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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朱-Aka-上卷~鲁塔的眷属~ [忧伤的旅程、悲情的终结][清水マリコ][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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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3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朱-Aka-  上卷~鲁塔的眷属~    原作:ねこねこソフト   作者:清水マリコ    译者:ZERO

录入:fly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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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严禁SF轻小说频道转载!!!

内容简介:
    在沙漠地——雷蓝,坐落了一间宅邸。里头居住的是人称「鲁塔的眷属」的少女阿拉米丝与守护她的青年卡登。阿拉米丝自幼就获得鲁塔所赐予的力量,能消除他人的记忆,故有「还原者」的称号。由于眷属的职责所在,两人经常接受鲁塔的指示,——将指定对象的记忆消除。直到阿拉米丝遇上和自己相同的「还原者」时,才开始对这样的行为感到疑惑,并在心中认定自己是济世助人的信念也产生了动摇。而在一旁守护的卡登见状也不免为她担忧起来……。





清水マリコ:
    水瓶座AB型,长女。少女童话剧团的主持人,但因工作繁忙,已多年没有登上舞台了。虽然长年从事这份笔耕工作,但写作速度越来越慢,认真苦思解决之道的同时,也反省自己今天只写了X行。

豆知识:
    游戏原作剧本片冈とも, 游戏剧本作家。曾经担任过《银色》、《水色》、《朱-aka-》、《ラムネ》、《Narcissu水仙》、《120円系列》、《サナララ》等众多知名游戏的制作监督及剧本创作。
    由于《银色》和
《朱-aka-》没有汉化的原因,可能大家并不了解,但是《Narcissu水仙》和《120円系列》应该非常熟悉了吧,尤其是《Narcissu水仙》可以说是电子音效小说的顶尖之作。
    另外游戏的音乐也十分出色,几首插曲像“砂の城”(CV:岛宫えい子 )、“想い-风に舞うしるべ”(CV:木莲)还有“砂银 ”(CV:彩菜)都很好听,BGM也是游戏音乐中的经典之作。

目次:
楔  子
第一章:还原者与守护者
第二章:盗贼与水镜
第三章:佣兵与医治
第四章:守护者与眷属(前篇)


[ 本帖最后由 flywind 于 2008-1-26 17:40 编辑 ]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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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cynosure + 3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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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有一族居住在沙地。
    这一族是侍奉『宗家』的人,负责守护宗家生出的『某物』。
    据说这『东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是不可随便落入他手中、不可使用其力量的东西,族人费尽心力不让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并和宗家一起在暗处支撑这世界。
    这一族的象征是朱石。他们被称做绯檀族。
    拥有朱石的一族,受到知晓内情的人的崇敬,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安定。
    但。
    有一天,宗家灭亡了。这原因,即使族人也不知道。但唯有『它』残存下来。那么,一族的职责没有改变。可是,族人察觉了。这世上,没道理的悲伤和愤怒增加了。族人不知道这是否定宗家灭亡的原因,或者这从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世界。唯有少了宗家的一族认为没法和平统一世界,这是族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若有那东西的力量……。
    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只有我们,也有可能办到?
    用这力量,使世上变得没有愤怒和悲伤——。
    万万不可!
    你们忘了那东西碰不得吗?
    没有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依赖『它』得到的幸福,毫无价值。
    况且,我们一族长年守护它,不走吗?我们一族自己订了戒律,不准碰『它』。
    但是。
    那么,该拿这悲伤世界如何是好?
    以一己之力得到幸福,没有这能力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在九重天之外。
    唯有时间流逝。
    不久,几百年过去了,这一族的存在已被人们遗忘。
    或者,亦可说是失了宗家的一族希望人们遗忘。
    可是,朱石残留下来了。
    一族的——或是宗家的——思念彷佛至今仍留在这片沙地。
    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始。
    朱,它是本身不具任何力量的石子。
  这是蒙朱石赐与命运的人们和一位少女的故事——。
  
  第一章:还原者与守护者
  
    来自雷蓝
    两人经过月光照耀着的走廊,走向了内院。
    小小的我悄悄地跟在宽背的卡登后面。
    卡登剑已出鞘。剑上是血。他来到这儿之前,斩杀了数名卫兵。
    我很害怕。但这不是第一次了。不久,卡登发现了馆主——这块土地的领主的房间。
    「你、你是谁?」
    当然,对方注意到了外面的骚动,男子瞪着我们。
    「你走领主?」
    「是又如何?」
    面对卡登沉着的话语,领主有些胆怯,这也难怪。
    「……我不会杀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卡登不苟言笑地说,并往前一步。领主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原本,不许回答这问题.但卡登回答了。
    「我名叫卡登。」
    他别过头来,轻轻把手搭在我的背上。
    「我走这位眷属阿拉米丝的守护者。」
    「……眷属?」
    我微微颤抖的点点头,站到前面去。
    「我是还原你的人……。」
    是的。我是阿拉米丝。
    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还原?守护者?」
    卡登催促我,没有进一步回答领主的问题。我走近领主,用手遮住他。
    「几年?」
    「……二十年。」
    「是吗……这样就够了。」
    领主或左或右地转头看着我俩对话。
    「等一下!我不知道是谁委托你们,如果你们要钱,多少我都可以给!」
    「这不是受人委托,也不是工作。」
    卡登苦笑地说。
    「这是我的……我们的义务。」
    于是,我——眷属阿拉米丝运用手掌发出的神力,使领主的心回归到二十年前……。

    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我作了一个不知何时完成鲁塔义务的梦。
    结束义务后,我回到雷蓝,已经过了好几天。
    我作梦,说不定是下一个命令要来的预兆。
    阿拉米丝猛然从床上起身。这样的话,那人也许会来。
    她穿上衣服,从窗户眺望外面。这时,正巧有个身穿长袍的人影走出建筑物。明亮的栗色长发被风微微吹拂。
    果然来了。水镜姊。
    可是,她要回去了……可惜。要是我早点起床,就能和她说上话了。
    如果从这儿大声喊她,也许她会注意到并回过头来。但是,阿拉米丝没有这么做。这位被称为水镜的女子,不走来这儿游玩的。她也是鲁塔的眷属之一,来这儿是为传达鲁塔的命令。话虽如此,水镜是这里——被称为雷蓝的眷属住处,少数能造访此地的人之一,所以阿拉米丝上了屋顶,遗憾、目不转睛地目送逐渐变小的背影。
    「……原来妳在这儿?」
    背没有声音。我回头一看,恰巧晨光把他镶成了影子。
    「卡登……不,守护者……。」
    「只有我俩时,叫我卡登就行了。」
    卡登慢慢走近阿拉米丝。黑影渐渐变成她熟悉的高个儿青年的脸庞。
    「早,卡登。」
    阿拉米丝对他微微一笑。他轻轻点了下头,并站在阿拉米丝的身旁。虽然卡登没有回笑,但阿拉米丝因空气的亲近感,知道卡登心情舒畅。
    无言中,两人吹着风好一阵子。穹苍高远,眼下见惯的沙地无垠无边,其中点缀了少许绿色草地和森林。周边有座阗寂村庄,照顾阿拉米丝和卡登生活起居的人,就是从那村庄选出来的。在村人面前,阿拉米丝和卡登是还原者和守护者。但村人不知这个意义。村人只当他们走贵客,恭敬有礼地接待他们。
    「妳在看什么?」
    「呃……这……。」
    水镜变得小之又小,消失了。不过,我想卡登知道。卡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阿拉米丝。
    「下一个地方是哈法沙。今晚出发。」
    「嗯。」
    「如果妳整装好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很远吗?」
    「不。」
    不过,无论在何处,沙地旅行都十分艰难。因为鲁塔的命令——因为这是为了完成眷属义务之旅,所以她不曾担心。由于卡登对她说了好几次,所以她也清楚得很。
    「待会儿见。」
    卡登只说了公事,就背向阿拉米丝走开。
    「啊,卡登。」
    「……怎么了?」
    卡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呃……这……。」
    今天风有点湿气欸。水镜姊可好?
    也许,这两句话和我想说的不一样。也许,我原本就没有想说什么。阿拉米丝轻轻俯首并摇摇头。卡登维然待在原处一会儿,但不久便回到建筑物里。
    风儿吹拂着落单的阿拉米丝的头发。她环指绕着白金色柔发,轻轻抚着衣襟。这里有颗证明鲁塔眷属的朱石。连结守护者和眷属,却区隔卡登和阿拉米丝的石头:
    鲁塔的眷属。如字面所示,指侍奉存在于世界某处的『鲁塔』的人。鲁塔亦称『实现者』,拥有实现所有愿望的能力,知道其存在的人仅包含眷属在内的一小部分人。眷属被鲁塔授予各种不同的能力,同时,担负完成鲁塔命令的义务。使命经由『水镜者』向眷属们下达。水镜也是眷属,以额头浮现影像传达使命,本身就是『神力』
    。
    这些走雷蓝的古记载流传下来的。
    古记载接下去写道,其中被称为最厉害的走阿拉米丝的神力,即还原者的力量。
    还原人心、时间……夺去记忆的力量。
    然而,阿拉米丝不知道为什么人称这力量最厉害。古籍上也没有记载。不过,她想『最厉害』说的不是所有意义上的厉害。阿拉米丝十分清楚自己,稚气的脸庞、娇小身躯,一个人甚至无法横越沙地。要是没有卡登,她根本无法贯彻眷属的义务。
    虽然她觉得软弱的自己可叹,但卡登严厉地对她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他这守护者的存在。
    所谓守护者,是在眷属尽义务,和外界人士接触且伴随危险的场合时,待在眷属身边保护眷属的人。守护者多半被要求排除一切困难和危险,忠实尽义务。具备剑士的高强武功走当然条件,亦必须有智能、知识和旅行常识、凡事不为所动的冷静精神。
    古记载上描述的守护者个子高,结实强壮的身体上背着大剑,有双深色眼睛,威风凛凛。阿拉米丝第一次见到守护者的书一像时,觉得书一的宛如定卡登,她胸口偷偷地发热。不过,她觉得现在的卡登有些落寞。以前的卡登经常笑。阿拉米丝也常在他身边笑。两人有如兄妹般长大,从小就在一起。
    可是,唔唔嗯。
    阿拉米丝小小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咬着唇。
    她和卡登在一起的事,现在也不变。沙地之旅有卡登和她结伴的话,她就不害怕,也不觉辛苦。
    必须整理行囊了。
    拿出惯用的长袍,抖了开来。这定能抵御白天酷热,夜晚严寒,重重布块迭合的长袍。用于行走沙地的靴子。装了水的水壶。全是用了好几次的东西。这次的目的地是什么样的城镇呢?能看到奇珍异宝吗?
    她十分明白旅行的目的不在于游玩。虽说定义务,但她不是对『还原』这行为不感到犹豫。尽管如此,离开阗寂的雷蓝,和卡登远行一事,的确今阿拉米丝感到快活。
    冉冉上升的焰阳,摇晃地平线的彼方。
    飞舞而起的沙子乘着风,污浊了一望无际的青空,飘散而去。

    每走一步,飞沙就被长袍撞击一次。脚下的灼沙热烫。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交谈,一个劲儿地走着。
    「休息一下。」
    卡登停下脚步,回头向着阿拉米丝。
    「咦,我还不要紧。」
    「不。风势变强了。日头也高了。」
    昼时行走沙地走件危险事。酷热会夺去体力。卡登在沙地上一坐下来,就打开自己的长袍,叫了一声喂,催促阿拉米丝。
    「嗯……」
    阿拉米丝被卡登包覆着,在长袍里缩起身子。白天,他们就这样边休息,在日头西斜以前慢慢前进。

    「卡登……没事吧?」
    「嗯,我没事。」
    「那水呢?」
    「我不用。」
    「可是……。」
    的确,卡登看起来没有痛苦的样子。
    「妳不必在意我。」
    卡登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定守护者。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老话,传到阿拉米丝的心中,接下去她无话可说了。
    「妳稍微睡一下。等太阳西沉,我们再出发。」
    「啊……嗯。」
    意识、身体都还不想睡,但旅行时休息走必要的,因此阿拉米丝学会了有意识地睡眠。她一闭上眼,卡登就使她稍稍偎着他。阿拉米丝安心地被卡登包围,平稳地呼吸.
    于是,第三天天黑时——。
    「欸,卡登,还很远吗?」
    她对着宽背问道。
    「妳累了吗?」
    「唔唔嗯。我不是累了……。」
    哈法沙是什么样的城镇呢?若是到了,我们能一起逛逛吗?这三天来,我想说却没能说出口。我还不能说。无可奈何……。
    阿拉米丝稍微抬起遮阳的长袍,看着西斜的夕阳。
    世界染成了夕阳红,巨大的朱色。
    阿拉米丝喜欢这黄昏景色。
    现在,我的头发、脸颊一定也染成朱色了。卡登的脸颊也是,铠甲、斗篷也是。
    「好美啊……。」
    她不禁出神地向卡登说:
    「欸,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他没有回答。阿拉米丝觉得有点难过。这趟旅行虽然不是游乐之行,但说说夕阳之美也不行吗?
    「欸。」
    「闭上嘴。」
    「呃。」
    被他说了一句,她好伤心。
    「……妳会吃到沙子。」
    「啊,嗯……对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她想这话没错。风不知何时停了,现在长袍上沾着稀稀落落的风沙。
    无言中,两人再度步行。夕阳的影子渐渐变长,使阿拉米丝和卡登重迭了。阿拉米丝直盯着晃动的影子瞧。膝盖以下有些麻了。虽然之前没有发觉,但她也许真的累了。
    突然,卡登停下脚步,回头说:
    「……晚上就到了。」
    「咦?」
    「哈法沙已经不远了。」
    从长长浏海的缝隙看到眼神有点温柔。阿拉米丝扬起嘴角的两端微笑。
    「这样就行了吧?」
    深深地点点头后,阿拉米丝以更轻快的脚步跟在卡登后面。
    哈法沙——庆典前夕
    「哇啊……」
    一入城,阿拉米丝就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虽然日已西下,月儿高挂在天上发光,但路上行人如织,还有贩卖商品的摊子。从许多建筑物的窗子泄出的灯光,使整个城镇有些明亮。阿拉米丝第一次来到这种热闹的城镇。
    「走吧。」
    卡登轻轻拍拍她的肩催促着。为了不和卡登走散,她加快了脚步与他并肩走。卡登边看两旁的招牌边走。我想他人概在决定今晚的住处。虽然卡登也和她一样第一次到这儿,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健。
    不久,卡登看上一家小窗上摆着小盆栽的旅店大门。
    「欢迎光临。」
    精神奕奕前来迎客的,是一位看似比阿拉米丝稍微年长的少女。她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笑咪咪地向阿拉米丝他们笑着。
    「我要一间房。」
    「是,两位吗?」
    少女对冷淡的卡登毫不犹豫、明快地说明了房间和住宿费等等的事项。我想她大概见惯行行色色的旅人。也许她会轻松和我交谈。
    「好热闹的城镇。」
    我紧张地试着向她攀谈。
    「嗯,哈法沙现在是这一带最繁荣的城镇。自从几年前换了领主之后,越来越容易度日、做生意。」
    「是这样子呀……。」
    「尤其现在正值庆典前夕,人潮聚集,自然就热闹了。」
    「庆典?」
    「是的,一年一度的……客人,您不是来看庆典的吗?」
    「呃——。」
    「阿拉米丝,走吧。」
    在她穷于回答之际,卡登不着痕迹地叫她。松了口气后,阿拉米丝走到卡登的后面。少女轻轻偏了下头,但依然笑容可掬地目送他们走向客房。
    「二位慢慢休息。如果您们有时间,可以享受庆典之乐。」
    庆典吗……?
    和卡登一起看的话,可能会很好玩吧。
    在通道最里面的房间里,阿拉米丝坐在床上想象从未见过的庆典模样。会是什么样的庆典呢?用风幡装饰街道、化装的人们跳舞、大家齐声高歌吗?跳舞……大家一起歌唱……就像以前的我们一样……?
    「阿拉米丝。」
    「嗯?」
    在沉浸于幻想时突然被叫了一声,阿拉米丝倏然伸直了背脊。
    「手臂给我看看。」
    「……咦?唔唔嗯。我不要紧。」
    卡登的手里有块扭干了水的绢布。她知道这块布要用来作什么。但是,她手覆着手臂,含糊地说不要紧。
    「不行。」
    卡登严厉地摇了摇头。阿拉米丝不看他伸出的手臂。细瘦白皙的手臂上,浮现了几道小小伤痕。这是横越沙地时,不管披上几件长袍都免不了的伤。无论何时,她都为柔弱如孩童的自己感到羞耻。
    卡登看着阿拉米丝的伤,微微蹙起眉头。
    「可以吧?」
    「……嗯,我知道……。」
    阿拉米丝解开衣服前胸,以呈现背部的姿势趴在庆上。沙子造成的小擦伤,不仅手臂上有,也遍及了全身。用湿凉布块擦拭伤口,卡登视为义务,不会让步。他自认保护眷属甚至不被一粒沙伤到,方是真正的守护者。

    「嗯!」
    布一触及背部,阿拉米丝就咬着下唇,抓紧床单。刺痛和冰冷渗进了小小的伤口。
    「痛吗?」
    「……有、有点……不过,没关系。」
    「是吗?」
    卡登的手掌和布块的触感,从肩、手臂扩散到整个背部。
    「啊。」
    当背部被轻抚时,阿拉米丝颤动了一下。
    「还会剌痛吗?」
    「不是……我觉得有点痒。」
    发痒……其实感觉有些不一样。卡登的指头触及之处,身体像是酥麻似的、微微发热……不过,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啊唔。」
    又是相同的感觉。莫名觉得难受。
    「忍耐一下,阿拉米丝。」
    「唔……对不起……。」
    阿拉米丝重新抓紧床单。卡登只是善尽守护者的职责,她对因被他触摸而敏感的自己感到羞耻。
    「好。接下来是前面。」
    「……前面不用了……。」
    「不行。妳心里明白。」
    「……」
    阿拉米丝闭上眼,用两手轻轻遮住胸前的浑圆,转过身来。
    「……!」
    布滑过肌肤。粉颈颤抖。至少不让声音逸出。两酡羞红,因为这是自己没法制止的事。阿拉米丝咬住下唇无数次,几乎咬得发疼。
    旅店的房里,一直听到衣物摩擦声。
    翌晨她一起床,卡登旱已外出了。
    「您的同伴出去了。他好像晚上才会回来。」
    在餐厅侍候客人饭菜的旅店少女,和昨天一样开朗地对她说话。
    他可能出门买食物和水之类的必需品吧。但如果是的话,她希望他说一声。虽然她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但她想和他一起看看摊子、逛逛街。
    当她低头看着餐盘时——。
    「对不起。小店的菜不合您胃口吗?」
    「啊,不会。很好吃。」
    阿拉米丝向担心地看着她的少女笑了笑,将汤匙送到嘴边。这不是客套,菜肴确实美味。蔬菜的柔软度和味道恰到好处。
    「今年的庆典快到了吧?」
    「嗯,这是哈法沙最自豪的庆典。」
    她听到邻近桌位的对话。
    「今年的人特别多,据说节目也要盛大演出。摊子排了好多吶……那些人已经在为地点争执了吶。」
    这话一听,阿拉米丝越来越想看庆典。
    「哈哈。或许是吧。不过呢,我看遍各地城镇,好城镇通常有好领主。这地方好像也是这样,不是吗?」
    「说得对。上一任领主是讨厌鬼,但现在这位领主做事有分寸,头脑像学者一样棒……。」
    原来如此,那么,我要尽『义务』的对象,大概是另有其人。
    这件事一定今晚就得做,在做之前,我一个人上街逛逛吧。看庆典(虽然我想看)大概不可能,所以感受一下气氛也好。
    「客人。」
    收拾餐盘的少女,似乎想起某事,再次对阿拉米丝开口。
    「您的同伴有留言。他说,您不能有任何万一,所以您绝不能一个人外出。」
    「……啊……。」
    我知道。卡登担心我——他觉得眷属在完成义务之前不能出事才会这么说。
    阿拉米丝对少女笑了笑,点了下头。
    卡登回来后,如她料想的,手里拿着新买的食物,但他看起来太累了。
    「你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不用了。」
    卡登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阿拉米丝心想,他大概又使了神力,令某人回归原点。还原者的守护者和眷属拥有相同能力。虽然没法使时间还原,质与量也不及眷属的力量,但在神力的使用上没有限制。阿拉米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她的神力是为了『义务』才由鲁塔赐与,但守护者也多多少少有相同力量,是为了什么缘故?在排除危险或消除异己等事情上,守护者有机会使用神力,而且,她对这一点没有不满,可是——。
    「那么,走吧。」
    披上斗篷,手轻轻摆在腰际的剑上后,卡登倏的伸直背脊。
    「……嗯。」
    阿拉米丝隐密地披着长袍走到外面。
    虽已入夜,但街上行人依然众多。但,一走过摊子和餐馆、旅店聚集的街道,四周蓦然变得寂静。住家的石壁被月光照着,看起来冷冰冰的。卡登走向更里面、位在好几层石阶高的宅邸。气派的大门和雕饰的石柱、高窗。看了便知这是镇上最上等的人家。这么看来——。
    「欸,卡登……这里是领主的家吗?」
    「是的。」
    「……」
    造就是说阿拉米丝还原、夺取记忆的对象是领主啰。
    「怎么了。」
    「嗳。听说这里的领主是非常好的人。旅店的人说的呦。
    他们说,托颌主的福,现在日子好过多了。」
    阿拉米丝拚命瞅着卡登,但卡登没有看她。他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行事顺序,侧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建筑物。
    卡登,阿拉米丝小小声地呼唤他。卡登呼了一口气。
    「人好又怎样?」
    「啊,呃,呃,这……。」
    领主是好人。领主也受镇民景仰。现在,镇上的庆典将近。
    「这些和我们有关吗?」
    「…………」
    阿拉米丝说不出话来。他说得没错。他们的义务不是打倒敌人。他们的义务是遵从鲁塔的命令。只是,截至目前为止,阿拉米丝还原的对象都是沉溺于私欲、独吞税金,以恐怖支配百姓的人——所以,她认为鲁塔走为了人们的幸福,才对眷属下令。
    我错了吗?阿拉米丝在心底问卡登。夜风吹起他长长的浏海,月光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冷静的眼神并未给予肯定或否定。
    无言中,穿过大门的两人走进建筑物里。卡登在前,阿拉米丝紧紧跟随在后。石造的长廊冷飕飕的。卡登快步、毫不隐藏足音地朝着里处走去。
    「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当然被卫兵发现了。卫兵当然不可能让夜闯府第,且被喝令停步不答话的人通过。月光下腰剑出鞘的光芒,阿拉米丝也确实看在眼里。
    「退开。」
    卡登小小声地对阿拉米丝说完,转身面向卫兵。
    「我只说一次。给我立刻消失。」
    「呃……少开玩笑!」
    举起剑,男子朝卡登而来。利刀挥舞,阿拉米丝不由得闭上双眼。因为她知道结果将会如何。她听到嗖地一声、身子一缩的声音,接着怒吼般的衰嚎,咚一声倒下之后归于寂静。阿拉米丝发抖着,吁地喘了口气。她轻轻张开眼帘,男子己倒卧在石板上。黑色血迹在他的胸口扩散开来。
    「……走吧。」
    卡登只是被溅了一些鲜血。她心里明白。卡登对于阻碍义务的人绝不留情。尽管阿拉米丝对死者心怀同情,但依然躲在卡登的背后跟着他走。之后,一路上虽然有几名卫兵出现,但每个人都和第一个人一样遭到卡登杀害。一剑毙命,卡登丝毫不给空隙让宅中骚动扩大,
    他一个劲儿的往里面前进.
    不久,二人来到一扇左右两面开的大门前。磨损严重、厚重的木制门上有黄铜装饰。坚实牢固的门也被卡登一脚踢破。
    「呀啊啊!」
    二人听到里面发出少女害怕的叫声。这里不走领主的房间吗?不,有个脸瘦长但性格的男子,在房间的一角牢牢抱着少女。男子的眼神当然也充满警戒和胆怯,但也许因少女——可能是他女儿在场的缘故,他才勉强保持理性。

    「你走哈法沙的领主?」
    「……嗯,我是。你们是谁?来杀我的吗?」
    卡登摇摇头表示不走,然后轻轻碰了下阿拉米丝的背。被催促的阿拉米丝上前一步。领土和女儿那畏怯、掺杂怀疑的眼神投向阿拉米丝。
    「我、我是……还原你的人。」
    这是实行义务之前说的老话。还原?领主说,并蹙眉定眼瞅着阿拉米丝。然后,他表情忽然变了。
    「朱石……莫非你们是鲁塔的人?」
    「咦……。」
    这次,阿拉米丝发出惊异之声。即使是卡登也微微睁大了眼。知道鲁塔和眷属存在的人,仅限于极少数人才是。
    「为什么你知道?」
    「这间官邸有间收藏古籍的房间。好像几十年没人用过了,但我对这方面有兴趣。书上记载,以鲁塔为首、朱石为象征的一族,为了世界和平统一,在暗地支撑着。」
    「什么?」
    卡登的声调变高了些。阿拉米丝也是相同心情。雷蓝的古书上,虽有鲁塔和眷属的相关记载,但并未记述存在的理由。
    「这一族若是想要我的命,想必有重大意义。我不打算反抗……也不认为反抗的了。」
    「……」
    重大意义……是这样子吗?鲁塔的确希望人们幸福,阿拉米丝心里这么想,但……。
    她抬眼看着卡登。他果然也心生疑惑。不过,卡登像要甩开疑念似的摇摇头,喘了口气。
    「拜托妳了,阿拉米丝。」
    又是平时守护者的表情。
    「嗯……」
    背部再次被卡登推了一下,阿拉米丝猛然倒抽一口气。她一想象自己手掌发光,手就如她所想的隐隐约约变白、变亮。
    「等一下。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请饶恕小女一命。」
    领主抱紧怀中的女儿,抚着她的头发。少女一副完全无法了解眼前的对话,只是抱紧父亲不放。怎么办?阿拉米丝当然无意杀她,但卡登……。
    「知道了。我不杀你女儿。」
    出乎意料地,卡登爽快允诺。阿拉米丝心想太好了,便松了口气。
    「真的?你敢用鲁塔之名发誓?」
    「鲁塔之名?哼……可以,要发誓就发誓。小姐。过来这边。」
    卡登招了招手,领主女儿便离开父亲的怀中,来到卡登身边。少女的宽额上有长长的麻花辫,年纪大概比阿拉米丝小。卡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啊,不可以,卡登!」
    阿拉米丝察觉并大喊,但为时已晚。卡登的掌心发出白光,少女感到刺眼地闭上又睁开。
    「啊,我……。」
    少女怔了怔,眨眼看了看周围。
    「别问了。女儿啊,妳快点逃出这里。」
    「……女儿?谁?你是谁?」
    唉。阿拉米丝不禁从领主愕然的脸移开视线。但是,领主紧咬阿拉米丝不放。
    「鲁塔的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呃……这……。」
    「我遵守约定了。我没杀她。」
    卡登插嘴说道。
    「怎么了?」
    少女觉得怪异地皱起眉头,并向慌乱失措的『陌生男子』问道。啊啊,领主唉叹了一声,抱着头,颓丧地跪了下来。
    「啊……我们……。」
    「我不想听。如果这是鲁塔的意思,你们想干嘛,就快快了结吧。」
    领主已然悲伤得死了心似地低下头。
    阿拉米丝只能呆立在原地。这是鲁塔的义务。少女已被『还原』了,眼前这个人也觉悟了。可是、可是。
    「做吧,阿拉米丝。」
    她听到卡登的声音。阿拉米丝咬住唇。这时,卡登紧紧搂住阿拉米丝纤细的肩。
    没事的,妳不必犹豫,也无须难过。一切由我承担。
    她觉得他的手掌传达着这想法。
    ……不,阿拉米丝轻轻摇摇头。
    我知道,这是身为眷属的义务,可是——可是……。
    「你们在干嘛。快一点。事已至此,我不需要你们同情!」
    「啊……。」
    被领主回以激烈的言词,阿拉米丝将发光的手伸向这个男人……。

