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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临界杀机》[神崎紫电]卷五【泉川连载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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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7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engl 于 2011-6-17 17:5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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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臨界殺機》
原名/マージナル》
作者/神崎紫电
插画/kyo
译者/林宪权
图源/某X氏
录入/raiden185     
校对/無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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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尊重劳动 请勿删除以上信息
————————————————————
下载版见 原帖:http://www.cnfmp.net/bbs/viewthr ... &extra=page%3D1
搬运工语:插画见原帖。。。。。。

内容简介
堂坂音羽与春日井小夜歌是一对双胞胎。
两人由于双亲之故自幼分离,
直到某一天,两人终于再度重逢。
小夜歌遭受后母的虐待,音羽虽想成为她的依靠,
然而用尽各种方法,后母对她的虐待却始终没有停止。
小夜歌总是满身伤痕,于是就在不知不觉中,
内心涌现出一股杀意……
为了逃脱这样的日子,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们需要的是完美的犯罪,
而且是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们也能办到的完美杀人,
或许这样两人就可以快乐地生活了……
这是一段逃离地狱般生活的越界少女们的故事
————————————————————
登场人物
堂坂音羽
阳丘女子高中的学生会会长
春日井小夜歌
音羽的双胞胎妹妹,阳丘女子高中学生会的书记
宇佐美风香
阳丘女子高中学生会的书记
井田七步
阳丘女子高中的学生会副会长
春日井光代
小夜歌的后母
朝木龙马
住在春日井家隔壁的老人
楠花
音羽所住的宿舍马捷尔楼的舍监  
————————————————————




PS:这本书坑了不知道多久……
pss:这本书坑的原因,应该是这本讲的是百合吧><
 楼主| 发表于 2011-6-17 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逆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面前。
   至今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常年欺凌她们姐妹,有如怪物一半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仿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般。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元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误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在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底,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十公分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个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然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然而——
    “小夜歌,总之你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经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她终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而音羽看着她搬运尸体,不禁手按着胸口,抬头仰望上方。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楼主| 发表于 2011-6-17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埋葬
第一体育馆的舞台旁,受到布帘遮蔽,昏暗又满是尘埃味的角落,现在正聚集了前所未有的人数,在这里慌乱成一团,争吵声此起彼落。
「喂!不是开玩笑的吧!还没找到演讲稿吗?」
「……不止那样啊,七步,到处都没看到小夜歌啊。」
「她该不会逃跑了吧……马上去找!」
「喂,女同学们,只剩三分钟啰,堂坂妳准备好了吗?」
「…………」
「老师,看到音羽的模样你还不明白吗?当然是还没好啊!广播委员!广播委员在哪里!」
「是,我就是……」
「妳现在就去设法拖延时间。」
「咦?!但是要用什么理由——」
「理由妳不会自己想吗!我们这里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妳难道没看到吗?」
「七步,妳冷静一点啦,会长妳别再默不吭声,快来帮忙劝阻七步。」
「…………」
当学生会副会长井田七步激动地发号施令时,同学生会书记的宇佐美风香向一位少女发出求救的眼神。
只见有一名少女,正伫立在消防栓的红色警示灯旁。
这名少女就是阳丘女子高中的学生会长堂坂音羽。她闭着双眼,双手盘胸,她明明是在场最紧要的当事人,但从方才就一直默默无语。
阳丘女子高中学生大会的第一个行程,就是学生会长登台演讲,而不巧的是在即将上台演讲的前一刻,她们才发现那篇【开幕致词】的演讲稿不见了。
音羽微睁双眼,眺望着惊慌失措的教师与学生会成员们。
副会长七步平时装得一副轻佻的模样,可是一旦被逼到无路可退,就会显露出她原本神经质的一面。音羽不禁心中叹息:那样的性格可不太适合当学生会成员吶。论冷静,安抚她的宇佐美还要冷静得多了。
人声吵杂之中,一名广播委员喊道:「开场前一分钟!」
音羽闻言身体离开了墙壁,没办法,当等待也无济于事时——就勇往直前吧。
「风香。」
突然被叫到名字,宇佐美惊讶得肩膀一颤。
「什、什么事呀?会长。」
「领巾借我。」
「咦?」
「就是妳制服胸前围的那条领巾啦!」
「咦……可是为什么?」
「哎呀?没有理由妳就不肯借我吗?」
「没有那种事……」
只见音羽的动作敏捷得有如猫一般,转眼间便欺近到宇佐美的身前,两人的脸就在呼吸可及的距离,随即她在宇佐美的耳边,像是说悄悄话般呢喃耳语:
「风香妳记得吗?我一年级的时候是担任副会长的职务,而平时都是三年级的会长负责致词,但是那时的会长却感冒请假,突然改成由我来代替致词;当天我从早上就一直紧张得不得了,因此不小心把饮料洒在领巾上,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向担任书记的同学借了领巾,围着那条领巾就上台致词。然后很神奇地,我说起话来竟然就丝毫不感到紧张了,从那之后,我就养成每当遇到困扰,就会向书记同学借领巾的习惯了。」
话刚说完,音羽的双手便已环过宇佐美的脖子,在尼龙布料摩擦的声响之后,她的领巾便被从胸前解下了。
「啊!」
宇佐美转眼间脸颊一红,了无防备的胸前阵阵晃动。
「恩哼,真可爱。」
接着她放开宇佐美,将自己的领巾替换过来,随即收敛起了原本弛缓的表情。
「时间到了,我要上台了,七步。」
原本着急地抓着头发的七步,不禁惊讶地望着音羽。
「什么!妳说要上台?演讲稿要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
七步还想出言制止,音羽却已经没在听她说话了。
一走出昏暗的舞台帘幕边,从采光窗户射入的光线,让她不禁瞇起了眼睛。
她走过木质地板的走廊,登上讲台,部分学生看到她现身,随即停止了私语,原本充斥在体育馆内的吵杂声,也如潮水退去般,逐渐平息了下来。
七百四十五名——放眼望去都是女学生,音羽的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起来,只不过那并不是她感到畏惧,而是受到视线注目、夹杂着快感的兴奋期待。
「各位早安。」
音羽玲珑剔透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遍了整个体育馆内,气氛随之转为凝重,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音羽感觉得到,所有人的视线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各位同学在享受舒适的学校生活的同时,有些规则是必须遵守的,规则若是过于严格,学校就会让人喘不过气来,反之若是过于松弛,学校的风纪就会败坏,应该如何拿捏,谁也没有一个标准。如同诸位所知,本校每个班级都必须提出一个议题来讨论,对于大半的班级而言,学生大会想必是既麻烦,又让人提不起劲的例行公事。然而在那些议题之中,我们也期待里面会有希望让学校更好、充满热忱的意见,我们也绝不会漠视那样的意见。
各位觉得学生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是在上位者擅自订下规则,强迫在下位者遵守的组织吗?如过各位抱持着那样的想法,我只能说那是错误的,因为有各位的支持,学生会才得以运作。
规则是由大家制定,一同遵守的,因为那才是世上唯一能让学校变得快乐又有秩序的方法。
为此我们会全力协助各位,我们会利用各位两个小时的宝贵时间,以行动来向大家证明——那么我宣布学生大会就此开始。」
音羽鞠躬行礼,馆内也几乎同时响起如雷的掌声。
茌震耳欲聋的掌声中,还听得到前排女生尖叫着「音羽学姊~~」的声音,音羽微微向她们挥手回应,顿时传来更热烈的回响。
当她回到舞台边,只见七步双手盘在胸前,表情显得颇不高兴,不过她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然后竖起大拇指,小声地对音羽说了声「干得好」,而音羽则是露出得意的表情,也竖起拇指回应这个损友。
「妳刚才那篇演说,是在脑中即兴想出来的吧?」
「有一半是吧,我有在脑中稍加润饰过。」
「真是惊险……不过妳这个全校偶像还是老样子呢,音羽学姊。」
「哎呀,妳也是我的信徒吗?那么我就特准妳下次帮我拿书包吧。」
七步似乎觉得她无药可救了,只能耸了耸肩。
「没有什么生物比有自觉的偶像更让人讨厌啊。」
正当音羽要反击的时候,突然有条领巾从旁边递了出来。
「您辛苦了,会长。」
「说什么辛苦了……我说风香呀,大会才刚开始呀,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场呢,而且这次会拖很久哦。」
「啊、对喔。」
宇佐美吐了吐舌头,看到她的模样,音羽不禁露出微笑,她将自己的领巾解下,要和宇佐美交换回来——却只是假动作,她又出奇不意地将嘴凑到宇佐美耳边。
「风香的领巾上有风香的味道,那是有点像是牛奶的香甜气味,领巾摩擦到胸部会不会痛呢?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妳揉揉哦?」
「会、会长!」
「开玩笑的啦,恩哼,风香真是可爱。」
「真是的,请不要开我玩笑啦!」
「因为风香都会老实地做出可爱的反应,所以我才喜欢风香呀。啊!那么这样好了,只要风香不再对我使用敬语,我就不再捉弄风香。」
明明她和自己同样是二年级,宇佐美对自己却使用敬语——不过就连高年级对她说话,也大多也都使用敬语,因此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至少在学生会之中,只有她是以职位称呼自己而已。
听到自己开出的条件,宇佐美万分惶恐地摇摇头。
「因为会长是我的偶像……」
「哎呀,我真是受宠若惊呢。」
「喂,妳们两个别在那边卿卿我我了,最后一位学生会成员终于姗姗来迟了哦。」
音羽拾起头来,只见在舞台的帘幕后,一个女孩子手按着膝盖,肩膀激烈起伏地正喘着气,她大概是以全速冲刺胞来这里的吧。
「小夜歌…………」
「对、对不起,音羽姊,致词……已经结束了吧?」
她的右手握着一张皱成一团的演讲稿,那大概就是自己原先要朗读的讲稿吧。
「……那么,那张演讲稿是忘在哪里了呢?」
音羽以格外冷静的态度质问她,在与宇佐美和七步的对话之后,她这样的态度看起来更是显得特别冷淡。
「在、在书包里……因为压在课本下面,我一直没发现,所以才……」
——我想也是这么一回事。
「好了啦,把头抬起来吧。」
只见她窥视着音羽的脸色,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
——露出了和堂坂音羽如出一辙的容貌。
她就是堂坂音羽的双胞胎妹妹,学生会书记春日井小夜歌。
听着诱人入眠的数学老师的话声、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声音,以及跟随其后学生抄笔记的声音。
大概很少有比第六节课更让人忧郁得提不起劲的时间了。
音羽的目光离开笔记,抬头仰望覆着薄薄云层的冬季天空,接着又将视线移至抄黑板的学生身上,除了音羽之外,其它学生几乎都全神专注地听课,因为考试将近,大家都很拚命。
不过在音羽看来,阳丘女子高中本来就是考试考一整年,休息时间反倒只是穿插几天而已,她们学校就是实行这样的填鸭式教学。
最近学校老师也是有事没事,就把大学考试和模拟考试挂在嘴边,每个老师都异口同声,鞭策着学生「该开始准备入学考试了」,距离全国模拟考只剩一年多的时间,因此现在开始读书确实也不算太早。
然而教师这个职业,除了传授【学问】,同时教导的对象也是【人】。
这时音羽放下笔,拗了一下指关节。
音羽想起有一次,一位数学老师在她们班上说出一段话,「读书可以拓展妳们未来的可能性,只要能进入知名大学就读,那么年薪两千万日币也不是美梦,所以妳们从今天起就该勤勉不休地用功读书,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妳们自己好。」大致是这样的内容。那名教师应该是太注重如何让学生有效率的吸收如识,而忽略了该怎样激发学生主动去学习吧。
他所说的【未来】,到底是指哪时呢?十年后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只能说他忽略了人类的本质就是懒惰成性,那样的预测实在是太天真了。
对人类而言,现在马上就可以拿到的两千万,和十年后才能拿到的两千万,两者的价值完全不同,音羽曾经在书上看过,将来才能拿到的钱,人类的脑会下意识地减算其价值——也就是说,十年后能拿到的两千万,或许只值一千万左右,甚至可能有人会认为只值五百万而已。
而且那笔钱将来还不保证一定能拿到,那只不过是教师展示给她们的甜美幻想,即便是勤奋苦读,将来也非常可能会得不到回报,因此再扣除掉这些不确定因素之后,手上可能只剩下十万圆左右了吧——而且这还算是多的了——也就是说,如果要替他那段【要用功】的发言估价,最多不过就十万日币左右的价值而已。为了那十万圆,就要人把青春年华的一年时间,用在【勤勉不休地用功读书】,不用想也知道,任谁都会觉得太过廉价了,那些不用功玩通宵的人,她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自然也就不难体会了。
以人类的金钱欲望为诉求是不错,但是幻想是无法打动人心的,更何况那毫无说服力的两千万,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数据啊?姑且不论善恶是非,更能激励举生的话语应该俯拾皆是吧?
音羽将头发卷在自己手指上。
——不论是非善恶……吗。
不知何时,自己竟不顾课业,独自沉浸在思考的汪洋之中。
自己追求合理性的个性,究竟能坚持到怎样的地步?
比方说,套用在人类视为禁忌的杀人行为的时候?
论及利益与损失,杀人所能够得到的利益,在形式上虽然各自不同——例如电视连续剧里,为不被老婆发现自己外遇而杀害情妇,或是杀死祖父好得到庞大遗产等等——但是在损失方面,简单说就是可能会被逮捕入狱吧;只要不被抓到就可以单方面获得利益,但是被逮捕且司法判决有罪的话,实质上社会地位就等同于被抹杀了。
不是满载而归就是一无所有,而且是一场赌上人生的豪赌。
那么只要有相应的利益,她就可以不惜杀人吗?
恐怕她是会选择杀人的吧。
如果是自己来动手,一定会经过一番绵密的计划后才行动,当然她也有自信,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若非一时冲动,没有人是以失败为前提来思考杀人计划。
想到这里,音羽发现自己脖子肌肉有些紧绷,于是按摩放松了一下。
——我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思考这种事根本是浪费时间,自己绝不可能杀人。
到最后,杀人是只有被逼到走头无路的人才会犯下的蠢事,正常人只要想到那莫大的风险,应该就会打退堂鼓了吧,经济学上也有明确阐述,比起可能得到的利益,人类总是更惧怕失去的可能性。
音羽认为那样就够了。
如果每个国民都毫不迟疑地远离铺好的轨道,那么国家很快就会崩溃了;因此如何适应轨道才是重点所在。
在姑且得到一个结论之后,音羽开始思考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今天用上第三、第四节课时召开的学生大会,即便是以稍微谦逊的说法,也可说是成功落幕了,受到音羽【开幕致词】的刺激,以临时动议的方式增加了许多议题,然而也因为这个原因,爆出了许多令人头痛的问题点。
在学生粗暴的滥用下,学校有多处设备都受到严重损害,像是窗帘轨道弯曲,使得窗帘无法拉动的教室,还有地砖剥落,露出脏汗水泥底的第一理科教室,而一楼女厕的镜子也有遭人破坏的迹象,音乐器材室窗户的锁失去功效,简直就像在请小偷光顾一样,学生们对上速地方发出不平的声浪。
而且最让音羽头痛的议题,是其中有学生投诉她们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胁。
其实音羽从以前也听过那样的谣传,有学生夜晚走在路上被警官叫住,假借临检之名对她进行盘查,藉此触摸女学生的胸部,或是将手伸进裙底,强迫从事猥亵的行为。
而且那名警官似乎是刻意挑阳丘的学生下手,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因为阳丘的制服很可爱,加上又是间女校,因此受到许多特殊癖好之人的喜爱,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
虽说是匿名,但既然能成为今天的议题,想必也是某个受害者鼓起勇气,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吧,而且被害者总不可能只有一人,估计受害而不敢声张的女学生,少说会有十人以上吧。
结果关于这个议题,音羽等学生会也只能像政治家一般,【一定会重视这个问题,并且作出对策】以这样的推托之词敷衍过去。
之后她与顾问的三枝老师商量此事,老师也答应她,会在教职员会议上提出讨论,而教师方面也会研讨对策——自己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么多了。
面对堆积如山的问题,音羽不禁感叹前途多难,就在这时候,彷佛窥准了时机一般,她裙子的口袋里傅来阵阵震动。
她取出一只珍珠白色的手机,副屏幕上面显示出【爱蜜尔公主】这个风格独特的昵称,这昵称是音羽取的,她压抑着兴奋雀跃的心情,谨慎小心垃在桌子里打开手机;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
邮件的主旨写着【幻想乡冒险录 三五四】,果然不出所料,是她将这篇奇幻小说的后续寄来了。
即便是会对教师的发言批判的音羽,也有毫不计较利益,沉迷不已的时光——那就是阅读这篇小说的时候。
文字量比起一般垃圾信件多出数倍,那样的文章量让音羽绽开笑容,目光也追逐着文字阅读下去,文章的内容是从两名少女正面临危机的场面开始。
玛莉·索亚列斯弯曲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在阳光无法照入的森林中,身旁一脸忧心的人,就是她的亲密好友爱蜜尔·露根。
爱蜜尔拉着玛莉的袖子。
「玛莉公主。」
「嘘!不可以出声呀,爱蜜尔公主。」
这时,一大群脚步声从两人藏身的草丛前经过,在确认他们通过之后,两人才终于安心地沉下肩膀。
刚才那些脚步声,一定是坏大臣张伯伦·佐亚所派出来的刺客。
「但是不要紧,因为这个【活森林】是大自然为阻挡人类入侵所设的迷宫,平时总会起大雾,大多数人都会因此而迷失方向。」
【活森林】厌恶人类的干涉,林中路径蜿蜒复杂。每当有人类入侵,树木的位置、形状,甚至连地形也会随之改变,因此入林丈量的测量士们也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就在此时,爱蜜尔惊叫出声,因为原本已经离开的刺客脚步声,竟然又转头回来了,一定是大臣给了他们封有魔力的护符,原以为逃进这座森林就能得救,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急于逃跑的爱蜜尔,匆忙之下踩到了嘲笑花而跌倒,嘲笑花的颜色鲜艳,被踩到的瞬间会发出吓人的笑声——这时,她又听到不知何处传来宛如巨大毛虫在草丛爬动的枝叶摩擦声,是食人植物依循着嘲笑花的笑声,伸长了它的触手,正在森林中找寻着猎物。
这里的生态系与森林外截然不同。
「快站起来,爱蜜尔公主,快点,我们要快点逃走!」
而爱蜜尔则是摇了摇头。
「玛莉公主,我只担心妳,请妳一个人逃走吧,我的脚似乎在跌倒时扭伤了,妳受到神明的祝福,如果一个人逃跑,一定可以逃过刺客的毒手吧。」
「不行不行,不是两个人一起逃跑就没有意义了啊,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即使天崩地裂,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不是吗?来,爱蜜尔,抓着我的肩膀,妳要振作一点,我们一起逃回城堡里去,即使上天要用锁链束缚我们也没用,因为我们两人会永远在一起啊!」
之后,两人在森林中四处奔逃,地上到处都是如瘤状隆起的树根,走没几步就绊到脚,而且因为浓雾的关系,视线非常恶劣,但是对追兵来说也是相同的条件,两人有时也利用浓雾躲过刺客的追捕,只要两人在一起,世上就好像没有任何事难得倒她们。在好不容易穿越森林之后,眼前竟是一处断崖绝壁,崖下只见惊涛拍岸的大海。
「怎么办,爱蜜尔?」
就在此时,追兵从后方追了上来,对方人数有八人,而且全员身上像是覆盖着纯白的床单般,头上也以纯白的尖角头巾罩住脸,手上则是握着附有枪头的锡杖。
「终于追到妳们了,玛莉·索亚列斯!爱蜜尔·露根!」
信件的文章到这里便突然中断了。
音羽阅读到这里,才终于将先前屏住的气息一口气吐出,然后抬头眺望着教室的天花板。
音羽感到开心无比,虽然有许多地方的笔法都还很粗劣,但是她并不在意,因为这是只为自己一个人而创作的故事,等待心情的悸动平息,她又再阅读了一遍。
真是令人怀念,上次进入这座【活森林】,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玛莉和爱蜜尔曾经受魔法师爷爷所托,要她们进入这座森林的最深处,取国灵药【黑色满月】,自从那次之后,两人便受到森林的认同,能够不受到森林的迷惑,在森林里来去自如。
两人历经艰难,到达森林深处后,发现了一处湖泊。
当时天上挂着美丽的上弦月,但是如镜面般映照天空的水面上,不知何故映出的竟是一个漆黑的满月,于是两人立刻就明白,那就是灵药【黑色满月】了,两个不可思议的月亮相互辉映,形成一幅非常奇幻的光景。
见到【黑色满月】并非能够带回的物品,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个时候,她们想起在路上救了一只中陷阱的小松鼠时,小松鼠为了报答她们,曾送给她们一只橡木碗,于是她们便姑且一试,用那只碗捞取【黑色满月】,只见一捞之下,【黑色满月】竟停留在碗里,欣喜若狂的两人不禁手牵着手,开心得手舞足蹈。
如此知交的两人,现在却面临九死一生的危机。
而能够拯救她们的人,就只有音羽而已。
音羽于是立刻按下回信键,将信件主旨取为【幻想乡冒险录三五五】。
「终于追到妳们了,玛莉·索亚列斯!爱蜜尔·露根!」
追兵们排成一列,只见一个像是首领的人走上前,用锡杖的枪头指着两人。
玛莉和爱蜜尔则是拥抱着彼此,不住地向后退,状况万分危急的两人,逐渐被逼至断崖突出处的边缘,或许是地盘脆弱的缘故,每当她们跨出一步,就有许多细小砂砾滚落,被崖下的大漩涡所吞噬。
「只要把妳们的尸体带回去研究,就能够研究出让我们永保膏春的方法。」
「放肆!你们这群听命于坏大臣张伯伦·佐亚的邪教徒!」
玛莉虽是如此怒斥他们,然而对方却是丝毫无动于衷,因为他们被永远的生命蒙蔽双眼,就是杀了玛莉她们,肯定也不会感到良心不安。
只见首领无言地跨出一步,向两人逼近,接着他竟突然大叫起来。
「现在开始,我们要向种明献上祭品!」
在他一声号令之下,其它七人一同以锡杖敲打地面,只听到锡杖上的金属环齐声发出「锵锵锵」的声响,这是他们奉献活祭品时的仪式。
「你们根本大错特错,我们虽然不会老,却并非不死,而且我们之所以不老,也是因为受过你们口中神明的祝福,即使你们解剖我俩也是徒劳无功。」
「哼,妳是在求饶吗,我们才不会听妳胡言乱语。」
「……那么如果我们这么做呢?」
玛莉和爱蜜尔拥抱着对方,突然一百八十度转身,只要再踏出一步,她们的脚下就不再早地面,只见悬崖下的大漩涡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她们跳下去一般,让人见之几乎吓得滑倒,但是玛莉还是忍住了。
「如果我们跳下悬崖呢?你们就无法得到我们的尸体了。」
「不、不可以!」
追兵们闻言皆慌了起来,他们出声制止,两人却已是充耳不闻。
「玛莉,我好怕。」
玛莉感受着轻搔耳边的甜美话声,同时紧紧拥抱爱蜜尔。
「我也害怕呀,爱蜜尔,但是就算月亮杀掉太阳,让这个世界陷入黑暗,又或是跟随在身后的死神,对我们挥落那锐利的镰刀——我们也约好要永远在一起对吧?」
「对,妳说的没错,玛莉!」
「那么妳应该办得到吧?」
两人点点头,接着便纵身跳下断崖,而刺客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跳下去。
发呆了一会儿,首领才终于回过神大喊道:
「怎么会这样!」
只见首领的锡杖脱手掉落,他慌张地跑向崖边,正当他惶恐不安地窥视崖下的时候,突然有个物体由下往上,从他眼前高速擦身而过。
「啊啊!」
追兵们全员仰望天空,惊声大叫。
那是有翼的天马,珀伽索斯。两人骑在珀伽索斯的背上,俯视着下方的刺客们。(译注:Pegasus,希腊神话中长有双翼的飞马。)
「真是千钧一发呢。」
爱蜜尔面露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如此对玛莉说道。
「是呀,我们该好好感谢魔法师爷爷才是。」
这匹珀伽索斯一定是魔法师爷爷养的,是爷爷派牠来搭救两人。
只见玛莉板起面孔,对刺客们说道:
「你们给我回去转告大臣!下次如果胆敢再对我们出手,拥护我们的夏伍德·欧克雷乌斯王子可不会轻易饶恕他。」
天马在刺客的上空盘旋两次之后,接着便雄浑有力地鼓动翅膀,向空中飞升。
原本看似庞大无比的【活森林】,现在看起来也变得渺小,她们一口气飞翔至云层的下方。
虽然抚过两人身体的风略嫌寒冷,不过如今连冷风也让她们舒畅不已。
玛莉本来装出严厉的表情,这时也忍耐不住,嘴角露出了笑容,而爱蜜尔也和她一样,终于两人小声地轻笑出声,最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彷佛是在祝福两人一般,架起了一道彩虹,带状的阳光从云层缝隙透出,而海面受到照射,不规则地反射出银色光芒,重现出绚烂的天上世界。
天马的马蹄在空中奔驰。
而在马背上摇晃的两人,彼此抱着对方,开怀地笑着。


音羽在挑选手机时,最注重的就只有一次通信所能传送的最大文字量,而现令几乎所有的机种都能够满足音羽的要求,因此事实上她也只是看款式来挑选而已。
音羽输入文字的动作极其娴熟,她只须偶尔将视线瞄向桌下,将输入的文字做适度修正即可。
输入完毕,确认过收信人名称为【爱蜜尔公主】之后,她便将邮件传送出去,只见穿输显示条断断续续地逐渐伸长,然后过没多久,屏幕上便显示传输完毕的图标。
紧接着,教室内突然响起流行歌快节奏的来电电铃声。
由于对方很迅速地切掉铃声,因此铃声大概还响不到一秒,不过光是听到那前奏,音羽马上就知道是谁的手机了。
「喂!春日井,我说过多少遍,上课中手机要关机啊!」
「对、对不起。」
一朝她的方向望去,只见小夜歌也刚好红着脸,难为情地看着音羽,音羽不禁泛起微笑,缓缓动了动嘴唇。
妳、这、样、不、行、哦。
刚好在这个时候,第六节下课的钟声也响起了。

   放学的班会结束后,教室笼罩在此起彼落的吵杂声中。
   由于今天并没有学生会的集会,因此音羽便直接走出教室。
除了学生会之外,她也有参如管弦乐社,但是如今她几乎已是幽灵社员,而且其它社员也了解她要兼顾学生会的辛劳,不会因此责怪她。
   她换上鞋子,走出校舍门口,却见到外面正下着雨,虽是丝丝细雨,但就她的经验,如果小看这种雨,不撑伞就出外走动,用不了多久就会淋成落汤鸡了。
   她考虑要不要先回宿舍拿伞,然后在屋檐下抬起头,眺望雨之屏障另一侧的女生宿舍。
   音羽住宿的女生宿舍,距离学校的距离大约八十公尺,那是一间位于学校广大的校地之内,围绕校地而建的;而围绕着宿舍的,是高耸且具有压迫感的砖墙。阳丘女校之所以屡屡被以『封闭』来形容,主要就是因为这道砖墙的缘故。
   她也时有耳闻,追求与男孩子邂逅的女孩子,都戏称这道墙是『柏林围墙』。
   她再一次从屋檐下抬起头,仰望天气的情况。
   她确认时间,看来再等下去,雨势也不会减缓;正当她决定要跑回宿舍取伞时,突然从旁边递来一支折叠伞。
「一起回去吧,音羽姊。」
   一回头,只见春日井小夜歌露出彷佛会让人溶化的甜美笑脸,音羽不由得怦然心动了一下。
「小夜歌……」
   音羽默默收下,撑起了那把伞。
   两人在放学途只短短地交流今天发生之事,而话题罄尽,两人皆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然而那并不是气氛尴尬的沉默,而是两人都拚命忍耐着想说的话,是一种心痒难耐的沉默。
   两人走出学校,绕至学校后侧,之后脚步便毫不犹豫地朝市中心前进。行至与国道交会处,两人先走进面对圃道而建的超商,对价钱标签看也不看一眼,一股脑儿地将宠物食品放入购物篮里。虽然离小夜歌的家愈来愈远,但是她们一点也不在意,走出超商后,她们朝市区的更中心处前进,终于来到一处辽阔无比,有着惊人压迫感的森林。
   那就是位于月森市中的椭圆状森林,『月森』。
   音羽朝竖立在步道入口处,已腐朽状态的导览广告牌瞥了一眼,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进入森林中。
   进入森林,稍微走了一阵子后,她们来到一处双叉路,其中一条排放了两个像是障碍赛跑用的护栏,中间拉起一条黄黑相间的绳子,并且还竖立着一面广告牌,上面煞有介事地有着『禁止进入』、『管制禁区』等字样。
   然而两人却毫不犹豫跨越绳子,朝里面走去。
   后面的道路突然变得险恶难行,接连着几个下坡,学校制式的学生鞋也被泥泞弄脏。
   她们在恶劣的路况上前进,终于,看到一问有着大烟囱的小屋。小屋屋顶是白铁胶合板,墙壁则是石灰墙,外观看起来脏污不堪,屋外堆放着十公斤装的袋装肥料,单轮手推车就放在外面任由风吹雨淋,看上去给人像是简陋的管理员小屋的印象。
   只见音羽迅速走到人口,然后从裙子口袋取出钥匙,最后再次窥视四周,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她才开锁进入屋内。
   一进门,音羽脚下就傅来「喵呜」的叫声。
   音羽听了,肩膀整个放松了下来。身为学生会长,今天忙碌了一整天,她真的疲惫到了极点,不过只要听到这清脆如铃的叫声,所有的疲劳就都一扫而空了。
「小白,我回来了,你这家伙……过得好吗?」
   音羽将手伸入它的腋下,将它抱了起来。这只名叫小白的猫微微弯着头,像是在问『还没开饭吗?』,它大约才三个月大,每个动作都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紧紧拥抱它。
   音羽十分开心,于是匆忙取出从超市买来的猫罐头,在小白的面前打开。接着小白就埋头吃着猫罐头,看也不看音羽一眼。
   音羽抚摸着它有如天鹅绒触感的白毛,直到心满意足之后,她才抬头站了起来。她径自拉开墙边紧闭的窗帘,即便外面仍是下着雨的天空,室内也与方才截然不同,变得大为明亮。
「一天不见,大家都过得好吗?」
  她转身背对窗户,向屋内的居民打招呼。
  从天花板垂吊的鸟笼里,一只九官鸟很有精神地拍拍翅膀,回答她『音羽,早安』。姑且不论发音准确与否,令人惊讶的是听起来真的是日语。
  而在水槽里也有两只绿龟,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音羽。
——这里是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小屋。
  发现吐出的气息转为白色,寒意急速涌现了出来,冬天的雨毫不留情地夺走了音羽的体温,不得不承认折叠伞确实太小,空间狭窄得不足以让两人共撑。
  她心想应该先生火,于是便在暖炉前弯下身子,就在此时——
「呀!」
  后方突然伸出一双冰冷的手,环抱住她的腰。
「音羽姊……」
耳边听到甜美陶醉的声音,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两个柔软的隆起贴在背上,被压成扁平状,她们彼此部全身湿答答,每当音羽身体挣扎着要逃开,室内就会响起水滴落地的声音,听到背后小夜歌心脏的鼓动声,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像在呼应般,逐渐加快。
「不、不行啦,小夜歌,我们两个人都淋湿了,要先生火——」
「可是,因为音羽姊在学校对我好冷淡嘛。」
音羽转身面向小夜歌,她濡湿的头发紧贴在颈子上。
「那、那是因为……我们不是说好,为了不让人误会,在学校不能太亲近呀。」
「但是……人家好寂寞……」
   她悄声细语着,见到她如此失落的表情,音羽心中涌起一股罪恶感,如果音羽不严厉约束,她一定不管是在学校还是路边都会黏着音羽,所以音羽在学校才会刻意对她较为严厉,不过若是这样会让她这么寂寞,那么自己的做法很明显就是错误了。
「对不起,小夜歌。」
「音羽姊,妳对小风……有什么感觉?」
「咦?风香吗?」
突然听到意外的名字,音羽吃了一惊,这时她才想到,她在学生大会闭幕前和风香交换领巾的那件事,小夜歌该不会都看在眼里了吧?
