开什么玩笑!是你们硬把我送来的!」
    怜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时间的意思』所决定的事,妳都要乖乖的听从。『毫无利用价值』的妳,只能以这种形式发挥作用.妳应该要高兴,而不是生气。」
    「鬼才高兴!」
    情绪激动的怜踢了男人一脚。
    不过她并没有踢到。刚才明明近在眼前的男子,身体竟然拉开了数公尺远。看来他真的会瞬间移动。
  「别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唔——」
    怜用杀人般的眼神,狠狠地盯着男子,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男子从背后叫住她。
    「——基于高层的决定,我准备要对这名少年做一些说明,不知何故,好像独漏他一人没有暗示到。上面也不希望这种混乱的场面再度发生。」
    「『不知何故』?哈,真好笑!当然是『时间的意思』失策吧!」
    「不准妳冒渎『时间的意思』。」
    听到怜的嘲笑,男人以冷冷的声音反驳。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紧绷了起来,完全不顾抱着侧腹、双膝跪在肮脏柏油路上的玲人。
  怜率先打破了这股紧张气氛。
  「——如果你想对他说明,请便。不过,唯有第三项绝对不要提到,反正也没有必要告诉他。要是胆敢说出来,我绝对会宰了你!」
  「……嗯,好吧。但我这可不是屈服妳陈腔滥调的威胁哦!而是尊重妳的意思。」
  「你们只会这样,其实根本看不起我们……!」
  「这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个屁。」
  怜无奈地说完这句话后,消失在黑夜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玲人愣愣地呢喃着。
  虽然侧腹挨了一击,感觉却很舒畅。这完全不合逻辑。
  「站得起来吗?」
  「应该可以……」
  男人虽然站到玲人前面,却没有伸手扶他。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既然要说明,就说清楚。」
  「我不太满意你把我们跟朝摫怜视为同类……不过在你看来,或许完全一样。」
  玲人缓缓地站起身,正拾起制服、书包时,男子到大街上的自动贩卖机前投币,买了两罐咖啡。然后把其中一罐递给玲人。
  「你想听吗?」那罐咖啡仿佛代替男子询问玲人。
    **********************
    当然不仅是对监察官,还有对于背后的操控者的愤怒,支配着怜的心。这件事一直在怜的心中纠结、缠绕着,让她不得不在意。
    因此,现在怜十分后悔自己欧打了玲人。
    原本并没有要打他。自己不想伤害学校同学的这番话绝非谎言,而且其中当然也包括玲人。话虽如此,自己还是动手打了他。她恨自己失控的身体。
    怜既非精神洁癖,也不是那种对男性极度不信任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为何会动手打他呢?
    正确的答案就是「因为玲人的关系」。因为玲人碰了她,所以她身体反射性地拒绝。
    不过她绝对不是讨厌玲人。
    「可恶……」
    她痛恨这纠缠不清的难题,且对自己的暴行感到后悔、责怪自己没用。
    有机会向玲人道歉好了。不……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我这么做,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的。
    ************************
  「你应该不会认为我跟朝摫怜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在离大街不远处,人烟稀少的公园长椅上坐下的男子开口说道。
  「这个嘛……」
    玲人并没有跟他一起坐在长椅上,而是站在男子前方,拿着冰凉的罐装咖啡冰敷遭怜殴打的侧腹。
    「我这个人脑筋也没有僵硬到,都已经发生了那么多怪事,还不相信这世上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存在。」
    听到玲人的这番话,男子点头。从怜的话中听起来,应该称呼他为监察官吧?他到底在监察什么啊?
    「我现在要说的话,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而且,说不定你根本无法理解。」
    后面的那句话,似乎带着轻蔑之意,让玲人有点恼怒。
    「那干嘛还跟我说?」
    「我刚才也对朝摫怜说过,不知何故,你没有被暗示到。原本应该要重新暗示的,但因为你对朝摫怜的记忆过于深刻。没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会这么深厚。就算现在对你施予暗示,也无法期待效果会有多大。老实说,暗示其实也没多强。」
  玲人点头听着监察官的话。
  遇到怜之后,发生了不少怪事。现在要他全部忘记绝不可能。他和她并非在一般的状况下认识,而是在一般绝对不可能的情况下相识。
    「无法暗示是相当严重的问题,而且也不希望你的怪异行为继续下去。我想只要你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就不会在朝摫怜身边徘徊吧?」
    「在她身边徘徊?我——」
    「你想说『没有』吗?可是你刚才在路上遇见朝摫怜时,并没有装作不认识。这样的行为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妨碍。」
    「妨碍?」
    又是一句令人火大的话,他思考着话中的含意。
    「对于朝摫怜的刑罚执行。」
    「……啥?」
    对于监察官不加思索所说出的这句话,玲人竟然像个呆子似的反问。
    「你耳聋了吗?我说『对于朝摫怜的刑罚执行』你可能会妨碍到这件事。」
    「刑罚?」
    「她是囚犯。」
    「等等!所谓的囚犯,不就是蹲铁牢吗!?什么刑罚啊!?」
    玲人听到这奇怪的话,当场大吼着。监察官被他的大嗓门吵到难过地皱着脸,接着喝了一口咖啡后,表情缓和了许多。
    「这种甜死人不偿命的东西,古人竟然喝得下去。这糖分根本就是要人生病嘛!」
    「……古人?」
    「是啊。对我和朝摫怜而言,这个时代是过去。」
    监察官站起身,将容量还有很多的罐装咖啡丢进垃圾桶里。
    「我们是距今约五百年后的人。朝摫怜是被判『流放过去』的罪人。她必须在这个时代度过她的余生。」
    「啊!?」
    听到这么离谱的事情,玲人又大吼了。
    「等一下、等一下!什么意思啊?」
    「不相信我们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吗?可是,这个时代的人类有办法对一所高中的全体师生施予暗示吗?」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流放过去』这件事!」
    「诚如字面意义,就是未来的人类流放过去的刑罚。你们这个时代是没有,不过更古早以前,不是有流放荒岛的刑罚吗?把它当成是类似的刑罚就好。」
  「什么东西啊……!」
  「我不强迫身为古代人的你去理解这件事。只想让你知道,朝摫怜是被判这种刑罚的犯人。」
  监察官的每句话都让他听不下去。不要说是怜了,连玲人也很想踹他、踢他,甚至捶他。   
「……暗示跟刑罚有什么关系?」
    「跟『流放过去』没有直接关系,而是跟其它刑罚有关。」
    还有啊!?
    光是流放过去就已经够惨了,竟然还有其它刑罚。怜有这么罪大恶极吗?看起来不像呀!
    「她的第二项刑罚就是『孤独』暗示就是为了这个。」
    「孤独……?」
    「诚如字面之意,朝摫怜在这个时代必须孤独一人。在校外,没人认识朝摫怜。就是这样。」
    「这么阴险的事你也敢做!?把她送到这个时代,就已经够狠了吧?」
    被送到完全不同的世界,已经算是很重的刑罚。
    对于玲人的问题,监察官立刻瞇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似的。
    「……被送到哪个时代,跟罪的轻重没有关系,单纯只是『时间的意思』把犯罪者送到适合他的时代罢了。就算犯了同样罪行,有的人会被送到五百年前,有的人会被送到一千年前。刑罚的轻重是以『孤独』刑罚的时间多寡调整。而朝摫怜是到高中毕业为止。」
  朝摫在高中毕业前都得那样啊……!
  知道怜的高中时代将会一片黑暗后,玲人虽然很生气,但嘴巴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怜不想说,也只能从他这边打听了。
    「顺便问你一下,『时间的意思』是什么东西?朝摫刚才也稍微提到过。」
    「就是神。」
    监察官立刻答道。
    「神……?」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词汇,他愣了一下。
    「『时间的意思』掌控所有关于时空的情报、信息。其会演算该把朝摫怜这样的罪犯送到哪个时代,并且操作时光机,甚至还会预测未来会怎么样。」
    他从监察官身上,看见宛如在大声赞叹伟大天神的信仰者般的恍惚。虽然觉得思心,但玲人还是仔细思考监察官的这番话,推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演算、控制机械、预测……
  「那不就是跟时间有关的计算机吗?」
  听到玲人的解释,监察官不悦地蹙着眉头。
  「别用这种庸俗的字眼来形容。对时间的不确定而感到不安的我们,其会给予明确的指示,这不就等同于神?而且又不像基督教、佛陀那样只是个暧昧模糊的偶像。五百年后的世界确实有『时间的意思』存在。」
    玲人脑子里想象着一群人对家里的计算机膜拜的画面,不禁觉得愚昧可笑。
    「脑袋有问题啊!拜托别把人做的东西当神啦!」
    「神都是人想象出来的吧?这比不管怎么膜拜,都不会施恩的神来说,要有价值多了。」
    「我觉得都差不多。」
    对于不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的玲人来说,他完全无法理解监察官的话。
    「……算了。我不想跟你讨论宗教。」
    「我不希望你变成执行朝摫怜『孤独』之刑的障碍。」
    监察官似乎也发现无法得到玲人的理解,于是再度重申重点。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吧?」
    「我是没有拘束你的权利,不过现在你知道我跟朝摫怜的真实身分,应该也知道暗示的威力有多厉害了吧?与朝摫怜接触时,切记要特别小心,否则可是会危害你周遭朋友的。」
  「连你也威胁我啊……!」
  「这不是在威胁你,我只不过是陈述事实。话说回来,一开始若是也有暗示到你的话,事情就不会搞成这样了。」
  「你是在怪我吗?」
  听到对方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玲人激动了起来。然而,监察官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想不到其它原因。」
   开什么玩笑……!
  「我先告辞了。」
  办完事的监察官准备离去。
  「等等!我还有问题还没问完。刚才朝摫不是要你别提到第三项吗?她还有刑罚吗?」
  监察官停住脚步。
  「有是有……不过她要我别说出来。既然如此,我就不应该告诉你。而且……」
  「而且?」
  「不,没事。那跟现在的你没有关系。就是这样。告辞了.」
  玲人非常好奇。不过在他想继续问下去时,监察官已消失不见。
  「瞬间移动啊……如果我也有这种能力,就不会迟到了……」
  虽然嘴里如此咕嘟哝着,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朝摫是罪犯?因刑罚而被送到过去?她为了履行孤独这项责罚,对全校师生做了危险的暗示?未来世界的神明是机械?
  这一切都很愚蠢、可笑,令人恼火。
  「开什么玩笑!」
  「咚!」的一声,他用力地踹了刚才监察官坐的那张长椅。