    红色火焰不自然地照亮了夜空。
    阿拉米丝数度回头看火烧的宅院。
    卡登放火烧了房子,为了消除有关鲁塔的记载。或者,也许因为领主即使被『还原』了,也会晓得。领主和女儿都——不,方才有此遭遇的二人恐怕已逃离火舌了。
    虽然如此,何者都构不成阿拉米丝心情轻松的理由。
    我们夺去了那对父女的记忆,夺去了这城镇的好领主。那两人和欢度庆典的人们,今后将会如何呢?
    「欸,卡登……。」
    她欲问,却问不下去。若是说出口,又会惹来卡登冷言冷语,让自己成了讨厌鬼。阿拉米丝离开此地,烈焰成了白烟,在天空再度变成寂静暗夜之前,她一直默默地走着。睡在营火前的沙地之夜。阿拉米丝梦见了往事。
    ——呜咽……呜呜呜咽……。
    哭泣的我。瘦弱的孩子。担心地看着的卡登,温柔眼神的少年。
    卡登的父亲以神似卡登的眼神看我。
    「真可怜。这孩子大概和父母的商队走失了。」
    现在想想,『走失』是阿伯顾虑她才选择的字眼。我父母所跟的商队恐怕遭到了盗贼袭击吧。或者……生于穷商队的孩子,故意被人疏远、抛弃,我不清楚。不过,亲切的阿伯说要带我一起走。
    「太好了。已经不哭了。我想一定能立刻追上妳的商队,妳就能和爹娘见面。」
    卡登笑了,把手放在我头上。
    「嗯……谢谢……。」
    我边抽咽,边回以笑容。对于一个人在沙地徘徊的我而言,卡登的话、手掌和笑容,就像好不容易得到的清水一样,令我高兴。
    「我是卡登。妳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拉米丝。」

    是的,当年我们不是守护者和还原者,只是卡登和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好奇怪的名字。」
    「才不会呢。」
    「不,真的怪。」
    「什么嘛!你的才怪。」
    认起真来,拉高声调的我。取笑我之后,似乎放心再次笑开怀的卡登。就这样,我们相识了。对于没有家人、无处可归的我来说,世界就是和卡登在一起的日子。
    或许它只是昔日旧梦罢了。
    它至今也确实存在我心中。所以,阿拉米丝相信,那天的卡登没有消失,依然还存在他心中。
    第三位眷属
    赐与眷属的神力是一人一种,没有眷属拥有两种以上的神力。
    尽管如此,阿拉米丝也许拥有察觉出同类的能力。
    这天早上,她醒来后觉得有事发生便走出寝室。果不其然,水镜者来了。和往常一样如梦似幻的翦水瞳,摇曳着栗色长发,莲步轻移的漂亮水镜。阿拉米丝从楼梯上远远望着她和卡登说话的样子。
    「妳来,当然是因为鲁塔的命令吧?可是,从那天算起,没过多少天。」
    「是呀……。」
    卡登觉得有点蹊跷,但水镜只是微微偏着头。
    「我是水镜者。虽说是眷属,但也不过是传达鲁塔指令的信差罢了。」
    「是吗……那就拜托妳了。」
    水镜点点头,抬起下巴、闭上眼眸。浏海飘动,光滑的前额露了出来。突然,她的前额发出白光,光芒形成圆圈。不久,有个景色从光圈中浮现。那是阿拉米丝不熟悉的街景。阿拉米丝从这儿看不清楚,但感觉得出那地方较哈法沙萧条。那里是下一趟要去的地方吗?
    「这里是西边吧。我想是奇毛柯丹——很远的城镇。」
    「是吗?」
    水镜显现的书一面从街道变成某处的房舍。这里的主人大概是下一位阿拉米丝还原的对象。卡登嗫嚅说知道了,浮现在前额的影像随即渐渐淡化,回到原先的光中消失。
    「守护者啊,那就拜托你了。」
    「明白。我们近日内前往。」
    「啊,不。不是这样的……。」
    水镜回头望向这一方。她和阿拉米丝的视线交合。瞳眸和阿拉米丝相似,定青紫色的。面对水镜那温柔、彷佛看着怀念东西的视线,阿拉米丝同时感到喜悦和困惑,并垂下眼睑。
    「妳放心。包在我身上。」
    卡登也注意到水镜的视线,点了下头。道了声再见,立刻往回走的水镜,突然隐起某事般地回头说:
    「对了……近日内,会有人拜访这里。是和我们眷属有关的人。」
    「咦……?」
    阿拉米丝不禁出声。她从书上知道这世界有几位眷属,但到目前为此,她不曾见过水镜以外,和自己有相同朱石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人和我同年吗?还是,那人的年纪和水镜姊相仿?那人具有哪种神力,为什么要来这里?阿拉米丝想问的问题如山高。卡登也微微皱着眉露出难以领会真意的表情。但是,卡登不想问水镜任何问题。卡登一句话也没说,阿拉米
    「再见。」
    于走,水镜的长袍扬起一道弧线,谈话就此结束了。
    「卡登……。」
    一剩下两人,阿拉米丝轻快跑下楼,想谈刚才的事。
    「妳听到了?」
    「嗯。欸。」
    「这次要长途旅行。说不定很辛苦,但妳要好好准备。」
    「啊……嗯。这是小事。我想问的是——。」
    水镜姊刚才说的眷属——话刚到嘴边,阿拉米丝就手指贴唇,把接下去的话吞进肚里。
    「怎么了?」
    「唔唔嗯……没什么。」
    「是吗?」
    卡登略微耸耸肩,就往屋里头走去。阿拉米丝发出小小的叹息、问不出口。因为卡登一瞬间露出背负了痛苦、沉重担子的眼神。第三位眷属……也许这个人对于鲁塔的事和我们的义务知道一二。自从哈法沙的事完了之后,我的心底一直残留疑问,说不定我能发现答案。
    过了几天。
    这天,阿拉米丝也一样没有听到声音,但感觉心头被某物吸引,于是她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镜者来的时候一样,她偷偷躲在楼梯的阴暗处看看情况。
    男女二人和卡登面对面站着。他们是有着敏捷身段、略带少年气息的青年,和莫名露出呆然若失的表情,被青年抱在肩上的少女。少女的年龄大概介于阿拉米丝和水镜之间。如男人般的短发配上轻盈的衣服,胸口有颗朱石。哦……是她。那女子和我一样是鲁塔的眷属。阿拉米丝用力握住自己的朱石。胸口的怦动声嘈杂地在耳畔响着。若是出声叫她,可能会挨卡登骂?可是,可是——。
    「淡硰。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少女回头看着青年。这是慵懒、软语呢喃的声音。
    「这里是妳该待的地方。这么做是为妳好。」
    相对地,青年的声音颤抖,紧张情绪也传到了阿拉米丝这方。
    「咦?可、可是,我们……。」
    「我知道。但是,就是因为这样,妳必须回到这里。」
    「怎么这样……淡硰……你不是说要到港口搭船吗?你不是要再去泉水见那株小树吗?」
    少女的眸子失了冷静、游移不定。少女摇摇头,眨了好几下眼。叫做『淡硰』的青年歪着唇,作出强忍哭泣的表情。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阿拉米丝完全没有头绪。她只知道少女似乎不知情地被青年带到这儿。那么,青年是少女的守护者吗?
    「再见,秋秋,妳要保重。」
    青年向少女道别,轻轻挥了下手,转身离开。若走守护者,不可能向眷属道别。
    「淡硰……!」
    颤抖着声音的少女……秋秋愕然伫立。阿拉米丝不明所以,心里直想着应该叫住青年,使想站起身子。
    「等一下。」
    一直保持沉默的卡登,冷静地叫住青年。阿拉米丝明知他叫的不是自己,却一怔的停止动作。
    「我要谢谢你带这个人来这儿……但我不能就这样让你走。」
    莫非?阿拉米丝双唇颤抖。
    「雷蓝是我们隐居的地方。这里是与鲁塔无缘的人不该来的地方。」
    卡登慢慢将手伸向淡硰的额头。住手,卡登、卡登……。

    「再见……淡硰。」
    啊啊!
    阿拉米丝抱着膝蹲在原地,她别过脸不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不要!淡硰……淡硰……。」
    秋秋的哭叫声逐渐远去。恐怕走某个村人将她带到里面去了吧。青年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他被卡登『还原』,一定彷徨地离开了这里。
    「咚……」
    阿拉米丝眼眶噙着泪水,待在原地不动。我明白。这是因为不能让人知道『实现者』鲁塔和眷属的存在。而且,因为守护者是为了保护眷属远离所有危险可能性的人
    这些,她清清楚楚。她不清楚的是做这种事,必须守护、完成的义务意义何在。她本以为过上第三位眷属就能得知的解答,却越来越深沉,变得看不到了。
    她听到脚步声慢慢接近。知道这是卡登的足音。阿拉米丝没有抬起头。卡登在靠近阿拉米丝的地方停了一下,然后静静地走了过去。这绝不是轻快的步伐。
    今晚,月色特别明亮。
    阿拉米丝在屋顶上吹风。如梦般地突然想起往事。
    ——卡登。你教阿拉米丝跳舞了吗?
    嘹亮的声音。被卡登的父亲带来加入商队的我。那里,那个个……卡登的姊姊也在。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教她吧?」
    「这样好。姊姊舞跳得棒。」
    卡登坦率地点点头。她走卡登引以为傲的姊姊。美丽、活泼,不仅舞跳得好,也擅长作菜,是个万能姊姊。虽然她生起气来有点可怕,但其实个性温柔,把阿拉米丝当作新妹妹疼爱。阿拉米丝和卡登一听姊姊叫唤,就如往常一样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围在姊姊两旁嬉闹。
    「那么,开始啰。」
    姊姊拉起阿拉米丝的手,慢慢地在沙地上踩出舞步。阿拉米丝跳着,并拚命跟上姊姊的节拍。

    「欸,把手伸长一点。」
    「啊哈哈……阿拉米丝,加油。」
    卡登边笑边打拍子。姊姊回头看着卡登说:
    「那,这次卡登和阿拉米丝跳跳看?」
    「咦咦……。」
    在姊姊的催促下,卡登轻轻碰触阿拉米丝的手。
    「喂,手要好好牵着。怎么了?你们会害臊呀?」
    姊姊愉快地笑着。阿拉米丝、卡登也笑了。不知这种日子能延续到何年何月?
    回过神时,身边有月亮落下的淡淡影子。仔细一瞧,原来卡登站在身边。他什么时候来的?但是,阿拉米丝只抬头望着他高高的背,一句话也没说。
    听得到沙沙的声音。
    「我把那女人还原了。」
    卡登自言自语着。
    「咦……。」
    「我跟她说忘了那男人,想他也没用。惹得她哭说不该是这样,她不相信。」
    ——让我回去……淡硰一定在等我。因为我们约好要永远在一起。
    「没用的。」
    无论她多么不想离开他也没用。那男人已不记得任何事了。
    阿拉米丝凝视卡登。卡登不想看阿拉米丝。
    「所以……你把她还原了?那女人不在这里了吗?」
    卡登无言地点点头。阿拉米丝觉得自己能了解卡登特意把眷属少女还原,解放她的心情。相约永远在一起……这誓言在刚才的回忆中,昔日的自己也曾认定过。也许,卡登也曾经认定。
    「卡登。」
    侧脸看似落落寡欢。看了他,阿拉米丝也变得落寞。比起卡登几乎不近人情地完成义务,这样的卡登更今她伤悲。
    「睡吧。」
    卡登一直没看着阿拉米丝说话。
    「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奇毛柯丹。」
    委托人
    旅途漫长。太阳的热度和沙地的风也更强烈,并毫不留情地折磨二人。卡登经常站在上风处,为阿拉米丝遮阳,休息时,他就用长袍包住阿拉米丝。夜晚则相反,他为了不使阿拉米丝冻着,一整夜守着营火。他何时睡、何时休息,没有一定时间,只是一个劲儿往西方前进。
    途中,为了购足水和食粮,他们顺路到了哈法沙。镇上让人感觉比以前萧条了些,但路上的行人仍然熙熙攘攘,摊贩的叫卖声也此起彼落。那家美食旅店也依旧生意兴隆。
    那天之后,庆典变得如何,结局未知,但人出乎意外地坚强,这点今阿拉米丝稍稍放宽了心。以前,她几乎不能外出,但这回她可以和卡登一起采买。当她发现摊子上摆了很美的蓝色缎带,忍不住一直望着它,卡登甚至对她说可以买下来。不过,她却谢绝了。
    之后,他们从哈法沙往更西边前进。担负眷属的义务以来,这么长的旅行走头一遭。
    「热吗?阿拉米丝?」
    「我不热……呀!」
    「怎么了?」
    「沙子跑进眼睛……。」
    在她用长袍覆身,将俯视的脸稍微抬高的瞬间,沙子像是狙击她似地起舞。
    「没事吧?」
    凝睇阿拉米丝的卡登,脸近得几乎贴上。
    「咦……啊……啊,这、这这这,卡登?」
    「别闭上眼。」
    卡登的唇在她眼前。阿拉米丝依照他的话,感觉自己脸颊越来越躁热,眨也不眨地睁着眼。
    「啊……。」
    她惊地全身颤抖。卡登正用舌贴着阿拉米丝的眼,温柔舔去沙子。有别于疼、痒,也不走嗯心,不快的感觉在阿拉米丝的背部游走。她没法呼吸、纤指发抖。
    「舒服了吗?」
    不久,卡登倏然移开双唇,阿拉米丝点了好几次头。她的胸口仍然近乎发疼地剧烈怦跳。
    「那走吧。」
    卡登立刻背向阿拉米丝,再次于沙地行走。阿拉米丝不发一语地跟着他。她觉得自从那位眷属少女的事发生之后,卡登变得温和、温柔多了。身为守护者的他,严以律己的作风维然没有改变,但私底下,看得到一点点他以前的影子。
    阿拉米丝算准这次风停的瞬间,偷偷抬头看着卡登。宽厚的背部和长发沐浴在夕阳下,看起来英气十足。
    奇毛柯丹是荒凉小镇。现在才傍晚,镇上竟出奇地安静、黑暗,寒、风飕飕地吹过街道。一想起热闹的哈法沙,这里静得令人不安。
    他们好不容易找着的旅店也是栋老建筑,仿佛舍不得点灯火似地昏暗。
    「两个人吗?好久没客人上门了,你们两位慢慢休息。」
    旅店老板是个亲切的男人,他由衷欢迎久久才一次的客人。
    「两位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看起来不像为了做生意而来。」
    「啊,这、这……。」
    「和你没关系。」
    卡登绷着脸打断老板的话。老板说了句是的、对不起之后,立刻闭上了嘴。如果客人没有主动说,绝不深问客人的来历和目的,这是旅店的常规。
    「……这次又是领主吗?」
    进了房,她照例在床上让卡登擦身体,虽然她说不用了,但卡登依旧不听,她并且问道。
    「我不知道,水镜……鲁塔没给这么多情报。」
    「原来如此。有点奇怪。」
    大多时候,阿拉米丝即使事前不知,卡登也知道施行义务的对象。这回,鲁塔没让他们知道这点,想必是有原因的。
    「唔,大概去了就会知道……夜深了。」
    隔着布块,卡登的手倏的从阿拉米丝身上拿开。
    「趁现在让身体休息。」
    「嗯。知道了。」
    穿好前解的衣服后,阿拉米丝重新躺在床上。她心想行动比往常快。走因为想要早点结束?或许,卡登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底也和我一样对义务存疑。
    「走吧。」
    我被他轻轻摇醒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嗯……」
    外面静谧得彷佛能听见月光的声音。阿拉米丝和卡登默默朝着目标宅院走去。在沙地度过无数夜晚的阿拉米丝,习惯了黑夜里的寂静,但人们居住的街道竟这般寂寥,令她感觉诡异。
    「……这里?」
    不久,卡登在小古厝前停下脚步。石墙上爬满了枯黄的常春藤,细长的窗上安装了黑栏的木条格子。大门经过精雕细琢,这是间非常美的房子。然而,由于美丽、整齐,反而让人感觉不到人气。彷佛只有这地方被时间洪流留下,宛如古董娃娃馆般——
    「别离开我。」
    卡登的声音和往常不同,感觉得出紧张。阿拉米丝紧紧跟在卡登的背后走着。房内也和外头一样安静。以往一入内就会出现的卫兵,现在连个人影也没有。为了对抗沉重的空气,卡登突然摇摇头。阿拉米丝也被寂静堵住了口,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们慢慢地、谨慎非常地踏出下一步时,阿拉米丝突然被迫扑向卡登。
    「呀!」
    自己的声音变成另一个人般高声响起。同时,有道细长的影子划破黑暗,朝向卡登斩杀。
    卡登为保护阿拉米丝,拔剑时已慢了半拍。
    「不要啊!卡登!」
    由于恐惧,阿拉米丝根本不敢动,只能闭紧双眼。呻吟声、金属和铠甲碰撞声、飞飘的断发。
    「太浅了吗……?」
    咕哝声来自一个女人。卡登尽管站不稳而两膝跪地,但却依然拔出剑来。女子进而现身,卡登退了一步,他们刚好站在两人之间的墙壁和窗户的位置。站在这里的走全身穿着铠甲,手脚修长却纤瘦的女人。一个女流之辈劈了卡登一剑——直到刚才,的确没有人。不过,今阿拉米丝动摇的,莫过于女子手里拿的剑。

    「欸,那个人……。」
    「嗯,我知道。」
    卡登点点头。那是剑刀染成赤红——和卡登同是守护者的证明。
    「哼,吃惊吗?你们不认识我?但我认得你们。」
    女子以冷静、和纤瘦身子不搭的威风姿态笑着说:
    「你们是北方还原者?」
    「……」
    「我名叫妮姆拉姆。保护西方还原者的人。」
    「……西方?」
    「哼,说是这么说,但我们毫不相干……不过,即使是鲁塔也有焦急的事吶。用还原者对付同是最厉害的眷属还原者。」
    「咦——。」
    「不过,年轻的守护者啊。若是现在,你能打五分钟以上吗?」
    自称妮姆拉姆的女守护者,向卡登投以从容视线。被人攻其不备,卡登的脚和右臂都受了伤。虽然不是重伤,不至于没法动弹,但就同是守护者的本领不相上下这点来说,现在确实对卡登不利。
    「别这样……求求妳……请妳住手。」
    阿拉米丝抱着卡登的手臂,拚命向妮姆拉姆求情。
    「卡登受了伤……血都流出来了……妳也有眷属要保护吧?我、我们同样是眷属和守护者,为什么非战不可呢?」
    「妳问我为什么?」
    妮姆拉姆那锐利、细长的眼睛,有些温和地看着阿拉米丝。
    「听着,北方守护者啊。守护者只保护自己的眷属。其它和眷属没有关系。保护眷属,如果有必要的话——。」
    「……嗯。妳说得对。」
    「卡登!」
    点点头后,卡登站起身来,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的唇看起来两端扬起。
    「还有,结果不在于保护得了、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行为本身,就走我们守护者存在的理由。」
    对于卡登的话,妮姆拉姆也浮现了笑容。同样手特长剑对峙的二人,身为守护者的心情一样纯真得吓人。
    「怎么会……。」
    铿地一声巨响,打断了阿拉米丝的话。妮姆拉姆和卡登的剑相击。卡登这次用剑抵挡迅速挥剑而来的妮姆拉姆。嘎吱嘎吱嘎吱,剑刀发出声响滑过剑刀。卡登明明手臂负伤,却未输给妮姆拉姆。论速度,当推轻盈的妮姆拉姆,但论力气,身为男人的卡登略胜一筹。两人互瞪的魄力不分秋色。但是,妮姆拉姆抖着臂膀一灌注力气,卡登的剑就慢慢地后退。卡登和别人对打时,她从未看过卡登落得这模样。怎么办?就算她叫他们住手,他们也不会听。如果卡登被杀了,自己也会立刻被杀吧。若和卡登一起死,她一点也不害怕,可是——。