「傻瓜,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我在开纯情的风香玩笑啊!」
「……那妳喜欢我吗?」
「真是,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她抚摸着小夜歌的脸颊,然后固定住她的下颚,随即,小夜歌颤抖着瞇起双眼,伸出了唇,那渴望般的湿润眼眸,像无法再多忍一秒似地向她索吻,受到那妖艳的魔力影响,音羽的脑中一片空白。
——啊啊,可爱的小夜歌,和我有着相同长相、相同身体,我唯一的妹妹。
回过神才发现,她艳丽的红唇已经占据了视线,只要再将脸凑进数公分,双唇就要相接了。
好想和她融合在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就在此时,她的表情突然扭曲。
「…………哈……」
「哈?」
「……哈…………哈……哈啾!」
  盛大的唾液从极近距离迎面而来,想闪也闪不掉。
  天气预报根本是骗人。
  外面的雨非但不是一时,雨势甚至变得更强了。
  水滴从胶合板的屋顶滴落,打中放在外面没收拾的铲子,咚锵咚锵地演奏着不可思议的乐音。
  音羽和小夜歌听着那声音,共同裹着一条毯子,在暖炉前伸展着脚,临时找来的晒衣竿上晾着两人穿的外套、制服以及内衣,好似船舰的全舰饰一般。
  炉火不规则地摇晃,啪滋啪滋地爆着声响,逐渐将枯枝化为黑炭,音羽一边替暖炉添加枯枝,一边望向身旁,只见小夜歌露出幸福无比的表情,将头枕在音羽的肩上。
  这间小屋不仅没水,甚至也没有接电,因此到了晚上,只能以暖炉的火照明。
  然而这样的生活,音羽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便。买来存放的矿泉水还没用完,只要有简易瓦斯炉,大部分的食物都可以调理得很美味。虽然没有冰箱,但在这寒冷的时期,食物只要放到屋外就可以保存一段时日,而且更重要的是,住在有暖炉的房子里本来就是音羽从小的梦想。
  如今连心爱的人也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小夜歌。」
音羽看着她被暖炉映照得红润的脸,呼唤着她的名字。
「什么事?」
「小夜歌。」
「所以说什么事嘛?」
  小夜歌好似被搔痒似的瞇着眼睛笑着说道,单只是看到她这模样,无穷无尽的思念彷佛就要从喉咙满溢出来,仅仅只是叫着她的名字,音羽就能感到幸福。
「我喜欢妳。」
「我也是。」
  她们有如小鸟轻啄般亲吻彼此。
  两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简直就像是耍填补过去分离十四年的空白岁月一般。
  这对双胞胎姊妹,堂坂音羽和春日井小夜歌得知彼此的存在,是距今两年前的事。
  当时还是国中生的音羽在到京都校外教学旅行时,不巧和同组的人走失了。当她彷徨无助,徘徊在莲华王院附近时,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她回头一看,却看到穿着水手服的另一个自己,她们彼此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因为两人都没想到,在毕业旅行竟会撞见二重身。(译注:Doppelganger。德语,原意是两人同行,这里是指看见另一个自己的现象。)
「索亚列斯公主。」
耳边呢喃的这道声音,将她的意识拉回到现实来。
虽然稍梢吃了一惊,但是音羽马上就意识到那是在称呼自己。
「有何贵事呢?露根公主。」
  音羽也叫着她另一个名字。
  只见焚烧的木柴脆弱地崩坏,火花瞬间飞散开来,而雨声又变得更为强烈。
  音羽用手轻梳小夜歌的秀发,只闻到她发上飘来的花香。
  玛莉·索亚列斯和爱蜜尔·露根,那是她们用手机共同执笔的奇幻小说——『幻想乡冒险录』中女主角的名字。
  有时两人会像这样扮演著书中人物,不,说扮演也不对,因为玛莉是以音羽为原型,爱蜜尔则是以小夜歌为原型所创出的人物。
「音羽姊,妳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想起我们初次相遇时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那时真的是吓了一跳呢!」
  小夜歌也像是怀念往事般地瞇起了眼。
  那也难怪,那次相遇不管是对音羽还是小夜歌,都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因为她们的双亲事先根本没有告知她们任何事。
  音羽自从懂事时起,就和母亲两人过着辗转各地的生活,年幼的她对于自己没有父亲感到不可恩议,但是当她询问母亲这个问题时,音羽马上就后悔了。
  因为音羽一提起有关父亲的话题,母亲就爆出她能想得到的各种脏话,失控地辱骂她的生父。从此年幼的她依着敏锐的直觉,让她对这个话题绝口不提。
  她理解到她的生父还活在某处,但当时的音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事后询问小夜歌,她也是处于相似的环境,再由此进行推理,不难想象是在离婚之际,父母对于两人的事曾经约好三缄其口吧?若是说定等她们长大成人才告知,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
  不管怎么说,音羽两人是在父母没有预期的情况下相遇,得知了彼此的存在。
对于这件事,她们直觉最好还是瞒着父母。
  所以在校外教学当时,她们只是匆匆交换手机号码便分手了。然而音羽对京都旅行后来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因为直到结束旅行回到家,用颤抖的手拨打手机为止,她一直部是心不在焉。
  从那之后,两人时常以邮件和电话联络,偶尔会利用假期搭乘新干线到当地住宿、与对方相见,并且回顾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聊上一整晚。
  自己和小夜歌感情发展的速度,就旁人来看或许并不寻常吧。
  经过两个月后,她们的关系已经非常密切,对彼此已经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而当她看着小夜歌,心跳就会加速;而会萌生想触摸她的欲望,应该也是在这个时期。
  所以音羽会临时改变报考的学校,其实也不足为奇——当然,全然不知情的友人和母亲可不会那么想。
  她想与小夜歌有更多相处时间;也只有与她相见,才能抚平分离时那刺痛胸口的空虚感。
  而且随着多次造访月森市,喜欢上这个土地也是原因之一。得知这里有问再合适不过的女校时,她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虽然偏差值的录取标准比平均要高,不过幸好以音羽中学时期认真累积起的学校成绩和学力,要就读可说是绰绰有余。
  两人约好一同进入阳丘女子高中就读。
  好在小夜歌的后母只在意孩子的成绩,不仅是家长日,她对学校的各种活动根本毫不关心。也因此两人得到上学读书的名义,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见面。
「玛莉,我有东西想要给妳看,可以吗?」
「哎呀,有何不可呢?」
  尽管矫揉造作地演戏,让两人忍不住想笑,不过她们还是继续扮演着玛莉相爱蜜尔。只见小夜歌拿起放在暖炉上的笔记本,在音羽的身旁摊开来观看。
「我想出了一个新生物,可以在我们的故事登场。」
  那本笔记可说是小夜歌脑中创造世界的集大成。
  她每翻过一页,就将笔记上所描绘的人物和其它生物——动物、植物、幻想生物——浏览过去,擅长插画的她,对于想在幻想乡登场的事物,都会先加以素描,思考细部设定。
  就是有她创造出那些充满魅力的角色,音羽才能在安稳的心境下执笔。
  有时小夜歌会因为音羽写出的文章比她美丽而羡慕音羽。
  确实,音羽文章的笔法确实胜她几分,但是那该说是她的老本行吧。因为音羽自圃小到国中,在升学补习班为了应付论说文的题目,她的作文能力早就经过一番磨练了;不过若说环境也包括在才能之中,那么音羽或许是可以引以为傲,虽然对于强迫她同时上三个补习班的母亲,她只有怨恨这种感情而已。
  然而站在音羽的角度来看,小夜歌的想象之泉能够涌出无限的故事,这样的才能才更令她羡慕呢。因为文笔可以靠后天培养,但是她创造出的那些生动角色,以及不受固定观念束缚的奔放创意,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模仿得来。
  终于小夜歌说「就是这个」,她翻页的手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音羽观视她画的插画,看到那生物的造型,让她一瞬间蹙起眉头。
  那是两只紧贴在一起飞行于天上的鸟。两只鸟各自部只有一只翅膀,牠们拚命鼓动着翅膀,在天空飞舞着。
「这是什么?」
「那种鸟各自只有一只翅膀,所以想要在天上飞,就要共享彼此的翅膀,一定要有两只才能飞,我想让这种鸟加入成为我们幻想乡的居民里。」
「…………好美。」
  音羽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小夜歌,这有什么出处典故吗,.」
听她这么问起,小夜歌可爱地吐了吐鲜红的舌头。
「思,有的,这叫做『比翼鸟』,是中国的一种幻想中的鸟。」
「比翼……鸟……」
音羽在舌上咀嚼着,特意缓慢地念了出来。
「好像我们一样呢!」
  互相依偎着飞上天空,需要凑齐两只,才能算是一只完整的鸟。音羽她们是出生瞬间就被分开的同卵双生儿,所以普通人拥有的一对翅膀,她们也一定是分别只有一只——不过音羽找到了小夜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那次相遇一定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现在的自己若是没有小夜歌就活不下去了。
「妳看了……喜欢吗?」
  她的眼神带着害羞,楚楚可怜地注视音羽,看到她惹人怜爱的模样,音羽忍不住将唇凑近她柔软的脸颊,轻轻触碰。
「那还用说吗?我真想早点让这种鸟在我们的作品里登场呢!」
——音羽们是在相识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了幻想乡冒险录的执笔。
  当时音羽还和母亲一起生活,她和小夜歌的联络方式只有邮件、电话,或是利用假日直接去见她而已。
  而发现小夜歌会做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也是在认识一阵子之后的事情。所以听她说将来想成为作家时,音羽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看着小夜歌以兴奋的表情谈论奇幻小说的构想,音羽在感到憧憬的同时,也很自然地兴起想要协助她的念头。
  当初她们是以接力的方式,将故事写在笔记本上再邮寄给对方,但是这个方式实在非常费时。
  正当音羽摸索着有没有更好的方式时,她偶然听到电视上谈论,现在正流行手机小说的风一潮。这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因为以往小说都是写在纸上的固定观念,让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可以用手机写作的方式。
  如今她则是把能够利用零碎时间执笔的优点发挥到极限,将写好的小说直接传送到彼此的手机,用这样的方法,既不用花费寄送笔记本的邮资,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大节省了时间。
  就这样,她们开始正式交换小说。
  那里是只有心灵清纯洁净的少女才能进入的世外桃源(Utopia),一年四季花草盛开,动物和植物都会说话,幻想生物在那里生活,而且也有魔法的存在。
  而音羽和小夜歌则是从现实世界逃进那里。在那个国度,她们分别自称是玛莉·索亚列斯和爱蜜尔·露根,两人落脚之处是蓝古缪亚王国。王位继承权第一位的王子夏伍德,欧克雷乌斯和第二王子杰,奇瑞安?欧克雷乌斯,分别对玛莉和爱蜜尔一见钟情,并且向她们求婚。但是两人却故意提出刁难的条件,让他们知难而退,她们本来就不打算和特定的男性订下婚约。
  因为对两人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彼此。
  来自现实世界的两人,发现只要待在这个世界,她们就能够长生不老。
  而国王得知了这一点,更将她们视为神圣的存在,以宾客之礼迎接她们,并旦给予王国公主的待遇,不过也有如大臣张伯伦·佐亚这类人,对她们的存在感到不快。
音羽忽地吐了一口气,她看着舔拭着暖炉的火舌,抱着身旁全身赤裸,只裹着一张毯子的小夜歌。而小夜歌则是眼神陶醉,频频点头打着瞌睡。
  只有在这个瞬间,才是无论发生何事都无法颠覆,只属于堂坂音羽的幸福。
  实际上音羽也有所自觉,这个故事其实也拯救了自己。
  人长大了往往会回顾国高中时代,抱怨「那时如果怎样做就好了」,站在现任高中生的音羽立场来说,身体急违的成长,以及伴随而来的心理变化——就自己而言,那就是学生会长的职责,还有差不多到了该决定要升学遗是就业的时期,这些事情都造成她心灵沉重的负担。从学校会设立校园心理咨询师,可以明白高中生的精神是十分地不安定。
  特别是最后关于自己未来的展望,若是太过深入思考,开始探究起自己人生的意义的话,那就会陷入哲学里存在主义——人是为何而生,要从何而去——的陷阱,出现类似自体中毒的症状或忧郁情绪,愈是凡事一板一眼的人愈需要注意。
  而幻想乡却是与那些不安无缘的世外桃源,虽然也有纷争,但那一切皆已注定好会以良善的方式得到解决。
  起先只是陪小夜歌执笔的创作,如今却成为她逃避严酷现实的方法。
  可是她不容许任何人否定这种行为,因为虽然各有不同,其它人不也是以打电动等等的方式,来消除或逃避压力吗?只不过在音羽她们而书,那刚好是创作行为而已。
  两人写的小说就这样不断累积,至今已达到约六册三百页小说的份量了。
  尽管她对小夜歌说「有朝一日拿去出版社,请他们帮我们出版吧」,不过其实她脑中有个冷静的自己早已看透,知道出版社大概不会答应出版。
  剧情很明显地一厢情愿,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作品根本是集合各种神话、民间传说和古典作品的大杂烩。
  只要随便回顾一个过去的冒险,就很容易看出端倪。
  ——某天玛莉和爱蜜尔受到邻国国王的请托。
  那名国王希望能用魔法,将过去因自己错误所生的牛头人身怪物变成人类,于是两人便带着魔法师爷爷,一同前往幽禁他的迷宫,那名总是帮助她们的魔法师爷爷名叫默林,而且护送两人至迷宫的是一群扑克牌士兵。才看到这里,就已经包含了希腊神话、阿瑟王传说、爱莉丝梦游仙境——其它剧情也有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的故事,刚才提到的比翼鸟也是中国的一种虚构之鸟——总之是东西不分,取材毫无节操可书。
  音羽虽然不太看小说,但也从没看过这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所以这书应该不太可能出版吧。
  音羽并不是特别在意能不能出书,能够像这样和小夜歌共处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让各种神话、民间传说共聚一堂,窜改它们本来的剧情,那样不也很有趣吗?
  在刚才提到的故事里,本来依照希腊神话,栖息在迷宫内的牛头怪米诺陶洛斯,在最后是遭一名叫忒修斯的男人所斩杀。
  可是在幻想乡冒险录却是不同,虽然历经数个试炼的阻碍,玛莉和爱蜜尔终于驯服了米诺陶洛斯,然后再由魔法师爷爷用魔法将米诺陶洛斯变为人类模样,是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比起充满血腥味的神话,她们还比较喜欢这样的结局。
  音羽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音羽的母亲去年过世,她的母亲疏远所有亲戚,一个人独立维生。而似乎是因为与父亲分开后就开始吸烟,她因此得了肺癌,结果轻易就死去了。那是在音羽即将进入阳丘女子高中,入学前一天所发生的事,而音羽的『堂坂』这个姓是母亲的姓氏,似乎是在离婚时改回原姓的样子。
  在这世界上,自己只剩下小夜歌。
  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唯有她——
  就在此时,小夜歌动了动身子,然后好似万分挣扎地睁开了眼。
「妳可以继续睡啊。」
个性顽固的她,有些不服气地揉揉眼睛。
「嗯,现在几点了?」
取出手机一看,「好像已经八点了」。
闻言她的身体顿时僵硬,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音羽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真不想回家。」
  音羽的胸口窜过锥心般的刺痛,音羽知道她的这句话有多么沉重,而且也只有音羽知道。
「……那就别回去嘛。」
  她这句话貌似轻描淡写,但却是再认真不过,如果她真的不想回去,那么音羽就不让她走,音羽心中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
  然而——小夜歌却虚弱地摇摇头。
「但是雨好像也已经停了。」
  确实,原先下得劲急的雨声,不知不觉已经听不见了。
  在气候多雨的日本,存在着许多和雨有关的风雅词句,之前上国语课的时候才学过『留客雨』一词,好像是形容客人要回去时所下的雨。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相反,要回去时,雨也跟着停止了。
  本来应该是该开心的事,然而只有在这种时候,音羽不由得憎恨地仰望天空。
你是要我让她回去吗——
——要我让春日井小夜歌回去那可怕的家?
音羽喂食动物,在向动物们道别之后,走出了秘密小屋。一走出室外,迎接她的是雨刚停时特有的冰冷空气,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顶多就是肌肤会戚到些许湿气。原本乐观地认为穿着走一会儿,剩下应该就会完全干了,但是天气这么寒冷,弄不好可能会感冒呢。
  虽然脚下一片黑,让人走得心惊胆战,不过凭借着月光,她们总算还是走出了月森。
  音羽以倒退的方式走在路上,一边偷偷窥视小夜歌的表情。
  小夜歌的模样和在小屋里时判若两人,表情看起来十分黯淡。注意到音羽的视线后,小夜歌马上装出笑容。
「音羽姊,我可以再去卫生所带动物回来吧?」
「咦?」
由于太过突然,音羽一瞬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所、以,说、我可以再去卫生所带新的家人回来吗?」
  听她这么说,音羽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她和卫生所的人颇有交情,对方答应以对他人保密为条件,让她收养即将被处分的动物,而音羽住的女生宿舍固然不用提,小夜歌家也是严禁饲养动物,这么一来能饲养的场所当然就有限了,秘密小屋里的那些动物全都是这样定居下来的。
最近有些狠心的饲主利用放生之名,到此来将养腻了的宠物随意弃养。其中也有像黑鲈鱼或嘧龟这种外来生物,因放生而在日本大大繁殖,造成生态系的崩溃。
  而音羽她们则是透过网络寻找善心人士收养。若是这样还没人肯认养,乏人问津的动物,或是发育过头的个体,只要判断不会对生态系造成影响,她们就会将其放生到月森里。
「真拿妳没办法……不过妳要适可而止哦,有一段时间因为小夜歌想也不想就认养回来,一下子养了十只动物和四只鸟呢,这件事妳可别忘记了。」
「嘿嘿,谢谢妳,音羽姊。」
  她说话又变回原本口齿不清的娇柔声音,虽然可能是音羽的多心,但是在音羽看来,小夜歌像是在表明不希望她再追究下去。
  在那之后,两人也找不到什么话题,然后就来到小夜歌的家门前了。
  那是一栋二层楼的住宅,周固有一道矮围篱的围绕,楼层挑高的建筑。
  音羽总是在这里与她分手。
「那么音羽姊,要帮我向七步为今天的事道歉哦。」
「没问题的,她的生气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其实那只是她找不到好时机原谅妳罢了,不过我会帮妳跟她说的。那么明天见啰,小夜歇。」
  说完音羽转身离去,她感受到后方小夜歌的视线,但是却努力佯作不知,绕过了转角,音羽假装要回家的样子,身子立刻贴在转角墙上。
  她在脑中默数十秒,然后深呼吸一口,接着缓缓探头窥视春日井家的门前。
  只见小夜歌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准备要走进门,终于她的身影进入家里后,音羽也展开了行动。
  她从春日并家的正面沿着墙壁绕至南侧,来到一个稍大的庭院。庭院里铺的是人工草皮,除了晒衣竿和花圃之外,咖啡厅用的遮阳伞下遗放置了桌子和藤椅,不过不论是桌子沓是椅子,都因为长期受风吹雨打而显得脏污不堪,看来最近都没有使用的迹象。
  以前似乎修剪成圆锥状的庭树,如今则是置之不理,任其杂乱生长,但是那看起来反而比野生植物更加奇形怪状,看在音羽的眼中,那就象徽了这个家现今的状况。
  她躲在庭树的阴影中,从院子偷窥客厅的动静。
  从音羽的躲藏之处能够清楚看见春日并家的客厅。由于室一内开着灯,因此内部摆设也看得
  一清二楚,不过说明白点,那只有凄惨两个字可以形容。餐具吃完不收,堆满了整个餐桌上,聚集了一堆苍蝇,,明明距离这么远,音羽似乎还闻得到那股恶臭。
  堆积的报纸有如被恶意丢弃似地散落了一地,不,那确实是出于恶意,是那家伙为了发泄愤怒,将报纸踢得散落一地。
  那家伙现在的心情只怕相当不悦,因为小夜歌没有煮饭。
  过没多久,一身制服的小夜歌走入客厅。一看就知道她来非常惧怕,一副迫不及待要逃回自己房间的模样,可是由于脚步不能发出声响,她反而只能缓缓前进。
  对于秘密偷窥春日井家这件事,音羽并非毫无内疚,小夜歌若是知道这件事会作何想想呢?或许会生气,也可能会悲伤。
  音羽自然而然紧握拳头,吞了一口唾液,然后拚命祈祷:希望小夜歌能平安无事逃回房间,把房门锁上,然后明天早上再悄悄去上学,总之只要能逃进房间就没事了;音羽也只要目睹她回房,就可以安心回宿舍去。
然而——
「妳死哪儿去了!白痴!」
  突然,如雷鸣般的怒吼震撼了整个房子,别说是小夜歌,就连躲藏的音羽也被这吼声吓了一跳。
  在那难听得让人受不了的吼声后,数秒的时间内,四周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接着一阵嘎嘎声响起,夫妇寝室的门打开,忽地伸出一颗女人的头,对方一看到小夜歌的身影,巨大的眼睛立刻兴奋闪光,露出残忍的笑容,跟着一个肥胖的身躯走进客厅。
  音羽因绝望而背上发凉。
  那是父亲的再婚对象,也就是小夜歌的后母,春日井光代。
  光代的脸因酒醉而通红,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不知是因为酗酒,还是毫无节制地钦食的关系,她整张脸浮肿起来,特别是左眼有一半被肥肉遮住,紫色的疹子从左脸颊覆盖到脖子,看起来十分丑陋。
——快逃啊!小夜歌!
  她忍不住就想冲出去如此放声大叫,但是她不能那样做。
  因为音羽和小夜歌已经相遇之事,对外必须保密。
  小夜歌吓得瞪大了眼,双足微微发颤,好似被蛇盯上的青蛙。
「妳这吃闲饭的家伙,妳知道是谁让留在这个家吗?妳知不知道妳是为什么而活啊?搞不清吗?嗄?」
  而小夜歌则是低着头,不发一语,接着突然一道锐利的巴掌打向小夜歌的侧脸,小夜歌被打得退了几步,捣着耳朵蹲在地上。
  音羽见了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嘴。
「妳倒是说句话啊!」
  光代用像是男人般的粗俗话语逼问小夜歌,这次则是用脚踢小夜歌,那空气被从肺部挤出的叫声,连音羽所在之处都听得到。
  音羽咬牙切齿,紧握着颤抖的拳头,她在心中拚命抵抗想要移开视线、捣住耳朵的那股冲动。
  只见光代一把抓起小夜歌的头发,将她的头往放在厨房的肮脏砧板上撞去。
「做饭!是妳的!义务!结果妳放弃义务!跑去哪儿鬼混了!」
  她每说一句,就听到几下小夜歌的头撞在砧板上的声音。小夜歌虽想逃跑,但是区区四十公斤多一点的身体,租超过八十公斤的光代相比,不免太过孱弱。
  只见小夜歌似乎细如蚊鸣地说了什么,但是这里却听不见,恐怕是在道歉吧。
「声音太小听不到!」
光代发出有如野兽般的嘶吼,接着抽出菜刀,抵在小夜歌的脖子上。
「要我用这砧板料理掉妳当成晚餐吗?啊?妳说句话啊!」
  终于,受到无情对待的小夜歌颤抖着肩膀,声声啜泣了起来。
  刚才在暖炉边烤着火,那张半梦半醒的纯真容颜,这时在脑海里闪过。短短一小时之前,两人有如置身天堂,但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音羽抓着人工草皮,一根一根地拔起。
  在秘密小屋里那段温暖的回忆,如今已经一点也不剩,自己体内的一股黑暗冲动,正如炙热的烈火熊熊燃起。
——竟敢、竟敢对小夜歌动手…….
  音羽抓起一块围着花坛的砖头,瞪大了眼,下定决心。
  当音羽面露凶种恶煞的表情,正耍起身之时,却有一只手从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向伸出,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咦——?」
「喂!春日井太太,她虽不是妳亲生,毕竟也是妳的女儿耶!妳拿菜刀抵住她脖子是想干什么!而且隔着三间房子都听到妳的鬼吼鬼叫,难道都不顾虑街坊邻居的安宁吗?我看是或许该找警察来关心了啊?」
  听到这声音,光代像是被定身似地停止动作,终于那眼角上扬的怒容,缓缓转向了庭院。
  音羽身旁站着一名老人,他身上虽然穿着传统的工作服,却是个背脊直挺,肌肉结实的老人。头发和胡子虽已斑白,但身上散发的活力,让人不觉得他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
  他是住在春日井家隔壁的朝木龙马。
「死老头!我管教孩子不用你插嘴!」
「喔,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那我就回家打电话报警啰。」
  光代与龙马就这样互瞪了好一会儿。
  稍稍冷静下来的音羽看着两人的对峙,内心惶恐不安。
  终于,光代放下菜刀,放开小夜歌。只见小夜歌立刻迅速奔上楼梯,逃回自己的房间去。
  而光代则是大大地咂舌一声,甚至连音羽这里都听得见,然后便和出房间时一样,又缓缓走回寝室。
  她花了数十秒,才确认光代不会再走回来。
  小夜歌总算渡过了生命危机,音羽只感到全身顿时脱力。
  而龙马老人也叹了口气,转身面向音羽。
「音羽,我有些话想跟妳说,到我家坐坐吧。」
  跨越围篱就来到朝木家的庭院,他一个人住在一间独栋的木造日式房屋,他的夫人已经过世很久了。
  音羽回头望向春日井家,在确认光代没有在看这里后——她大大地抱住龙马。
「谢谢您,龙马爷爷。」
那厚实坚硬的手,抚摸着音羽的头发,她的眼泪忍不住就要流下来。
「抱歉,我本想早点帮她的。」
音羽在龙马的胸前摇摇头。
「没有那种事,如果不是爷爷赶来,我……」
「真是的,竟然让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哭泣,那女人真不是好东西。」
他发出足以将音羽的烦恼一扫而空的豪爽笑容,音羽赶紧收泪,摆出生气的表情。
「我才没有哭!」
「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拍拍音羽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等到音羽平静下来之后,龙马招待音羽进入他家,让她坐在缘廊边,然后端茶过来。
  音羽在老人的劝说下喝了茶,那是冲得稍浓的烘焙茶,喝起来却美味得难以置信。
  而龙马则是取来自己的茶杯,在音羽的旁边坐下。
「真的很感谢您,龙马爷爷有什么事可以尽管说,我会尽可能帮忙。」
「年轻人不要这么多礼,我可消受不起。」
  龙马抚摸着白胡子,掩饰他的难为情。
「我让您当我的男朋友吧?爷爷单身很久了吧?」
「就说别开大人玩笑了啊。」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但两人仍同声欢笑。
不过笑声真的倏怱即逝,音羽的视线落在杯子里。
「……小夜歌的事,要早点想办法才行,如果不现在马上处理,很可能就来不及了。」
「可是啊,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忿忿地说着的同时,脸上的皱纹看起来似乎更深了。
而音羽也很清楚,方才那只能保一时的平安而已,若是那样就能让那女人今后不再对小夜歌出手,那么音羽早就一个人摆平这件事了。实际上她曾经数次假装成附近居民,打电话报警。
  然而所得到的结果,却和她期待的完全不同,光代装出一副思心的善人面孔出门应对,让到访的警官大为讶异,她先编造对自己有利的故事,然后再找小夜歌出来,肯定她的说辞。
  音羽无意苛责小夜歌的软弱,因为如果她轻易泄漏真相,很可能真的会被杀掉。反而应该怪那个厚着脸皮利用小夜歌软弱个性的光代。
所以方才龙马老人威胁说要报警,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威胁作用,那家伙之所以停止暴力,是因为龙马老人的气势让她稍微有些畏缩的关系。换成其它人来威胁,只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曾经有一段时期,音羽自恃对小夜歌的事无所不知,可是关于那件事,若非见到小夜歌腹部上出现一大块瘀伤,而她又笨拙地找借口推拖,音羽都还是浑然不觉。
「爷爷,您一直住在小夜歌家隔壁对吧?」
「恩,那有什么问题吗?」
「那么请您告诉我,为什么那女人要对小夜歌那样过分。」
龙马老人的表情显得颇为犹豫。
「……小夜歌什么都没对妳说吗?」
「小夜歌以为瞒住了我,所以我也无法开口问她。」
龙马双手盘胸,闭上了眼睛。
「我实在无法判断,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否该轻易对妳说。」
「……我以为龙马爷爷是站在我这边的。」
听到音羽这么说,龙马皱起眉头,最后终于粗鲁地搔了搔头发。
「妳那种说法太卑鄙了,别欺负行将就木的老人啊。」
「不,我还耍说,如果不是爷爷总是站出来当小夜歌的防波堤,实在难以想象小夜歌现在会如何。而且爷爷是除了学校的人之外,唯一知道我和小夜歌在同一个城市,又肯替我们保守秘密的人。」
  龙马叹了口气,默默嚼了一口烘焙茶。
「如果妳不嫌弃,我就告诉妳我所知的事吧。」
「谢谢您。」
这一着很卑鄙,因为音羽非常清楚只要这样恳求,重情重义的龙马老人就无法拒绝。
「音羽,妳知道虐待大略可分为四种吗?……彻底无视对方,彷佛当对方不存在的忽视虐待(neglect);父母强暴子女的性虐待;二十四小时吼叫怒骂的精神虐待;最后终至拳打脚踢的身体虐待。不管哪个听了都让人觉得不舒服,而那女人是在六年前和妳父亲再婚,然后就住在那个家里了,再婚当初总算还安份守己,但是她渐渐露出本性,而不知为何她都是对小夜歌发泄,刚开始是无视,接着是以污雷秽语辱骂,等到妳父亲单独调职到别地,她终于开始动手动脚……」
  音羽自从搬来月森,到现在连亲生父亲的脸也没见到一次,看来那时他就已经因为调职的关系,搬到别处去了吧,不过对于背叛母亲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想见就是了。
「到现在变得更加恶化,妳看到了吧,她把自己的继女当成佣人使唤,最近要不是我出面阻止,甚至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呢!」
这一点音羽也很清楚。
「而且明明无力偿还却跑去借钱……她到底想要怎样啊?」
音羽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借钱?借了多少呢?」
「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不小的金额,或许是几百万吧,哼,最近带看到西装笔挺的家伙进出光代太太家,那恐怕就是地下钱庄的人来讨债吧。」
那家伙要怎么堕落是她自己的事,但是音羽绝不容许她累到小夜歌,要自取灭亡就自己一个人去死吧!
然而知道得愈多,音羽心中对光代的憎恶就愈来愈深,而且自己曾因对这些事全不知情,还天真地以为世界绕着自己和小夜歌转动。对这样的自己,音羽非但感到可耻,甚至到了愤怒的地步。


在后续事宜托付给龙马老人后,音羽就急急忙忙踏上归途。
在临别之际,龙马弯起手展现肌肉表示「小事一桩,妳别看我这样,我年轻时可是混愚连队的哦。」他给人可靠的感觉确实是事实,但是用愚连队来称呼不良少年,不免让人感到世代落差,音羽不禁苦笑。
  为了赶时间,音羽是选大马路走,不过路上行人却意外地少,顶多看得到醉醺醺的上班族。
她利用手机确认了时间,不禁皱起眉头。
十点半,早已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不过反过来说,现在无论多晚回去,最多还是一样被骂而已——很不可思议地,这么一想就觉得事情没什么大不了,心态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就不同。
看到红灯,她停下脚步,视线往地上看去。在排水沟盖之处,找到一个卡在上而没有落下的烟蒂。
——那时真想杀了她。
那个时候若是没有龙马老人阻止,事情究竟会变得如何呢?很可能她就拿着砖头,闯进家中把那女人杀了吧。
光代并不知道双胞胎姊姊也在这城市,所以见到音羽突然现身,想必会大惊失色吧?或许会以为突然多了一个小夜歌呢。
趁她惊讶的空隙,先给她头部一击:于是光代就会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边胡乱挥动菜刀,一边后退,而她们姊妹心意相通,既然音羽做到这种地步,小夜歌一定也会下定决心,夺取光代的菜刀,往她身上刺进去,充塞在那家伙肥肉中的鲜血,会在菜刀刺入的瞬间喷出,那家伙会像杀猪似的哀嚎,这时再由音羽冷静地往她头上给予致命一击,听着头盖骨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女人无力地跪倒在地,结束了她的一生。
——想象中的行动格外清晰,并且顺利成功了。
只要那个人渣从这世上消失,那么之后音羽就不需再为小夜歌的事情担忧了,但是那样一来,她的人生就毁于一旦。即便杀了那家伙,音羽也是不痛不痒,但是为此而让自己和小夜歌的人生罩上阴影,那可是太划不来了。
驱除为恶的野兽,为什么还必须受到惩罚呢,,
她找不到答案,甫一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来到阳丘女子高中的高耸砖墙前,在晚上看来,那道墙确实颇有压迫感,高度有音羽的两倍高,而且或许是为了赶走入侵者,墙上还装了锐利的尖刺。
音羽从东门进入,直直往宿舍前进,那是一栋较大的二层楼建筑,一面比鱼板板子大了一圈的广告牌上,写着『马塞尔楼』的字样,宿舍名称的由来似乎是某位知名音乐指挥家的样子。
音羽当然不会傻傻地从正门进入,由于舍监有责任替校方监督学生,因此只要有人过了门禁时间八点还未归,她就会以夜叉般的愤怒表情,把守在脱鞋处。
若是被她抓到,除了要听她训话一个小时,接获报告的班级导师也会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罚责可说是多不胜数。
——当然,正值年轻贪玩的学生也不会全无对策。
音羽走进宿舍后方的森林中,她在森林里前进了十公尺左右,突然来到一个铺着树枝、拙劣地加以遮蔽的地方。
音羽拉开树枝,里面现出了一张梯子。那是伸缩式的长梯,现时长度约略只有音羽身高的一半。
她抱起梯子,虽然梯子十分沉重,而且上面又有些生锈,不过她逦是使力搬运。在搬到宿舍后恻后,她松开螺帽,将收纳其中的梯子延伸至适当长度,再将之锁紧固定。
然后她将梯子架在二楼最东边,音羽房间的窗户处。以前她还会摇摇晃晃,把隔壁房间的窗户玻璃撞裂,不过如今也已经熟练了。
她爬着梯子到自己房外,然后敲了敲窗户,过没多久玻璃窗打开——井田七步笑嘻嘻地出来迎接。
「回来这么晚呀,学生会长大人。」
「恩,我有事耽搁了。别说那么多了,我身上衣服半干,真的很冷耶,快点让我进去。」
「是是。」
她脱下鞋子,拉着七步的手跳进房间,一进入开了暖气的房间,原本冷透的身体末端也泛起了暖意。
「欢迎回来,音羽。」
「我回来了,七步。」
她回到一间八杨榻米大小的秀丽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大床和书桌,分别占去了空间。而周围则有属于七步私人物品的零食和游戏机散乱了一地,音羽的私人物品少得令人惊讶。
不过对丧母的音羽来说,这里就是她唯一的家。
马塞尔楼是由一百名成员所组成的大家庭,一个房间由两个人使用,而井田七步除了是学生会副会长,同时也是音羽的室友。
七步的视线再度回到才读到一半的流行杂志。
「这么晚才回来,上哪去了啊?」
「……去看午夜场电影呀,是。PG—15指定,有点色又有点恶心的电影哦!」(译注:电影分级制度,PG即ParentalGuidance(保护者陪同),PG—巧即是未满十五岁需保护者陪同观赏。)
「哦~~」
七步只是作形式上的询问,似乎并没有特别起疑,而音羽则是将刚才攀上的梯子收进房间,把螺帽松开,将其折叠缩小,然后藏进收纳柜里。
她们早有约定,使用过的人隔天必须早起,将其回归原处,这样就可以玩到很晚,又不会被舍监发现逾时未归。
这时音羽也想起,自己还没去向舍监打招呼。
「这么说学生会长一直部在自己房间里……」
「对,就是那样,花小姐。」
面对那俯视自己的怀疑目光,音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芳龄三十九,马塞尔楼的舍监楠花,打心底遗憾地一声咂舌。
她的外表看来十分年轻,让人不觉得有三十九岁,说起话来也非常直爽,与其说是舍监,倒还比较像是个可靠的大姊头。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喜欢对学生说教,她总是一手拿着管制簿,虎视眈眈等待着晚归的学生。
「那为什么没来吃晚餐呢?难得我用心做了好菜呢。」
「因为我今天身体不适,所以一直在房间休息,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因此才起床来向您报告,让您担心真过意不去。」
或许是音羽殷勤的态度让她无法发作,只见她叼着烟,用手搔着后脑。
「……算了,下次别忘了至少晚餐要出来露个脸哦。」
「是,我会努力遵守。」
只听花舍监嘀咕着「是我老胡涂了吗……」,而音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被人知道大家的楷模——阳丘学生会长和副会长都是夜不归宿的惯犯,那么别说是花舍监,大概连教师群都会惊讶得昏倒吧?因为音羽和七步在教师前都是扮演乖乖牌,不管怎样,今天总算是平安无事渡过了。
音羽确认时间,再过不久就要熄灯了。
马塞尔楼的熄灯时间是十一点,时问一到,花舍监便会将房间走廊等照明全部关掉。
在熄灯的同时,所有的学生为了明天的课业,都会养精蓄锐而入睡——才怪,反而熄灯后才是活动时间的开始。有的人到隔壁寝室玩牌,,有的则是自备手电筒,玩游戏机玩到忘我:也有相当多学生认为,这个时段用来读书效率才好;而由于花舍监也默许她们这些行为,因此在考试前反而没几个人会乖乖睡觉。
由于这个时段的浴室已经完全关闭,所以音羽也只能放弃洗澡,把衣服放进宿舍的滚筒式洗衣机里,接着便换上睡衣回房。
而彷佛看准了时机般,这时房间和走廊的灯也全都逐一熄灭。熄灯时间到了。
此时七步已经上床就寝,隔着床头桌有两张床,进门左边的就是音羽的床,现在除了台灯微弱的灯光之外,房间中没有其它照明,而台灯则是约定好由晚睡的人负责关掉。
音羽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除了偶尔冬天寒风吹拂着窗户的微微作响,其余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难以入眠,转身仰躺,只见贴着奶油色壁纸的黯淡天花板映入眼帘,上面有数个像是被撞球杆刺出的小痕迹。
音羽讨厌安静无声,也不太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外向的人似乎都怕孤独,这么说自己就是外向的人吗?她没有意识过这种事,或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
虽想和七步说话,但是不妨碍对方睡眠是她们的默契,因此她又改变心意,再次看着天花板。
有时音羽会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要当学生会长呢?
虽然说起来很乏味,不过最大的动机应该就是为了在学经历吧?毕竟若是没有一点好处谁会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呢?