[ 本帖最后由 swordgrave 于 2008-1-20 15:19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0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4   雨过天晴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由于下个星期要举办球技大会,在进入新的一周的礼拜一就有体育课,正好可以练习篮球。对深爱篮球的玲人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玲人虽然不曾参加过篮球队,但从国中开始,就跟朋友们打街头篮球,因此球技还算不错。他甚至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输给篮球队的人。他唯一缺乏的,就只有跟团体配合的技术——但这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基础。
    「因为我们班没有人参加篮球社,所以只能靠你跟和彦了!」孝佑的这番话,正好也是班上其它人的心声。他们一脸严肃地,正与体育老师讨论该如何才能有效地利用玲人及和彦。真是太没人性了。
    「呜……!」
    上完体育课,在教室里更衣时,玲人撕下了贴在侧腹上的那块早已因流汗而失去黏性的酸痛贴布。星期五回家洗澡的时候一看,被怜用手肘顶到的那个地方早已瘀青肿胀。之后虽一直有贴酸痛贴布,但现在只要稍微一用力,还是会痛到不行。看来怜真的是使足全力反抗。
    那女人真是够狠的。
    回想起自己被揍的那一幕,脸不禁皱了起来。今天早上在教室跟她照面时,她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似地,跟他打招呼说:「早安,鸣濑同学。」看来打算在学校继续披着羊皮装乖。
    说到这个,星期五听完那名监察官的话之后,虽然对她有某种程度的了解——那些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老实说,他现在还是不相信——不过,监察官并没有告诉他,她在学校装乖的理由。她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莫非那也是刑罚吗?如果是的话,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讨厌~男生很臭耶~~!」
  才刚换完衣服,女生们便浩浩荡荡地纷纷地走进教室.首先走进来的是大叫的朋香,怜则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既然嫌臭的话,就别进来呀!」
  「才不要咧!教室里面比较凉。」
  朋香从课桌抽屉取出一支夏日祭典用,红底上印着斗大黑色「祭」字的扇子,啪达啪达不停地煽着风。
    「啊,好凉哦~~为何我们的更衣室会热得那么离谱啊?」
    女生们有更衣室可用,男生们却没有。
    乍听之下,不禁会让人以为校方独厚女生,事实上,女子更衣室因老旧的关系,里面没有冷气设备,所以必须在闷热的蒸气室状态下更衣。相反的,男生们在换成夏季制服的同时,原本禁用冷气的规定也跟着解除,因此可以凉爽地换衣服。
    明明才刚进入六月,但今天的气温却宛如酷暑,也难怪女生们想赶快冲进有冷气的教室。
    「咦?你那里是怎么啦?看起来好像满痛的。」
    正当玲人光着上半身、忙着撕下新酸痛贴布的透明薄膜时,朋香一眼便看到了他侧腹上的那块瘀青,还打算用扇柄戳戳看。
  「被篮球K到的?」
  「不,是星期五被人打的。」
  「被谁?」
  「……一个女生。」
  玲人含糊地小声说着,朋香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
  「啥?该不会是感情问题吧?你也会有感情问题啊?哈哈,真有趣!」
  朋香好像以为他是因为感情问题被打的,她似乎也没想到动手的竟然是女生。如果告诉她动手的就是在教室后面露出微笑,与人相谈甚欢的怜,她应该不会相信。
    正当他将新的酸痛贴布贴好,穿上制服时,门胁走进教室。下一堂课就是他的日本史。
    「哎呀——教室真是凉爽啊——真希望走廊也能装冷气。」
    他摊开手帕擦拭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说出这种奢求的话。
    「门胁偶尔会做出这种类似欧吉桑的动作。」
    门胁用手帕擦汗的动作,在玲人眼里看起来就是如此。
    「他是名副其实的欧吉桑呀!他已经三十了吧?而且好像还有小孩。」
    「嗯,话是没错啦.」
    听见正用扇子掮着风的朋香这么说,玲人点头回答。
    正当门胁站在讲台上,翻开教师用教科书时,突然大喊了一声「啊!」,然后故意用手掌拍着额头。这个动作也充满着欧吉桑气息。
  「糟糕!我忘了把讲义带来了!」
  这在故意夸张地说出这句话时,就该发现了吧!?然而,这时玲人却只是楞楞地望着他,心里想着:「十五年后的我,该不会也会变成那样吧?」
    虽然两人的视线没有交会,但门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咧嘴一笑。
    「鸣濑,不好意思,麻烦你到社会科教材室,把我放在桌上的讲义全部拿过来。每份共有二十张。」
  「啥——?你说什么!?」
  「少啰唆!这是我的命令。」
    他直直地指着教室门。
    「好过分。」
    「我不会听你抱怨的。」
    「那二十张讲义的份数,该不会是乘以班上人数吧?」
    「废话!你以为我会小气巴拉的两个人发一张啊?花的又不是我的钱,当然要尽量印。」
    二十张讲义×全班四十人=八百张。
    光是计算就嫌麻烦。在去拿之前,他就已经有气无力了。
    「为何要发那么多讲义啊?张数那么多,根本就不寻常嘛!」
    「没办法呀!教科书那么薄,当然要用讲义来补充啰!我可不想在联考时,听到你们抱怨老师没有好好教课。」
  教改的弊害在此完全显露。
  「那很累耶。」
  「不想一个人去,你就找个人陪你一起去。」
  「挖咧——!」
  玲人并没有因此逃过一劫。
  他站起来,准备环视教室内时,目光与离他最近的朋香交会。原本露出「请节哀顺便」事不关己眼神的她,在目光交会的那一刻,露出拒绝之色。
  「我不要哦!外面太热了。」
  玲人也讨厌热。班上其它人的想法也跟朋香一样,都刻意避开玲人的目光。可见他们有多么无情.
  这群王八蛋……!
  心怀着想指名全班同学的冲动,他环视着教室。在众人纷纷将眼光闪避之中,只有一个人若无其事地翻着教科书。
  「那么,就朝摫吧。」
  被指名的怜最感到惊讶。她露出「什么!?」的表情。
  其它人都暗自窃喜着,还好不是叫我,松了一口气。
  「那不好意思,麻烦鸣濑和朝摫去拿一下讲义吧。你们知道我的位子在哪吧?」
  「我不知道社会科教材室在哪儿。」
  「我可不想听你废话哦!好了,快去把堆在我桌上的东西全部拿来。」
  「很烦耶——!」当玲人低声抱怨,正准备要跟怜一起走出教室时,上课钟响了。
  「限你们十分钟内回来,否则小心我记你们迟到。」
  「魔鬼老师——!」
    对门胁的威胁发出这句抱怨后,走出教室,四周传来闷热的空气。因为刚才一直身处在干燥凉爽的空气中,所以感到更不舒服。
    走廊因开始上课的关系,一片寂静。
    玲人懒散地走着,在一旁的怜配合着他的脚步,走得非常紧张。
    她身上穿着一件领口上绑着红色蝴蝶结的白衬衫、长度未及膝盖的格子短裙,配上一双蓝色的长袜。
    怎么看都是现代感十足的可爱女高中生装扮.
    「有什么事吗?」
    气温明明酷热如盛夏,但表情依旧一派清凉的怜,发现了玲人不礼貌的视线。
    「妳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跟普通高中女生没啥两样。」
    他只是想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但怜的表情依然没变,太阳穴的青筋浮现。真是可伶。
    「鸣濑同学,你这个人说话真是不礼貌。为何你要选我陪你一起来?」
    「当然是为了报复那记肘击。」
    他说得平静,怜太阳穴上的青筋变得更明显。
    「玲人……!」
    因四周没有别人的关系,于是怜脱下了披在身上的羊皮。她所披着的羊皮看似华丽,其实很脆弱。只要稍微用力戳一下,就会轻易剥落,跟真实的她相差太多。
  「早知道,我就应该折断你的手臂。」
  「妳真有可能这么做,我好怕哦——」
  玲人故意一副很害怕似的缩着肩膀。
  「可恶……!」
  怜握拳颤抖着,心想:「在学校不能使用暴力。」于是下定决心假装没看到这一切。
  还是得先敲门之后,才能进入社会科教材室,不过因为上课的关系,老师们全都不在,办公室呈现无人状态。
    门胁的桌上堆了好几迭厚重的讲义。光是用看的,就让人觉得心烦。
    那王八老师绝对是故意忘记拿。
    他在咽喉深处发出呻吟的声音,非常的确信。
    「妳拿一半。」
    由于上面贴着标签分类,所以随便拿就是一迭。正当玲人将十多种讲义迭在一起,准备拿起来时,怜突然把手压了上去。玲人惊讶地抬头,竟然看到脱下羊皮的怜正瞪着他看。
  「……你从监察官那里听说了吧?」
  「是啊。」
    怜是未来的犯罪者,为了服刑而被送到这个时代来,她对滴草高中所施予的暗示也是为了「孤独」这项刑罚。监察官还把名为「时间的意思」的可笑机器的事,也顺便跟他提了一下。
  「……只有这些吗?」
  「他没有告诉我第三项的事,虽然我很想知道。」
  「……是吗?果然只有这些啊。」
  似乎早已经料到的怜,只悄声抛下了这句话,便将手移开。怜虽然也拿起剩下的讲义,但讲义的重量超乎她想象,于是蹙着眉头。
    看到她的表情,玲人不禁想:「果然跟一般高中女生没啥两样。」
    「我帮妳多拿一些好了。」
    「……我不会向你道谢的。谁叫你指名我,是你不对。」
    「我根本不期待妳会跟我道谢。」
    玲人感兴趣的是,怜到底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送来这里?不过,这种事情真的让人很难开口询问。于是玲人转而问她其它无所谓的事情。
  「为何妳叫我的名字,会用两种不同的叫法?」
  在学校,怜叫他「鸣濑同学」,而露出本性时则直接喊他「玲人」。
  「我习惯直接喊别人名字,不加姓,从以前就是这样。不过,这不符合在学校的我,所以就算觉得麻烦,我还是会在姓下面加上同学、先生、小姐的称谓。」
  「既然不喜欢的话,改变人格不就好了。」
  「我并没有改变我的人格!我又不是多重人格!」
  虽是理所当然的反驳,但怜却羞红着脸。
  「我只是安分守己啊!」
  「不,妳的行为应该说是披着羊皮装乖,或是人格改变才对。」
  「要你管……!我有我的苦衷.」
  「哦?」
  或许是为了那愚蠢的刑罚吧。不过,这跟玲人没有关系。
  「随便妳吧!不过其实这样也满有趣的。」
  玲人说得一派轻松,而怜则是苦着一张脸。
  「说得好像是别人家的事……」
  「原本就不是我的事。」
  听到玲人这番话,怜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像是从喉咙硬挤出来般的声音说:
  「……说的也是,你最好祈祷事情就是这样。」
  「哦。」
    对于玲人又是一派轻松的响应,怜用疑心重重的眼光看着他。
    「你的态度跟之前差很多哦!是不是监察官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只是知道了妳的真实身分后,就不再觉得有那么可怕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怜发出受不了的声音,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玲人之前因为不晓得怜的身分,所以感到恐惧,甚至还胡思乱想她可能是幽灵、外星人之类的。不过现在谜底揭晓了,原来她只是来自于未来的人类,而且是跟自己年龄相仿的高中生。即使仍觉得她不可思议,但只要没有不可解、未知、神秘的感觉,就不觉得可怕。对她的愤怒,也因为明白这不应该怪她而渐渐淡化。
    朝摫怜虽然有点奇怪,但毕竟是玲人的同班同学。这么一想,玲人对怜的态度也明显软化。
    「就算是火药,只要知道它的使用方法,就没那么可怕。」
    「我是炸弹吗……!」
    怜瞪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似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玲人,你危机意识未免太不足够了吧?之前和彦不是才晕倒吗?你还想让你的朋友发生同样的情况吗?」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要再来一次啊。」
  想起和彦倒下的那一刻,玲人瞬间严肃起来。
  「既然如此——」
  「但也不需要太过慎重小心吧。」
  的确,要是她对全校师生施予危险的暗示,那就真的应该小心谨慎。但也不至于要完全忽视她的存在吧。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若是不想有朋友牺牲,就别接近我。」
    或许是想具体呈现「别靠近我」这句话吧,怜加快脚步。她哒哒哒地快速移动,拉开与玲人之间的距离。眼看她的背影愈来愈远。
    走廊因上课中而空无一人。身体被闷热的热气所围绕。
    「……为何妳要故意让我讨厌妳?」
    玲人随口问了一下。
    「什么……!」
    怜一脸惊愕地回头。
    「妳别误会!我对妳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哦!不过,对妳而言,没被暗示的我应该是很珍贵的存在吧?妳难道不想利用我吗?」
  「……利用?怎么个利用,你倒是说说看。」
  怜反问道。
    「具体的方法我还没想到,不过应该可以吓吓那个监察官吧?因为妳讨厌那个欧吉桑。」
    听到玲人的回答,怜摇了摇头。
    「后面的意见我同意,但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那名监察官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之,他是不存在也不应存在的人。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无论如何是杀不了的。」
    「我可没要妳杀他耶。」
    竞能冷静地说出这种耸动的话。
    教室近在前方,怜自此沉默不语。玲人走在她的后面,忍不住思考。
    怜刚才说「监察官是不存在也不应存在的人。」既然他是来自未来的人,那怜也应该一样啊。就算是为了服刑,但她真应该来这个时代吗?
    ************************
    怜数度徘徊在深夜的街道上。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应该乖乖待在家里念书才对。在五百年后的世界,完全没有受过象样教育的她,要在这个时代扮演品学兼优的高中生,还真不是普通的辛苦——朋香递给玲人的那迭影印笔记,之所以看起来会那么容易理解,也是因为她真的有在消化、整理。
    而且,说不定还会再度与玲人巧遇。那名少年的危机意识真的很薄弱。要是遇到了,很可能又会出声叫住她……莫非是自己威胁的方法错误?
    她伫立在深夜的人群中,看着自己的脚步。其实她还有其它该做的事,也有像玲人这样的风险存在,目的实现的机率几乎近乎于零。既然如此,自己根本不应该在街上徘徊。但怜却无法控制自己。
    怜曾经有伙伴,与自己共生共存的伙伴。
    那群伙伴也跟怜一同被逮捕,所受的刑罚也相同,因此说不定会遇到五百年后的伙伴。她如此想着。
    怜的理性告诉自己不可能遇到的。「流放过去」的刑罚,并非因犯罪程度的轻重,决定被送到哪个时代、哪个地方,而是由「时间的意思」决定。因此,要在这个时代的日本这个城市,遇到昔日伙伴的机率近乎于零。
  不可能遇到他们的。
  但尽管如此……
  怜还是觉得一个人痛苦难耐。
  「孤独」之刑的确深深伤害了怜的心。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独自活过来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有伙伴,所以才撑得过来。
    对怜而言,滴草高中是非常幸福的环境。
    生活在五百年后世界的怜,宛如战乱孤儿般,时时处于贫穷、饥饿的日子。她和伙伴之间的关系有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彼此有着如同神经般,唯有在紧要关头才会产生的连带感。然而,在滴草高中一年四班却体会不到这种感觉。这里只有来自各地的人们,在环境当中所自然产生的脆弱同侪意识。对怜西言,这种感情薄得就像一张纸。若是有人问她喜欢与否,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否定的答案。不过她清楚地明白,这也是人际关系中的一种。
    脆弱、稀薄、不具意义。只要相互微笑就能维持下去的关系。
    对于只知道何谓命运线相互关联的怜来说,这不过就像游戏一样。但是,怜心里却也羡慕着能够拥有这样的关系。
    她向往毫无目的、无所求的关系。
    三名穿着滴草高中制服的少女,嬉笑怒骂地从她身边走过。就像小时候看的图画书里,互相嬉戏的小猫咪一样。
    怜愣愣地站着,侧耳听着少女们的笑声。
    直到笑声不见,她才又迈开步伐。被送到这个时代、被迫上学,自己就快开始发狂了。
    自己应该像条野狗一样,为了生存,什么事都敢做。相反的,也就是为了生存,她不做非必要的事。
    但如今自己所做的事,真的是为了生存所必须的吗?
    「讨厌……」
    她讨厌自己的疑问。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既然目的实现的机率几乎是零,当然就没有意义。没必要去做没有意义的事。
    怜在深夜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伙伴。  
    或许她早就放弃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走着。夜晚街道的颓废气氛,跟怜所处的未来世界,似乎有点类似。
    *********************
    滴草高中在六月十日前后将举行球技大会,每年男生都固定比赛篮球,而女生则是固定比赛排球。为何会选择这两种项目呢,完全是因为这两种都是能够在室内进行的球技。在期中考已结束,离期末考还有一段时间的这个时期,最适合举办活动了,不过这个时候,日本正好进入梅雨季,学校也不希望因梅雨而影响活动,所以才会固定举办这两种比赛。学生们之间则是谣传着,学校只是想找个名义使用那个大到不知该怎么使用的体育馆吧。从学长口中听到这个八卦的玲人,从入学开始就觉得不应该是为了那可笑的理由,不过在亲眼见识到体育馆后,他开始相信了。滴草高中的体育馆就是这么地宽敞、气派。
    球技大会所标榜的是——增进班级之间的和睦,提高学生之间的协调性。每个年级会花上一天的时间进行淘汰赛。优胜并没有奖品,即使冠军队也只能获颁学生会手写制作、毫不起眼的奖状。也因此,每个班级对比赛的热度相差悬殊,有的班级会团结一致、努力打球,有的班级则是兴致缺缺。
    一年四班对球技大会还不至于到兴致缺缺。由于比赛规定,篮球要五个人打,排球要六个人打,因此为了增加学生们的出场机会,这两种球必须各有两队。玲人的班级在分队阶段,就将想打的、不想打的划分开来。最有比赛意愿的人会被分进A队作为正式球队,没有意愿的人则被分到B队当候补球队。
    由于班上没有人参加篮球队,所以他们也不管玲人有没有比赛意愿,直接把他编进A队的正式球队。玲人虽然喜爱篮球,但却讨厌胜负之争的比赛,因此参加的意愿并不高。
  「玲人,你是怎么啦!?提起精神啦!」
  不知为何由孝佑担任教练,他一手拿着大声公,大声嘶吼着。原本应该担任教练的导师门胁,竟然就任由他们放牛吃草,自己却在体育馆里闲晃。他似乎等不及想试试新买的数位相机。
    「难得打赢了一场,你干嘛臭着一张脸啊!?」
    我才想问你干嘛,一副快要中暑的表情咧!?玲人虽然很想回他这么一句,但担心可能会让他变得更啰唆,于是忍了下来。
  「B队打得怎么样了?」
  孝佑双手在胸前交叉,比了一个大叉叉,好像在叫他别明知故问了。
  「哦,这样啊。」   
  早有预感。女生的B队似乎还比较认真,男生的B队根本就不想打。他们要是打赢了,那还真的对不起其它有心参赛的队伍呢。
    虽然体育馆很大,但因为涌入了太多人潮,让人不禁感到呼吸困难。而且,今天从一早就开始下雨,体育馆里闷热得就像是三温暖。学生们因闷热而沉默不语,但这或许反而让校长他们有正当借口,要大家高呼三声万岁。
  「我快虚脱了~~」
   玲人背靠着墙,然后整个人就这么直接滑坐在地板上。
  「喂!你的态度怎么这么懒散!」
  孝佑拿着手上的大声公,直接往玲人的头上敲。
  「孝佑,你怎么那么有精神~」
  「玲人,你不是喜欢篮球吗!?不是热爱篮球吗!?是的话,就给我认真打!」
  「我是喜欢篮球,但并没有到热爱的程度,而且我讨厌比赛。」
    玲人喜欢把篮球当游戏打,不想太过认真,所以才没有加入篮球队。
    「哼!没种的白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得肺炎!」
    「少啰唆,那是两码子事吧!」
    真不知孝佑到底在不爽什么,一直在玲人周围走来走去,还一面发出怪异的呻吟声,简直比苍蝇还烦。玲人很想拿罐杀虫剂对他猛喷一气,但因为身上没有杀虫剂,所以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我去看看女生打得怎么样。」
  「喂!快去探听下一场交战队伍的敌情啦!」
  「啊,那种事情就交给你啦。」
  玲人挥着手,往举行排球赛的第二体育馆移动。其实滴草高中的运动系社团并没有特别强,所以很能体会校方勉强编出兴建两座体育馆理由的心情。
    第二体育馆的赛况,比第一体育馆精彩多了。女孩子们尖声加油着,而且许多没有比赛的男生们也都来了。以和彦为首的数名男生,聚集在此的目的明显不是为了加油,他们完全不理会比
赛情形,而是与身穿运动服的女孩子们围成一圈聊着八卦——算了,反正看起来没有偏离亲睦友爱的名目。
    「啊,鸣濑。」
    正在为A队加油的朋香,朝这边招手。
    「排球打得怎么样?」
    「很棒呢!B队打赢了一场。」
    看来这家伙很HIGH呢。
    怜坐在朋香旁边,正看着A队的比赛。他瞄了她一眼,立刻将视线拉回朋香身上。
    「女生打得很努力耶。」
    「你们那边呢?」
    「B队一下子就输了,不过我们A队赢了。等一下要打第二场。」
    「加油哦!」
    「嗯……」
    「你怎么一点劲儿也没有啊?」
    看着赛场,A队的人正跟三班的A队进行激战。由于平时两班都是一起上体育课,或许对彼此互有敌意吧。两队打得你死我活.
    虽然比赛场地有很多,但时间只有一天。为了迅速消化比赛,球季大会排球赛采用的规则是,三局之中取得两胜就算获胜。
    目前两队各赢一局,现在是第三局。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赢。双方拚命地接球,反击到对方场地上。虽然只是发球权不停地移动,但失误的一方将会失分。
    最后,决定胜负的是排球社团的队员人数。三班有三名排球社的,四班则有两名。光看三班的人数,当然有可能得分。
    最后一局,一年四班以四分之差败北。
    虽然没人哭泣,不过大家都一样懊悔、难过。
    「好可惜,真是遗憾。」
    朋香她们一面开口安慰,一面趋前迎接A队的人。
    「呜~~我们输了~~」
    「没关系!我们会替妳们报仇的!」
    「没办法呀!谁教对方都高头大马的。」
    「反正我就是哈比人啦~」
    在一阵嬉闹安慰之下,输了比赛的队员恢复了笑容。
    而怜却孤独地站在她们的圈圈之外。
    玲人不自觉地看向她,两人视线交会。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还是试着接近她。怜脸上虽然挂着学校专用的恬静笑容,但眼中却潜藏着别人所无法察觉的不安光芒。
  「别这么冷冰冰的嘛!在学校说个话应该可以吧?」
  或许因为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跟玲人起争执,于是怜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跟他说话。
  「你好像没什么劲哦.」
  「我讨厌玩真的。」
  「是吗?可是班上同学对你抱着很大的期待吧?」
  「那是他们自己愿意的。」
  听到玲人的抱怨,她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唉……」的叹了一口气。了解怜本性的玲人,觉得她的这个举动很假。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亏她一下。
  「要是妳满怀爱意的为我加油,说不定我就能打起精神。」
  「什么……!?」
  怜红着脸感到惊讶。
  「骗妳的啦。」
  玲人冷冰冰地说完后,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彷佛在说「别说这种无聊的笑话」。不过,眼里不安光芒早已消失。
    看着她的玲人,心里不禁贼贼地一笑。
    没错,还是这样最好。
  「玲人,比赛要开始了。」
  「哦——」
  听到和彦的话,玲人举起手说:「我知道了。」
  好了,该走了。
    **********
  玲人真的很会骗人。
  明明说讨厌玩真的,一旦上场了却打得很认真。而怜根本不懂运动,当然也不懂得规则。她虽然学会排球的规则,不过却不懂篮球规则。在不懂规则的怜眼里,玲人打得很好,尤其是把敌人引过去之后,再一举从中窜出。
    嘴里讲的跟实际行动完全不一样。
    因为朋香她们邀约,我才来观战的——就算弄错,我也不会为玲人加油的——怜如此想着。    跟排球一样,篮球也因时间的关系,每半场的限制时间为十分钟。前后半场之间有三分钟的休息时间,不过,玲人他们却舍不得休息,还频频交头接耳地开着作战会议。
    A队以玲人与和彦为中心,两人对其它队员做出详尽的指示。即使汗如雨下也不在意,他们仍是认真地激励伙伴。
    哔——!评审吹出了表示后半场开始的哨音。
    「上场吧!」
    「噢——!」
    和彦举起拳头,其它四人也凑上自己的拳头相互撞击,然后奔向场内。
    玲人接到和彦投出的跳球后,一面运球,穿入敌阵。
    ……这家伙根本就是拚了命在打嘛!
    怜有点哑口无言。
    玲人根本就是个超乎想象的「怪咖」(注:意指怪人)。
    「战况好像不太妙哦~」
  有人用手戳着怜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朋香。
    「嗯……是啊,可能是因为没有篮球队的人吧。」
    视线往记分板一看,竟然输了十分。想在后半场的十分钟,从有篮球队成员的敌阵身上挽回这十分的差距,想必不容易吧。
    「是啊,分数差距太大了。刚才的排球,也是因为差在成员而输了比赛。」
    「虽然鸣濑同学跟和久井同学很努力在打。」
    他们两人包夹住身高有如篮球队员的选手,拚命地防御着。
    眼光追逐着玲人的朋香,突然暧昧地笑了起来。
    「喂,妳跟鸣濑怎么了?」
    「咦?呃……我不懂妳的意思。」
    「你们两个刚才不是在说悄悄话吗?因为妳不常跟男生说话,很稀奇喔!」
    「谁说我不跟男生说话的。还有『跟鸣濑怎么了』这句话,妳不觉得说得有点夸张吗?」
    怜露出深感困扰的苦笑。
    「那是因为——啊,妳听了可别生气哦——鸣濑那家伙之前一直说不认识妳,结果最近看起来跟妳感情不错,所以我在猜啦——」
    我可不希望被那样看啊,于是稍微岔开了话题。
    「我只把鸣濑同学当成同班同学看待哦!妳会这么问我,该不会是妳自己对他有意思吧?」
    「我?」
    朋香闻言瞬间愣了一下,接着彷佛被点燃的爆竹般开始大笑。就连附近的别班同学都被吓了一跳。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我并不是看不起鸣濑哦,而是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哦……」
    「我男朋友是别校的学生,是个好男孩哦!下次介绍给妳认识吧?」
    「啊,不,谢谢妳的好意……」
    「啊,是吗?真可惜。」
    朋香真的深感遗憾。不过怜却觉得别人的男朋友有什么好看的啊?更何况,她根本不能在校外跟朋香见面。
    「喂,说真的,到底是怎样啦?」
    「什么怎么样?」
    「别装蒜了啦!就是妳跟鸣濑。」
    「……是不讨厌他啦,我只能这样回答妳。不过我对他并没有那种特殊情感哦。」
   这是实话,不是骗人。原本怜就对那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而且也没有美国时间理会那种事。在未来的世界里,她一直过着宛如战争孤儿般的生活。   
    而且,怜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爱上玲人。若是爱上他,就等于是屈服了……
    「哦——?」
    朋香发出像是相信,又似怀疑的声音。不,语气里似乎还夹带着「这答案真没意思」的不满情绪。
    「……我是说真的。」
    怜的这句话好像是多说的,朋香又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
    就在她们对话的时候,玲人他们输掉了比赛。虽然后半场他们卯足了全力,还是无法从有篮球社成员的敌阵身上扳回十分。   
    「可恶——!都是他们的三分球让我们输掉的!」
    玲人他们的汗水滴落在地板上,一面从场内走了回去。
    「用那种方法对付外行人,根本就是犯规嘛!」
    「啊,可恶!早知道就撞飞他们两、三个人!那样说不定能打赢呢!」
    「那是犯规啦。」
    「他们在某方面也算是犯规啊,管他的!」
    玲人笑着跟汗水淋漓的和彦说话。虽然心里也觉得不甘心,然而已经尽力的充实感也充斥在内心中。
    「真是可惜——!」
    「好累哦。」
    看见前来迎接的朋香,玲人故意夸张地装出一副站不稳的模样。
    「才打二十分钟就喊累,体力真的很差哦。」
    「我又不是体育健将。」
    他以这为借口,往墙角走去。或许是真的累了,他拉开因汗水而濡湿的运动服领口,好让风灌进去。
    「嗯?」
    感受到怜的视线,玲人停止了动作,咧嘴一笑。
    「只剩下妳们这一队了,一定要赢哦。」
    「我几乎没打过排球。」
    她真的没打过。上次体育课的球技大会练习,是她第一次接触排球。
    「妳不会有问题的啦。」
    「你是以哪一点为根据?」
    「上次那记肘击真是有够用力的。朝摫,妳深夜在路上晃荡,该不会是想到处恐吓勒索——」
    玲人虽然没有恶意,不过却轻率地提到校外的事。为了封住他的嘴,怜几乎是反射性地踢了他一脚。
    「好痛!」
    「少啰唆!」
    玲人抱着挨了一脚的小腿陉跳着。怜揪住他的胸口,不过却因为个子比较矮的关系,很难把他拉过来,于是只能态度凶狠.
    「为何你老是这么轻率!都已经警告你那么多次,你还没学乖!」
    「妳都已经对全校师生下暗示了,应该就没关系吧……既然如此——」
    「事情没有一万,也有万一!要小心一点!你脑袋打结啊!」
    「妳这女人……!」
    领子被人往上一提,玲人发出不甘心的呻吟声。「呜……」
    此时——
    「噢~!」
    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叹声及拍手声从后面传来。心想「发生什么事」的怜回头一看,看到朋香像是在路上看到珍禽异兽的学者似的,高兴地用力拍着手。
  糟糕,我竟然……!
  她连忙将揪住玲人胸口的手放开,虽然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后悔,不过为时已晚。
  玲人不经大脑的愚蠢行为,让她失去理智,不禁在学校里露出了真面目。老实说,她根本不需要在学校里伪装自己,尽管如此,要是个性突然改变,周围的人也会觉得她很可疑——
  「哦,原来鸣濑是朝摫同学的男仆啊。」
  ——原本事情应该只是这样,但朋香却不这么认为。她说了这么一句让众人跌破眼镜的话。就连怜也差点跌倒。
    「才不是!妳怎么会这么说!?」
    玲人当然表示抗议。
    「咦?刚才的情况不是身为饲主的朝摫,在惩罚不听话的鸣濑吗?」
    她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有的没的?玲人与怜不禁齐声叫出「啊?」
    他们两个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当然的,不过一年四班的其它人却将那莫名其妙、有趣的话当真了。
    「哇~真是一番新的境界耶!」
    「原来鸣濑有这种嗜好啊。」
   「应该说,原来是朝摫同学有这种嗜好。」
    受到朋香拍手的感染,在场的同学也都齐声拍手。
    「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
    全然放弃的玲人虽然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却传不进朋香他们的耳朵里,最后完全不顾玲人他们,开始起哄。不管场上是否还有人在比赛,他们竟然还有人在唱歌。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从来不曾上过学的怜,也不难想象自己进入的一年四班,是一个由「怪咖」组成的班级。

    排球B队就像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似的一路获胜,最后得了季军。怜当然也功不可没。季军虽然没拿到奖品,不过能跟朋香她们一同开心、难过,对她来说或许是项不错的经验。
  ……嗯,好开心啊。
  一股轻飘飘、柔软的感觉残存在怜的心中,球季大会就这样结束。
  在教室里跟大家道完「明天见」之后,就得趁着没人看到时,偷偷的离开学校。走出校园的那一刻得特别小心,因为对全校师生所施予的暗示,会在校园土地的分界线进行切换,因此,绝对要避免跟其它同学一起走出校园。
  走出学校后,没有人会认识自己。
  虽然早已习惯,也早已理解,但对跟朋香他们一起疯狂的今天,还是觉得非常痛苦。
  跟十分钟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从早上就一直下的雨也停了.她拿着书包、收起的雨伞,低头走在日暮时分的街道上。
  跟自己同样是高中生的女孩子们聊着天,快乐地走着。原本以为绝不会感到寂寞、或是羡慕,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否则「孤独」之刑将会永远跟着她。
  我怎能让他们那样整我!
    自己明明发过誓的。
    不过那宛如是在做没用、可怜的垂死挣扎。
    眼泪就快不争气地流出来,她赶紧将低垂的头抬起.
    「啊……」
    才刚拾起头的她,发现玲人就站在前面。
    「嗨!要回去啊?」
    「看就知道,还问。」
    她心想,说不定刚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被他看到了,所以口气很不好。果然,玲人的眉头蹙了一下。
    「妳怀的敌意还真重耶。是一只不可爱的猫。」
    「谁是猫啊!」
    「谁叫妳在学校装得跟可爱小花猫一样乖,我觉得这样的形容很不错呀。」
    她像只竖起毛的猫,发出呻吟,并眼神锐利地瞪着他,玲人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
    「喂!妳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啊?当然,谁都不喜欢被不相干的人骚扰,不过没被暗示到,又不是我的错。妳不该恨我吧。」
    不相干?
    真是个乐天的家伙。说自己不知道,是一种罪过、不负责任、狡猾的行为。
    不禁让她偷偷叹气。
    「我既没有把你当敌人看,也不恨你……而且也不讨厌你。但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别跟我有牵扯。」
    「这样吗?有人靠近会让妳防卫心增强,像只张牙舞爪的猫,这也是没有办法啦。不过难得能够同窗,就跟大家培养一下感情嘛!因为在换班之前,每天都得见面。」
    玲人说得没错。她最近开始明白学校这种地方,是不熟的人也会变得熟稔的空间,甚至可以说是,会让人想努力跟大家打成一片的空间。话虽如此,不过怜还是——
    玲人掏出手机确认一下时间,然后对她说:
    「等会儿如果没事,要不要一起去哪里走走?」
    看样子,她的忠告一点效果也没有。
    「其实我是很想去打篮球啦。但因为人数不足,所以现在闲着没事。」
    「今天在学校打那么久了,你还想打啊?」
    看到玲人点头,她快晕倒了。
    「你刚刚不是一直在喊累吗?」
    「是很累,但是觉得心有不甘。我之所以想打,多少也是带着反省的意味啦。」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失败的感觉。」
  「或许吧。」
  「这么爽快的承认喔。」
  怜露出苦笑。
  「怎么样?去不去?反正妳也没事吧?」
  「你是说真的吗?」
  「我并不是在找妳约会哦!只是为了杀时间而已。因为我讨厌直接回家。」
  看来他真的只是想找人陪他杀时间。
  其实应该拒绝他才对。
  像现在这样在路上跟玲人说话也很危险。要是跟他走在一起,不幸被班上同学看到,事情可就非同小可。
    根本不该答应他的。这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班上同学好,她明明很清楚,不过要是现在跟玲人分手,回到一个人住的电梯公寓,这对现在的怜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好吧,我陪你,不过要找个隐密一点的地方。」
  「妳这样说,会让我想入非非耶——啊,痛死我了!」
  怜狠狠地往他的小腿胫踢了一脚。
  心想:「偶尔也去喝杯咖啡好了」,于是玲人带怜来到一家位于小巷底的咖啡厅。但与其说这家店是咖啡厅,倒不如说是红茶馆比较合适,那是一家风格沉稳的店,里面播放的都是70年代(怜不知道)的英文老歌。顾客层也是喜欢那种怀旧风的中年族群。在这里的话,应该就不会遇到学校同学吧。怜也稍微可以放松一下心情。
    「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酷的店。」听到怜发出这种感言,他掩饰住骄傲,苦笑的说:「因为到处玩嘛。」
    看到玲人点了冰咖啡,怜也跟着点了一杯。之后,她好奇地环视着店内,接着发现玲人的视线一直紧盯着自己。
    「怎么了?」
    「我在想妳会不会觉得累。」
    「不会。」
    那点运动对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
    「打了四场,妳还真厉害呢!哪像上原早已累得像条狗。」
    「别把我跟朋香扯在一起。」
    不管怎么看,她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说得也是,要是别人把像妳这样的暴力女跟上原扯在一起的话,她肯定会气炸吧.」
    「……小心我扁你。」
    女服务生一面说着「让您久等了」,一面将咖啡放到圆形的杯垫上。
    怜看着眼前的黑色液体时,玲人利落地将糖浆、奶精注入自己的冰咖啡里,并用吸管稍微搅拌了一下。不一会儿,深褐色的咖啡变成带点白浊的颜色。
    怜看着自己的咖啡,又看看玲人的咖啡,稍微思考了一下,什么都没放便吸了一口。
    「……呜!」
    苦到不行,不禁让她的舌头麻痹。
    「这是什么东西啊……!?」
    她连忙抓起冰水猛灌,玲人放声大笑。
    「这么简单就受挫啊?真是没用。妳的味觉根本就跟小朋友一样嘛!」
    被玲人这么一亏,怜立刻脸红。
    「少啰唆!因为没喝过嘛!」
    咖啡是嗜好品,换言之,也就是一种奢侈品,身为战乱孤儿的怜当然没有喝过。
    「你不是也加了些什么嘛!」
    「我平常都喝黑咖啡。今天是因为觉得有点累,为了摄取糖分所以才会加糖。不信的话,妳的借我喝一口。」
  「啊——」
  怜还来不及阻止,玲人便抢走了她的冰咖啡,若无其事地喝给她看。
  「看吧?我敢喝呀。」
  「——那个,我刚才喝过的耶?」
  玲人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手指着玻璃杯说:
  「咦?哦,我不介意啦。」
  「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
  「干嘛?妳这个人真的有洁癖耶!我的还没喝,给妳好了。」
  玲人把自己加了糖浆、奶精的冰咖啡递给怜,然后自己大口吸着怜的冰咖啡。因为无可奈何,所以怜只好喝了他的冰咖啡。虽然还是不习惯咖啡的味道,但还不至于喝不下去。