    (住手。)
    ……?
    阿拉米丝听到某处传出从未听过的声音。妮姆拉姆的脸色骤变。
    「可是——。」
    (没有可是,住手。我的守护者妮姆拉姆啊……。)
    这是平稳、甜美的嗓音。妮姆拉姆慢慢收剑,站离一步,和卡登面对面。阿拉米丝、卡登望了望周围想找出声音的主人,但找不着。
    「年轻守护者啊。把剑收起来。」
    不知何故,妮姆拉姆露出了十分悲伤的表情。
    「我的眷属在叫你们。」
    受到义务施行对象招待,这是头一遭。阿拉米丝自己也分不清是放心还是害怕,她觉得困惑。卡登依旧带着严峻眼神,完全没有解除警戒。妮姆拉姆默默地走在他们前头。
    「欢迎。」
    不久,他们被带到最里面的房间,这里宛如其它世界般,亮着暖色系的灯火,陈旧但保养得宜的日用品排放着。声音的主人——这个家的主人从高挂着床帐的睡床起身,稳重地笑着迎接他们二人。
    「我是西还原者兰蒂妮。」
    柔软生辉的金发、配上令人猜疑是否晒过日光的白皙肌肤。深邃却不混浊的绿眸。细瘦的粉颈,修长的手指,外加女人味十足的浑圆身材。而且,丰满的胸脯上也有颗闪闪发亮的朱石。她的模样宛如一幅书。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
    不过,看来应当走在微笑的她,绿眸里却染上忧伤。明明还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表情却缺乏生气,阿拉米丝一瞬间把兰蒂妮看成垂垂老矣的老妪,吓了自己一跳。
    「我跟妮姆拉姆说过,要她别阻挠,让你们进来。」
    兰蒂妮看了卡登的伤,歉然地垂下眼睑。妮姆拉姆闹别扭地撇头看向一旁。卡登早已不将此事故在心上并说:
    「为什么妳知道我们来?」
    「呵呵……如你们看到的,我卧病在床。假使没法执行鲁塔的义务,受到应有处分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可是,生病是不得已的。」
    阿拉米丝同情兰蒂妮。兰蒂妮有这股郁郁寡欢的气息,是因为她是病人?阿拉米丝觉得原因不只这个。
    「不。无论有什么理由,未能克尽义务的事实不会改变。」
    「不会吧……」
    「妳还有其它原因吧?」
    卡登旱已知道答案地说道。
    「嗯,你说得没错。」
    「——我们舍弃了雷蓝。」
    兰蒂妮和妮姆拉姆同时答道。
    「咦?为什么?」
    阿拉米丝本能地提高了音调。雷蓝是给眷属居住的指定场所。舍弃『它』的意思是兰蒂妮放弃了义务。即拒绝当眷属。的确,这样的话,鲁塔下处分——命令我们前来一事,兰蒂妮能够理解。
    「……」
    妮姆拉姆、兰蒂妮都没有回答阿拉米丝的问题。
    「原来如此。这段期间,我们马不停蹄四处去,就是为了这个?」
    卡登一个人在别的方面想通了。
    来自某处的风吹来,房内的灯火微微晃动。
    「来吧……年轻眷属啊。尽妳的义务。」
    兰蒂妮再次对阿拉米丝微笑。
    「不可以,兰蒂妮小姐。」
    「没关系。这样最好。」
    但是,妮姆拉姆还是不肯罢休,而兰蒂妮只微启双唇。深邃绿眸有着不动摇的决心。妮姆拉姆强忍哭泣,并低下头去。兰蒂妮从床上向守护者伸出手,安慰似地抚着她的背。
    「我的守护者……以及年轻眷属和这位守护者啊。在你们来之前,我活了很长的时间了。我也比你们多知道一些鲁塔的事。」
    「妳知道鲁塔的事?」
    阿拉米丝不禁反问道。
    「嗯。也许是表面上的,不过……我知道。这次,鲁塔派遣和我同是还原者的——你们来这儿,是鲁塔的温柔。」
    「……温柔?」
    「胡说。我们怎会是温柔。」
    阿拉米丝和卡登一样对兰蒂妮的话感到不解。
    「不。治疗者没有来,这就是证据。」
    治疗者……这是她初闻的眷属名。从名字判断,治疗者拥有治愈兰蒂妮的力量?倘若如此,那还用说,现在需要的不是她,而是拥有治疗能力的人。阿拉米丝没法理解兰蒂妮的话。卡登似乎也是相同的想法,他绷着脸不吭声。唯有妮姆拉姆露出越来越悲伤的表情,像要逃开兰蒂妮般背过身去。
    兰蒂妮对着她的背,温柔的说:
    「妮姆拉姆啊。妳是我第四个守护者。」
    「第四个?」
    「因此,妳还相当稚嫩。现在的妳和这两位同样不知道还原者的真正意义。」
    「……」
    妮姆拉姆没有回头,只是伫立在原地不动。
    「来,北方还原者啊。尽妳的义务吧。」
    「我怎能……。」
    阿拉米丝面对定眼看向自己的兰蒂妮,不禁往后退。
    「用不着顾虑。」
    「可是——。」
    兰蒂妮的话全是谜,阿拉米丝相当迷惑,但最后的话残留在她耳边.还原者的真正意义——这不就是这段日子,阿拉米丝悬在心头的切身问题吗?
    「无论哪条路,我都活不长了。」
    「咦……。」
    兰蒂妮若无其事、仿佛在讲吃饭喝茶般,说出大限将至。阿拉米丝说不出话来。这么……这么年轻的人?这么美说……。
    「希望我死前,能请妳还原。」
    于是,阿拉米丝在她又绽放笑靥的眼眸里,看到不同于方才的神彩。兰蒂妮说已活了很久。这些日子,兰蒂妮为了善尽鲁塔的义务,一定也和阿拉米丝一样见过、还原过许多人。用这只手接收各种人的回忆和时间,然后散去……。
    现在,对方主动要求还原。
    阿拉米丝慢慢向兰蒂妮伸出手。
    兰蒂妮放了心,温柔笑着。
    「最后一件事,还原我的人啊……妳的名字呢?」
    「我、我叫……阿拉米丝。」
    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那么,阿拉米丝,把这拿去。」
    兰蒂妮从胸口解下自己的朱石,让阿拉米丝握着它。
    「要是哪天妳见到鲁塔……请把它还给她。」
    「嗯。」
    见鲁塔。她从未想过。可是,阿拉米丝被兰蒂妮的眼神慑倒,她握着朱石点点头。
    「那么……。」
    兰蒂妮平稳地呼吸,并闭上眼,阿拉米丝再次用手蒙住她。
    (啊哈哈……呵呵呵……。)
    (妳是谁?)
    兰蒂妮天真无邪的笑声,仍然残留在阿拉米丝的耳边。
    被阿拉米丝释放的光包围,睁开眼的她,已经不是还原者了。先前安详的威严消失了,只有一个比外表更年轻、天真无邪的少女。她只是兰蒂妮。
    「妳说妳叫妮姆拉姆?」
    在屋前道别时,卡登对一直默默无语的她说了。听到卡注销奇温柔、甜美的音调,阿拉米丝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妳也想还原吗?」
    妮姆拉姆没回答他。
    「神力对本身无效……现在妳要的话,我可以帮妳还原。」
    妮姆拉姆依然沉默不语,唯有视线慢慢流转。她的眼神少了和卡登对打时的那份凌厉和光彩,仅有寂寞阴影残存。少了眷属的守护者。妮姆拉姆今后如何活下去……
    想到这儿,同是守护者的卡登说要帮她还原。是的,卡登的确温柔。
    「不。我不想。」
    寂寞的表情依旧,妮姆扭姆现出微笑。
    「是吗?」
    卡登没再多说。
    「只是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如果你们见到鲁塔,请帮我转达……就说请放过我们。」
    道了声再见,妮姆拉姆就抬起脚跟,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屋内。
    回到仅有一个不知自己名和姓,像个孩子般的女人屋里。
    「走吧。」
    卡登拖着伤腿,催促阿拉米丝上路。阿拉米丝点点头,也离开了这屋子。她想,这一定大概不会再见到兰蒂妮,也不会再见到妮姆拉姆。她们二人消失了。唯有朱石留在阿拉米丝的手中。
    「……为什么?」
    近天亮时回到奇毛柯丹的旅店,卡登在旅店问了阿拉米丝一句。
    「咦?」
    「那时候,妳在还原兰蒂妮之前,本应可以问她问题。」
    ——问出还原者的真正意义。
    「啊……呃……我也不知道……。」
    只是,因为兰蒂妮看起来好像希望包括这答案在内,把一切抹去。或者,也许因为地本身觉得这答案不走用别人的话就能理解的。
    阿拉米丝目不转睛看着手中的朱石。卡登凝视望着朱石的阿拉米丝。如果见到鲁塔,请帮忙转达……如果见到鲁塔……见鲁塔……。
    「阿拉米丝。」
    「嗯?」
    「妳想去吗?」
    「咦?」
    前往鲁塔的所在。卡登以眼睛询问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想起小时候,仅一面之缘的鲁塔模样。
    阿拉米丝知悉的鲁塔,相貌和现在的她一样,是有张稚气脸庞的少女。只不过,鲁塔娇小身躯散发的威严,和切实怀抱的『心愿』传达给了当时的她。阿拉米丝相信这『心愿』和正义、世界和平以及人们的幸福有关。
    为什么——不,我现在不想记起它。
    她的确想要知道。
    鲁塔的真正『心愿』,以及眷属义务和神力的意义何在?
    「可是,我们不准擅自离开雷蓝。」
    阿拉米丝将呕吐感隐忍下来。
    「也许吧。而且,听说去找鲁塔的人,没有半个回来。」
    「…………」
    的确,怀有这种疑问的本身,说不定在鲁塔眼中是件不愉快的事。可是——。
    阿拉米丝的心里浮现了以往发生的事。哈法沙的事。来到雷蓝,最后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眷属的事。还有,兰蒂妮和妮姆拉姆的事,以及手中的朱石。
    「卡登,你的看法呢?」
    阿拉米丝用小手轻轻抱住自己纤瘦的身子。
    「我……。」
    「啊,不过,你受伤了。对不起。我真是。」
    「别在意。阿拉米丝。妳的意思怎么样?」
    「……」
    「我中……妳的守护者。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去何方,我都跟随妳。」
    「…………」
    胸中突然吹起热风。
    「……我想去看看。」
    不过把话说出口,她就发抖了。
    「是吗?」
    卡登征征一笑,点了点头。
    「啊,可是,卡登……。」
    「行了。什么也别说。」
    卡登的人手放在阿拉米丝的头上,轻抚她的头发。阿拉米丝担心卡登的伤,但明白卡登绝不反对她的想法,她很高兴。如果卡登真心反对,就会严词禁止我去。虽然他很少对我说话,但从他偶尔展现的笑脸、温柔的举止和声音,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我想他也一样。因为我俩像兄妹般长大。对阿拉米丝而言,这走自豪的事。
    「那么,明天出发。」
    「嗯。」
    可是——唯有一样不能让卡登知道,那就是我的心意。
    这……。
    西行——遥远的黎明
    根据书上记载,鲁塔之地位在遥远的西方,即穿越广大沙地、横渡望不着边的大河,攀登高耸的都摩积峰。
    「如梦境般遥远的地方。」
    「还好。我不知道……这趟旅程得持续到何处、何时。我们必须慎重准备。」
    「嗯。」
    翌日上午,卡登和阿拉米丝再度披上长袍,离开了旅店。
    「首先,我们得买齐必备品。可是,奇毛柯丹这地方……。」
    「可是,一定能买到水和肉干。」
    阿拉米丝抢先走在前头。她非常清楚接下来的旅程不是件易事。不过,这旅行是卡登和阿拉米丝自己决定的。它不是为了执行鲁塔任务的眷属和守护者之旅的双人旅行。究竟隔了多少年?可说萧条、鸟不生蛋的奇毛柯丹,在现在阿拉米丝的眼中看起来十分明亮。实际上,今天的天空比往常高又蓝,空气干爽、清新。
    「啊。那里好像在摆摊了。」
    前方正巧有商队摆起路边摊。阿拉米丝小快步地走近那里。这时,她听到路上排着商品的毛毯对面,发出咦地一声高叫。她回头一看,有个摊贩模样的女子笑着向她挥手。
    「喂,是我。我在哈法沙做生意时,曾拿缎带给妳看。」
    「哦……。」
    老实说,她记不清楚那小贩的长相,但记得那缎带很美。
    「难不成你们两人从哈法沙来这里?哇啊,你们太鲁莽了。现在风势特别猛,行走沙地人不多的话很危险。」
    「啊,呃。」
    「对了,妳觉得这条缎带怎么样?上次那条已经卖掉了,不过我从新认识的商队批购了新货。东西比以前好吧?」
    「啊,唔……。」
    「怎么样?我们见面也算有缘,我算妳便宜一点。」
    「啊,我、我……。」
    女子说话节奏快,阿拉米丝迟迟跟不上。

    这时,有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拿起了蓝色缎带。
    「想要吗?」
    原来是卡登。他交互看了一眼缎带和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微微点头。
    「……知道了。」
    卡登从袋里拿出银两,将缎带钱付给女子,并顺便买了几样旅行用的东西。
    阿拉米丝把手里的缎带拿到亮处,频频注视。它看起来手工确实比上次那条缎带精细。她觉得颜色更接近她的瞳孔。如果把它戴上,卡登会对我说什么呢?
    「……买这条就够了吗?」
    「嗯。嘿嘿嘿。」
    阿拉米丝娇羞地咬住唇。好高兴。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愉快的心情了。
    「那么,走吧。」
    「嗯。」
    「客人,又要旅行吗?这次上哪儿?」
    「……西方。」
    「西方吗……这时期,横越西方沙地非常困难。尤其今年风势特别强,像我们这种老经验商队也遭到好几次危险。」
    原本语气欢乐的女子,唯有说这话的时候,担心地沉着声音。卡登没有答她,就离开了路边摊。阿拉米丝稍微向女子行个礼,便跟着卡登走了。她仔细一瞧,卡登仍拖着脚走路。
    离开街道没多久,景色全是蓝天和黄沙。
    二人一心一意朝西行。
    「呜……。」
    强风迎面吹来。视线范围一瞬间染成与沙子相同的干黄颜色。
    「到下风处。」
    如往常一样地,卡登站在阿拉米丝的前面,替她挡风和沙。
    「累了吗?」
    「唔唔嗯。我不累。」
    的确如商队女子说的,饱受热风吹袭的旅行十分辛苦。无论卡登如何为她抵挡,她一样全身走沙。一拂再拂也照样积沙,因此,她觉得身体有些沉重。可是,由于这是她选择的道路,也成了她前进的动力。
    「你呢?脚要不要紧?」
    「……还好。」
    虽然他尽可能地用上等布条紧紧裹住伤口,但沙子还是跑了进去。阿拉米丝知道那条跛腿慢慢地变沉重了。可是,卡登绝不会喊痛,也不会说想休息。
    「说到这个,妳不戴缎带吗?」
    卡登偷偷看了一下阿拉米丝的长袍里面。
    「啊,嗯。沙子会弄脏它……所以,我小心收着。」
    「是吗?」
    「嗯。嘿嘿嘿。」
    单单想着缎带的事,阿拉米丝觉得又能努力下去了。
    在太阳高挂天空的时候,她被卡登的长袍包着休息,然后带着浅浅睡意行走。不久,太阳像要挡住二人的去路般巨大,并慢慢接近地平线。天空、沙地都被阳光照成朱色,世界染成火烧般的颜色。
    「好棒,好美啊……。」
    明明见惯的景色,但每看一眼,阿拉米丝的胸口就越躁热。
    「……说得对。」
    一句冷冷的话却令阿拉米丝高兴极了。在做眷属和守护者之旅时,她连这样的回答也得不到。她想卡登果然也一直认为这景色很美。
    「怎么了?」
    入夜后,铺在沙土的布上,卡登如往常一样,用徽湿的布擦拭阿拉米丝的身体,并向她问了一句。
    「咦?什么?」
    「没什么。我看妳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啊……。」
    阿拉米丝突然想到自己在卡登面前走什么模样,一下子害臊起来。隔着布,卡登触摸的地方热热的。虽然她不是为此高兴。但的确也觉得有种安心感……。
    阿拉米丝轻抿着下唇,低下了头。
    「欸,卡登。你记得吗?」
    营火已变得微小,不久就要进入梦乡。阿拉米丝仰望星星和皓月,并且平静地问道。
    「以前我们经常一起看月亮。」
    「……」
    卡登没说话,默默地从营火转而看向夜空。
    「像这样子就会让我想起当年……你记得吗?卡登,那时的舞。」
    你记得吗?这句话的声音今阿拉米丝的心情舒服。
    「妳记得?」
    「嗯。我到现在还会跳。因为这支舞是……当年大姊姊教我的。」
    仰望的月光中,浮现令人怀念的脸庞。
    「你姊姊的舞真的跳得很棒。」
    「如果能再和你像那时候跳舞,该有多好啊。」
    他没有回答。她一瞧,卡登正紧闭着唇,怒瞪似地看着月亮。
    「唔……卡登,伤口疼吗?」
    「不疼。」
    其实,卡登的伤口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一点一滴恶化了。
    「……我忘了。」
    「咦?」
    「我已经忘了舞怎么跳。」
    「……」
    她松了口气。此时,卡登难过不是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阿拉米丝因为卡登非常温柔,不知不觉发现自己一时高兴、没了分寸。有些事就算想起来,也不能说出口。
    「对不起……。」
    卡登突然叹口气,放松僵硬的表情并摇摇头。他的眼里已看不到任何感情。忠实尽义务的守护者表情,她本该看惯了才是,但却感到寂寞。好不容易起了微妙变化,竞又自动回到原点。
    「早点休息。天一亮,我们又要出发了。」
    「嗯。」
    睡着前,阿拉米丝对着卡登的背,再一次用几乎听不到的柔弱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卡登没有任何回答。
    ——妳希望幸福吗?
    那么,回答我……何谓幸福?
    这……。
    阿拉米丝在沙上睡觉,耳朵听到记忆中鲁塔的问话。
    她知道自己又作梦了。这时,她听到别处传来的声音。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卡登。
    永远做个守护者。这才是我……。
    与其说是听到,倒不如说是胸口感觉到这声音。
    必须这样才对。
    压住迷惑,强力说服自己的声音。
    阿拉米丝在睡梦中流泪。
    是的。卡登答应我了。孩堤时代,只有他俩在沙地徘徊,几乎要输给口渴、不安和绝望的时候。卡登一直和阿拉米丝在一起。他说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阿拉米丝。
    所以,卡登……然后,我……。
    沙地之旅持续了多日。
    他们浑身是热沙,仅依靠少许的水和食物过活,并珍惜交谈力气,持续往前走。
    可是,连日累积的疲惫戚确实使娇小的阿拉米丝虚弱许多。而且,卡登的额上也冒出少见的汗水。在商队长大,并依据多次旅行的经验,阿拉米丝凭感觉就知道平日的步伐。渐渐地,步伐也变短了。
    这已经是第几天看到那一片如黑墙般的岩石群呢?
    「也得爬过它吗?」
    「嗯。」
    花了半天时间靠近,脚踩的沙地变成坚硬岩沙,堆积成颇有高度的土和岩石,绵延到视线所及之处。以山而言,它太小,但人没法轻易越过它。
    「好像很难爬……。」
    「要折回吗?」
    「……不。卡登,脚没问题吧?」
    岩石不好走,所以攀越它必须要有力气。
    「妳别在意我。」
    和往常一样,卡登说了同样的话,他站在前头开始攀爬岩石。阿拉米丝跟在卡登后面,一爬才知路险。身形娇小的阿拉米丝必须跳着越过。她用力一跳,脚一滑,膝头撞上了岩石表面。
    「好痛……。」
    「没事吧?」
    卡登立刻来到她身边。
    「嗯。只是膝盖有点擦破皮。」
    跌倒的样子当然难看,阿拉米丝苦笑的站了起来。这时,卡登背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到我背上。」
    「呃,我、我不要紧……。」
    「不行。」
    「可是,你的腿有伤。」
    「别管那么多,快上来。」
    卡登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分说的震撼力。阿拉米丝怯生生趴在卡登的背上。卡登牢牢背着她,在陡峭难行的岩山上前进。

    「欸,不要紧吧?」
    「嗯。」
    卡登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重吗?」
    「……不重。」
    她忍不住连连问卡登,这时,他微微笑了。阿拉米丝担心他的腿伤,但一偎在宽背上,手从他的肩抱住脖子,她就觉得自己满足得近乎可耻。为了不让卡登察觉,阿拉米丝轻轻将脸颊和唇靠在肩和脖子上。
    好不容易越过岩石群时,黑夜已经降临。
    「今晚,我们在这里休息吧。」
    背倚着方才越过的岩石,二人烤火取暖。沙地的夜晚非常寒冷,和白天的酷热完全相反。呼气走白色的。这一带和二人居住的雷蓝相比,说不定更寒冷。
    「不冷吗?卡登……。」
    正在说时,阿拉米丝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卡登筋疲力尽地靠着岩石。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她赶紧把手贴在他额上。在卡登抗拒之前,她已感觉到高热。
    「卡登……。」
    「我没事。对了……今天沙子拚命吹。我得治疗妳的伤。」
    卡登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可是,在他还没完全站起来时,卡登的身子大幅摇晃,就这样倒卧在沙上。
    「卡登!」
    「……我没事……。」
    虽然嘴里说了抵杭的话,但卡登还是昏了过去。

    三天没法从这儿离开。
    卡登恢复了意识,但高烧不退,身体连动也不能动。这恐怕是伤口恶化引起高烧。阿拉米丝一直陪在卡登身旁。幸好背向岩石,待在有如藏身凹洞之处,多多少少可以避开白天的日照和热风。她有时喂卡登喝水,夜里她自己起火。当她无事可做时,就抓集脚边的沙,做成小山玩。

    「妳在干嘛?」
    卡登断断续续地说。
    「我在做城堡。」
    是的。其实阿拉米丝想做的不是小山,而是城堡。不过,即使她堆起了干沙也没有成形。
    「阿拉米丝……。」
    卡登粗喘地喊她。
    「啊。要喝水吗?」
    阿拉米丝拿起小瓶子,但卡登推开它。
    「丢下我,妳一个人回去。」
    「咦……。」
    「只有妳的话,回程的水也足够。」
    「呜……我不能这样,卡登。」
    阿拉米丝害怕地摇头。卡登叫她丢下、离开他,比独自行走沙地更令她害怕。
    「如果我平安无事,就会活着回去。」
    「不要!这种事我办不到!」
    「阿拉米丝……听我的话。」
    ——我是妳的守护者。保护妳是我的义务。所以,我不能成为妳的累赘。
    「我不听。」
    阿拉米丝忍不住哭了。卡登是卡登呀。我们以卡登和阿拉米丝的身分出来旅行,不是吗?即使这种时候也得谨守眷属和守护者的分际?
    她想说,但泪水抢先流了出来,话出不了口。卡登为了安慰哭泣的她,轻轻把掌心放在她头上。阿拉米丝紧紧搂住卡登。然而,卡登用令人悲伤的声音接着说:
    「回去,阿拉米丝……还有,要是我没回去……妳就找个新守护者。」
    「不要……别说这种话……卡登……。」
    阿拉米丝贴在虚弱的卡登身上。她看到了。卡登的唇干裂。阿拉米丝含了一口小瓶子的水,将水送到卡登的唇边。她用嘴喂水……唇贴近卡登的嘴。
    「因为我们……永远在一起……因为我们从第一次相遇时起,就一直生活在一起……。」
    「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惊地发觉时,人已在卡登的臂弯中。她被他抱着,她又哭了。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可是,如果我不是守护者……。
    姊姊她……。
    「卡登。」
    卡登的两手抚着她的粉颊。她脸一抬,只见他以悲伤却温柔的眼神——以她曾在某处见过的眼神看着她。
    「妳不管何时都对我露出笑脸。偏偏我却——。」
    语塞的卡登。阿拉米丝也轻抚卡登的脸颊。她心想现在的她大概也和他一样以相同眼神看着他。
    「……妳想还原吗?」
    「咦?」
    「不再是眷属,也不再还原者……变回单纯的阿拉米丝。」
    啊啊。她想起上次何时看到卡登露出这眼神了。这是在奇毛柯丹,他问独自留下的妮姆拉姆是否想要还原时的眼神。而且,我也是。
    「一起……如果和你一起还原的话……。」
    「什么?」
    「我也要把你还原成当年的你。」
    没错,就这么办。从辛酸过往、沉重使命、埋藏于心的情愫解放。
    兰蒂妮说还原者是鲁塔的温柔。现在,我的确有着非常温柔的心情。即使没能见到鲁塔,向鲁塔发问,但我也能以自己的方式知道这力量的意义——或许。
    「……知道了。」
    卡登急促点了下头。
    这天晚上,阿拉米丝筑了沙堡。她把残余的水混在沙中,使沙子变湿,做了拙劣却有建筑物外形的沙堡。卡登默默看着它。天一亮,一照到太阳,就会迅速变干,被风吹垮的脆弱城堡。而且,在这地方,若没有水,他俩不久将会如何——可是,他没法再想下去。

    「卡登……星星好美啊。」
    「嗯。漂亮极了。」
    「……啊哈哈。」
    「有什么好笑?」
    「因为我第一次听你说『漂亮』。以前,你一直不肯对我说这话。」
    「哦,好像是……不好意思。」
    ——如果我早点说就好了。
    对着苦笑的卡登,阿拉米丝又笑了。
    不久,天空慢慢地变成淡紫色,旭日渐渐东升。
    风从远方吹起。
    「很适合妳。」
    「真的。」
    好高兴。现在能从他嘴里得到这句话。
    阿拉米丝拿出蓝缎带,把它绑在额头上后,看着朝阳。她蓦地回头,卡登笑容灿烂地看着她。
    「那么……。」
    背向东升的朝阳,二人面对面,用手遮着彼此的额头。
    「这样一来,我们……。」
    「嗯。一切就结束了……。」
    「……说的是。」
    名字、自身……彼此的事。
    「我叫卡登。」
    卡登发出平稳但字字清晰的声音。
    「我是守护鲁塔眷属的守护者。」
    「我名叫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也最后一次道出名字。
    「我是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阿拉米丝的心中突然有样东西断了。这东西是最后真正该说的话。
    「我、我……喜欢你。」
    卡登的眼眸有些湿润,这可能是朝阳反射的缘故。一定是如此。
    「对不起。我到现在才说。」
    「……不……我明白。」
    「…………」
    阿拉米丝想笑,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流下来。
    从以前到现在,他俩从未分离,就像兄妹般一块儿生活,所以阿拉米丝认为就算话没说出口也能心意相通。只是,唯有这份情意不能让卡登知道。不过,卡登不是不知。
    于是——。
    「我爱妳。阿拉米丝。」
    从第一次相遇、从孩堤时起。不是守护者和眷属的爱。
    「卡登。」
    「以前真对不起。」
    阿拉米丝边哭边摇了摇头。
    「我、我也爱你……。」
    卡登笑了。接着,卡登的掌心微微发光。
    啊啊。
    等一下。我还是办不到。把说爱我的卡登,爱着我的卡登还原,我、我……。
    眼前突然变得眩目刺眼。

    ***
    呜……呜呜……。
    眼前有个陌生男人在哭。
    「你怎么了?」
    我问这个人。
    「欸,为什么哭?」
    「为什么……阿拉米丝?」
    这男人声嘶力竭的叫我。因此,我注意到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
    「阿拉米丝?这是我的名字?」
    「嗯,妳叫阿拉米丝。」
    这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为什么如此伤心哭泣呢?
    「呀……好难受喔。」
    这男人突然用力抱住我。我不害怕,也不厌恶。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不知自己姓啥名啥的我,在这里任他抱着。

    「欸,你能告诉我吗?」
    「嗯。妳什么都可以问。」
    听他这么说,我把最初浮出的疑问说出了口。
    「你是谁?」
    「我吗?」
    哭泣的他在悲伤中第一次笑了。
    「我是——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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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盗贼与水镜

    淡硰在运送货物的旅途中,发现有个女人倒卧在路旁,女人怀里抱的小孩正走秋秋.在已经断气的女人怀中,小秋秋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向淡硰传达自己仍然活着。