可是她却也全非是为了这个原因。
音羽喜欢受人依靠,喜欢和别人接触;但是她也自觉到,自己有时会热心过头,有过于同情他人的倾向。
某天晚上,有个女学生突然哭着来到音羽房间,等她平静下来问出原由,才知道有个男人强迫地与她发生关系,而且让她怀孕了。她当然不敢告诉严格的父母,而即使想找校方的商量,也会因男女关系擦枪走火为由退学。因此她无法找任何人商量,为此威到非常痛苦。
音羽则是为她遮掩,暗中陪她去医院。费用则是刚好领到过世母亲的人寿保险金,她用那笔钱来负担,虽然遗憾,除了拿掉孩子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办法。
少女虽然几乎要跪下磕头,对她表达感谢,却是坚持不肯透露对方男子的名字。最后音羽按撩不住,于是便自行向班上同学打听,找出犯人的身分,对方是附近月森高中的三年级学生,因此她埋伏在校门前,等对方走出校门,使尽全力赏了他一拳才离开。
音羽受到学生们盛大的支持,就是她这种热心助人的性格得到好评,这件事出乎意料地成为美谈,在校内广为流传。
然而,她这种对他人太过投入感情的性格,却也绝非完全是好事。
例如——可以说是另一个自己的春日井小夜歌,目睹她遭到暴力对待的瞬间,音羽几乎觉得自己也遭受到同样的待遇,那时遭到虐待的人既是春日井小夜歌,也是堂坂音羽。
音羽翻过身来,紧紧闭上眼睛,想要赶紧入睡,可是今天晚上目睹的光景却在眼睑内重现。
殴打小夜歌的光代、让小夜歌撞击砧板,用菜刀抵住她脖子的光代——被如此对待的她哭泣,而且道歉—小夜歌的性格软弱,和自己完全不同,只是看着她受虐待,音羽的心脏就快破裂了。
虽然想立刻冲出去叫她住手,可是那时音羽却只能袖手旁观。
如果她因为暴饮暴食,造成肝脏或哪里出问题而死就好了,那种人活在世上根本就是一种罪过。
身为当事人的小夜歌若是有自己二分之一的勇气,那么或许还有办法。
音羽翻身改变方向,目光望向电子时钟,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她不禁想要叹气,看来自己躺在床上,竟胡思乱想了一个小时。
她有如求助般往旁边床铺望去,却不禁吃了一惊。七步竟然也尚未入睡,刚好与她四目相对。
「妳睡得着吗?音羽。」
她以平静的语气问道,音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拉起被子盖住了脸,太卑鄙了,她平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时却装得非常正经。
外面风吹拂而过,吹得窗户微微作响。
「……妳还没睡吗?」
「什么事啊?音羽。」
「那个、我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恩,问吧。」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如果、如果自己非常重要的事物,被人恶意糟蹋,眨低……妳会怎么做?」
沉默了一阵子后——
「那事物有多重要呢?」
「和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
「这样啊,那么——我会选择战斗。」
「……这样啊。」
音羽紧紧握住棉被。
七步几乎毫不犹豫就选择战斗。
可是自己却还在犹豫不决吗?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3
音羽坐在等待室的黑色长椅上等符,在被叫到名字后,她被带到一个房间。
那是一问有六个榻榻米大小的洁净房间,里面摆放了一张长桌和三张折迭椅,在房间后方还堆放了几张折起的折叠椅,若是前来咨商的人数较多,大概就会再拉椅子出来吧。引领自己到这房间的事务员很快就退出去了,因此只能不自在地观察这房间,但是很快就没什么东西可看,于是她姑且先在附近一张椅子上坐下。
然后她取出手机,确认现在时间。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学校现在应该是午休时间吧。
音羽等学生会成员,惯例都是众集在学生会社办用餐,所以宇佐美、七步和小夜歌三人如今大概正围着桌子用餐吧,或许会因为自己不在而起疑。
从刚才她就收到七步好几封邮件,像是『听说妳早退了,不要紧吧?』『我到宿舍也没看到妳人,是身体不舒服吗?』内容频频关心她的身体健康,因此她更感到罪恶。虽然想回信,但是说谎又会让她感到内疚,结果就只能放着不管。
其实音羽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跑来家暴防治中心,更何况这栋距离阳丘步行不到五公里的建筑物,她也是查过地图,才知道有这个地方。
或许那就是音羽至今尽管家境不幸,却仍过着和一般人一样平稳生活的证据。只不过要她今后也视而不见,她绝对办不到,因为音羽已经决定要战斗了。
今天第二节下课的时候,小夜歌走来音羽的座位。
由于昨天偷窥她家的内疚感作祟,音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才好,虽说如此,她也不能拒绝小夜歌。
「音羽姊,数学的习题妳有写吗?」
『小夜歌的态度』和昨晚分手时维持着一致性,然而『小夜歌的身体』却并非如此。
她的额头贴着正方形的oK绷,而oK绷覆盖不到的部分,看得到撞伤特有的湿润伤口,
或许是头发沾到血液没有擦拭干净,只见发根部分有些红红的。
那一定是昨天数次撞击砧板所留下的伤痕。
「小夜歌,妳那伤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小夜歌拚命想对自己隐瞒光代的事,音羽不愿让她的心意白费,所以表面上她也装作不知情。
然而,看着受伤的小夜歌,自己却要装得一无所知,这对精神的损耗超出音羽的想象。
「这个,是在楼梯跌倒了啦。」
音羽忍不住就要脱口询问,昨晚被打巴掌时,妳的鼓膜还好吧?可是如果真问出口,那么她一定会大为惊讶吧,但是那样就偏离『一无所知的音羽』所该有的演技了。
音羽无法再直视小夜歌,只好草草结束对话,然后谎称要去宿舍拿东西,抓起书包便奔出了学校。
就在此时,音羽听到敲门声,随即回过种来。
「对不起让妳久等了,因为工作实在很多。」
有个看起来接近五十岁,身穿西装的男人走进来。在音羽的对面坐下,温和下垂的眉毛下是一对细眼,看起来从容不迫,给人的印象不像是精明干练的人。
看着他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濑山修平。
是男人啊——她内心涌出厌恶感,透过恶意的有色眼镜,她顿时陷入一种错觉,彷佛眼前的男人露出好色的笑容,正打量着自己。
音羽用力摇头,赶走愚蠢的思考,若是对接下来要与之商量的对象抱持猜疑,那么对方一定也不会相信自己。
由于对方要求握手,于是音羽也隐藏内心的恐惧,伸手与对方握手。
「那么妳是堂坂音羽同学,对吧?」
他的声音正如外表所推测,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亲切声音,他看着音羽的制服接着说道「看来妳是学生,而且还是阳丘女高的学生」。
「是的,我今天是有事来商量。」
「关于家暴是吧……受害人——看来并不是妳吧,,」
「对……那个、是我的朋友。」
话说出口她才吃了一惊,为什么自己要说谎呢?
两人是双胞胎这件事马上就会被揭穿啊。
不,她转念一想,这样比较好,等判断对方是真正值得信赖之人后,再把真相告诉他吧,
一切都先等到那之后再说。
音羽慎重地选择词汇,说明自己是小夜歌的同学兼友人,而且她也找自己商量,而濑山则是数度打断她的话,对她提出问题,特别是音羽想简单带过,对于小夜歌遭受暴力对待之事,
他更是问得特别详细。
音羽她们的亲生父亲春日井晃治,和春日井光代是名义上的夫妻。
在晃治任职的公司里,信奉『连家庭也管理不好的男人,又怎能交付重要的工作』这个独裁社长的傲慢意见,因此订出离婚之人都不给予重要职位这种愚蠢的社训,于是父亲在慌忙之下所找的对象就是光代。
光代之所以答应结婚,也是因为父亲每个月都会从派驻地汇生活费回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利害一致。
然而他却没有考虑会给夹在中间的小夜歌带来多大麻烦。
更可恨的是,春日井家的钱包全由光代一个人掌握,从外出购物到缴水电费,小夜歌必须逐项向光代请示,若是费用比上个月高,小夜歌就会遭到殴打,那家伙也不想想,是她自己电视开了好几天都没关!
冬天暖气费会加重,因此瓦斯费无可避免地会上涨,而夏天则是光代毫无节制地开冷气,电费也是节节攀升。
音羽曾经见过小夜歌看着电表,脸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一副彷徨无助的模样。每当季节交替的时候,小夜歌在学校就会受胃痛所苦,与这事一定脱不了干系。
早餐和晚餐她都要小夜歌做,若是做得晚了,或是味道不满意,她就会开始折磨小夜歌,而且大多都是没准备调味料,或是酱油用完这类无聊的理由,也不知道她是心情不愉快所以发泄在小夜歌身上,还是因为想要打小夜歌,所以故意鸡蛋里挑骨头。
她一口气把这些内容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在将无法对人启齿的郁闷吐出之后,她感到心情轻松了一些。
然后她重新窥视濑山的反应,看来多少是成功搏取到他的同情,只见他皱着眉头,深深点头同意音羽的话。
「那么你们能做出怎样的行动呢?」
「行动……吗?我们当然会经过协调,依重要度决定如何处理。」
处理一词,卡在神经质的音羽喉咙里,那是听起来非常不带感情的词语。
「……还说什么经过协调,还真是慢吞吞耶……你是儿童福祉司对吧?家暴中心说到底也只是徒具形式的公务员吗?」
「啊,不,我的职务是咨询员,妳可以想成是辅佐儿童福祉司的人,那样想应该就没错了。而且不管我是不是儿童福祉司,都还是要经过协调的。」
「是这样啊……」
「容我冒昧问一句,春日井同学今年就要满十七了对吧?」
「……是。」
尽管疑惑为什么要问这种事,音羽还是只能点头称是。
「请妳冷静地听我说,一般到了那样的年龄,就会进入反抗期,当事人多多少少都有反抗能力吧?」
「小夜歌……不,她并没有所谓的反抗期,因为风流成性的父亲时常不在家,而且那家伙六年前突然来到那个家,那时就已是不容许她反抗的存在了。」
「原来如此,之所以会有反抗期,有一种说法是为促进孩子独立,防止近亲相奸的发生,以前倒也罢了,现代像小夜歌同学这样的案例或许也不少吧。」
拥有容许反抗的父母,说不定是件非常幸福的事呢。
「那个、你从刚才到底想说什么?小夜歌的年龄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并不是想说什么——」
见濑山欲雷又止,音羽以锐利的视线瞪着他。
「——你是这个意思吗?要她离家出走,若是没有那样的勇气,那就等过几年能够独立生活是吗?别开玩笑了!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对你而言,这或许只是众多案件的其中一件,但是对我们可是攸关性命,我看得出来,最近那家伙的暴力愈来愈过分,这样下去小夜歌会被杀掉!到时你能够负责吗?」
「请妳冷静一点,堂坂同学,我们也会尽可能——」
「我可不是来听你那制式的回答!别兜圈子跟我说话,直接告诉我实话!」
她的喉咙发出悲鸣般的吶喊。
只见濑山瞪大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严峻之色,看来他也明白用正攻法安抚音羽也是无效吧。
「这种话其实是不太方便说的……不过好吧,我就开诚布公对妳说吧,首先,若不是本人控诉受到虐待,那么最多也只能到府指导,即便有本人的协助,想要剥夺亲权,也必须受家庭法庭的调停才能圆满解决,至于会做出什么样的判决,我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也不清楚,而真的上了法院,当然就会非常耗时。而以我们的判断所能做出的处置,最多就是将小夜歌同学和光代太太分开,把她送入儿童福利设施。」
「……那样不行。」
若是邢么做,当然她就必须转学,不能和她一起就没意义了,即便这是音羽的自以为是,她也希望拥有和小夜歌一同欢笑的未来。
「而且就算剥夺了亲权,也必须有亲戚肯收养小夜歌同学,或是有意愿收她为养女的人,堂坂同学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别说不知道了,音羽的母亲堂坂三奈津根本已经不在人世了。
音羽的目光自然转为锐利。
「……也就是说,什么也不能做了?」
「我们会先介入调查,如果判断有问题,那么就会由指导员定期对光代太太施行劝说,那么妳可以暂且接受这个方案吗?」
对于濑山的伪善,音羽脑中愤怒得染成一片红了。
「你真以为那样的做法可以改变那女人的本性?!花用着父亲汇回的生活费,却还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连一毛钱也不给小夜歌哦?你不知道那家伙害得小夜歌多么凄惨,那女人根本把继女当成奴隶使唤!
拜托你听我说,今年毕业旅行的集合照里没有小夜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那家伙坚持不肯出毕业旅行的钱!你有想过小夜歌是怎样的心情吗?那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毕业旅行耶!
因为有那样的母亲,小夜歌也放弃了一切玩乐和打扮,她唯一的救赎,只有用那家伙勉强允许使用的手机写小说而已!
那女孩会做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一开始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爱幻想,但是现在我知道,因为那是为了逃避艰苦的现实,内心无意识地创出一个逃避之所,我不能……原谅那个人渣,如果法律容许的话,我早就敲破那女人的头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音羽才回过神来,只见濑山脸上浮现尴尬的微笑。
音羽这时领悟到——
音羽的直接谈判和濑山的工作之间,对危机有着无法弥补的认知差距。
濑山握起放在桌上的双手,然后再一次摆出微笑的表情。
「堂坂同学,我们并不是妳的敌人,我刚才提出的方案,能否请妳再考虑看看呢?」
这会是一场赌博,那样当然也有可能让光代安分下来,可是至今数次在庭院观察到的光代,在自己心中已经膨胀至有如怪物的存在。
理性让她想相信专家的手段,但是如果弄巧成拙,造成对光代的愤怒火上加油的结果——那小夜歌会被杀掉的!若是以为拿她的头撞砧板,甚至毫不犹豫就拿菜刀抵着她脖子的人,在狂怒的状态还能守住最后一线,这样的想法未免太乐观了。
那不是预感,而是确信。
白天的太阳冷冷地在天空闪耀。
在家暴中心明明待不到三小时,音羽却有很久没有走出室外的戚觉。
寄了封邮件,告诉七步不用担心后,她就无事可做了。
但是她也还不想回女生宿舍,不知不觉中,音羽发现自己向往常的路径走去,途中惊觉自己竟不死心地还回头望向家暴中心,她的心情更加郁闷。
她在脑海中不断反刍濑山的话。
——容我冒昧问一句,春日井同学今年就要满十七了对吧?
音羽也能理解他想说什么,音羽至今也不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若是只计存款,目前音羽的户头里还有五百万,而且是原封不动的状态。
母亲死后不久,保险金发下来之后,她就直接转存到定期存款了,当时那就好似告诉她母亲的性命就是价值五百万,她非但不觉得高兴,甚至感到心有不甘。
最近她开始考虑,把这笔钱当成自己和小夜歌的逃亡资金如何呢?
然而一旦开始在脑中计算她才知道,原本看似大笔的金额,实际上绝对是不够的。
虽然不知道小夜歌的父母会不会报失踪人口找人,但若是以他们会找人为前提来考虑,那么在逃亡处就不能光明正大使用本名,要租房子一般也需要保证人,而且不读大学就入社会工作,在现令这个学历社会是相当冒险的行为。
没错,学历。如果现在舍弃一切逃走,那么高中当然就算中辍了;改名换姓,又没有一技之长,以这样的条件,要找工作非常不容易,用自己时常受夸奖的容貌为武器的职业,对讨厌男人的自己来说是做不来的。
只要参加大学入学资格检定,也就是俗称的大考,那样也能上大学就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在履历表上写上母校的校名。
音羽喜欢阳丘高中的成员,既贴心又是开心果的七步、仰慕自己的可爱的宇佐美,其它还有管弦乐社的成员和班上同学,进而到全校学生她都喜欢。
学生会长音羽和书记小夜歌失踪的话,会对校方会产生不小的震撼,同时信赖自己的那些学生,大概也会觉得遭到背叛吧。
虽然想抛弃一切远走高飞,但音羽拥有的却太多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将这张名为「逃跑」的牌扣在手中不用。只要有这最后的选择,音羽的心灵就能得到安宁,当然,如果情况紧急却无法使用,那么这张牌就没意义了,因此这个方案也必须列入考虑。
音羽手上握着一张上半部印上直条纹的名片。
结果她还是请濑山对这次的商谈作罢,实际上她以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为借口,然后就强硬地结束谈话离开,她应该再也不会去了吧?
音羽停下脚步,眼前是一片苍郁茂盛的森林,这里是月森的入口,如果不回女生宿舍,那么音羽的行动模式就只有那几种了。
她依循着昨天相同的路径,往秘密小屋前进,昨天久违甘霖之后,森林整体看起来就非常有活力,吸入树木所发出的清凉空气,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座森林。
她心里想着这些事,在森林中走了一会儿,随即看到了秘密小屋的烟囱轮廓。
她用钥匙开门进入,如往常般打开遮蔽的窗帘,除了饲养的动物之外,没有其它人迎接她的归来。
看到小白挨近她的脚边,音羽从堆在桌上的猫罐头中拿起一罐,然后拿给小白吃;将乌龟的饲料适量洒入鱼缸;最后再喂食九官鸟『阿九』。
动物很聪明。
不会做无谓的争斗。
抚摸着『阿九』浮出白色斑纹的黑翅膀,音羽怀着这样的感想。
同种族的动物在争夺势力范围或配偶时,败者往往会做出有趣的反应——如果是狗,就是躺下露出肚子,而鸟类也会闭上鸟喙,把后脑仲向对方。
牠们将弱点暴露给对方,也就是一种投降的姿势。
对于摆出投降姿势的败者,胜者就不会再追击。这些动物都是高洁的生物,不会不必要地虐待败者。
她打开书包,捏起一块饼干,放入口中咀嚼,这是身兼学生会和料理研究会的小夜歌为她做的。这饼干虽然干干的,但是放入口中吸收水分,便会化为细小颗粒,甜味也随之传至舌头上的味蕾。然而品尝着那份甜味,音羽的胸中却是苦闷非常。
那时小夜歌采取了投降姿势,她全身缩成一团颤抖着,而且还战战兢兢地喊着『对不
起』,可是那家伙非但不停手,反而更沉醉在暴力中,行动更加过分。
那女人根本比这里的动物还不如。
在拿起第三片饼干时,她的手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她对自己的无力感到丢脸。
究竟要怎样才能拯救小夜歌呢?
『小夜歌,早安。』
音羽的肩膀震了一下,她吃惊地回头,却看到声音的主人若无其事地站在鸟笼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是阿九在说话,九官鸟和鹦鹉同样,都是会学人说话的鸟。
她的思考差点就要偏往阴沉的方向,因此必须要感谢阿九才行。
「我不是小夜歌,我是音羽,懂了吗?」
听到音羽说的话,阿九似乎在咀嚼着她的话,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小夜歌,早安。』
音羽不禁失望地垂下肩膀。
「所以说,我是——」
这时她突然惊觉,手捣住了嘴。
阿九的话触发了她的灵感,那是她过去从未思考过的方法。
可是那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办不办得到,只有试过才知道了。
「小风~~妳知道音羽姊在哪吗,‘」
「咦?会长吗?我今天还没见到她耶,如果我遇见她,需要我转告小夜在找她吗?」
在冬季制服上披了一件羊毛外套的宇佐美,还是一脸和善地笑着应对。
「啊、福利社我还没去看过,或许是在那里,我自己再找找看,谢谢妳,小风。」
「对不起,没帮上妳的忙。」
「不会,没有那种事,那么等一下学生会社办见啰。」
她如此说完,然后就要走出宇佐美所在的一班。
「啊,等一下,小夜。」
心脏紧张得噗通噗通地乱跳。
「恩,怎么了吗?」
她小心地不让声音扬起,缓缓回过头来。
「下次要不要一起去教会呢?」
「咦?教会?可是我并不信神——」
「不是啦,附近新盖了一问有美丽彩色玻璃的教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一瞬间她思考这是怎么回事,不,答案只有一个。
「嗯~~对不起,我现在有点忙,妳下次再约我吧。」
「啊……好,我知道了。」
这次总算走出了一班的教室,再将门带上,
在脱离紧张的情况后,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将缩起的肩膀展开,抬头挺胸,原本注视地下的视线举起,仅仅只是这样,春日井小夜歌就变成了堂坂音羽。
「不过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呢……」
音羽并不会十分高兴,因为她假扮小夜歌,欺骗了她的朋友,所以愧疚辽大于喜悦。
前一阵子,她曾经非常在意而询问七步,为什么形貌完全相同的双胞胎一起走在走廊上,却几乎没有学生把她们弄搞混过呢?
而七步是如此回答:
『妳啊,妳或许没有自觉,不过妳即使是走在走廊上,却迢是抬头挺胸,肩膀开阔,视线直视着前方,感觉就像全身散发着才气,看到的瞬间就会给人「啊,是音羽」的印象,一下就分辨出来了。而相对于妳,小夜歌则总是低圣着头,给人忸忸怩怩的感觉,她总是一副好像对自己没自信的表情,像是怕撞到人似地走在走廊角落。只要看习惯了,谁都能马上分辨得出来。』
有没有散发才气是不知道啦,不过音羽的姿势会这么端正,是因为小时候曾经学过两年日本舞蹈的缘故。现在想想,过去母亲让她学习的才艺,在很多方面都派上用场,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这就是所谓『习惯就是第二天赋』吧。
说不定母亲原本是想要把帝王学灌输给自己,如果她还在人世,音羽倒还真想问清她的想法。
她现在也需要上台表演的经验,不过即使是母亲那个补习狂,也没想过要让音羽学演戏。
对于模仿小夜歌的行为举止,她只有昨天在镜子前练习了一整天,只能说是临阵磨枪而已,但总算还是骗过宇佐美了,必须要感谢给她灵感的阿九才行。
——这样练习就结束了,剩下就是准备正式上场。
她确认时间,不禁稍微慌张了一下,再不快一点午休就要结束了,其它三人应该早就集合在学生会社办里了。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显示的是她毫无印象的号码。
她接起电话,对方声音听起来像是个沉着的女性,说是医院打来的电话,但是音羽却是完全没有头绪。
「什么?对不起,能不能请妳再说一次?」
她握着手机的手掌不禁愈来愈用力。
『今天朝木龙马先生被从自家送来本院,朝木先生说他没有亲人,希望妳能前来陪伴,因此——』
4
在往医院之前,音羽先到龙马的家,从书桌里拿出健保卡,又从衣柜拿出替换的内衣,随即便奔了出去。
她转乘了几趟公交车,到达位于月森市边缘的私人医院。医院名称是桥本医院,医院还算颇具规模,不过不知是不是建筑物老旧,墙壁有些泛黑,只见废弃的生锈脚踏车被以绳子绑住,放置在那里等待业者回收。
在与「大厅」不太相衬的狭窄柜台告知来意,对方便要她前往三零八号室。于是音羽搭乘电梯到三楼,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在电梯里竟合起了双手祈祷。
从正面进入后向左转,就找到了三零八号室。
走进房间,只见六人房的左边中央,看到了龙马老人的身影,他穿着浅蓝色的病人服,脸色虽然比前天见到时还要苍白,却不像生了重病的样子。
音羽抚胸松了一口气。
龙马一看到她,马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妳来了啊。」
「当然啊,听说您昏倒了,我很担心呢。」
只见拥有与年龄不相衬强健肉体的龙马老人,看似难为情地搔了搔头,由于他平常都穿着工作服,因此穿着住院装,但奇特的是,这打扮居然还挺适合他的。
「抱歉,麻烦妳跑一趟了。妳会来得这么早是早退了吧?」
「您不用在意啦!爷爷只有一个人吧,有需要我就尽管吩咐,因为爷爷很照顾我嘛!」
「别说傻话,这次是例外啦,我可没老到需要妳照顾。」
音羽不禁苦笑。
「我听护士说并没什么病状,结果是出了什么事呢?」
「思,这个嘛,就像妳看到的,是闪到腰啦,妳想笑就笑吧,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这原因被送来医院。」
他自虐地说着,肩膀也稍稍沉了下去。
「干嘛垂头丧气啊,这一点也不像您,在我说来您还很年轻啊。」
龙马想要勉强露出笑容,脸上表情却僵住,不知为何,他不敢看着音羽的眼睛。
「嗯?怎么了吗?爷爷?」
接着他忽然对音羽低下头。
「音羽——对不起!」
「咦……?」
音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由于太过突然,音羽不知该作何反应。
总之音羽先请他抬起头来,但是他却是完全不听。
「小夜歌要拜托妳照顾了,我暂时无法离开。」
音羽感到全身的体温骤降。
「那是……什么意思?」
「我暂时回不了家。不只是闪到腰,我体内很多地方都有毛病。医生说必须要住院检查,我虽然想要尽早回去,可是最快也必须一个星期,在那段期间,即使那女人对小夜歌做出什么事,我也无法阻止了。」
没错,为什么她没有想到这件事?
小夜歌虽遭到光代虐待,却没有被她杀害或虐至重伤,全是归功于龙马老人一次次地出面介入。
而从今晚起,小夜歌再也得不到龙马老人的守护了。这等于是把小夜歌全身赤裸地丢在光代面前——从今天起,光代的暴力行为会恶化到怎样的地步,音羽实在无法想象了。
她全身窜过一道恶寒。
然而即便悔恨地看着低头道歉的龙马老人,音羽也无法苛责他一句。
过去都是单方面受他善意照顾,就算现在失去他的庇护,也没有理由责备龙马老人,反而应该感谢他过去的帮忙。
如果说龙马老人有罪,那么到现在还找不出决定性对策的自己也是同罪。
然而无论音羽怎么安慰或是哄骗,龙马都没有要抬起头的意思。
即便步出医院,音羽的心情依旧一片愁云惨雾。
已经不能再依靠龙马老人了——重新认清了这个事实,她只觉得无处宣泄的情感在胸中翻搅。
音羽望着医院另一边,春日井家的方向。
绝对不能让那个光代为所欲为。
就算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一样。
小夜歌基本上放学绝对不会直接回家。她不是出席学生会,就是到料理研究会露个脸,不然就是到秘密小屋,写写小说,和音羽共度时光。
相对于她,光代的行动模式就单调多了,一天到晚在家开着电视睡觉,或是偶尔外出不知上哪去,只有两样选一样而已。
生活模式有如此差距,在家中也不会那么频繁地见到面。
然而正如音羽所担心的,狡猾的光代再度展开了行动。她挑选时机之精准,简直像是得知了龙马老人住院,才虎视眈眈地严阵以待。
当天晚上,光代坐在餐桌前,一副理所当然地吃着小夜歌做的晚餐,而坐在对面的小夜歌,却好像受到审问一般,表情显得艰苦难耐。
光代对她没有表示任何谢意,小夜歌则是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像只被主人禁止开动的狗,甚至不敢伸手碰筷子,沉重的气氛宛如丧礼一般。
这就是春日井家的用餐光景,在那家伙还没吃完之前,小夜歌是不能开动的,这个家竟然存在这可笑的家训。
若是饭菜做完就赶紧上二楼避难,其实倒也没什么,伹是在做饭途中,光代要是被香味吸引出来,那么她想逃也不能逃走了,或许是看不惯她急着退避的模样,光代一定会叫住她,故意找她麻烦。
小夜歌缩着肩膀,看着地板,好似祈祷光代的怒雷不会波及过来,随着那家伙的喜好或当日的心情,她也有随时会突然殴打过来的可能性,小夜歌想必是坐立不安吧。
音羽头一次见到小夜歌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下用餐。
吃完炸猪排和炸鸡后,光代从座位上站起,小夜歌的肩膀很明显看得出放松了下来,但是突然间,光代那长满紫色疤疹的脸颊上扬,浮现出残暴的笑容,那丝毫没有保养的干燥肌肤,到处都是丑陋的裂痕。
「对了,小夜歌,虽说上次被老头从中作梗,但之前的管教还没结束对吧?」
只见小夜歌的身体剧烈一震,脸色瞬间转为苍白。
光代的声音中带着令人不寒而傈的恐吓,让小夜歌发不出声音,她嘴唇紧闭,全身僵硬。
接着光代走到厨房,打开瓦斯炉,瓦斯炉随即喷出熊熊烈火。
她抓起挣扎的小夜歌的头发,站了起来,脸上浮现令音羽也心惊胆战的凶恶表情。
「妳给我过来!让我告诉妳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不、不要啊!」
即使受到拉扯,小夜歌还是手脚并用地奋力抵抗,或许受到预料之外的抵抗,让光代觉得麻烦,光代于是将小夜歌当场拉倒在地,使出全力往小夜歌身上踢去。
小夜歌的身体被踢得浮起,头撞在餐具柜上,剧烈疼痛让小夜歌的身体弯成〈字形,甚至痛得发不出悲鸣。
「妳这贱货!我是!什么时候!对妳!动用!暴力!这是管教,对吧?」
光代将小夜歌的裙子一把扯下。
「妳就用这别模样去诱惑男人怎样?然后就可以住在那老头的家里,不用回来了,这个死小鬼!妳太碍眼了,对了,妳一定是勾搭上那老头了吧?说句话啊!」
她一边踩踏小夜歌,一边将小夜歌做的晚餐,洒在小夜歌身上。只听到餐具破碎的剌耳声响响彻了四周。
小夜歌只能抱着头,忍耐这暴力的风暴,并且祈祷风暴快点过去,
——音羽在庭院前,监视着这一连串的凶恶行径。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音羽拿出手机,拨打记忆中的电话号码,然后将手机贴茌耳上。
只听到铃声数响,之后电话便接通了。
『喂,我是春日井。』
音羽绷紧身体。
「是爸爸吧!」
『恩……啊啊,那声音是小夜歌吧,什么嘛,好久没联络了,看到是不知名来电,我还以为是谁呢』
「啊,我忘记解除隐藏号码了,不说那些,现在说话方便吗?」
『当然没关系啊,好久没听到妳的声音,我很高兴呢』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亲生父亲——春日井晃治的声音。
这就是不惜欺骗宇佐美也要成功的——音羽依靠的救命绳。
她偷看小夜歌手机里登录的号码,然后记了下来,既然要佯装小夜歌打电话,那么就只能把自己的手机设定为隐藏号码。
小夜歌为了不给父亲添麻烦,全部一个人承受。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只能由音羽出手了。既然本人害怕踏出第一步,那么音羽就代替她踏出这第一步吧,春日井小夜歌必须不顾一切,向其它人求助才行。
『那么这么晚打来,有什么事吗?』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爸爸,求您把那女人赶出这个家!我已经忍受不下去了!」
『那女人是指光代小姐吗?』
——光代,小姐吗……
父亲的声音听得出有些畏缩,音羽知道这就是父亲和小夜歌的距离,可是音羽就是为了缩短这距离,才会代替小夜歌揭发光代的恶行。这时她绝不能察书观色,装成一个乖宝宝。
「对呀,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她杀掉的。」
『不,可是……她究竟对妳做了什么’.妳冷静下来对我说吧。』
从晃治的语气里,明显感受得出安抚的意思。
行得通——音羽如此确信——把现状原原本本说给晃治听吧,这样一来,父亲一定会把那家伙赶出这个家的。
音羽打算一股作气说出一切,就在这个时候……
「亲爱的,是谁打啦话来啊?」
突然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从另一边的通话中传来。
「我在讲电话,妳到一边去。」
「好啦好啦,什么嘛,现在就摆出老公的架子,不嫌太早了点吗?」
那是轻柔的笑声,很明显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一瞬间,冰寒彻骨的短暂沉默。
「是我的未婚妻,爸爸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音羽的脑拒绝理解。
「开玩笑……的吧,哈哈,法律禁止重婚哦。」
音羽想耍笑出声,但是却失败了。
「妳才是在说什么啊?我和光代小姐已经不是夫妻,我们离婚了。喂,妳清醒点啊,才不过是半个月之前的事而已耶。」
彷佛被推落无底深渊般,音羽全身窜过一阵恶寒。
——那种事小夜歌一个字也没提起!
此时音羽突然想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收养我?」
「因为光代小姐说务必要让她来照顾妳,我才勉为其难退让,她是真心赫你着想,真的很了不起,竟然毫不犹豫就领养没有血缘的孩子,换成爸爸可办不到。」
才不是!那家伙只是想要小夜歌的养育费而已!
这时晃治似乎注意到什么,突然加重了语气。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小夜歌啊,妳想要让我困扰而故意反抗,对我是无所谓,可是光代小姐真的是很了不起的女性,妳想要让她困扰而说她坏话,这可就不值得夸奖啰!」
原本那么认真听她说话的父亲,如今声音却冷漠得让人讶异。
「不是的!真的是——」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那么下个月的钱我会多汇一些到户头里,妳就用那些钱买妳喜欢的东西吧,这样可以了吧?我要挂啰!」
「不是的!不是那种问题!求求您相信我!我是——」
仔细一听,才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音羽彷佛祈祷般地双手握住手机。
「……救救她…………」
她嘶哑着嗓子呐喊。
然而,只听见通话结束的冰冷讯息声回荡在耳边,让音羽深切明白父女已经恩断义绝了。
只感到鼻梁深处一阵鼻酸,这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生父的对话吗?
生前母亲说尽了父亲的坏话,但是无论母亲把欠亲骂得再怎么不堪,音羽心中的某处仍旧抱持着期待,希望母亲说的话一半以上都是幻想,其实父亲并不是那么坏的人,离婚也一定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因素。
那是多么虚幻的希望啊。
父亲就是像这样,女人一个换一个,是最差劲的男人。音羽不会被他表面的温柔所骗,他甚至连小夜歌——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有如蜥蜴断尾般抛弃了。
音羽激愤地咬牙切齿。
「啊啊啊啊啊——!」
突然听见凄厉得让人想坞住耳朵的叫声,音羽吓了一跳,视线急忙回到屋内。
一看之下,只见屋内的小夜歌在地上痛苦挣扎,从全身冒着蒸腾的热气。她的皮肤红肿,发出微弱的啜泣声,而全身也不停地阵阵痉挛,她的双手遮掩着脸,看不到她的表情。
音羽一瞬间不明自发生什么事,但是疑问很快就解开了,只见光代手上提着一个正在冒烟的不锈钢茶壶。
光代好似看着某个有趣的事物,对小夜歌不停脚踢,并且像个傻瓜似的笑个不停。
音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脚、全身——正愤怒颤抖着。
那实在不像同样身为人类所能做出的事。
那个人真的是人类吗?该不会只是某种长得像人类的生物吧?音羽不敢相信,一个正常的人类竟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
音羽以阴沉的眼神,继续注视着春日井家的客厅。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龙马老人、警察、家暴中心还有父亲,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音羽默默地摇摇头。
不,想要依靠别人的这种想法,或许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尽人事听天命,这本来就不符合音羽的性格。
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解决那家伙才行。
隔天以及再隔一天,小夜歌都请假没来上学。
她跟学校连络的理由是感冒,不过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当事人和音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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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才听说,礼拜一小夜歌有上学,似乎感冒还没好,体育也是在旁休息而已。
然而音羽心知并不是因为感冒,或许是烫伤所留下的伤害还没好,由于受到滚水浇淋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因此烫伤程度应该也不严重才是。音羽只希望不会留下伤痕,体育课她之所以在旁休息,恐怕是因为精神上的因素吧。
无论如何,音羽在前一天就已经从邮件得知她隔天可以上学,因此按照计划,这次换成音羽请假了,老实说已经有两天没见到她,音羽实在非常想见她,但这时也只好忍耐。
音羽眺望耸立在眼前的这个家,那是一栋两层的山形屋顶建筑,比起周围住宅要高出许多,平时音羽都只是趁夜晚靠近而已,在天色尚明的时间,她都尽量避免接近春日井家的门前。
如今站在阳光下一看,不知是否受风吹雨打的影响,整个家看起来十分破旧。
放眼朝周围望去,只见低矮围篱之间,有用来固定造型的绳子连接着。绳子已经磨损得破破烂烂,庭院里的杂草也从人工草皮的缝隙中穿出,长得十分茂盛。她第一次注意到屋顶有个风向鸡,然而鸡的身体折断成两半,勉强连接着的部分随风摆动着,一只夸张的公鸡,正露出令人恶心的笑容,从上方俯视着音羽。
这气氛比起在晚上看时更加诡异。
她听小夜歌说,这栋房子数次被卖出,屋圭也换过好几个人,落成已有三十五年,算是颇有屋龄的建筑,而它的老旧在新兴住宅围绕下,更显得格外突出。
门牌上墨色鲜艳地写着『春日井晃治』。
音羽面露嘲笑的神色,这个家的主人已经不会回来了,因为她有了新的女人,所以丢下这个家跑了。
音羽烦恼两天后的结论,就是直接找她摊牌。到了这个地步,唯有直接告诫那个女人,要她不准再危害小夜歌。
当然说是直接,其实音羽是伪装成小夜歌进入家中,所以小夜歌本人这个时间不在学校她就伤脑筋了,而对光代她则只要佯称身体不适,所以回到家来就好了。
当然若是反抗光代,她很可能会对自己施加暴力,不过比起躲在庭院眼睁睁看着小夜歌受苦,她宁可直接站出来战斗。
为了防范自身安全,基本上她携带了小型的防狼喷雾剂,音羽能够简单从周遭找到的防身物品,也只有这个了。
她另外能想到的,也只有七步的木刀,以及宿舍餐厅里的菜刀而已,木刀不方便藏匿,而菜刀的杀伤力又过于强大,毕竟她不是来杀那女人的。
不,真是那样吗?若是趁那女人愤怒对自己攻击,反过来将她击杀,这样不就是正当防卫了吗?
——不行。
手边并没有可以杀死她的道具,而且音羽若是遭到警察拘捕,她是小夜歌亲姊姊的身分就会曝光,到时就难以说明自己为何身在春日井家了。
就算她是使用春日井家厨房里的菜刀,而且真的是正当防卫杀人,家庭法庭也会倾向『挟带菜刀,佯装正当防卫杀死光代』这个容易理解的结论吧。
如果龙马老人做出她对光代怀有怨恨的证书,那么音羽就很可能遭到检举。
这时她才惊觉,自己又在思考能否杀害光代,不禁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变得有这种危险至极的思考?