    「…………」
    怜含着又甜又苦的液体,心情有点复杂。
    原本她也不会去在意别人的口水,因为从小就一直生活在不须注重小节的环境里。
    因为对方是玲人的关系,所以才会特别在意。
    会在意这种事的人真傻……!
     她气自己对玲人过度在意。
    「对了,妳跟上原她们好像打得很起劲的,觉得球技大会有趣吗?」
    喝掉一半咖啡的玲人,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因为妳才刚进我们班,对吧?原本跟大家不熟,那么现在应该比较熟了吧。因为球技大会的目的就是要加深班上同学之间的感情。」
    玲人说的话,让她的头快要痛起来了。
    「……喂,我是为了服刑才到那所学校去的耶?」
    「是那个名为『孤独』之刑的阴险玩意儿吧。」
    玲人不断地点头,彷佛是在表示「我知道」。怜眉头蹙了起来。
    「你真的理解吗?那是为了让你感受在学校与在校外的落差,去真正体会何谓孤独的。」
    在学校,有认识自己的同班同学。然而,跨出校园之外,就谁也不认识。原本的朋友,也变得不是朋友。在学校里感情愈好,落差也就愈大。愈是亲密,刑罚也就愈觉得痛苦。
    「……我并不是接受刑罚。我心里根本就不服,而且也决定抗争到底。」
    「所以妳才不愿意跟学校的人走得太近?这根本就是相互矛盾吧!把自己孤立起来,对妳有什么好处?」
    玲人说得没错,而且都是正确的。就因为正确,让她更觉得恼火。
    「你懂什么!」
    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可怕。
    「我的境遇你哪里会懂……!被迫跟如同家人般的伙伴分开、为了不信服的刑罚而被送到这个时代,而且还去玩弄控制别人记忆中的我……」
    「…………」
    「有一天,我在学校还跟朋香一起吃午餐,结果那天晚上她竟然不认识我。她撞到了我的肩膀,却认不出我来。当时,我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对谁来说都是这样。在学校会亲切的跟我说话的人,出了校门就完全忘记我。跟我不错的人,出了校门都投以漠不关心的眼神。被那种眼神看待时,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在学校所发生的一切都形同虚假,让我觉得,我的存在非常淡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该不会是幽灵吧。这么侮辱人的事情,我绝对无法接受……!」
    「…………」
    「我心想,既然如此,除了与他人保持距离之外别无他法,因为我没有其它办法能够保护自己。要我乖乖地服从『孤独』之刑,我做不到。」
    「…………」
    没加糖浆与奶精的冰咖啡,又放回到杯垫上。
    冰块碰撞玻璃杯的声音,让怜发现自己讲了太多。
    「……这些事跟你说也没用。要你理解我的际遇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自己竟然跟他说了这么多心里的话,让怜觉得很丢脸,于是将视线落在桌上因退冰而满是水珠的玻璃杯上。
    「……说得也是。这种事太过离谱,要别人理解根本不可能。」
    被他这么一说,怜心里一阵难过。
    「不过,有我在呀。」
    听到这句话后,心里觉得一阵温暖。
    「与学校有关的人在出了校门之后,的确会忘了妳。或许那会令妳感到愤怒,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我并没有被暗示到。那个监察官大叔说,再对我暗示好像也不会有用,所以我绝不会忘了你。」
    怜抬头一看,眼前出现了玲人的笑容。
    「如果妳在校外找不到人陪妳玩而闲得发慌,可以找我。基本上我也是个闲人。杀时间的话,我绝对奉陪……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排解妳的寂寞啦。」
    或许是对自己最后的那一句话,觉得有点难为情吧,他又拿起了冰咖啡,这次没有使用吸管便直接一饮而尽。
    怜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玲人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原本只是想发泄一下郁闷的情绪,但玲人的这番话,让她豁然开朗。不过要她坦然地对他说声谢谢,会让她更加难为情。
    「啊,你还真是个烂好人耶。我之前那样的恐吓你,你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
    「当个烂好人也无妨啦.反正现在不流行耍酷型的人。」
    「……不流行吗?」
    「我是随便乱说的,其实我也不了解。」
    「到底是怎样啊?」
    怜苦笑着,把加了大量糖浆及奶精的冰咖啡,用吸管大口一吸。
    「……好甜。」
    未充分溶解的糖浆似乎沉在杯底,一股甜腻感残留在舌头上。
    ***********************
    一杯冰咖啡,就让他们在里面待了好久。等他们走出咖啡厅,时间早已过了六点,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上午下雨的关系,今天几乎看不到阳光。
    玲人双手拿着伞,发出「唔——」的一声,用力伸展背脊。
   「唉,明天要补考了。」
「什么科目?」
「英文文法。」
「那你还敢在这里浪费时间……?」
「嗯——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一派轻松地笑着,怜对他投以冷冷的眼神。
「加油啊。」
「嗯。」
对于怜冷冷的加油,他也冷冷地响应道,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回家后也不会念书的。
来到了大街,路上满是刚下班的上班族与粉领族。虽然也有学生,但比率较低。
「——要不要我送妳回去?」
玲人突然想到,随口问一下。
「不用。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惨遭无情拒绝.
「更何况我比你强。」
因为曾经惨遭她肘击侧腹,所以无法反驳……
  「身为一个男人,妳刚才的发言伤到了我的自尊。」
  「事实就是事实,而且强弱与否与性别无关。」
  这是一个强调男女平等的世界。虽然她说得没错,不过玲人还是心有不甘,不禁哼了一声。
  「拜拜。」
  「!等一下!」
  玲人发现有趣的事,抓住了正准备离去的怜的手。抓住之后,他原以为又要吃她一记肘击,没想到却没有。
    「干嘛?」
    怜只是不太高兴地看着那只抓着她的手。
    「妳看那个。」
    松了一口气的玲人,手指着聚集在前方的人群。人群中央有电视台的摄影师跟记者。
   「一定是在采访什么。」
    「……那又怎样?」
    「我们去凑个热闹吧!」
    摄影机上标示的记号不是地方性电视台,而是东京的大电视台。虽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采访,不过要是运气好,可能会上电视。
    「喂!」
    她挥开被他抓住的那只手。
    「我应该说过,要是被学校的人看到,我跟玲人在校外在一起,可就惨了。」
    「啊,对哦——那妳一个人去被拍吧——!」
    玲人往摄影机一指,却被怜白了一眼。
    「为什么是我……?」
    「因为拍妳比拍我有趣。」
    只有这个理由。要是在荧光幕上看见怜,自己可能会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白痴啊你!我要回去了。」
    如此表示的怜,却是朝摄影机的方向前进。
    「…………」
    走了约数公尺后,她突然急忙地走了回来。
    「你听好哦!我会走这边,是因为我家往这个方向哦!」
    她脸色微红地说着。
    玲人不禁咧嘴一笑。
    「我什么都没说啊。」
  他一面忍住想笑的情绪,双手一伸作出「我什么都没做」的动作。
  「哼……!」
  说完,她又朝摄影机的方向前进。
  与其说是在意摄影机,不如说是在意玲人的视线。怜那看起来有点僵硬的走路模样,让玲人不禁放声大笑。
  结果怜竟然突然回头冲了过来。
  「不准笑!」
  接着,像是要踢裂骨头似的,往玲人的小腿陉狠狠一踢。
  「痛呀~~~~~~~~~~」
  强烈的痛楚让玲人不禁抱着被踢的那只脚跳着。而此时怜早已通过了摄影机前方。
    ************************
    感觉整个步调都被打乱了。
    她拨开因跑步流汗,而黏在额头的发丝,不得不如此承认。
    光想到玲人盯着自己看,就感到一阵难为情,于是便踢了他一脚。原本应该要直接回家才时,她对自己竟然做出那样的举动感到懊恼。
    打从开始,自己就应该在玲人面前扮演「文静的朝摫怜」才对,自己原本是如此决定。然而,卸下了面具之后,就很难在他面前重新戴上。其实应该说是,无法以假面目面对玲人。
    为何在玲人面前就会……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却没有办法。怜无法想象要是继续被感化下去,自己会变成怎样。有点可怕,又有点期待。
    怜住在离闹区不远的学生专用电梯公寓,虽然老旧,但小套房的感觉还不错,对生活在五百年后世界的荒凉街头的怜来说,是个很棒的居住处。
    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五百年后的人。不过却因故成为这个时代的人。是时间要她这么做的。
    怜开始描绘在这个时代生活的远景,觉得应该也不错。她没有什么希望,未来也是。既然如此,那就过着符合这个时代的生活也不错——至少不用每天看着那令人生气的「时间的意思」。
    她一面爬着楼梯,一面眺望着外面的风景,夜晚街道的灯光闪烁着。喜欢看着无云天空的她,因光害而看不到星星,让她觉得有点遗憾。
    她从书包里取出钥匙开门,进入302号室。这时,因玲人而松懈的心,又掀起了波纹。
    「回来得真晚。」
  监察官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别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
  「别人的房间?身为囚犯的妳说的是什么话啊!?」
  「…………」
  一股杀意从她的体内窜升而上。
  被送到过去之后,怜的食衣住行受到保障,然而这仅限于「孤独」之刑执行的期间内,跟在监狱里所受到的保障是同一标准的。这里的房租也是由未来的司法机关全数负担,因此监察官说的话并没有错。这个房间不过是被囚禁在名为过去的监狱里的囚犯——朝摫怜的个室。当然也没有隐私可言。
  怜气愤的是刑罚的无理。
  「是『时间的意思』选定了这个地方,妳不该有怨言。」
  「什么『时间的意思』啊!反正你们只是因为怕麻烦,所以就照那部机器所做出的答案来作事罢了。」
    听到怜出言侮辱「时间的意思」,监察官也只是挑了一下眉而已,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值得跟着她动武」的意思不言而喻。
    「妳是『不要』的人类,所以无法体会『时间的意思』有多么伟大。」
    「那也是『时间的意思』擅自决定的吧!它是根据哪一点判断我是『不要』的人?」
    「『时间的意思』会如此决定,绝对有其充分的理由。」
    时间的意思。
    既是机械,又是被供奉为如神祇般至高无上的东西。原本应该只是用来演算与时空有关的事物、操控时光机的机器。然而,在五百年后的未来,其不再是扮演这样的角色,其所扮演的,是相当于神的角色。
    「胡说八道!」
    监察官的那番迷信之言,让她不禁作呕。
    「我不想跟无理取闹的妳,做无聊的争辩。总之,把数据给我。」
    「…………」
    怜挑着眉,把左臂伸到他的面前。监察官以双手抓住。
    他们两人的身体里都装置着超精密的机器——纳米机器。怜体内装置的是记录着行动与思考的纳米机器;监察官体内装置的则是读取该纪录的纳米机器。
    监察官除了能拘束三种刑罚之外,并没有权利约束怜的行动。就算怜在这个时代犯了罪,他也不能用五百年后的司法制裁她。怜知道他的工作就是将她过去的行动数据带回未来。大部分的数据都是为了「时间的意思」而搜集.
  当感应到数据朝监察官身上移动后,她迅速抽回手臂。
  「嗯……?跟鸣濑玲人似乎走得很近哦。」
  他好像读取到她下课跟玲人一起去咖啡厅的记忆。
  「因为我们同班的关系。」
  「暗示没有成功并不是我们的错。」
  这番讽刺对监察官完全无效。
  「当然也不是『时间的意思』的错。」
  「那是谁的责任?」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要怪鸣濑玲人吧。我想不到还应该怪谁。」
  当然不是玲人的错。决定把怜送来这里的时间、操控时光机的都是「时间的意思」。唯一有责任的也只有它。
    监察官根本没想到「时间的意思」会出错。他对「时间的意思」毫无疑问地深信着。
    这就是未来的人.
    「先不管是谁该负责任,我还是给妳一个忠告。妳应该知道,那所高中被施予了暗示。我劝妳还是小心点。妳想跟那名少年接触的心情,我不是不能体会啦。不过因为他是——」
  「别再说了!我不想把他给卷进去!」
  「是吗?尽管现在没事,但迟早——」
  「我不是叫你别说吗!?」
  监察官发现怜真的生气了,不禁缩了一下肩膀。
  「我个人也是觉得跟班上同学亲近,并不是什么坏事,他也是那样说的吧?他说得没错,学校的确是为了增进彼此友谊的空间。」
    监察官留下了非他本意的这番话,然后像是变魔术般地突然消失。
    「可恶……!」
  怜连书包都忘了放下,就这么呆立了一阵子。
  

[ 本帖最后由 swordgrave 于 2008-1-20 15:22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0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5  未来的过去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过去,怜曾经有过一把刀子。
  那是一把又薄又细的刀。用五百年前的技术,以硬度比钻石还高的陶瓷所制成。那把陶瓷刀就算不用磨,也永远不会变钝。
    怜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何会有这把刀了。如果是买的,恐怕也要花上一笔钱,而且那个时代的刀械管制是很严格的。就算有钱,也很难循正常管道购买。既然如此,那应该不是偷来的,就是捡到的,然而怜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注意到时,就已经拥有这把刀了。
    她对这把刀并没有什么特殊情感,也不是用来防身。
    怜很强。但若是比腕力,她的伙伴马克达涅尔、龙洙等人,当然胜过她。可是腕力与强度并不能画上等号。如果加上撂倒人的技巧、判断力、决断力,怜就是第一。怜一直很有自信,自己是最坚强、最强悍的。
  ——除了少数时期。
  每个月会有一次自信动摇的时期,那就是女性特有的生理期。虽然她不会生理痛、身体状况也不会变差。然而,到了生理期,情绪就会变得很不安定。
    怜并不讨厌身为女性的这个事实,对男性没有特别的期待。但因生理而了解蕴含在自己体内,这个不容怀疑的「孕育生命的能力」,让她觉得很不安。女性会孕育生命是十分自然的事,却会让她觉得不安,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总之,莫名的不安与焦躁会自然涌现。这让她发觉自己是多么的脆弱。
    正因为精巧且重要,才会脆弱。
    为了保护华丽的艺术品,需要高硬度的武器。
    在那一天,自然而然地会去握刀并抚摸刀鞘成为怜的习惯。
    今天,从早上开始她就这样打发时间。
    由于从来没有磨过,刀身已完全失去了光采。原本铅色的刀身,因油污灰尘的关系,现在已成了肮脏的铁灰色。
    怜从刀鞘将刀身拔出,试着用自己的衬衫擦拭,但因为衬衫也是脏的,刀身一点儿也没有变干净。
    「唉,可恶……!」
    「妳在气什么啊?」
    比怜小四岁的秀孝,从怜的脚下探出头来.身材瘦弱的他,不是那种会为非作歹的少年,脑筋却很好。
    「没事。」
    听到怜不悦的回答后,秀孝把头缩了回去,视线落在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上。反复阅读捡到的书是他的兴趣。在这个时代,虽然还是有纸做的书,不过已经很难看到了。像怜这种无家可归、无父无母「不要」的孩子,一般会使用小型万用计算机,也就是俗话说的「终端」阅读。像纸书这种厚又笨重的东西,也只有搜藏家才会去收集。
    秀孝不喜欢使用终端阅读,他喜欢阅读纸书上的文字。只有不是捡到,要不就是偷来的书的秀孝,就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个搜藏家。不论内容为何,他什么都看,字愈多他愈喜欢,而且他还会反复阅读同一本书,将书中的知识变成自己的东西.只是他们这种「不要」的孩子,就算拥有再多知识也枉然。
  「不要」就是不被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意思.
  不知从何时开始,世界开始停滞。
  原因竟然是「因为世界已经和平了」如此讽刺的理由。因世界和平、一切都已感到满足的人类,变得像是猪舍里的猪只一样,失去了向上心与竞争心,只求安稳与生存。用「好逸恶劳」这四个宇来形容正好贴切。
    对于理应不时追求进步的人类而言,这样的行为等同于死。在停滞不动的世界中,之后只会慢慢地腐烂。
    起初人类并没发现这一点,不过「时间的意思」发现到了,其甚至预测再这样继续下去,世界会变得颓废。刚开始人们还对预测不以为然,但随着愈来愈明显的数据,人们才开始惊觉这并非妄言.人口渐渐减少、生产率低落、技术的进步明显延迟。感受到这些现象正慢慢逼近,并感受到「进步的人类」即将灭亡,人们才开始感到恐惧。
    此时,「时间的意思」经过计算,挑选了一名男子。并把一切全都交给了这名男子。没有任何具体方案、如同虎无爪、鸟无翼般空虚焦躁的人们,试验性地将一个地区交给了他。结果他发挥出优秀的政治力与领导风范,将失散的权力团结起来,促使该地区人们的进步。
    他的独裁与无可取代的能力,让全世界的人羡慕不已。
    交给他的话,人类就可以轻松地进步。不必思考、不需要努力,只要把一切都交给他——
    人人都这么想,而且还真的把一切都交给他了。
    他所提出的政策非常具体,为了达成某项目的,他甚至不介意付出些许牺牲。而且一定会做出结果.放弃思考未来的人类,不曾反对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一味地接受。人们接受他,也接受他的恩惠。
    他过度具体的政策之一,就是将人划分成「有用」与「不要」两种。他在平稳的世界里,故意将人以高低差别区分,以此促进人类的进步。
    「有用」的人,也就是可能会对世界有所贡献的人类,让他们与会带来不良影响的「不要」的人保持距离,并与身为「有用」的人之中,具有特别存在,拥有「时代强心剂」作用的人一起生活。称为「时代强心剂」者,似乎是具有竞争心与向上心的人,他们必须将这样的向上心与竞争心分给别人。他们借着「肩负着世界的未来」这种含糊不清的理由,生活受到保障、衣食无缺。相对的,「不要」的人则被迫过着社会不对他们有任何期待的贫穷生活,因为他们属于人为所造成的高低阶层中的「低」阶层。
    一个人究竟属于「有用」或「不要」,由「时间的意思」来选定。因为它能够预测一个人能否对未来的社会有所贡献,总之,能够预测一个人的未来会如何的,就只有会预测时间的「时间的意思」。
    怜也是一出生就被判定为「不要」,因而被安置在「不要」之城的孤儿院里。那所孤儿院非常贫困,甚至让孩子们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在那里长大。而且,那里的大人也只会听命于「有用」的人,全都是被囚禁在空虚中的「不要」的人。
    怜在五、六岁时,被较大的孩子带出孤儿院,之后一直流落街头,靠着顺手牵羊、偷窃维生。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流浪的生活好过待在孤儿院。
    这时,怜他们的家是一个偷来的货柜。里面只有一堆沉甸甸的机械零件,但偶尔也会有收购旧货的人带着钱来收购。这个地方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家,怜也不愿称这里是家。尽管如此,这个货柜的存在与否,会让心情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下雨天时,特别让她有这种感触。
    怜坐在货柜上,双脚悬空摇晃着。
    「喂,秀孝。」
    「嗯——?」
    从他敷衍的回答中,听出他的意识有一半是在书上面。不过怜并不在意,继续说着:
    「好想有一个家哦。」
    「是啊——」
    她一面听着秀孝拖长尾音的回答,一面眺望着远方。因为货柜隐身在废弃大楼之间,视野绝对不宽广。在那细长的视野之中,即使不刻意看,还是会看见耸立的大楼群,以及像是纯白尖塔般的雄伟建筑物。
    那尖塔般的高耸建筑物,就是「时间的意思」。
    「时间的意思」是一部能将与复杂离奇时空有关的所有事物,一并计算的计算机,因为工作量太大,所以不太够用。而且如果只有一部,万一坏掉时,所有的事情就会停摆,因此在世界的各大都市里有好几座,而且每一部都有连结。这些都是个体,也是整体。
    因「时间的意思」而悲哀的聚集在一起的大楼群,就是「有用」的人所居住的城市。那是一个以「时间的意思」为中心所组成,每天皆可仰望「时间的意思」的城市。人们在这里工作、游戏、生活着。任何时代都是这样运作,不过这个城市却让人觉得有点空虚。
    借一句伙伴们的话来形容,就是「能够激发『有用』的人的向上心与竞争心,让人类未来更有发展的城市」。在那种就像经过灭菌处理的城市所培养出的心,甚至比在洋菜培养基上面所培养的感冒病毒还糟糕。
    「不要」之城,犹如腐败的甜甜圈,包围在以「时间的意思」为中心的「有用」城市之外。
    从远处看,「不要」之城就更像甜甜圈了。一股厚重的灰色烟雾持续笼罩着「不要」之城。这股灰色烟雾并不是废气,也不是煤烟,而是为了不让阳光照耀「不要」之城,所散布的人工烟雾。这股烟雾总是滞留在「不要」之城的上空,具有让阳光朝一定方向反射的性质。在反射回来的阳光前面是什么呢?当然就是「时间的意思」。「时间的意思」的白色外墙会吸收太阳光,具有能量转换的功能。持续进行着庞大运算的「时间的意思」,需要大量的能量。因此,必须夺走「不要」之城的阳光,让阳光化为自己的力量。
    但是这些,并不是将「时间的意思」建盖成高耸的尖塔、以及在「不要」之城上空散布烟雾的主要原因。
    「时间的意思」之所以高耸,一方面是为了威吓人们『时间的意思』正在上面看着你们」;而「不要」之城的上空会散布着烟雾,也是为了不让「不要」的人看到头上的蓝天白云。至少怜是这么想的。