    淡硰再三向送货老大拜托,希望带秋秋一起走。老大抢走女人身上的财物,老大心想自己已有个碍手碍脚的小鬼,怎能再多个小鬼来麻烦,便怒斥淡硰。淡硰拚命恳求老大。当时的淡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拚命。老大勉强答应了,说随便他,要他负责照顾小孩。淡硰高兴极了。也许,老大一时心软不是因为淡硰恳求,而是因为女人身上的东西十分值钱,不过,原因走什么并不重要。淡硰心想若能和这孩子变成好友就好了。没让这孩子孤零零的,真是太好了。而且,从今天起,我就不孤单了。
    哈法沙——旅途中
    数年后。
    日渐西沉的沙地上,有两条人影小快步地走向城镇。
    「看到了。再走一下就到了。」
    「嗯。哈法沙好像很热闹。」
    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拉好长袍的女子是秋秋,回答她的青年走淡硰。
    「嗯,令人期待。这里的菜好吃吗?旅店漂亮吗?」
    和脚步相反地,秋秋以悠闲轻松的口吻,远眺将至的城镇灯火。
    「有很多摊贩吗?」
    「喂,我们不是来玩的。]
    ——我们『工作』失败,从上个城镇逃了出来。若是哈法沙,这里人多,适合躲藏……下一个『工作』也似乎可行。
    「讨厌。我知道啦。」
    秋秋闹别扭地嘟起嘴。
    「淡硰,你老是把我当小孩看待。]
    「因为妳老是说孩子气的话。]
    「什么嘛,你自己还不是只会编借口。]
    「哼,没礼貌。我可是有很多梦想。]
    「咦?譬如呢?]
    「这个嘛……。]
    淡硰停下脚步,稍微思考了一下。
    「譬如那个。把那东西高价卖出,再买值钱的东西。」
    「不、不可以。这种事不行。]
    秋秋慌忙挥挥双手。身着轻便服装的柳腰,裹着送货时代遗留的金属零件皮带,轻飘飘地晃动。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
    秋秋为之语塞。其实淡硰知道她为什么说不可以。可是,这是我们现在的『工作』,不是吗?自从几年前逃离送货老大之后,他们两人无依无靠,为了生存才下决心做这行。而且,我们『工作』地方的富豪和领主之类的人,就算家中少了一些东西,他们可能也不觉困扰。
    「呜,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秋秋硬走想要拉拢淡硰。呵地一声,淡硰笑了一下。
    「那么,妳呢?妳有很棒的梦想吗?」
    「有、有啊。」
    「说来听听。」
    「呃……我的梦想……有好吃的饭吃、有美美的旅店住……啊,好痛!好痛,你真过分!」
    「这不叫梦想!]
    淡硰用力捏住秋秋的嫩颊。秋秋哀叫着说放手。淡硰一倏然放手,秋秋就展开反击。淡硰逃了开来。两人边嬉闹边追逐着再次朝城镇而去。
    「不得了……人山人海。都已经入夜了。」
    一进城,秋秋愣了一会儿,才呼地喘口气,说起话来。
    「啊,欸欸,也有旅店喔。」
    「我知道,妳别嚷嚷。」
    淡硰拉着她的手臂,想把秋秋拉回来,并走在城里的主要街道上。
    「也有卖小吃的路边摊。我好像饿了……」
    「喂喂。先找旅店要紧吧?」
    「说的也是。」
    秋秋垂头丧气地含着指头。总是精神奕奕的肚子,彷佛可以听到它咕噜咕噜地叫。
    「那么,要是找到旅店了,今晚我们就在旅店用餐。有时这样也不错吧?」
    「啊,这样也好。可以慢慢吃。嗯,举双手赞成。」
    这般决定之后,秋秋立刻凝神定眼,开始寻找旅店招牌。伤脑筋……我们又不是来玩的。他想再提醒她一次,但说了她也听不入耳。淡硰耸耸肩苦笑。
    「啊,这间旅店怎么样?虽然小,但很漂亮,瞧,你看那里。」
    不久,秋秋找到一间旅店,并指着窗台的盆栽。
    「这孩子有伴了。]
    她边说边笑嘻嘻地摸着小皮袋子。淡硰嗯地应了一声,决定这里为他们在哈法沙的下榻之处。
    「欢迎光临。两位吗?」
    旅店少女以充满朝气的笑容迎接他们。淡硰一订房、订餐,旅店少女就明快地答说是的,请慢慢休息。
    他们被带进客房,房间宽敞、日用品排放得十分整齐,窗边植物散发着芳香。
    「好棒的旅店!东西一定也好吃!」
    秋秋兴高釆烈的解下行囊,并随即从皮袋子里拿出了小盆栽。它是以前淡硰在某处发现并送给秋秋的东西。
    「很无聊吧。你休息一下。」
    她啪的一声弹了下小小的绿色树梢后,把它放在窗边的盆栽旁。
    「哇,好柔软。]
    她坐在床上说,并珍奇的看着窗外景色。语气明明听来悠然,但她的行动却像只小动物般静不下来。也罢,随地去。因为好久没在有屋顶的地方睡觉。淡硰也坐在自己床上思考下一步。
    要做什么?首先,明天到摊贩那儿将这样东西——在上一个城镇弄到手的香料卖了,再探查下城镇的情况。对了。这里是大城镇,说不定……。
    「淡硰,我们去吃饭嘛。餐厅那边一直飘出香味。」
    由于秋秋过来拉淡硰的手,他的思绪因而中断。
    餐厅有其它房客和许多用餐的客人,因此相当热闹。
    「哇啊!看起来好好吃!吃饭~吃饭~美味可口的饭~。」
    「别唱……。」
    「可是,人家期待好久了嘛。嘿嘿嘿。」
    秋秋像在继续唱歌似地,慢慢摇晃身子,并用手撕开眼前的面包,沾上烤肉汁,一口吃了下去。

    「嗯嗯……淡硰,真的好好吃喔。吶,这个。这个也是。」
    秋秋从心底发出聿福的微笑,将肉和青菜、汤等等一一吃光。老实说,菜肴本身并未如此珍奇,但调味调得好,温润爽口。
    「我很高兴您吃得愉快。」
    负责上菜的旅店少女,看了秋秋的反应便走了过来。
    「是的!每道菜真的都好好吃!嗯?淡硰?」
    「嗯。」
    「谢谢……今天您们二位从哪儿来的?」
    少女亲切地问。
    「唔,我们从亚卤耶德来的。」
    对于秋秋的回答,淡硰在内心OS:那里只是我们来这之前待的城镇。
    「哦,南方的城镇。那里也是个好地方。二位是新婚夫妻吗?」
    「咦?」
    淡硰和秋秋同时惊地一声.旅店少女睁大眼说:
    「咦?不是吗?我看您们感情好像很好,就以为是。」
    「啊,呃,唔……。」
    「不,不是,错了。我和她不是夫妻。」
    秋秋话多、食量又大,简直像个男人……唔,出于种种原因,我们从以前就在一起……但是,我……秋秋她……。
    秋秋羞红着脸,正开心地和旅店少女交谈。淡硰悄悄转移目光,不看秋秋地咬住唇。
    翌晨,淡硰趁秋秋悠闲吃早餐时,一个人偷偷上街。他觉得对秋秋不好意思,但卖香料、收集下一个『工作』的情报,一个人做比较适当。而且……这么大的城镇也许有淡硰想知道的『那件事』的消息。这种时候,他不希望秋秋在身边。
    他一到昨天经过的街道中心地带,看到摊贩一太早就开市。这可能走为了占好位置。
    「觉得如何?上好货色,要不要看看?]
    一位声音非常嘹亮高亢的女子叫卖着。铺在地上的布面土,排了首饰和工艺品。淡硰伫足,揣了揣怀里。
    「您觉得怎么样?这边的缎带……可以当成送情人的礼物喔。」
    看了漂亮的蓝缎带,淡硰突然想起秋秋,但因为她不走他的情人,所以他摇摇头。
    「我不是要买,是想卖这样东西。]
    「啊,是是。这是香料吧。嗯,相当好的东西。我出七两,如何?]
    七两并不多,但就东西而言,是合理价钱。淡硰同意,便卖了香料。这女子看起来人好又能干。
    「我是来这儿旅行的,这个城镇真热闹。]
    淡硰若无其事的开口说。
    「是,哈法沙位在沙地的正中央,拜附近草地宽广之赐,自古就非常繁荣。尤其领主人人换成现在这位以后,人人关心我们,做了许多事。]
    「领主?……这种城镇的领主一定住在大房子里。」
    而且,屋里可能收藏了许多贵重物品。
    「说得没错。不过,现在的领主人人不爱奢华。听说人人不喜欢金银财宝,比较喜欢看屋里流传下来的古书。」
    若是不偏好财宝的颌主,也许偷东西比他想象的容易。淡硰思忖着。然后,他突然想起某事,压低嗓门儿说:
    「对了。」
    这女子似乎知道不少事,也许能从她身上打听到『那件事』。
    「妳听过雷蓝这个镇名或地名吗?」
    雷蓝。当淡硰把这两字说出口时,如往常一样轻轻把手伸进怀里。里头藏了一样东西。
    「雷蓝……听起来好古老的名字……抱歉,我没听说过……。」
    「是吗?」
    果然。与其说他失望,倒不如说他松了口气,他叹了一声。
    「啊,可是,如果看了领主人人屋里的古书,或许能知道些什么。领土人人好像有记载古传说的书。」
    「不过,外人不能随便进去。啊,客人?」
    淡硰轻轻向女子挥了下手,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淡硰花了一整天调查情况,当然是领主官邸的情况。回到旅店时,日已西斜。
    秋秋一定像小孩子鼓着颊生气吧?他想象了一下,微微苦笑,并打开房门说:我回来了。
    但是,秋秋没有回他『太过分了』、『上哪儿去了』之类的话。
    「……唔……唔,这个要这样……?]
    秋秋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淡硰,一个人嘴里喃喃有词。

    「然后,这样子吗……?]
    「喂,秋秋。]
    「啊,你等一下……嗯……这里要这样……哇哇哇,淡硰!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秋以踢倒椅子的猛势站了起来,并惶恐至极地藏住手边的东西。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从刚才就回来了。妳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对了,你真过分。居然丢下我,一个人出去。]
    秋秋现在才圆圆鼓起脸颊。
    「抱歉。]
    淡硰两手掐住粉颊,压扁它并说:
    「刚刚妳在做什么?」
    「唔……这……你不笑我?」
    秋秋似乎不想再瞒他,她忸忸怩怩地搓着手指。
    「嗯,我不笑。」
    由于秋秋相当认真,所以淡硰也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唔……其实我在做缎带。」
    「缎带?」
    「嗯。今天你出去后,我和旅店的大姊姊聊天,然后自己一个人逛街。我看到小贩叫卖很漂亮的蓝缎带。」
    「哦……。」
    秋秋看到的可能和他看的是同一条缎带。
    「难道妳想要?」
    早知道就买了它,淡硰心里有些后悔,但秋秋摇摇头说不.
    「我在想,如果我做得出那种缎带,也许能卖钱。」
    「秋秋……。」
    「旅行是件乐事,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某处落脚定居吧?」
    「……]
    「而且,我还是觉得做贼不好……所以,我想一步一步改变。」
    「妳别擅作决定。而且,妳根本不会做这种东西。」
    「可是、可是……。」
    淡硰用力把身子掷到床土,躺了下来。秋秋颓丧的情绪强烈地传到他背部。
    「……妳要加油。」
    淡硰没有转身回头看她,只咕哝了一句心底想说的话。姑且不论偷盗的事,秋秋的心情煞是高兴。
    「嗯!我会加油!」
    秋秋的声调一下子变开朗,不久又听到她开口。
    总有一天在某处落脚……?
    可是,我们——我能结束旅行吗?
    淡硰悄悄摸了摸怀里的东西。
    这是以前秋秋『寄放』的,他一直藏着的朱石。
    奇异之光
    这是秋秋在沙漠拾得后不久,给淡硰看的石头。

    「以前和我在一起的姊姊说,如果我变孤零零的,就把这朱石给人看,叫人带我去。」
    秋秋这么说,但她不知道『叫人带她』去哪儿。当然,年少的淡硰也没有头绪,但他知道若是把这石子给老大看,肯定立刻被老大抢走。
    「这颗石头不能给任何人看。有了,把它寄放在我这儿,我帮妳藏起来。」
    老大见体弱的秋秋一痊愈,就立刻要她背着和淡硰同重的货物、叫她工作。做不惯的秋秋气喘吁吁,但没说半句怨言地送货。淡硰体贴秋秋,有时就算秋秋说不用,他还定帮她背一半的货物。知道朱石的人会来迎接秋秋吗?这个人要是出现了,也许可以带给秋秋幸福,可是,他又会变得孤孤单单……。

    不过,知道朱石的人没有出现,这段期间,秋秋也慢慢习惯在沙地劳动了。虽然他有时被她与生俱来的乐天性格给气得半死,但她开朗、平和的笑容,今他得到无数次抚慰、救赎。不久后,他们两人像沙地的太阳和风一样,变得难分难舍。此时,有个男人出现并说:
    「这里有个拥有相同东西的女孩,在送货人之中。我是来自雷蓝的人。」
    男人手里拿着那朱石。
    可是,这男人问错人了。老大看了朱石心生一念,便贪心地、死皮赖脸地向这男人要钱。淡硰和秋秋在暗处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对话。

    「……不用了。我没什么好问的。]
    不久,男子忍不住发脾气地说。
    「哦,是吗?那么,你快滚回雷蓝。哎呀,顺便把这颗石头留下来给我当纪念品。如果你不肯,呜哇!]
    银剑在男子前面散发锐光,剑一挥下,老大就卷起烟尘当场倒地。红血随即变黑被沙吸收了。
    「噫……呀啊!」
    「谁?」
    男子回头看惊讶惨叫的秋秋。糟了!淡硰抓着秋秋的手臂快跑。由于撞见男子犯行的危险,和害怕男子发现秋秋就会带走她,淡硰以自己也难以置信的速度逃走。
    ——当时,偶然刮起的沙尘暴救了我们。虽然弄不好,就有被沙尘暴卷入亡命的危险,但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沙尘暴走求之不得的救星……。
    淡硰独自走在夜里的哈法沙,想起了往事。
    从此以后,淡硰和秋秋就一直结伴旅行、生活。同时,他边找寻朱石和『雷蓝』,以及秋秋本身为何对它们没有记忆的意义。可是,答案没找着,不知不觉秋秋改口说自己的过去是谜,唯有保管朱石的他直到现在仍拘泥这些疑问,他害怕知道真相,逃避它们。
    街上入夜后也一样热闹非凡。但一离开闹街,四周就突然变得静悄悄。依据他白天的调查,他得爬上前方的石阶,这时——。
    「……硰。」
    「咦?」
    「淡硰。你要去哪?」
    「秋秋!」
    她什么时候跟来的?我看她做缎带累得睡着了,才偷偷溜出房间呀。
    「嘿嘿嘿。白天你留下我一个人,所以,这次我不吭声跟着来了。」
    「……回旅店去。」
    「咦?为什么?难得月色这么美,你一个人散步太狡猾了。」
    「我没说是『工作』吗?」
    「唔……。」
    秋秋一脸闹别扭的表情,并低下头。
    我不想让秋秋『工作』,才一个人来。
    「……」
    「不。我去。你一个人,我会担心。」
    「啥?」
    老实说,我很高兴有秋秋陪伴,但该被担心的人走她。虽然我对她不看场合的乐天性格感到无奈,但即使不走她本人刻意造成,她做这『工作』还走有致命缺点。因为这缘故,上次的『工作』也失败了……。
    「算了,好吧。妳边注意后头边跟着我。]
    「嗯!我会注意。]
    「笨蛋,别人声说话。]
    淡硰快速登上石阶。他的目标当然走领主的官邸。
    这里比他想象中容易入侵。官邸内出奇地安静。重要地点有卫兵站岗,但他们趁其不备溜了过去。
    「人好少喔……因为庆典快到了,所有人忙着准备吗?」
    「怎么可能。也好,从来没有这么容易下手的地方。]
    二人蹑手蹑脚走在长廊上,往屋里头前进。
    「这边,秋秋。别离我太远。」
    「嗯。知道了。]
    他们稍微往尽头前进了一段路,以厚重垂帘隔间的那一方有扇大严,关上了锁,但没有卫兵。淡硰叫秋秋把风,然后将尖细的短刀插进钥匙孔,边听声音边转动。
    「没问题吧?」
    「嘘……安静……好了……!」
    锵地一声响起,门锁掉了。二人无声地轻轻打开门溜进房内。幸好些微月光从接近天花板的小窗照进来。由于习惯了在夜里看东西,所以二人立即在房内搜寻。看似有来历的武器和银器摆得满满皆是,但无论它们多么华丽、值钱,重物或巨大物品都不能当战利品。不过,他们没有时间犹豫。一下子,秋秋咦的一声,并指着角落的箱子。那是一口尺寸不大、做工精细,看似装宝物的箱子。秋秋的第六感在这方面非常准确。
    我拿方才用来开锁的短刀,插进比刚才更小的钥匙扎,并用指尖慢慢探索。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慢慢的、慢慢的……。
    开了!
    「哇,哇哇哇哇哇……。」
    「冷静!妳太大声了。」
    可是,淡硰一见到箱里的东西,也忍不住要叫出来。箱里头有从未见过的耀眼宝石、金丝织成的腰带、刻着神秘图腾的宝剑。随便一样都比他们两人至今『工作』所得的全部物品值钱。

    「欸欸,这个怎么办?]
    「这、这当然要拿走。]
    「咦?真的?」
    「那当然。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溜进来的。]
    「是吗……嗯,说得对。]
    二人迅速物色箱内的东西,挑选了其中两、三样最好的物品。淡硰发现箱子底下的纸包内是香木,也把它收进怀里。
    「好,走吧。]
    「嗯。」
    二人再次走回阴暗的长廊。假如安然走出官邸,这次的工作就算成功。可是……淡硰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如果看了领主人人屋里的古书,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我想起来了,怎么办?我不知道书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懂。重要的是,说不定能知道朱石和雷蓝的事……。
    「……啊……哇哇哇……淡硰……。」
    「咦?呜哇!」
    糟了!
    秋秋可怕的『缺点』出现了。无关乎本人的意志,她的额头会突然发出白光。一旦光芒显现,即使用手也遮不住。

    「怎么办?」
    「怎么办……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啊……。」
    光芒形成白圆圈,不久中心结成模糊影像。
    「火灾……这里……。」
    「咦?」
    秋秋额上浮现的影像,走在夜空中燃烧的领主官邸。
    「谁?是谁在那儿?」
    男人的声音。
    有人注意到亮光,从对面往这边走过来。

    「不妙!秋秋快逃!」
    「嗯……唔唔。」
    淡硰用本身的灵敏身手爬上高窗,帮秋秋来到中庭。他们不理会男人大喊慢着,拚死逃跑。虽然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物在半路掉了,但也莫可奈何。追兵好像增加了。糟糕,要是被包围还逃得掉吗?
    「噫……淡硰……咦……。」
    当他们从中庭越过穿堂时,秋秋拉住淡硰的衣服。淡硰回头问干嘛,随即倒抽了口气。有个看似卫兵的人倒卧在地上。血流如洼,看起来没有生命迹象。到底是谁干的?无论是出奇得静寂也好,秋秋额土浮现的影像也罢,这宅邸怪异的事太多了。

    「听好,绝对不要离开我。我会想办法让我们逃出去。]
    淡硰握紧秋秋的手。
    「嗯。知道了。]
    即使乐天如秋秋,在这时她也闭紧双唇点点头。不知不觉间,她额上的光芒消失了。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回旅店。不知该说幸好或该问为什么,追兵没有跟上来。
    「先逃出这城镇再说。」
    「咦?可是……。」
    「别可是了,快点。我已经付了住宿费,若要出城,趁夜走比较好。]
    「嗯。那你等一下。」
    秋秋收起置于窗边的小盆栽,然后蹲在房间的一角。
    「妳在这种时候,还要做这个?」
    她想已经逃过一劫,再来就是这个。
    「因为……难得住一次好房间嘛。这是纪念。」
    淡硰愣住了。离开旅店之前,秋秋仔细地在房内的墙上涂鸦。她留下名字和接下来的去处,但现在他们尚未决定好去处。

    「怎么办?]
    「这个嘛……我们先回之前的亚卤耶德吧?因为那城镇比这里小,而且我们也没在那里做人『工作』。」
    秋秋点点头说知道了,便依照淡硰所言写下亚卤耶德。
    「满意了吗?那走吧。」
    两人快步地离开了旅店。突然问,他们不由得呆立不动。
    街上一变,被吶喊和惊愕支配了。
    「喂,糟了!」
    「领主的官邸着火了!」
    夜空的一部分染成了朱色,烟味飘散。这烟味的确是从二人逃离的方位飘来。人们边喊边跑,撞了他们两人的肩好几次。
    「淡硰……。]
    秋秋发起抖来。
    「……趁现在!快走。」
    淡硰拉住回头看的秋秋,一个劲儿地急忙往南走。
    南镇的邂逅
    走着走着,明亮之星在东边的薄夜中发光。
    「欸,淡硰……。]
    良久沉默的秋秋,好不容易获得允许开了口。
    「为什么那房子会着火?]
    「谁知。」
    「和我的怪光有关吗?]
    「我不知道。」
    「我、我好怕喔,淡硰。]
    「别在意。事情已经结束了。]
    「…………」
    前去哈法沙时,秋秋如孩子般嬉闹,但现在的她不安地垂着眼帘走着。

    「秋秋。妳没必要担心,没什么。」
    「可是!」
    「就算有什么,我也会陪在妳身边。」
    「……淡硰……」
    淡硰停下脚步,定眼看着秋秋。秋秋眨了眨眼,抬头看淡硰。即使妳有另一个身分,即使妳和雷蓝、朱石有关,我也想陪伴妳。唯有这份心情是真实的。我做得到的事只有这一样。
    「即使这样,妳还是害怕吗?」
    「唔唔嗯。」
    秋秋慌忙摇摇头,耳朵上的羽毛坠随之轻摇。朝阳照得发尾闪闪发亮。
    「而且,妳瞧……。」
    淡硰对着她从容一笑,拿出了收藏好的香木给她看.当时,他为了减轻身体重量,把宝物丢了,但唯有香木好好留下。
    「有了它,就可以洗手不干了。」
    只要有这样东西,到某个远方城镇——到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城镇,就能准备两人过活。
    「真的?那我们不必再做危险的事了?」
    「嗯。」
    「谢谢。淡硰。]
    「妳不需要向我道歉吧?」
    「话虽如此,但还走要谢谢你……。」
    秋秋总算展露笑颜。她的眼眸有些湿润,但笑脸和平常有朝气的她没有两样。
    「啊,淡硰。你看那里是不是泉水?」
    秋秋指的地方,看得到因晨光闪闪发亮的水面和周围宽广的低绿。之前他们经过那儿时看漏了,但那里无疑是座水泉。全是干土的沙地偶尔也有这种地方。两人即刻前往水泉。哇地一声,秋秋按捺不住地跑向前,在泉水边脱下长袍,开心地把脚伸进水里。
    「好舒服!你也一块儿来玩水嘛。」
    「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我做不来。我又不是妳。」
    「呜!什么话,玩水有什么不好?嘿!」
    「呜哇!」
    秋秋猛然掬水泼人,水花飞溅到淡硰的脸上。
    「妳干嘛!」
    「来呀、来呀来呀。]
    淡硰一发怒,秋秋就越形高兴地泼水。淡硰苦笑地说莫可奈何后,陪着她溅了一身湿。
    「过分!我不会输的,看招!」
    水花飞舞,在秋秋的周围发光。不知不觉,淡硰也认真起来,忘我地戏水。