总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都来到这里,事到如今不能半途而废。
她将事先准备好、私下复制的春日井家钥匙插入匙孔。
接着她的本能在脑海不断警告,要她不可以进入这个家。
她注意到指腹流出汗水,于是手指稍微搓了一下,春日井小夜歌是早退回家,若是呆站在自己家的门前,当然会让人疑惑。
于是音羽开锁,缓缓走入屋内,甫一进门,带着霉味、盘旋在屋内的空气,登时扑鼻而来。不管是走进哪个家庭,都会闻到家中特有的气味,不过春日井家的味道,却会让入产生生理上的厌恶戚,亏小夜歌能够忍受这样的味道。
摆放茌左右两边鞋柜上的雉鸡标本,正凝视着音羽。
音羽不禁抽了一口气。
玄开入口并没有什么异状,她却在这时发现家中异样地安静,该是二十四小时打开的电视,如令却听不到那巨大的音量。
音羽边感到讶异,边脱鞋进入家中,她在粗糙的木纹地板上前进,走没几步便左转进入客厅,这个与饭厅厨房结合一体的房间总是脏乱不堪,因为一收拾好就有人弄乱。
由于她总是在庭院窥视,因此也清楚客厅的摆设,不过这却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音羽眺望蕾丝窗帘另一头的庭院,她总是在那株庭树的阴影处,束手无策地看着这里发生的凶行。
对于自己竟会站在这里,她感到不可思议,原本以为自己是观众,却在不知不觉间踏上了舞台,戚觉像是被狐仙捉弄了一般。
她左顾右盼,看到房间角落那台三十二吋的电视不翼而飞了,光代上哪儿去了呢?不在这里的话,所能想到的只有她平时盘据的寝室了。
音羽感到心跳加快。
她心中祈祷,从客厅窥视主卧室。瞬间,令她几欲作呕的酒臭扑鼻而来,床铺凌乱不堪,好似遭遇强盗搜刮后的惨状。
不知是食物渣还是头皮屑,只见人量脏污之物飞散在床上,明明是在冬季,却到处都是苍蝇,或许是室内温暖,因此成为苍蝇的温床了吧。
单只这个房间就吊挂了五条黏蝇纸,上而黏着为数众多的苍蝇尸体,在遮阳窗帘拉起,室内一片昏暗的相乘效果下,仅是从远方眺望就令人感到恶心。
不过——
——不在,光代也不在这房间里。
她安心地吐了一口气,看来那家伙似乎出门去了。
接着,她立刻觉得自己的安心根本是自欺欺人。而且自己应该是来和光代摊牌的,看到她不在还感到安心,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等她回来了。
可是只是坐着枯等,似乎也有些不对。
难得家里没有人,就趁机继续搜索吧——她一瞬间就得到这个结论,因为自己有必要将这个家的惨状刻印在眼底,而且或许能找到那家伙什么把柄也说不定,虽然说以那家伙的脸皮之厚,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音羽也实在也很纳闷。
她鞭策自己,打开手机的照明灯,忐忑不安地往主卧室踏入一步。
顿时爬在吃剩蒸鱼上的苍蝇一齐飞起。
音羽并不想靠近床铺,尽管明知道她不在,可是一旦想象光代可能躲藏在隆起的棉被之下,那样的想象便在脑中无止境地膨胀起来。
音羽像是趔避双人床似的,逐一查看房间中的事物,床边的垃圾桶装满了下酒菜的袋子,满下来的垃圾弄脏了垃圾桶周围。
接下来她将面对床的梳妆台抽屉一个个打开。
左边和中间装满了无处使用的染发剂和口红、各种香水以及化妆用具,原以为她那个人和化妆八竿子打不着边,这些用具却意外地多是名牌货。
而且音羽发现每一样都还没拆封,这么说起来,她想起曾听龙马老人说过,有人来过这个家讨债。
人量未使用的名牌物品和讨债人士,由这两者意外顺利地归结出一个解答——那就是她可能有购物依存症,音羽认为她无可救药了。
最后音羽站在貌似父亲曾使用过的栎木书桌前,如今则是堆满了光代的私人物品,看不出书桌原来的模样。
只见在那堆物品中,有一个信件箱特别显眼,那是一个表面漆涂,上面刻有橡树叶的花纹,还附上精致锁片的精致物品,不过锁并没有锁上。
音羽打开一看,箱子里装着一叠文件。
一瞬间她在意起时间,不过她告诉自己还来得及,于是便坐下开始阅读文件。
原本想说里面装的会不会是借款的催款信,没想到真的猜中了。信件箱里有与金钱支出有关的发票和催款信,还夹杂了一张与收入有关的影印纸,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便知道收支明显不平衡,只靠父亲汇回的生活费似乎还是不够,不过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向地下钱庄借钱吧。
在少量的收入项里,有一张像是小心保管,折成三折的纸,吸引了音羽的目光。
不知为何,音羽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寒。
她稍微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伸了出去。
仔细一看,上面以小字密密麻麻地写着免责条款。
一看懂是什么文件后,音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那是人寿保险的契约书复印件。
从书写的日期看来,契约日大概是在去年,依照这个契约,死亡时似乎最多可领二五oo万的高额保险金。
为什么光代要订下这种契约?再说投保二五Oo万,那么月缴的保费绝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么她又为什么要投保?
音羽害怕再看下去,但是她的眼睛却像是别的生物一般,不由自主地将契约书一行一行读了下去,然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个记述——那是可恨的光代以手写所写,被保险人的姓名是『春日井小夜歌』,一看到这个名字,契约书便直刻从音羽的手中滑落。
『她是真心为你着想,真的很了不起,竟然毫不犹豫就领养没有血缘的孩子,换成爸爸可办不到。』
此时黏在黏蝇纸上的苍蝇,最后挣扎了几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第一次进入小夜歌的房间,给音羽的第一印象就是「清贫」,收拾得整齐干净的空间里,书桌和书架摆放得恰到好处,她和自己一样,并没有收集小摆饰的兴趣。
在一空荡荡的空间里,看到有一个八吋小电视和音羽送她的游戏机,音羽不禁苦笑。游戏机是七步购买了新机种后,由音羽接收了她不要的旧型机种,再经过本人的同意之后,才转让给小夜歌,看来她很珍惜这台游戏机。
「这里就是小夜歌的房间……」
如果是小夜歌亲引领她进来的话,那么她甚至会非常感动也说不定。
一楼基本上她已经全部调查过了,那房间并没有其它特别要紧的事物,不,或许是有的,但是因为她一直心不在焉,因此就算有所遗漏也并不奇怪。
二楼值得一提的,就是除了这个房间,另外还有跃层。
所谓的跃层,简单说就是屋顶阁楼。从二楼再爬楼梯上去,以高度来说,与其说是三层楼,倒不如说是二,五层楼,刚才从外面看这个家的时候,她还对这建筑的奇特高度感到不可思议,原来是因为这样的构造。
不过如今跃层似乎是当成仓库使用,里面装满了换季的衣服、玩具和不堪使用的电器用品。
在她探索夹层楼时,发生了一件惊险的意外。
这个建筑物从一楼到夹层楼都是打通的构造,所以不管从哪层楼,都可以往下俯视客厅。
而夹层楼防止掉落的扶手部分腐烂,在音羽身体靠上去的瞬间崩毁了一半,幸好音羽急忙稳住身子才得以平安无事,若非如此,她可能已经摔到一楼的地面了,她从扶手处往下方望去,只看得她心惊胆战,如果从这里跌落,将会重重撞在一楼坚硬的地板上。她亲身体验过,早已明白楼梯高度很陡,粗略估计这高度起码超过六公尺吧。
她用手触摸,只见老旧的木材上毛刺突起,只要稍一用力,马上就会丑陋地折断,木屑纷飞四散,已经不是危险两字可以形容。
音羽叹了口气。
那张契约书的事在脑中挥之不去,投保在小夜歌身上的金额明显太过庞大,而且那不分类在支出,而是归类于收入的项目,那理由也就是——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她的身体登时绷紧。
那家伙回来了。
还没作好心理准备,就被逼得要与她对决,音羽的心脏跳得有如打鼓一样快。
那家伙毫不犹豫就走向二楼,大概是发现自己回来了吧。
「音羽姊!」
「咦?小夜歌……」
走上楼梯的人并不是光代,而是小夜歌。
「音羽姊为什么在这里?」
「小夜歌妳才是……」
她确认时间,现在第二节课应该都还没下课,照说她现在应该在学校上英文课才是。
「因为我的身体还不舒服,所以早退了……音羽姊呢?」
音羽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突然想见小夜歌。」
「骗人,音羽姊,妳在这里做了什么?」
音羽无法看着小夜歌的眼睛,侧过了头。
「……妳遇见光代小姐了?」
「我没见到她,她好像不在家。」
「是吗……那就好了,但是趁光代小姐还没回来,拜托妳快回去宿舍。」
「小夜歌……可是那样——」
音羽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夜歌出乎意料的强烈语气反驳。
「我求妳!音羽姊!拜托妳不要留在这里,音羽姊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所以我求妳!」
看着小夜歌用快哭出来的表情向她恳求,音羽到现在才明白——
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救她而四处奔走,但是实际上却是小夜歌挺身包庇自己的存在,让光代的暴力不至于波及到音羽。
音羽脚步摇晃地走回宿舍,当然宿舍里空无一人。
她躲进房间里,趴在书桌上。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除掉那个女人呢?
听到花舍监敲门的声音,音羽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堂坂同学,楼下有妳的电话,我按了保留,妳快来接吧。」
她在门前说了这些话,然后就踩着拖鞋匆匆地下楼了。
这时太阳已经开始倾斜,她的室友不知上哪儿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虽然不愿,她还是站起身,开门走到楼下。
可是会是谁呢?亲近的人都会用手机联络音羽啊?
她拿起在鞋柜旁、附有传真机的纯白话筒。
「喂,电话换人接听了。」
无声,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让对方等太久,已经挂断了。
但足不对,从对方那边还听得到断断续续的微小呼吸声。
「那个、喂,请问是哪一位?」
她的心情和语气部转为不快,但是仍是无声,不,对方发出窃笑般的声音,她只觉得不悦,当她就要挂下电话的时候……
「真的连声音都一样呢,真是恶心死了。」
音羽好似脸上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这种阴险又低沉的声音,她不可能会听错,她听过不知多少遍了。
音羽紧握住话筒。
「……妳是春日井光代对吧?」
无言,但是音羽确信是她,音羽的身体一阵紧张。
「为什么妳知道这里——」
音羽然意识地将心中所思脱口而出。
「现在就到中央公园来,限妳三十分钟以内到,到那里再谈吧。」
她只说了这些,电话便挂断了。
音羽呆立原地好一阵子。
音羽好像做了一场恶梦,光代究竟是如何……而且先前那么拚命隐藏双胞胎的存在,光代却是已经发现了。
想到这她才突然惊觉,急忙打电话给小夜歌,然而不知是否电源没开,她的手机打不通。
音羽按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混乱的思绪如波涛般涌来,她光是消化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考虑了一阵子之后,她做出只能先去赴约这个结论,随即她以猛烈的速度冲回房间,拿起外套后便奔出了马塞尔楼,天上的太阳被灰色天空所覆盖。
原本只想快步走,但不知不觉间,旨羽变成以小跑步往中央公园前进。
途中虽然和数名阳丘的女学生擦身而过,但是她们看到音羽的神色,原本要打招呼的话又吞了回去。
音羽维持着小跑步,跑过马路,穿越商店街和之后的中华街,所幸路径几乎是呈一直线,因此她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停留。
终于,她看到了中心部设了喷水池的中央公园,现在喷水池的水被抽干,而喷水机也正在睬鹊采襄,
由于天气变冷,所以人们要欣赏喷水池,必须要等到明年了。
音羽以带着怒意的目光环顾四周,或许是天候的关系,四下一个人影都没有。
接着她感到后方有一道视线毫不犹豫地朝自己接近,于是转身过去。
只见长满紫色疤疹的脸上,一对眼珠正注视着自己,那个肥胖且将近八十公斤的巨大身体上,有一张浮肿的脸。她粗糙的皮肤枯黄,最让人感到阴森可怕的,是她得意洋洋、让人猜不出真意的奸诈笑容。
「妳叫堂坂音羽对吧?」
「是又怎样?」
基本上这是她们正式的初见面,但是两人并没有打招呼。
「没想到那个废物竟然有个双胞胎姊姊呢。」
「废物?那是指每天酗酒又虐待继女的人吧?」
光代凶恶的目光射向音羽。这是音羽第一次近距离看她,但是她散发出的压迫感却令音羽忍不住就想移开视线,如果换成是软弱的小夜歌,恐怕只是被这样瞪着就说不出话来了吧。
光代大声地啧了一声,口申念念有词道「伶牙俐齿的小鬼」。
「妳为什么知道我的宿舍?而且甚至连我的名字也……是从小夜歌那里打听出来的吗?」
「我先前在区公所调查到很多事啊,我也很惊讶呢,妳要是回来了,那个人渣不就要奔出家门了吗?但是没想到她还留在家里呢。」
音羽握紧拳头,她已经全都知道了。
光代露出自作聪明的表情,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
那是小夜歌的手机,光代打开电源,从手机的资料夹中选出一张图片,现出来给音羽看。就连音羽看了也不禁全身僵硬,她戚到全身血液像是被抽干一样。
——那是音羽和小夜歌彼此环抱对方颈子,心无旁骛地接吻的照片。
「拍得很好不是吗?这件事妳们当然没告诉周围的人对吧?」
她的声音就像毒蛇般纠缠上来。
「妳把小夜歌……怎么了?」
「我把她打个半死,她却什么都没说。」
——就是有妳这样的寄生虫,小夜歌她才……
「啊?妳那是什么表情?那个人渣是我的所有物,我要怎么对待是我的自由吧?」
「…………」
光代看着手机,对着两人相爱的模样加以嘲笑。
「话说这是什么啊?妳们是笨蛋吗?妳的父亲晃治先生看到这个不知会做何感想?知道自己女儿竟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我看会自杀吧。」
「……妳想要什么?」
音羽使尽力气,才从颤抖的喉咙挤出这句话,而光代的奸笑更加深了一层。
「听说妳的母亲已经死了?那么是由妳来管理财产啰?」
「没错,那又怎样?」
「给我钱。」
「……多少?」
「一千万。」
「别狮子大开口,我没那么多钱。」
光代突然一转原本的势利眼,露出让音羽也为之惊惧的凶恶眼神,对着她大叫:
「别开玩笑了!那我就把事情全部告诉妳父亲,我可是在拜托妳耶,没有钱的话就掀起裙子,随便去找个老头榨出钱来啊!」
「……减到五百万吧,那样我还可以想办法。」
光代闻雷,又恢复到原来奸诈的笑容。
「那也没办法,五百万妳就可以马上付了吧?」
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一些数字,然后交给音羽,音羽一看就知道那是光代的银行户头和手机号码。
「钱汇好就从银行打电话过来,要是妳改变心意我就伤脑筋了,绝对要在令天之内汇进去哦,那样我就把这张照片删除,而我也会一辈子守口如瓶。」
「好……那我可以走了吧?」
音羽转身就要离去,然而背后却响起光代嘲笑似的声音。
「喂,我很好奇想问一下,实际上那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和自己长相相同的女人做爱,不就是和自己做爱吗?妳都不觉得恶心、羞耻,或是对不起父母吗?喂?别不说话,回答我嘛,喂?」
音羽走到银行的饮水机旁,踩下踏板,喝着大量的冰水。
其实她想连脸也一起洗,但是顾虑到旁人目光,所以忍了下来。
她拾起头,原本闭住的气息,现在又再度开始呼吸,她将空气送入肺中,努力让头脑恢复到清醒的状态。
刚才在公园,光代对她投以充满恶意的言语,那时音羽没有尖叫着冲向光代,可以说是奇迹了。就算她做出那种事,但对方的手臂快和音羽的腰一样粗,她显然一下子就会被撂倒。
音羽没有哭,但是这时音羽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她看看四周,因为时间带的关系,银行里并没有什么人。
音羽下定决心,走向银行职员,拿出印鉴、存折和身分证,告知她要解除定期存款,看到单据上所写的金额,银行职员稍微眨了眨眼睛。
接着音羽等待了一会儿,然后被带进一处小房间,对方在那里将封带捆起的五捆一百
万日圆钞票拿起,交给了音羽。音羽拿在手上,并不觉得有多么重,另外附带利息一万一千五百三十六圆,由于她并没有带包包之类的东西,于是便将钱塞在口袋里,看到她的行动,银行职员显得颇为讶异。
音羽受不了那样的目光,于是也不道谢就急急忙忙走出房间,可是马上又想到必须汇钱才行,但是在看到对方露出那样的表情后,却要她立刻走回窗口汇钱,她心里总是不愿意。
于是她走到银行外面,站在ATM的前面听到女性的机械合成声平板地说出「欢迎光临」。
——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和小夜歌的关系就会被公诸于世。
音羽依照光代交给她的纸条,乖乖地把号码输入进去,终于存款匣开放,那看起来就像是地狱的入口。
只要把现金投进去,再按下「确认」键,钱就不会回来了,而且恐怕一次能投入的数量有限,必须分两、三次投入才行吧。
这是母亲的性命,母亲的性命化成五百万圆的形式,留存在音羽的手边,本来音羽打算一生都不动用这笔钱,因为这样一来,她就能感受到母亲还在身边。
机器合成声念着「请投入现金,按下确认键」,让音羽更加焦躁了。
——这样就能解决一切了吗?
从刚才就像黑色墨汁般沾附在音羽脑中的想法,这时浮上了表面。
有谁能保证,光代不会从音羽处榨取了五百万仍不满足,继续握着她的把柄,向音羽不断勒索呢?
音羽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她离开ATM,取出手机,拨打写在纸上的电话号码。
铃声不断响着。
——堂坂音羽打算最后再相信「人类」一次。
等一下自己要向光代撒谎。
她要假装已经把钱汇入,然后观察那女人的反应。如果把钱汇入就能让她高兴,明确向音羽约定会删除照片并解放小夜歌——那么到时音羽真的会把钱汇入。
那家伙始终脾气暴躁,并且虐待小夜歌,但是有谁能保证,那些不是因为经济拮据造成她的精神稍微脱轨了呢?
只要把钱汇入,那家伙或许真的会改过自新,在阳丘即使有人误人歧途,只要音羽和对方苦口婆心地劝导,她们都会听进去。
铃声继续响着。
不知不觉中,她的感情逐渐激昂起来。
她不再奢求了。
只要能和小夜歌在一起,不管过着怎样的生活都无所谓。
高中一毕业,就和小夜歌一起到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一起在那里租房子,就读当地的大学,以自己和小夜歌的成绩,要领取奖学金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音羽往后也想和她一起生活下去。
虽然不知道七步和宇佐美会读哪里的大学,但是可以偶尔邀请她们前来同聚,在狭小的公寓里围成一圈,一边喝酒,一边畅谈往事。
啊啊,那是多么光明的未来啊。
如果区区五百万能买到那样耀眼的未来,那么这笔钱也不足惜。
就在此时,她听到电话接通了。
「……是我。」
「钱怎么样了?」
「刚才汇进去了。」
「真的吗」
光伐鼻息粗重地问道。
「但是因为银行系统维护的关系,钱要五天后才会进到户头。」
光代突然沉默了下来。
「……妳真的有汇进去吗?」
「当然是真的,即使骗妳,五天后也会被拆穿,做那种事又没意义。」
「这个嘛…………确实如此。」
她的声音听得出非没有完全释疑,不过也没有追究下去。
「妳可以五天后再确认钱有没有汇入,但是我希望妳现在就跟我约定,解放小夜歌,还有把我们的照片删除掉,并且绝对不对我爸爸告密,请妳现在就当场发誓。」
音羽百感交集地向她劝说。
而光代则像是考虑了一下,终于……
「……我想过了,这样我确实就能够还清借款,可是还是一样身无分文啊,所以我希望妳今后也继续援助我。」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事到如今别再说梦话了好吗?那种话谁会相信啊,既然妳不付钱,我就要把事情全告诉妳父亲啰,妳说怎么办呢?」
音羽心中的「某样东西」轰然崩坏,而音羽只能不断忍耐着那种心痛。
「……我付,妳要多少?」
「看妳可怜,这次算妳便宜点,两百万就好了,我很温柔吧?对吧?」
「…………」
「总之先确认过五百万再说,我先说好,妳要是更换手机门号,或是耍什么小聪明,我就直接找上妳们宿舍,明白了吗?」
音羽继续敷衍回答着,等到她发现时,电诟已经挂断了。
她感到一股陌生的感情冲上喉咙
音羽说不出话,握着手机,头低了下去。
音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这么多路的。
她只记得自己走过购物中心,去过电动游乐场,然后站在电影院的入口,之后每看到一栋建筑物,她就会走进去,即使走到双脚僵硬,全身疲劳地发出抗议,但心中接收讯息的部分却抹杀了那抗议。
回过神才发现,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已经到了必须回去宿舍的时间。
当她结束这无意义的彷徨徘徊,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一个角锥形的尖锐屋顶,掠过了她的视界边缘。她将视线移回一看,只见耸立在角锥形屋顶上雄伟的十字架,正平静地俯视着下方的音羽。
音羽眺望那栋建筑物的全貌,不禁讶异这个地方居然会有教会。随即她想起宇佐美曾邀她去看新建的教会,不过她邀约的并不是音羽,而是小夜歌。
或许是想要救赎吧——
音羽彷佛被吸引似地走入建筑物中,或许是刚好要关闭教会入口吧,只儿一名看似神父、穿着教袍的男子,正将吊挂在两侧墙壁的烛台灯火熄灭,看来教堂内甚至没有电灯这类照明。
教堂内既不会太宽敞,也不会太狭窄,不过或许是天花板高度颇高的关系,看起来颇有威严,而最内侧一个经过装饰的十字架背后,色彩鲜艳的彩色玻璃放射出神圣的光辉。
如此庄严,难怪会被口耳相传,即使是没有固定信仰的音羽,面对着那神圣气息,心中也不禁涌出虔诚的感情。
她向神父询问教堂来历,才知道这是隔县的地方发生大地震时所崩毁,在月森市市长的好意下移建过来的。以前这里还常常作为结婚典礼的会场。
音羽对神父说她想看一会儿,神父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把烛台全部熄灭,然后交代音羽帮忙关门后,便快步离开了。
尽管对管理如此随便感到讶异,不过想到接受他好意的自己,音羽也不禁苦笑。
音羽朝祭坛走去,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一片空虚中待别响亮。
一个人伫立在昏暗的教会内,让她有种非常奇特的心情。
烛台明明全部熄灭了,这里却不黑暗,大概是月光透过彩色玻璃释放出不致令人生厌的清幽光辉的缘故吧。
音羽感动莫名,伫立在原地不动。感
「神啊,这是我第一次向您祷告。」
她终于静静地开口了。
「我和妹妹小夜歌是同卵双胞胎,但是因为父母擅自离婚而被拆散,分隔两地。然而我们又再度相遇了,和能够互相填补所缺的妹妹重逢了。」
在她尚未思考之前,就已经脱口而出,道出心中的情。音羽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神啊——我小学的恩师曾经告诉我,要尊重他人、帮助人、为人着想、关心人、宽容他人、相互理解、温柔对人、坚强忍耐、抱持宽大的心亲切待人,这些就是与人相处最重要的事。我没有忘记他的教诲,而且也希望……能够遵守他的教诲活下去。
可是,春日井光代……那个女人呢!她贬低他人,并且加以嘲弄,又施加暴力,践踏他人尊严,利用别人,说谎,嘲笑他人的善意,骄傲自大,猜疑心深重,不把人当人看!我不能原谅那女人的存在!」
她每说一句话,自己心中致命的感情便爆发性地膨胀,那种感情黑暗污浊,有如岩浆般滚烫,那样污秽的感情,只要有所知觉,就足以将自己的存在染成一片漆黑。
但是她不愿停止,即便她比任何人都深深理解,她吐露出的一言一语只会更加侵蚀自己的心;即便她也理解一旦全部倾吐殆尽,自己的心将会被无法挽回的感情所支配——
「神啊,说到头来,既然您存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对那样的暴行置之不理呢——刚开始我并不明白那理由,但是现在我懂了,因为人类的愚蠢,让您早就放弃了。」
音羽瞇起双眸,眼神冰冷得让人无法置信。
此时云层遮蔽了月亮,教会内充满了黑暗。
「所以,我要杀了她——,」
口中所发出恐怖的怨恨之声,她甚至感觉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听从那家伙的话,就等于是今后舍弃一切的希望,音羽绝对不想变成那样的行尸走肉。
直到刚才自己都还相信,他人会因自己的说服而改变。只要展现诚意,敞开心胸,每个人都会明白她的真心。
——那全都是大错特错。
期待对方改过自新,这方法就算在学校行得通,对社会上那些真正的吸血虱子却不管用。
那女人所能做到最大的善行,就是立刻割喉自尽。
不是等待对方改变,是音羽必须因应对方的态度而改变。
音羽以深沉冰冷的眼神环视教会,确认口袋里五百万圆的滑顺触感。
结果她手上的五百万并没有汇进户头。
现在音羽明白了,那时对于把钱投进现金头入口,为什么会有那样强烈的抗拒感,并不单纯因为这是母亲的生命保险金。
一旦把钱存入,那么那家伙的存折就会留下明显的汇款记录,那样在杀掉她的时候,警察就会对钱的来源起疑了。
由于太过可笑,让音羽笑得肩膀打颤。也就是说,音羽在那公园被那家伙勒索时,心中就已经决定要杀害春日井光代了。
要除掉那个女人,需要的不是祈祷和许愿,更不是英雄,只需要对那女人的憎恨和怨恨就够了。
——还剩五天。
伪称银行维护是她随口撒的谎,而那也成为她剩余的时间,五天后如果知道钱没有汇进去,到时那家伙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不过,现在她已经完全放松戒心。
音羽必须在第五天之前思考出杀人计划,把那女人葬送到地狱去。
当然,要做就要用不会留下证据的方法。
能够单方面获利,又绝对不会蒙受损失,她必须执行真正的完全犯罪。
需要考虑的事情堆积如山,要把所有的问题点找出,并且一一加以克服。
因为在那之后,就能够创造出音羽和小夜歌的幻想乡了。
就在这一天,这个瞬间,音羽心中的「抹杀春日井光代计划」开始启动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6-17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engl 于 2011-6-17 17:52 编辑




第二章 发掘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无心上课。
所有的话语都是右耳进左耳出,当教师说的笑话引得全班爆笑时,音羽才猛然回过神来,而且这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总之,她最先需要的就是信息。
既然决定要不留证据地抹杀那个女人,那么就不能凭一时冲动抓起砖头把她打死了。
昨天已经过去了,那么今天就必须好好把握。
然而提起音羽所采取的行动,却是在阳丘高中的二年四班悠哉地上第四节的英文课。
因特网也好,图书馆也罢,总之音羽想要立刻奔出教室,寻求有音羽所需信息的场所。
然而昨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她虽是满腔怒火,却也理解不能那样做。
而理由之一就是,音羽之前在短期间内请过太多次假了。
由于音羽有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感,因此以往即使身体不适,她也会勉强去上学,但是最近却是为了去家暴中心而早退一次,听闻龙马老人住院而早退一次,为了和光代直接谈判而请假了一整天。
如果自己成功杀死光代,而杀人嫌疑不幸落在自己身上,那么警察会向音羽周围的人打听,询问最近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吧,如果可以,音羽想耍避免被供出常常请假这种供词。
遗慽的是,学生并没有有薪假这种制度,所以若是她再请假,周围的人也难以不起疑,不,很可能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因此她绝对要避免再度请暇。
从现在开始,堂坂音羽必须要表现得「更像堂坂音羽」。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在昨夜思考一整晚后,她发现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即便她构思出巧妙无比的杀人方法,不留任何证据地杀死光代,也会有人单凭直觉就察觉真相。
音羽望向坐在靠走廊第二列的双胞胎妹妹。
要瞒过另一个自己一定是不可能的,要承受小夜歌对她报以怀疑的眼神,对音羽来说是最难过的事,只要想到当面被问到人是不是她杀的,音羽就害怕得胃都要缩成一团。
然而想到自己现在要做的事,那样的烦恼或许还有几分慰藉。
音羽浏览着桌子里昨天打好的邮件文面,只花了数分钟便检查完毕了。
她下定决心,按下寄信钮,只见传输用的显示条不停伸长,随即宣告顺利寄信完毕的oK讯息也显示出来,到这里都还是和往常一样。
或许是小夜歌的手机有收讯,音羽看到小夜歌正摸着裙子的口袋——但是她无法再直视小夜歌,硬是勉强自己将视线移回课本上。
过没多久,小夜歌有了激烈的反应。
听到椅子倒下的剧烈声响,除了音羽之外,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每个人在一瞬间惊讶地吞了一口口水。
「……怎么了?春日井同学,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如果没有事就坐——哎呀,妳怎么脸色发白,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到保健室休息呢?」
最先提出疑问的是年轻的英语老师,山柴老师。
而音羽只是假装看着课本,咬着唇,继续低着头。
尽管知道她正以苍白的表情看着谁,然而音羽却极力装作不知情。
到了午休时间,小夜歌要她到屋顶上说话。
而音羽心里有数,因此没特别问理由便跟她走了。
推开楼梯上的沉重铁门,迎面而来的是冰冷的空气,她走到长椅前的防护栏处,然后缓缓转身回头。
小夜歌的表情僵硬,其中也夹杂若几分苦恼的神色。
接着她把一支粉红色的手机拿给音羽看。
正确来说是看液晶屏幕所显示的文字。
「幻想乡冒险录  三五九」
爱蜜尔清醒后,所在之处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间墙壁是土黄色。房间明明狭窄得难以行走,整个房间却呈狭长的构造,而且非常黑暗。
由于栅门阻隔,她无法走幽房间。
感到脑袋阵阵刺痛,爱蜜尔手按着太阳穴,她最先想起自己的名字,然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蜜尔·露根吃了披着斗篷的巫婆给她的鲜红苹果,之后突然感到困倦不堪。
那个苹果下了安眠药,她发现自己受骗了。
空气充满霉味,视线昏暗,窗户也非常小,即便攀墙也无法爬上去,除了在留在这里生活,她也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终于,给她苹果的那个巫婆走进房间来,在畏惧的爱蜜尔面前取下斗篷,爱蜜尔一看之下发出悲鸣。
原来巫婆的真正身分是爱蜜尔的后母,她的脸整个浮肿,特别是左眼因为浮肿的关系而被遮住一半,丑陋的紫色疤疹从左脸颊一路覆盖到脖子。
「妳从今天起就在这里生活,照顾我一切的生活起居,如果梢有怠慢或埋怨,我就打妳踢妳,不给妳饭吃。」
看到后母卑鄙的笑容,爱蜜尔只能颤抖着乖乖听话而已。
她只给爱蜜尔粗劣的食物,把滚烫的锅中之物倒向爱蜜尔,有事没事就在监牢外对爱蜜尔粗口辱骂,藉此满足她丑陋的自我意识。
而玛莉查出爱蜜尔被抓后的所在之处,在得知她的遭遇后,玛莉愤怒得不得了。
当然,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某天玛莉接获后母将要到城镇购物的情报,于是她便在夜晚悄悄潜入后母的马厩,在那里找到了后母平常乘坐的马匹。
「马儿呀马儿,抱歉吵醒你了,你令天载着后母,前往街上买东西对吧?」
「是的,玛莉小姐,嘶~~」
「你喜欢你的主人吗?」
「我讨厌她,嘶~~因为她总是让我背负非常沉重的行李,又用带有马刺的靴子踢我肚子,催促我快跑,只要我的脚步稍微慢了一点,她马上就笨马笨马地侮辱我。」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明天后母会骑着你到城镇买东西,我希望你走到桥前的时候,用力摆动身体,把她从马鞍上摔下来。」
「做出那种事情,我会被认为是匹坏马,会受到处罚的。」
「没问题的,我向神发誓,不会让你受到处罚,而且不止如此,若是事情顺利,我就让温柔的爱蜜尔饲养你。」
「妳说的是真的吗?玛莉小姐?」
「是啊,你可以相信我。」
于是玛莉成功取得后母之马的协助。
到了当天,后母依照预定跨上马,往城镇出发,在走到桥边的时候,马匹突然乱跳了起来,在马鞍上的后母受不了摇晃,整个人被摔下马来,接着马儿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等一下啊!这匹笨马!我回去就把你煮下锅吃了!」
她的声音空虚地响起,后母一个人就什么事也做不到,只能呆立在原地而已。
这时她忽然意外注意到,旁边岔路的道路上,沿路掉落了宝石和金币。
财迷心窍的后母,开心地一路捡拾,做梦也没想到这是陷阱。
不知不觉问,后母发现自己来到森林的深处,这里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森林,所以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
玛莉悄悄从她背后靠近,举起偷偷带来的镰刀。
当后母回过头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玛莉将坏心后母的头颅砍了下来。
之后玛莉救出被囚禁的爱蜜尔。
当两人走出塔时,城堡的钟声响起,好似为两人祝福一般。
然后两人又回到从前那样要好,回归和从前一样的两人生活。
音羽认为自己应该已经在故事里表达了一切。
她读了这个故事会怎么想呢?恐怕首先必定会怀疑故事中与现实的共通点,然而不止如此,故事还明示了之后的发展。
玛莉的原型是音羽,爱蜜尔的原型是小夜歌,只要思考过这层关系,音羽的意图,也就是她接下来想做什么事,应该就是再明白不过了。
正如预料,她彷佛看到来自异世界的人类般,以那样的眼神看着音羽。
「音羽姊全都知道了?」
现在想来,她应该早点向小夜歌表白的,那样一来,她就不用事到临头才把事情一次告诉小夜歌。
音羽注视着小夜歌说道:
「是该做个了断了,小夜歌。要我继续装作毫不知情,我已经办不到了,那家伙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还向我勒索金钱。」
她听到小夜歌抽了一口气。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在我的存在曝光之后,她会从双胞胎这条线索来调查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让她尝到应得的报应,让她偿还自己的罪孽。」
「不对!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
「——我也一直摸索着那样的可能性,可是现在已经不是那种问题了,如果不杀掉她,被毁灭的就会是我们呀!」
「……就算杀了那个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愈来愈糟……事情还没做之前不要先放弃,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呢?」
只见她听了之后脸色苍白,抱着身体不住后退。看到她的模样,音羽发现自己竟出奇地冷静,真奇怪,以前的自己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妳不愿意吗?小夜歌喜欢那家伙吗?妳该不会忘了那家伙至今对妳所做的事吧,」
这个问题很卑鄙,因为喜不喜欢她,和要不要杀她,其实完全是两回事。
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低下了头。
「小夜歌,我不会要妳帮忙,但是我希望妳认同我,妳的后母就要不久人世了,而且就在扣掉今天的三天以内。另外我希望妳能默认我的行动,不要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告诉警察。」
「不要……不要。」
小夜歌手按着耳朵,甩着秀发拚命摇头……
然而音羽的话锋却丝毫没有减缓。
「小夜歌,如果可以,我希望妳当天不要在家,和风香或是七步在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虽然我还没决定如何下手,但是我会一个人动手的。」
「太过分了,音羽姊,为什么妳总是这样一个人决定事情?而且还把光代小姐写进故事里,太过分了。」
「那件事我很抱歉,不过我认为这个方法,能够最快让妳了解我的意图。」
「音羽姊要是不在了,又有谁能担任学生会长呢?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代替音羽姊啊,」
起初音羽并不明白小夜歌所说的话,稍晚才领悟她是在说自己被逮捕时的事,音羽的神情为之一松。
「没问题的,我不会被抓到呀,我写的故事不是快乐的结局吗?为了迈向快乐的结局,我接下来就要好好计划一番呢。」
「不要…………妳绝对不能这么做!」
话一说完,小夜歌就转身奔跑离去。
「小夜歌,」
最后终于连她奔下楼梯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屋顶上只留下音羽一人。
这时她突然涌起一阵惆怅的心情。
她以为小夜歌,一定会理解自己,并且帮助自己。但那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意外受到小夜歌强烈的反对,音羽的决心早早就开始产生动摇。
是她说服的方式太糟吗?还是说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是那么地错误吗?
但是即使她现在哀愁感叹,对于光代那份无处宣泄的愤怒,却仍是丝毫不灭,她现在只要相信这份感情就可以了。
她俯视校园里枯黄的棒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禁为之感伤。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吧,小夜歌。」
这句在无人屋顶上的呢喃,一瞬之后受冬风所吹散,再也听不见了。
2
音羽被迫在没有得到小夜歌认同的情况下,开始订立计划。
然而如今她不能停下脚步,因为要放弃也为时已晚了。
音羽在班会结束的同时走出教室,背后虽然感觉到小夜歌的视线,但是她故意装作没发现。
她现在必须先解决掉最迫切的问题。
她直接前往月森市立情报图书馆,四周的草皮修剪得十分整齐,需要抬头仰望的高度及其宽度,似乎夸耀着它的藏书量,让人感到非常可靠。
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以保存图书为第一要务的图书馆,因此存放了许多稀有书籍,也时常出借书籍给大学,或是作为展览之用。
馆内维持着合宜的温度,正好适合读书,以现在的时间来说,入馆人数比平常要多,或许是昨天是图书整理日,图书馆没有开放的关系吧,音羽偶尔也会在考试前来此读书。
然而她今天并不是来读书的。
音羽找了张桌子,将书包放上去占位,只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然后便赶紧动身去找书。
图书馆可以取阅的书籍,大概只有三至四成左右吧,而且大多是年代较薪的书籍,剩下有大半以上都是蒙上灰尘,收藏在书库里面。
基本上因为可以利用计算机的搜寻功能,所以只要能够活用搜寻,就可以借阅所有的藏书,不过要音羽在计算机输入「杀人方法」或「完全犯罪」,则让她感到相当却步,虽然觉得图书馆应该不至于留存纪录,统计后交给警方,不过她就是会觉得不放心,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音羽露出苦笑。
自己已经有身为罪犯的自觉了吗?明明连计划都还没有个底呀。
无论如何,既然有这么丰富的图书量,那么其中一定有自己所需要的书才是,音羽改变主意,打算直接在图书馆内巡一圈,但是她马上就想到那样做是错的。
如果脑中只是漠然地以「完全犯罪」来一概而论,那么即使看到她所需要的书,她也会视若无睹。事实上,音羽对于「完全犯罪的参考书」一点概念也没有,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只是在书架问走来走去。
首先必须要过滤条件。
音羽在图书馆设置的计算机使用申请表上填写完毕,然后便走入在二楼东侧的计算机室。
这里的计算机是映像管式的十五吋厚屏幕,配上受日晒而泛黄的计算机机壳,总共设置了十二台计算机,一眼望去呈现出一片古色苍然的景象,而计算机柜上装设着喷墨式打印机,还大剌剌地贴着「影印一张十圆」的标语。
里面只有一个比她先来的人,为了不被人窥视,她选择使用最后列最靠角落的一台。
尽管早有不祥的预感,但是当她打开电源,看到启动画面上显示出「Windows98」的文字时,她还是差点晕倒,而硬盘发出的异常声响,也让她感到非常在意。
虽然计算机运作得并不是很顺畅,不过总算还是成功开启了浏览器。
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下。
究竟要先从哪里着手好呢?首先第一步,应该是先了解其它杀人案件的倾向比较重要吧?