    高耸的「时间的意思」、干净到近乎病态的「有用」之城,以及连蓝色天空都没有,由人工所创造的恶劣环境「不要」之城。怜所生活的世界里,这就是全部。
    不管是「时间的意思」、「有用」之城,以及自己所居住的「不要」之城,这一切都让怜觉得讨厌。她痛恨所有周遭的环境。为何自己会被认定为「不要」的人?为何会被遗弃在这宛如垃圾场的地方?她从小就无法理解。难道自己跟「有用」的人差距那么大吗?究竟「有用」的人对自己抱着什么期待呢?他们不去改变自己,却想经由别人的影响而改变,这种被动式的姿态就是造成时代堕落的原因,为何没人发现这些呢?
    每次看见被那些人独占的蓝色天空、高楼,以及「时间的意思」的尖塔,怜就深深体会这个时代的扭曲。然而,看到美丽、整齐的「有用」之城,人们就觉得将人划分成「有用」及「不要」的政策是对的。因此,尽管提出这个政策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把那个男人所选出的「时间的意思」,还是如神般的被供奉着。
  「啊——真想把那个尖塔给折断。」
  「妳又来了。」
  聚精会神地看着书的秀孝,听到怜的喃喃自语,不禁发噱。
  「怜,妳这个人真的很怪。」
   「是吗?」
  「是啊。我看会说想把『时间的意思』给毁了的,全世界应该只有妳吧。」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全世界只有妳一个人会这么想。」
  「秀孝,难道你不想把它砸烂吗?是它擅自决定我们是『不要』的人耶!」
  「妳说想把『时间的意思』给砸了的话,我都快听烂了。」
  秀孝缓缓地翻着书页,继续说道:
  「这种事也只能想想而已啦。反正又不可能真把它给砸了,更何况我们是『不要』的人,没办法呀!」
  「为什么没办法?」
  「为什么……因为『时间的意思』已经决定啦。」
  「你不觉得这样很怪吗?」
  「会吗?」
  跟怜意见不合的,并非只有秀孝一人,其余的伙伴也一样、住在「不要」之城的人们也是,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不平等的待遇。他们觉得被「时间的意思」决定为「不要」的自己,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有用」的人对自己的特别待遇也不抱任何疑问。大家都不觉得奇怪。诚如秀孝所言,会对现在的世界感到不满的,或许只有怜一个人。
  我才是对的!
  「咚!」怜用力踩着货柜的屋顶,发出巨大的声响。早已习惯怜找东西出气行为的秀孝,只是耸耸肩,然后继续看他的书。
  「我回来了——」
  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双手抱着大大的塑料袋,踩着小碎步回来了。
  「妳回来啦。」
  怜双手一伸,身体往前一挺,就这么跳到数公尺下的地面。
  「嘿嘿嘿,我拿了这么多。」
  「是吗?真是太好了。」
  怜轻轻地摸着她的头。这个动作让原本就笑脸盈盈的少女,笑得更加灿烂了。
  看到少女笑得这么开心,怜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怜喜欢摸她的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少女智莉跟秀孝同年,不过看起来年纪小很多。自从差点被吸毒的流浪汉侵犯获救以来,一直跟在怜的身边。
    智莉把怜当姊姊看待,怜也把她当妹妹看。不只是智莉,对怜而言,秀孝也像弟弟一样,她也把龙洙、马克达涅尔等其它伙伴视为家人。
  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若是「不要」的人的孩子,也是「不要」的人,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在「不要」之城里,就算贫穷也能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然而,「有用」的人的孩子,若是被选定为「不要」的话,就会被迫与父母分离,送进「不要」之城的孤儿院。相反的,「不要」的人的小孩,若被选定为「有用」的话,不管父母亲的意思如何,小孩就会被直接带走,被送到「有用」之城扶养长大。
    无关乎彼此是否为亲子关系,「有用」的人身边,就是不能有「不要」的人。
    以怜为首,其它四人也是因为这种愚蠢至极的理由,被迫成为孤儿。
    「怜,妳要吃吗?」
    「嗯……」
    智莉要怜吃的,是塞满整个塑料袋的蔬菜屑。
    这似乎是行政上,救济贫穷政策的一环。采用的是捡拾街道上的垃圾,将垃圾拿去换等量蔬菜屑的作法。这种利用孤儿捡拾街道垃圾的方法,数百年前就已经开始。没有其它比这个更加残忍的社会福利,但这已经是「不要」之城唯一能做的社会福利。虽然怜能够了解,但还是对这种捡拾垃圾换垃圾的作法深感不满。然而,智莉却表示这是真正与偷窃不同,最保险的方法——尽管他们不知道这样的「保险」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我……现在还不想吃。」
    肚子要是饿了,她当然会吃,绝对不会客气的。不过她现在不饿,而且脑子里已经把智莉要她吃的东西当成垃圾,因此她犹豫了。
    「这样啊?」
    智莉一面咬着高丽菜芯,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
    「秀孝呢?」
    「嗯……我要。」
    他的眼睛还是盯着书本,伸出手抓取适量的蔬菜屑送进嘴里。
    「好想吃肉哦……想吃有很多肥肉的。」
    秀孝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讨厌肥肉,因为吃了会胖。」
    「妳觉不觉得,我稍微胖一点比较好?」
    「啊,说不定哦!因为秀孝比我瘦多了。」
    智莉握着数块干瘪的胡萝卜碎块,拚命点头。
    怜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背对着货柜,看着前方的马路。她并非只是随便看看而已,一方面也是在看守。因为贫穷,所以「不要」之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回来啦。」
  当智莉与秀孝将塑料袋里的东西吃掉五分之二,正准备将袋口绑起来时,其余的伙伴回来了。听到怜的声音,智莉与秀孝同时转过头。
    是意大利血统的马克达涅尔与韩国血统的龙洙。他们两个也是等同于家人的伙伴。
    秀孝、智莉、马克达涅尔、龙洙,以及怜。这五个人总是一起行动、共生共存。
    「拿去!」马克达涅尔说着,同时将三盒巧克力朝他们三人的方向丢过去。那好像是从哪里偷来的。
  「哇——!米克,谢谢!」
  智莉立刻开心地剥开包装。
  「龙洙没有收获吗?」
  肚子不饿的怜,把巧克力放进口袋里。把方便保存的东西先收好,已成了她的习惯。
  「嗯……没有,不过……」
  在秀孝身旁弯下腰的龙洙,欲言又止。
  「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不过『有用』之城那边的警察好像已经开始行动了,很有可能会到我们这边来……」
  怜瞬间眉头深锁。
    「有用」之城的警察,平常不会干预这如同不存在的「不要」之城,如今他们会来到这里,想必只有一个理由。
    「虽然只是传闻而已,不过我有不祥的预感.」
    「喂喂!你想太多了吧!」
    或许是担心容易感到不安的秀孝与智莉,马克达涅尔故作开朗地说:
    「那应该只是传闻吧?而且我们会成为标靶的机率又有多少?想想这个地方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孩子。」
  「话是没错啦……」
  龙洙依然一脸沉重。
  怜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啪!」的一声突然拍手,吸引众人的视线。
  「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好了,这货柜还满醒目的。」
  「什么~要离开这里?咱们好不容易才有自己的家。」
  智莉嘟着嘴巴,脸颊气鼓鼓的。
  「别闹别扭,这也没办法呀。」
  怜轻轻抚摸着智莉的头,并且把头转向马克达涅尔。
  「米克,最好去弄辆车来。去偷吧!你会陪我一起去吧。」
  「现在马上吗?」
  怜下决定的速度之快,让年纪比她大的马克达涅尔瞠目结舌.
  「当然是愈快愈好。」
  虽然年纪不是最大,但怜之所以经常扮演领导者的角色,就是因为她的当机立断。
  「龙洙,你陪秀孝跟智莉。」
  龙洙颔首表示知道了,不过在那一刻——
  「——已经没有必要了.」
  此时约有十名警察发出如同有翅昆虫般「嗡!」的振翅声,不知从哪儿冒出,突然包围他们五人。
  「空——空间伪装!?」
  秀孝发出如痉挛般的悲鸣声。
  那是将与空间相同的映像投影在自己身上,是最顶尖的隐身系统。正式的名称并不叫「空间伪装」,不过媒体却对它如此称呼。
    作梦也没想到,警察已经有仍在试验阶段的系统装备。
    一名像是队长的警察走到前面,严肃地表示:
    「我们要逮捕你们五人。」
  他简洁、无情地通知他们。
  听到这项通知,他们五个人立刻明白会有什么下场。除了怜之外的四个人,宛如受到冲击似地无法动弹。不,并非如此。他们已经完全放弃了。
    不过怜并没有放弃。她不会放弃。
    像在表示自己不会放弃的意思,她从刀鞘里抽出了刀子。
    「智莉、秀孝!快逃!龙洙、米克!你们两个守护他们!」
    在怜的叱咤之下,四个人行动了。秀孝丢下还没看完的书:智莉也抛下原本拿在手上,装满蔬菜屑的塑料袋以及巧克力:而马克达涅尔及龙洙,则将秀孝及智莉带到货柜屋顶上。
    怜亮出刀子来牵制警官。这个时代连警察也不能带枪,只要别让他们太靠近就好了.
    「米克!龙洙!动作快!」
    将秀孝与智莉抱上货柜的马克达涅尔与龙洙,这次反藉他们两个的手,攀爬上去。
    「怜,妳也赶快!」
    「我不要紧!你们先走!」
    「可是!」
    「我会想办法的!」
    听到怜这么一吼,他们立刻从货柜上方往隔壁的废弃大楼窗户移动。
    怜不能跟其它四人一样爬到货柜上方去。这样不仅会让警察的注意力集中在同一处,而且就算体重轻盈的怜攀爬到货柜上去,也会损失不少时间。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怜的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方法。
  那就是——强行突围。
  「让开!」
  怜发出尖锐如裂帛般的叫声,然后往警察最多的地方冲去.这个行动算准了身形魁梧的警察们,会为了不妨碍彼此,而压抑自己的动作。
    警察们身上皆佩有警棍。警棍的材质跟怜的刀子一样,都是陶瓷制,一旦被打中骨头就会碎裂。而且虽然是陶瓷制,但却能够通电、使人麻痹,千万不能随便碰触。
    在缩短与警察之间的距离时,怜将刀子插回刀鞘。能够自由的使用双手,对怜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她有信心能够甩开所有的警察,所以必须先引诱猎物上钩。
  她唯一的不安就是今天刚好是生理期。
  ——哪有关系!那根本就是心理作用!
  她将掠过脑海里的不祥预感用力甩掉。
  「识相的给我乖一点!」  
    是谁!?
    警察举起警棍的动作,在怜的眼里看起来非常缓慢。怜用拳头用力地往因举起手臂,而露出破绽的警察腹部一击。
    咚!一阵沉重的声响传来,怜不禁皱眉。
    比肌肉坚硬的触戚。原来警察在制服下面穿了护具。
    真的假的……!
    怜虽然很想咋舌,但却没有时间。她为了从身材魁梧的警察腋下穿过,于是从旁攻击阻碍她的警察膝盖。虽然警察的膝盖前方戴着护具,但为了关节能够弯曲,旁边及后面并没有装。
    痛楚与冲击让那名警察稍微失去平衡,右肩摇晃了一下。怜穿了过去,同时一面以眼角的余光确认。
    眼前出现了四名警察,有如墙壁般地挡在前面。看起来不像是为了逮捕怜,反倒像是为了不让怜从这条小路逃走。看来不可能以物理性的方式穿越他们之间。
「一群空有块头的乌合之众!」
  也难怪怜想破口大骂。
  怜在警察围成的墙壁面前突然踩煞车,身体往后一翻。接着,面向正想站好的警察,用力地往地上一蹬。接下来,她踩在警察的肩膀上,利用他们想站好的姿势,一举腾空一扑。
    她无暇享受这腾云驾雾般的浮游感,在空中将身体一扭,双脚往决定逃生小路宽窄的废弃大楼墙壁用力「咚!」的一踩。就像攀附在墙壁上的壁虎一样,怜的身体与地面垂直。
  不过就只有一瞬间。
  脚踩墙壁的冲击与下半身的柔软肌肉相互抵销,接着,她的身体有如弓上弦、刀出鞘般,朝没有警察的那条路奔去。
    利用三角跳的方式突破警察重重包围的怜,「咚!」的一声,双脚漂亮的着地。她用眼角确认一下,看到一群警察像是看傻了眼般,望着巧妙地突破重围的自己。
    怜不禁想唾弃他们那副愚蠢、可笑的表情,她立刻转身离开。
    看样子好像摆脱了那群警察。
    怜努力地调整自己喘至极限的气息。
    「呼、呼、呼……!」
    虽然是摆脱了刚才那群警察,不过事情还没结束。「不要」之城到处都是警察。看来这是规模相当大的计划。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不过「有用」的警察偶尔会一起揭发犯罪。平常都视若无睹,却只有在这个时期会像狩猎般地,拚命逮捕「不要」的轻罪犯。
  「竟然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躲在小巷弄间的怜,痛苦地喘着气。
    她站了约一分钟后,呼吸终于恢复正常。
    没有问题,自己就像平常一样。
    她紧握住拳头,告诉自己.
    强迫挥去内心的不安之后,她开始担心伙伴们状况。
    「大家都没事吧……」
    虽然很想跟他们连络,不过要是使用终端的话,自己跟伙伴们的藏身地点就会被发现。现在也只能祈祷伙伴们平安无事——尽管憎恶「时间的意思」的怜是个无神论者。
    她发现附近有人,连忙躲藏起来。
    一名被警察带走的少年走过眼前.少年没有一丝反抗,怜对此实在无法理解。就算反抗也没用好了,为何他们不愿意去赌那一丝的可能性呢?虽然大家都说这个时代的人失去了向上心与竞争心,但似乎不只是这样。说好听点,这叫做听话,说难听点,这叫放弃得太快。
  「就算我抱怨,也是没有用的……」
  怜无意识地抚摸着刀鞘,思绪拉回到眼前的问题.
  或许离开这个城市比较好。虽然很不想这么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逮捕者聚集在整座城市,走后门的话,说不定可以逃离这个「不要」之城。虽然担心伙伴们的安危,不过要是怜也被逮捕的话,那就真的玩完了。
    正当她决定先把伙伴们的事情摆在一旁时,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拳头,如同火焰般「轰!」地出现。
  是空间伪装——!
  在察觉的那一刻,怜全身冒出了冷汗。她还天真的以为,对方不可能频繁地使用试验阶段的系统,真是失策。
    空间伪装系统最大的缺点就是,当伪装物质的速度超过一定程度时,系统会来不及处理,伪装就会曝露无遗。警察原本想使用空间伪装系统,偷偷接近怜殴打她,然而拳头的速度超过空间伪装系统的容许速度,因此出现在怜眼前的只有拳头。
    由于拳头是突然出现,闪避不及的怜,腹部确确实实地挨了一拳。
    「呜——!」
    她必须特别小心的是,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让她无法行动的警棍。拳头虽然很痛,不过也只有痛而已。然而,怜竟然在凭空产生的警官拳头与自己的腹部之间,插进从腰带连同刀鞘一起抽出的刀子。
  这完全是多余的动作。
    脑子里虽然知道,却还是做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肚子竟然会挨拳头。她以为会击中子宫,于是心想一定要保护这里。虽然被拳头击中时,她并没有怀孕。尽管如此,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做了反射动作。
    刀子果然挡住了拳头。让她松了一口气是事实,但还是懊悔自己做了多余的动作。
    她的懊悔还具体的表现出来。
    她感觉到后面有人。因刀子挡住拳头的反作用力,让怜退后了半步。她发现有东西抵住了她的脖子.
    「啊……」
    就连一丝麻痹的感觉都没有,怜的意识就这么愈来愈模糊。
    刚才如果不要挡住拳头,就一定逃得了。
    可恶……!
    此时她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女人,并深深感到后悔。
    自己的身体被担架之类的东西拾着。
    因神经麻痹的关系,感觉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连怜也被抓了啊……」
    「怜!怜!」
    她听到伙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心想自己应该要睁开眼睛才行。要是错过了这一刻,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们。她想睁开眼睛,看伙伴们最后一眼。
  睁开、睁开、睁开……
  她拚命想移动因电流而麻痹的身体。她努力将体内所有的力气与意识,全部集中在眼睑上。
  她的眼睑抽动着,勉勉强强睁开一点点。对于被警棍的电流暂时夺走原本应该完全失去连结的头脑与身体神经的传达能力的怜而言,这就算是奇迹了。
    然而,就算奇迹出现,怜的愿望还是无法实现。
    虽然眼睑睁开,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就连把头转向伙伴们声音的方向都没办法。
    智莉、秀孝、米克、龙洙……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怜,只看到灰色的天空。却无法看到伙伴们。
    懊悔的她,心情更是陷入晦暗。
    ——那是数个月前,在五百年后所发生的事情。
    「…………」
    怜躺在床上缓缓地张开眼睛,情绪一片阴郁。那是一段交杂着后悔与斩不断的眷恋的回忆。
    她挺起身子,伸手拿起放在边桌上的刀子。这把刀不是陶瓷制,而是钢铁所制。是她在这个时代买的。
    在原来时代的那把刀,当时是用以防身,后来不知流落何处。应该是掉在小巷弄之间吧?如果没人捡到,应该也不会生锈、永远消失。
    现在的这把刀是她偶然在五金行的展示橱窗里看到的,因为跟以前那把刀的设计很像,所以买了下来。由于并非陶瓷制,所以比较重,不过刀柄握起来的感觉就跟刀身设计一样,跟之前的那把很像。
    以现在的身分,或许不必随身携带。当初会买下它,单纯是因为怀旧的心情,她甚至没想过自己会把它带在身上。不过,今天她却想带着它。
  生理期好像来了。