    他们一整天在泉水边休息。秋秋也给心爱的盆栽好好地浇了水。淡硰决定待在这里直到翌晨,使升起营火。
    「欸,淡硰。]
    秋秋利用营火,继续做缎带,并说:
    「我在哈法沙被你留下来时,听旅店的大姊姊说了……它会长成大树。它会变得比那间旅店还大。]
    「是吗?现在它只有巴掌大欸。」
    「嗯。所以……如果不能永远放在花盆里,就把它种在这儿,你觉得如何?这里有绿草绿树,也有水,它一定喜欢。」
    「也对。灾主意不赖。]
    「对吧?」
    「可是,不能带它一起去吗?」
    「咦?一起走?」
    「嗯。等我们找到落脚处,就一起把它种在那儿。」
    「嗯!」
    秋秋一瞬间消失的笑容,加倍回来了。
    「你的是好主意!说的也是……那我带它一起走吧。」
    她用食指轻弹了下树头。
    「嘿嘿嘿。让它健康长大,不错吧?」
    「说得对。它一定能长得很大。」
    这样做最好。这株树将永远陪在他和秋秋身旁。
    淡硰打从心坎这么想。
    之后的旅途上,在泉水补给的水给了二人极大帮助。他们从清晨走到日上三竿时,在酷热时间休息,然后从傍晚继续步行到晚上。秋秋每晚缝制缎带。虽然她的动作令人担心,但缎带慢慢地变长了,在他们进入亚卤耶德时,蓝色缎带终于完成了。
    「欸欸。没问题吗?没问题吧?」
    「喂,冷静点。我说过没问题吧?」
    抵达亚卤耶德之后,这话他们说了许多次。尽管昨夜在旅店休息,但今天一早就是这情形。
    「话说回来,妳真的愿意吗?卖掉好不容易做好的缎带?」
    「嗯,没关系。原本就是为了这样才做的。可是,卖得掉吗?]
    「没问题啦。妳做得很好,不是吗?啊,那里在摆摊了。」
    淡硰看到店面并排的一角,使催促秋秋。
    虽然和哈法沙没得比,但这条街似乎是闹街。
    「欢迎光临。有事吗?]
    女摊贩的态度悠闲,并不特别推荐商品。
    「小姐。我想卖这条缎带。]
    秋秋紧张得两颊发红,唯有语气仍是平时的轻松调调。
    「缎带吗?那东西给我看看。]
    「还有,这样东西也麻烦妳一起看看。]
    淡硰在蓝缎带上附上香木,拿给女摊贩。
    「好,哇哇!这是非常好的东西欸……。]
    女子一看,声音就变了。有和这东西等值的钱吗……女子探了探钱囊说哦、对了对了,并看着取出来的东西,这下淡硰的声调变了。
    「这、这不是纯银币吗?]=
    纯银币原本是身分尊贵的人才有的东西,所以若是平民,凭一个纯银币就能过一年。这香木正是有这价值。
    「以前有个跟我买食物的客人,是有钱有势的人。」
    「哦……妳能买下它,我感激不尽。」
    「啊,大姊姊!请妳看看我的缎带。」
    秋秋拚命扯开嗓门插话。
    「嗯,好。让我看看……哪个哪个……嗯,做得非常好。这条缎带,我也买下。」
    「哇啊!太好了,淡硰!她说要买我的缎带。」
    秋秋雀跃不已。由于她拉着淡硰的手,真的快跳到路上,所以淡硰扯了下她的头发要她别这样。
    「单单有它的话,真的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也许还可以渡海。」
    「客人,你打算渡海吗?」
    「不,我还没决定。]
    「是吗?如果你要渡海,从西边港口下河,就能出海,不过,直接去的话,路途很远,所以在中途走往奇毛柯丹比较好。我们商队都是这样做。」
    「是吗?我可以参考。谢谢。」
    「哪里。我才要谢你,谢谢你卖这么好的东西给我。」
    「哇啊。真是谢谢妳!」
    离开摊贩,两人回到旅店的路上,秋秋一直高兴得摇动身体。
    「嘿嘿嘿嘿。]
    「太好了……不过,那条缎带卖得出去真令我惊讶。]
    脸垮下来的秋秋很可笑,所以淡硰忍不住开她玩笑。
    「等一下,这话什么意思?呜——。]
    「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我知道一定卖得出去。]
    「讨厌。欸欸,难得我们来这儿,我想逛逛街。」
    「也好……。]
    话说到一半,淡硰啊地倒抽一口气。
    秋秋的额头又发光了。
    「喂、喂!头!]
    「咦?哇哇哇……怎么办?]
    这是在大白天也会引人注意的光芒。淡硰护着秋秋、看看周围。大部分的人丝毫未察觉秋秋的光芒,反而带着误会的笑容看着淡硰抱着秋秋。
    但是——。
    其中有个女人微微睁眼直盯着他们二人。
    淡硰的胸口一阵刺痛。
    女人胸上佩带着朱石。
    栗色长发配上白皙肌肤。带着几分碧绿的紫色眼眸。她悄然站立的身影相当美,但人们并未回头多看看她。这定因为包围她的空气宛如异世界之物般莫名淡薄.若不是她身上佩带未石,即使是淡硰,恐怕也不会注意她。
    然而,淡硰看到了。而且,她也清楚向淡硰传达自己的存在。那青紫瞳眸知道秋秋额上光芒的含意。
    终于来了。亏他好不容易下决心不干盗贼,想和秋秋重新来过。为什么到了适时才过上持有朱石的女人。
    他们逃也似地离开这地方,之后,无论秋秋千拜托万拜托,淡硰就是不肯外出。
    他低着头动也不动,或者趴在床上不说话。
    「淡硰……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我只是筋疲力尽,有点累了。」
    「你真不对劲。可是,如果你不出去,与其一个人逛街,我倒情愿待在这里做缎带。」
    秋秋拿出工具,随即做起缎带。
    「欸,淡硰……唔……刚才我们和摊贩大姊聊的事……我想,往海的方向走,似乎很有趣。]
    「……嗯……好像是。妳想去看看吗?」
    淡硰点点头,他半发呆地,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在秋秋的话里作梦。
    「嗯!这样的话,然后……啊,唔……这里……。」
    「妳要说话,还定做缎带?选一样吧。」
    「我两样都要嘛。啊,做错了……这里得重做。」
    就在苦笑的时候,传来敲门声。秋秋因重做缎带,没法离手,所以淡硰去应门。
    门一开,那女人站在门外。
    「……!」
    一瞬间,淡硰本能地想关上门,但这时候若惹这女人大声叫喊就不妙了。他向这女人示意等一下,然后回头向房内的秋秋说:
    「我出去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妳等我。」
    「咦?啊,嗯。唔……咦……。」
    所聿秋秋热衷于做缎带,头抬也不抬。
    淡硰开了一道门缝后,迅速穿过门并背着手关上。女人对于这样的他,毫无动作,也毫无笑意,一个劲儿的注视前后经过。
    「我有几件事想问您。]
    他带她走到不引人注意的巷子后,才转身面向她,她随即平静地问道。类似她的身影,透明、淡淡的嗓音。
    「您是守护者?]
    「守护者?」
    「水镜虽是眷属,但无守护者随侍……为什么你和那个人在一起?]
    「……这话什么意思?]
    淡硰思忖对方确是询问秋秋的事,他紧绷的心因从未听闻的话语而混乱。
    「妳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半带期待地说。
    「不走。刚才那女孩的额头……那的确定水镜之光。那人和鲁塔的眷属有关联。虽然她没有佩带在身上,但她肯定有颗朱石。]
    r..:.」
    「她有吧?而且,你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那女孩在一起::本来,这是无法实现的事。一
    「什么?」
    一身为眷属,必须尽到职责。一
    二追定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得听妳说这些?一
    一因为::我也是和那女孩拥有相同能力的眷属,水镜者。一
    女人轻轻闭上眼,微微抬起了下巴。于是,女人的额上发出白光,不久白光形成光圈浮起来!
    「啊……。」
    这确定和秋秋的光芒相同。平常我总是慌慌张张遮掩它,但现在定眼一瞧,发觉这光芒宛如孩子的眼睛般纯净,闪耀着毫无疑惑、决定某事某物的光辉。
    淡硰哦地一声,有了真实感。在哈法沙的官邸,秋秋额上显现的火烧厝影像,是注定的未来,是被某物、某人决定好的事。
    然后,在这特别光芒的包围下,浮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那是没有装饰,却令人感觉威严的高大黑石建筑。
    「你看到了吗?这里走北方的雷蓝。」
    「雷蓝……。」
    「是的。这里比亚卤耶德还要汞边,是眷属的隐居地之一……。」
    发光的额上浮现景色、闭着眼,身心宛如处在有别于这现实异世界的女人。
    秋秋……。
    拥有这相同力量的妳和我这普通人不一样吧?
    「我们眷属与您们活在不同世界。」
    女人像是读取淡硰的心思般,断然地说。
    「假如你真为那女孩着想,就带她去这地方……。」
    「我……。]
    好吗?你们一定要去雷蓝。
    不久,额上的光芒消失,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黄昏里,女人说去雷蓝的声音,一直在淡硰的心里响着。
    前往远方——旅程终点
    「淡、淡淡、淡硰,你怎么了?居然比我早起。」
    翌晨,秋秋一睡醒就惊地跳了起来。
    「……我偶尔也会早起。」
    「唔唔嗯,不可能。」
    秋秋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否定了淡硰的话。他的确苦于早起,但她怎能如此断定?
    「别管那么多,妳快点起床准备。」
    「准备……?]
    「那还用说。我们要启程了。因为手里有足够旅费,如果要去远的地方,早一点出发比较好吧?」
    「也对,你话说得没错,可是……」
    秋秋又侧头思忖,依照他的话整理行囊。
    「对了。我得写写那个。」
    「今天不用了吧?」
    「不行。因为之前来这城镇时匆匆忙忙的,令我忘了写。欸,要去哪里?如果要渡海……唔……是奇毛柯丹吗?」
    「……嗯。」
    秋秋嗯的点头后,在壁上的一角写下了名字和奇毛柯丹这地名。
    「久等了。」
    「那我们走吧。」
    脚踩着热沙,人在干风吹袭下前进。
    摇晃的热气、时而卷起的沙尘已是见惯的景色。
    「淡硰……。」
    「累了吗?那我们休息一下。」
    「啊,不是。我还不累。」
    「别逞强。想喝水时,就马上说。」
    「……淡硰,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你突然早起,又莫名其妙温柔起来。你有事瞒着我吧?」
    「妳多心了。即然这样,我不对妳温柔了。如果妳有主动嘴巴,就动动脚。」
    「唔——。」
    不愧是长年相处的秋秋,他瞒不了她。淡硰一直烦恼不已。自从那名叫水镜的女人出现以后……不,不对。那女人不过定最终的契机。其实他烦恼已久,自己是否会使秋秋不幸?要秋秋永远待在他身边,希望秋秋陪在他身旁,是不是出于他的任性?
    「欸,到了大海那边,我们要做什么?你有想做的事吗?」
    「……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讨厌,又是没有梦想的回答。]
    秋秋闹别扭地噘起小嘴。
    「那妳有什么梦想?又是好吃的东西和漂亮的旅店吗?」
    「嘿嘿嘿……说的也是……但大概是做缎带吧?我希望多练习,能做得更好……。」
    然后,把针线活当工作,若能靠它生活多好啊……和淡硰一块儿生活。
    秋秋的声音微妙地渐渐变小,最后几乎让人听不到。
    「秋秋。]
    我也希望这样。可是,我……妳……。
    「啊,等一下、等一下嘛,淡硰。」
    淡硰甩开涌上心头的思绪,脚踢热沙走着。连气喘吁吁,拚命追他的秋秋的足音,也令他觉得痛苦。
    日落后,二人在以前发现的泉水边迎接黑夜。
    秋秋有些疲惫,愣愣地瞅着营火。淡硰用火烤了一下事先备好的肉干,把它当作晚餐给了秋秋。
    「喂。」
    「……咦?啊,抱歉。」
    秋秋差点弄掉肉干,幸好淡硰及时接住,再次把肉干拿给她。
    「对不起。我今天走得太快了,妳累了吧?」
    「呃,啊哈哈,没这回事。我好得很、好得很。」
    「对不起……我每次都强迫妳做些事……。」
    淡硰以膝托腮,低下头去。
    「淡硰。你有心事?」
    他摇摇头。
    「骗人。」
    「我看得出来。因为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
    在冷冽的空气、白澄的月光下,她直看着他时说的话,令他心底深处动摇。
    「……说得对。我们一直在一起。」
    「嗯,没错没错。」
    「可是,今后妳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抬起头。惊地瞪大眼睛的秋秋,脸近在眼前。
    「你在说什么?这定理所当然的事呀。」
    「可是,我一定会勉强妳做些事情……也许会令妳痛苦。」
    因为之前的旅行都是边偷窃边逃亡。要是我不藏起朱石,认真寻找雷蓝,就不必要妳做这种事了。而且,今后我明知妳的归处,却打算带妳逃往远方。
    「我想我们还是不该在一起……。」
    「不可以!」
    柔软的她飞奔到我怀里。
    「秋秋……。」
    他本以为她像个小男士,但抱着她,才知她出奇地纤瘦,人完全在他的臂弯里。他自然而然搂着她的背。
    「你别擅自决定这种事……我、我……。」
    秋秋有如哭闹的孩子般摩擦淡硰的脸颊。声音、嫩肩都在颤抖。
    「唔……我和你在一起的话……唔。」
    秋秋哇地放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
    「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嘛,淡硰……。」
    「嗯,我知道。是我不好,秋秋。」
    淡硰抚着秋秋的发,哄着她连连赔不是。说实说,我老是使妳困扰……。
    「好吗?秋秋。」
    他一问,秋秋就抬起了泪湿的脸庞。明眸映着月光。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事情变得如何……妳都愿意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嗯!」
    秋秋用力抱住淡硰。
    「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淡硰不想放开怀抱中的秋秋。他向秋秋的嘴唇吻去……
   
    夜将尽。
    淡硰在睡眠中的秋秋身旁坐起,定睛望着逐渐变色的天空。
    「……嗯……淡硰?」
    「嗯。早安。」
    「嘿嘿嘿。最近,你很早起吶。」
    秋秋的声音仍半带睡意,她因朝阳瞇起眼睛。四目一相交,不知是否想起昨夜的事,她娇羞地别过头去。
    「吶,秋秋。」
    淡硰慢条斯理对着她的背说:
    「欸。妳记得迄颗石头吗?」
    淡硰把长年藏起的朱石拿到惊讶地回头的秋秋面前。
    「啊。这是我以前带的东西……。」
    「嗯。我想把它还给妳。」
    「我借了不还,真不好意思。」
    「这是小事,你不必在意。可是,为什么?」
    「归还的理由吗?嗯……因为我想这颗石头能保护妳。」
    「若是这样,我不需要。」
    秋秋干脆左右摇了摇头。
    「因为我有你在身边。」
    嘿嘿嘿,秋秋再次露出害臊的表情笑了笑。
    是的。
    我喜欢秋秋这无忧无虑的笑容。
    但是,为什么现在觉得心里憋得慌呢?
    「可是,这是妳的石头。拿去吧。」
    即使如此,我还是笑着递出石头,秋秋点点头收下了石头。她一佩带在身上,朱石沐浴在朝日下,闪闪发亮。淡硰觉得刺眼,不禁垂下眼帘。
    「再来就定那个。那小盆栽的事。」
    它?秋秋拿起平时置于身旁的花盆。
    「嗯。把它种在这里比较好,不是吗?」
    「咦?可是——。」
    「我也想带它走,但仔细想想,它原本就定这块土地的东西。带它去海边,说不定不能好好长大。」
    「嗯……你说的也许对……。」
    秋秋瞅着小盆栽好一会儿,动也不动地沉思。之后——。
    「嗯,就照你的话做吧。这么做可能对它比较好。」
    她接纳淡硰的话,点点头。
    于是,二人在泉水边挖了洞,把小树从花盆移种到土里。
    「嘿嘿嘿。好吗?你要健康地长大喔。」
    秋秋像在夸奖般,用指头弹了下树头。
    「欸,淡硰。我们去了海那边之后……如果可以,还能来这儿吧?」
    「来这?」
    「嗯。我想看看它长大后的样子……。」
    而且,这里是重要地方吧?
    些微羞红双酡的秋秋向淡硰寻求认同。
    说得对。这棵树是我俩在一起的重要证据。
    而且,这座泉水是我俩互表情意、结合的地方。
    「我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来这儿。」
    「哇啊。说定了?」
    「——嗯。说定了。」
    淡硰和秋秋围着小树相视而笑。
    「那么,我们走吧。」
    「嗯!淡硰。」
    手牵着手,两人并肩而定。
    往朝阳的——东方而去。
    秋秋。
    朝着人海,若要前往奇毛柯丹,就该向西而不定向东走,这点妳何时注意到了?就算发觉了,妳依旧相信我、跟着我走?
    对不起,秋秋。
    我想去雷蓝。
    那里是妳的归属,有妳应尽的职责。
    所以……在那里,妳我可能必须分离。
    可中,我相信我们的心永远相连。
    我一直害怕孤零零。
    因此,我对妳做无理要求,使妳留下痛苦回忆。可是,现在我不再害怕了。因为无论发生何事,妳都在我心里,妳的心里也有我在。
    即使妳是……怎么说呢?
    对……即使妳是水镜,鲁塔的眷属。


[ 本帖最后由 flywind 于 2008-2-9 19:0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23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佣兵与医治

    哈法沙——相逢
    我受到奇异香味的引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吗?」

    一睁开眼帘,正前方有张女人的脸。陌生女子……不对。我似乎曾在沙地遇见她……对了,我人本该在沙地。我在旅途中,因酷热和口渴失去了意识——。
    「这里是城镇。请你安心.」
    女子的眼眸有着混杂灰色的冷静碧绿。声音和举止也很稳重。在干净、素雅的装扮中,唯有胸上的朱石令人印象深刻。
    「妳好像救了我。谢谢。」
    「哪里。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
    「是的。我在哈法沙当药师。」
    「哦。药师……。」
    在沙地遇到人,被人所救已属幸运,更遑论这人是药师。
    「我叫威兹。」
    威兹向这女子低头致谢。
    「我叫法邬。」
    女子一笑,我又闻到那股异香。沁凉、令人神清气爽,同时让人定下心……让人想起森林和草绿的香味。
    威兹决定在身体复原之前,接受法邬的照顾。
    虽然他有意即刻出发,但因法邬劝阻说勉强自己对身体不好,而他本身也感受到旅行带来的些许疲惫感,于是便决定休养。
    但是。
    三天一过,情况完全改观。
    「威兹,不好意思,麻烦你拿右边数来第三个罐子给我。」
    「这个吗?」
    「嗯,能请你从罐子里拿出两颗药丸吗?」
    在威兹取药当中,法邬正为病患触疹、把脉,检查舌头的颜色。
    「不好意思,威兹,请你煮一下开水。」
    「水滚了之后呢?」
    「请你煎这帖药。直到水色变成浓浓草色为止。」
    「知道了。」
    威兹拿起素陶壶和枯黄色、看似药草的叶子后,接着起了炉火。
    ……药师这一行真辛苦。
    因味道刺鼻、别过脸去的威兹,望着来回走动的法邬。
    由于身体大致能够走动,老受人家照顾,他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主动开口帮忙。法邬一度婉拒,但威兹强烈要求,她就答应让他帮忙一天。帮手生疏,反而会觉得难为、不安,但他实际一做,根本忙得无暇管自己做得熟不熟练。法邬的住处从早到晚都有人上门求诊,打水、帮忙移动重的病患,法邬要做的事多得数不完。就这样,一天结束了。
    「多亏有你,今天我治疗的病患人数比平日还多。真是非常谢谢你。」

    法邬面带笑容说着。好美的表情,威兹心想。虽然法邬的五官端正,却没有令人惊艳的印象。但以药师身分帮助人们之后,法邬的表情耀眼动人。
    翌日,威兹也帮忙法邬,原因可能是他想看她这张表情。法邬多少过意不去,但并未拒绝威兹的帮忙。而且,威兹在打算休养而停留的地方工作一整天。
    「今天也辛苦你了。」
    日暮时分,威兹结束工作回到里面的房间时,法邬烹调的菜已摆上桌。这是具有药师风格,加入大量药草,有独特香味的菜肴。起初威兹吃不惯,但现在吃饭成了他的乐趣。
    「嗯。好吃。」
    法邬特制的肉香肠掺丁香料和看似药草的绿色植物。汤也是浓浓的绿色。面包有些硬,但里头加了有益身体的果实。
    「太好了。你能吃下这个,就证明你的身体变好了。」
    「说的也是……一开始,光是吃稀饭就已费尽精力。」
    当时,他看了绿色的稀饭,不禁皱起眉头,对法邬做了不礼貌之事。
    「我真的受妳很多照顾。」
    「哪里。」
    「我想我也不能一直受妳照顾。托妳的福,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法邬摇摇头说哪儿的话,然后轻轻垂眼看着餐桌。
    「我在你旅途中留住你,甚至要你帮忙做事,我觉得很抱歉。」
    「不,没关系。反正是没有特定目的的旅行。」
    「是吗?」
    法邬突然抬头看着威兹。
    「嗯。因为我在旅途中找工作,省吃俭用过活。」
    「找什么样的上作?」
    威兹想了一下后,拿起用餐时也摆在身边的宝剑。
    「我的工作是——这个。」
    依报酬多寡,出卖武艺的佣兵。尤其这少有战争的时期,商队保镖之类的工作多,但他不认为自己现在的武艺变钝了。
    法邬以复杂神情看着威兹的剑。这也难怪。药师治疗伤者;佣兵得依情况用剑伤人。威兹心想若是没说出来,就能心情愉快地道别,他觉得有些后悔。
    「唔,所以……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里。哈法沙是个大城,我起码能找到保镖的工作。这样就能给妳谢礼。」
    「哪里,你太客气了。给什么谢礼。」
    「可是——。」
    救了佣兵,和佣兵扯上关系,法邬不觉得困扰。
    「真的不用了。」
    法邬大大地摇了摇手,困扰地婉拒谢礼。与其说不快、为难,倒不如说这是近乎惶恐的动作。之后,她微偏着头,将手搁在餐桌上,平静地说:
    「只是,你在这城镇找保镖的上作,可能很难找得到。的确,这地方以前有过混乱时期,但因为现在有好领主,所以整个城镇的气氛都变了。」
    「是吗?唔,这是好事。」
    对威兹来说,这算定有点遗憾的事。唔,若不挑三捡四,可以找到别的工作吧?
    餐盘变得空空的。威兹一从椅子站起,法邬就开始收拾餐具。灯油剩下不多。威兹道了声失陪,准备回到卧室。
    「啊!请你等一下。」
    「……怎么了?」
    法邬面红耳赤,手指相互摩搓。
    「别慌。妳冷静下来再说。」
    「是的……呃……我、我能不能雇用你?」
    法邬握起拳头,拚了命说,但威兹不了解这话的意思。
    「……妳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请你当保镖。」
    「为什么?妳刚刚不是才说过城里不需要保镖?」
    法邬一时语塞。
    「是的,可是……呃,比如说我常常到城外采草药,这时候……如果有你在,我想我会比较安心。」
    「……」
    纤指指尖又在互搓。威兹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
    「妳真温柔。」
    「咦?」
    「因为药师,不忍心扔下自己救过的男人,让他徘徊街头?」
    我对我的工作和我本身并非毫无疑问。
    「请妳把这份温柔用在病患身上,我就算没有工作也会想办法糊口。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可是……。」
    「那么,妳有钱雇用我吗?」
    威兹故意冷言冷语地说。他心喜法邬有这份心意,但他不想顺她的好意,变成从的负担。
    「我、我有。我有存一些钱……。」
    粉颊些微羞红,法邬怯怯地回话。
    「有的话,就别浪费在我身上,有这些钱,妳可以少收一点别人的医药费。」
    「说到医药费,法邬突然难为情地垂下了肩头。
    「这、这个钱……我没有向……他们收……。」
    「呃——是吗?」
    威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法邬的脸更加羞红了。
    「是的。因为受伤和生病的人不能上作,生活已经够苦了。」
    「这话没错,但是,妳怎么生活?」
    「……我有时会替领主人人或身分尊贵的人看病。这时候,我可以领赏……。」
    法邬越说越小声。威兹一怔,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所以,就算雇用你,我想我也付不出令你满意的酬劳。」
    「我知道了。那就这么办吧。」
    威兹以手掌轻柔地打断法邬的话。再听下去,徒增他的痛苦。
    「我不要酬劳。我会陪着妳、保护妳。交换条件是妳要供应我睡床和每日三餐。这条件妳能接受吗?」
    「可以!」
    法邬的脸庞剎时闪耀光辉。威兹放了心,脸上不由得又浮出笑容。
    「那么,今后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请你多多指教。」
    法邬彬彬有礼地合掌低头致意。东着发辫的铃当低声响起。好奇怪。就事实而言,形式上是自己有困难受法邬帮助,但心情上却像。疋实现了法邬的心愿。可是,不管怎么说,契约是神圣的。威兹发誓一定要偿还之前所受的恩情,履行契约。
    药师的身旁
    「啊啊……看到了。」
    出了城,走在沙地上没几步路,法邬就跳舞似地跑了起来。她跑的方向有片广大低绿。威兹曾经听说哈法沙的南边沙地有稀有草地,但实地前来定第一次。
    「这里是我经常采药草的地方。」
    猛吸了绿地空气之后,法邬有些自豪地看着威兹。
    「怎么样?感觉心情宁静吧?」
    「说的对……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蓝色天空、沐浴在高照的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群绿。风一吹拂,绿草就发出沙沙声,如波浪般摇曳。
    「我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法邬跪在草地上,很快地便摘起她看到的药草。
    「我们的城镇维然都是沙,但并未被上天舍弃。」
    「原来如此。」
    沙长不出任何东西。但是,这里有生命在呼吸。这也许可称之为上天的恩赐。

    威兹也学法邬做了深呼吸。他闻到清爽、类似法邬的香味。
    之后,两人采药草。法邬教了威兹分辨药草。若煮了它喝下,可以解毒。这边的草长得很像,较为深绿的只是普通的草。威兹也学了其它几种药草种类,虽然分辨不熟悉的药草很辛苦,但试着做了之后,觉得出奇有趣,有好一会儿,他默默地采着药草。
    「威兹。你累了吗?我们休息一下吧。」
    听她一叫,才回过神来,但他觉得还可以再多采一些。不过,他依法邬的话,一坐在草地上,身体随即变得沉重不堪。我果然累了。法邬坐在威兹的身边,舒服地吹着风。威兹摘下一片脚边的叶子,贴在唇上吹奏。

    「哇啊……好厉害。」
    法邬眨眨眼,以近乎害躁、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威兹。
    「妳不知道草笛吗?很简翠,妳也试试看。」
    「好,我要试。」
    威兹就像跟法邬学习药草分辨一样,教她知道适合仿草笛的叶子形状,和贴在唇边的方式。法邬起初抓不到要诀而感到迷惑,但不久,她独力吹出声音。
    「哇啊,出声了,威兹!好高兴!好感动!」
    法邬又拿起另一片叶子吹。威兹也模仿她,和她合声。朴素、深绿的乐音,随着风传开来。
    这天,法邬每当休息时,就开心地吹着草笛。威兹第一次看到每天拚命上作的法邬,天真无邪地自娱。
    「托你的福,今天我采了好多药草。下次,我们再来这儿。」
    黄昏将近的归途上,法邬又吹着草笛。
    当然,没有外出的日子,他就协助法邬看诊。他总定在她身旁,慢慢地,他也了解药师的工作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本行。夜里,在微弱的灯火下,对着信上的一处投掷刀子。咻、咚,小小声划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在昏暗的卧房响起。
    「请问……呀……啊……。」
    这时,房门突然开启,手拿着灯火的法邬走了进来。
    「哦,妳听到了?吓着妳,真不好意思。」
    威兹从床上站起来,把插在枉上的刀子拔出。
    「这是什么?」
    法邬将灯火拿近刀子,刀子就发出一小道锐利刀光。
    「这是刀子。我掷出它射中镖靶。只是这样。」
    「哇啊……那么,呃……唔,请你掷中目标给我看看。」
    法邬兴味盎然地抬眼看刀子后,以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威兹。威兹不发一语,掷了两、三次刀子。另一把刀刺进掷出去的刀尾时,法邬哇地叫了一声。
    「太厉害、太厉害了!我真讶异,想不到你会这种事。」
    仍然不发一语的威兹从柱上拔起刀子。然后,他把刀插回刀鞘,收进袋子里。
    「啊……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不。妳没有。法邬,妳知道这『镖靶』原本定什么吗?」
    「呃……啊……。」
    「是的。我的职业就是这个。为了保护雇主、保护自己,人也得杀。」
    「威兹……。」
    法邬以阴郁的表情低下头去。虽然心里明知,但看了之后,要是直接问的话,就会不同吧。可是,这就是自己的事实没有改变。
    「……我想我不该待在这里。」
    「咦?可是——!。」
    「妳认为锻炼杀人技术的人适合在药师家吗?」
    「……」
    坦率、坚强个性的女子没法欺骗自己吧?威兹卷起剑带,拿起了大衣。若要走,就早点走。
    「请等一下。你就这样离开的话,怎么过活?」
    「妳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回到原来的生活。」
    「那么,有必要的话,你还是得伤人。」
    「……如果有必要,也只好这么做。」
    威兹穿过法邬的身旁,走向房门。他不想再谈下去。他想,谈这种事本身就会伤害法邬。
    「请等一下!」
    法邬绕到门前。
    「别留我,法邬。」
    拚命的绿眸令他的心动摇。
    「不,我要留你。因为人类彼此伤害,不是太悲惨了吗……?」
    「可是,我——。」
    「所以,我希望你改变。」
    法邬的声音略微变小了。
    「改变?可是,我若改变,就没法保护妳了。」
    「不。我希望被现在改变的你保护……。」
    法邬的声音更小了,但她朝着威兹更向前一步,接着说:
    「我来教你。教你不伤人,可以保护某人的方法。」
    「法邬……。」
    这果然像法邬,像药师守护人命的人说的话。她胸前的朱石因受灯火照射,闪闪发亮。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法邬的保护法。但是,有目标不是坏事。我的契约是保护法邬。如果除了剑以外,也能办到的话。
    「我知道了,法邬。」
    威兹放下了手里的大衣。
    「为了让妳守护大家,我会保护妳。麻烦多多指教。」
    「嗯。彼此彼此。」
    对威兹而言,他认为这是第二回契约。不用剑保护法邬。这事并不容易,但想要保护法邬的心情,在威兹心底明显变得比以前强烈。
    「唔……在前面第二条街右转?白墙那家店?还是白木的?」
    这天,威兹到哈法沙的街上采买。平常的话,采买一事是法邬在做,但这天夜未央时,法邬就被叫到领主官邸。因为不久前,领土的官邸失火,可能有伤员需要治疗。法邬向他低头请托,对不起,拜托你买今天一定要用的东西,他没法说他不熟悉城街之类的话。
    「我不知道……没办法,找个人问吧。」
    若自己瞎找乱找,只会浪费时间。威兹环顾了下四周街道。虽然时候还早,离白天还久,但街道两旁已排满摊子,行人如织。这真是热闹、忙碌的街。在人群中,有个看似文静的女子,威兹松了口气,对她说:
    「不好意思。我想问路。」
    「……是,您想去哪?」
    女子抬起头,回头看威兹,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好美!窈窕身材、栗色长发。青紫色、神秘的眼眸。但他惊讶的不是因为女子的美。而是女子明明站在他面前,但一瞬间却觉得她有如遥远的幻影。
    「您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我在找卖香料的摊贩。」
    「哦……那个便是。」
    女子普通地答腔。真傻,威兹在心里笑自己。就在这时,威兹注意到女子身上所载的石子——朱石。它和法邬的石子相似。不、它们一模一样,不是吗?
    「还有什么需要?」
    「……不。妳帮了大忙。谢谢。」
    「失陪。」
    女子和威兹擦身而过。须臾间,威兹还定在意她回头看。
    但是,女子已不见芳踪。
    奇怪的事真多。晚点儿向法邬说我看到持有相同石子的女人吧。
    买完东西,当我回去看看法邬回来了没有时,门前多了个怪人。那人和病患的样子明显不同。
    「什么事?」
    威兹一问,对方男子似乎认识威兹。
    「哦,你是法邬药师的老公吧?快点去帮药师。鞋店的女儿发高烧,被送到这儿来了!」
    「知道了。」
    威兹当下绷紧神经。那男人的话里夹杂了误解,但此时此刻,这种小事不值得在意。
    「啊,威兹。」
    一入内,他闻到浓烈的煎药味,同时也听到小孩痛苦的喘息声,和人人连续唤药师的声音。
    「我刚回来。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个嘛……那么,你去烧开水……还有那个……。」
    「知道了。」
    法邬的发丝凌乱,额上冒汗。想必她一早就持续治疗到现在,人累坏了。但是,她眼前有个孩子正在受苦,她大概没注意自己累了。威兹依法邬所言烧开水和备好药钵。