音羽这么想着,于是依循「杀人」、「统计」等关键词来搜寻,没多久就来到警察厅设立的网站。
网站的样式倒是相当朴素,她卷动画面往网站下方看去,找到了名为「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的word档案。
档案开放得非常缓慢,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怀疑是不是计算机当机,让她捏了好几把冷汗,打开文件一看,音羽所想要的情报就在里面。
那是平成十九年所发生的犯罪情况,智慧犯、窃盗犯、强盗、掳人勒赎租金融相关犯罪等,当年度所发生的件数和倾向,全都巨细靡遗纪录在里面,当然,其中也包含杀人案件。
然而音羽看了却毛骨悚然。
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所谓的已知件数,就是警方所掌握的杀人案件的发生数量吧,而所谓约逮捕就是抓到犯下杀人的人。这也就是说,在平成十九年里,犯下包含未遂的杀人案件,又能够逃过警方追捕的犯人,仅仅只有四十二起。
这也太扯了,也许是只有这一年特别高吧——于是她瞪大眼睛注视画面。
然而前一年的平成十八年也是一样,相对于已知件数的一千三百零九件,逮捕件数一千二百六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八。
而其它年度也差不多,逮捕率最低也是在百分之九十四左右,看到屏幕列出这难以撼动的事实,音羽不禁感到战栗。
完全犯罪这种话说来好听,但是想要实现这没有实体的甜言蜜语,就必须胜过警方最新的科学调查和优秀的刑警。
恐怕一旦被警方怀疑,就无法摆脱警方的追查吧。
可是并非没有活路,反而该说多亏如此,让她找到今后的方针了。
她并不需要像推理小说的犯人般,以超乎常人的神机妙算来达成犯罪。
只不过,像是用刀子狂刺后再逃逸无踪,这种一时冲动的方法绝对要避免。
也就是说,春日井光代绝对要是意外或自杀死亡才行。
当然,音羽并没有在精神上逼迫那个女人到想寻短见的地步,而且也不可能在楼梯上放香蕉皮,等着她踩到滑倒;音羽要杀死她,然后伪装成意外或他杀。
而且即便是这个统计,也不可能网罗所有的犯罪事件,实际发生的自杀案件、或是意外死亡案件中,应该有极少数是经过巧妙伪装的杀人案件吧。
每年为数众多的失踪人口,虽然有大半是真的失踪,但其中一定也有不是失踪的人。
若说有谁能做出毫无虚假的真正统计,那也只有神而已,所有冠上统计之名的调查,其中往往隐藏着欺瞒、谎言,以及人类肤浅的矜持。
音羽感觉云层中总算透出些曙光。
接着她翻回前面几页,这次则是要看看平成十九年的自杀人数。
令人惊讶地,竟然多达三千三百九十三人,也就是自杀人数比杀人多了三十倍,而且从过去的数字看来,自杀者的数量是有增无减,其中男性占三分之二以上也是很显著的特征。
她再往下阅读下去,见到另有加注,自杀者中无工作者占百分之五十七点四。
音羽将手肘撑在桌上,眼睛注视着画面。
当她抬起头来,发现先前的人已经不在,计算机室就好像音羽一个人的包厢了。
这个无工作者是个麻烦的分类,茧居的年轻人、退休的*团块世代固然不说,连学生、主妇在统计上也被归类为无工作者。(译注:在日本指在1947至1949年之间,亦即第一次生育狂潮出生的世代。)
她卷动画面,也找到了更为详细的表格。
单只主妇就占全体的百分之七点八一,产生了二千五百八十三人的自杀者,这个数字绝不算少,最多的是年金受领者,高达百分之十五点零五。
最值得注目之处是主妇的数字,由此可知主妇自杀并非特别稀奇的事。
那家伙放弃做一切家事,因此音羽绝不愿承认她算是主妇,不过对于不知情的人——例如警察和法医——而言,光代应该是归类为主妇之列。
音羽首先尝试着以伪装成自杀这个方向来思考。
那么假设那女人要自杀,什么理由是最合适的呢?
首先她的生活靡烂,而且还有大量负债,刚离婚这理由也可以使用。
那么这个理由如何呢?
那女人总是酒醉后对小夜歌施加虐待——时常听着那女人咆哮的附近居民应该都会同意,而且附近居民对此也无法确认真伪——并且债台高筑,再加上与父亲的离婚成为决定因素,陷入忧郁状态的光代于是决定寻短,在自己房间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
音羽觉得这个剧本还不错。
不过这时却发生一个问题,如果要伪装成自杀,那么要如何让光代服下那么大量的安眠药?
那女人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失眠和她应该是无缘的,她应该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吧。
如果要安眠药,她的室友七步就有了,当然药力不强,而且数量也不到二十颗。
虽然不知道致死量是多少,不过那女人是八十公斤的大块头,想要确实送她上路,少说也要三百颗才够吧。当然,用药物杀人的方式,就必须把那女人的嘴撬开,将三百颗的安眠药全
数灌进去才行。
这在两层意义上是办不到的,首先是体格的问题,瘦小的自己轻易就会被推开,而且安眠药取得困难,强力安眠药因为考虑到危险,没有医师处方签应该是买不到的,而且也无法一次
大量购买。
纵使音羽从现在起每天看病囤积,扣掉今天还剩三天期限,根本就来不及。
于是音羽断然舍弃安眠药这个方法。
接下来她考虑以前曾经蔚为风行,曾经一时受到注目的自杀法。
烧炭是让人一氧化碳中毒的方法,藉由大量吸入能与血液中血红蛋白紧密结合的一氧化碳,造成血液中氧气不足,导致昏迷,严重者则会死亡。
然而,若没有身处密闭房间,烧炭就没有意义。
音羽回想起曾经侵入的那个家的房间配置。
那个家里最容易密闭的就是浴室,只要拿胶带把通风口和幽入口封死就够了。
音羽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这方法也不行,要怎样把那女人引诱至浴室,还能够在里面烧炭呢?那段期间那女人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烧炭?不可能,这太不切实际了。
最像那家伙会自杀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
先用七步的安眠药让那女人睡着,趁她呼呼大睡的时候,用胶带先把通风口堵住,在燃烧木炭后离开房间。
确实,音羽觉得从刚才到现在,这是最象样的一个方法,然而这个作战的成功率究竟有多高呢?
房间中恐怕会变得非常闷热,那家伙很可能会到一半就惊醒过来,那样一来一切就泡汤了,她很容易就能猜到,计划这件事的主谋是谁吧,从那女人的性格来看,在那之后她一定会采取冷血的报复行动。
音羽感到一阵寒冷,摩擦了一下手臂,这时她无意中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怒叫出声。
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那就是指纹。用胶带在那女人房间四处黏贴的时候,胶带黏着面一定会附着大量的指纹,如果要布置成是那女人自杀,就必须将附着大量那女人指纹的胶带,将那房间密封起来。
若是戴上手套作业,那么没留下指纹会很不自然:如果上面沾的若是音羽的指纹,那就更奇怪了。
自己的计划就像油漆剥落般,一点一点地崩坏。
这么一想,那房间里的黏蝇纸就是非常麻烦的存在,光是碰触到就会留下音羽的指纹,如果不小心黏到头发,头发很可能会留在上面。
用洗洁剂混合制造出的瓦斯来杀人也行不通,理由几乎和烧炭一样。
音羽忍不住想要趴在计算机桌上。
完全犯罪的难度,比当初音羽所想象得还要高出许多。
至少若是能够得到小夜歌的全面协助……
思考到这里,音羽抓了抓头发,回忆起短短数小时前她那强烈的拒绝,音羽的胃就沉重了起来。
忘掉吧,堂坂音羽,现在先忘掉小夜歌的事吧。
——那么下毒如何?
这时音羽脑海闪过有如天启般的灵感。
音羽立刻站起身,趁着这个灵感还没消失,走到楼下,从植物学和毒物学的书架抽出几本书,匆匆翻过内容,总算过滤成三本带了回来。
其实计算机室内是禁止携带图书进入的,不过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偷偷带进来。
由于将近闭馆时间,音羽只阅读重要部分,其它一律跳过。
音羽愈是阅读,愈是感到兴奋,因为书上写着,大多数毒的最大好处就是会在体内分解,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但是她面临一道巨大的障凝——书上写的都是她过去从没听过的化学式,和高中的课程内容可说是天差地远。
没有辅助教材配合阅读,即便是音羽也是束手无策。
她取来的书中应该也有更基础的书籍。
和第一本几乎有如专门书籍不同,其它两本浅显易懂,容易入门。
音羽稍微过目一阵子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身边能取得的毒物意外地不多。
将焦点缩小至音羽的四周,杀虫剂和农药就是代表性的毒物。
推理小说常看到的氰化钾确实毒性非常强烈,但是它会散发特有的杏仁味,而且暴露在空气中,毒性也会愈来愈薄弱,是相当不好利用的毒药,真亏古今的犯罪者会想到用这种东西来杀人呢。
此时音羽感到眼睛累积的疲劳,体力上固然不用说,在自觉到疲累的瞬间,精神上的疲劳也一口气涌了上来,至今不断重复的作业,就好像是精心堆砌了砂堡,然后再亲手加以破坏一样,想不灰心丧气也难。
结果她从那三本书里也找不到能用的方法,她衡量着时间,再次回去取书,一看时钟,距离闭馆时间还剩下大约三十分钟。
虽然感到疲惫,但是焦虑更推动着音羽继续动作,贵重的一天绝不能就这样浪费掉,难道没有……没有什么其它可以用的吗?
音羽的目光在书架上来来去去,这时停留在一本书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视线为何会停在这本书上。
音羽彷佛受到诱惑般,用手指抚摸著书背,然后用食指将书从书架取出。
那是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书,书中网罗了世界上的刑罚。
音羽原以为内容会是断头台、铁之处女那些,写满骇人听闻的内容,用以煽动人类扭曲兴趣,但是出乎意外地,书中内容是集中在现代型罚这一点上。
音羽翻着书页,手指突然停住。
宛如受到吸引似地,音羽的目光注视着一点。
那是讲解以药物注射来执行死刑的段落。
以给予痛苦为目的、野蛮的中世时代处刑相比,这样的行刑方式可说是相当地利落。
虽然不同的州所使用的药物也相异,但是一般都是使用三种药剂混合物。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吧。
用巴必妥酸盐来抑制呼吸,用pancuronium(肌肉松弛剂)来放松肌肉,最后再用氯化钾来停止心脏的跳动。(编注:一种镇定剂。)
这些药剂会被各自加重三倍药量,因此绝不可能逃过一死吧,由于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停止其心脏,因此也几乎不会感到痛楚。
尽管会以皮带将其捆绑在专用刑台上,但这难道不能说是一种慈悲之死吗?
比起死刑犯所犯下的凶恶罪刑——」
她心想,就是这个了。
不管是巴必妥酸盐,还是pancuronium,这两样她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若是氯化钾,则即便是音羽也知道,凡是有学过化学的学生,纵使是固中生都知道这东西吧。
KcL——写成化学式是如此简单的式子,然而它却拥有让人心脏停止的破坏力。
她感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得无比剧烈。
可是真的是氯化钾吗?为了调整健康,有时也会在食盐里添加氯化钾,这点音羽也知道。
不,应该是没错。
那是生活周遭的毒,若是将范围无限制扩张,那么生活四处都充满了毒。
即便是人类不可或缺的盐分,若是一次摄取过量也是会死的。
音羽记得以前曾听母亲说过,有人打算自杀,而一口气喝完一瓶一公升的酱油。
相对于此,即使是凶猛毒性闻名的附子,也会被用在汉方里;而给人负面印象的幅射线,如果是少量的话,对人体也是有益的——这就是所谓的激效(hormesis)。
医院所开的药,大部分只要弄错用量,也会变成毒药。
这就是所谓凡事都不能过量。
氯化钾一定也是属于那种东西,少量可以调理人类的生理机能,但是一旦大量摄取,它立刻就会变成夺命死神。
行得通。
仔细想想,人类和杀人其实是切割不开的存在。
现代医学只拥有短暂的历史。
但是人类杀人这种行为,却是打从人类存在世上,就已经和人类密下可分了。
以给予人类痛苦为目的拷问,以及完全相反的安乐死的方法,过去就已经发展出数种了吧。
而理所当然地,那些杀人的知识就累积到现代的死亡制度里。
也就是说,死刑就是经过无数淬炼的死亡坟场。
音羽转动椅子,重新面向计算机。
看来法律并没有限制购入氮化钾。
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刚才的书上也有写着,所有的药剂混合物都是采取静脉注射。
若从口部投药,那么不限于氯化钾,所有毒药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这样是无法毒杀人的。
所以要用这方法,就要用注射——
然后她找到了注射的方法。
看来问题似乎顺利得到解决。
这样剩下就只要用维他命剂或生理食盐水,对自己的手臂做注射练习,为实行时的注射做准备就好了。
但是就在这么想之后,音羽立刻又碰上一个难题。
那就是针筒的买卖,必须要有医师执照等特殊资格。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确实是如此,注射针是专业人士才能使用的物品,不小心被使用过的针头刺到而得病的例子不胜枚举,更何况外行人使用那么细的针头,一下子就会折断了吧。
虽然少量空气进入血管并不致于危及生命,不过应该也不是毫无痛苦才是。
听说即便是职业的护士,在见到患者疼痛反应时也会犹豫,或是害怕针头折断而临阵退缩。
但是音羽不能在此放弃。
因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提示。
就在此时,一阵音量大到足以打断她思考的乐声响起。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原来是计算机室右侧墙壁上装设的扩青器,正播放着优雅的曲调。
可能是播放太多次而使得母带磨损,悠扬的曲调不时参杂着杂音。
终于,有个女性的声音响起,叮咛着即将闭馆,别遗漏欲借的书籍。
望向时钟,正如音羽所想,时间只剩十分钟了。
——只有这个一定要有所斩获!
尽管想着十分钟又能做什么,但是她的手并没有停下。
也多亏如此,在闭关前的两、三分钟前,音羽发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她找到以其他名目贩卖针头的地方,不过注意事项上也有写,不会刺伤人。
到此为止了。
这时开始播放闭馆的广播,音羽只好不甘愿地从位子上站起。
走出屋外,只见满天都是星斗。
由于先前一直都待在暖气房里,这时冷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转瞬间便夺去了妯的体温。
她缩着脖子,将大衣的衣领拉起,然后对着手呵气,摩擦着双手。
如果是在平常,这时音羽大概会仰望着天空,一边走,一边找寻这时期看得见的星座。不过现在的音羽却是不看天空,反而是注视着地面,沿着大马路南下,往月森的方向前进,映入视野的只有六角形的地砖,以及沿路的行道树而已。
不管是情侣擦身而过时娇媚的声音,还是大肆播放CM的街头电视墙,感觉都像是遥远世界所发生的事。
音羽不能在这时回去宿舍。
她还只不过是得到一点点头绪而已。
她必须回到月森的秘密小屋,好好研究这个方案,再检讨是否真的可行,虽然她也不想晚归而受到七步无谓的追问,但是计划的内容尚未决定好,因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钝针头的注射针在她脑海闪过,如果真要寻找更好的替代品,势必得花费更多的精神和劳力。
药物注射真是那么有魅力的杀人方法吗?
另外还有一点不能忘记,那就是不在场证明。
趁那家伙熟睡时的空隙——有需要的话,就借一些七步的安眠药来——注射氯化钾,只要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这样姑且就像是自杀了,但是关键是音羽必须要有不在场证明。
万一警察发现那是伪装自杀的杀人,那么他们或许会追查到音羽身上。
而音羽却是处于微妙的立场,首先,音羽的母亲自离婚以来,她到处迁居,孤立到连亲戚也无法联络上她。
当她最后因癌症死亡时,也依照本人的希望,并没有告知亲戚葬礼的事,因此她的女儿音羽身在何处,音羽的亲戚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
该说是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吗?实际上她和月森市的小夜歌就读同一所学校,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阳丘女高的全体学生、龙马以及光代。
如果音羽的存在会被警察知晓,那么不是从龙马处得知,就是在小夜歌遭到怀疑,警察调查她交友情况的时候吧。关于她们两人的存在,龙马老人会对警察保密到什么地步,这点还是未知数,他虽然同情音羽两人,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太过依靠。
才行,因此只能伪装不在场证明,可是究竟要怎么做——
她抬起头来,看刭苍郁森林中突起的烟囱。
她心想总之后续就进去小屋后再考虑吧,当她接近小屋时,惊讶得差点停止呼吸。
虽然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看得到有某个人蹲在小屋的入口处。
「是音、音羽姊吗?」
黑暗中听见好似快要哭泣的声音。
「小夜歌?是小夜歌吗?」
难以置信,她应该有这里的钥匙才对,为什么不进去里面呢?更重要的是,今天白天才刚吵架分开,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小夜歌朝着这里走来,月光照在她身上,音羽一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解开了一个疑问,她除了身上的衣服,其它什么也没带,一定是连拿钥匙的时间都没有吧。
「妳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
她虽然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音羽却笑不出来。
小夜歌走路时像是拖着右脚,仔细一看,她右边的小腿肿了起来。
「……又是那家伙打的?」
「……嗯。」
她已经不再否认了,而是以带着绝望的声音承认。
黑暗的憎恨之火在胸中燃烧,音羽才要她别再对小夜歌出手,隔天就已经是这样了吗?为什么先前没有早点想到要扑灭那只害虫呢?
小夜歌将抱在胸前,万分珍惜的东西,畏畏缩缩地朝音羽递出。
那是树脂制成的黑色盒状物体。
「这是……」
以前经由七步得来,再转送给她的游戏机。
为什么会抱着这样的东西,蹲在秘密小屋前呢?
「……今天我回到家,看到房间里凌乱不堪……我看不到音羽姊和七步送我的游戏机,在房间里一直找,最后走到浴室里一看,却发现这个被丢在浴缸里……然后我捞起试着晒干,但还是完全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向妳们两人道歉才好……!」
在那之后,由于呜咽的关系,听不出她说什么了。
音羽将小夜歌紧紧抱在胸前,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抱着冰块,只感觉到小夜歌的身上非常冰冷。
音羽尽可能以开朗的语气安慰道: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生气呀,小傻瓜,就是因为七步买了更好的机种,才把这个送给小夜歌啊,她那台机子很棒哦,最近的游戏机画面很漂亮呢,啊,对了,下次来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小——」
「——杀掉她吧,音羽姊,我们一起杀掉那个人。」
音羽吃了一惊,她看着抱在脚前的小夜歌的脸。
她干枯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放弃与绝望的感情。
「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很可能会毁了一生哦?」
「只要是和音羽姊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无所谓……我会和妳一起走!」
环抱在背后的手更用力了。
「小夜歌……」
只觉得胸中满是温暖,音羽闭上了双眼。
「我是个卑鄙的人。」
「咦?」
「我一直想听妳这句话,想听得不得了,但是却故意多次伤害妳,就连刚才也提出试探般的问题。」
「才不会呢,音羽姊一直都为我着想,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过去一直没有对音羽姊坦白,因为我要是坦白,音羽姊绝对会为了我挺身而出,我就是害怕那样。」
音羽胸中已经完全没有疙瘩了;心情感觉像是清风拂面一般,也就是说,她们两个都是为彼此着想,才会束缚了行动。
音羽将小夜歌抱在怀中,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
「我们以后别再隐瞒事情了,小夜歌,妳听我说——假如妳不嫌弃我的话,请妳陪着我直到地狱吧,拜托妳。」
而小夜歌虽然害羞,却是坚定地点头答应。
这个援军胜过千军万马,音羽心中更加确信——
——可以的,只要我们一起行动,一定可以达成完全犯罪。
即便身处萧萧凛冽的寒风中,怀中的这份体温,让音羽丝毫不觉得寒冷。
音羽勉强赶上宿舍的门禁时间。
七步对她今天也晚归表示好奇,所以音羽老实告诉她自己在图书馆,她却受不了地说「真用功啊」,实际上她读的根本不是什么主要科目,而是杀人的方法,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可能对七步坦诚。
她将要清洗的衣物拿去洗,然后确认时间,距离熄灯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音羽带着换洗衣物,穿过小而整洁的门帘,进入到更衣室里,这时果然因为时间晚的关系,脱衣篮里并没有其它人的衣服或内衣。
除了听到热水器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外,这里菲常宁静,只有自己脱去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在四下回荡,她拉开浴室的门,弥漫在里面的蒸气,立刻包覆住赤裸的音羽。
这将近二十杨榻米大小,铺设了地砖的空间,现在有如被音羽一人包下的状态。
她肆无忌惮地将池水浸到肩膀,伸直了双手,顿时心情变得非常轻松,甚至让她想哼起歌来,若是和低年级学生在一起,她们都会红着脸,对自己报以奇妙的视线,那样的气氛她也放松不起来。
浴室的使用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到九点,而现在是九点半,本来应该已经过了入浴时间,不过虽说过了时间,浴室的门也并不是被锁起来了,这是刚入宿舍不久的一年级学生所不知道的情报。
只不过,到了熄灯时间,电灯会突然被关掉,四周会陷入一片黑暗。
不可以学会打破规则,但是想要在这宿舍舒适地生活三年,学会扭曲规则却是必要的。
音羽一边用手翻搅着热水,一边思索着。
今天留下了堆积如山的问题。
虽然找到注射药物这一线曙光,但是并不保证这是可行的方法。
如果需要费用,那么她也不惜将手边的五百万全部砸下去。
但是人们对在书店直接购买封面煽情的书,会感到犹豫不决,那是因为怕有被店员记住长相的危险;同样地,图书馆也会留下借板纪录,因此她想避免用借书的方式。
若说还剩两天,听起来可能觉得还有时间,但是她必须在三天内订立计划并实行,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因此在这段期间,也只能倚靠网络知识和图书馆了。
在那之后,她和小夜歌稍微交换了意见。
为了共享情报,音羽把自己目前所考虑的注射药物方案告诉了她,由于她的个性慎重,因此或许会注意到自己所疏忽的细部瑕疵。
而对于执行抹杀光代计划,小夜歌对音羽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个条件就是,一定要两人合作杀死她。
也就是说,由音羽来下手,小夜歌则趁那段期间制造不在场证明,像这样的方案是不行的,亦即有罪同当的意思。
对此音羽心中是有高兴,但是这样一来,就更难确保杀死光代时的不在场证明了,要确保两人份的不在场证明毕竟是不可能的。
当然,光代若是顺利被当成自杀,那么也就不需要不在场证明了,不过一旦被特定是杀人的情况,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两人,特别小夜歌是虽说是继女,却和死者是直接的家人,大概会被列入警察嫌疑名单的前段吧。
从证人升格为主要证人之日或许也不远了……
音羽掬起池水,泼在脸上。
现在最好舍弃掉那些负面思考,必须要让她被判定是自杀,不需要想什么退路。
无论如何,药物注射必须取得氯化钾和注射针。
氮化钾不难取得。
但说到注射针,即便是音羽也没把握。
音羽想起在图书馆闭馆前一刻所找到,贩卖钝针头的网站。
——或许行得通。
因为材质和真品是相同的,只要研磨针头,让针头变尖就没问题了。
音羽闭上眼,做了深呼吸。
除了热水从浴缸溢出的水声之外,这里是完全无声的空间,甚至连大声呼气都会让人感到罪孽深重。
能如此享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音羽要在三天内抹杀光代,事实一旦曝光,她将被铐上手铐,先被带到侦讯室调查,之后为了接受审判,这次则会被家庭审判官一再询问与事情的关系吧,到时她就不会再有伸直手脚泡澡的机会了。
音羽的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深切感受到今天正逐渐逝去。
3
腹部附近傅来震动,手机的震动功能让音羽醒了过来。
她开掉闹钟的功能,为了不吵醒在隔壁床睡觉的七步,她小心地换衣服,然后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旭日透着模糊的黄色,或许是气温低的关系,外面起了雾。
尽管想着可能起得太早了点,她还是蹑手蹑脚地下楼走出宿舍,她的目的地是学校。
阳丘的校地被围墙所围绕,只有离校舍近的正门,和离宿舍近的东门两道门而已,扣除节假日,两扇门都是到六点半才开门。
而现在时间是六点,门当然还没开,不过这和住在校地内的住宿生无关。
因朝露而湿润的草皮,受到旭日的照射而闪亮,肺部吸入的是早晨特有的清凉空气,银色的云在空中缓缓流动;天空一分为二,分作割开了日出的红和清澄的蓝,四面八方都听得到小鸟的鸣唱,偶尔早起其实也不坏。
音羽不觉得困,人类即使不使用闹钟,意外地也能只凭自己的意志,在想起床的时间起床。
她从校舍出入口旁的职员出入口进入学校,音羽朝一楼的教职员室走去。
正如音羽所预料,校舍内安静得令人惊讶,最好的证明就足来到这里,她连一个人都没遇到到,或许暖气还没开吧,校舍全体飘散着凛冽的空气。
挂在教职员室里的钥匙,只能说在安全防范上有相当严重的问题。
钥匙就依编号挂在醒目的墙上,所以只要趁教职员室没人时去拿就好了。
最多就只是在旁边挂着一个活页夹,里面夹的纸上有登记借取时间、姓名、归还时间的栏位。
音羽当然不会在上面登记,她抓起需要的钥匙,朝三楼的第二理科教室前进。
在确认周围没人后,她将钥匙插入、转动,顿时响起喇叭锁特有的开锁声。
里面的窗帘拉上一半,室内有些昏暗。
她望向理科用具室的门,理科用具室门的钥匙毕竟就不会挂在教职员室里了,钥匙是由教师直接负责管理。
不过音羽也有对策,她打开脚下收纳柜的门。
然后趴下来,钻进去,就这样往里面爬行,前进了一公尺处碰上一面墙壁,她用手一敲,只见这道墙壁竟是另一侧的门,那道门向外打开了。
进入另一侧——也就是理科用具室后,音羽全身都是灰尘。
由于她是匍伏前进,所以手脚固然不用说,甚至头发和裙子上也附着了大量尘埃而变得脏兮兮的。
不过,看来科学社社长告诉她的这个情报没有错误,收纳柜是由用具室和第二理科教室共用,就算连接理科教室和用具室的门上了锁,仍是可以经由收纳柜通行。
她重新打起精神,眺望这间用具室,正面的大桌子上,显微镜(上头还有下次实验用的标本)、试管、量筒等散乱摆放,给人杂乱无章的感觉,如果发生地震,想必会是灾情惨重。
她的手伸向目标的药品柜,虽然基本上是附有锁的柜子,但是却没有锁上。
只要锁上一道门,通常人就已经感到足够放心,除非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然要多上一道锁都令人感到麻烦,更何况是总是穿着同一件肮脏白衣,迈遢随便的冲田老师,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拿起药品仔细观察。
在做为试验试剂所使用的浓硫酸、醋酸、纯水之中,她发现了那样东西。
标签标示着「氯化钾」的字样,内容量是五百公克,目前才用掉不到一百公克。
音羽打开盖子,取出结晶化的物体,放在手掌上,它的颗粒细小而干燥,颜色是白色,几乎没有气味。
这就是可以夺去那女人性命的死神吗?受到旭日照耀,那纯白的外观明明是那么地美丽。
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她才蓦然想起自己是非法侵入学校,于是赶紧先完成本来的目的。
她在事先准备好的附有塑料瓶盖的容器中,倒入约一百公克的份量,再将瓶盖盖上。
一次拿太多就很可能会被发现,而且这样应该就是人类致死量的五至六倍了,虽然觉得应该不会再用到,不过万一又有需要的话,那么到时再来取就好了。
确认现在时间后,她不禁慌张了起来,再不赶紧回去,就要赶不上宿舍的早餐时间了。
当音羽返回宿舍时,刚好七步正揉着惺忪睡眼,在房间中徘徊着。
「咦?音羽?」
她好似梦游一般走来走去,虽然脸面向着自己,但是眼睛却似乎没有对焦。
啊啊,又来了。她起床时神智不清是常有的事了,每次受到波及的总是同室的音羽,睡昏头晃来晃去还算好了,音羽甚至看过她撞到墙,还对着墙壁不断前进的奇异景象。
「好了,快点醒来准备准备,要吃早餐了。」
「诶嘿嘿,那个好吃吗?」
她的头发像是爆炸头,脸上露出松垮的笑容,每次应付不醒人事的七步时,音羽总感觉自己像是孩子的妈。
音羽忍不住想要叹气,她用力摇着七步的肩膀,要让她洗脸必须花费一番工夫。
音羽安抚着要将睡衣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脱下的七步,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盥洗室,这大概花了她十分钟的时间。
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地,从盥洗室内传来僵尸般的声音,确认七步在盥洗室内后,音羽眼神锐和地瞪着虚空,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看来七步似乎没有发现音羽早起。
氯化钾也顺利到手,这样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了。
对于要杀死光代,她们有两项优势。
一是由两人进行杀人,二是对方并没有察觉她们的杀意。
不论是哪一个优势,理由都非常简单;就注射药物的情况而言,万一途中光代因注射的疼痛而醒来,也可以由小夜歌按住光代身体,直到注射完毕。
而且就那个女人而言,她应该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秘密计划杀害自己吧,要出其不意应该也很容易。
就在此时,一道有如黑影般的思考,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咦?我刚才……想到什么?」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在她要弄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一闪而过的思绪却已经失去形状,从她的指间沿落,她感觉这个计划似乎疏忽了某个重要的环节。
在女子马塞尔楼里,早餐是拿餐盘自行取用,要不要吃早餐是由学生自行决定,由于很多人在意体重而不吃早餐,因此很少有拥挤的情况。
即便是和清醒过来的七步一同前往餐厅,音羽脑中也一直在意方才倏怱即逝的念头。
音羽和七步占了窗边的四人座餐桌。
音羽拿了碎纳豆,而七步却是选择炸猪排。
「妳一大早就吃那么油腻的食物吗?」
「早上不摄取营养会撑不到中午哦,音羽妳才是,吃那么少够吗?」
「我和某人不同,是低油耗的人类啊。」
「所以油容易累积体内啰?小心年纪大了会直接反映在体型上哦?」
「哼,妳才要小心呢,要是在哪里遇难时,那么大的食量可是会第一个饿死哦!」
「哪有那么容易遇难啊。」
正当她们像平常一样斗嘴时,一旁有人插话说道「可以一起坐吗?」,只见向她们发问的
是表情略显惶恐的低年级二人组。
「好呀,当然可以。」
音羽进入学生会长模式,向她们微笑说道。
一旁的七步小声地说道「装乖嘛」,不过她故意装作没听见。
刚开始两位学妹还以生硬的表情,视线在音羽和七步之间游移不定,不过或许是适应力强吧,聊了一阵子之后,气氛就变得相当融洽。
「来这里已经快半年了,一开始有好多事搞不懂呢。」
「对啊对啊。」
睑上有雀斑的少女提出抱怨,另一名头发略带红色的少女则是肯定她的话。
「比如说呢?」
「每一件事情呀。从熄灯时间到共享浴室、共同生活,因为我是独生女,之前在家生活都很悠闲,所以对那些规定更是特别觉得拘束呀。」
「确实是如此呢。」
「啊,特别是花舍监竟然那么严格,真的让我很惊讶。」
「没错没错,那个人总是准时在晚上八点,手持黑名单等在鞋柜的地方。要是和其它学校的朋友去唱歌,唱没多久就超过八点了啊。」
音羽和七步相视苦笑,没错,以前她和七步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看来她们才刚入学就受到花舍监训话的洗礼了。
「妳们要小心哦,对花舍监来说,向新搬进宿舍的新生说教就好像是她的生活乐趣一般呢,而且那会影响在学表现哦。」
只见雀斑脸的学妹皱起眉头,伸了伸舌头。
「嗯~~真是不良嗜好,有没有不会被发现外出的不在场证明呢?」
「又不是推理小说,哪来那种——」
方法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音羽便惊愕地闭上了嘴。
杀害光代的那段时间,自己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不过有一个可以简单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
音羽和七步为了骗过花舍监的耳目所准备,藏在森林里的那张伸缩梯子——那个可以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
马塞尔楼的后门被以大锁牢牢锁住,基本上只能从正面玄关出入,所以花舍监必然会站在那里,以掌握出入的人员。
而且花舍监并不知道有学生那么大胆,竟敢架梯子爬窗户来掩饰逾时未归,即使发生什么万一,让杀害光代的嫌疑落在音羽身上,她也可以用这个不在场证明来规避。
只不过,这个方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只有一个人会知道当天音羽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七步,我问妳一下哦。」
音羽压低声量,不让学妹们听见。
「妳有哪一天想使用那张梯子吗?」
七步像是稍微考虑了一下,立刻又露出开朗的表情。
「对了对了,关于这件事,后天我想要拜托妳,因为国中同学邀我去联谊。」
「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嘛,一次众会后还要再续摊个两、三次,我想应该会超过十二点吧。」
音羽直想大声叫好。
音羽必须实行计划的期限正是后天,那一天七步外出,音羽只要比她早回来,那么就没有人能证明音羽的不在场证明是假造的了。
回神一看,却发现七步不知为何盯着音羽的脸看。
她的心跳加速,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七步,怎么啦?」
「找在想,音羽妳该不会——想和我一起去联谊?」
虚惊一场,让音羽不禁全身脱力,不过同时她也感到自己恢复了从容。
「怎么可能,七步也知道我讨厌男人吧,就算打死我也不去联谊。」
七步的神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是呀,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因为妳刚才的表情很奇怪,我还以为妳想去联谊呢。」
如果问她自己刚才是怎样的表情,则很有可能会自掘坟墓,因此音羽便不做反应。
终于,她慎重琢磨着,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七步,妳是后天要去联谊对吧?」
「嗯?那天妳有事吗?」
「大后天可能有事,不过后天我确定会待在房里,所以妳可以尽量玩晚一点没关系。」
「谢啦,音羽。」
「会长们在说什么啊?」
学妹们被晾在一边,颇为不满地嘟起了嘴。
「呵呵,秘密。」
「诶?太奸诈了啦!」
看着嘻闹的学妹们,音羽脑中听到拼图拼凑起的声音。
七步的外出正可说是上天的安排,这样她就能无后顾之忧地进行抹杀光代计划了。
原以为计划就这样顺利进行之中。
然而——
「音羽学姊,您也会做菜呀?太厉害了,我好感动。」
「那纤纤玉指,还有制服上围着围裙的模样,既有威严又美丽!」
「啊啊!音羽学姊应该没有拿过比筷子更重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握起菜刀,有这种事!竟然有这种事?!」
在家政教室的一个区域,看到音羽穿围裙拿着菜刀的模样,女学生陆续响起了欢呼,不知不觉间,家政教室里以音羽为中心,筑起了一道人墙。
音羽笑容僵硬地回应她们。
「谢谢你们,但是受到这样的注目,我会很不好意思啊。」
音羽严厉的目光迅速射向人墙外的小夜歌,而小夜歌则是从刚才就频频苦笑。
放学后,本来打算今天上完课就要马上冲进图书馆,可是小夜歌却突然有话要对她说,拉着她来到这家政教室。
家政教室在放学后是由「料理研究会」使用,她依照小夜歌的指示帮忙,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音羽竟落到中途加入帮忙做料理的窘境。
幸好看到困惑的音羽,顾问老师也不忍坐视,拍拍手驱离了人墙,音羽才终于得到解放。
音羽随即扬起眉角,大跨步地朝站在不燃材质制成的桌子旁清洗蔬菜的小夜歌走去。
「怎么回事呀,小夜歌,妳找我究竟要说什么事?」
「妳还是一样受欢迎呢,音羽姊。」
也不知她是否明白音羽的心情,只见小夜歌开心地笑着,而气势被她这么一挫,音羽也生不起气来。
尽管心中无法释然,她还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帮忙小夜歌,手浸在初冬的沁冷水流中,她忍不住全身一缩。
「今天要做什么?」
「红烧鲑鱼、味噌汤,还有配菜的酱菜。」
「哦,原来这里不是只有做糕饼啊。」
小夜歌似乎很愉快地将菠菜和芹菜洗好,然后放进碗里。
「今天比较特别啊,因为顾问老师的老家送来三只大鲑鱼,说要送给我们做菜,真的很豪华哦,春天的时候还曾经有个企画,是只用长在地面的野草来做料理哦。」
「……我分配给料理研究会的预算有这么少吗?」
「这样下去明年或许就要煮皮鞋来吃了呢。」
「那后年要煮麻绳做成汤吗?」
「改名叫野外求生社比较好呢,不过明年煮的可能会是教科书哦。」
「墨水溶化出来对身体不好耶,但是对教科书早就怀有夙怨,真想找机会弄给教师们吃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
「然后呢?」
音羽的眼神转为锐利,以严峻的声音问道,而她在问什么小夜歌也心知肚明。
「嗯,我昨天想了一整天,音羽姊思考的方针还是要使用氯化钾对吧?」
「是啊,我是那么打算。」
「那方法……大概行不通吧?」
音羽惊讶的转向小夜歌,
「音羽姊,别往这里看比较好。」
音羽实时醒悟,视线再度回到手边工作。
但是她心神不定,意识也无法集中在手上。
「怎么回事?」
「我可以再确认一次吗?如果要以伪装自杀的方式杀死光代小姐,是由我在食物里下安眠药,趁她睡着的时候,对她注射氯化钾溶液对吧?」
音羽张望四周,由于各自分工合作在进行调理,因此周围十分吵闹,对话应该是不会有被听见的危险。
「对,我会先写好遗书,氯化钾我也已经拿到手了,针也会在当天之前设法弄到,啊,妳该不会是担心那家伙因为疼痛而乱动,会把针头折断?这一点妳不用担心,我会事先练习,而且在注射结束之前,只要小夜歌按着那女人,就不会有——」
「——那么果然是行不通的,音羽姊,妳打算注射在光代小姐的哪里?」
「还有哪里,当然就是——」
音羽这时突然理解了小夜歌想说的事,惊讶得睁大了眼。
没错,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缺陷。
音羽不禁紧紧咬牙。
「手臂啊。」
「……嗯,果然就是那样。」
想要伪装成自杀的话,只能在她的手臂上注射。
娇弱无力的两人使用毒物杀人,乍看之下是合理的方法,但是俯瞰这个计划,就会发现有个要素会成为这个计划的重大障碍。
那就是光代手臂的粗细,由于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因此那女人的身体非常肥胖,连带着四肢也肥胖,光是手臂就相当粗了。
这么一来,注射也就变得窒碍难行,不限于毒物,即便是注射药剂,对准血液回流至心脏的静脉可说是铁则——皮下注射和口服会减低毒性,风险实在太大,,但是就算用止血带绑住上臂,要在那样的手臂上找寻静脉,想必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用自己的手臂做为实验台,就算练习了再多遍,那样的练习和真实上阵毕竟相差甚远,能不能做为参考都很可疑。
音羽只觉得后悔莫及,自己至今到底做了些什么,贵重的一天都在搬弄不切实际的理论,
音羽终于知道先前脑里闪过那道黑影是什么了。
明明感觉到这个计划有破绽的征兆,音羽却是始终无视那样的征兆,因为这个原因而缩小了视野,若不是小夜歌指谪出来,自己仍是没有察觉那事的可能性。
「音羽姐,有没有其他容易注射的地方呢?」
「……如果是不容易发现又皮薄之处,那就是脚踝和耳背了吧.但是——」
「——不会有人在脚踝或耳背注射毒物自杀,对吧?那样等于是在宣传这是宗谋杀案件。」
「……是啊。」
「音羽姊,我前一阵子曾听说有发明一种「不会痛的注射针」,如果是用那个的话,就可以在不惊醒光代小姐的情况下,挑战到成功为止了吧?」
音羽以虚弱的眼神看向小夜歌,然后视线又回到手上。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对小夜歌提过,注射针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得到的,所以我是打算取得钝针头,再将其加工做成,如果是粗的注射针还可以自己想办法做,可是像是精密工厂制造的那种细针头,包括注射而不折断针头的技术,实在不是外行人做得来的。」
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太低了,直到刚才看起来是那样扣人心弦的药物注射,如今不知为何,对于自己竟会把命运放在这方法上,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她太过拘泥于这个方式了,简单说就是这么回事。
「…………对不起,音羽姊。」
看着丧气的小夜歌,音羽露出苦笑。
「为什么小夜歌要道歉啊》这种事本来就要在错误中尝试嘛,事先就能明白疏失是好事,远比实际做了才发现不对要好太多了。」
话虽如此,对于一切又要重头来过,音羽的心中充满焦虑,而小夜歌似乎看出她的心情,低着头说道:
「不能延期吗?虽然或许很不甘心,但是先把钱汇进那个人的户头——」
「——那样不行。」
音羽的语气出乎意外强烈。
「那女人掌握着我们的秘密,那家伙绝不可能长时间把秘密放在心里,万一她把事情全告诉父亲,那我们就完蛋了,必须在那之前杀了她。」
对于杀死光代一事,自己已经不再犹豫。
她拥有坚定不移的目标,就只剩下达成目标的方法而已。
「来,堂坂同学,红烧鲑鱼拜托妳了。」
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对她说话,回头一看,只见顾问老师笑容满面地做好了准备工作,她已经接近退休,卷烫的头发中夹杂着白色发丝。
音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长形砧板上,躺着一条身长更超过砧板的大鲑鱼,旁边还收放着一柄大菜刀。
「是啊,就是为此才请来妳这个特别来宾呀,我听春日井同学说过了哦,听说妳会生切大鱼呢,妳会是个好主妇哦。」
「喔……」
确实,和母亲两人共同生活时,为了减轻工作赚钱的母亲的负担,所有家事必然都由音羽一手包办,其中当然也有包含料理.她可以说是料理的能手。
「等等哦,小夜歌,妳拉我来这里,真的是要让我做料理啊?」
「咦?我没说过吗?音羽姊。与其整天关在房间里思考,不如动一动身体会比较好……给妳添麻烦了吗?」
看着小夜歌以楚楚可怜的眼神窥视自己的反应,音羽的表情转为温柔。
「没那种事,这样可以放松情绪啊。」
「这样啊,那就好了。」
在以余光确认顾问老师走开,音羽握起菜刀的柄,面向鳞片闪闪发亮的鲑鱼,从鲑鱼身还发出些微的海潮味。
「小夜歌,我们一起重新思考一次吧,妳愿意帮忙我吗?」
她不转头看小夜歌,直接开口问道。
「嗯,好啊。」
音羽以熟练的动作将背鳍、胸鳍和尾巴切下。
「如今药物注射既然不能用了,我们就得要摸索下一个方法。」
「……嗯,伪装成意外死亡或自杀比较好对吧?而且我们没什么力气,所以不太适合要花费力气的手法。」
「是那样没错,但是花费力气的犯行,我们真的办不到吗?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思考吧。药物注射确实是女性也能办到的方法,现在想起来,杀人案件若依性别来分类,不觉得存在着讨厌的关联性吗?」
「怎么说呢?」
「就是所谓「男人用扑杀,女人用毒杀」,从以前开始,男人因为有力量,因此大多是将被害人打死或勒死;相对于此,女人若是想杀死憎恨的人,会利用从以前就掌管厨房的立场,采取下毒的方式较多。也就是说,若是把药物注射想成是下毒,那么就等于是告诉别人,犯人是女性,不是吗、所以果然氯化钾或许本来就不是切合实际的方法。」
这样谈论着,她感到自己的思考也逐渐清晰,昨天怎么想也想不出药物注射的缺点,如今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出来。
音羽用菜刀抵在鲑鱼的腮旁,然后把手放在菜刀刀背,用全身的体重压下去,一口气就将鲑鱼一刀两断,只听见咚的一声沉重的声响,头部滚了下来,而头部的切面混沌不堪,切断的背骨、腮呼吸器等,全都纠缠在一起,成为异样的头颅,而音羽则是目光冷静,注视着那颗鱼头。
「小夜歌,女性真的不适合用力量来杀人吗?女性因为做家事的关系,常常像这样看见血,也就不怕见血……而且也有月事不是吗?使用刀刃也比男人熟练。」
「但是完全没有力量啊。」
不知为何,小夜歌心惊胆战地和音羽对答。
「若是两个人下手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吧,若是趁对方不备,两个人靠暴力也足以杀死人了,而且或许也能从那样的状况,伪装成事故死亡也说不定。」
音羽将菜刀刺进白色的鱼肚,把鱼肚横向切开了一个刀口,然后拉开刀口,把里面的内脏掏出,鲜血和内脏纠缠在一起,从音羽手上有如丝线般向下滴落,接着音羽将前端成钩状的圆形器具刺进鱼的腹腔,将附着在腹部内侧至背骨部分的血和肉撕裂刮出。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
「提不起劲吗?」
音羽恶作剧般笑着问道,而小夜歌则急忙摇头。
「没那种事,如果音羽姊要那样做,我也没有意见。」
「别担心,如果其它还有更聪明的办法,我会那么做的。」
可是一谈到具体的杀人方法,两人始终想不到好方案而陷入瓶颈。
就在她们烦恼着的时候,学妹们开始在她们周围聚集,结果当场这个话题也只能不了了之。
料理做好之后,其它的女学生们赞美着彼此的手艺,一边大快朵颐。音羽一个人远离她们的圈子,远远眺望着她们,想要寻求慰藉而将料理放入口中,却是食不知味。
不知为何,兴高采烈的少女们看起来是那么地耀眼夺目。
在不久之前,自己无疑也是那圈子的一份子。
但是音羽如今却扮演着堂坂音羽的角色,为了防备事后警察追查到她周围来,她必须尽可能不露出可疑的模样,竭尽所能地扮演着平常的堂坂音羽。
这种事,过去她不需意识就能做到,那么如今这个想要扮演自己的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呢?