6   再会之后……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笨蛋。」
    「笨蛋。」
    「笨蛋。」
    被孝佑、和彦与朋香三人轮番以笨蛋取笑,虽然有股想发火的冲动,但玲人还是忍住了。他现在根本没空理会他们。
    「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情——」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刻意的,孝佑特别提高声量嚷嚷,并将一张纸高高地举起。
    「竟然有人补考的成绩比原本考试的成绩烂!」
    日前的英文补考考卷发回来了。
    期中考考了二十一分,而补考成绩竟然只有十五分……
    这让英文老师在生气之前,先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还给他一本国三程度的测验题,要他今天在放学前写完这些题目。
    ——唉,暂且先这样好了。反正是升高中后的第一次考试。嗯?你问我今天要是做不完该怎么办?混帐东西!应该先做再说吧!不过,不给你一点惩罚也不行哦!对了,就不等期末考,先把你的英文成绩打「1」好了。你知道吗?要是拿了五个「1」,就得留级哦!
    如果事态没有很严重,根本不必担心会被留级。比起这个,他最害怕的就是让父母看到上面写着「1」的成绩单。要是被看到的话,他一定会被强迫去补习班补习。唯有这个他死也不想去,因为这样就不能去玩了!
    不想上补习班的玲人,今天从早上到下课后的现在,一直哭丧着脸与英文测验题搏斗。虽然是国三程度的题目,但还是考倒了玲人。就算座位被孝佑等人包围,他却没空去赶人。
    「这证明了一件事,就是玲人比之前更笨了。」
    和彦大声地嘲笑着。期中考时,他本来也是不及格的,不过补考时勉强通过,所以基于优越感而死命地嘲笑玲人。这让玲人不禁想杀了他。
    「高中生真是深奥啊——真是厉害——我真的是见识到了——」
    不知为何,朋香发出感叹似的声音,并从孝佑手中接过玲人的考卷,开始折起纸飞机。
    「加油哦——」
    说完便将折好的纸飞机给射出去。玲人十五分的考卷有气无力地在教室里狼狈地滑行着,撞到黑板之后直接坠落地面。
    可恶!早知道就应该用功!
    他一面后悔着,一面用像蚯蚓在爬似的丑陋书写体,填写测验题的答案栏。
    「鸣濑在吗?」
    一名中年教师从门口探头进来。
    「柴村!?」
    是英文老师。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虽然想躲起来,但他应该从走廊就已经看到玲人了。对于学生们直呼他的姓一事,柴村左耳进右耳出。
  「怎么样?写好了吗?」
  「呃……我可能会写死。」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口吻,但或许这笑话会成真。脑袋就快七窍生烟了,这就是玲人目前的心情写照。
    「写不完吗?」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老师可以从轻量刑。」
    「这样啊。你加油啦。」
    对于玲人从轻量刑的哀求,柴村回答得冷酷无情。
    「哇靠!柴村很S(注。Sadism,施虐症)耶!」
    朋香用只有附近三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悄声地说着。
    「今天我会在学校待到晚上六点,记得在六点前交给我哦!」
    「……要是写不完呢?」
    「我说过了吧?这学期你的英文成绩就是『1』了——对了,光是这样对你应该也没什么帮助。如果你今天写不完,这学期的每一堂课我都会点你上台。」
    「啥米!?惩罚怎么又增加了!你干嘛像鬼一样一直加重刑罚啊!?」
    「这样才能激发你的潜力呀!」
    柴村咧嘴一笑。那笑容明显包含着嗜虐的意味。
    「柴村肯定是个S……」
    对于朋香再次喃喃自语,孝佑与和彦也颔首表示赞同。
    「等等!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会用功念书的,求你别这么残酷!」
    柴村无视于玲人的哀嚎。
    「你给我听清楚!不管有没有写完,六点都要来找我报到!」
    目送着离去的柴村,玲人垂头丧气。
    「写不完……」
    「喂!你快写啦!不然没办法打篮球耶!少了你,人数就不够啦!」
    「别闹了,我不可能写得完。」
    尽管和彦催促着他,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可能。
    「啊,朝摫同学,拜拜——」
    朋香对准备从后门离开的怜挥手。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跟她点了一下头。
    目送朝摫离开的朋香叹了一口气说:
    「朝摫同学那么文静,真是令人羡慕。该怎么说呢……淑女?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就算一次也好,我也好想跟她一样哦!」
  「这妳绝对不可能。」
  「嗯,我也这么认为。」
  和彦与孝佑立刻否定道。
  「哇,好过分哦!我受伤了——哭给你们看!呜哇——」
  「妳哭的发音会不会太清楚啊?而且还哭得没有抑扬顿挫。」
  「呜哇——」
  「妳够了没有!?」
  「呜哇!!」
  伴随着朋香假哭的背景音乐,玲人回头往后面一看,好像看到了怜模糊的背影。
  「……今天朝摫好像没什么精神。」
  听到玲人喃喃地说道,朋香突然停止了假哭。
  「是吗?我倒觉得她跟平常一样呢。」
  「隐约有这种感觉,就只是突然觉得啦。」
  今天玲人一直专心做着测验题,所以不敢确定,不过她看起来真的是这样。与同学在一起的怜,扮演着跟平常一样文静的朝摫怜,但除此之外的时间,看起来有点消沉。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又来了!身为男仆的你,既然会这么说,那应该就是那样吧?」
  「妳又要扯到这个啊?妳倒是说说看,为何我会跟朝摫扯上关系!」
  「跟朝摫同学最要好的不就是你吗?球技大会时也是,朝摫同学跟你说话,以及跟我们说话是完全不同。该说是开朗?还是充满活力?」
    他很想告诉他们「她只是脱了披在身上的羊皮」。
    「我得先声明一下,其实她很讨厌我。」
    朋香倾着头,对再次展开与测验题搏斗的玲人说:
    「是吗?」
    「是的。」
    「那我们的『鸣濑是朝摫的男仆』之说怎么办?」
    「谁管妳啊!说什么男仆!?一般会做更正常的连结吧!妳那是什么另类的连结方式!」
    「难道你不觉得,如果你是男仆会比较有趣?具体的感觉就像是套上颈圈,被迫散步的鸣濑,或是被咻咻咻地鞭打、调教的鸣濑,或是被朝摫逼迫舔舐她脚底的鸣濑。」
    对于朋香的胡乱发言,孝佑及和彦同意地表示:「那好像会很有意思哦!希望你能实际演出一下。」
    「……你们在这里随便乱讲,要是哪天被宰了,我可不管。」
    「被你吗?」
    「被朝摫。」
    听到玲人的话,他们三人放声大笑。或许因为即使是开玩笑,这种事也绝对不可能发生,所以才让他们发噱吧。
    知道怜真实身分的玲人,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在警告他们。不过确实是说得有点夸张。再怎么说,怜也不可能会杀人。
    当然他也从未想象过,自己有可能差点被杀。
    ***********************
    玲人观察得没错,今天的怜的确没什么精神。怜自己也发现到了。这跟精神不稳定稍微有点不太一样。她的情绪明显偏向负面。
    她并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今天早上作的那场梦,还是因为生理期的缘故。
    如果是因为早上的那场梦,那就代表自己在潜意识里,仍对自己没有出手搭救伙伴一事感到悔恨。而如果是生理所致,那就表示自己潜意识里仍对身为女人一事感到厌恶与不安。
    不管原因究竟为何,现在皆已无法改变了。只能诅咒未来的扭曲世界与自己。
    她走出校门,因轻微的晕眩而原地休息数秒钟。她很清楚这与精神无关。对滴草高中所施予的暗示,并不会对怜产生影响。
    她大口吸气,试着改变心情,但还是没用。心情一点也好不起来。
    还是赶快回家休息好了。
    也只能这样做。
    「——抱歉。」
    走出校门的她,在第一个转角处被人叫住。对方是个身高中等,腹部有着一圈赘肉的男子。
头发有点斑白,年龄大概是中年。脸部线条跟身材完全不同,瘦瘦的、透露着知性。要说他是大学教授,应该也是说得过去。
    男子不礼貌地直盯着怜瞧。
    怜警戒地后退了一步。他看起来不像监察官,也不像推销员,可是应该也不是前来搭讪的无聊男子。
  「呃,请问妳是朝摫怜小姐吧?」
  对方知道怜的名字,这让怜更提高了警戒心。
  「——是的?」
  她无法判断这时应该以真实的自己,还是佯装文静的自己来面对这个人,于是以微妙的语调来回答.
    「果然没错!」
    男人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喜出望外似的展开双臂。
    「好久不见,怜!」
    这个时代,在校外并没有人认识怜。不懂对方话中含意的她,自然地摆出防卫的姿势。
    「是我啦!秀孝!」
    「什么——!?」
    男子的话让怜惊讶得哑口无言。
    听他这么一说,那个人的身上确实有一点秀孝的影子、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跟他见面、那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吗?诸如此类的种种想法在脑子里不断交错。好一阵子,怜就这样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想不到妳会知道这么有格调的店.完全无法跟怜联想在一起。」
    他们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变成大人的秀孝环视着店内。气氛沉静的咖啡厅,的确跟怜连结不起来。
    「哦……我也是朋友带我来过一次。」
    虽然说有他的影子,但就在几个月之前,还跟年纪比自己小的秀孝在一起。怜实在无法想象坐在对面的这名男子竟然会是秀孝,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朋友?」
    「学校的同学。」
    「咦?妳不是还在服『孤独』之刑吗?」
    秀孝说他被送到三十四年前的东京。
    跟完全变老的秀孝不同,怜被逮捕后直到现在,并没经过太长的时间。
    「因为有个人没被暗示到,因此监察官一直紧跟着我不放。」
    说不定,现在监察官正在时间河流外的空间监视着。
    「那妳运气不错嘛。」
    本来,暗示根本不可能会出错。
    「运气不错?」
    把眼光从小纸片上移开的怜,一脸不悦地皱着脸。
    「不,是运气不佳。」
    「是吗?因为——」
    怜一面摇着头,一面说道:
    「如果只是『孤独』之刑有破绽,那我会很高兴。不过,问题是有个人没被暗示到。」
    「?」
    「……告诉秀孝应该也无妨。」
    怜把事情大致说明了一下。
    「哇,这真的是……」
    秀孝露出愉快的笑容。然而,怜的表情却充满着苦涩。
    「有什么好笑?」
    「妳会为了异性问题,露出这样的表情,让我有点意外。因为怜不是讨厌男生吗?」
    「正确的说,是我对男生没兴趣。」
    「是啊。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妳一直带领着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情。不过怜,我想告诉妳一件事。其实我一直很崇拜妳。因为妳很强,我一直很依赖妳……我喜欢妳。」
    一个四十好几的中年男子对高中女生告白的画面,老实说真的很恶心。
    「……你刚才的那番话要是被别人听到,只会让人以为,你是个喜欢年轻高中美眉的变态欧吉桑哦。」
    怜可能因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将下唇往前伸。看到她这个动作的秀孝,脸上浮现羞涩的微笑。
    「糟糕!遇到妳的关系,让我变回三十四年前的自己。」
    三十四年啊?
    为了不让秀孝发现,怜轻轻地叹息。
    「这三十四年来,你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时代哦。想不到你会是电视台的制作人。」
    怜用手指弹了一下秀孝的名片,名片就这么滑落在桌面上。
    「很怪吗?」
    「与其说是奇怪……应该说是有点格格不入。无法想象你会这么的神气。」
    秀孝耸着肩说「没这回事。」接着又说:
    「其实只是个脸上无光的中级主管罢了。对上头的人得鞠躬作揖,还得想尽办法讨好下面的人。不过能够找到妳,也是多亏了这份工作。」
    数日前,怜被玲人嘲笑,走过电视台的摄影机前。而那台摄影机正好是秀孝服务的那家电视台的机器。后制作业时人正好在场的秀孝,在那里看到了仍跟三十四年前一样——对秀孝来说是这样——完全没变的伙伴。他从她身上所穿的制服,找出她所就读的高中,然后请假,从东京跑来这所学校的大门等她。
    「在校门口等待高中美眉下课的行为,也很像变态。」
    「抱歉。不过我是真的豁出去了,因为遇到了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伙伴。」
    这样的心情怜能够体会。因为之前怜也明知不可能遇到,但还是为了寻找伙伴,在夜晚的街道上徘徊。
  「尽管如此……」
  秀孝看着坐在对面的怜,感慨万千地说:
  「第一次看见妳穿裙子,还满适合的。」
  「什么……!?」
  秀笑说得一脸认真,让怜不禁动摇。虽然知道被桌子遮住,所以看不到,但她还是不禁压住裙襬。
  「这、这是制服。又、又不是喜欢才穿成这样的。」
  「是吗?虽然穿裤装的妳很帅气,不过穿裙子的模样也很可爱哦。」
  怜在未来的世界是从不穿裙子的。因为裙角可能会勾到东西、被掀起来,甚至绊脚,行动会受限,所以怜讨厌穿裙子。
    「……你怎么老是说些色老头才会说的话。」
    怜轻声地发着牢骚,然后含着冰咖啡的吸管.今天在一开始时,她也先挑战了黑咖啡,但还是挑战失败,于是加了糖浆及奶精。
    发现自己失言的秀孝,丧气地垂着肩说:
    「抱歉……不过这也难怪,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像这样跟妳面对面地坐着聊天,感觉就像回到了三十四年前的自己,不过那是错觉。我今年就要四十五岁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看似昂贵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怜的面前。那是秀孝跟一名年纪相仿的微胖女性,遗有一对长得跟他们很像的姊妹花。
    「这是我的家人。我的大女儿今年上高中,跟妳同年呢。」
    秀孝露出寂寞却带着骄傲的笑容。
    「这就是我的人生。当初被送到这个时代时,我也背负着『孤独』之刑,那时我很寂寞,只知道要努力活着而已。以为那就是我的命运,所以放弃了一切。不过在习惯了这个时代后,我遇见了内人,跟她恋爱、结婚,女儿们也跟着出生,我觉得很幸福,尽管这是一场由别人刻意安排的人生,我也不在意。当然,过程中也发生了许多不如意、不合理的事情,但我想这一切就是我的人生,所以我接受了它。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接受。不过妳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放弃了一切。只是经过审慎思考,觉得这么做最好,所以才接受这些。」
    他用力地说着这些话。那是超越说服,几乎可以说是命令。
    「……你到底想说什么?」
    「…………」
    秀孝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手指还放在咖啡杯的把手上,仿佛犹豫了一下似的停止动作。
    「喂!秀孝。」
    就算怜叫他,他也毫无反应。
    大概就这样沉默了五分钟吧。
    接着,彷佛下定决心似的,他将开始变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米克与龙洙一定被分别送到了意大利及韩国吧。虽然不知道他们被送到哪个时代,但祈祷他们不要被送到发生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期间。因为那个时代实在太惨了。要是他们也在这个时代,我也很想见见他们,不过应该不可能吧。因为能够这样见到妳,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喀锵!」一声,秀孝将咖啡杯放回咖啡盘上。
  「……智莉呢?为何你没有提到智莉?」
    「因为我知道她人在哪里。」
    对于怜理所当然的问题,秀孝从桌上的皮夹拿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剪报,接着又拿出了一张有点陈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名年轻女子。
  「这是九年前的智莉。」
  那应该是张随手拍的照片吧,照片中的女性,双手提着鼓鼓的塑料购物袋走着。或许是年龄没有秀孝那么大,可以明显看出智莉的影子,但却看不出她原有的稚气。照片上的智莉看起来像是个成熟、独立的女性。   
    这孩子长大了呢。
    眼光没放在剪报上的她,一直看着长大成为美女的智莉的照片,怜高兴地笑瞇了眼。
    秀孝冷冷地对怜说道:
    「智莉九年前已经死了。」
    「咦——?」
    这时她才感觉到这句话的威力。有如脑袋被人敲了一记般,感到一阵晕眩。
    「死了……?」
    她缓缓地拿起剪报。
    旧报纸对新闻事件的描述并不多。上面大致提到某对新婚夫妻惨遭卡车辗毙。短短几行描述,对社会漠不关心的人来说,说不定会直接跳过这篇小小的报导。
    「这是什么……」
    怜紧紧地握着这篇破破烂烂的小剪报。
    「为何智莉在年纪轻轻的二十岁就死了呢!」
    在静谧的店里,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大声。店长及稀稀疏疏的几名顾客,一致露出困扰的表情看着怜。
  「小声一点!会打扰到其它顾客.」
  「不管怎么想都很怪呀!为何智莉连十年都活不到!」
  「怜。」
  秀孝那低沉、像是大人斥责小孩的声音,不禁让怜闭上了嘴。秀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
  「这个人的确是智莉。」
  渺茫的希望也因此没了。
  「智莉怎么只活到二十岁……」
  怜就快哭出来了。
  一直以为活在某处的伙伴,竟然已经死了。
  「……妳无法接受是很正常的,九年前我也跟妳一样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流放过去』并非死刑,而是无期徒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最短也应该能活三十年,怎么可能活不到十年。」
  「既然如此……」
  「没错.既然如此,这就不是被安排好的命运。智莉想要违抗自己命运,所以才会死。」
  秀孝从怜手中取回那张被捏烂的剪报,不过却没拿回放在怜眼前的那张智莉的照片。
  「想要调查某人的数据时,媒体真的很方便,有时甚至比征信社还方便。我就是利用职务之便调查智莉的事情。智莉在死亡前的几个月,逼她丈夫搬到东京。」
    「东京……?」
    怜不懂他在说什么.
    「嗯,她搬来东京时,因为不熟悉地缘环境的缘故,出了车祸,不过问题并非出在这里,而是出在搬家前所居住的地方跟出车祸的那一天。智莉出车祸的那天,她之前居住的那个地方发生了大地震,死了很多人。」
    怜凝视着放在桌上的那张照片,一边听着秀孝的话。
    在几倜月前,她明明还跟智莉在一起的……!
    秀孝先表示「以下是我的推论」之后,继续说道:
    「智莉命中注定会在那场地震中获救,不过她的丈夫会死于地震。然而智莉抗拒命运,因为她预知地震会发生,为了让丈夫逃过这一劫,于是搬到东京,结果后来却因车祸而死。我们所受的『命运的决定与通知』只是单纯的被决定、被告知,我们无法去改变命运。若是强行改变,只会害自己被排除。因此,这也被拿来作为一种刑罚……」
    这就是所谓的第三项。
    「命运的通知与决定」这项刑罚,诚如字面意义,就是送到过去的人生已经被决定,而且也已被告知的一种刑罚。
    时间具有朝某个未来方向前进的力量。简单的说,就是时间之流。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顺着时间之流生存着。然而,像怜跟秀孝这种来自别的时代的人,原本就是异物,所以难以顺流而活。因此「时间的意思」便计算出顺着时间之流生活的方式,通知将被送到过去的囚犯。这种作法看似亲切,其实不然。这完全是为了剥夺在过去这个宽广世界里的自由、为了未来不被改变所设计的一种刑罚。
    「命运的决定与通知」之刑的可怕之处,就是不能抱持希望。若是拒绝接受被决定的命运、硬要改变历史,将会遭受时间所拥有的自净作用的反扑,也就是将不顺着时间之流的杂物排除。那也就是比「时间的意思」、未来的意向更伟大、更接近真实的神之力量所下的惩罚。「时间的意思」并没有操控时间的力量。只能预测把罪犯送到某个时代、某个地方将会发生的事.约束流放过去的罪犯,是名为「时间之流」,拥有超越人类智能的巨大力量。
    「等一下。」
    怜伸手拿起那张年纪比自己大的智莉的照片,发出像是从喉咙挤出般的声音。声音有点颤抖,分不清到底是悲伤,还是愤怒。
    「刚才那则报导上写着夫妻死亡。不只是智莉,连智莉一心想拯救的丈夫都死了。」
    「……是啊。」
    秀孝以悲伤的眼神看着怜说。
    「什么跟什么嘛!那智莉所做的事情不就完全没意义吗……爱哭的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就是想要救他呀!」
    这样一来智莉的死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怎么会有这种事!这种没有回报的人生,智莉怎么可能服气!
  「没错,智莉的死确实没有意义,我也觉得很难过。不过明知这会让妳伤心,却还是要告诉妳这件事。」
  秀孝像是体恤、像是讨好,又像是在说服似的,将词汇串联起来。
  「怜,我们不应该抵抗。就算抵抗,还是无法战胜命运,甚至会换来更悲惨的结果。」
  「秀孝……」
  怜突然发现一件事。
  「你该不会是来警告我吧?」
  「虽然不可能会遇见米克与龙洙,不过如果真的遇到他们,我也会跟他们说同样的话。」
  太值得赞扬了吧——!
  怜恼火了起来。
  「你觉得这样好吗!?你愿意接受凡事都得放弃的生活方式吗!?为何不愿去抵抗呢!?」
  「妳想象智莉那样白白牺牲吗?事情要是没弄好,说不定还会殃及无辜。」
  「秀孝……」
  秀孝的眼神让她无法动弹。
  「怜,我刚才应该说过了。我这不是放弃,而是认为这么做最好。我没有办法做出像智莉那样的行为。我有必须守护的家人。就算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得保护的重要家人。」
    秀孝的眼神透露出坚定、觉悟的光芒。看着那道光芒,怜不禁想:
    「这个人不是我所认识的秀孝,而是成熟的秀孝.」
    这样心情与事实,深深刺痛着怜的胸口。
    不久之后,他们走出了咖啡厅。以责备的眼光看着大嗓门的怜的店长,令人印象深刻。
    「我走了。虽然不知道妳会怎么想,不过能够见到妳,我真的很高兴。妳是我重要的伙伴、我的偶像。」
    「这种话从上了年纪的你的嘴巴说出,感觉好恶心……能够见到你我也觉得很高兴。后会有期哦!到时希望能见见你的小孩。」
    「……嗯,说的也是。不过该如何把妳介绍给她们认识,还真令人头痛。」
    「说得也是。」
    两人相互苦笑着。
    怜带着秀孝来到方便叫车的大马路。
    「智莉的照片就送给妳了。」
    「……嗯,谢谢。」
    或许是智莉要他来警告她的吧。虽然不知道照片中不能说话的智莉,是否具有那样的能力,不过怜还是坦然地收下照片.
  「你要直接回东京吗?」
  「嗯,搭新干线赶回去。我是勉强请假跑来的,老板现在一定气死了。」
  仔细想想,今天是平常的上班日。上班族是不能随便请假。然而,秀孝在得知怜的消息后,立刻跑来。他的这番心意让怜觉得很开心。
  「你变了好多。」
  怜不禁发出这样的感言。跟智莉一样,一直受到怜、马克达涅尔、龙洙守护的少年,跟之前不同。
    「当然啦!都已经过了三十四年了。」
    秀孝笑着,伸手抚摸凸出的鲔鱼肚.这个动作,突然勾起怜的回忆。
    「对了,在我们被捕那天,你还问过智莉『妳觉不觉得我稍微胖一点比较好』哦?没想到这句话成真了耶。」
  秀孝咧嘴一笑,往自己的肚子一拍。
  「有吗?三十四年前的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对我来说,那是不久前才发生的。」
  她寂寞地笑了一下,秀孝也回答说「是啊」,并露出寂寞的笑容,接着连一句再见也没说,便上了出租车离去。怜目送他离去后,缓缓地迈开脚步。
  他比以前坚强了。
  那种坚强跟习惯黑暗的坚强一样,强度也相同。
  所谓的长大成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虽然那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怜想象自己长大成人,背脊不禁一阵发凉。
    因为一直希望能够见到昔日的伙伴,所以觉得很高兴,但相反的,看到他们变得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不免感到些许寂寞——秀孝也是一样吧?看到完全没变的怜跟改变太多的自己,应该会觉得差距很大。
    她又再看着秀孝给她的照片。虽然不知道秀孝是从哪里拿到这张照片的,不过怜觉得这张照片真的拍得很好。照片里的智莉似乎发现镜头的存在,视线稍微往镜头一瞥。应该是她的丈夫拍的吧?照片中的智莉,眼神中散发着温暖的爱情。虽然只是一张在购物归途时拍摄的照片,但她至少知道来到这个时代的智莉在拍摄这张照片时是什么模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应该很幸福吧。
  她不想失去那份幸福,所以才会抵抗命运。
  「智莉……」
  当她低声唤着伙伴的名字时,一台巡逻车及救护车响着警笛,快速地开过怜的身边。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怜不禁停下脚步。
  那个声音        确实是、
    象征着、       绝望的声音。
    令人厌恶的颜色颜料,缓缓地渗进怜的心中。
    ——最短也应该能活三十年——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秀孝的话。为何他会毫不犹豫地脱口说出三十年这个数字?因为他说得太过自然,所以没有发现,现在回想起来,脑子里不禁出现不祥的推理。
    怜奔跑着。
    她马上晓得出事地点在哪里,因为一片混乱。若以不想使用的字汇来形容,就是「大惨剧」这两个字。
    地点是在大马路的十字路口,也就是与秀孝分手地方的数百公尺前。
    「让一让、让一让!」
    「——咦?对!完全不行!快拿电锯过来!得拆解车体才能把人抬出来!」
    耳边不断听到警察跟急救队员大声嘶吼的声音。
    「哇啊,好惨哪——没救了,是当场死亡。」
    「好像是卡车闯红灯。」
  「真是可怜——出租车都撞烂了。」
  还有围观群众不负责任的说话声。
  卡车好像是从车子侧身撞上去,被撞得稀巴烂的出租车里面,状况更是惨不忍睹。碎裂的玻璃上沾满了司机及秀孝的鲜血。
    秀孝——虽然没看到他的脸,但知道那就是秀孝——好像坐在车子的右后方。秀孝满是鲜血的手臂,被夹在让人联想到被捏烂的易拉罐的卡车前座,与出租车侧门之间。骨头好像被撞碎了,手臂就像被折断的蔬菜一样。他一动也不动。
    ——没有生命迹象——
    「呜……」
    怜捂住嘴巴,往后退了一步。
    她早巳看惯了血。别人的血她也经常看到,每个月也会看到自己的经血。
    应该看惯了啊!
    明明应该看惯的,然而她却对秀孝的血仍感到恐惧。
    年幼时期秀孝的脸、秀孝看书时的认真表情、跟智莉他们聊天聊得很愉快的秀孝的表情、笑着说怜很怪的秀孝的表情,还有骄傲地秀出全家福照片的秀孝的表情。秀孝的各种表情一一在眼前重迭着。

    然而,鲜血却将他的脸给掩盖住。
    她看不见秀孝的脸。
    「…………!!」
    眼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怜连忙逃离现场。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能接受!怎能接受!我绝对不接受!
    「为何秀孝会接受这样的命运!」
    路过的行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尽管如此,怜还是依然故我。她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无法控制自己。让我吶喊吧!
  「我!我绝对不接受!」
  不抗拒命运而死的秀孝、因抗拒命运而死的智莉,通通都是笨蛋。我要全面抵抗,不论是命运或死亡。
  「绝对!我绝对要……」
  她如此说着,但却因这番话的空虚而感到痛苦。
  「要那么做,根本不可能……」
  怜痛恨「时间的意思」。她痛恨它的傲慢,明明是机器却被人供奉如神。不过它的能力却是不容否定的。
    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怜的命运应该会按照「时间的意思」所计算的时间之流而前进吧。就算抵抗,也只会被时间之流所排除。不管再怎么期望也无法实现。
  怜动弹不得。
  像是被迫站在禁止即兴演出的舞台上的悲情主角。
  ——秀孝,还好你有把照片给我。
  然而,她却发现这好像是在搜集伙伴们的遗影,突然觉得有点厌恶自己.
    ************************
    看在监察官的眼里,他不禁怀疑朝摫怜这名少女该不会是死神吧。因为没被暗示到的鸣濑玲人,在校外跟朋友聊到她时,朋友都会晕倒,而且她的昔日伙伴秀孝也死了。那个男人在「时间的意思」的计算结果中,应该还能活上好几年才对。时间这种东西原本就很复杂,虽然有时会因当事人的行动,而出现些许误差,不过在跟她见面后立刻死亡,就更证明她的八字很硬。
    他在朝摫怜的住处等待着。怜直到深夜才返回住处.发现监察官的存在后,怜突然停止动作。房间里没有灯光,完全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把数据给我。」
  监察期间必须定期读取数据,回报给「时间的意思」。
  他一再要求怜把数据给他,不过怜不但没有响应,反而以低沉的声音说:
  「秀孝死了。」
  监察官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一直在时间的缝隙中监视着。
  然而,在听到这句话时,监察官不禁心想:应该要说些什么吗?不,什么都不必说。秀孝这几年会死是早已决定的事,而且身为囚犯的他,理应顺从他的命运。
  「把数据给我。」
  监察官不停地要求。
  明白跟监察官说什么都没用的怜,粗暴地伸出手臂。
  碰触怜的手臂后,她的纪录就这样透过她的纳米机器,传输至他的纳米机器里。虽然怜百般不愿,但监察官也很讨厌做这件事。因为「不要」的人的一部分,会流进自己体内。对他来说,这跟毒素进入体内差不多。
    在她的纪录中最强烈的就是,对伙伴的死所感到的悲伤,以及对刑罚的不合理产生的愤怒。也可以用「激烈」两个字来形容。
    前半部他可以理解,不过后半部实在愚蠢。
    「妳别傻到想跟『时间的意思』的决定唱反调。我一再地告诫妳,不要违背时间之流,那种想法根本就像是恩将仇报的愚蠢行为。妳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成『不要』的人。」
    「你们把人的思想……!」
    对监察官的话感到不爽的怜,将原本就不远的距离拉得更近了,速度敏捷到令人不敢相信。原本监察官应该会被打到,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怜所挥出的拳头在快掠过监察官鼻子的那一刻,监察官使出了瞬间移动。
    伴随着瞬间酩酊似的晕眩,监察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移动了好几步。
    「妳是打不到我的。」
    怜愤恨地盯着挥空的拳头看。
    监察宫是「有用」的人,所以「时间的意思」使用与时光机连动的瞬间移动来保护他。明明在相隔五百年的时代,「时间的意思」仍保护着他。
    自己是万中之选的优越感,以及对会保护他的「时间的意思」的信赖感,种种都让监察官志得意满。
  「妳真是愚蠢。」
  监察官虽对她投以足以让空间嘎吱作响的锐利视线,但因为怜是「不要」的人,而且又是囚犯,因此根本懒得理她。
  「妳会怎样我没兴趣,不过妳要是死了,我也会很头痛。妳无法改变命运。不管怎么做也只是徒劳、费事,甚至带来死亡,所以我劝妳还是乖乖地接受妳的命运吧。」
    他知道自己的发言只会更惹毛少女,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
    「给我滚!」
    话已说完。不用她说,他也不想在这个时代待太久。