    「请你拧干泡冷水的布,把它和额上的布交换。」
    威兹依言照做,一看到小孩的睑,就倒抽了口气。小孩的脸色已然变色,即使外行人来看,也没救了。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这时法邬只用眼神轻点了下。但是,法邬拚命配药,用药擦小孩的身体。威兹也仅仅遵从法邬的指示。
    从窗外照进来的光变了角度,唯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药师……我女儿有救吗?」
    女孩的爹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以震颤的声音问道。
    「有救吧?药师是厉害的药师,对吧?拜托妳,药师、药师……。」
    孩子的娘也仰赖地看向法邬。
    「我会尽全力。」
    我想法邬无法再多说什么。
    「这里……没有更好的药吗?对了,我听人家说过,白……。」
    「白爪貂吗?」
    法邬的表情突然蒙上异样阴影。
    「对!药师也知道,不是吗?只要吃下白爪貂的生肝,无论什么病都能治好吧?这里没有吗?那我去找!」
    「请留步!白爪貂只是传说,现实中没有万能灵药。」
    「……这种事我也明白!可是,妳救不了我女儿!」
    丢下了这句话,男子不听法邬劝阻跑了出去。
    在场只剩下虚弱得没法粗喘的小女孩和哭泣的母亲,以及难过得低着头的法邬。威兹不了解什么白爪貂,但非常了解男人的话伤了法邬。
    「别在意。没有人是万能的。」
    「可是……」
    「我知道。什么也别说。现在要紧的是尽全力吧?」
    威兹轻轻推了下法邬的背,她再次看向小孩。
    沉默时间再次流转。法邬拚了命使出所有方法。但是,仍然阻止不了小孩的衰弱。不久,在日照近似黄昏的颜色时,小孩虚弱地上下喘息的胸口,终于停止了动作。
    「啊啊……」
    母亲呼唤女儿的名字。悲痛的声音令威兹不由得闭上眼。法邬尽了全力。不过,人力毕竟有限。
    「等等!不要死!」
    「……法邬?」
    定眼一瞧,法邬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她闭上眼,只手贴在小女孩的胸口上,一手在自己的胸前握着,握着那颗朱石。这和之前的治疗方式不同,样子看似在向某物祈祷,或者祈祷某事。她做什么?但威兹看法邬神情认真的样子,吭也没法吭一声,只是一直守着地……。

    可是,祈祷也是枉然。
    不久,小孩的遗体被啜泣的家人带了回去。
    法邬坐在诊疗台旁的小木椅上,可怜地蜷着背。
    「法邬……」
    我叫了她,但接下来我不知要跟她说什么。法邬没能保住小孩。而且,威兹也没法保护这样的法邬。
    「对不起……今天……发生很多事……。」
    法邬想强装坚强,却随即声泪俱下。
    「呜呜……呜……呜……我果然救不了她……说是药师,却一点用也没有……。」
    「没这回事。妳做得很好。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妳尽人事了。」
    威兹打从心底安慰法邬。
    「别再悲伤了。」
    「……不。」
    法邬突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我……没有尽人事。身为药师,我的确尽了全力,但……不只是这样。」
    「这话什么意思?」
    法邬仍然面无表情,并不想回答。威兹突然想起说:
    「难不成和妳刚才的祈祷有关?妳这样握着胸前的石子?」
    法邬的双臂震颤了下。
    「这有什么用意?说到这儿,我今天在街上遇到同样戴着朱石的女人。」
    「——咦?」
    和僵硬的表情相反,法邬以作梦似的声音反问了威兹。
    「——这是……真的吗?威兹……。」
    我成为药师的起因是小时候死了娘。
    娘身体孱弱,时常害病,但我真心爱着她,她也爱我。到了终须和娘死别之际,我跑进了森林。森林是我的游戏场,所以我知道那里有生肝能治百病的野兽……白色的、小小的、灵敏的野兽。

    我走进黑漆漆的森林深处,走到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我十分害怕,但我告诉自己为了娘,一定要救活娘,我说服自己寻找下去。我找了又找,好不容易抓到白色野兽……可是……。
    「对不起,法邬。妳娘她……。」
    父亲边哭边说。我无法相信。亏我难得抓到白色野兽,娘却没能看到牠。我好伤心。我没能为她做任何事。娘没有等我……。

    由于能力不足,使得小孩往生的夜里。法邬在阴暗的屋内断断续续地说着。
    威兹只是专注地聆听。
    不久,法邬说想见威兹遇到的、和她有相同朱石的女人。
    这女人和法邬的过去以及那不可思议的祈祷有何关系,法邬只字未提,而威兹也未深入追究。他和法邬有契约关系。他认为实现法邬的心愿和不用剑保护法邬一样重要。
    翌日,威兹一整天在城里寻找那名女子。但他找不到她。回想起来,那女子若真是现实中人,反而怪异。于是,威兹以『身上载着朱石的女人』为线索,在街上四处询问。
    「你回来了。怎么啦?」
    法邬在家依旧边诊疗病患边等威兹。其实法邬也想一起寻找那位女子,但需要法邬的病患太多了。发生那么伤心的事的隔天,法邬已经能心情平稳地鼓励人们,并个别给药。
    「很遗憾,我找不到她。但我找到了线索。」
    这天诊疗结束后,威兹说明了详细经过。
    「街上的人都说没见过,所以我猜想那女人是旅人,便到各家旅店问一问。其中,有个旅店少女说店里曾经有个载朱石的女人投宿。由于时值领主官邸失火,引发混乱,所以旅店少女说自己记得不太清楚。但女的很年轻,似乎和一个男人结伴旅行。于是,我请她让我看看客房。她说可能是这间房,房内的墙上写着那女人的名字和地名。」
    「写了什么字?」
    「名字好像定秋秋?我有点认不出来,但我认得地名。地名定亚卤耶德。我记得它位在这城镇的南方。」
    「亚卤耶德……。」
    「我猜想那女人可能是从那里来,又从这儿回那里去。」
    「威兹……你真了不起。这也能判断出来。」
    由于法邬又羞红两酡,以尊敬眼神注视威兹,他害臊地苦笑了一下。
    「若是旅人,任谁都会看到那个涂鸦。旅店少女伤透了脑筋。」
    「是吗……?」
    法邬沉思了一会儿。威兹平心静气地配合她的沉默。
    「威兹。」
    不久,法邬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想去亚卤耶德。找出和我有相同朱石的人。」
    他正猜想她是不是要说这话。
    「你能帮我吗?威兹。」
    「当然可以。」
    威兹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是——。
    「妳可以吗?这对于不习惯旅行的人来说,不走件轻松事。而且,我不能保证亚卤耶德适合女人前往。」
    「我有心里准备。」
    「还有,出外旅行意味妳离开这座城、离开医治的病患们。」
    「……」
    「如果妳觉得有必要找到那女人,我不会阻止妳。但是,我在意妳做出这决定是想得到什么。」
    法邬表情认真地聆听威兹的话。但是——。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没关系。这问题我也不该问。」
    ——怎么说呢,我陪着她,保护她。就只是这样罢了。
    「谢谢。」
    法邬深深地鞠了个躬。威兹将一直摆在房内角落的剑和剑带拿了起来。他卷上腰际,使剑鞘迅速滑动,剑柄锵地一声收好。这是熟悉的重量。精神依然为之紧绷。
    「看来,又有必要用它了。」
    追踪朱石女子
    他们在清晨出城。
    威兹和法邬身穿防风沙的大衣往南行。

    「受得了吗?」
    「嗯,还好……啊!」
    「怎么了?」
    他回头一看,法邬翠膝跪在沙地上。威兹的手伸向法邬。
    「对不起。裙子被风吹了起来……。」
    「妳手得一直压着大衣。像缠住身体一样就行了。」
    威兹抓着法邬的大衣衣领,将两边拉近,牢牢地里住她的身体。
    「迎面而来的风势强劲。尽可能不要张嘴。」
    「是……我知道了。」
    「法邬,手伸出来。」
    「啊,好的。」
    威兹在她伸出的掌心上放了一小包东西。
    「这是杏仁干。若是累了、渴了,妳就吃一些。」
    「原来如此。」
    法邬立刻打开它,摘下一颗杏仁干。
    「喂,还不能吃。我说过口渴了才能吃。妳没听到吗?」
    「啊……对不起。」
    「没关系。下次要注意。」
    法邬回答的有些垂头丧气。威兹便摇摇头说别在意。
    「杏的酸味能使唾液分泌。多少可以减轻口渴。」
    「有道理。原来别有用途。」
    法邬连连点头,之后,呵呵地柔声轻笑。
    「怎么了?」
    「我在想你果然很可靠。如果你没有陪我一起来,我……。」
    「妳有说这些话的力气就够了。走吧。」
    威兹走在前头。法邬慌忙跟在后面。自从和她在一起后,也曾有过好几次这种情形,但他怎么样就是不习惯。要他习惯药草菜肴还比较轻松。但咸觉绝不是讨厌。
    途中,他们在泉水边休息,天一亮又继续走,当他觉得习惯法邬踩沙的脚步声时,看到了亚卤耶德。
    「要是能找着就好了。」
    「嗯。」
    亚卤耶德比不上哈法沙,是个小城。摊贩、人口也比哈法沙少。哈法沙有坡道,所以看得到重要建筑,但这个地方地势平坦,只见低矮房舍一字排开。
    「虽然对这里的人不好意思,但我还定觉得哈法沙好。」
    法邬望了一会儿街道,歉然的耸了耸肩。
    「别在意。人都偏爱故乡。」
    「是吗……?」
    法邬的眸子突然阴郁。他想,由于过去,法邬对故乡有特别感情吧?但他们都清楚现在不是思乡怀旧的时候。
    两人立即向城里的人打探载朱石的女人的消息。
    「唔,我不知道。」
    「和这个一样的朱石?这的确是稀奇的东西,但我不记得有见过……。」
    但是,他们走着问了一天,也掌握不到一丝线索。
    「法邬,该告一段落了。再这么找下去,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催促还想寻人的法邬后,威兹走向街上的旅店。他原本就怀着赌一赌的心情来这地方。不要想得太难、钻牛角尖比较好。
    「欢迎光临!」
    旅店有个看起来十分年幼的少女,但她介绍、举止有板有眼,比外表看起来可靠能干。威兹向她要了酒菜,并顺便询问。
    「妳有没有见过和我朋友一样胸前载朱石的女人?」
    「哇啊……好漂亮的石头……可是……唔——怎么说呢?」
    少女以纤指抵着下颚,绞尽脑汁思索。
    「拜托妳。如果妳知道什么,请告诉我们。那女人很可能和一个男人结伴,名子好像叫做秋秋。」
    「哦哦……我记得这名字。我记得她说她叫秋秋。」
    「就是她。我认不出来,但那确是写着秋秋。」
    在邻桌吃饭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法邬的朱石。
    「说到这个,我记得不久前我在这家旅店的旁边见过载这种石头的女人。她有一头栗发。她和一个男人说了些话。」
    威兹确信就是她。
    「妳记得秋秋住过哪间房吗?如果今晚那间房空着,我想住。」
    旅店少女答应,带了他们二人到房间。少女慢慢关上门后,二人随即寻找秋秋的痕迹。
    「啊,是不是这个?」
    不消多久,法邬叫威兹到房间的角落。他一看,确实有着和他在哈法沙见过的相同涂鸦,这些字没有特别隐藏的样子。
    「秋秋……奇毛柯丹……。」
    「她可能往奇毛柯丹走了。因为她在哈法沙写的和她的落脚地吻合。」
    差一步没能逮到那女人,但知道她的去向。
    「可是,奇毛柯丹位在遥远的西方。而且,这时节西边是逆风。旅途会比先前更艰难。」
    「你肯陪我去吧?」
    「我当然有这打算。」
    「那我就不担心。要是只有我一个,我会有点害怕。」
    法邬毫不犹豫地断言。威兹不知怎么回答她。
    「你会……保护我吧?」
    真诚、混杂灰色的绿眸。威兹被这双眼睛吸引,无意识的用力点点头。
    「请你说包在我身上。像平常一样刚强地说。」
    「……」
    「你不肯说吗?」
    「这不是受人拜托就能说的话吧?」
    「那我等。你主动开口说。」
    法邬咚一声坐在床上,两手轻轻放在膝上。不发一语,似乎真心打算等威兹开口。
    真是的。谁才刚强呀?
    威兹长长叹息了一声后,小小声地、投降地说了句『包在我身上』。
    「是,交给你了。威兹。」
    法邬满足地笑着。由于自觉没法再应和法邬的调子,威兹转身从行囊拿出刀子。
    「那是什么?」
    当他一捡起木块用刀子削时,法邬立刻探头过来。
    「哇。你会雕刻呀……。」
    「这是练习用刀。做不出能卖钱的东西。别管我了,妳早点睡吧。」
    「咦?你呢?」
    「我不睡,雕这东西。」
    在投宿前,他们曾商量房间的事,威兹对法邬说另订一间房,但法邬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如果是你,我就能信赖。而且,我们没有多余的钱。」
    姑且不论信赖问题,翠凭旅费定由法邬支付这点,威兹也只得听从,但他不能和她同室共忱。
    「不睡对身体不好喔。」
    法邬以药师的调调说。
    「我不得已。」
    「为什么?」
    「因为这样。」
    「这不算回答。」
    「那么,把原因归结在我必须雕这东西。」
    「归结……?」
    威兹径自结束话题,不抬起头来。于是,法邬搜了搜自己的行囊,拿出了钵和药草。
    「妳干嘛捣药?」
    威兹看法邬向着他捣起药来,心生不好的预感,使问道。
    「我想事先把药做好。到奇毛柯丹非常遥远吧?所以,有必要多作准备。」
    「……的确是这样没错……。」
    「也许我会做到早上。」
    「法邬!」
    威兹对不听话的法邬稍稍厉声。法邬发抖,但不畏怯。
    「是你不好。都怪你说你不睡。」
    她看着钵里的草药,顽固地说。威兹确信自己输了。他轻举双手说知道了。
    「我也睡就行了吧?」
    「只是普通的睡不行。」
    法邬抬起脸,果断地说道。
    「什么意思?」
    「这是给你不想睡的惩罚。今天我要你和我一起睡。」
    威兹不擅应付玩笑话,这句话使他不禁用额头撞了下墙。
    「妳精神正常吗?」
    她究竟从哪萌生这种想法?
    「很正常。我让你睡同张床,是要表示我信赖你。」
    威兹也非蠢蛋一个。他学会法邬若是这调调说话,自己只得迁就她。他觉得厌烦,但她定他的契约主。威兹不发一语地将刀子和雕刻中的木头收拾起来后,先钻进了睡床。如果想一起睡,法邬只要上这张床就行了。虽然心脏不舒服地跳动,但威兹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啥事也没有发生。他说了声嗯,但法邬在关键时刻犹豫定理所当然的事。威兹背对着她说:
    「别勉强自己。回自己的床上睡。」
    「不、不要。失礼了。」
    于定,事与愿违,威兹的话彷佛成了契机,法邬发出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把背后的被子卷起。睡床仅响起嘎吱一声。抚上颈项的长发触感。法邬的气息令背上温暖。是那香味。清爽得令人舒畅的绿香。威兹莫名难过起来。必须睡了。明天也得早起。
    「威兹,你睡着了吗……?」
    法邬隔着背轻轻说话。
    「对不起,我说了任性的话。可、可是……我很高兴这样。虽然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法邬像在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我好久好久没像这样和别人一起睡了……谢谢……。」
    「别在意。」
    威兹像在说梦话般答腔。
    「我也好久没这样。所以,妳不必在意,睡吧。」
    「是吗……?」
    法邬在他背后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
    「嘿、嘿嘿嘿,我觉得心怦怦跳。吶,你有感觉吗?背上。」
    背和背相触。两个重迭的心跳声。两人感觉到相同的东西。暖意微微扩散开来。
    「……晚安。威兹。」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彼此的怦然心跳完全止不住。

    不过,谁都没有说出口。不久,白天的疲劳总算诱使威兹入眠。
    ——迟早我会告诉你的。威兹。
    告诉你,给我朱石的少女的事……。
    隔着背,他听到法邬这般喃喃低语,或许是作梦。
    翌晨,威兹在启程前,到街上的摊子买东西。法邬本该一起来,但来不了。因为听说法邬走药师的人们一早就拥到旅店,希望求诊。他早知会如此,但法邬没有一丝不悦地答应看诊。这样一来,就必须买足讦多药草。威兹走遍香料等等的摊子,买齐了出色的东西。由于帮忙法邬采药草,威兹也慢慢地学会了药草知识。
    他回去一瞧,人群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不过,在完全康复前,禁止喝酒。好了,下一位是谁?」
    「法邬……。」
    威兹愕然地叫了一声,法邬不好意思地偏了下头道歉。
    「真像妳的作风。」
    「呵呵,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要不,我来帮妳。妳人手不够吧?」
    「可以吗?谢谢。我……很高兴。」
    「别说了,病患在等呢。首先,把要用的药排出来吗?」
    结果,法邬一整天面对患者,威兹也持续帮忙。瘦弱的老人、受伤的男子,红着脸的小孩。法邬仅仅温柔地说:
    「哪里不舒服?」

    这些人就好似康复了些,他想是他多心了吗?法邬也是,她在诊疗病患时,样子最有活力,看起来开心无比。威兹突然停下手,思索今后的事。旅行……旅程结束时,不知道法邬能得到什么东西。不过,也许这东西比现在的幸福更有价值。
    黄昏时,浓店少女代表大家向他们二位道谢,她说谢礼是今晚的住宿费全免,要他们好好休息。虽然他们不是不赶路,但带着疲惫走夜路总是不妥,于是他们决定接受她的建议。
    「唔……。」
    好不容易结束看诊后,两人正在收拾器具时,有个小女孩从阴暗处出现,怯生生地走近了法邬。
    「大姊姊。今天谢谢妳。」
    说完,她把手里的花送到法邬面前。

    「哇啊,好漂亮。妳要送我吗?」
    「嗯。」
    小女孩红着脸点点头。法邬温柔地微笑。
    「好漂亮的花。我很高兴。谢谢妳。」
    接着,小女孩害臊的转向威兹。
    「大、大哥哥,这个给你,谢谢你。」
    小草花被送到他面前。
    「……嗯。不好意思。」
    拿花的手也是双小手。威兹轻柔地接下花朵。胸口无以名状地发热。仅这桩事,就今他高兴得忘却今日所有的疲劳。
    「谢谢。我向妳致谢。」
    「威兹,再温柔一点……。」
    法邬以手肘撞了下威兹。
    「别强迫我。这是极限了。」
    「真是,亏你平常对我很温柔。」
    「呵呵呵,大姊姊你们感情真好。」
    小孩见他们拌嘴,笑了。听到这话,旅店少女也笑了。
    「咦咦咦?」
    法邬一下子面红耳赤。威兹也冒着汗低下头去。
    手里的小草花映入了眼帘。
    因向晚的风轻柔摇曳的花。
    这朵花终会凋零。可是,得到这朵花的心情和今天的回忆永远留存,不会褪色……
    受遣者、寻求者
    旅途艰辛。风势强劲,人几乎无法张口,他们在沙尘里好几次看不见彼此。遭受强烈沙尘袭卷时,他们一度感觉到生命危险。威兹教不习惯的法邬慢慢将水含在口中,同时一个劲儿的朝西行。

    寒夜里,在累得睡着的法邬身边,威兹默默地雕刻木头。这是因小事开始做的事,但他一做,发觉这是好消遣。
    「……哈啾!」
    他身旁的法邬打了小喷嚏。她似乎因裳、冷而醒来。接下来还有艰难的路要走,若在这时发烧就糟了。

    「喝下它。它可以暖暖身子。」
    戚兹拿出小瓶子,法邬就半睡半醒地将瓶子凑到嘴边。
    「啊……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
    她突然惊地起身,翻白眼质问威兹。
    「这是酒。妳不需要吓成那样吧?」
    威兹从法邬手里拿回瓶子,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你、你没说!居然是酒!啊啊……我从没喝过酒……这下我入了坏孩子之列了……。」
    法邬不知所措地掩面。
    「不用讨厌成这样。药师也会用酒入药吧?」
    「的确定有这回事……不过,饮酒过量有伤身体。」
    「可是,我听说若不过量饮用,酒可以当作促进血液循环的良药。这种寒冷的时候,酒是最适合的药,不是吗?」
    「唔…………」
    威兹伸出手,法邬尽管瞪着小瓶子,却也将它凑到嘴边两、三次,举瓶饮下。
    「喂喂,别一口气喝这么多。」
    「我、我不管。」
    法邬脸上立刻布满红晕,舌头变得有些不灵活。
    「是你叫我喝,我才喝的,不走吗?你不喝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
    威兹哭笑着,也喝了一口。法邬猛地从威兹手里抢回瓶子,又喝了一口。
    「喝了这一口就别喝了。」
    「咦?啊,你想独占?太过分了……。」
    法邬啪啪地敲打膝盖,宛如焦躁孩子的举止。
    「威兹每次都这样!完全不听我的话!」
    「妳!。」
    「这把剑丢了它就好了。就算没这东西,你也有办法保护我。可是你却……你好过分……。」
    他以为她在发怒,但她哭着一张脸。她打了喷嚏,就蜷缩着身子倒下。
    「法邬,睡吧。明天也要早起。」
    「你每次都这样。用这方法把话岔开。」
    你也完全没有察觉我的心意……。
    「……」
    「我……对你……。」
    接下来的话都成了梦话。威兹重新拿布盖上法邬的背,然后将最后一把枯草丢进营火。
    于是,又过几个寒冷和热沙袭身的白日,酒没了、残余的水也所剩不多时,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是这里……。」
    奇毛柯丹这城镇,看起来和现在的他们一样疲惫不堪。
    原因不只因为夜色将近。这地方人口比亚卤耶德更少,街道缺乏色彩。法邬有些不安地轻轻挨近威兹。他想她可能不习惯阗寂的城。
    「欢迎光临。要投宿吗?」
    旅店的男子看似亲切,但这间旅店和其它城镇相较下,显得老旧、昏暗。
    「嗯。我人刚到就匆匆问你,很不好意思,但我有件事想请教你。我朋友身上戴着朱石,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拥有相同石子的女人?」
    男人看向法邬的胸口说:
    「哦。凡是在奇毛柯丹做生意的人没有人不认识她。」
    「什么?」
    「她是贵族,家住城外,我见过她有一模一样的朱石。她每次都用纯银币付帐,是出了名的。」
    「原来如此……贵族吗……?」
    「那你们知道了之后,想怎么做?定要住宿还是不住?」
    「抱歉。我们还会再来。」
    威兹轻轻招了下手,便走出了旅店。
    「听到了吗?法邬?」
    「有。听得一清二楚。」
    「总算找到人了。」
    威兹松了口气说辛苦旅行有了代价。但是,想不到对方是贵族。说来,那女人独特的气质有些超凡脱俗……。
    「威兹。」
    「嗯。妳没有心情等吧?」
    法邬毅然点点头说是。在这样的城镇里,若要寻找城外的贵族宅邸,一点也不费疑猜。他们由中心往西边城外走去,就看到常春藤蔓的石墙屋子。大概就是这屋子没错。
    「…………这里……怎么回事……?」
    「嗯。」
    若是贵族,家再小,理当也有仆人和门房,但这里毫无人烟。不得己,两人走进屋内,幽暗的长廊只有月和星光照射。
    「这里不像是无人住的空屋。」
    因为旅店男子说最近没见到贵族,若是无人住的屋子里应更荒芜。威兹为了万一,拔出剑来。这时,走廊尽头似乎有人注意到映照月儿的剑光。
    「什么人?」
    一句厉声发出。不久,随着足音的逼近,一位身穿皑甲的女子出现在二人面前。女子身材纤瘦,手里有把红剑。她冷冷的眼神有着虚无色彩,即使她人在面前,也让人觉得遥远。

    「呃,唔。我名叫法邬。唔……。」
    法邬战战兢兢地从威兹的背后走出来。
    「走开。」
    女子彷佛想杀无赦地挡住法邬。
    「我主人不见任何人。如果妳还是想前进——。」
    杀——红剑已高高举起。威兹立刻明白女子是真心想杀人,但法邬不知是不懂还是装不懂,她进一步对女子说:
    「我想见秋秋一面……。」
    「秋秋?妳搞错人了——。」
    说时,女子的视线停留在法邬的胸口。
    「慢着。哦,这石头……看样子,妳是眷属。」
    「眷属?」
    威兹当然也是初次耳闻,法邬也好像从未听说。
    「哦……妳是治疗者?哼,鲁塔真多事。」
    「治疗者?我吗?」
    「听着。我们不逃也不躲。既然鲁塔派你们来,我就遵从鲁塔的意思,来吧。」
    女子单方面地说完话后,示意了一下,就走在前头引领二人。这时,威兹注意到女子的胸前有和法邬相同颜色的石头。但是,这女子当然不是他在哈法沙遇到的女子。这是什么意思?何谓眷属……何谓治疗者?
    他看了看法邬。法邬不安地也看了看威兹。
    「没关系。既然人家要我们跟去,我们就去看看吧。」
    威兹轻轻把手搭在法邬的肩上,催促她走。有事我会保护妳。
    法邬点了点头答应。小手极为自然地握住威兹的手。
    到了长廊的最里面,皑甲女子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安静地打开尽头的门。周围突然一亮,威兹一瞬问瞇起眼来。
    「哎呀呀,深更半夜还有客人?」
    接着,有个像孩子般嬉闹的大人声音响起。定眼一看,是位金发碧眼令人惊艳的美丽女人。
    「若是客人,就要倒茶款待吧?哦,对了,妮姆拉姆,我记得家里有好吃的饼干。麻烦妳拿饼干给大家吃。」