音羽摇摇头,别再想了,太没有意义了。
所有的解答都在杀死春日井光代之后。
那样一来,一切都能恢复到和往常一样。
一切一切


在前往图书馆之前,音羽决定先绕去龙马老人的病房探视。
明明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为什么突然会想去探病,音羽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先前一直以为计划确实地进行,如今遭遇挫折才更加难以承受吧。
她拉开门进入病房,只见身穿住院服的龙马老人,正面对一个同样穿住院服的孩子。不过她马上就发现气氛不对。
一名十岁前后的少年,表情愤怒地瞪着龙马,大叫道「算了,我不会拜托老爷爷了」,然后便穿越音羽身旁,如疾风般呼啸而去。
而龙马老人则是看似困扰地搔搔头,这时他注意到音羽的存在,「喔」地喊了一声。
「您好,龙马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哼,妳竟然来了,我都说过不用来探病了。」
「那您怎么还一副高兴的表情呢?」
「那是妳看错了。」
「还可以斗嘴,看来精神很不错,来,这是礼物。」
她将两盒龙马爱抽的香烟递出,他一边说着「喔,不好意思」一边赶紧收进怀中。
音羽望着刚才小孩奔离的方向,侧着头感到不解。
「刚才那孩子是怎么了?是龙马爷爷的私生子吗?」
「哈哈哈!没错,我一直瞒着妳,其实妳的亲生父亲也是我,来吧,女儿,奔进父亲的怀里吧!」
「别说傻话了,小心我把你偷藏香烟的事告诉护士。」
「太龌龊了!这是妳塞给我的啊!」
「要找借口请到警察局再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龙马难为情地再度搔着头,或许是屈服于音羽的视线,终于开口说道:
「很无聊的事啦,那孩子有个年纪相仿的住院朋友,但是他们似乎是吵架了,要我去帮他报仇。」
「哎呀,您就帮忙做个和事佬嘛。」
「别说傻话了,如果是和事佬,我当然会欣然答应。那家伙可是要我帮他报仇耶,真是个胆小鬼,最近的小鬼都被宠坏了,这种事不双方好好打一架是不行的。」
「我还以为龙马爷爷宠孙子的类型,没想到您却是斯巴达教育呢。」
「哼,不是啦,那种年纪的孩子吵架,就得一次吵个彻底。把心中的话都吐出来后,他们就会和解,年纪一大,愈会把曰已的意见往心里藏,下会表现出来,这样子不好。」
音羽觉得他说得对,就好像音羽下了坚定不移的决心,一定要抹杀光代,这件事龙马一定想都想不到吧,而且音羽早就放弃和解的可能性,在那女人把音羽她们的秘密说出去之前,她必须将那女人的嘴巴连同性命一起夺走。
「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愤怒总是始于无谋,终于后悔。」
「咦?」
音羽睁大了双眼看着龙马,这句彷佛完全看透她内心的发言,完全出乎音羽的意料之外,而龙马不知是否知道她的心情,以怀念往事般的遥远目光继续说道:
「出于冲动的解决方法,总有一天一定会让自己哭泣的。我的父亲常说,不可以太急着追求幸福,就算搭乘汽车或电车出发寻找幸福,也会因为景色逝去得太快,一定会错过幸福的。
人类这种生物,毕竟只能以自己脚步的速度,去体会事物的美好。」
音羽的心没来由地骚动不安。
「……那是什么呀,太抽象了,我完全听不懂。」
「就是说愤怒会毁掉一个人啦,凡事都应该稳重地应对啦!」
「那种说法……根本是错误的,那样完全不行啊!」
在头脑思考之前,话语便滔滔不绝地涌出,对于语重心长的龙马,音羽感到无法言喻的焦躁。
「就算一个人忍耐着不愤怒,周围的人既不会体会,也不会夸奖哦,那个样子就连人家都会欺负,夺走一切!不战斗是不行的!不能屈服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真的变成那样,我们被夺去的幸福,也能让对方感到喜悦吧。」
「!……我没办法那样想……」
「那是因为妳还年轻啦,像妳这年纪的年轻人总是太着急,明明心里焦急,却又无法原谅只想轻松的自己,讨厌并轻视那样的自己,不是吗?就是那样的想法让自己做出傻事啊。」
这时音羽第一次认为,龙马老人深不见底的笑容很「可怕」。
「什么嘛?您开悟了吗?」
即便音羽拚命想开玩笑,龙马老人听了却只是坚强地笑了一笑。
「这是老生常谈啦。我家老伴死的时候,我也是悲伤得不得了,不知有多少次想下去陪她,不过即便想过那种事,我活到这把岁数也懂了不少。我虽然不知道妳在烦恼什么事,但是绝不可以忘记宽恕人的心啊。」
她无法忍受再继续和这个老人在一起。
「龙马爷爷是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才能说得那么简单!」
说完她转身走出病房,背后传来了开朗的声音——「或许吧!」
她绝不能屈服,也绝不能妥协。
为了守护和小夜歌的未来,就算世界只剩她们两人,她也要战斗。
4
根据日本十进分类法整然排列的书架之山,有如嘲笑焦虑的音羽般屹立在面前。
走在能够吸收脚步声的厚地毯上,音羽在月森图书馆中徘徊。
她的心情又好像倒退回昨天一样,这样是不行的,不能盲目地在图书之海中飘荡,必须制定出能杀死她的实际方法。
但是比药物注射更实际且确实的杀人方法,真的存在吗?
干脆使用图书馆内的调查咨询如何呢?「我想杀死妹妹的后母,有没有什么关于完全犯罪的图书呢?」之类的?
当她转着这种无聊的念头,漫步在群书之间时,忽然目光停在一本书上。
那是过去发生知名事件的报导文学。
书中内容都是只看标题无法理解的事件,不过往内容看下去,就会让人想起确有其事,最久的事件是在音羽小时候发生的。
可是尽管不管哪一件都是媒体喜欢报导的话题,但是都没有使用巧妙至极的杀人方法,或者是前所未有的手法。
她把书放回去,再将视线往旁边移去,这次则是注目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标题,由于封装并不会很恶心,而且对于这相对知性的档案标题怀有好感,因此音羽便取出来翻看。
新闻报出了数个未公开的事实。
「震惊日本社会的月森连续杀人,在尸体分解方法上有明显的特征。可以举出的一项特徽,就是尸体必定分成七个部分,头、左手、左脚、右手、右脚,每个部位都是从连接处切断,切断痕迹经过确认,既有被锯子般的细刃锯开肉的痕迹,也有被开山刀斩断般平整的痕迹,这些痕迹依照犯行而不同,彼此之间并没有一贯性。
而这起连续杀人分尸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从剩下的身体部分,将内脏整个挖出的工程,这样尸体就被分成了七个部分。
犯人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呢?这一点众说纷纭,在此我要提出一个可能性。
先不论犯人的意图——或者说是虚妄的执着——把内脏取出的处理,存在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率的重量分散方法。
不用我说各位也知道,分解的部位里,重量最重的毕竟还是身体,即便斩断人类的头和双手双脚,身体应该还留下相当沉重的重量吧?.
那么要让体重更为平均,应该如何做呢?答案就是取出内脏。大小肠合计的长度大约是七公尺左右,从这一点各位应该就很容易想象了。
也就是说,犯人并不像是某些谣传所描违,既非丧失自我的异常者,也非是偏执狂。
犯人是以高深的知识为剑,冷酷的自觉为盾,并且谨慎小心、计算精密地进行杀人。」
「计算机室禁止饮食,如果您觉得冷请跟我说,我会打开暖气,那么就不打扰您了。」
「谢谢。」
年轻的女图书管理员笑着一鞠躬后,便走出了计算机室。
音羽目送女图书管理员离开,然后将书包放在一旁,按下计算机的电源钮,虽然屏幕摇摇晃晃地极不安定,计算机还是顺利开机了。
今天打从一开始,计算机室内就一个人也没有,现在已经是人手一台计算机的时代,因此会特地来图书馆的人反而稀少了吧。
结果音羽所采取的方法还是和昨天一样,就是前来借用计算机室。
即便是人类堆砌起的睿智结晶,若是无法搜寻想要的知识,那么根本毫无意义。
图书馆的书所能查询的项目,只有标题、出版社和书的年代,并没有触及内容。
果然想要直接得到期望的知识,还是在网络的搜寻引擎输入关键词比较快。
于是音羽决定以网络为主,以书为辅。
然而音羽心中却是十分复杂,头脑明明知道非做不可,那双手却是不听使唤,屏幕上从刚才就显示着网络的搜寻引擎,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如今药物注射的计划既然失败,是否该如小夜歌所说,不惜先付钱给那女人,也要确保拟定计划的时间呢?
她赶走一瞬间浮现的这个想法,不可能,那样就等于是在光代面前屈膝磕头了。
忽地,她想起龙马老人的话,苦闷的思绪在胸中扩散开来。
「明明心里焦急,却又无法原谅只想轻松的自己,讨厌并轻视那样的自己,不是吗?就是那样的想法让自己做出傻事啊。」
她才不是那样,音羽甩勤着头发加以否定,然而心中却有个自己,比任何人都同意龙马的话。
焦急地现在马上就想解决的自己,还有与之相反,软弱的想要选择轻松方法的自己,以及唾弃软弱的自己的那颗心,这可以说就是自己半生的写照吧。
光是下定决心铲除那女人,就已经决定得太晚,不能延期下去了;而且就在她这样犹豫不决的同时,小夜歌为了安抚光代的怒气,或许正牺牲着自己,对她而言,光代的问题是现在进行式的恐怖。
要音羽对那样的小夜歌说出「计划还是延期好了」这种轻率的话,她怎说得出口?
失败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正因为如此,现在她必须将杀意之牙研磨得更加锐利。
音羽的双眸恢复了冰冷的光辉。
解救小夜歌吧。
为此她愿意成为最冷酷的杀人魔,就像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犯人一样。
音羽深呼吸,等待心情平静,然后再重新思考这次抹杀计划的轮廓。
对于伪装成自杀这个方法,音羽也开始觉得已经到了瓶颈。
说不定自己从最初的分歧点就走错了呢?
追根究柢,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拘泥于伪装成自杀呢?
当初自己看到警察厅的首页,从杀人案件的逮捕率之高,因而决定采取伪装成自杀或意外的方式杀害,然后由于用药物注射伪装成自杀似乎可行,因此伪装成意外的可能性不知不觉已被她抛诸脑后。
于是音羽转而面向屏幕,开始用键盘输入。
有好一段时间,她都专注在不断重新输入关键词,找寻目标网页的作业上。
终于音羽找到她要的东西了——那是厚生劳动省的网站。
「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她找到的是写着这样标题的统计资料。
那是一张表,上面列举了主要在家中意外死亡的人数和年龄,以及是在怎样的状况死亡。
音羽身体靠在椅背上,用手摸着下颚。
将范围缩小到家中是有理由的。
确实最为简单的方法,就是先以钝器或是任何方式杀死,再将其尸体装进车里,开到荒山野岭中,再将尸体埋到不至被野狗挖出的地下深处。
即便小夜歌报失踪人口,警察也不会认真去找那女人的下落。
可是这个方法太不切实际。
听说如果是手排车,那么即使是外行人第一次开,也是有可能驾驶得了,不过关键是她们没有车,而且光代也没有自用车,再说纵使克服了这个问题,那女人的体重又会成为障碍。
要将体重超过八十公斤的女人装入汽车行李箱,就算是和小夜歌同心协力,也会耗尽她们的力气。
即使要趁她外出,在外面杀了她,那家伙却是很少出门,而且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那么想要杀她,必然就是要在家中了。
幸好针对这一点,由于有小夜歌这个强力的帮手,因此即使没有详细掌握内部摆设,音羽也是有胜算的。
音羽仔细地浏览「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
虽说都是家庭内死亡,也有分烧死、溺死、坠楼死、烫伤而死、误食毒物、喉咙卡到异物造成气管阻塞,甚至还有瓦斯中毒。
音羽尝试着从死因分类中,选出数个实际适合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方法。
·从楼梯及高低差跌落,或在其上跌倒。
·从建筑物或人造物上跌落。
·意外溺死及溺水。
·在浴缸内溺死或溺水。
·暴露在烟、火及火灾中。
·暴露在建筑或建造物内未受控制的火中。
·其它瓦斯及蒸气所造成的意外中毒或暴露。
看着这张表,音羽发现一件事。
牺牲者几乎都是老人和婴儿,特别是在浴室溺死或溺水、跌落死、意外窒息等项目中,行动不便的老人的死亡数特别突出。
而在中间层年龄,从年轻的十岁到四十四岁的人,几乎是和家庭内死亡无缘,真要找的话,那也是在「有害物质造成的意外中毒,以及暴露在有害物质下」「暴露在烟、火及火灾中」,也就是只有烧死和中毒死的死亡年龄最为平均。
音羽重新审视自己挑选出的方法,事实上就是以坠楼死、溺死、烧死和瓦斯中毒来加以过滤。
好了,接下来就要从这些之中再加以过滤……
音羽以手指触摸着身旁一本书的书背封面,她感受到图书馆书籍所特有,经过塑料加工过的平滑触感。
这是之前让她得到药物注射的灵戚,网罗世界刑罚的那本书。
那时在想到药物注射这个可能性的瞬间,她就把这本书当成没用了一般抛之而去,然而如今又再度陷入苦恼,于是她怀着一线希望,又把这本书拿了出来。
不知为何,音羽有种近似心绪不宁的直觉,那个直觉告诉音羽,这本书里有她所追求的答案。
她翻到药物注射的下一个项目,只见那个项目是电椅,电椅毕竟是派不上用场的,于是她跳了过去,下一个是枪决,在无法拥枪的日本,那也是不切实际的办法。
然后到了最后一项,在翻到绞首刑这项时,她的目光停留在某段文章上。
「绞首刑是日本死刑也有使用的代表性方法,实际上罪人是经由怎样的过程而受到制裁,知道的人恐怕只有少数吧。
话虽如此,只要在电影中看过中世实行的吊首刑,那么应该就不难理解了,在电影里,罪人会登上有阶梯的木台,然后将绳子套在脖子上。
而看到绳子套好后,刑吏一砍断拉动机关用的绳子,脚下就会打开一个洞,失去立足处的罪人就会吊在空中,因绳子勒住脖子而失去意识。或者是标准的由刑吏踢开立足处的模式。
在此我们要先解开一个天大的误解,大家或许以为,吊首由于是脖子受到压迫,所以是很痛苦的刑罚,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绳子一勒住脖子,几乎在一瞬间就会丧失意识,如果周围没有人来解救,那么只要经过十分钟左右,人几乎就会确实死亡。
如果说现代的吊首刑制度和中世有何不同之处,那应该就是让人不知道是谁杀的系统吧。
绞首刑执行人是由多人组成,他们会以远距操作的方式,同时按下执行刑罚的按钮,这样不知道是谁杀的,对执行人也有匿名性,大概是想藉由这个方式,防止刑吏受精神压力所苦吧。」
音羽忽然想起小夜歌对她提出的一个条件——
如果要杀人,就要两人一起进行。
那时软弱的小夜歌提出自己也要参加直接杀人的行为,音羽对她强烈的宣言感到惊讶,而没有余裕去深思其中的意义。
可是如今想来,这个方式非常合理。
该说是。诅咒一人就要挖两个坑吧?如果是一个人订计划并杀人,那么当然返回己身的罪恶感也必须一个人承受,而如果两个人一起杀的话,秘密和罪恶感都会均分,这是非常合理的判断。(译注:这是日本的谚语,诅咒别人的人,自己也会反受其害,因此诅咒别人,就等于是挖了两个墓穴。)
虽然很怀疑小夜歌说这话时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就音羽而言,她也很乐意全面接受小夜歌的提案。
就在此时,音羽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啊!」
有了,有杀死春日井光代的方法了。
复数人实行的杀人方法——
可以减轻杀人的罪恶戚——
而且能够百分之百杀死对方的确实性——
有一个方法能够完美满足这个要项。
——藉由那个方法,完成了抹杀光代计划。
由于那方法实在太过单纯,让音羽不禁笑了出来。
剩下就是要确认那方法是否真的具备足够的杀伤力。
她兴奋得坐立不安,于是赶紧取出手机拨打电话,在铃声响着的期间,她看到「图书馆内手机请关机」的海报,这才终于想起自己还在图书馆内。
对方接起电话,音羽立刻呼吸急促地叫道:
「小夜歌,妳现在在家吗?如果那家伙已经睡了,我想请妳偷偷让我进去家里!」
音羽轻轻在春日井家的家门上敲了三响,小夜歌就照事先约定好的,开锁让音羽进入家中。
由于没有说明原由就突然打电话,小夜歌的神色原本还有些困扰,但是当音羽对她说出自己的主意后,她二话不说就答应协助。
「音羽姊,这个真的可以吗?」
头上传来小夜歌压低音量的声音。
仔细一看,有一条铁卷尺,从距离打通的天花板颇近的夹层楼,朝一楼的音羽垂下,那么不用说也知道,在上面垂下卷尺的人当然是小夜歌。
音羽对着眼前摇晃的卷尺观视了一会儿。
简直就像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只不过这不是给犍陀多,而是给堂坂音羽的救命绳也说不定。
只要抓起这个,真的就能脱离地狱了吗?又有谁能保证这条绳是通往天堂呢?
音羽将所有的感情压在面具之下,把卷尺贴在地上,然后给了小夜歌一个暗号。
「呃?高度是七公尺八十九公分……果然很高呢。」
「谢谢妳,妳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过去。」
音羽爬上楼,再爬上通往夹层楼的楼梯,只见小夜歌神情紧张地等着她。
「音羽姊,怎么样了?」
看到音羽短短告知,小夜歌的表情转瞬闻笑了开来。
而音羽看了心境颇为微妙,忍不住便开口提出疑问:
「小夜歌……妳没关系吗?这可要是杀死养育妳的母亲哦?」
不顾音羽的担心,小夜歌异常轻快地回答她:
「没关系的,因为我已经决定,不管到哪都要和音羽姊一起,音羽姊那时也说遇了吧?要我陪伴妳直到地狱,我会陪伴妳的,不管要到哪里。」
音羽惊讶地合不拢嘴。
自己在说什么啊,小夜歌是早就有所觉悟了,就是这么简单。
「对……是那样没错,请妳忘了我刚才的问题吧。」
「好——那么果然要用这个方法吗?」
音羽审视着夹层楼腐朽的扶手,然后视线回到小夜歌身上。
「对,就用这个方法。」
对于用来送光代上处刑台的方法,音羽选择的是死因编码W之十三「从建筑物或人造物上跌落」。
「音羽姊,说明给我听,为什么不是其它方法,要用跌落而死呢?」
「对了……我必须要先对妳说明才行,当我想到要伪装戍在家中发生也不会不自然的意外时,我就想若不是最稀松平常的死因是不行的,这时所指的稀松平常,是指发生件数最多,即使发生也不奇怪的意外死亡。基本上意外死亡的情况,警方会到现场调查,看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瞒过机率不高的死因当然不予考虑,因此列为候补的就是在浴室溺死、瓦斯中毒,啊,火灾烧死的方向我也考虑过。」
「为什么那些不行呢?」
「溺死很明显行不通。就算趁她烂醉如泥的状态两个人齐上,以那家伙的臂力,我们还是有被推开的可能吧?还有就是瓦斯和火灾,这个方法确实很有魅力,只要动点手脚,我们在外而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她就会死掉了,也就是可以远距离杀人,但是这一招也不行,火灾的话,吸烟不慎是最具代表性的理由,不过那家伙却不抽烟,这么一来成为火源也不奇怪的地方就只有厨房,可是妳想想看,纵使那家伙睡得再熟,当从厨房蔓延出来的火和烟逼近脚下时,她总不可能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吧?」
「但是只要使用安眠药的话——」
「——那是最糟糕的一步棋,如果按照当初的计划伪装成自杀,那么解剖时验出安眠药也不足为奇,但是因意外而死亡的人,结果体内却出现安眠药的话,那不就有点奇怪了吗?」
「啊!」
「就是那么回事,瓦斯也不是能确实杀人的方法,因为假如从厨房流出的瓦斯充满整个家中,要让她吸入瓦斯而死,就必须让家中成为密闭状态对吧?而且人类对于气味其实相当敏感……妳想嘛,氨可以作为让失去意识的人清醒的吸入剂,这是个很有名的例子,这么一来,那家伙闻到异味也很有可能会醒来。而如果把瓦斯和简单的起火装置组合起来,将她连同整个家一起烧死的话,那么警方若是从燃烧痕迹找到起火装置,那就完蛋了,所以使用起来必须要非常小心,但是爆炸威力不是我们所能控制,因此即使我们再怎样降低失败的机率,到最后都只能靠运气,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人生,所以若是有不确定因素就只能剔除了。」
小夜歌似乎对音羽所说非常佩服,频频点头赞同。
「所以妳才选择跌落而死啊。」
音羽无言地点点头。
只能说实在很侥幸,还好之前为了和光代谈判而进入这个家时,她在夹层楼有发现腐朽的扶手。
那并不是用锯子锯出切口,而是「因自然腐朽而脆弱的扶手」,就算这件事出于音羽和小夜歌的恶意,让那女人连同扶手从三楼的夹层楼摔下而死,警方的现场勘验也无法证明这绝对是人为,万一小夜歌到时被逮捕,在找不出证据的情况下,她也只能被无罪释放,这一点是无庸置疑。
「用卷尺量到一楼的高度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从夹层楼到一楼的高度大约快八公尺对吧?我曾经听登山社的社长说过,人类若是从十五公尺以上的高度落下,无论是谁都会没命,在那界线之上就称为「红线」,在这种情况,就算高度只有致死高度的一半,由于地面是坚硬的木地板,再加上那女人的肥胖体质,应该会是相当强烈的撞击力道,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
如果要尽可能提高机率,那应该还是要用头下脚上的方式把她推下来吧,从八公尺高度落下,而且又是头部撞击地面,活下来的机率想必十分渺茫。若说这个方法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只是尸体会有点恶心吧。
这就好像伽利略在比塞塔做的实验一般,那女人会以约9.8m/s^2的速度,在两秒以内撞击到地面,然后不幸地从这世界上被抹杀。
「好厉害哦,音羽姊什么都懂呢。」
被小夜歌以羡慕的眼神看着,音羽心情也很愉快。
「身为学生会长,知道这些事是理所当然呀。」
小夜歌露出苦笑。
「跟学生会长有关系吗,嗯,结果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呢。」
「不是那样的,小夜歌,这应该看作是经过各种验证后,结果证明了简单才是最佳方法的论调并没有错,即使花了两天的时间来证明,那也是值得的——喔,说明就到这里为止吧,妳有发现我有疏忽掉什么地方吗?」
小夜歌面露微笑,缓缓地摇摇头。
然后一瞬间她烈遥远的目光,看着天窗外面的青空。
「一定会成功吧。」
音羽将手搭在小夜歌纤细的肩膀上,在触碰到的瞬间,她的肩膀震了一下,终于手掌上感觉得出她的紧张退去,音羽将脸颊贴在小夜歌的肩胛骨附近,她感到温热血液的流动,小夜歌有如阳光般的味道,在鼻腔中扩散。
音羽阂上双眼,就这样维持了一会儿。
「那女人没对妳做过分的事吧?」
「嗯,不要紧的。」
「就是后天了……到了后天就会全部结束了,没问题的,只要事情结束,一定会觉得只是一瞬间而已。」
5
闹钟规律地在早上七点半响起,才这么想着,下一个瞬间,随着啪嚓一声响起,闹铃的声音便沉默了。
由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音羽毕竟也已经清醒。
杀死那女人的期限,音羽知道那最后的一天也已经开始了。
先前一直以为还要再花上一天,因此昨天一天计划就几乎成形,可以说是她的误算吧。
老实说,音羽不想再持续这样紧张的日子,如果可以的话,音羽今天就想杀了她,但是七步联谊到十二点前不会回来是明天的事,既然有必要确切地确保不在场证明,那么计划就不能提前进行。
之前一直故意不去意识的紧张,现在这个瞬间也在鞭打着自己的心脏。
心中有个自己仍纠缠着要她把计划延期。
音羽紧紧咬牙。
「嗯……我就说不要鲑鱼了………………」
音羽吓了一跳,望向隔壁床去,只见爱赖床的室友嘴里正念着意义不明的话,双手抱住了枕头。
音羽觉得好笑,嘴角绽了开来。
她就是每天马上关掉闹钟的犯人。
七步以激烈的百人一首也不过如此的速度,在闹钟一响起的瞬间,便伸手把闹钟按停,看来七步似乎具备能以脊髓反射停下闹钟的稀有能力。
既然计划无法提前,那么自己所能做的事和平常一样,就是以学生会长堂坂音羽的身分度过一天。
她把睡衣换掉,在洗脸台洗脸,打理好服装仪容,然后强制性地把七步打醒,再前往餐厅。
只见七步泪眼汪汪地抱怨「妳做什么啦」,但是闻到餐厅传来的烤鱼味道,她的意识似乎也逐渐清醒了,真是难以置信的现实性格。
七步拿的是鲭鱼定食,而音羽则是在柜台领取了烤鲑鱼定食。
音羽在蒸气另一边,发现了身穿白色烹饪服的花舍监,于是便向她道早,而对方也开朗地以数倍的大声量回应。
她明天就会成为替音羽不在场证据作证的证人,若是打个招呼能让她记得更清楚,那么音羽不介意多打几次招呼。
收拾完餐点之后,通往学校的这短短路程,她与七步一同走着,这个时段是学生上学的巅峰时段,所以可以看到学生三五成群地一起上学,有时追越音羽两人的人影,在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后,马上就「会长早安」「音羽学姊早安」地以各种方式向她道早。
在教室放下书包没多久,教师就进入教室,开始早晨的班会。
一到了上课时间,她倒是意外地能集中精神听讲,这算是唯一的救赎了。
有好几次,她望向小夜歌的时候,小夜歌也同时看着自己。
是心理错觉吗,她觉得小夜歌的笑容有些勉强。
音羽忽地起了一个念头,她拿出手机,将久违的「幻想乡冒险录」的后续写给小夜歌。
内容大意是这样——
巴斯塔尔比亚帝国是篮古缪亚王国的邻国之一,国情好战,无时无刻不在战火之中。
某一天,巴斯塔尔比亚帝国研究已久的新武器终于开发成功,那是拥有钢铁的身体,可以反弹枪弹和炮弹的无敌人型机器人,然而由于神的一个疏忽,开发出来的机器人中,竟然有一台带着「真心」诞生了。
机器人对杀人戚到良心苛责,于是他逃离战场,就在此时巧遇了玛莉和爱蜜尔。
机器人表示要去见给予自己「真心」的神。
而且他要请求神,让他恢复成不会受良心苛责的杀人机器,因此拜托两人陪他前去。
一开始,玛莉和爱蜜尔都表示反对而拒绝,但是在机器人的恳求之下,她们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要去见神,就必须越过深山幽谷,穿越死亡之谷,登上在那之后的灵峰之巅。
玛莉和爱蜜尔在途中有好几次受到凶暴的野生动物袭击,不过每次都是机器人将他们全部击退,机器人为了庇护玛藕和爱蜜尔而不断受伤,还没见到神,他就已经伤痕累累,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
以结果来看,写小说是个正确的决定,小夜歌收到音羽的邮件,像是十分饥饿地读完故事之后,便专心致志地写起后续,不再看音羽一眼,看来她真的是很喜欢。
音羽心想,这样就好,如果这样就能不再想多余的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反正今天一天也几乎无事可做。
音羽下定决心,她要放弃今天所有的课来陪她写小说。
虽然早就有所担心,不过到了下午还是一如预料地下起雨来。
在忧郁的天候下,音羽在月森深处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小屋里,和小夜歌一起写小说度过时光。
这是因为小夜歌的创作欲望受到久违的刺激,即使到了放学后也不肯放音羽走。
接力小说的往返,今天一天就已经超过十次,故事接近尾声了。
「好,这样就结束了!」
小夜歌开心地大叫,情绪表现出往常没有的活泼,随后她按下寄信钮,过没多久,音羽打开震动的手机,这次真的让音羽不禁大为赞叹。
故事的结局,是以完全出乎音羽意料的方法得到解决。
玛莉和爱蜜尔决定放弃最终已无法动弹的机器人身体,只带着机器人的头部继续前行尽
管历经险阻,她们遗是登上险峻的灵峰之巅,三人终于见到了神。
机器人双眼流着机油,向种哭诉胸中良心不安所带来的苦恼。
而神则是点了点头,将手一举,下一个瞬间,机器人的机能就悄然停止了。
玛莉和爱蜜尔不明情由,以为神杀了机器人,因而发出猛烈地抗议,殊不知神的此举带有深远的含意。
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些在战场最前线战斗的兄弟机们,突然间全都萌生出「真心」而停止战斗,而且非但如此,他的兄弟机们还向巴斯塔尔比亚皇帝诚恳地讲述战争有多么地无益。
皇帝受到他们比人类更清澄的心灵所感召,终于洗心革面,自此之后,这个国家非但不再战争,而且还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人类与机械共生的国家,变得更加繁盛。
在国家中央广场的一个最醒目的场所,装饰着一个布满青苔的机器人头部,以及一面石板。
「此人是开创今日之巴斯塔尔比亚,倡导战争之无益的贤者,在此谨向他献上百年不灭的荣耀,以及对和平的祈求」——
这原本只是不考虑结局,将想到的构想一股脑塞进去的故事,但是却在小夜歌的手腕下完美地整合起来,音羽不禁再一次对小夜歌集中精神时的能力感到惊叹,同时也有若干的羡慕——
起先小夜歌说想成为作家,拿作品给音羽看的时候,原本只是纯粹的「憧憬」,不过音羽发现,那样的感情如今已经被「羡慕」所取代,这两种感情看似相似,其实却是不同。
音羽感觉那面无论怎么走,就是触及不到的才能之墙,如今又重新摊在眼前。她若能大展长才,或许不久的将来真的能成为作家。
但是究竟到了那个时候,她的身边还会需要音羽吗?