[ 本帖最后由 swordgrave 于 2008-1-20 15:25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0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7   玲人与怜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啊~累毙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玲人独自发着牢骚。
    虽然拚命地与测验题搏斗,但到了六点还是没有办法全部写完。纵使逃过了成绩单被写上「1」的劫难,不过柴村却撂下了以后每堂课都会点他上台的狠话——那样干脆直接在成绩单上写「1」算了。
    好不容易才从英文测验题的地狱中解放出来,马上又被在前方等待的和彦强行拖到老地方去打篮球。
  他的身体和头脑都已经累到了最高点。
  明天逃学好了。
  虽然喜欢待在学校,但我又不是那种认真的学生。玲人的脑袋瓜里时常会出现这种选择题。
  正当他脑袋里想着「干脆去打电动好了」时,肚子咕噜噜的响。虽然很想去便利商店买个面包果腹,但零用钱又不足以让他能够毫无顾虑的消费。彷佛受捕蚊灯吸引的有翅昆虫,他不自觉地朝便利商店前进,但空空如也的钱包却劝他自制.
    虽然早已过了十点,但因为决定明天要逃学,那就没有赶回家的必要,基本上只要在十二点前到家,父母就不会过问。这对家里门禁森严的人来说或许会很羡慕,但对玲人来说,恨不得根本不要有门禁。
  朝摫当然没有门禁吧。
  觉得父母亲很烦的玲人只是单纯地羡慕着。就算没有门禁好了,要是没有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那也没有意思。
    所以,那天我才会告诉她可以陪她杀时间。
    他在心里呢喃着,这时突然发现前方的路灯下有个人影。
    「——哦?」
    是穿着制服的怜。因为正好在想她的事情,玲人吓了一跳。怜头压得低低的,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妳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怜住在哪里,不过跟日前与怜喝完咖啡后,分手方向完全不同。
    她在等我吗?
    怎么可能!玲人一脚踢开这样的想法。
    「迷路啦?」
    「…………」
    对于他的冷笑话,怜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朝摫?」
    有点怪怪的。对了,她今天一直很没精神。
    走近一看,怜像是悲伤,又像是生气,表情就像是冻僵似的,让人觉得毛毛的。
    玲人不禁往后退。
    「——我的伙伴死了。」
    怜唐突地说着。由于太过突然,他完全听不懂。
    「……妳说的伙伴是谁啊?」
    玲人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开口问,但怜却无视于他的提问——她没听到吗?
    「两个都死了。秀孝是顺从命运而死,而智莉则是违抗命运而死。说不定米克跟龙洙也都已经死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跟在无人的教室被她威胁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恐怖,玲人觉得现在的怜比较可怕。
    正当玲人默默地将距离拉开时,怜像是看破了一切似地突然抬起头。
    「——你之前说过,想知道第三项刑罚是什么吧?我现在告诉你好了。」
    他反射性地想点头,却又连忙制止自己。他想知道,那纯粹只是好奇心使然,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原因。他不想从现在全身正散发出鬼气的怜口中听到答案。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可能会是致命关键。
    他还来不及拒绝,怜就已经开口了。直觉的警告,一点意义也没有。
    「第三项刑罚叫做『命运的决定与通知』从字面意思应该不难理解吧?被送到过去的人,他的人生早已被决定,就连不想知道的事情也会告诉你。」
    玲人听完之后,因不了解话中的含意,愣了好几秒。有如循环不佳的血液般,缓慢地在体内渗透。
    理解之后,他怒不可遏。
    「什么跟什么啊!为何对你们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
    「就是为了剥夺人们在宽广无垠的过去世界里的自由……如果不那样做的话,时间之流似乎就会不正常。」
    「如果非得这么无聊,那干嘛把人送到过去!」
    听到玲人大声嚷嚷,怜不禁笑了。
    真是可怕。搞不懂她在笑什么。玲人从未看过有人笑得这么诡异,就像一阵如冰般的电流在脊椎中窜走着。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也这么认为。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嘛!你说得对。不过这的确正在进行着,只要我人在这个时代。就无法颠覆『命运的决定与通知』。」
    听到怜的话,玲人觉得耿耿于怀。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怜送到过去?就因为怜是个大罪人?不,她看起来不像。就算是吧,只要判她个无期徒刑不就好了?没有必要把她特地送到过去呀!什么嘛!这真的是刑罚吗?
  「妳要是真的觉得这很愚蠢,大可不必理会这种无聊的刑罚。」
  「没用的。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的伙伴因为违抗命运而死。要是抵抗既定的命运,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将会化为灾厄,反扑到自己身上。那不是未来或『时间的意思』的力量,而是被时间之流的自净作用所排除。不是人可以违抗或抵挡的。」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怜用眼神问他。
  老实说,玲人很想放弃回答的权利。虽想放弃,但怜似乎不允许。
  「……如果是我的话,即使知道不可能,但还是会试着反抗。我觉得世间没有所谓的绝对。既然没有绝对,就代表有可能性,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都愿意赌。而且比起乖乖的接受命运等待死亡,那我宁愿赌赌看。」   
    玲人不是那种听到「不可能」这三个字,就会爽快放弃的那种乖乖牌。他虽不晓得命运的力量有多可怕,但他有自觉,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世上有许多事情会不尽人意,而他绝对不想随波逐流。
  「——啊?」
  怜似乎悄声说着什么,然后「嘻……」地浅浅一笑。玲人分不清这是哪种类型的笑容。她的身体幽幽地摇晃着。
    「我们果然很合——对了,如果因爱而结合的话,我的确会选你吧。不,我会想选你,我是说真的。」
  「什么——?」
  正当玲人像个呆子般的反复询问自己时,怜从口袋里取出一片薄薄的东西.她那摇晃的身体走出了街灯照亮的范围,所以看不清楚,不过玲人觉得应该是尺之类的东西。
    「不过,如果那就是顺从命运,那我决定不管会是徒劳无功,或是变得更糟,都要违抗命运。所以玲人,我要杀了你。」
  「啊——?」
  他又发出愚蠢的声音。
  怜把手放在薄板上,像是把外壳拿掉般地露出银色的刀身。
  「喀啷!」一声,被丢掉的外壳掉在柏油路面。他终于发现那是刀鞘,这才知道原来握在怜手上的是一把刀子。
    「死吧!玲人。这么一来命运就会恶化——」
    街灯的光线被反射回来,银色的刀身贴近玲人。
    「——!?」
    他反射性地将挂在肩膀上的书包拉到前面挡住刀子。
    伴随着宛如切高丽菜般的手感,刺穿书包的刀尖就出现在他眼前数公厘处。
    发现没有刺中玲人,怜立刻抽回刀子,接着踢出如鞭子般的一脚。
    被刀子吓到的玲人根本来不及防御,被踢中的冲击自右臂传遍全身。还好怜体重很轻,否则他可能早就被一脚踢飞,撞上电线杆或是水泥墙,而无法采取下一步动作.
  「呜——!」
  先不管身体遭受的冲击,他连忙与从后方追来的怜拉开距离。
  他担心要是被追上,是否能够应付得过去,但怜却按兵不动,仅上下打量着玲人。
  「妳在干嘛!很危险耶!」
  喊叫之后,他才发现这是极愚蠢的抗议。怜刚才说要杀了他,当然危险。
  「你反应很快嘛。」
  怜佩服似的说道。
  「一般人突然面对刀子时,应该都会陷入一阵惊慌,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冷静,而且还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行动。」
  「我运动神经好呀!」
  虽然知道自己回答得很无厘头,但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听到他无厘头的回答,怜规矩地摇头说:
  「不,理由没那么简单。我抵抗命运,然而命运也抵抗我。刚才不是你守护自己,而是命运依循时间之流在保护你——哈哈,一切真的都是『时间的意思』在操控。」
    怜最后的那一笑,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在嘲笑什么。
    「为什么杀了我就能改变命运?」
    竟然还问要杀自己的人理由,玲人也好得有点过分了。
    不,其实不是这样,或许只是他无法想象同班同学竟然会杀害他吧。
    「我刚才不是说过,如果『因爱而结合』这句话吗?我跟你十年后会在一起。那样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了.」
    如果不是处于现在这种情形,自己应该会脸红吧。说不定还会大喊「这怎么可能」而当场大笑吧。然而,怜的声音干涸、不带感情,而且空气也太过冰冷了。

  「……所以妳才不想提到第三项。」
  「没错。我不想接受,也不想把你卷进我的命运。要是我没来到这个时代,你就不会卷入我的命运,而你应该也会有不一样的命运。」
  「妳已经把我给卷进去了。」
  「刚才不是说过吗?明知没有用,你还是会抗拒。我也很想那么做,所以请你帮忙。」
  「那不是要我死吗?」
  怜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家伙是认真的。
  怜的微笑让他背脊冻结。死亡的画面突然闪过玲人的脑海。
  「要是结婚的对象死了,那命运也得改变!」
  怜并没有征询他的意见,直接拿刀刺了过来。
  我干嘛要为她而死啊?
  怜又再度从正面挥刀而来。玲人拿起书包,随着一声「啪嚓!」的可怕声音,他也感受到刀子刺过来的力量。
    趁怜还没抽回刀子时,玲人先放掉了书包,然后用力地踹了她一脚。怜的身体骤然倾斜。
    玲人趁机逃走。
    他拚命地奔跑。
    原本已累垮的肉体也因为攸关生死而动了起来。他一直跑,也不知道应该要跑多久,也不知道该跑多远,反正就是拚命地奔跑。
    背负着怜拿着刀在后面追赶,就快要刺过来的心理压力,他一路狂奔。因为搞不清楚方向,或许已经跑到了奇怪的地方,或许只是在同一个地方绕着圈圈奔跑,他不清楚。总之,跑就是了.当他觉得快要跑不动时,发现自己跑到住家附近的儿童公园。
  「呼、呼、呼、呼——」
  喉咙好干。与其说是跑步所致,倒不如说是恐怖所造成的还比较贴切。原以为对怜的恐惧感已完全消失,没想到一下子又苏醒了。或许是同班同学的关系,所以暂时压抑下来的吧。
    看到了饮水处,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打开水龙头。平常他不是不喝自来水,应该觉得公园的水龙头很脏才不敢喝,但现在根本顾不了那么多。随便啦!反正只要能止渴。
    他牛饮着,喝到整个胃都是水后,这次吐了。吐到整个胃里都没东西。水喷洒在地面上。
    没有意义。完全没有意义。
    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从上方冷眼俯视自己。
    水全部吐完之后,他开始咳嗽,咳到整个人坐在地上。虽然知道要是现在坐下去,就会爬不起来,但还是无法把持住自己的身体。
  「她要我死耶……?」
  玲人从没想过自己会死。这也难怪,现在的日本,只要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接触到死的机会还真少。得肺炎时,虽然生不如死,但没想过会死。离寿终正寝的日子应该还很远,从未想过自己会死。
    不过,刚才怜拿刀对着自己时,脑海突然浮现自己被那把刀刺死的画面。铁刺人心脏,心脏失去活动的力量。原本应该送进心脏的温热血液,渐渐冰冷、凝固。身体的机能一停止,自己失去意识,宛如沉睡般地停止呼吸——
    死亡的画面真实的浮现脑海。时值初夏,却让他不寒而栗。
    怜疯了。绝对是。
    他不否定她所说的话。虽然只是稍微了解她身边所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去否定。没有可以否定的证据,所以他相信,不过……
    「竟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杀人,那家伙是不是有毛病啊!」
    头脑简单又自私。就算她的目标不是自己,也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他从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给因堆积了乳酸而埋怨的双脚一些活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掉沾在裤子上的沙子,然后回家。
  时间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明天还要上班的爸妈应该已经睡着了,从外头看不到一丝灯光。还好不必跟他们见面,他松了一口气。
    他从制服的口袋拿出家里的钥匙。
    气派的房子。有院子的独栋建筑物。鸣濑家能在市中心拥有一栋这样的房子,全归功于父母亲努力的工作。
    但这也是玲人孤独的结果。
    从小,玲人的双亲因为都在工作的关系,很少在家。每当他们加班、假日上班时,没有兄弟姊妹的玲人都独自在这栋刚买的房子里度过。
    深信工作是为了家人、以工作为傲的父母,玲人不敢告诉他们他很寂寞。所以,为了让自己不会寂寞,他总是跟朋友在一起。只要跟朋友在一起,就不觉得孤单.
    所以玲人喜欢朋友、喜欢上学,因为学校里有许多朋友。
    这理由实在悲哀.
    虽然很想自嘲,但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曾有过这样的过去,所以他现在仍然不喜欢待在家里,还是喜欢有朋友在的学校。
    原本想逃学的,但明天还是去学校好了。
    「唉——」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后,原想转动钥匙,但思考却让身体无法动作。
    明天怜也会去学校吧。怜想杀害玲人,那么她明天会出现在玲人会到的教室吗?
    不管怎么想,答案还是NO。
    脑子里浮现出怜独自在房间里,紧抱双膝、双眼失焦的画面。那是比现在更孤独的怜。总觉得跟童年时,在家等待父母亲回来的自己很像。
  真的要让未来成真吗?
  玲人伫立在家门前。这个时间只有黑暗、冰冷的街灯,以及月亮朦胧的光线。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推动着玲人、有什么东西让玲人停下了脚步。
  在深夜的住宅区里四处找寻后,发现怜一直待在刚才那个地方.她站在街灯映照的范围之外,手握着刀子凝视地面。
    看到玲人回来,她先是惊讶,然后泫然欲泣地大吼着:
    「你干嘛跑回来!」
    「……我忘了、书包。」
    玲人的书包掉落在怜的脚边。当然,他们彼此都知道那个理由是编出来的。
    「你不该回来的!为什么!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什么嘛!说要杀了我的人是妳,现在竟然又讲这种话!太过分了吧!」
    「你干嘛不讨厌我!那样的话就不会卷进我的命运中了!都是你让我的努力全部白费!」
    ——哦,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他知道了。知道怜为何要在学校扮演文静的少女了。
    因为玲人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子。既然玲人会跟自己结婚,也就表示他喜欢自己这样的个性。既然如此,干脆扮演个性完全相反的女孩子,这样他就不会喜欢她了。
    「妳是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所以在学校装乖巧的学生。」
    「那也因为你而失败了!」
    「妳又把责任全都推给我.」
    对于怜的白眼,玲人苦笑以对。
    「你应该要怕我的!」
    「怕妳?是啊,我怕死了。而且还好死不死,偏偏让我遇上这种灾难。」
    「既然如此!」
    「不过仔细想想,我们是同班同学。虽然妳进我们班上的方式有点奇怪,但奇怪也就仅此而已。经这么一想,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必要怕妳。」
  「你这王八蛋……!」
    发出像是从喉咙硬挤出的声音的同时,怜再度用力握住手中的刀子。
    ——得想办法解决她手中的家伙。
    只要夺走她手上的刀子,起码不至于会落到被杀的地步。
    「你讲这种话,不是在逼我杀了你吗!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没关系,我只想改变命运!」
    「我还想多玩几年耶!怎么能死在妳手里!」
    「——可恶!」
    怜又拿着刀子刺了过来。第二次的攻击目标非常明显,是心脏。强烈的杀意瞄准心脏。不知道这干净利落、死得不会太痛苦的杀人方式,是否出自于她的体贴,不过一眼即可看出,她是直接瞄准心脏。憨直到只瞄准心脏。因此,只要拿个东西将她与自己的心脏隔开,就能够防御。
  问题是,要拿什么东西来隔呢?
  刚才充分利用的书包已不在玲人手中,而是掉在朝自己直袭而来的怜的后方。
  自己果然还是很怕她。
  应该没救吧?他对自己的行动突然感到后悔,不过事到如今,怜似乎也不可能停止,她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只要她一逼近,自己就没救了。于是他将后悔丢弃在看不到的地方,用胆量与强烈的意志来掩盖自己。
  世间没有所谓的绝对。凡事都有可能。
  拖曳着银色的尾巴,怜的刀瞄准玲人肋骨与肋骨之间的缝隙。
  脑海中没有浮现自己的死亡画面。玲人不让它浮现。脑海里只有明天、后天,一如往常去学校上课的画面。到了教室,怜当然也在里面。因为她是同班同学。
  ——我要把这个画面拉到现实生活!
  恐惧感消失了。
  在凶器的直线轨道的途中,他伸进了左手,然后往前推。
  刀子碰触到玲人的手心,尽管如此,刀子还是继续往前进。切断了皮、肉、血管与神经,贯穿至手背。被鲜血濡湿的刀刃轻易地刺穿玲人的手,继续寻找猎物。
    当玲人的手碰触到怜握刀的手时,饥渴的钢铁野兽停止前进。
    玲人的左手与怜的右手碰触在一起,两个人都停止了。
    鲜血自疼痛的伤口涌出。温热的液体让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
    「…………!」
    湿湿黏黏的感触,让怜不禁屏息。
    「好痛啊!」
    接着,玲人因与血一起涌现的痛楚而发出惨叫。超乎想象的疼痛,让眼泪不禁涌出。
    被刺中的那一刻,并不觉得非常痛。与其说是疼痛,倒不如说是发热。但那样的感觉稍纵即逝,当透过被切断的神经来命令手指活动时,激烈的疼痛传至大脑。那疼痛彷佛剧毒从刀子流人体内,愈来愈剧烈。
    脑部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他感受到自己的额头正浮现一颗颗的汗水。每当心脏怦怦怦地跳动时,疼痛就更剧,无边无际。
    刀子还刺在手上,他硬是动了左手,想包覆住怜握刀的右手。
    「啊……」
    怜发出恐惧般的微弱声音,手放开了刀子。看到玲人握着自己的手变成鲜红色,她的脸不禁抽动。
  「痛死人了!我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左手还刺着刀子的他,用右手紧紧握住,痛苦地叫着。
  血流个不停。红色的血滴落在柏油路上。
  「好痛啊……!真的好痛!拜托妳出手也别这么重!竟然直接贯穿!」
  「啊……啊……!」
  他用肩膀推开因看到血而发抖的怜,朝掉在地上的书包走去。尽管想用沾血的右手打开,但因左手的疼痛,右手也跟着颤抖,完全不听使唤.于是他用力槌地,想让右手恢复正常,然而徒劳无功,右手反而因槌打柏油路面而痛到不行。
  「可恶!朝摫,帮我打开。里面有手帕。」
  「咦……啊……」
  「快点啦!我快痛死了!」
  被玲人这么一吼,怜就像射出的子弹似的奔向书包,从里面取出手帕。
  「顺便用手帕绑住我的左手腕.我单手没办法绑。」
  怜绑紧了他的左手腕后,拔掉插在他手上的刀子。
  「……呜——!」
  刀子拔出后,出血与疼痛更加剧烈。不过出血的增加只是一时,没多久就不再流血了。但仍然继续抽痛着。
  「这把刀干净吗?」
  「应……应该吧。因……因为没有用过。」
  「那我应该不必担心会得破伤风吧?」
  话虽如此,等会儿还是得消毒。不能到医院去。这种看起来就是被人刺伤的伤口,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
    玲人拾起被丢在地上的刀鞘,把刀子收进去。因为上面还沾着血,所以这把刀应该很快就会因生锈而无法使用。虽然曾经出尽风头,但也得被迫退休。这把刀真是倒霉。虽然是伤了自己的刀子,但玲人还是不免为它掬一把同情泪。
    既不能把它随便丢在附近,却也不想把它还给怜。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它放进书包。
    「……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这么做?」
    怜的手就这么维持着绑手帕的姿势,停在半空中,冷冷地询问。
    「因为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啊,可恶!怎么还那么痛啊!」
    虽想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但因为剧痛而无法这么做。
    「为何要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
    「危险……喂!妳做的事比较危险吧。」
    「回答我的问题!」
    这家伙快哭了。
    真的。虽然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其实怜就快哭出来了。
    「你要是能逃走、害怕我、讨厌我的话就好了!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卷进我的命运之中!」
    「我就是不爽这一点。为何我得照妳的话做啊?我又没有喜欢妳。」
    「那你干嘛还跑回来!」
    「少啰唆!我不想少一个同学、少一个朋友!」   
    「————!」
    玲人对她大吼后,这次怜的眼泪真的滴滴答答流出来了。
    「喂、喂……!」
    看到她突然哭泣,他顿时乱了方寸。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玲人把她弄哭的。
    「有、有什么好哭的!这样我岂不是像个坏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惊慌失措。
    「拜托妳别哭了啦!被别人看见很丢脸耶!」
    听到万一被人看到身上满是鲜血,事情才会变得大条的玲人说出这样的话,怜泪眼婆娑地狠狠瞪着他。
    「为什么你……!」
    她一步步走近玲人。
    玲人连「干嘛」两个字都来不及说。
    「…………!?」
    站在玲人眼前的怜,直接将自己的嘴唇压在玲人的嘴唇上。
    这个吻并不是爱情表现,只是粗暴地把嘴唇凑上去。怜的眼泪划过双颊,流进唇与唇之间,为两人的吻加了一点苦涩的咸味。
    差不多过了一分钟,怜像是推开似地离开玲人的嘴唇。
    玲人吐了一口气后,抗议地说道:
    「妳干嘛!这算是菜鸟的性骚扰吗!?」
    「怎么样?爱上我了吗!」
    尽管双颊感受到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但怜还是大喊着。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什么?」
    「就算玲人爱上了我!那也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命运让你这么做的!」
    玲人眉头紧蹙。一半是因为疼痛,另一半不是。
    「这话听起来好像跟我的意愿完全没有关系。」
    「这是事实!若是扯进我的命运里,就会变成这样!我不要任由别人来决定我的命运,也不希望有人因我的命运而被卷入!我完全不能接受『这是我应受的刑罚』这样的说法!所以我想改变命运!但不可能!愈是挣扎,事情只会愈变愈糟!」
    「既然如此……」
    「要我乖乖接受,我更不愿意!」
    她因不合理事情的束缚而动弹不得,所以才会痛哭。