    不过,这女人明显处在异于常人的世界。面对他们这夜半入侵者,她不但没有警戒,也不问来者姓名,只说要拿出茶水和饼干。呵呵地开心笑着的唇,现在似乎哼着歌。威兹难掩疑惑。这么美的女人,居然……但所幸她本人非常满意这样的自己,觉得幸福。
    「兰蒂妮小姐。对不起,客人要找的人是我。」
    被唤作妮姆拉姆的铠甲女子向金发女人点了下头。金发女人闹别扭地说了句无聊,而妮姆拉姆留下她,带他们二人到另一个房间。
    「怎么样?你们看了就知道了吧?我主人被还原了。主人的朱石也托人带走了,她已经不是鲁塔的眷属。」
    「……鲁塔。」
    法邬再一次说出听过一次的名字。接着,她倒抽了口气。
    「唔。请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人?啊,不对……我和这颗石头有什么力量?」
    妮姆拉姆向样子不变的法邬投以怀疑的眼光。威兹也感到有些受骗,但为了法邬,他以言语援救。
    「告诉她吧。她为了这个,才长途跋涉到这里。」
    妮姆拉姆瞄了一眼威兹的剑。
    「你不是……守护者?」
    「守护者?」
    「也罢,朱石是和鲁塔有关连的证明。」
    「和鲁塔有关……?」
    「很遗憾,二位,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若是我的主人,说不定知道……但太迟了。」
    「怎会这样?」
    法邬全身失了力气,几乎当场倒下。
    「总之,眷属不知道其它眷属的详细事情。知道的人只有统治一切的鲁塔。」
    「……那么,妳能告诉我上哪儿才能见到鲁塔?」
    为了寻求希望,法邬抬头看她。
    「妳说妳想见鲁塔?哼……愚蠢。」
    妮姆拉姆的嘴角嘲讽似地笑着。威兹含愠地插嘴说:
    「有什么可笑的?鲁塔不可能住在云上吧?」
    「嗯,是不可能。只是我听说去找鲁塔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
    「恐怕那还原者也……。」
    「还原者?」
    刚才妮姆拉姆也说了这三个字,但她没有回答威兹。
    「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们。你们怎么做都和我无关。」
    法邬以紧绷的神情看着妮姆拉姆。
    「由这里往西渡过大河,再越过都摩积峰就到了。我听说鲁塔住在最里面。」
    威兹听说都摩积峰非常遥远。但那里不是不能越过的险峻之地。虽然如此,还是无人返回吗?即便如此,我想法邬仍然要去……。
    「再见。」
    妮姆拉姆转身背离二人。她似乎无意再和他们多谈。他们知道见了鲁塔就能了解一切,也问出鲁塔的所在地,所以她觉得说得够多了。
    「受她帮助了。走吧,法邬。」
    「啊,是。」
    「等等。」
    妮姆拉姆背对着正想离开屋手的两人说:
    「如果你们见到鲁塔,希望你们帮我转告一声……就说请别管我们了。」
    「知道了。话一定带到。」
    法邬对着看起来有些落寞的背影说:
    「啊,请代我向兰蒂妮小姐问好!没能一块儿喝茶,很遗憾。」
    「……谢谢。我会向主人说的。」
    妮姆拉姆因法邬这句话,轻轻回过头来,最后浅浅一笑。
    鲁塔和眷属。
    还原者、守护者、治疗者。
    朱石是与鲁塔有关的人的证明?
    威兹一个也不明白。可是,听到鲁塔的名字时,法邬明显有变化。
    而且,回到旅店之后,法邬没进食,一直在沉思。
    威兹默默地继续雕刻木头。
    「……你会阻止我吗?」
    不久,法邬以异样冷静的口吻开口说道。
    「如果妳希望我这么做,我不管怎样都会阻止妳。」
    「那么,假如我说要去呢?」
    「我就陪妳去。因为我不可能让妳翠独前往。」
    「这是为了履行契约?」
    「也是原因之一。」
    但我本身也想知道。我想知道她求的是什么?见到鲁塔后,她能得到什么?
    「想什么……?」
    法邬倏的没了表情。这表情和她在哈法沙没能救活小女孩的那一夜,展露的表情相同。
    「你肯听我说吗?威兹。我有些事还没告诉你。」
    ——小时候丧母的那一夜。
    之后,我做的事、我身上发生的事……。
    「娘……娘……」
    那一天。我对娘亲未能等我就仙逝的愤怒和不甘,明知这定无理取闹,我奔出家门。跑着跑着,就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我摔了跤,膝盖磨破了皮。我好疼。可是,能伸手拉起跌跤的我的娘亲已不在人世了。我痛哭流涕……这时,我注意到手里还拿着装有野兽的袋子。
    小野兽在袋中挣扎。我抓住牠的脖子,心想不需要牠了……因为娘亲不在了,所以不需要牠,我要放牠生路。小野兽大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也不知道为什么能逃,牠只是在我手里挣扎着。

    牠什么也不知……真的什么也不知……。
    当我这么想时,我突然用力掐住牠的脖子,我真的只掐了一下,可是,小野兽只因这样,就发出了小小哀嚎……。
    「呜呜……呜呜……。」
    我又哭了。我的手没法离开体温渐渐变冷的小野兽。
    「就在这时候。阴暗的森林突然朦朦胧胧地变亮,亮光中,有个人……有个女人站着。」
    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有张少女的面容。只是,在幼小的我眼中,这个人已十足是个大人,看起来很稳重。

    女人对我说:
    「这野兽是妳杀的?」
    我答说大概吧。
    「为什么杀牠?」
    「……我不知道。」
    「那么,妳对这只死野兽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
    ——妳想要聿福吗?
    ——那么,妳后悔了吗?
    她只是问我一个又一个问题。我没有一个问题答得出来。我真不知怎么回答。
    于是,最后这女人说:
    「那……妳想知道答案吗?」
    「……嗯。」
    我对于好不容易答得出的问题,像是等待救星般点了点头。
    女人靠近我,问了我的名字,我答说法邬。
    「那么,法邬……成为我的眷属。眷属能得知每个问题。」
    我不懂话里的意思。可是,我想若是当场依照她的话做,自己对小野兽做的事,连对无能挽回娘亲的死,都能获得原谅。
    「…………嗯。」
    我点点头,然后问女人。
    「妳是谁……?」
    女人突然抬头望着远方。
    「我名叫鲁塔。祈求幸福的实现者。」
    然后,她轻轻握住贴在胸口的手掌,并说:
    「我要把治疗力量传给……身为我眷属的妳。」
    握拳的手迭在我的掌上。于定,周围闪耀强烈白光……刺眼的白……我不由得闭上眼……。
    「我一睁开眼,周围没有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事。可是,这颗朱石留在我的手中。」
    法邬轻轻抚摸胸前的石。
    「在遇到那位名叫妮姆拉姆的人之前,我本来忘了鲁塔这名字和眷属的事。可是,这颗石子是我有神力的证明。只有这件事,我一直记得。」
    「……哦。」
    那时,法邬不可思议的祈祷和她执着于有朱石的女人,是出于这种原因?
    「可是,我没法使用神力。在哈法沙救那孩子时……不,不单是那孩子的事。我从以前就好几次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办到——」
    「法邬。」
    威兹轻轻把手搭在她颤抖的肩上。
    「每次都是这样。我没用,什么都不会……就连母亲……连母亲也救不了……不但如此,我甚至杀了无辜的小野兽……。」
    「法邬,够了,别说了。」
    「我明明不想杀牠。不杀牠就好了。」
    威兹轻柔地将啜泣的她拥在怀里。法邬在心底难过地唤了声威兹。

    「法邬……鲁塔、眷属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亏我说要保护妳,却没能成为妳的助力,我觉得很抱歉。」
    法邬在威兹的怀里摇了摇头。
    「可是,请妳记得这一点。现在的妳决不是没用的人。至少在我遇上妳的那天,要不是妳相救,我早就死在沙地了。」
    「……」
    「我没能力缓和妳的痛苦……。」
    「没这回事,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法邬低声说着,并将脸颊贴近威兹的胸膛。
    「我老是惹你生气,不过,我想也许因为我一直想要能撒娇的对象。因为我一直孤孤单单的……。」
    「法邬。」
    威兹使力抱着法邬。
    「以后,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对你撒娇吗?」
    「嗯。随妳爱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如果妳有想做的事,尽管跟我说。」
    法邬慢慢抬起头看着威兹。
    「那,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你肯答应吗?」
    我希望你抱紧我。
    威兹不让她说下去。他拿开房里的灯火,轻轻使法邬躺在床上。
    「啊,那个……。」
    威兹点点头,温柔地用唇轻触她的唇辫。两次、三次。只轻轻触碰的吻,落在唇、额、粉颊、颈间。

  法邬以心满意足的表情茫然地看着威兹。威兹温柔地吻上滋润的眼和唇。他真想永远和法邬待在一起。
  
    前往都摩积——抉择时刻
    翌晨,威兹对于自己居然自然地说出法邬很可爱而感到惊讶。
    羞红脸的法邬果然可爱。
    就这样,两人从奇毛柯丹启程。目的地定都摩积。这是之前所有路程合计也比不上的遥远、漫长的旅程。可是,两人不害怕。只因身心相许的人在身边,就有如此差别,这点恐怕威兹比法邬更感惊讶。
    在灼身般酷热的白天感到疲累时,威兹就寻找休息地,服用法邬准备的草药。药虽苦口,但化成了力量。寒夜里,他俩在营火旁相依偎,以彼此的温暖入眠。不久,他们抵达港都,对难得一见的街景和鲜鱼菜肴感动不已。看着其它以海中生物作为原料的药材,法邬的眼睛一亮。
    威兹发现醇酒并买下它,但被法邬看到,挨了一顿骂。
    「老是喝酒不好。我来保管,请把它交给我。」
    「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因为妳的酒品不好。」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买酒?」
    我说酒品差的人不是我,而是法邬,但她没有听入耳。
    乘舟波大河时,河里丰沛的水量和广阔令法邬惊讶、叹息。
    「居然有看不到对岸的河,我真吃惊。这条河比海还大吗?」
    「别说蠢话。它和海相比差远了。和海相比,这种河流只能算水洼。」
    「咦……是吗……?」
    我想她可能只在书上见过大海。
    「下次,我带妳去。增广见闻也不错,对吧?」
    「好,我很乐意!」
    在河的对岸看到未来,法邬出神的眼里闪耀光彩。
    渡了河,总算看到都摩积峰,她觉得全身紧绷。鲁塔在山峰的那一边——。
    突然间,法邬发现前方有某物而跑了起来。
    「怎么了?」
    「威兹,那里好多草喔。你瞧。」
    宛如浮在沙海上的绿茵随风摇曳。法邬像个孩子般飞奔而去,高声跳进草丛里。
    「欸,威兹,你觉得这里像不像?」
    「嗯……像哈法沙的草地?」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好怀念喔……。」
    法邬吸了一大口绿茵清香,舒服地闭上了眼。威兹便躺在法邬的身边。法邬于是摘了一片手边的叶子,吹起怀念的草笛。威兹倾听朴素的乐音。
    我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那天的她,夸耀生命,因草笛展露天真无邪的笑容。之后,她来到遥远的地方,但这笛音没有丝毫改变。
    「我们能再回来吧?」
    彷佛威兹的心思传达给了她,她喃喃说道。
    「嗯,总有一天能。」
    「说得对。我们一定能回来,对吧?回去之后,你想做什么?」
    她重新问了一句,他答说没有特别思考这问题。
    「那么,唔……如果你不嫌弃……你想不想当药师?」
    「……什么?」
    「我希望你继续帮忙我,但只叫你做助手也不好。所以,以后我会教你,你可以当见习药师……。」
    「妳说得是。」
    和法邬一起助人,生活也不坏。
    「到那时候,请妳多多指教。」
    「呃……好!」
    法邬用力点点头。威兹躺在她身边,轻轻一笑。
    营火的红光照亮了法邬的面颊。
    眼前有巨大的黑山。明天就要进入那座山——都摩积峰。
    「终于到了……。」
    「嗯。」
    平常总是话匣子不断的法邬,今晚话少并看着火。越过这座山,就有答案。法邬就能知道自己的力量。
    「我……。」
    法邬欲言又止,闭上嘴,突然低下头。威兹觉得自己能了解法邬的心情。以前,法邬对于身为药师、身为人,苦于自己的力量有限,责备自己。所以,她为了向鲁塔求助而来到这里。可是,究竟这是不是绝对要做的事?那里有胜过他们在亚卤耶德获小女孩赠花时的充实感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只是,我到现在一直没能将这问题说出口。
    「……该睡了。明天要早起。」
    「是。」
    ——这时。
    威兹突然感到异样,他伸直背脊,站起身来。
    他制止想说话的法邬,竖耳倾听风声。
    听到了。沙子以一定的间隔发出嚓嚓地崩落声。
    「这是……。」
    法邬也注意到了。威兹点点头,手持剑,背对着法邬重新转向前方。
    脚步声慢慢地接近这里。威兹加重力道握剑。他屏气凝神,若有万一,随时可拔钊出鞘——。
    「晚安。」
    声音和人影。月亮硕大、诡异地闪耀着刺眼银光。
    有个女人。高高东起的长发、异国情调的五官。身上仅着薄布,看似进出的丰满乳房清楚地展现形状。彷佛不觉得夜寒的长腿,裸露地站着。

    不可思议。女人明明随着脚步出现,并看着威兹他们,但她的存在莫名稀薄,彷佛穿透银月般。
    「妳是什么人?」
    威兹手不离剑的问道。他对这女人的气息感到熟悉。对了,他在哈法沙遇见那朱石女子时,也觉得如幻影一般。
    「咦?亏我们在月夜相会,你这样招呼真不象话。」
    可是,这女人和他在哈法沙所遇的女人不同,她以和蔼可亲的语气笑说。可是,她比哈法沙的女子给人更超乎常理、更遥这的感觉,威兹十分清楚原因是什么。就是她那让魔鬼也能点头附议的,可怕的深邃澄眸。
    「若要报出姓名,首先由你开始,请。」
    嘲讽似的嘴唇。如孩子般掩藏不住困惑的威兹。
    「我……我叫威兹。」
    「威兹。那这位小姐呢?」
    「我、我叫法邬。」
    法邬从威兹的背后怯生生地探出身子。果然法邬也对眼前的女人感到畏惧。
    「哦,很好听的名字。那么,自我介绍完了。」
    「等等。妳还没说。」
    「咦,你记得真清楚。」
    明明一肚子火,却没法骂她。威兹的本能告诉自己,对方不走如他眼见的年轻女子。
    「我的名字是伊斯娜……我听了妮姆拉姆说的话,才来这地方。」
    妮姆拉姆。这.疋他俩在奇毛柯丹遇见的铬甲女子。那么,这女人也是鲁塔的眷属或者一伙儿的?可是,她身上未配戴朱石。
    「你们想去鲁塔那儿?」
    「是的……我们有这打算。」
    法邬回答。
    「打消这念头。」
    伊斯娜干脆、毅然地说。法邬起了小小的迷惑。
    「妳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乱说话。」
    「你叫做威兹,对吧?你走这位小姐的守护者吗?」
    「什么守护者。」
    之前,妮姆拉姆也问过威兹相同的问题。
    「如果你不知道也无所谓。请忘了我刚才说的。」
    女人一知道威兹不是守护者,就失了兴趣,只看着法邬。
    「我想妳可能是鲁塔授予治疗能力的眷属。没错吧?」
    「……是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样使用神力……。」
    「这是因为鲁塔判断现在还不需要妳的力量。」
    「是这样吗?」
    「鲁塔掌握自己的眷属,经常看着大家。即使没有亲赴各地,鲁塔的眼睛也能看到各地,知道其它眷属的所在。」
    这么说来,他在哈法沙遇见的朱石女人也是这样看各地方的?
    「法邬。请看。」
    伊斯娜以捧沙的姿势将手伸向半空中,并向法邬伸了出去。今人惊讶的,她的手里满是与法邬的石子相同的朱石。

    「这是舍弃眷属身分的人的证据……为此,我来见妳。法邬……忘了眷属的事,回市井生活吧。」
    没有任何说明、没有丝毫强迫,女子的话却充满说服力,蛊惑着他们。法邬猛然握住胸前的朱石。
    「……这石子。」
    法邬拚命试图抵抗,缓缓地说道:
    「我听说这石子是眷属的证明……把它交还的话,神力就会消失吗?」
    「不。力量不会消失。石头不过是颗石头。」
    「那,为什么要我交出来?」
    「若归还朱石表示不想当眷属,鲁塔就会实现这心愿。请妳把我看作担负这职责的人。」
    「这意思是刺客会来杀法邬?」
    威兹不由得插嘴。
    「不是的。这是那个……鲁塔的温柔……。」
    这时,伊斯娜初次展露温暖的眼神。她和法邬同时面露怜爱『鲁塔』的温柔微笑。就算不懂这意思,鲁塔的温柔绝非虚假,也隐隐约约传达给了威兹知道。
    「我……。」
    也许法邬也感觉到了。我想法邬一定对于自己的神力感到迷惑。
    「……我不知道。我想见鲁塔,明白所有的事之后,再决定怎么做……。」
    可是,法邬果然下不了决心。这也难怪。即使她觉得伊斯娜的话有着超乎道理、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我知道了。」
    伊斯娜点点头。她垂下眼睑,发丝和薄衫因风飘动。
    「可是,近日内,妳一定会被迫作出选择。到那时候,妳想回头也不行。」
    「还有,请妳记得这一点。眷属得到神力的代价是衍生义务。」
    伊斯娜稍稍压低了声调,哀伤地看着法邬。
    「治疗者啊。请注意妳的神力。」
    「咦……。」
    「妳的力量特殊,衍生出的义务也……。」
    「这是什么意思?」
    伊斯娜摇摇头说不能讲。
    「我只是旁观者。我不是鲁塔的友方,也不是敌方。」
    ——这是妳和鲁塔的问题,我不被允许干涉太多……。
    「那么,再见。」
    伊斯娜旋起衣裙,和来时一样踩着沙,消失于某处。不知不觉,月光从银色变回白色。
    「……妳睡不着吗?」
    我在垫布上,对翻来覆去的法邬问道。
    「不管怎么想,想不透的事还是想不透。」
    「我知道。可是……。」
    法邬坐起身,无力垂下头。不安果然无法拭去。威兹特意开朗地笑给她看。
    「那么,这个怎么样?」
    「啊……这是……。」
    他从大衣的接缝取出的是他雕刻的木头。他在旅行途中持续雕刻,木雕总算成形了。
    「它是我故乡相传的天神护身符。如果妳觉得不安,就握住它。」
    「……我拿了它,行吗?」
    「如果妳喜欢的话。」
    「我、我喜欢!非常喜欢!」
    法邬的声音总算变开朗,微笑地看着护身符。她立刻握握看护身符。
    「真的……觉得心平静下来了。」
    「太好了。」
    法邬果然适合笑脸。威兹点点头,也松了口气。
    「威兹,谢谢你。我会永远永远珍惜它。」
    直到睡着前,法邬凝睇了木制护身符好几次,并幸福地笑着。不久,威兹也入睡了。醒来时,都摩积正等着他们。
    法邬拚命眺望山脉。威兹在难走的地方牵法邬的小手,有时推她的背让她爬上去。但是,沉沙变成硬岩,如险壁般连成一片,好几次阻挠两人前行。他们气喘如牛,绊倒无数次,虽然花了一整天前行,但连越过山脚也说不上。
    往上一看,他们要到何时才能越过那终年不化的白雪山顶?
    「真惊人……」
    法邬朝着远方伸出手,稍微瞇起眼睛。
    「妳怕吗?」
    「有一点。」
    「相信我。如果有比恐惧强烈的意志,一定能越过这座山。」
    「……是。」
    法邬把手放在怀里。这里放着护身符。
    「该准备过夜了。今天走不习惯的山路,妳累了吧?」
    太阳已将山峰的棱线染成红色,正逐渐消失在彼方。
    「不累。黑夜还没来临,我想走到不能走为止。」
    法邬无疑是累了,但她逞强地凝视前方。我知道了,威兹答应她。决定寻找过夜地点,慢慢前进。
    「威兹……那是什么?」
    前方有面大石壁。不,有个因夕照发亮的门。门后面有座只剩下石柱和屋顶的颓圮神殿,建筑物的对面似乎还有扇门。这可能是古时候的国境遗迹。
    「我们去看看。顺利的话,可以在有屋顶的地方睡觉。」
    威兹走在前面窥看门内。静悄悄的。就在他回头叫法邬时——。
    沙沙……。
    踩土的声音,同时有金属声是他听惯的剑和铠甲相碰的声音。
    「是谁?」
    紧张感迅速在背脊游走,威兹敏锐地回头。
    于是,他不禁倒抽了口气。这里有个身穿黑铠甲,几乎得仰望的巨大剑客。剑客安静,但充满压倒性的杀气,并毫无破绽地站着。他背上那令人想象得出威力巨大的可怕钢刀,正闪耀着不祥的红光。

    对方不是普通人。身为佣兵,见过无数敌人的威兹,能几乎正确知道对手和自己的实力差距。他背上冒出冷汗。
    「前面定鲁塔的圣地。」
    男人的声音从面具后面沉重地响着。
    「我不能让未获允许的人通过。」
    「请问……。」
    法邬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她发抖地从他背后走了出来。威兹想要制止她,但男人注意到她的朱石。
    「……妳是治疗者?妳有鲁塔的许可吗?」
    「没、没有。可是,我有事想请教鲁塔。」
    「离开。就算是眷属,未获许可的人一样不能通过这里。回妳的地方等待任务就行了。」
    「法邬就定为了知道任务是什么,才来这里的。」
    「你是守护者?不,你不是。」
    「我不知道什么守护者。我是保护法邬的人。这点,你不服吗?」
    威兹想逼近他。这时,男人的手伸向背上的刀,将注意力转向威兹的一瞬间,法邬企图越过男人旁边。
    「请让我们过去。我有话问鲁塔……。」
    「等等,法邬!」
    「咦——。」
    刀拔出,男人的钢刀对准法邬挥下。来不及了。剑来不及挡——。
    「法邬……!」
    「啊……呀啊啊啊……!」
    法邬的哀叫声——。
    刀刃猛力割破威兹的背。

    威兹无声地吐出鲜血。这是重伤。男人确实挥出可夺走法邬性命的一刀。但是……来得及……我护住了法邬……。
    「威、威兹!」
    悲痛之声。
    「快逃,法邬……。」
    一张口,又有鲜血流了出来。男人又说了一次离开,之后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举动。

    「我不要、我不要。威兹,请你振作一点……。」
    「……呜……妳也了解吧……?」
    若是药师。就该知道我没救了。
    「不!我是治疗者!我有治好你的神力才是!」
    声音听起来出奇地威严十足。
    「不可以。」
    威兹以几乎无法使力的手制止握住胸石的法邬。
    「妳忘了吗……?」
    治疗的神力是特别力量,伊斯娜说它是危险的、黑暗的。
    「这种事,我不在乎!」
    法邬甩开威兹、握住石子,但剧烈颤抖的手把朱石扯了下来,掉落到地上。法邬慌忙捡起它,这时,她怀里滚出一样东西。
    轻轻的声音。啊啊,这是……。
    「这是……。」
    威兹为了保护法邬的心所给的天神护身符。法邬将朱石和木制天神护身符分别拿在手上,目不转睛地比较两者。

    (妳将被迫抉择。)
    (到那时,妳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伊斯娜的话,言犹在耳。
    于是,法邬——
    为什么?
    我看得见法邬的心。
    吹拂而过的风,令人怀念的绿草香、那高亢响着的草笛声。
    两人一起走的漫长路程。
    只想起那时候,法邬的心里都定二人共处的日子……。
    「威兹,我……选择你……。」
    朱石啪地一声落在威兹的手上。法邬的手里,剩下的是威兹的护身符。祈祷的法邬。透明、纯粹的祈祷。法邬的心再次混杂在威兹的心里。

    ——妳对这只死野兽有什么想法?
    ——妳想要幸福吗?妳后悔了吗?
    威兹觉得陌生的少女面容。
    不知道。我不知道。
    年幼的法邬。
    那么……妳想知道答案吗?
    于是。周围化为白色。

    「这……?」
    突然间,肉体的感觉回来了。视线看到的东西变成墙壁了,而不是石头天花板。我——
    「我……?」
    眼前,威兹淌血倒卧在地上。蠢蛋,威兹不就是我?
    可是。
    「啊……。」
    濒死的唇动了动说:太——好——了,并微微勾起微笑的弧线。