自己在心中祈求,如果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真想要忘掉升学、家庭,甚至是光代的事情,两个人就住在这个小屋里,永远生活下去。
她希望小夜歌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作家。
往小夜歌的方向望去,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地交会,看到从她纤细的颈子到锁骨的美丽曲线,音羽的心跳得更加大声了。
「音羽姊,差不多该准备了。」
看着小夜歌脸上浮现困惑的微笑,尽管因为时间流逝而心惊,她还是点头答应。
没错,音羽胸中所描绘的未来愿景,也只存在于抹杀光代之后,那家伙本来就是死不足惜的人,不能对她有任何同情。
两人按照事先决定好的计划,开始为明天做准备。
那是让人提不起劲的准备工作。
音羽她们找朋友寄养秘密小屋里所饲养的「阿九」「詹姆斯」们,只有「小白」找不到人收留,所以决定寄放在宠物店,虽然多少要多花点钱,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把牠们寄养到别处当然不是为了出门旅行。
万一她们的计划不幸有什么破绽,让她们遭到逮捕的话,那么动物们没有人喂食就会饿死。
这是音羽她们有所觉悟的证明,她们决定如果能顺利犯案,又完全逃脱警察的追缉的话,到时再两人一起去迎接动物们回来。
她们对收留动物的朋友说词是「原本饲养的小夜歌家里要进行改装,所以希望对方暂时收留」.虽然根本没有预定要改装,但是到时只要用「因为光代过世,已经顾不得改装的事了」就是绝佳的借口了,因此不需要担心。
然而,事情并非全部依照计划进行。
在将小白带去宠物店寄放时,她们发现小白的情况有异。
抚摸着牠的肚子附近,感觉特别地胖嘟嘟,音羽因为太专注于杀害光代的计划,因此才一直到现在都完全没察觉,现在想来先前牠走路就有些摇摇晃晃。
当她们要离开宠韧店之际,平常不太叫的小白发出长长的呜叫声,让音羽印象深刻。
「小白是怎么了呢?」
回程途中,小夜歌似乎很担心地低着头喃喃说道。
「或许是「有喜」了,感觉腹部有些隆起。」
「呜,讨厌啦,对方是哪只公猫啊?而且究竟是什么时候?」
「如果有什么异状,那家店的人会带牠去看兽医,所以不用担心,没事的。」
这件事她们并没有特别留心,没多久也就忘了。
剩下的工作就是要把手机里的记忆卡清空。
因为音羽和小夜歌交换的邮件里,有数封会让人联想到光代的遇害,要是让警察发现这个,那么她们的立场将会非常危险。
所以她们先将必要的档案存到别张SD记忆卡里,再使用软件进行完全消除,这样就不用担心资料会被救回,而至今所写的小说都有定期印刷成纸张保管,因此她们把这次的份印刷完毕,剩下的档案也同样完全消除。
「那么这要怎么办呢?音羽姊。」一
「这个嘛……」
音羽和小夜歌的视线,正注视着放在地上的大量纸张,那是堆积如山的A4影印纸。
最让音羽伤脑筋的事,是印刷后的「幻想乡冒险录」的保管之处。
这个小说里也有透露出杀害光代的段落,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地把它留下来。
但是这本小说可以说是从两人两年前相遇到现在,一直书写累积起来的两人羁绊,她一点也不想烧掉。
音羽提议只烧掉有问题的段落,她却意外坚决地反对,看来感到这部小说是两人羁绊的人,并不只是音羽而已,虽然对此觉得困扰,但是另一方面,她却又无法抑止心中的喜悦之情。
「啊、找个地方埋起来如何?等到风平浪静再挖出来就好了。」
如此提案的瞬间,小夜歌的表情顿时豁然开朗,看来她很中意这个方法。
「就埋在小屋附近吧,这样要挖很快就可以挖出来。」
「好,就那么做吧。」
或许是相当喜欢音羽这个提案,她露出彷佛要去挖出时光盒的活泼笑容,一手拿起放在后院的铲子,接着便走出了秘密小屋。
她一声欢呼。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虽然被迫在雨中作业,不过不消三十分钟就处理完毕了。
她们先扫掉潮湿的树叶,在选定好的地点,用铲子挖了约三十公分深的洞,由于肥沃的泥地相当松软,因此挖掘起来并不花费多少劳力.
结果因为也不方便埋在太过明显的地方,因此她们选择埋在离秘密小屋二十公尺远的松尉树根下。
周围树木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却只有常绿植物的松树,让人彷佛感觉不到季节变化,大概没有什么地方比这个更好作为辨认的标记吧。
她们把累积起来的小说以及设定数据集的笔记本放入塑料袋,然后将袋口封起。
在盖上土之前,音羽趁隙将折迭的便条纸,丢入塑料袋里面。
「啊,刚才音羽姊丢了什么进去……」
「呜……」
被眼尖的小夜歌看到了——她似乎颇为不满的声音传到耳里,音羽感到心虚,缓缓回过头
一看,果然她皱起眉头,表情非常不满。
看来只能乖乖坦白了,音羽叹了一口气。
「刚才那是时光盒。」
「咦、时光盒?」
小夜歌瞪大了眼,有如鹦鹉学话般重复了一次。
「没错,这是向未来的我们寄送讯息,如果顺利让那家伙消失,又躲过警察的追查,届时就把这个挖出来,阅读寄给自己的讯息,「恭喜妳,未来的我」像这样,如何?很棒吧?」
刚开始小夜歌还怔怔地发呆,慢慢地她体会了音羽的意思,登时对音羽露出满面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们要一起打开哦。」
「对,那是当然啊。」
她们彼此点头确认,然后将士盖上,把雨人的小说埋起,和周围土壤的颜色差异虽然令人在意,不过在覆盖上落叶后就不会太明显,基本上算是达成目的了。
这样当天的准备就全部完成了。
夜幕低垂,风也开始转强,因此她们决定该回去了。
「那明天见啰。」
「嗯,明天见。」
在黑暗之中,每当脚步向前一步,音羽就会依依不舍地回头,而每一次小夜歌也都正好回过头来,她们不约而同地苦笑,终于最后下定决心离去的人,意外地竟是小夜歌。
她的侧脸受到路灯淡淡的光线照射,映照出意志坚定的神情,她转动手上的白伞,这次则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音羽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然后她也迈步走回宿舍。
她走没多久,立刻注意到街容有了变化。
不用想也看得出来,是灯饰。
不知何时围绕上去的,只见凋零的路树上,缠绕着小小的LED灯,一闪一闪的光辉,让人联想到万紫千红的花园,距离圣诞节明明还有将近一个月,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吧。
放眼望去,只见身穿风衣和防寒大衣的情侣正吐着白色气息,共享一条围巾,不管是分发预约圣诞蛋糕的传单,还是过时的三明治人大声宣传,都是大马路旁可见的光景。(译注:指身上挂着前后各一块广告牌的宣传员。)
周围店家热闹的背景音乐,有如多重奏般夹杂在一起,而为了抵御严寒,道路施工的丙烷燃烧器修补柏油路面的声音,震撼着周围的大气,也因为如此,披萨店传出的香气,也和烧柏油的恶臭混在一起。
整条街完全不在意音羽的感受,洋溢着热络的气氛。
音羽转身背对街上的喧嚣,朝着马塞尔楼快步地前进,不知为何,音羽只觉得自己不属于那热闹喧嚣的大街。
她们明天就要杀人,而且是计划杀人,这是阳丘女高,不,即使是邻近学校的学生,也全都没有这种体验吧。
到底音羽花费两天临时策划的这个杀人计划,能否瞒过警方,成为一桩「意外死亡」呢?
音羽最后一次回首,将灯火明亮的街景,深深烙印在眼中。
6
不管今天是怎么度过的,明天依旧会到来。
想着那种理所当然的事,音羽等待时钟刚好走到早上七点时,从床上起身,拉开蓝色底的窗帘,静静凝视着窗外射入的黄色晨光。
她没怎么睡,却又不觉得疲倦,真是不可思议的心情。
无论是哭是笑,今天这一刻是不会再回来的。
以冷酷杀人犯的身分,尽可能做到最好吧。
她在心中如此发誓。
总结而论,今天是如坐针毡的一天。
平常能泰然处之的日常生活,今天却是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与焦躁,不管是整理服装仪容时,还是在餐厅用早餐时,或者是和七步一起上学的时候。
手掌不停冒汗,有如无形之手按住咽喉般的压迫感,总是如影随形。这也只有令夭一天而已。在她如此安慰自己的同时,光是要克制自己不紧张得大叫,就已经是竭尽她的全力了。
「音羽,妳有在听吗?」
「咦?什么?怎么了吗?」
发现与她一同走在上学路上的七步,如今正神色讶异地看着自己,音羽急忙响应。
「我是说,妳至少今天也该出席一下学生会吧?文件和议题都堆积如山,再不处理真的不妙哦。」
能够像这样毫不畏缩地忠言直谏,音羽很感谢七步这样的存在,接着音羽在脑中考虑着时程表。
「我今天有点事……礼拜一我会出席的。」
或许是无法接受吧,七步继续顽固地追问音羽。
「我看妳脸色好像很疲惫,没事吧?最近妳好像很忙,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遇到什么困扰的话,一定要对我说哦。」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想先问妳关于今天的事——」
她忍不住转移话题。
「啊啊,妳说联谊对吧?什么?妳果然想去吗?」
「怎么可能……不是,我是说应该不会中止吧?」
「当然呀,中止我会第一个告诉音羽,拜托妳看家啰。」
「好,我知道了。」
就在此时,学校的钟声正好响起,焦急的七步催促着音羽,然后小跑步前进,而音羽则是眺望着被吸入学校的人潮,随后追在七步之后,朝校舍出入口跑去。
休息时间只要和班上同学聊天,多少可以让自己分心别事,但是上课中就没办法了,总感觉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音羽极力避免朝小夜歌看去,因为太过频繁的眼神交会会让周围的人起疑,因此她们事先就这么决定好了。
国文老师会依段落让学生起来朗读,由于是按照座号,所以还有相当一段时间才会轮到音羽。
——用这个计划真的好吗?
只要精神一放松,这个疑问马上就回到脑海。
音羽所订立的计划,有没有可能只是建在沙上的楼阁呢?只花两天学来的知识,有没有可能根本没用呢?
无论如何挥赶,这个疑问总是挥之不去。
不管怎样都好,她希望时间早点到,像这样一整天受到无以名状的不安侵袭,她实在是难以忍受。
第六节课的钟声响起时,音羽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班导敷衍了事地结束了放学的班会后,班上顿时变得吵杂不堪,教师一走出教室,班上同学们也跟着飞奔而出。
小夜歌手脚利落地收拾书包,一瞬间朝音羽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走出教室。
而音羽则是挽留住同学,在闲谈了两、三分钟之后,便在适当时机走出教室。
沿途注意到音羽的女学生向她打招呼,而音羽用平常一样的笑容响应,然后从校舍出入口走出外面。
音羽不回宿舍,而是直接前往小夜歌的家,她不慌不忙,细心注意不让自己引人注目,然而手心发汗却是无法控制,书包的握把因为吸收了汗传来潮湿的感触。
她的心中始终意识着口袋里的手机,
依照安排,如果发生计划不得不延期的意外状况,那么先行回家的小夜歌就会来电通知。
这支手机就是支撑音羽日常生活的最后界线。
自己心中的某处,期待着这支手机高声响起,如果手机响起,那么自己就不会成为杀人犯。
——振作点!堂坂音羽!
音羽紧握住拳头。
她现在要坚持住,这时如果不撑下去,那先前的计划就白费了。
她感觉自己在这样神经紧绷的状态,好像已经走了相当长的时间了。
终于,她看到小夜歌的家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口袋里的手机丝毫没有动静。
音羽一按响门铃,小夜歌就间不容发地开门露面。
「怎样?她在吗?」
「在,我用要谈的事不能被人听到为理由,把她骗到夹层楼了。」
两人简短地交谈几句后,彼此缓缓点了点头。
春日井家夹层楼的墙壁里有隔音材质,而且在构造上声音也不易外漏.因此光代也明白那里适合谈这类话题。音羽登上通往二楼的陡斜楼梯,再从曲折型的楼梯爬上夹层楼。有了,她就在那里,在化为置物间的夹层楼里,春日井光代的巨大身躯正背对着音羽,踢着装图画书的纸箱。
音羽戚到脖子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她隐藏住感情,向着她的背说道:
「妳好,光代阿姨。」
一双凶恶锐利的眼神看着音羽。
「干嘛?劳动我的大驾,如果是无聊的事,我可不饶妳哦!」
「不是的,正好相反。」
「相反?」
光代神情讶异地反问道。
「没错,我要付剩下的钱给妳啊。」
音羽从书包中取出两捆以封带束起的纸钞,将之丢到了光代的脚下。
光代惊讶地睁大了眼,她朝音羽的方向瞥了一眼,态度显得犹豫不决,不过没花费太长的时间,她便被贪欲征服,以敏捷的动作捡起脚边的钱。为了不让人抢走,转身背对着音羽她们,接着便兴奋不已地数起那些钱来。
——没错,好死不死,偏偏是背对着音羽她们。
音羽和小夜歌冷眼看着她那贪婪德性,对于她们的眼神,光代竟毫不在意。
在她数十公分的前方,就是一个直通一楼的洞,而且只有一道腐烂的扶手阻隔,光代似乎没有察觉那致命的危险性。
「呀哈……什么嘛,果然还有钱不是吗,一开始就乖乖交出来不就好了吗?」
音羽对着她的背后静静问道:
「这样妳肯放过我们了吗?我付的钱也该够了吧?」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看到光代仍背对着她们继续数钱,她那副模样,让音羽厌恶到想吐。
能榨多少就尽量榨,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音羽向小夜歌使了个眼色,她以意外平静的神情点了点头。
音羽她们悄悄接近她的背后。她们从现在起要默数三声,然后一起往那女人的背上推去,这是事先就决定好的。
「这么一大笔钱,真谢谢妳啦,」
光代用脸颊磨蹭着钞票,表情下流地笑着。
「……不客气,用那钱买妳喜欢的东西吧。」
————三。
只要从扶手处落下,光代就会从夹层楼掉落到一楼的客厅,音羽想起在图书馆读到那本书的内容。
「绞首刑执行人是由多人组成,他们会以远距操作的方式,同时按下执行刑罚的按钮,这样不知道是谁杀的,对执行人也有匿名性,大概是想藉由这个方式,防止刑吏受精神压力所苦吧。」
音羽和小夜歌,两人以完全相同的时机推落光代,这样她们就是共犯,也是为了将罪恶感分散给两个人,为了以后不会再想起这个女人。
音羽她们将完成的是古典且基本,也因此而天衣无缝的完全犯罪。
————二
音羽曾梦想过无数次,与小夜歌分享翅膀,飞翔在天空的梦想,但是只要这个女人仍关住小夜歌,那个梦想就绝对不可能实现。
该杀死这女人吗?——答案早就出来了,应该要享受那无情之美,畏惧退缩可就大错特错了。
毫无疑问,这女人是非死不可。
————一
她将手汗擦在裙子上,心跳的声音吵得不得了。
各式各样的回忆来来去去。
用菜刀抵住人脖子、甩滚水浇人、不把人当人看、勒索,这些还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更早以前,音羽从两年前就看着这女人的暴虐行为直到现在。
从那时起,早已无数次刻骨铭心的念头,「总有一天要杀了这女人」。
她的手开始颤抖。
杀死她,堂坂音羽。把那女人推下去,推进地狱的油锅,计划了那么久,现在不动手就没意义了,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零。
光代事到如令才感觉气氛诡异而回头,不由得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玛莉悄悄从她背后靠近,举起偷偷带来的镰刀,当后母回过头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音羽用尽浑身之力,双手对着光代的肩膀推去。
光代肩膀受强烈力道一推,身体往后倒去,手不由自主扶在扶手上。但是扶手支撑不住光代的身体,只听见劈哩劈哩的木材断裂声响起,腐朽的扶手随着木屑飞散,发出断裂的悲鸣。
均衡很快就崩溃。
伴随着扶手的破碎声,光代的身体好似被过盾摔一般,整个人被抛在空中。
而且那只是一瞬问的事情,随着光代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她从音羽的视线里消失,接着在短暂的间隔之后,响起了一阵轰然巨响。这阵震撼了音羽和整个家的巨响,是光代摔落的声音,同时也是一同落下的扶手木材的声音。
以时间来看,大概是秒针走一格或两格之间所发生的事。
一瞬间,恐怖的沉寂笼罩了音羽她们的四周,已经听不见光代的声音。
音羽战战兢兢地往下看。
只见光代俯卧着倒在一楼的地板,看来她是颜面激烈地撞击到到地面。
只见封带解开的一百万圆纸钞,在四周有如雪片般翩然飞舞,飘然落下,那是一幅看起来梦幻异常的光景。
音羽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双手,并不是因为这双手推落光代,正好相反,是因为音羽的双手没有推落光代才会惊愕不已。
音羽推出双手的瞬间,自己手上所感触到的,只有光代身上羊毛衫擦过的柔软感触。
——时机有所偏差了。
是音羽手推出去的时机慢了。
她不禁想诅咒自己的胆小,明明在必中那样诅咒着光代,却在最后那一瞬间,对杀人的一疑让她的动作慢了。
这样等于是将杀人行为推给小夜歌一个人。
没问题,她这么安慰自己,毕竟说迟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看起来一定几乎是同时推落,只要不被发现,那么一样会是两人杀的。
她将目光移往刚才就一直站在身边的小夜歌,她应该会想说「终于成功了」或是「死得好」吧。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音羽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与小夜歌漆黑的双眼视线交会了,她并没有观视光代的尸体,或许应该说她根本看都不看光代的方向,反而只观察着音羽的表情。
体会到那所代表的意义,音羽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小夜歌发现了吗?发现了自己的背叛,而且刚才她是在窥探音羽的反应吗?
她平常虽然软弱,却是性格开朗,正因为如此,在近距离以阴沉视线凝视音羽的小夜歌,为更让音羽觉得可怕。
音羽说不出话来,明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话却是卡在喉咙,怎么样也说不出来。
突然喉咙一阵酸性物质涌上,音羽捣着嘴,身体弯成<字型。
「你、你没事吧?音羽姐。」
一抬起头来,看着小夜歌的脸,她担忧地皱着眉,眼神惊疑不定。
「小夜歌?」
小夜歌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却完全不像刚才那样让音羽看了背脊发寒。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由自己的罪恶感产生的幻觉吗?
「音羽姊……我们去下面看看吧。」
小夜歌以细如蚊鸣的嘶哑声音如此提议道,虽然音羽也同样提不起劲,不过情况不容许她说那种话。
「没错,要确认才行。」
在走下楼梯的途中,随着楼下的情况逐渐明朗,双脚也更加颤抖了起来。
一楼的惨况可说是惨不忍睹。
断裂的扶手有一部分插在光代的侧腹,黑浊的积水现在也逐渐侵蚀着地板。飘落的一万元纸钞,在一楼各处积了薄薄的一层,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碎裂的前齿飞散在音羽脚下。
俯卧倒地的光代动也不动。
而音羽眺望着倒地的光代:心里正夹在两种感情之间,一是后悔,另一个则是想高声欢呼的黑暗喜悦。
「死、死了吗?」
「不知道。」
最少也必须先确认这女人死亡之后才能联络救护车。
万一让她侥幸保住一命,那么就是音羽她们的末路。
音羽用脚稍稍踢了光代的身体几下,没有反应,看来是没问题了。
「小夜歌,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吧,照我们先前说好的,妳要表现得很惊慌,说话不能太有条不紊哦。」
「这种状况下,要有条不紊我也办不到呀。」
「那就没问题了吧,拜托妳了。」
小夜歌奔向室内电话,按下受话器的按钮,但是看着音羽方向的小夜歌,表情却瞬间为之一冻。
就在这个时候,左手突然傅来像是被老虎钳夹住的痛楚。
音羽看向自己的手,有只如毛虫般的胖手正抓着音羽的手臂,在发现那是谁的手的瞬间,音羽不由得惊声尖叫。
近在眼前是一张前齿折断,鼻骨断裂,胀红了的脸,眼中布满血丝,喉咙咻咻地发出有如野兽的喘息——春日并光代还活着。
脸孔虽已惨不忍睹,但仍看得出她脸上是愤怒的表情。
会被杀掉——恐怖的念头闪过脑中。
音羽大声叫唤,拚了命地想要挣扎,然而被她的手被恐怖的力道抓住,一动也不动。
接着音羽摸索裙子口袋,想要取出作为备案带来的氯化钾溶液注射器,可是慌张之下,不小心掉到地面上,只见盖子松脱,注射器滚到离音羽的手遥远之处。
她绝望得脸色苍白。
只见光代表情狰狞,喉咙正吹着血泡,那是她在笑。
就在此时,小夜歌从厨房飞奔出来,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菜刀。
没有任何预备动作,也没有发出叫声,小夜歌举起菜刀朝光代刺下去。
「呀啊啊啊啊——!」
她这力量到底是从哪来的呢?只见光代口中喷着血,痛苦得挣扎不已。
而小便歌也脱离了常轨,她完全不在意光代的挣扎,将菜刀一转又拔了出来,然后再毫无慈悲地刺进去,喷出的血沾满了小夜歌的衣服。
就这样,菜刀剌入与拔出的行为,有如无限循环般持续着,刚开始光代还像着火一般疯狂挣扎,但是随着菜刀刺入,她的反应也愈来愈虚弱,最后尽管她爬在地上想要逃跑,却被反手握住菜刀的小夜歌,毫不留情地用刀刃往背上插下去。
音羽早已脱离束缚,她以坐倒在地的姿势爬向墙壁,对抗袭向全身的寒气,她无法出手,也不可能出手。
这场血斗很快就有了结果。
光代已成为肉块,只是因为脊髓反射才在动,但是小夜歌却仍继续砍着。
「小夜歌!够了!那家伙已经死了!」
听到她的声音,小夜歌彷佛惊醒过来,赶紧从光代的身体跳开。
她抱着自己颤抖的身体,苍白的脸上完全没有血色,终于声声啜泣了起来。
音羽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
「怎么办?我……我只想说要救音羽姊,回过神时我已经从厨房拿出最锋利的菜刀……然后……」
音羽站起身来,紧紧抱住小夜歌的身体,这时她才放下手上的菜刀,音羽抱着她,侧眼看着光代,尽管有所觉悟,但是和光代视线交会的瞬间,她逻是忍不住一声呻吟。
只见她一脸睁眉怒目的壮绝表情,就这样断了气,她的腹部和背部都因砍伤和刺伤而一片鲜红。
虽然从没学过医学,不过对于要做哪些动作,她还是有基本的知识,于是她一面唤醒记忆,一面战战兢兢地检视光代的身体。
心脏沉默、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就代表此人已死。
死,即是生命不可扭转的停止,如今它正以最迅速的方式,将其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在少女眼前。
至此堂坂音羽也终于理解了。
那个长年欺凌她们姊妹,有如怪物一般的女人终于死了,这次绝对是真的死了。
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冷静,但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彷佛像是气喘发作一股。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让心情平复,却不小心误入气管,险些呛到,接踵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寒意。
音羽重新审视四周,碎裂的牙齿,散落的木材,以及从刚才就逐渐向周围扩散开来的黑血,还有像是撕裂羽绒被后飞散的飞絮般,散落一地的万圆钞票。
看在救护人员的眼里,绝对不会认为这是「意外死亡」任谁见到都会认为这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平成十九年「杀人案件」的已知件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中,逮捕件数为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再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发展了。
音羽定下种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客厅中来回走动,而且还步履蹒跚。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脑中模拟过无数次抹杀她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付诸流水。音羽和小夜歌的光明未来,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毁于一旦——她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也抗拒这样的结果。
「音羽姊,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要吵!」
小夜歌就像受到责骂的小孩子悄然不语,音羽则是斜瞪了她一眼,追根究柢,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惊觉,自己竟如此失了方寸,她不禁愧疚地垂下头,她可是为了自己,才会杀掉那个等同于恐怖代名词的女人;错并不在她,反而是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以为不到八公尺的高度就可以确实地杀掉那女人,对自己的愚蠢,她感到愤怒。
冷静点,应该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于是她开始回想,至今自己为杀掉那女人所学来的知识,就在这时候,她想起在图书馆时无意间翻阅过的一本书。
「震惊日本社会的月森连续杀人,在尸体分解方法上有明显的特徽。可以举出的一项特征,就是尸体必定分成七个部分,」
这么说来,那个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
突来的灵机一动,有如电流般窜过音羽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现在这个想法感到无比地战栗。
音羽紧紧握住拳头。
是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打算自首,再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然而——
「小夜歌,总之妳先把那女人的尸体搬到浴室去。」
「好、好的。」
小夜歌已是慌乱到失去理智,为了逃避侵袭而来的恐惧感,她于是依言拉着尸体的袖子,将其拖往浴室去。
音羽用热毛巾,将小夜歌一路拖行而过的血痕细心地擦拭掉。
然后她要小夜歌准备家里有的雨衣两件、菜刀一把、家庭木工用的锯子,以及在夹层楼见过的劈柴用斧头,另外也拜托她随便什么曲子都好,打开音乐,大声播放出来。
过没多久,从光代寝室传来了古典乐的乐声。音羽虽是幽灵社员,毕竟也是管弦乐社的成员,那是她有印象的旋律。
是白辽士的「幻想交响曲第一乐章」,那女人会有听古典乐的嗜好吗?
啻羽停止动脑,专注地动着手。
小夜歌取来的是附带帽子的透明雨衣,可以从头覆盖到脚,非常地理想,虽然大件了些,不过她说服自己,那是在容许范围内。在试穿一次后,她劝小夜歌也穿上。
随后音羽脚步毅然决然地走进浴室。
只见光代趴倒在到处是水垢和黄斑的浴室清洗场里。
音羽移开尸体,抽走塑料制的浴室踏脚垫,再开启热水器,将莲蓬头的水量开到最大,这样就不用担心血液凝固了。
家庭的浴室要塞三个人,毕竟是相当拥挤难受——不,应该是两人和一具尸体。
事情发展至此,小夜歌也终于注意到音羽的行动不寻常,尽管发觉蒸气朦胧的另一头,有一双犹疑不安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音羽却是不看她一眼。
音羽搓了搓聊才被光代抓住的手臂,手臂上有一道淤青,彷佛是光代临死前所留下的诅咒一般。
「………………小夜歌,我们得分解这女人的尸体。」
小夜歌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双眼泪眼汪汪。
「音羽姊,妳是开玩笑的吧?」
「我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们要那样做。小夜歌,现在起把这女人分解成七块丢掉,然后伪装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犯人所做。」
小夜歌摇着头不住后退,而音羽只是冷眼看着她。
「不要……我讨厌那样啦!」
「嘘!……安静点,不然会被周围的住家听见的。」
见到音羽强硬的侧脸,小夜歌呆呆得张大了嘴。
「……妳是认真的吗?」
音羽不回答,用大剪刀剪开光代的衣服,剪开羊毛衫、棉上衣,还有下面的内衣,让尸体全身赤裸。
她在脑中回想事前阅读过的法医学知识。
或许是吓到脚软,小夜歌的双手拚命扶在浴室墙上。
解体作业极为困难,由于去联谊的七步会在十二点回来,因此音羽希望能在十一点回到宿舍的房间。
家中回响的「幻想交响曲」、持续不断的冲水声,再夹杂着小夜歌嘶哑的啜泣声,音羽就在这些声音中默默进行作业。
音羽回忆起在料理研究解体的,她不断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那作业的延长而已。
小夜歌刚开始坚持拒绝帮忙,中途也默默听从起音羽的指示,虽是低着头神情沮丧,不过原本失调的精神似乎也总算恢复平衡。
这样就可以了。
如果发生这种事,还能够平静如常,那么就不配当人了。
计划尚未失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还可以修正轨道,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的。
「音羽姊……妳的脸……」
见小夜歌发着抖,指着自己的脸,音羽感到疑惑,于是向镜子一看,只见自己脸上满是尸体飞溅出的鲜血,她想用手臂将血擦去,擦出的血痕反而更加恐怖,音羽凝视了镜子一会儿。
对于自己意外地冷静,音羽觉得不可思议,不,或许自己早就不正常了,只是自己没有自觉而已。
现在是重要关头。
能在橱柜里找到垃圾收费前所使用的黑色垃圾袋,只能说是十分侥幸。于是便顺利装起了七个黑色垃圾袋。
也多亏有古典乐,不至于让她太在意肢解尸体时的声音。
经过四小时的时间,当知道所有的作业全部完毕后,音羽停止冲水,脱下雨衣的帽子。
她忽然发现,古典乐的曲子已经变成柴可夫斯基第六号交响曲的「悲怆」了。
「小夜歌,这曲子是那女人的兴趣吗?」
音羽刻意装得毫不在乎,向惊魂未定的小夜歌问道。
「不、不是,是爸爸离开这个家时留下的。」
「我想也是,那个女人坐在摇椅上听着古典乐的景象,实在和她太不相衬,我都忍不住想笑呢!」
「音、音羽姊……那、那个——」
「————没问题!……不会有事的,以后的事我都想好了,小夜歌什么都不必担心,尽管相信我,听我的话就对了,这是一场恶梦,而且很快就会醒了,睁开眼睛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所以在那之前妳要忍耐。」
话说完的瞬间,小夜歌的脸上再度泪如雨下。
「对不起……都是我刺杀了光代小姐,音羽姊才会——」
音羽的食指按住小夜歌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
「不准妳说那种话,来,接下来还有一件工作。」
音羽朝分解后的光代所装成的袋子瞥了一眼,随后便先离开了那里。
接下来是丢弃光代尸体斫需的容器,虽然以黑色塑料袋装起,基本上算是有隐密性,但是毕竟显露的外形是藏不住的,装着手和脚部的垃圾袋,搬运时可不能直接提在手上。
另外,丢弃的场所也是问题,分尸丢弃的尸体迟早会被发现,而且死者身分也会被查出吧,但是如果丢弃在附近,那么没有车辆代步的小夜歌就无法摆脱嫌疑。
「光代是在外出中,遭遇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犯人袭击,不幸惨遭杀害」既然这个剧本是最后的一线生机,那么她们丢弃尸体就只能离家里愈远愈好。
那么容量既要足够收纳光代肢解的尸体,又要是携带在外不会引人注意的容器,究竟是怎样的容器呢?
「啊!」
听着「悲怆」透明的旋律从左耳进右耳出,她忽地灵机一动。
在全然无声的寂静支配下,月光射入了昏暗的室内,金属窗框喀啦喀啦地发出声响,窗子被人拉开了。
不一会儿,从窗户出现一名少女——堂坂音羽眺进房间中。
音羽仔细地环视室内,木管乐器、铜管乐器等众多乐器闪耀着冰冷的光辉,摆满了狭小的室内,墙壁上等间隔地开有小孔。
这里是阳丘女子高中音乐室的隔壁,音乐用具室。
果然情报正确。音羽还记得,日前在学生大会被提出的琐碎议题中,有一个意见是音乐用具室窗户上的锁坏掉,这样应该有危险吧?而讽刺的是,这样就证明的确会有危险了。
「小夜歌,看来没问题,妳进来吧。」
「好、好的。」
音羽打出暗号,这次换成小夜歌从窗户跳入。或许是室内比想象中更阴森,让小夜歌惧怕了吧,只见小夜歌抱住了音羽的手臂。
「音羽姊,那个在哪里呢?」
「等一下,我记得是在小号附近…………有了,快帮忙我把这个拉出来。」
两人同心协力拉出来的,是一个黑色方格纹,在皮革上经过塑料加工、散放出高级感的乐器箱。
若是只看大小,它有如棺材般巨大,但是在中央处圆弧的造型,以及后段如长角一般延伸出去的设计,让它看起来宛如一只独角仙。
提琴箱——是提琴类中低音大提琴专用的硬箱子,箱子的左侧面有握把,右侧面则有便于携带用的两个滚轮,用这个就可以当成手推车,在地面滑行搬运。
既然能装得下像低音大提琴那样的大乐器,那么人类的尸块也应该装得下才是。
音羽在管弦乐社是负责演奏低音大提琴,对于把尸体装进这里面搬运,她心里虽然也有抵抗,但是现在这状况已经不容她选择手段了。
音羽与小夜歌合力将提琴箱从窗户搬出,虽然提琴箱体积庞大,不过将其斜放,总算还是从窗户搬了出去。
于是她们再次回到春日井家。
途中有好几次和行人擦身而过,尽管他们都一定会注意音羽们带着的大提琴箱,不过眼神中并没有怀疑的神色。
如果是补习完回家的管弦乐社社员,那么即便是这个时间带着提琴箱走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至少比抱着黑色垃圾袋在街上走正常多了。
她们很快便回到家,然后立刻直冲浴室,将黑色垃圾袋装的尸块,放入大提琴箱中。
「刚好装得下呢。」
看着脚下的箱子,小夜歌感慨地喃喃说道。
「是啊。」
那个曾是春日井光代的物体,不留缝隙地塞满了整个箱子,若是尸体没经过解体,那么大概是装不下的吧。
——帮妳减肥不是很好吗?
音羽污浊的感情,在心中笑着精简化的光代。
「那么,准备好了吗?接下来才是关键哦。」
她以坚决的眼神看着小夜歌,彷佛像是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般,双胞胎妹妹也以同样的眼神点头回应。
于是音羽们再度外出。
只不过这次前往的地方不是学校,而是月森台。
只要是月森市民都知道,过去发生让这座城市陷入恐惧深渊的「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时,在城市各处都发现被分尸的尸体。
其中,在月森台发现的尸体数量远多于其它地方,记得是有一人被分尸塞进山顶神社,而在杂木林里,也发现了许多遭分尸的尸体。
因此音羽决定,既然要让这次犯案伪装成月森连续分尸杀人的犯人干的,尸体就必须丢弃在月森台才行。
「音羽姊,箱子由我来搬吧?」
「妳别在意,由我来搬吧,不,是我想要搬,交给我来搬好吗?」
对于小夜歌的关心尽管感到窝心,音羽还是温柔地拒绝了,她不想让小夜歌再受苦了。
相对地,小夜歌则是与她并肩而行。
单只箱子便重达十公斤以上,再加上装着估算有八十公斤的巨大身体,起步时虽然困难,
但是一旦推动,之后滚轮就会滚动,因此也不会花费太多劳力。
夜空晴朗无云,天上闪烁着美丽的星空,她们逆风而行,风势也有些强劲,皮肤下血液因紧张而快速流动,而夜晚的冷风吹拂而过肌肤,感觉起来非常舒畅。
确认过时间,现在已经超过晚上十点。
路上行人虽略为减少,却绝非全无人迹。
她们通过红砖盖的市府大楼和自来水厂密集的区域,走在与国道平行的一条小路上。
两人不慌不忙,努力保持和平常一样的步行速度,反过来说,若是不努力告诫自己要行走如常,那么她们就会恐惧得忍不住要快速奔跑。
——在旁人眼里看来,我们一定是在学校练大提琴练习到很晚,现在正和妹妹一同返家。
好几次与正面而来的脚步声交错而过,她都会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辩解。
忽地抬起头来,与一个面相凶恶的西装男对上了眼,她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那肆无忌惮的眼神看起来,好似对自己带着装着尸体的大提琴箱之事一清二楚,而且因此无言地指责自己一般。
音羽发现自己与小夜歌一句对话都没有,于是急忙想找些话题,但是头脑焦急之下,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与闪着回转灯,迎面驶来的警车擦身而过时,她都不禁反射性地低下头去。
虽然一股压迫戚压得自己快要心脏破裂,她的脚步也绝不能停止,然后她终于看到,比夜色更加昏暗的月森森林耸立在眼前。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全部的行程就要结束了。
她们来到月森入口,看到熟悉的月森那雄伟的威容,音羽松了一口气,当她正要通过腐朽泰半的导览广告牌时,一道强烈的灯光从音羽她们的背后照来。
「喂~~妳们两个。」
后方传来男人轻薄的声音。
「小夜歌,不可以回头!」
没有理由,音羽凭借直觉如此叫道。
原本要回头的小夜歌,闻书立刻停住。
音羽以难以置信的心情,目光追着落在地面的红色回转灯轨迹。
后方是刚才擦易而过的警察巡逻车,照这么说,现在叫住音羽她们的这个人,一定就是警察。
——折返回来了?可是为什么?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瞬间她的头脑沸腾,几乎要陷入恐慌了。
「妳们是阳丘高中的学生对吧?这么晚走在外面走很危险啊,妳们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听到对方彷佛刺激自己神经般,刻意讨好的声音。
至此音羽才终于想到这个警官的真实身分。
后面的男人大概就是学生大会也列入议题讨论,专门以阳丘女学生为目标的好色警察吧,他会以职务盘查为由,叫住女学生,对她们的身体上下其手,是个卑鄙无耻的男人,仔细想来,突然从背后叫住女学生,这点也与报告中的手法非常相似。
音羽她们现在穿着阳丘的制服,制服上还穿着一件雨衣,这是为了侵入学校偷大提琴箱万一被发现时,身上穿着制服也比较好找借口。
这个警官恐怕就是在刚才擦身而过时,发现音羽她们是阳丘女高的学生,于是才又掉头回来了。
音羽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怒不可遏。
这个议题在学生大会被提出时,只有身为学生会长的音羽,有能力马上采取治本的对策,不让色狼警官再度逍遥法外才是。
没想到因为专注在抹杀光代计划,把那些议题延后的关系,竟会在这个时候危害到自己。
「两位小妹妹,我是警察哦,不要无视我嘛,总之先转过来嘛,好吗?」
手掌湿滑的汗水让她感到不舒服,音羽紧咬着唇。
该怎么办?