    玲人无法了解。因为他不曾体验被一股绝对性的力量支配的无力感。
    他很想为她做点事,可是却无能为力。
    「朝摫……」
    他只叫了她的名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怜的泪水从脸颊滑到下巴,然后滴落在柏油路上.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答。
    泪水彷佛悲伤歌曲的节奏般,涔涔而落。
    「——对不起。」
    怜用手臂擦拭泪水,让节奏中途停止.不过眼泪又再度滑落脸颊。
    「把你弄伤,我很抱歉。也很抱歉把你卷进我的情绪中。」
    「别介意,是我自找的。」
    其实痛到不行,但玲人还是像没事般地微笑着。要是不这么做,怜会哭得更惨。
    「……不行。」
    「咦?」
    「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被卷进我的命运。」
  「我不相信那种事情。就算是真的好了,我也会强行改变命运。」
  「没用的。我试过,无法改变命运。实际上我——」
  话说到一半,她看着玲人。感觉泪眼汪汪的怜眼里,潜藏着蛊惑性的光芒。
  「啊,喂——!」
  怜突然狂奔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看起来不像是要回家。她无法杀了玲人改变命运。接下来怜还能做什么……?
  玲人立刻发现到,似乎没有其它选择了。
  「会是自杀吗……!」
  开什么玩笑!那我做这么大的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可恶!身体一动,血又开始流!」
  他一面发着牢骚,一面奔跑。除了追上去之外,玲人没有其它选择。
    **************
    她不想选择自杀这条路,因为那代表着自己一路过走来的人生被完全否定。就像在说「连自己都不要自己」一样。
    然而,她觉得只剩下这条路。最后只剩下这条路啊,怜感到万念俱灰。
    她走在陆桥上。老旧、破破烂烂的陆桥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可怕。
    明明只高出路面没多少,时值初夏,却吹起强劲的冷风。她的头发被吹乱,短短的裙子也被风吹得啪啪作响,轻浮的飞扬起来。
    讨厌穿裙子的我,最后的遗容竟然会是这身打扮。
    她淡淡地自嘲着。不过制服象征着这个时代的自己,或许这样反而好吧。
    应该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吧,不过陆桥下的道路还是有车行驶。只希望自己不要发生掉在卡车的载货架上,因而获救的乌龙蠢事,时间一定得算好才行。
    愚蠢。现在的我,脑子里正想着愚蠢的事,甚至还想实行。
    虽然不知道自杀这档事是谁发明、从何时开始,不过真是件蠢事。
    可是,我只剩下这条路了。
    与其被时间之流,或是「时间的意思」所准备的命运所杀,那我宁可自我了断。
    事已至此,这样做不仅是反抗一切的唯一手段,而且只要自己消失,玲人也能回到他原本的命运。
  这次她露出苦笑。   
  要是继续接近他的话,很可能会真的爱上他。不,其实已经爱上他了。所以她才会从众多能够违抗命运的选择项目里,选择「杀了玲人」。
  她轻松地跳坐在栏杆的扶手上。
  在不到十公分宽的扶手上坐稳,一面俯视着眼底下的道路。她并不觉得特别高。在平时,怜就算从这样的高度跳下,也能轻易着地。早知道,应该选择更高的大楼才对。
    「……不,只要想死,这种高度也死得了。」
    她拚命告诉自己,这里就够了,然后试着走在扶手上。
    从右边下去就是生。
    从左边掉下,就是死。
    脚下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在黑暗中,勾勒出连结死亡的光线与声音的线条。
    「朝摫!」
    她突然听到玲人的声音。玲人就在陆桥下。
    她有点惊讶,他怎么到了这里。
    他是来阻止我的吗?别这样!那么做只会让自己走上「时间的意思」所安排的命运。
    怜往空中一跳。为了逃离命运、逃离玲人。
    她感受到一股轻飘飘、不受束缚的感觉。甚至还以为自己成了小鸟。
    ——什么嘛!原来这么简单。
    她一面坠落,没想到自己一直极力排斥的事情,做起来竟然那么轻松。
    ****************
    突然下定决心要自杀的人,会选择什么方法啊?上吊可能会找不到绳子、割腕可能找不到刀片、服毒自杀也有可能找不到毒药。
    一面奔跑的玲人想到的是,从高处坠落而死,或是被车撞死两种方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该走住宅区,应该要往交通量大、高楼林立的大马路寻找才对。隔着怜帮他绑好的手帕,他将左手紧紧握住,然后狂奔。
    来到大马路后,完全不见怜的身影。若要说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的话,或许就是那样吧。
  「朝摫!」
  他奔跑着,对着站在陆桥栏杆扶手上的怜大喊。他的喊叫声就像扣下扳机似地,怜的身体腾空一跃。
  「什么……!?」
  决定得未免也太快了!
  玲人在心里发出近似悲鸣的声音。他原本想要说服她的计划,在还没实现之前,就已经露出破绽了。
    一辆休旅车正通过陆桥下方。在怜落地时,那辆车一定会撞到她。
    冲出去、接住坠落的怜,然后再躲开这辆车——他办得到吗!?
    大概,不,是绝对不可能。
    那种像在耍特技的事,他绝对做不到。在怜坠落的短短一瞬间,根本不可能躲过那辆车。
    不过,事情没有所谓的绝对。
    ——既然如此,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甚至忘了左手的痛楚。
    他一脚踏上路边的防护栏,身体一跃跳进车道,接着用力伸出双手,接住从陆桥上坠落的怜的身体。
    还好有接住她,不过怜落下的身体因为重力加速度的关系,使得接住她的玲人双膝重重地往下沉。
    原本接住怜之后,要抱着她快速地冲过马路。但玲人打的如意算盘在这里也失策了。
    神经特别敏锐的他,现在只感觉得到三样东西,那就是膝盖撞击柏油路面的坚硬触感、发现他们两个人的休旅车的紧急剎车声,还有怜的存在。
    与休旅车的距离只有一公尺,躲不掉了,就算紧急煞车也没用。此时,思考却敏锐得可怕。
    玲人如同包覆似的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怜。
    这下子,明天可能去不了学校了。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玲人也不认为自己跟怜会死。要说是厚脸皮,也算是厚脸皮:要说是不死心,也算是不死心。   
    不过,或许就因为这种心态吧。他事后想想,不禁感到有点得意。
    ——他体会到了奇妙的感觉。
    有如黏黏的液体包覆全身的感觉。并不觉得恶心,但也不怎么舒服,不过却有着宛如呼吸着压缩过的空气般,有种受到拘束般的不协调感觉。
  就只有这种程度的感觉。
  下一秒钟,随着吵杂的声音,他被拉回了现实。他的背用力撞上路边店家的铁卷门,接着,他有如被甩在墙壁上的湿抹布般慢慢地滑落。
    「呜……呼……!」
    背部遭受强烈的冲击,让他无法呼吸。跟怜那天的那记肘击威力不相上下。
    在玲人怀抱中的怜,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太好了,她好像没事。
    「呜……」
    因为无法呼吸,以致于无法发出声音。他用手示意,要一脸担心的怜等一下。他不慌不忙,缓缓地等到自己能够正常呼吸。
  「……还好,我没事.」
  因撞上了铁卷门,腰部疼痛不堪,不过看来并没有骨折。
  接着,他让压在他身上的怜离开,撑起把铁卷门撞凹了一半的身体,勉强的站起身来。
  街上一片寂静。差点撞上他们两人的休旅车好像逃逸了,早已不见踪影。不止如此,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刚才明明还有一些车流量的……
    也罢。总之,先离开这里吧!要是警察来了也麻烦。
    「啊,可恶,好痛……」
    或许因为松了一口气的关系,腰部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左手伤口的痛楚也再度燃烧。
    「要痛的话,拜托只选一样痛好不好!」听到玲人发着这样的牢骚,怜突然开口:
    「为什么……」
    接着又说:
    「为何要救我?」
    听到这愚蠢的问题,玲人皱着脸回答:
    「妳要是真自杀死了,我岂不是要每天作恶梦。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左手会被开了个洞啊?」
    他不想看到教室的桌上摆着白色花朵。他讨厌死气沉沉的教室。玲人喜欢的是,班上同学总是嬉嬉闹闹的教室。
    「就连你也……!」
    怜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准备逃开。
    「等等!」
    他反射性地用受伤的左手抓住怜的手臂。虽然痛到想大叫,但因为面子、决心、毅力全体总动员的关系,他忍住了。
    「妳要去哪里?该不会又想自杀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是会真的生气哦!就算动手,我也要阻止妳!」
    「不、不是的……」
    怜轻声说着,看起来好像又要哭了。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用除了痛以外,其它感觉都丧失的左手强行将怜拖离现场。
    ****************************
    事事不顺。
    就连死都不能。
    我的人生真像一坨狗屎。
    「就连你也……!」
    大家都妨碍我。连玲人也要妨碍我。
    我是真的想死。让我死吧,玲人。
    就连救了她的玲人,也被怜视为阻碍。所以,怜才想从他身边逃离。
    「等等!」
    玲人捉住了她的手臂。
    连逃都逃不了。
    「妳要去哪里?该不会又想自杀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是会真的生气哦!就算动手,我也要阻止妳!」
    「不、不是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玲人,我也想从你身边逃离。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她很想甩开他的手逃走。然而,玲人却不松手。
  感觉到什么东西湿湿黏黏的。
  「啊……」
  她发现玲人用那只被血濡湿的左手抓着她。那股湿湿滑滑的温暖感触,透过制服袖子的布料,传至她的肌肤。
  是我刺伤的——
  发现这件事后,怜就不再抗拒玲人。她无法逃走。
  ——我的愿望未曾实现过。

8   泪色的时间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取回丢在途中的书包后,玲人带着怜回家。虽然不该深夜带女孩子回家的,不过因为也得处理左手的伤,他别无选择。
    由于行动电话一直放在书包里,所以不知道现在几点,不过应该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吧。虽说早已过了门禁时间,但因为父母亲明天也要上班,应该早就睡了。只要小心一点别吵醒他们,就不会有问题。
  「我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
  「…………」
  他推着怜的背,怜彷佛像是被这反作用力所牵动,不情不愿、慢吞吞地上了楼梯。看到她这副模样,玲人开始回想,房间里应该没有美工刀吧?她要是在房间自杀,可就不好玩了。
    从楼梯下观望了一段时间,才看见二楼露出了一点光线。光是这个,就让玲人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拿着客厅的急救箱上了二楼。
    怜虽然开了电灯,不过却如一缕幽魂般站在房间中央。
    「喂,坐下来吧。」
    说完这句话后,怜仍然站着,于是玲人便按着她的肩膀,硬是要她坐下。坐在地毯上的怜表情依然不变,一副像是快累垮似的。
    说不定她现在连自己到底坐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么一想有点恐怖。
    玲人也坐在地毯上,打开急救箱的盖子。虽然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不过一片湿亮亮的红色仍在伤口周围闪烁着。因左手不能动,于是他以右手翻找急救箱里的东西。得先消毒才行。他以右手旋开盖子,然后准备狠下心把消毒药水洒在左手上。
    「……玲人……」
    怜喊了他的名字。
    「啊?」
    玲人抬起头,停下了正准备将消毒药水瓶子倒过来的手,视线与带着内疚的怜交会。
    「我……我来。让我来。」
    「咦?啊,妳是说这个啊。如果妳愿意,我是求之不得啦。」
    因为自己只有一只手能动。将装有消毒药水的瓶子递给她后,怜取出急救箱里的脱脂棉,将它沾满了消毒药水。
「——!!」
虽然只是轻轻地把脱脂棉按在伤口上,但却痛到受不了。原本即将沉静的痛楚,又开始发飙了。虽然很想甩开怜的手,但还是忍住了。
  「痛吗?」
  「废、废话!那可是被刀子刺穿的伤口耶!」
  玲人眼角噙着泪水,不禁怒斥道。
  「——啊……」
  接着,玲人后悔了。
  只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怜,拿着脱脂棉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都是我害的……」
  怜的泪水滴答、滴答地滑落膝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怜不断道歉的声音,不禁让他火大起来。
  ——啪。
  就像泄了气的气球破掉的声音。
  等到他发现时,右手已经往怜的脸颊掴了下去。
  「——!」
  「妳不该为了这个道歉吧。」
  怜白皙的脸颊只有左边染上了樱花色。
  「会有这个伤,我早已有所觉悟,所以妳不必道歉。问题是妳为何要自杀呢!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想死在妳的手上。妳又为何会做出自杀这种蠢事?为何会付诸行动呢?枉费我所做的那番挣扎。妳应该为这个道歉才对。」
    「因、因为……」
    眼泪才刚刚止住的怜,这次又开始流了。
    「因、因为……我想不到其它办法……!我想不到有其它方法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我受够了这种弥补矛盾的替身人生……!」
    「替身?」
    「刑罚只是一种借口。『时间的意思』会把不被需要的我们抛弃到过去,其实是为了带一个有用的人到未来的世界去。而我们只是为了代替那个被带走的人,度过他的人生……!」
    怜一面哭着,一面娓娓地说道。未来的人被分成「有用」及「不要」两种,而她自己则是属于「不要」的人.还有,未来的世界正处于停滞、退化的状态,其原因就是人类失去了向上心、竞争心所致。
    「——为了将失去的向上心、竞争心分给『有用』的人,必须把具有强烈向上心、竞争心的人从过去的世界带到未来。不过,光是把他们带到未来去,会发生时间的矛盾。我就是为了不引发时间的矛盾,而被送来这个时代,取代那个被带走的人。我的命运就是为了取代那个人……」
    之前,怜曾经说过监察官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类,当时他也曾经产生过「既然如此,怜应该也是一样吧」的疑问。这正好可以从她刚才所做的说明中了解。
    若是把一个人从这个时代带到未来去,那个人原本应该存在的时代,将会空出一个空间。倘若一直把这个空出的空间弃置不顾,将可能对时间之流产生不良的影响。相信未来的人也不敢冒险改变历史,使得自己消失吧。因此,他们为了掩埋那个空间,而把怜送到这个时代。
    于是便以刑罚为借口.
    「什么跟什么嘛……」
    这根本就是把人当作填塞墙壁破洞的灰泥,就连玲人也看不过去。
    「『流放过去』及『命运的决定与通知』根本就是为了有效利用不需要的人的刑罚。这样的命运我完全无法接受……!无论如何我都想改变!然而还是不行。因为我是不被需要的人。我的愿望无法实现、完全不可能实现……」
    怜的命运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别人的。
    尽管情况会变糟,但怜无论如何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受够这种被强迫的人生。要是接受这种去代替别人的人生,自己就会变成代用品、变成一个承认自己是个没人要的人。
  这是不对的!
  未来的人类、朝摫都错了。
  「人不该以需不需要来区分吧!不是吗!?要是真有这种事,那任谁都活不下去!什么需不需要、重不重要,每个人都不一样吧!」
    这是很正常的价值观。人要是以需不需要来区分,只会产生扭曲、错误的价值观。决定一个人不被需要,这是最可恶的歧视。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我不被需要,所以才会被抛弃到这个时代……!」
  「不对!那是不对的!绝对是个错误!」
  玲人情绪激昂,怜却反而非常冷静。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有人需要你。」
  怜放开正准备处理伤口的左手,看着玲人。
  「你有父母亲。他们细心的呵护你长大、疼你爱你,而且你也有爱你的朋友。他们都需要你,所以你才会轻易地说出这些话。你不可能了解,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我是怎样的心情……!」
  怜的视线冰冷、嫉妒。
  「怎么会不被任何人需要……」
  玲人看着她的眼睛,愈说愈没自信。
  「这是事实。这个时代没人认识我,而我的伙伴们也死了.既然没人认识我,应该也没人需要我……难道你需要我吗……?」
    「咦……?」
    被泪眼汪汪的怜盯着看,玲人顿时方寸大乱。
    我需要朝摫……?
    当他了解这句话的意义时,不禁脸红。
    「妳、妳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这种笑话很难笑哦!」
    他知道怜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想借着开玩笑的方式来结束话题。
    看到如此慌乱的玲人,怜像是断念似的移开视线。
    「……对不起,这种事情根本不该对你强求的。而且就算实现好了,也不过只是听从命运的安排……」
   「朝摫……」
    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焦躁感令人讨厌。   
    怜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再度为玲人处理伤口。像要吸取伤口上的鲜血,她将脱脂棉压按在伤口上。
  玲人只是看着她的动作。
  怜帮他涂了外伤药膏后,将医疗用敷布覆盖在伤口上,两边用白色绷带包扎好后,就没其它事情可做了。
    一直没吃东西的玲人虽然很想下楼翻冰箱,却又不敢丢下蹲在房间角落,抱着膝盖的怜,于是继续与她相对而坐。
    无事可做、无话可说,怜只是呆呆地看着玲人。
    玲人也是一样。怜的制服沾满了血与泥土。血是玲人的。因为他接起从陆桥上跳下的怜,所以左手的血沾得制服到处都是。
  他突然想起当时的感触。
  怜的身体比他想象得轻盈且柔软。
  要不是之前曾吃了她一记肘击,还被她踢、被她踹、被她恐吓、被她拿刀捅,也不会一直以为,怜的身材应该跟格斗家一样健美。但事实完全不是那样,她纤细的身体可能比一般高中女生还脆弱。
    仔细想想,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女孩子。而且还被她亲吻。虽然不愿相信自己以后会跟她结婚,却无法否定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
  ——你需要我吗——
  怜的话在他的脑海再度响起,他又脸红了。
  短促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他从刀痕累累的书包里,取出幸运逃过一劫的行动电话,画面显示「您有一封未读简讯」。打开后,发现是和彦传来的无聊简讯,看来他还在外面晃荡。
    那家伙明天大概又要迟到了。
    眼前浮现门胁叹气的模样。
    「…………?」
    他关掉和彦传来的简讯,眼睛看着画面所显示的时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时间已经过了三点。
    「朝摫,妳有带表吗?」
    「…………」
    虽然有点担心她是否听到问题,但怜却默默地摇头。
    不只是行动电话。MD音响的时钟也显示着三点多。
    第一次回家时,他有看了一下时间。当时才刚过十一点。虽然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也不可能经过了四个小时啊。顶多只有两个小时。剩下的两个小时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突然觉得很不寻常,不对劲的想法突然涌现。产生自己卷进诡异之中的错觉。
  「该不会监察官那个老头做了什么……?」
  他握着手机陷入了思考。
  就在此时——
  「你猜错了。」
  监察官突然出现在房间的正中央。
  「……你来这里干嘛?」
  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神多少恢复了正常。
  「来做说明,顺便跟妳断绝关系。」
  监察官说得很清楚,并咧嘴一笑。那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里一把火。
    ***********************
    「我先来说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鸣濑玲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你们两个人大约飞越了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玲人点头,不过视线一直飘怱不定的怜却没有发现。
    「飞越时间……?」
    停滞的思考逐渐清晰。
    「诚如字面之意,你们两个从昨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三分,一直到今天凌晨两点三十一分都跳过了。」
  「是你们搞的鬼吗?」
  怜身上没有任何有关时光机的纳米装置。就算她想做时间移动,也没有办法。
  「我们吗?」
  监察官像是听到有趣笑话似的扭曲着睑。
  「我们并没有阻止自杀的义务,妳若真的想死,随便妳。我们甚至会依心情好坏,顺便踹妳一脚,让妳早点完成心愿。」
    「你说什么?」
    玲人对监察官这番令人不快的言论光火不已,不过监察官本来就是个冷冰冰的人。
    「对我们而言,『不要』的人就是这样——不过要是让她死了,也会让那个时代空出一个洞,所以必须再送个适合的囚犯过去,挺麻烦的。」
    「可恶……!」
    「住手。」
    看到玲人想对监察官动手,怜连忙出手制止。
    「……赶快把话说完,快点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哦,既然妳都这么说了,我就赶快把话说完好了——诚如我刚才所言,你们已经飞越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只有在你们快被车子撞到时,撞上铁卷门前跟在你们后面。朝摫怜刚才问,是不是我们搞的鬼,答案是否定的,而且我们并没有必要那么做。对我而言,监察中的你们突然消失,反而吓了我一跳。」
    监察官的工作,说穿了就是监察,基本上也只是看着他们。除此之外,顶多只有读取囚犯身上的数据,或是在他们快要犯罪时,当场予以劝告而已。阻止囚犯自杀并不是监察官的工作,工作以外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做.
    「这个现象已经让与时空相关的机关一片混乱。古往今来,时间漂流没什么好稀奇的,然而像这种,明显是为了救两个人而发生时间移动的案例,过去并没有任何纪录。」
    「应该是『时间的意思』做的吧?」
    「不,不可能。就算是『时间的意思』也不可能直接干预没有时光机的妳,或是鸣濑玲人的行动。『时间的意思』的任务就是将神谕告诉我们。」
    神谕?
    的确,「时间的意思」具有这样的能力,不过这个词汇竟然用在机器的身上。
    「『时间的意思』不可能干预,而且我们什么也没做。既然如此,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神力——」
    监察官话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后,继续说道:
    「——是时间让你们飞越的,也只有这个可能。」
    「时间?」
    虽然很想嘲笑,但监察官的表情却极为认真。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影响时间,既然如此,应该就只有这个了。」
    「它为何要这么做?是为了救玲人吗?」
    被怜拦下的玲人,坐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虽然明显看出他对监察官极度不满,但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该插嘴,这段对话才能顺利进行。
    「鸣濑玲人?他的存在有那么重要吗?就算他意外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确是为了填补空出的空间、为了不让历史改变,而把未来的囚犯送来这里。而妳昔日伙伴的那名少女死亡时,也有一位替代的囚犯过来填补,不过那就像是保险一样。就算鸣濑玲人死了,历史也不可能产生巨大的变动。」
  「那到底是为什么?」
  「就算死了鸣濑玲人这个人可以忽视、死了朝摫怜这个人也可以忽视,但却不能忽视两个人同时死亡这件事。我们是这么想的。朝摫怜,『时间的意思』并没有算出妳会自杀——原本,想要跳脱『命运的决定与通知』所告知的命运时,会被时间之流的自净作用所排除。不可能获救的。就像妳的那名少女伙伴违抗命运而死一样。」
  「…………!」
  她狠狠地瞪了拿智莉的事来做例子的监察官一眼,不过对方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问题就在这里,为何朝摫怜会采取偏离命运的行动?虽然觉得昔日伙伴之死才是最直接的原因,不过妳应该不只是为了那个理由而选择自杀的吧.」
  监察官看着玲人。
  「你想说是因为玲人没被暗示到吗?」
  听到怜的话,监察官理所当然似的点头。
  「没错。因为他没被暗示到,所以他发现朝摫怜的存在有点诡异,造成很大的影响。」
  被人怪罪的玲人,还是臭着一张脸听着他们的对话。
  「受到没被暗示的鸣濑玲人的影响,妳所采取的行动,与之前想改变命运的案例在本质上完全不同。总之,就是让自己的命运愈变愈糟。通常人要改变命运,一般都会想办法让命运往好的方向进行,而不会愈趋恶化才对。然而妳却那么做……而会产生影响的,就是鸣濑玲人的存在.因为妳想让命运往坏的方向进行,所以差点也害死鸣濑玲人。」
    「你刚才不是说我死了无所谓吗?」
    监察官对终于忍不住插嘴的玲人缓缓地表示:
    「那是只有一个人死。我不是说过吗?两个人同时意外死亡是不容被忽视的。因为命运会往坏的方向前进,这也在预料之外,就算朝摫怜想自杀、就算鸣濑玲人为了救她而差点没命,那也在预料之外。我们认为时间不允许预料之外的人一口气死了两个。想得单纯一点,时间之流产生出比排除朝摫怜更大的影响力。时间之流会选择哪个,不用想也知道,所以让你们两人飞越时间,救了你们。」
  这时,监察官看着怜笑了一下。
  「让命运往坏的方向转,亏妳想到这种消极的作法。而且,竟然还不能如愿。」
  确实是这样。不管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无法如愿。所以她希望至少能死得自由一点。
  「妳想死随便妳,但千万别把别人给卷进去。不然说不定又会得救哦!」
  「…………」
  对于监察官的嘲讽,完全无法反击的她,不禁垂着头。
  「喂,你说够了没!嘴巴真是有够臭的!你这个人是不是变态啊?」
  玲人站了起来,想靠近他时,监察官一面整理西装的领子,一面说:
  「抱歉。或许因为快要摆脱这个囚犯,所以心情有点亢奋。你可能觉得我狂妄自大,其实我的地位很低。被迫做这种讨厌的工作,让我非常心烦意乱。我是为了『时间的意思』所以才勉强忍下来的,不过讨厌的东西就是很讨厌。」
  「摆脱?朝摫被特赦了吗?」
  当然不可能。
  「那是不可能的,但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朝摫怜的周围因受到没被暗示的鸣濑玲人的影响,不特定的要素增加了太多。有人提出,我们再继续跟她接触也不会有令人期待的结果产生。『时间的意思』也做了这样的判断,因此决定解除她的『孤独』之刑。因为那看起来,就像我们明显的去千预朝摫怜的环境。」
    「解除……?『孤独』之刑吗……?」
    听到怜缓缓地反问——
    「妳不高兴吗?」
    「为何要这么做……」
    那真的是减轻刑罚。怜不敢相信。
    「因为看起来已没有必要,所以才不会造成问题。」
    「没有必要?」
    「刑罚的轻重,视孤独之刑的长短调整。表面上是这个样子,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囚犯过着不断反复的生活。」
    「…………?」
    「来自未来的囚犯,当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会被固定在这个时代。是以限定囚犯的环境,来限制囚犯的行动,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待在这个时代的某个地方.就像为了不让气球飞走,而在下面绑了个铅锤。」
    「流放过去」之刑有一项不为人知的意义,那就是为了将有向上心、竞争心的人带到未来,而将犯罪者丢弃到过去。监察官初次见到怜时,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为了让怜更绝望,也为了防止怜做出奇怪的事情,他将这个原本不该说、只有「有用」的人知道的目的告诉她.
    不过,她一直以为「孤独」之刑只是为了突显刑罚的严峻而施行,完全没想到还有另一层不为人知的意义.
    这两项刑罚都是为了把某个人带到未来,将怜丢弃在这个时代的一道手续。
    怜不甘心地流下眼泪。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次的事情,但看起来,朝摫怜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就算做了把朝规怜带回未来的模拟实验,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总之,她已经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了。『时间的意思』也做出了朝摫怜已不需再受到『孤独』之刑的判断,因此解除了这项刑罚。今后,我们再也不会跟妳有所接触。而且读取数据也只是在行使『孤独』之刑时的一项措施——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跟妳有所牵扯。」
    「什么……?」
    监察官俯视着怜。
    「我刚才不是说过,不特定的要素增加太多吗?因为不知道在妳周围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想被时间之流排除,那是唯一超越『时间的意思』的力量,很危险的,妳真的是个危险人物。」
    她非常清楚听完这些话的自己,脸色会有多么惨白。
    「我会把在滴草高中所施予的暗示解除的,并且让全校师生的脑子里都留下关于妳的记忆,所以妳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在这所高中念书。只要妳想念,就继续待在这所学校。虽然『孤独』之刑已经免除,但还是给妳一个恩惠,高中三年的生活会继续受到保障。」
    说完后,原本想直接消失的监察官,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我做了一个有趣的假设——朝摫怜并不是为了带『有用』的人到未来去,而被流放过去。将她送到过去才是最主要的目的。虽然并无法确认,但我想投这个说法一票。看来妳真的具有扰乱时间的才能。」
    「咯咯」监察官喉咙发出阴沉的笑声。
    「因为『时间的意思』讨厌妳,所以把妳抛弃在过去,这样的说法其实也满有意思的。其特地要我告诉妳刑罚不为人知的意义,如果原因是这个的话,那就可以接受。如果『时间的意思』有人格,或许就能问清楚……不过说也没用,正因为没有人格,才能说是『时间的意思』。」
    说完后,监察官无声地消失了。
    彷佛被那无声所影响,玲人的房间也寂静无声。   
    「呵……哈哈……」
    怜发出无力的笑声,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   
    完完全全地、被未来的世界所抛弃。
    「何止是不要我,根本就把我当作危险物品看待……我真的像颗炸弹一样。」
    「别这样妄自菲薄。我讨厌那样的想法……也讨厌用需不需要来区分人。」
    「…………」
    怜不承认自己是「不要」的人,她完全不这么认为,所以她需要证明。她会受到未来世界伙伴的信任,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会发行「需要你」证书的机关已经消失了。
    真像个可笑的小丑。
    知道自己受到「时间的意思」、时间之流、未来世界的无情玩弄,她又想哭了。
    「唉……不过这样也好。」
    玲人的一句话,让快要哭出来的她,止住了泪水。
    「……好?有什么好的?」
    「『孤独』之刑没了吧?」
    「……只有这样,其它都还在。」
    「命运的决定与通知」也没有改变,而且怜已经融入这个时代一事若也是真的,那么被丢弃到过去这件事也就结束了。实在很难开口说出「太好了」这三个字。
  「什么都没变。我还是被人抛弃,命运也决定在别人手里。」
  「不过刚才那大叔有说『没有人类像我们一样飞越时间的』这就代表没有前例吧?」
  「你接下来该不会说我们是第一对改变命运的人吧?时间之所以会飞越,是因为我想让命运恶化。我愈想创造自己想要的命运,就愈只会出现不好的结果。」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耶。我们两个一起努力的话,我想时间之流应该也会肯定我们所做的努力。」
  「……我只会拿刀砍你,只知道要自杀。这叫努力吗?」
  「唔——听妳这么一说,妳看起来真的是个危险的家伙。哇——朝摫,妳真的很可怕。」
  玲人如此说道,一面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做出夸张的害怕动作。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安慰?不,我只是把脑子里想到话说出来罢了。」
  「……是吗?」
  尽管发生这些事,玲人还是原来的他。这么思考后,她终于露出微笑,虽然笑容很微弱。
  「啊——我累毙了。今天真的是多灾多难呢。」
  玲人一头往床上倒下。
  「朝摫妳也去躺一下好了。隔壁房间是客房,里面有床。不过已经很久没使用了,说不定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吧。」
  「不,我——」
  「该说是明天吗——今天还得去上学呢!虽然我去是有点奇怪啦,我本来打算今天逃学的……
不过如果起得来的话,还是去好了……总觉得好想在学校吵闹一下……」
    说完之后,玲人的呼吸立刻变成呼声。瞧他睡得这么没有防备,心里觉得不管是刺伤了玲人还是自杀,都像在背叛玲人。
    「学校……」
  啊,对哦!今天也要上学。得到学校去才行。一定、要去……
  