    手里的朱石发出光芒,照耀威兹的脸,不。
    「法邬……!」
    映在石子上、惊愕地瞪大眼睛的,不是威兹而是法邬的脸。

    「法邬!」
    威兹此时在法邬的身体里。
    「我……。」
    于是,被威兹呼唤的她,对着生命附着的身体答道。
    「法邬……!」
    ——风声。
    令人怀念的绿草香。
    只想起那时候。
    想起两人共度的闪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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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守护者与眷属(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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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
    巨大夕阳。我造访这地方之后,看过多少次夕阳了?
    掌上有许多朱石。沉入迫沙地的夕阳颜色。
    领略了无数忧虑的我。
    鲁塔……实现者啊。
    只要再收集多少颗朱石,就能与妳再会?
    我是伊斯娜。旁观者。
    我和妳,和妳眷属的将来,没有直接关系。
    我只是以知道远古一族的人的身分守护罢了。
    可是,我……希望……。
    人——男人在哭。
    沙地上,负伤的男人抱着少女在哭。
    「只有我被留下来……我又失去重要的人了……。」
    朱石被紧拥在少女的胸前。
    啊啊,也许我曾经见过他们的过去。
    男人名叫卡登。保护鲁塔眷属的守护者。
    少女名叫阿拉米丝。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
    卡登无力地躺在沙地上,看着西沉的夕阳。
    没有水。阿拉米丝在卡登的身旁,失去了意识。
    我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夕阳了。
    心底反复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他的思绪自然地回溯昔日。
    居无定所的商队生活,却是幸福的遥远日子。
    卡登和阿拉米丝以及姊姊三人,一块儿跳舞的那一天。
    这是突然结束的那一天……。
    这一天,卡登和阿拉米丝两人上街买东西。这是他们瞒着大家的小小旅行。他们买了豆子零食、木雕人偶,现在想起来都不走了不得的东西,但对他们小孩子而言,是珍贵的冒险成果。
    「我们趁早回去吧。」
    「嗯,大姊姊在等我们。」
    阿拉米丝的脸颊微红。两人为姊姊准备了特别的礼物。她会很高兴吧。夕阳下,两人不觉得一天的疲惫,快步地朝着自己的居留地前进。
    但。
    「……咦?饮,卡登,那是什么烟?」
    阿拉米丝突然指着天空里的灰烟。居留的方向。他有不好的预感。卡登没有回答阿拉米丝使跑了起来。阿拉米丝说怎么啦、等等,也拚命跟着跑。
    「卡登……。」
    于是。
    两人看到的是商队全毁的样子。烧焦的帐篷和货车的残骸,细细吐着焦臭的灰烟。宛如被扔出倒下的人们。沙上红血,每个人都不动。连风声也听不到。周围安静得骇人。阿拉米丝紧握住卡登的手臂。
    「欸,卡登……出了什么事?」
    「……遭到袭击了。」
    「遭到袭击?」
    沙地也有专门袭击商队和旅人的盗匪之徒。盗匪成群结党攻击,抢夺货物、金钱、人命,夺走一切的一切。
    「卡登……欸,卡登……。」
    「我们先找姊姊。」
    卡登制止泣声说话的阿拉米丝,开始找寻姊姊。因为再看下去,连他自己都要哭了。日头已没了,唯有月光可仰赖,但两人拚命地连声呼唤姊姊、姊姊。他们害怕地看着动也不动的人的脸,因惨不忍睹而倒退时,被某具尸体绊倒了。
    「姊姊……妳在哪里……?」
    阿拉米丝想得到回答而呼唤。可是,卡登不认为会有响应。尽管如此,他们没有其它会做的事了。
    「啊,啊,卡登,那里……姊姊在那里!」
    阿拉米丝近乎哀嚎地大叫。他一看,的确在火烧残余的帐篷下方看到姊姊。姊姊微微动着。
    「姊姊!」
    卡登也叫着跑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看到破烂不堪、宛如坏掉人偶般的姊姊。
    「姊姊。姊姊,妳出了什么事?」
    「……」
    茫茫然的眼神。但少年卡登想象得列发生了什么事。姊姊的衣服破了,胸部裸露。胸上、白皙的身体上都有瘀青和伤痕。而且,有残存血迹从两腿间流到地上……。
    「姊姊……我叫妳呀。」
    阿拉米丝拚命地叫了好几次,姊姊突然笑了起来。
    「唔啊啊……啊哈……又要欺负我吗?饶了我……饶了我吧……。」
    ——啊哈……啊哈哈哈……。
    之后,卡登背着姊姊,带着阿拉米丝离开了这地方。
    眼前不能放着姊姊不管。往某个城去……往有水、有药师的城而去。
    可是,对于力气不足的卡登而言,几近无意识的姊姊,身体沉重。他踉跨地走着,好几次跌倒被压在姊姊底下,却仍持续走在夜晚的沙地上。
    「啊哈哈……温柔一点……别再欺负我了……。」
    身心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只是虚弱地笑着的姊姊。
    「卡登……姊姊会死吗?」
    「不会的。」
    「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
    阿拉米丝哭丧着脸反复问道。怎么办?卡登也不知道怎么办。姊姊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他们自己只是小孩,死了家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是,若是承认姊姊将亡,他们就没法走动了,所以卡登连声说没问题,说服阿拉米丝,也说服了自己。
    夜路得走多久?
    阿拉米丝一直抽咽、流泪。姊姊的胸压在卡登的背上,身躯摇晃,她净是呵呵地愣笑。对现在的卡登来说,城镇太遥远了。他觉得这一夜似乎不会天明。也许从此永远在沙地徘徊,卡登背部有些发抖——。彼方出现了一个少女。
    「我名叫鲁塔……。」
    齐肩的金发,白晳脸颊。小巧的手、小鞋子的鞋尖。
    「……鲁塔?」
    「是的……我是实现者。」
    「实现?」
    「……我感觉到你在呼唤我。」
    「……」
    少女发出清澈、可爱的声音,但这声音不可思议地严肃,让人连问都不敢问。
    「我、我不知道妳是谁,可是,请妳先救救我姊姊。」
    卡登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少女鲁塔,彷佛看到救星似地开口拜托。
    「这个人已经死了。你死心吧。」
    但少女以不见任何感情的话语不理睬姊姊。
    「别这样!求求妳想想办法!」
    也许对这时候的卡登来说,连这份冷酷无情也令他觉得可靠。
    于是,少女一瞬间瞇起形状美好的眼睛。
    「……那么,我问你。你希望这个人活吗?」
    「活?我不懂,但是,如果能救姊姊,就拜托妳。」
    「……不是你。」
    鲁塔突然从卡登身上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卡登背后的阿拉米丝。
    「妳也希望相同的事吗?」
    「我、我……。」
    阿拉米丝紧紧搂着卡登不放,并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但被鲁塔这样一问,她交互看了看姊姊和鲁塔。
    「我可能不一样……。」
    「那么,妳对这个人的死没有异议?」
    「啊,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太会说……呃……。」
    阿拉米丝指头贴着唇,为了寻找词汇定住了。
    鲁塔一直等待她回答。月光使得鲁塔的金发外缘闪闪发亮。
    ——希望幸福吗?
    「啊……嗯,也许是……。」
    阿拉米丝如得救般点点头。
    ——那么,回答我……何谓幸福?阿拉米丝再次迷惑,她拚了命思索答案,但——。
    「……我不知道。」
    「是吗……妳叫什么名字?」
    阿拉米丝回答不出来,但鲁塔的声音变得有点温和。
    「咦……我?我是阿拉米丝。」
    「那么,阿拉米丝。我再问妳一次。妳希望什么?」
    「希望的事……。」
    阿拉米丝以认真表情思考。
    「我、我还是不知道,不过……我希望姊姊幸福。」
    「是吗?那么,妳当我的眷属……。」
    「咦——」
    说这话的同时,鲁塔慢慢把手贴在自己胸口。鲁塔闭上眼睛。突然,有道比月光更耀眼的白光瞬间照亮沙地。阿拉米丝和鲁塔被这光芒包围。卡登人在光外。银光立刻消失,阿拉米丝砰地跪在沙上。
    「没事吧?阿拉米丝!」
    「嗯。」
    虽然阿拉米丝看起来神情茫然,但人没有多少变化。
    「妳到底对阿拉米丝做了什么?」
    「授与神力……使她成为我的眷属『还原者』。」
    「这是什么意思?」
    「和你无关。」
    鲁塔对卡登的态度十分冷淡。从最初卡登答说希望姊姊活着之后,鲁塔连正眼也不瞧卡登一眼。虽然卡登后悔这么说,但没法重说一次。
    鲁塔看向呆愣的姊姊。
    「来,阿拉米丝……妳可以把这个人还原。妳办得到才是。」
    然后,鲁塔小手的食指指着遥远的方向。
    「从今以后,妳是我的眷属。快快去那地方……去雷蓝。」
    「慢着!妳想叫阿拉米丝去哪?」
    卡登逼问鲁塔。虽然他饱受欺压,但对方想要分开阿拉米丝和他。唯有这件事,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不能接受。
    「是的。这个人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会吧……居然要我和卡登分离……。」
    阿拉米丝因鲁塔意想不到的话而声音颤抖,并揪住卡登的衣摆。
    「死心吧。」
    「我不要!我不让阿拉米丝去任何地方。」
    卡登抱着阿拉米丝细小的肩,横挡在她和鲁塔之间。好可怕,卡登明白这个头儿比自己矮小的少女,拥有难以形容的神力,可是。
    「我答应过阿拉米丝要永远保护她。」
    尽管年幼,但想永远保护她、陪伴她的念头没有半点虚假。
    「保护?你吗?」
    卡登点点头。于中,鲁塔的眸子突然蒙上落寞的阴影。至今,卡登依然不知为什么鲁塔当时露出这种眼神,是什么改变了鲁塔的心意。
    但鲁塔立刻恢复原来的自我,并直盯着卡登说:
    「……你能发誓吗?无论发生何事都会保护这个人。」
    「嗯。我发誓。」
    咕嘟地咽了口口水后,卡登再一次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卡……卡登。」
    「那么,卡登……你当守护者。」
    「守护者?」
    鲁塔执起卡登的手。这双小手意外地温暖柔软,和姊姊温柔的手相似。手腕上似乎有道细细的、透明的发光物缠卷着。好漂亮。卡登以指尖触摸了它。
    ——这时。
    『你有觉悟付出代价吗……如果有,就自己强力祈求……。』
    卡登觉得耳朵听到这声音,便照着话做,强力祈求。银光一瞬间贯穿卡登的身体。
    于是,鲁塔再度消失于沙的彼方。
    ——这一来,你也是我的眷属。保护还原者的人。拥有类似还原者神力、为了保护人而使用其力的人。来,守护者啊……你可以将这个人还原。你办得到才是……。
    卡登依从鲁塔留下的话,将手伸向了姊姊的额头。发出微弱气息、随时都会香消玉殒的姊姊一看卡登,就卑屈地笑了。
    「呵呵呵……别再做可怕的事嘛。」
    「姊姊……我马上救妳……。」
    卡登对着额上的手强烈祈求。不一会儿,至今从未看过的奇异热度和手里发出些许亮光,照亮了姊姊的整张脸。于是——。
    ——于是……我失去了至亲至爱。
    姊姊的眼里再次取回神彩,但温柔、时时陪伴卡登和阿拉米丝、爱护两人的姊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希望姊姊幸福的阿拉米丝。希望保护阿拉米丝的卡登。
    这代价定我们亲手葬了重要的人。现在,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那里曾发生事情的证明。
    不、我不忘失去亲人的悲痛,持续做守护者。这可以作为证明才是。
    卡登说服自己必须这样,他以守护者身分活了下来。
    为了持续守护者的身分,他经常告诫她不是普通的阿拉米丝,而走眷属,并且他为了屡行职务也杀人。
    最初还原姊姊的人,不是阿拉米丝而是卡登,依结果而言,诉说了拥有类似力量的眷属和守护者的角色不同。他觉得阿拉米丝的迷惑和心灵痛苦都该由他承担,他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守护者。
    现在。我以守护者的身分结束生命。由于阿拉米丝最后没将我还原,所以我心中的阿拉米丝残存,但阿拉米丝心中的我消失了。我觉得寂寞。不过,我的生命消失的话,结果是一样。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不。)
    睬沙的声音。彷佛不走用耳朵,而是脑海直接听到女人的声音。
    是谁?看不到她的身影。夕阳已不在天上,凭遥远白月的亮光,很难确认是否真实。
    (已经没事了。)
    尽管说着救人的话,但女人的声调却莫名冷淡。奇怪的女人。可是,卡登没有回答地的力气。之后,他不知道女人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女人把手伸向他时,背后的月亮发出银色光芒。

    ***
    「嗯——。」
    我在耀眼的阳光和乌的啁啾声中醒来。
    我觉得作了个梦。
    一年前……在沙地和阿拉米丝濒死之际,从某处现身救助我们的谜样女人。那人到底是谁……?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单独出现的女人如何将他们运送到附近城镇,他也不复记忆。之后,卡登两人回哈法沙,在这家旅店落脚、长期逗留,但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看见那女人。
    想不到曾一度觉悟死期的自己,现在这样活着。
    然后——叩叩。
    「门开着。」
    「早安……。」
    阿拉米丝羞怯地,却以充满活力的脚步走进了房间。
    「嗯。今天早上我向咪露雅学做了巴布滋。」
    「哦……很有趣吧。」
    「嘿嘿嘿。」
    深蓝色衣服配白色围裙。帮忙旅店的服务生衣服也很合身。再来就是她喜欢的蓝色缎带。阿拉米丝说助手没有特别得做什么,主动要求当助手。咪露雅,他上次投宿时当然不知道她的名字,起初婉拒让房客帮忙做事,但自从发觉适定阿拉米丝的乐趣之后,便顺她的意让她做做菜、照顾盆栽。

    「还有,今天我有点事,请假休息。」
    「我知道。妳要和水镜一块儿上街吧?」
    「嗯。我非常期待。」
    笑客满面的阿拉米丝。她好像很幸福……这是卡登长久以来想看的无邪笑容。
    「…………怎么了?卡登哥?」
    「啊。没什么。」
    阿拉米丝担心地瞅着卡登。卡登微笑地摇摇头。是的。阿拉米丝幸福了。所以,好极了。即使她不直呼我卡登。
    「卡登哥……。」
    「没事。我可以去吃妳做的巴布滋吗?」
    我不能倦怠拉米丝因为我又露出落寞神情。
    「妳整个人都变了。」
    这一年。和平中也有无法理解的事,其中譬如水镜的变化便是个谜。
    「是吗?」
    水镜悠然一笑,并看着阿拉米丝的背影。阿拉米丝站在两人前方,发带和围裙的绳带随风飘动,她兴致盎然地走在街上。

    「嗯,是的。」
    若仔细想想水镜的职责,她该带卡登他们回雷蓝,要他们再次执行鲁塔的义务才是。但水镜什么也没说。她没有传达鲁塔的话,只是为了见阿拉米丝,屡屡造访哈法沙。虽然觉得鲁塔不可能不知道卡登和阿拉米丝现在的情形,但鲁塔也没有特别要他们做事的样子。
    「大姊姊,妳看、妳看。那里在责好漂亮的东西。」
    阿拉米丝转身向水镜跑了过来。
    「嗯。那好像是洋槐的手工艺品。」
    「原来如此……啊,那里有大西瓜。那是用来作菜的香草吧?」
    阿拉米丝对着总是热闹的哈法沙路边摊,眼睛瞟来瞟去。
    「阿拉米丝,妳知道的真多。妳做旅店助手时学会的吗?」
    「嗯。我也学会烤巴布滋了。欸,大姊姊。」
    「嗯。」
    「呵呵呵,了不起。」
    「是吗……嘿嘿嘿……可以的话,我下次做给大姊姊吃。」
    两酡羞红的阿拉米丝为了掩饰羞色,走到下一家摊子东看西看。水镜对时而回头看的阿拉米丝轻轻挥手,并报以笑容。二人都很高兴的样子。还原者、水镜同是眷属的人面对面的场面,他想也想不到。
    ——这样好吗?这样下去的话,果然……。
    「您怎么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不,没什么。」
    「不像是守护者啰?」
    「欸欸。」
    阿拉米丝听到他俩的对话,也走回来加入。
    「为什么大姊姊老是叫卡登哥守护者?」
    「这——。」
    水镜的笑容一瞬间凝结。
    「阿拉米丝……因为他是保护妳的人。」
    「保护我?是这样吗?卡登哥?」
    「……算是。」
    卡登在心里责备自己又在苦笑了。
    「是这样呀……保护我……那、那么,大姊姊叫做水镜,其实本名是什么?」
    阿拉米丝为了掩饰羞涩笑着,并瞅着水镜的眸子。但,这次水镜瞒不了她。水镜没吭声,视线游移着,好逃避她直视的眼光。
    「阿拉米丝,我们该吃饭了。」
    卡登立刻插话,将手搭在阿拉米丝的肩上。阿拉米丝眨了眨眼,但随即伸展背脊,点点头称是。
    「我向咪露雅请教了哪家店的菜好吃。我记得是在这边。」
    再次走在二人前头的阿拉米丝,没再多问水镜名字的事。阿拉米丝凭感觉察觉到了吧?卡登心情复杂地守着蓝色缎带的背影。即使阿拉米丝幸福地笑着,她也注意到这是短暂的幸福。正因为如此,当她看到聿福的缝隙、空白的过去时,她故意假装没看见。这样好吗?——即使这样,也要依靠幸福,好吗?
    玩了一天,阿拉米丝累得睡着了。卡登受水镜之邀,到外面吹夜风。
    「守护者,您听到了吗?」
    水镜那白皙娇小的侧脸沐浴在月光下,看起来更雪白。
    「她下次要为我烤巴布滋。」
    「……好像是。」
    「她真的笑得很开心。」
    「……」
    说完,水镜微微一笑,垂下眼睑,她的心里也许和他有相同想法。卡登说不出任何话。
    「守护者啊。您知道南方的达克夏吗?」
    突然,水镜说出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我没去过,但听说过。」
    「呵呵呵,这也难怪。因为那是又小又贫穷的城镇……可是,那是个好地方。每天平平静静的,时间缓缓流逝……这时期,镇上的人大概总动员忙着染布吧?达克夏是盛产纺织品和缝制品的地方。」
    「……」
    「为了比较颜色和刺绣之美,户户人家都会摆出编织好的毛毯,那景色真的美极了。
    水镜远望的日光看到这景色了吧?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怜惜地回忆这景色。
    「达克夏是我生长的地方。」
    「……是吗?」
    「我有个和她……和阿拉米丝同年的妹妹。我妹妹总是笑着,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我想妹妹她现在也活得很好。」
    这些话他第一次听说。回想起来,水镜似乎从以前就对阿拉米丝有特别的情感。妹妹?过这种生活的水镜,为什么成为眷属?不过,水镜没有谈起这件事,卡登也没吭气。自己不想说的事,也不会希望他人问起。
    「今天阿拉米丝好像真的很快乐。」
    「嗯,的确。」
    「我以前没见过她那种笑容。」
    「……这是我的错。」
    我一直当守护者,害得阿拉米丝寂寞、心酸。我认为本该这么做。我以为终于要结束了,但至今我仍是守护者。所以,我想仍会使阿拉米丝悲伤。
    「守护者啊……您还是想去鲁塔那儿吗?」
    水镜读出卡登的沉默,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
    我有这想法。但是,我也觉得维持现状才幸福。
    「那么,守护者……如果您和鲁塔哪天见了面……。」
    水镜转身面向卡登,解下朱石拿给了他。
    「请把它还给鲁塔。」

    水镜理当知道,归还朱石代表何意。这样做好吗?卡登以眼神一问,水镜就慢慢点了点头。
    「我好像累了。」
    话里包含了深沉的想法。一般来说,眷属不知道彼此的背景,但这位水镜不同。作为鲁塔的眼目,她行遍各地,见过许许多多眷属吧?自己没有可说的事,也没有守护者在身旁,只是介于鲁塔和他们之间,从额上浮现他们的使命……。
    「知道了。」
    卡登收下水镜给的朱石。
    「阿拉米丝拜托您了。」
    「我知道。」
    这是他身为守护者的义务。
    「……那么,拜托您了。」
    水镜两手垂在两旁,微微抬高尖细的下巴。卡登将手伸向她的前额。
    「再见,水镜者。」
    水镜突然浅浅一笑。

    「守护者啊。我不是水镜了。我的名字是……伊芙兰……是伊芙兰。」
    你不知道吧?说完,水镜又嘻嘻地笑了笑。她在笑,平静地。啊,这表情和奇毛柯丹的兰蒂妮被还原前的笑容相似。
    卡登叹了口气,改口说:
    「再见了……伊芙兰。」
    「祝您健康……。」
    伊芙兰平静地闭了上眼。卡登的掌心发出了白光。

    「卡登哥……这几天,大姊姊都没来。」
    阿拉米丝边为盆栽浇水,边看着外面说道。
    「她回家了?」
    「咦?是吗?」
    嗯。水镜——伊芙兰还原成本来的样子了。卡登给了眼前迷惑的她银两,只跟她说去达克夏。仔细想想,这是长年相处的水镜和守护者的最后接触。
    「她回家了呀。好可惜。我本想多和她聊聊天的。」
    「……」
    卡登没有吭声,阿拉米丝骤然表情一变,对自己说得准备吃饭了,之后便小快步地走出房间。
    「欸,阿拉米丝。」
    卡登对着她的背影说:
    「妳幸福吗?」
    须臾间,阿拉米丝的眼里蒙上阴影。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不为什么。」
    「你可别在意,真的没什么。」
    他轻抚她的发、头。阿拉米丝抬眼看着卡登,然后点点头。
    「好了,妳要准备做饭了吗?我很期待今天的菜色。」
    「嗯。」
    阿拉米丝裙子旋起一道弧线,跑了出去。我说了蠢话。卡登用拳头前端压住嘴。自从知道过去的水镜走了以后,共有回忆的地方没了,反而有某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像阿拉米丝一样找到某样该做的事,就不会心烦意乱了。自己说这种话,愧为守护者。再这样下去,结果又会使阿拉米丝伤心。我……扪心自问,这时她留下的宛如水镜回忆的朱石发出亮光。黄昏将哈法沙的街道也染成淡红色。
    卡登看着窗外隔着建筑物的夕阳,再次怀念起过去。
    阿拉米丝喜欢夕阳。——欸,你不这么觉得吗?被她一问,他只答了句说得是,就显得非常高兴。如果我多说几句就好了。我也和妳一样喜欢黄昏的景色。我觉得这是沙地最美的事物之一。
    「阿拉米丝……。」
    他一低语,门像在应和般响起。然后,阿拉米丝走了进来。
    「怎么了?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卡登掩饰着些许困惑,报以微笑。
    「嗯。」
    但阿拉米丝以难过的声调接受卡登的笑容。
    「欸,卡登哥。」
    「什么事?」
    「你刚才在看夕阳吗?」
    「嗯。」
    「只有这样?」
    阿拉米丝青紫色的眼眸染上复杂色彩。卡登默默看着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将小手贴近胸口,犹豫不决地动嘴。
    「我……真的一直在想。」
    ——我不太清楚卡登哥的事。水镜姊姊的事,我也一概不知。可是,这两人却十分清楚我……而且,我——。她拚命说下去,声音颤抖。
    「我、我对自己的事,有好多不知道的地方。」
    「阿拉米丝……。」
    眼睛湿漉,细小的肩和漂亮束着的蓝色缎带颤抖起来。
    「卡登哥刚才看的……一定也是……」
    阿拉米丝没再说下去,她无声地哭了出来。她抽咽着,并好几次用指尖拭去涌出的泪水。
    自从一年前的那天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阿拉米丝的泪水。从那以后……还原成普通的阿拉米丝之后,她一直很幸福的。原因错在我定守护者吗?伤心自己不知道我心中的阿拉米丝吗?
    「……在彼方——。」
    卡登毅然挣开堵塞胸口的东西,将它说出了口。
    阿拉米丝咦地一声,抬起了泪湿的脸庞。
    「西方的尽头,越过都摩积后遥远的地方,有位鲁塔……实现者。」
    「鲁塔?」
    「是的。」
    我们小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给与我们神力、义务、朱石和命运的人。一个问想不想要幸福的少女。若是鲁塔,也许有可能取回阿拉米丝消失的过去。
    「我们曾经去那里。」
    「我也去了?」
    「是的。」
    为了问出自己的神力和存在意义而去。但,这旅程只走了一半。我们受伤,一度想要还原一切,但没能实现。于是,我们彼此怀着没法埋藏的思念,度过可称为短暂却又漫长的休息日子。
    「妳想去吗?」
    再一次。即使得用现在的幸福交换。这一次我一定……不,我们……。
    阿拉米丝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她毅然地点点头。
    「我想去看看……我想拿回心中的空白。」
    ——因为这么做的话,我想一定能和大家见到相同景色。
    「是吗?::。」
    卡登说知道了,也点点头。
    我是守护者。如果该保护的人希望,遵从、保护对方是我的义务。
    ……不。卡登仰望黄昏的、最后的强烈赤红。
    这也是我本身的希望。
    因为唤回阿拉米丝的空白,等于将那天失去的重要东西——阿拉米丝心中的我找回来。
  
  待续
  
    后记
   
  大家好。这是2004年最初的PARADIGM NOVELS的问候。故事尚未结束,却因页数问题将『后记』加入,真不好意思(笑)。
    我想『朱』是电玩玩家都非常熟悉的故事,蛤由于它是庞大、深邃约故事,所以人物、世界均被复杂谜团包围。当我第一次玩它时……不,老实说,现在我写它的小说版本,也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相关世界。不过,我债券原作者ねこねこソフト心胸宽大,把我自己想的谜底和解释,慢慢地加进内容里,并使剧情发展下去。好不容易上卷不仅增加页数,也使正常的十七行格式变成十八行。结束了,但故事正要进入高潮。
    阿拉米丝、卡登能再取回失去的东西吗?鲁塔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是什么样的存在?冷艳&魔鬼身材的伊斯娜是什么人?此外,下卷到底会增加多少页数(笑)?我想我会很享受地、努力地写出来。
    那么,再会。希望下次能在『朱」相见。
    清水マリコ

[ 本帖最后由 flywind 于 2008-2-9 19:09 编辑 ]
发表于 2008-1-23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F大华丽的录入啊。。。那今天晚上大概就完成了呢。。。真是神速。。。辛苦了 ~~~~~
发表于 2008-1-23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光看封面感觉很像游戏小说的样子
发表于 2008-1-23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主角是谁~???????不会又是百合吧?
发表于 2008-1-23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是不錯的小說,期待錄入完成啊
发表于 2008-1-23 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游戏的感觉很好
希望小说能再感动一把

感谢收录
发表于 2008-1-23 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c666c 于 2008-1-23 11:22 发表
光看封面感觉很像游戏小说的样子


猫猫的作品

不过年代有点久远
发表于 2008-1-23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道是什么啊,等待录入完成看看怎么样[s:01]
发表于 2008-1-23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水仙我有看,好东西啊!真不错呢~
发表于 2008-1-23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Narcissu水仙》、《120円系列》都是让人大感动的游戏小说啊!
发表于 2008-1-23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录入,这个没有看过,等完结后再看
发表于 2008-1-23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被第一张美图荫住了....为了这图我追定了....
发表于 2008-1-23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插图都是彩色的
真特别
发表于 2008-1-23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游戏的剧情小说吗,这个游戏一直找不到下载啊
发表于 2008-1-23 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插图看起来满赞的
应该是ㄧ部好小说
谢谢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1-23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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