这时回头被警官记住长相就完了,不,那样还算好的,要是他看到大提琴箱里装的光代尸块,到时就只能杀掉这警官灭口。
想到这里,音羽突然惊觉回神,对自己冷酷的思考战栗不已。
我在想什么!光代是个死不足惜的人渣,而这个警官虽是女性的敌人,但是还罪不至死呀。
「小夜歌,快跑!」
「咦?」
话才刚说完,音羽便带着大提琴箱发足狂奔,往月森的森林中逃跑。
由于步道倾斜又没有铺设柏油,因此并不是能开警车追赶的地形。
「可恶!站住啊!」后方传来警官不甘心的吼叫声。
然而坡度虽然和缓,却仍是倾斜的路面,带着沉重的大提琴箱奔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音羽转眼间便呼吸急促,侧腹发出阵阵疼痛,只见周围景色不断快速变换,姑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暗处延伸出的树根绊倒。
不知跑了多久,她忽然一个不小心绊到脚,整个人倒了下去。
回头一看,只看到微微倾斜的漫长步道而已。
此时除了音羽们慌乱的喘息声,周围的树林部是宁静无声。
「好像……甩掉他了……音羽姊。」
对于肩膀起伏着喘气的小夜歌,音羽甚至连回答的力气部没有了。
只觉得嘴里口干舌燥,明明汗水夺走体温而全身发冷,体内却是非常火热。
但是,已经没事了。
紧张的琴弦一崩断,音羽当场颓然坐倒,始终仰望着天空,让呼吸平复。
气息总算平静之后,她们开始认真寻找丢弃光代的场所。
大捉琴箱的滚轮卷入杂草和树叶,有好几次都让她们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且一踩到枯叶覆盖的泥泞,脚还会突然陷下去,差点拔不出来。
她们就这样经历了一番苦战,一越过以为是无限延伸的斜坡,意外地来到一个开阔的场所。
音羽奋起将近萎靡的心情,一边肩膀起伏着喘气,一边眺望四周,在巡了一会儿之后,她认为这里就可以了。
音羽仰望天空,从树叶凋零的树枝缝隙之中,看到满月在夜空发出黄色的光辉。
这是最后了,音羽一边鼓舞着自己,一边打开大提琴箱,然后扯破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
她将身体和分离的手脚丢在土上,最后再把脑袋放在上面。
只见光代怒睁着充满血丝的大眼,即便化作一具尸体,却仍散发出杀气。
音羽确实听到了她的无声之言,说着「我要诅咒妳们两个」。
「音羽姊,快、快走吧。」
受到小夜歌的催促,音羽她们恐惧似地后退几步,然后离开那里。
下山时两人也是无言。
由于那名警官有可能等着她们,因此她们下山时不由得相当紧张。
不过从结果来看,那是她们杞人忧天了,或许是没耐性吧,色狼警官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连人影都没瞧见。音羽在心中发誓,等这次骚动告一段落后,绝对要将他逮捕归案。
之后她们回到春日井家.做最后的收拾动作,目的是为了消除光代今天在家的痕迹。
她们将光代摔落时散落的木屑和断齿扫掉,剩下则是用吸尘器吸过,在此同时也回收飘落
在光代四周的万圆钞票。而在光代落下之际,把一部分的木地板撞得凹陷下去,除了移动地毯
将其覆盖外,她们也想不到其它方法。
对杀人使用的道具,以及拖行尸体的地板,她们细心地将血清洗掉,至于无法清洗的——
喷在小夜歌制服上的血、用斧头砍断头部时,垫在脖子下的垫子、光代脱下的衣服等——则是吩咐小夜歌在明天以内烧掉。
「小夜歌,妳听好啰?要是到了明天中午,那女人的尸体还没被发现的话,妳一定要报警回报失踪哦,妳要说那女人从昨天出去就没回来,不可以忘记哦。」
从明天起就是六、日两天的周休二日,小夜歌必须一个人撑过那两天。
「音羽姊也留下来陪我啦,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我会怕。」
「不、不行呀,小夜歌也很清楚吧?我必须装成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宿舍里。我今天没有来这个家,如果我和妳在一起,警察就会怀疑到有共犯的可能性,所以不行啊。」
其实音羽也是担心得不得了,但是为了计划,这时她必须狠下心。
在交代过其它细微的注意事项,终于到了分离的时候。
「……那礼拜一见。」
音羽轻轻吻了小夜歌一下做为道别,然后放开了她。
而小夜歌则是表情恍惚地,抚着自己的嘴唇周围。
「音羽姊,这不会变成最后一吻吧?」
「傻瓜,怎么可能呢,那我要走了,晚安。」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抱着大提琴箱,奔出了春日井家。
确认时间,目前是十点五十五分,如果无法在十二点——七步回去之前返抵宿舍,那她就无法确保不在场证明,必须要快点才行了。
然而,却有几件非做不可的事,音羽绕至月森大桥,在那里将光代的随身物品——外出用带的钱包和包包、手机——全部丢入眼下的河川里,漆黑的河面将那些物品吞噬,然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流动着。
音羽满足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回头,再度急急忙忙地赶回宿舍。
「音羽姊,这不会变成最后一吻吧?」
虽然刻意没说出口,其实音羽胸中也是同样的想法,说不定只是自己没发现,其实这计划存在着重大的漏洞,当尸体在月森被发现,马上就会有警察手持拘捕令,到小夜歌的家和音羽的宿舍抓人,音羽无法否定有这样的可能性。
那样一来,或许她就再也见不到小夜歌了。
音羽不禁不寒而栗。
没问题的,虽然是临时想出的办法,但是她们已经尽全力做到最好,真相应该没那么容易暴露的。
她从距离马塞尔楼较近的柬门进入学校校地。
尽管已经过了熄灯时间,玄关入口仍是点着明亮的照明,花舍监仍是规律地等待尚未归营的学生。
音羽先去学校的音乐用具室一趟,将低音大提琴的硬提琴箱归位,接着才重新前往宿舍后方的树林,然后像往常一样打算使用伸缩式梯子——却看到梯子不翼而飞,让她大吃一惊。
「为什么……?」
伪装已经被弄乱,看得出是被人拿走的迹象。
不能否认有可能是有人一时好玩拿走,但是另外还剩下一个更为现实的可能性。
音羽急忙绕至宿舍后方,拾起小石头,丢向自己房间的窗户。
过没多久窗户打开,只见七步搓揉着惺忪睡眼探出头来。
「这么晚,妳跑到哪里去了啊?」
音羽短暂地呆住了一会儿。
「啊…………七、七步?」
她急忙确认时间,晚上十一点十五分,还不到她回来的时间。
七步似乎没注意到音羽的动摇,她先回到房里,然后从二楼将梯子垂到地面。
音羽则是双唇紧闭,看着她放梯子,接着无言地爬梯上楼。
橘色的荧光灯下,接触到房间里的暖气,音羽全身顿时暖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已从那异常世界归来了。
但是她还不能放松。
「七步……妳是何时回来的?」
只见穿着运动内衣做为睡衣的七步,面向自己的床趴倒下去,她把脸埋在床上,语气疲倦地说道:
「思?晚上九点。因为有两个人临时不来,气氛不怎么热闹,所以就提前结束了……」
——竟然有这种事。
音羽一咬牙,这样假造不在场证明的计划就失败了。
「那妳又是怎么回事呢?妳不是说今天一天都会在宿舍?」
「我是突然有急事啦,我以前住的地方的朋友到月森来,所以我去见她啦。」
「喔。」
七步似乎没有疑心,对音羽的话只是听过就算了。
她因为疲倦不堪而思考迟钝,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但是一日死代的尸体被发现,她反刍起今天发生的事,很有可能就会发现了——发现音羽的不在场证明太过可疑,
音羽无法忍受再待在自己房间,于是走出房间,进入二楼那头厕所的一间隔间里,在确认过四下无人后,她大大地喘了口气。
音羽强迫将自己逐渐倾向负面的思考,转换成正面思考。
还没有,现状应该还不到那么悲观的地步。
确实,音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事被七步知情,但是反过来说,知情的人也只有七步而已,在最坏的情况,只要请花舍监帮忙作证,这样就能够确保不在场证明,然后只要尽量误导警方,别让他们向七步打听就可以了。
总之必须去找花舍监露个脸,于是音羽起身,却感到腹部附近有沙沙的声响,才发觉在春日井家收集起来的万圆纸钞还在口袋里,她没想太多就拿出来开始清点。
在全部清点完毕后,音羽愕然不已,她心想是不是有数错,于是又再数了一次,可是结果却依然不变。
一百九十九张,丢到光代脚下做为诱饵的纸钞是以封带捆成两迭,也就是有两百万圆。
——还少一张。
7
星期六一整天,音羽都在宿舍中惶惶不安地度过。
尸体何时会被发现呢?假使现在已经发现了,直到新闻播放出来,时间上会有多少延迟呢?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不断重复着凝视手机,又把手机抱在胸前,然后仰望天空的举动。
她想要听听小夜歌的声音,虽然在她的面前逞强,但是音羽完全没预料到,只不过一天没见面,自己竟会如此不安。
不过她也很清楚不能那样做。
从现在开始,她必须谨慎小心,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如果要小心起见,现在最好是当警方已经发现光代遭分尸来行动。
一切的程序音羽都已经说明过,小夜歌应该会遵照音羽的指示行动,所以暂时应该不用担心。
可是令她挂心的不止这一点,昨天在那之后她又重新点过好几遍,万圆钞票果然是缺少了一张,昨天音羽回收的一百九十九张纸币中,有三十四张沾着光代的血迹,已经是不堪使用的
状态,如果留在那个家的纸币上沾有血迹,而又刚好在警察到家里讯问案情时被发现的话——
音羽摇摇头,那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头脑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撕裂心肺的不安和寂寥却在胸中累积,只能静静等待的时间让她难受,如果说这是地狱的酷刑.那么对音羽就发挥了如字义所显示的效果吧。
然后就在太阳开始倾斜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音羽音羽!大事不好!妳看过那个了吗?」
见到七步肩膀起伏喘着气,音羽压抑住内心的动摇,回想自己平时该有的反应。
「怎么了啊?妳不是去买东西了吗?」
「现在不是说那种事的时候!别管了,妳快过来一下!」
表情紧迫的室友不等音羽回答,拉起她的手就走。
她们走下楼,穿过餐厅的暖帘,只见放置在餐厅角落的一台十五吋简陋的映像管电视机前,囤起了一群人在观看。
频道播放的是民营的新闻节目,一名前往现场的女主播,站在一座眼熟的森林前,神情紧张地播报着。
主播周围则挤满了其它台的记者群,阻挡在他们前方的,只有孱弱的黄色胶条而已。
突然画面切换成从直升机空拍的影像,只见透过俯瞰的影像,越过枝叶凋零殆尽的森林群树,另一头可看见穿着鉴识服的男人们,在防水布的周围不停来去忙碌。
跑马灯写着「又见残虐杀人魔——月森发生新的杀人案!!!」这样的标题。
不会有错了。
不过音羽就是想亲耳听见。
听见自己引起的究竟是怎样的案件。
仿佛与音羽的意念相通一般,画面又回到主播身上。
主播面露沉痛的神情,如此报导:
「今日正午时分,一名在森林中散步的当地学生,在林中发现女性遭分尸的尸体,根据调查,死者身分是居住在月森市的一名五十八岁主妇,春日井光代小姐,犯案手法则酷似两个日前的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警方不排除是犯人是同一人的可能性,目前警方仍在继续追查————』
抱着她手臂的七步露出从未有过不安的神情,拉着音羽的袖子。
「……春日井……该不会是小夜歌她的——」
「对,没有错。」
「不会吧——!」
七步手遮着嘴,脸色变得苍白。
围在电视前的住宿生们,毫不理会音羽的心情,叽叽喳喳地吵闹了起来。
「骗人!又有人被杀了吗?犯人不是听说已经跑路了?」「喂喂,一到晚上街上又会变得空无一人了吗?」「我听这犯人专找美少女下手,我该不会很危险吧?」「笨蛋,这次被杀的是个相当有年纪的大婶耶。」「咦?春日井这个姓不是和会长的妹妹相同…………」
几乎全员都坐在电视附近的椅子,而音羽则是在稍远处,静静注视着前方,音羽的眼神一敛,发出冷冽的光辉。
——开始了。
做好觉悟吧!堂坂音羽。
从现在起才是真正的战斗。
然而音羽目前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因为事件已经爆发出来,犯人能够动手脚的时间,也只有在犯行曝光前的短暂期间而已,
现在令她担心的反而是直接受警方讯问的小夜歌。
只希望她别说出不该说的话,被警方盯上才好。
尽管讨厌等待,但是轻举妄动很可能会自投罗网,因此她只能屏息静气地等待周末过去。
虽然曾经在七步的催促下,尝试着打电话给小夜歌,可是却无法接通。没办法,只好寄了封问候的邮件给她,却仍是毫无音讯。
在期待与不安交织下,星期日过去,来到了星期一。
当天虽是寒风刺骨,不过天气却是一片晴朗。
音羽比平常更早抵达教室,等待小夜歌的到来,途中隔壁班的七步和宇佐美前来探视情况,然后就三人一起等待小夜歌出现。
然而无论怎么等待,就是不见小夜歌的人影,每当体格和发型相似的少女经过,她们都不免空欢喜一场。
终于,宣告时间到的钟声响起,音羽等人一同发出叹息。
「会长,那么因为要开班会,我们先回去了,小夜如果来学校的话,请通知我们。」
「不好意思,风香,难得妳来等她。」
「不,别那样说,而且以我们的交情,既然是朋友有难,就要互相扶持呀。」
「妳说的对……谢谢妳。」
话一说完两人便各自回到教室。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其实音羽比她们两人更慌张一倍.
事情不对劲。
按照事前商量的行程,礼拜一预定是要先会合,稍微商讨一下对策,并且研讨今后的方针,会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吗?
而那她没来的理由,在班导一边拿手帕擦着额上汗水,一边走进教室时得到了解答。
「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了,春日井同学的家人发生不幸,所以我劝春日井同学今明两天都先请假休息,即使后天春日井同学来上学,妳们也不要盯着人家看,或是问些会让她困扰的问题哦。另外是关于葬礼的事,依据春日井同学的希望是采取「密葬」如果无论如何都想去上香,请在四十九日前到她家拜访。」(译注:只通知亲属,进行简单的葬礼后便火化。)
班导有如连珠炮般快速地说完这段话,然后不给予发问的时间,草草结束了班会。大概直到刚才为止都在教职员室被追究责任,是一段相当不快的回忆吧,他的表情浮现出苦恼的神色。
小夜歌不会来学校。
在音羽的心中,不安有如墨汁一般扩散开来。
之后音羽又等了两天,虽然在那段期间并没有警察来学校问话,可是小夜歌也没有回信的迹象,新闻上也没报导警察采取怎样行动,感觉就像是被蒙着眼睛,而事态却是不停发展下去,音羽心中涌现了烧灼般的焦躁感。
另一方面,新闻媒体却是炒得火热。
有一段时期曾经以为威胁已经完全过去,但月森连续分尸杀人犯又要开始杀人的谣言,又以野火燎原之势席卷了全国。
谣言散布之快,让音羽不禁感到恐怖。
当然,身为火源的月森市也不例外,听说班上同学的家里,已经有希望夜晚不要出门的*回览板在传阅了,照这个情况,宿舍门禁时间提前,也是早晚的问题而已。(译注:日本小区居民间用来传递讯息的留言板。)
令音羽意外的是七步的反应,平常她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甚至只要有人提起月森连续杀人分尸这个话题,她就难掩怒火,有时还会横眉竖目地诅咒「杀人犯最好赶快被逮捕枪毙算了」。
对于恶友的咒骂,音羽也只能苦笑承受。
看来七步似乎对夺走小夜歌母亲的杀人犯义愤填膺,因为七步没有见过光代,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正如音羽所预测,没有一个电视台或报社,对生前的光代报导出负面的评论,其实不管是哪一家新闻媒体,相信随着对事件的调查,都已经发现光代既贪心又顽固,是个性格恶劣的人。
但是既然新闻报导的方针,全都一致指向谴责可恨的杀人犯,那么即使媒体已经知道光代的恶行,却仍是会继续追封她「遭可恨的杀人犯杀害的无辜市民」这样的称号吧。
看到光代死后仍受人悼念,音羽有种苦涩的挫败感。
这么轻率就杀掉她,或许是个错误也说不定。
她无端想起那个即使只剩头颅,却仍在诅咒一般的怨恨眼神,接着出现临死之际,那个喉咙喷血笑着的光代,两者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她是预见两人黑暗的未来,所以才那样笑的吗?这阴森的想象让音羽不寒而栗。
在那天之后,音羽梦见不祥之梦的频率变多了。
虽然一醒来几乎都会忘光,不过她只记得是被某人追赶的梦,不需翻阅梦境心理学的书,音羽也能想象,那是担心自己会被抓到的心理压力和强迫观念,让自己梦见那样的梦。
隔天的第三节课,看着以神经质的小字所书写的英文罗列,音羽将自动笔的后端抵着下颚,沉浸在思考的汪洋中。
假设自己遭到逮捕,下场究竟会是怎样呢?
刑法第一百九十九条,杀人。
而且加上毁损尸体罪和遗弃尸体罪,又是计划性犯罪,虽然念在受到光代虐待的事实,多少会也有酌量减刑的余地,但即便是未成年,起码也会处以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不,有没有被逮捕,这时候只能算是二次伤害而已,如果是以「可能是犯人」的嫌疑被警方盯上,那么她们将会受到新闻媒体不分昼夜地报导,到时可以算是社会地位遭到抹杀了吧。
万一被人知道她们是共谋杀人分尸的冷酷犯人——教师、敬爱自己的学生们,还有宇佐美和七步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不能让警方起疑。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不能和她接触,必须等她回到学校来。
就像是念咒文一般,音羽反复地在心中如此说服着自己。
音羽看着黑板的正面:心情烦躁地度过朝会前的数分钟。
今天是第三天,是小夜歌预计来上学的日子,但是周围的同学却好似忘了这件事一样,显得十分欢乐。
黑板上方的时钟早已过了早晨班会开始的时间。
今天也不打算来吗?
音羽双手合十,以祈祷般的心情等待下去。
只听见教室后方的门喀啦一声被拉开,学生们以为是教师进来了,视线纷纷集中过去,站在那里的人却是——
「小夜歌……」
少女宛如走错班级似地,悄然站立原地不动,那千真万碓就是音羽连日以来等待的她,她好似含泪带笑般,露出那与生俱来的困惑笑容。
「早、早安,音羽姊,我有好多话要和妳说……」
「等等!」
这时音羽惊觉全班视线都集中在两人的对话,于是急忙拉起小夜歌的手。
「跟我来!」
「可是预备钤已经响了……」
「别管了!」
她们冲出教室,走廊上一片寂静。
音羽思考着教师不会出现的地方,将她带到屋顶上,打开铁门的瞬间,一阵强烈寒风吹拂
而来,让她不禁抱住身体。
不过这里就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了。
音羽转而面向她,心想究竟该从何问起呢。
「那么小夜歌……事情怎么样了?可以来上学了吗…………?」
音羽说到后面愈来愈小声,最后话声被风吞噬而消散,她害怕听到答案。
音羽感觉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
不过她终于开了口:
「对,警察问了我好几次,我都照音羽姊交代的回答了。」
「他们问了什么?」
「像是最后见到光代是什么时候,还有也问了当天我的不在场证明。」
音羽的心震了一下,然而小夜歌的语气中却感觉不出沮丧。
「现在警方好像是以重要证人的身分,在讯问最先发现的人,听他们的语气,警方好像在怀疑最先发现的人,最后警察先生还同情我,低头对我说「我们绝对会抓到卑劣的连续杀人犯」。」
那象征的意义,刚开始音羽还不能明白。
「也就是说……」
小夜歌无言地点点头。
「还不能安心就是了。」
顿时,压倒性的成就感和胜利的快感从腹部深处涌上,并且不断膨胀,让音羽忍不住想放声大叫,如果不是在学校,她可能已经发出欢呼了。
她仰望天空,弯下身体,忍耐着如电流窜动般的快感。
还是不行。
她顺应从体内深处涌现的兴奋,跳起来抱住了小夜歌。
然后往她的脸上狂风暴雨般亲吻着。
「呀!音、音羽姊,这里是学棱!」
音羽吸着她的唇,彼此交换唾液,尽管突来的亲吻让她痛苦得快要窒息,然而抵抗却非常地微弱。
「我才不管了,现在如果有人来,我就特别大放送,让她看我和小夜歌的热恋!」
「那、那样我会困扰啊。」
音羽将脸埋在她胸前的山谷,然后再一次紧紧抱住了她。
「真是的,我担心死了,小夜歌。」
怀中感受得到她的体重和体温,这让音羽感到无以雷喻的愉悦。
她们与警察为敌,成功骗过警方了。
什么逮捕率百分之九十六点五嘛,连女高中生都抓不到,月森警察还真无能。
但是另一方面,音羽觉得他们想不到也是理所当然。
究竟谁能猜想得到,连台轻型机车都没有的娇弱高中生,竟然能够在浴室将壮汉一般的女性解体,再将之搬运到远方的月森台,办到这种需要力气的犯案呢?
如果自己是警察也绝对想象不到,不过这其实没什么,简单说就是音羽她们的作战太优秀了。
「太好了,小夜歌。」
「嗯,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哦,音羽姊。」
「啊!妳竟然说这么嚣张的话,我要更加欺负妳来作为处罚。」
音羽从厚厚的毛衣上,闻着她如阳光般的气味,手则是仲向她雪白的大腿,她的肌肤好似年糕般,既柔软又细致,她吐出的温热气息化成白雾,轻抚在音羽的脸上。
「呀!等一下,音羽姊,那样真的不行啦!」
「嗯哼!我、不、要!」
音羽无法忍耐,不知不觉间,她依偎在小夜歌的身上笑了起来,而小夜歌受到触发,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开始了。
我和小夜歌、玛莉和爱蜜尔的幻想乡冒险录。
两人再一次正面凝视着彼此,接着音羽将手环至她身后,浓厚地与她交换唾液。
当天晚上,音羽做了一个梦。
音羽化身成玛莉·索亚列斯,拖着一身蓝底礼服和白色围裙,朝森林的深处奔跪。
乌云遮月的漆黑之夜,玛莉拚命要逃离某人的追赶,她正被追赶着,被一个非常巨大又恐怖的东西追赶。
她心想,啊啊,又是那个梦。
平常总是不知被什么追赶,梦到这个部分就醒了。
不过今天却有后续。
玛莉全力奔逃着,而脚程比她快的动物,鹿、小鸟、松鼠等森林的动物皆争先恐后,朝音羽前进的方向逃去。
玛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人仍追赶在他们后面。
「公主,这不是玛莉·索亚列斯公主吗?」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上方传来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叫住了玛莉。
她匆忙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只猫头鹰停在树上。
「那声音……你是张伯伦·佐亚吗?」
「是的,公主,小人正是张伯伦·佐亚。」
猫头鹰背对着月亮,朗声向她说道。
音羽回想过去的故事,蓝古缪亚王国的大臣张伯伦·佐亚派出刺客,企图杀害玛莉和爱蜜尔,为了惩罚他的恶行,他被魔法变成了猫头鹰,因此不得不像这样住在森林里。
「快逃呀!公主!现在马上就要逃!我来为公主在这森林带路。」
「你曾经想要我的命,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我改过自新了,啊啊!啊啊!要怎样您才会相信我啊!」
就在此时,森林深处传来硬物碰撞的声音,接着听到的是爬行在地上潮湿的声音,以及有如野兽般急促的喘息声。
听见那声音,猫头鹰立刻当场飞起,往森林深处逃去。
「公主!公主!请您快逃呀!魔王!魔王就要来了!」
但是手脚却无法动弹,玛莉坐倒在地,目光注视着从树荫下爬出的物体。
这时玛莉确信了,后方追赶而来的人,既非光代的亡灵,也不是警察。是更为恐怖的人物。
不知不觉间,只听到玛莉喉咙发出尖锐的悲鸣声,一直久久不断。
8
柔软肌肤的戚触,温柔触碰着额头,然后朝耳朵吹吐的甜美气息,让耳朵的汗毛全部为之竖立,就在那充满细细颗粒的舌头,朝音羽耳垂一舔时,音羽尖叫一声,醒了过来。
瞬间额头与额头互撞,撞得音羽眼冒金星。
「好痛哦——」
「那、那是我要说的吧!因为小夜歌的头比石头还硬啊。」
「难得我叫妳起床,妳却……」
「那就不要用那种性感的方式叫,用普通一点的方式叫我起床。」
「呜呜……明明音羽姊最喜欢这样。」
小夜歌怨恨地按着头,走回厨房里去。
音羽掀开毯子,朝四周望去。
她不见留有污渍的自己房间天花板,而是直直打通,高高在上的天花板。
对了,这里是小夜歌的家,自己留宿在春日井家。
音羽是睡在一楼的沙发上,掀开毯子她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蕾丝内衣,她想要回忆昨天所发生的事,但是记忆却十分模糊,只是隐隐约约有印象而已。
音羽搓揉着惺忪睡眼,看向月历的日期。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周。
在那段期间,她们过得非常平顺。
光代的尸体在警方法医解剖后送回,刚好就是和小夜歌再会的那一天。
由于是采取密葬形式,因此并不执行葬礼,光代的尸体直接被推往火葬场,在小夜歌的希望下,音羽也陪伴她出席。
火化成碎骨出来的光代,让人无法想象从前是那样巨大的身躯,变成了微小又无害的存在。
如今装在骨灰坛里的光代,就放在春日井家一楼的光代房间里,静静等待四十九天过去,她们也商量好,在那之后,看是要将骨灰洒入大海,还是要怎样处理都可以。
听到噩耗,有数量绝不算少的光代亲戚前来上香,而让音羽惊讶的是,其中也有在灵堂前流泪的人。
那女人虽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却还是有人会为她悲伤,音羽忍不住为此感慨。
虽然音羽错过没见到面,不过音羽和小夜歌的亲生父亲似乎也有来上香,但是像那样的背叛者,音羽根本也不会想见他。
最近一阵子都没再看到警察出现,似乎仍在追查不存在的连续分尸杀人犯。
日子可说是过得一帆风顺。
看了看手机,发现七步有传邮件过来。
顺着文章看下去,似乎是昨天有男性访客来宿舍找音羽。
音羽感到不解,如果是来上香的亲戚,应该是连络小夜歌才是,不可能会知道音羽的宿舍。而邮件中也有描违那男人的特征,音羽稍微香了一下,判断果然并不认识对方,或许是找错人吧。
这时一阵香郁的气味在鼻腔中扩散,音羽往厨房看去。
只见小夜歌穿着与音羽有如一对的纯白内衣,上面围着白色的围裙,似乎在厨房做着什么食物,而那形状姣好的臀部摇晃着,彷佛诱惑着自己一般,于是音羽蹑手蹑脚,悄悄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呀!音羽姊,我现在在做菜,这样很危险的。」
「恩哼,没关系,我吃小夜歌就可以了。」
「妳该不会还没睡醒吧?」
「嗯~~就当成是那样吧。」
受到音羽恶作剧,小夜歌像是发痒似地瞇着眼笑着。
「干脆住下来就好了说。」
「我是很想那样做,不过总之宿舍的契约是住到今年,所以等明年吧,昨天我也是事先写好了外宿许可书,花舍监才肯放我出来的。」
「宿舍规定还是很严啊。」
「因为最近有凶恶的杀人犯出现啊,明明她的真面目是这么可爱又性感,大家真是没眼光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时音羽往墙壁上的时钟看去。
「糟糕!要迟到了!」
「小夜歌,妳走快一点。」
「等等我啦,音羽姊。」
只见小夜歌用分不出是走还是跑的缓慢速度,跟在音羽的身后,音羽甚至在原地踏步还游刀有余。
「为什么明明是双胞胎,体力却差这么多呢?」
「是妳锻炼得不够,管弦乐社就是肺活量最重要啊。」
「音羽姊,妳演奏的是低音大提琴,和肺活量没什么关系啊。」
此时带状的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带来彷佛不像是冬天的温暖气息,
发现在和煦的小阳春暖下,弄错季节再度绽放的杜鹃,让音羽的心情非常愉快,她与一名擦身而过,穿着运动服慢跑的大叔互道早安,「早安。」「早安。」
——放眼望去,这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
自从那天以后,音羽眼中的世界确实改变了。
彷佛整个世界都在祝福着她们两人一般。
她们从光代的咒缚中得到解放,重新开始了新的人生。
两人朝着学校并肩奔跑,她们喘着气、穿越斑马线、激起照映着天空的水洼。
看到了,高耸的砖墙之后是光鲜亮丽的淡色屋顶,那是音羽她们就读的学校。
时间——刚刚好赶上。
「对不起~~」
在教师即将关闭正门前,她们一边道歉一边通过。
如果身为阳丘女高荣誉的学生会长和书记两人都迟到,那么可不能当全校学生的表率。
七步从教室看着窗外,一发现她们,她立刻打开窗户,笑嘻嘻地喊道:
「要迟到啰!快跑啊~~」
音羽不禁苦笑,这个事不关己的家伙,说得可轻松了。
忽然,她听到后方传来笑声。
是小夜歌边跑边笑。
音羽惊讶得目瞪口呆,只见小夜歌笑过之后,擦掉了眼角所积的泪水。
「我们已经没事了吧?我们可以得到幸福了吧?」
这个傻孩子——音羽再次苦笑。
「对啊,那是当然的啊,来,我们走吧。」
小夜歌用力地点点头。
即便是抵达学校之后,所有的课感觉也都比之前更有趣了。
听起课来也特别专心。
虽然没有幻想乡冒险录的接力,不过重新开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真想早点去埋原稿的抽方把它挖出来。
另外,原本担心班上的反应,但大家的态度却比想象中要柔软许多。
面对养母被杀人魔所杀的小夜歌,周围的人刚开始不知该如何应对,态度显得极为不自然,如今却是在同情和相互理解之下,感觉比以前更融入班级了。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转变。
第六节下课后,两人找七步约好一起上街,只有宇佐美似乎有事在身,说改天一定会陪同。
七步因为轮值打扫视听教室,因此要她们先走。
于是音羽便和小夜歌并肩而行,在校舍出入口换好鞋子,然后走出校舍。
今天她们有想买的衣服,在咖啡厅也有想吃的甜点,好久没有像这样不在意钱包,尽情花钱的好心情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音羽的目光发现不可思议的景象。
在正门的地方,伫立着一个像是男人的身影,男人竟敢大摇大摆出现在女校正门,实在是好胆量,音羽心想身为学尘会长必须去警告一下,却在这时和校门的男人目光相遇了。
只觉得全身笼罩在焦躁中,不知为何,音羽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无法动弹。
只见男人的身体离开校门的墙壁,一直线地朝这里走来。
不是错觉,这男人毫无疑问是有事来找她们。
「音、音羽姊……」
「…………」
小夜歌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躲在自己的背后,而周围的女学生似乎也感到气氛不寻常,视线注视着这里。
原本以为是刑警,但是到了能明显看见身影的距离,音羽马上就知道不对。
——就是他,他就是七步信中所说,昨天到访宿舍的男人。
音羽回想起早上收到那封信的文章内容。
「那个人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穿着月森高中的制服,还有最大的特征就是,他的双手戴着漆黑的皮革手套——」
「公主!公主!请您快逃呀!魔王!魔王就要来了!」
张伯伦,佐亚的惊叫声在耳边响起,音羽全身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但是那男人已经来到眼前,他在距离音羽数步之前的位置停步,以不带感情的表情伸出了右手。
「初次见面,我是摩弥京也,妳是堂坂音羽同学对吧?我因为某些因素,正在调查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方便向妳请教一些事情吗?」
音羽愕然不已,但是不知为何,目光却无法移开男人伶俐的印象和白皙的面容,开战的预感让心脏跳得跟打鼓一样。
冷汗滑过喉咙。
直觉告诉音羽,音羽必须击退的真正敌人并不是警察。
——他才是以音羽她们为目标的魔王,同时也是恐怖的制裁者。



 楼主| 发表于 2011-6-17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神崎。
这一集我一改往常的写法,是设定成倒叙推理加上百合故事。
对于倒叙推理一词,可能有人会感到陌生。
简单说就是以犯人的视点来描违犯罪,若是提起像「神探可伦坡」或「古畑任三郎」系列,我想大家就会明白了。
而所谓百合就是……两个女孩子非常要好,或是超出那之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剧情。
其实当百合业界可说是巨人般存在的某小说流行之际,神崎完全错过了那次风潮,到了最近才沉迷其中,甚至可说是沉迷到后悔没有生为女儿身的地步。
倒叙与百合——这两个是我早就虎视眈眈想要挑战的类别,某天我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合在一起写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神崎我想大概不是单细胞生物,就是笨蛋吧。
……是的,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写这篇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
我个人是以外传的心情来写这篇,(大概、恐怕)没读过本系列的读者,即使直接从这一本开始读起,也不会大为混乱吧。(校对:因为本篇主角就在最后一页露个脸啊!我还以为这书开始走双线路了!?)
在我自己的脑中擅自戏称它是「另一个世外桃源篇」。
而这个故事基本上虽然是虚构,但是书中提到的「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与「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所使用都是警察厅和厚生劳动省的实际数字。
这次也受到许许多多的照顾,谙容我在后篇再好好致谢,在此先简略地带过。
感谢这集也承蒙他许多关照的Y田责任编辑,和为本书画出充满魅力又生动的角色的插画师kyo老师(很抱歉,故事太过血腥暴力),以及所有参与本书制作的人们。
最后感谢阅读至这里的诸位读者。
其实后篇我还没有完成,可能要请各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各位大骂「退钱!」,我会尽可能写出有趣的作品,所以后篇也请各位继续给予支持!——那么就再会了。
发表于 2011-6-17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嘿嘿,这第五卷终于翻好了!让让我好等!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1-6-17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11-6-17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有人把台版录完了- - 原来的有个繁体名字的坑  
发表于 2011-6-18 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見到第5卷了
真是感動
可惜只有彩圖没有插圖
发表于 2011-6-18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宇佐美应该是被新谷恵干掉的会员之一吧,那这个事件的时间是在第一卷中间吧
发表于 2011-6-18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摩弥京也才是最帅的呢~
呀~
超级爱啊!!!
为什么这卷京也出场那么少啊!!!!!
发表于 2011-6-18 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出来1年多,现在终于填坑了,我差点都忘了他哦。
发表于 2011-6-18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吐糟
主角再最后自报姓名登场 真是吊人胃口
不过目前2位双胞胎虽然杀了人 但还是不很讨厌 有点同情
但杀人后在学校见面马上亲热 那种因为暂时没被发现就这样的行为 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难怪总会被抓住把柄 (不过也最真实罗 也许看推理太多了 很容易找破绽 )
如果要主角出手 估计他们还要继续杀人 而且那个搞骚扰的警察感觉后面肯定要来恐吓 (居然在弃尸地点附近跑路时把小夜子名字喊出来)
我感觉音羽会不会后面喜欢主角 看这篇总说她讨厌男人 而且他们也有相似之处 都是家暴后杀人

我好担心上篇女主因为脑部缺氧造成脑损伤 希望别失忆别白痴
发表于 2011-6-20 10: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双胞姐妹百合.感觉日系轻小说的狩猎范围真够广的.伦理上包括心理上都是很奇特的感觉.这对小姐妹不管怎么说都是罪犯啊,以故事的设定,感觉不会有好下场
发表于 2011-6-20 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88312849 发表于 2011-6-18 14:44
宇佐美应该是被新谷恵干掉的会员之一吧,那这个事件的时间是在第一卷中间吧

不是啊,是男主的青梅竹马。这卷具体发什么时间应该是第三卷以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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