9   另一片蔚蓝天空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清晨六点,在城镇苏醒之前,怜偷偷地离开玲人的家。可能是因为左手疼痛的关系,睡梦中的玲人时时可见他皱着眉头。
    怜一点儿也睡不着,她完全不想睡。
    她回到住的电梯公寓,脱下沾满血渍、泥土的制服,顺便冲洗同样脏污的身体。擦干头发后,正好到了平常准备出门上课的时间。于是她换上新的制服,把必要的东西塞进书包里。
    生理期还没过,想找刀子时,才发现它并不在身边。
    她好像明白生理期之所以会情绪不安定,是因为她抱着可能成为人母的怪异期待,她以不正常的形式接受存在于体内的母性。要是成了母亲,孩子就会需要她,她对这件事抱持着过度的期待。所以那个时候,才觉得应该要保护子宫。
    因为不被需要,所以才希望有人需要她。若想被人需要,成为母亲是最快的方法。
    怜一直是走路上学的。从住处穿越闹区,半小时内就可以抵达滴草高中。
    有很多学生跟怜与玲人一样走路上学,不过也有很多人不是走路上学的。例如搭公交车、搭电车、骑脚踏车。
    一直到今天早上,她才知道朋香是骑脚踏车上学的。
    「早安,朝摫同学。」
    留下打招呼的声音跟清脆的铃声,朋香就这么从怜的身边骑了过去。
    「早、早安……」
    看着早已骑到前方的朋香背影,怜生硬地跟她打招呼。
    暗示真的解除了……
    昨晚监察官的话被证实了。「孤独」之刑消失了。
    就某种意义而言,「孤独」之刑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元凶。要是暗示在玲人身上发挥作用,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暗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说不定怜也会自然地成为玲人的同班同学,事情就这么结束。只有玲人没被暗示到的异常情形,是引发一切的主因。为何只有玲人没暗示到,不得而知。或许就如监察官所言,是因为怜有扰乱时间的能力,也说不定就像怜所想的,因为「时间的意思」计算错误。也可能是时间所做的恶作剧。没人知道原因。
    不论原因如何,伤害怜的心、将玲人卷入的「孤独」之刑消灭了。
    怜不禁犹豫,是否应该为了这件事而开心。
    「为什么……」
    她扪心自问,为何无法坦然地感到快乐呢。
    「啊——」
    当初就是为了「孤独」之刑而来到滴草高中。如今「孤独」之刑消灭,怜也没有必要再去滴草高中了。
  不必去也没关系——
  发现到这一点后,怜一动也不动。
  不想回到住处的怜,开始在城镇里游荡。
  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城里的另一头。
  高架桥下,那个只有破破烂烂篮球架的空地。她知道玲人都跟朋友在这里打球——其实她曾经偷偷在这里看着玲人他们打球。
    尽管从上方经过的电车声非常吵杂,但她还是被这个无人的空间所吸引。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她刚睡醒的眼睑上,说不想睡是骗人的。几个月前,就算几天不睡觉都没关系,然而现在却只是熬一个晚上,就这么难受。
  体力真的变差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不可思议的是,她不想自嘲。
  不晓得站了多久。虽然并不打算待这么久,但等到发现时,地上的影子已经变得很短了。
  说不定会看到,玲人正从道路那边往这边看的身影。
  「……玲人?」
  不知何时,穿着制服的玲人竟然站在那里。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踩着重重的脚步往这里靠近。
  「喂!妳怎么会在这里!」
  他左手还缠着白色纱布,却不顾伤口的疼痛,双手揪着怜的胸口,一副横眉竖目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在找我吧?」
  「没错!连原本打算逃学的我都去上课了,却看不见妳的身影!真是气死人了!给我过来!」
  原以为他会松开怜的胸口,没想到这次却拉着她的手臂。
  「等……等等,我……!」
  「少啰唆!我不会听妳抱怨的!」
  玲人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臂走在大街上,往学校前进。
  「玲人,我没有去学校的义务了,所以……」
  「义务?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去学校的必要了。」
    「必要?学校有那种东西吗?如果要念书,不必去学校也可以!想念书的人不都拚命的去上补习班吗?」
    「可是……」
    「妳够了没!真的很啰唆耶!」
    听到怜说得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玲人终于忍不住发火。
    「朝摫,妳讨厌学校、讨厌一年四班吗?」
    他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怜的眼睛问道。
    「咦?」
    这个问题她想都没想过,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沉默仅止于一瞬间。
    「并不觉得讨厌。」
    「那就去吧。」
    「我都说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去学校了——」
    「那不是很奇怪嘛!妳不是不讨厌学校吗!?既然如此,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妳是那种不管任何事情都得找理由的笨蛋吗!?有没有必要根本没有关系!凡事在行动之前如果都要先思考有没有理由,岂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做有趣、喜欢的事情!这样不就好了!?」
「————!」
这荒唐的理由让怜感到惊讶。
从一开始就被玲人吼,怜也不禁对他吼道:
「你——你到底懂不懂啊!有我在的话,你会被卷入我的命运!说明白一点好了!绝对不是幸福的人生!」
    怜也知道玲人与自己结婚之后的人生。因为婚后的生活不幸福,所以她不想接近玲人。
    「我也不想跟妳结婚啊!我可不想以后还要过着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吊胆、害怕家暴的婚姻生活。」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别让那种事情发生不就好了。」
    「——!」
    她再度感到惊讶。
    「昨天,不就因为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有那样的奇迹发生吗?就算一个人不行,不过两个人,不,说不定把更多人卷进来会更顺利。以为自己努力就可以了,这就叫做傲慢。」
    「那……」  
    这完全颠覆了不想将任何人卷进的怜的想法。虽然很乱来、毫无根据,但非常奇妙的是,玲人的这番话却挺有说服力的。
「——咯.」
「咯?」
愈想愈觉得好笑。
玲人把束缚着怜的两条铁链,像是玩具铁链般轻易地剪断,让她愈想愈觉得好笑。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
怜捧腹大笑。
「干嘛突然大笑?」
虽然玲人以鄙弃的眼神看着她,不过她不介意。
「不错耶玲人。你真厉害。」
「突然被人家这么赞美,有点恶心耶。」
「赞美?不,我觉得你很白痴。」
「啥!?」
「走,去学校吧。我突然想去了——嗯,也对。理由充足。」
不知何故,她突然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玲人真的很厉害。不,说不定是命运让他这么想的。不过,就算真是那样,她也不介意。
「啊,手好痛!」
玲人握着疼痛的左手。
「糟糕,该不会是伤口裂开吧。」
「笨蛋。」
「妳说什么!?」
看到乖乖生气的玲人,怜又笑了。
今年该不会没有梅雨季吧?
明明都已经六月中了,天空竟然万里无云,真的好澄澈、好蔚蓝、好舒服。
「喂!我逮到了一名逃兵!」
「哇,朝摫同学!一早明明有看到妳,可是妳却没来学校。妳怎么了~我好担心哦——」
「对、对不起……」
「不过话说回来,鸣濑你还真会找呢!还是该说,亏你还去找。果然还是担心主人啊?」
「妳又要扯到那个哦!上原,妳有完没完!」
「亏一下有什么关系,反正好玩咩!」
    「我可觉得不好玩——这个家伙的地位怎么可能比我高啊!」
    「这个家伙?」
    「啊?不是吗?刚才妳还愣愣地,像个白痴似的杵在那里——好痛!别打我啦,朝摫!」
    「少啰唆!谁叫你说出来的!」
    「啊!?事实就是事实,没办法呀!而且这家伙还不敢喝黑咖啡哦!根本就是个小朋友嘛!」
    「你说什么!?」
    「啊,好痛!朝摫,妳的羊皮咧?羊皮!」
    「少啰唆!等我把你的那张臭嘴缝起来再说!」
    「哈!妳要是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啊!」
    「……呃——很不想打扰两位拌嘴,其实我也很想看下去啦,不过……柴村在瞪着你们哦?」
    跟玲人斗嘴、跟朋香他们一起聊天、欢笑,真的很愉快。
    只有眼前这些,没有未来。
    不过还是很快乐。
    原来如此。
    原来跟朋友在一起,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终章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到底有什么东西改变?有什么东西是没变的?
    午休时间,吃完午餐的玲人愣愣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怜仍在一年四班这件事、玲人的左手奇迹似地,没留下任何伤痕这件事并没改变。玲人的成绩还是老样子、依然跟和彦他们玩在一起的这件事也没改变。
    改变的是,导师门胁竟然换了出席纪录簿、怜的名字成了出席纪录簿上的第一顺位。
    除了这些之外,还发生了什么事啊?
    「朝摫同学~下一堂课的英文翻译借我看~」
    「借你看,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咦?嗯~~一颗糖果!」
    「我不要。不过,还是借你看。」
    「谢谢!不过朝摫同学,妳最近变得有点坏心眼。」
    怜不再以双重人格示人了。对于这件事,怜表示「因为没有必要再那么做了,所以我决定慢慢改变」,不过玲人却认为,她只是单纯的玩腻了。
    放学后,她偶尔也会跟班上的女孩子一起去逛逛街。除此之外,有时她还会跟玲人他们一起
打篮球。不过玲人却很希望她别再参加了,因为才刚开始学会技巧的怜,已经让玲人他们招架不住了。
    ……什么嘛,改变的都是跟她有关的事。
    玲人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于是立刻停止思考。
    「玲人。」
    原本应该坐在教室后面的位子的怜,不知何时竟然站在玲人的座位旁。
    「干嘛?」
    「放学后有空吗?」
    又来啦?
    「有空是有空啦。」
    「那就陪我一下。」
    「……今天要去哪里?」
    最近,怜似乎习惯了这个时代,会想去很多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她都会拉着玲人一起去。如果可以的话,玲人真希望她可以去找别人。
  「咖啡厅。今天我想学会喝黑咖啡。」
  虽然看得出来她的决心,不过却会麻烦到他。
  「如果妳想摄取咖啡因,就去买自动贩卖机里面的。我们学校的贩卖机一杯才五十圆而已,经济又实惠。」
    他随便指着——如果只是想过干瘾,自动贩卖机里面有——某个方向,却看到怜露出满面笑容。那笑容看起来虽然很可爱,但玲人却觉得背脊一阵凉。
  「我想去咖啡厅喝.」
  「……妳要请我吗?」
  「怎么可能。」
  「既然找我去,就得请客呀!」
  「少啰唆!『杀时间的话我可以奉陪』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吧?而且,既然你都已经说了——」
  「啊!好啦!好啦!」
  他自暴自弃地说完后,怜满足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
  听到他哀叹「呜呼!钱又没了」,坐在前面的朋香意味深长的笑着看他。
  「好个忠实的男仆呀!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是妳想的那样啦!白痴。」
他表情气呼呼的.
虽然无意沦落为男仆,但没有拒绝的权利,倒也是事实。
第五节的上课铃声响起。是被老师宣告,每次都会被点上台的英文课。
在他手边的是怜的笔记本影印。
这是玲人的救命符,所以这学期他完全不能违抗怜。
在被拯救的同时,也成了怜的奴隶的玲人,或许也是属于有所改变的那一方。

[ 本帖最后由 swordgrave 于 2008-1-20 15:28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0 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虽然撰写小说是一种耗时的作业,不过我的大学生活绝不是全耗费在写小说上。就像一般大学生一样,我的大学生活有一大半时间都花在打麻将上。我的麻将生活在大二时达最高峰,每到放假前或是假日,几乎都在打麻将(具体而言,除了星期一跟星期四以外,其它五天都在打麻将)。想当年,彻夜打麻将之后,走出门外,会发现太阳的颜色变得很奇怪。白天的太阳应该是白色的,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好黄。怎么会这样呢?会是我不想要的一个所下的诅咒吗?
    大学毕业已经半年的我,超想打麻将哦。
    写小说是从小学六年级时开始的,将近十年的时间,却从不曾让人看过我的作品。不晓得我的第一位读者会是什么样的人。在第六届学园小说大赏的初选中,看中我作品的评审委员,就是我的第一位读者。当时是我第一次投稿参赛,也是我第一次让别人看我的作品。
    感谢当年的评审委员,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谢谢你。当年承蒙你的赏识,我才会自以为是地写起小说。
  真是篇啰哩啰唆的后记,接下来要感谢了。
  首先,就是把奖项颁给我,从初选一直到最后的诸位「Sneaker大赏」的评审委员。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你们给我的机会,我会珍惜的。
    接下来是责任编辑。真的很对不起,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今后应该还会继续给您添麻烦,所以先在这里向您道歉。很抱歉(咦?竟然不是感谢,而是道歉)。
    还有,为这本书画插画的シギサワ老师。托您的福,将原本只是像「恐怖惊魂夜」(一款游戏,原名为「かまいたちの夜」)中的角色,只在脑海勾勒出轮廓的怜等人,化为真实的人形。
    此外,还要感谢所有为了出版这本书而尽心尽力的人。不好意思,因为我完全不了解出版业界的组织。
    未来会如何,宛如五里雾中、混沌黑暗般似的,看不清前方,不过我还是以会有未来为前提,好好努力。我想这样也会比较快乐。
    所以下次见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解说

    责任编辑的前辈:「这部名叫《邻》的作品啊——」
    责任编辑:「……不是啦,前辈。是《怜》,不是《邻》。」
    责任编辑的前辈:「啊——抱歉。」
    责任编辑:「没关系——反正这已经是第三次被人弄错了(泣)。」
    不管是第四位把书名看成《邻》的你,或是把书名《怜》念对的你,我们都要在此致上感谢之意。
    身为责任编辑,很想告诉各位许多事情,不过我先肯定的告诉大家,这部作品是Boy meets  girl。
    ……不知各位对这个故事产生什么样的想象?可爱的女孩与男孩相遇,在经过了某个事件之后,滋生了爱苗……一般Boy meets girl作品的故事都是这么走的,不过这个故事却不太一样。咦?你问我哪里不一样?虽然很想告诉你「看了就知道」,不过还是稍微透露一下好了。
    首先,名字就是书名的美少女——朝摫怜,奇怪的事情就从她与普通高中生鸣濑玲人相遇开始发生,因为不知她何时出现在班上。而很久没到学校的玲人,并不认识她,然而同学们却都说她早就在班上了。没错,玲人不知道班上有怜这个人。
    ——你不记得她了吗?大家心里都这么想。但玲人的怀疑是正确的!不过那是有原因的。而且,怜还对觉得她有问题的玲人,做出一连串惹他讨厌的事情,像是恐吓威胁、怒骂他等等。其实那也是有原因的。不过,不知情的玲人愈是觉得怜很可疑。
    ——这哪是Boy mects girl啊~!大家一定这么想吧。关于这点,各位看了这部作品就知道了。不过,身为责任编辑的我,还是要大声地告诉各位:
    「这部作品是Boy meets girl!」
    答案只有看完这部作品的你才会知道。
    请一定要看。身为责任编辑的我,早就想知道男女主角未来有什么样的发展。不知各位觉得如何呢?如果你跟我也有同样感觉,请一定要把这部作品推荐给你的亲朋好友。各位的支持,将是创造他们两人故事的原动力。
                  Sneaker文库编辑部

录入:flywind
扫图:Ozzie
校对:Swordgrav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kingdom.com/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楼主| 发表于 2008-1-20 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RAR文本档: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21 21:52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