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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9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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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上)
公历二十一年春,帝兴兵二十万远征魔属坎普、威尔斯两国,兵锋所指尽皆披靡,唯甘达姆城主廷恩·布赖斯据城顽抗,旬月不克……至五月,甘城援尽粮绝,海尔特大公携威国废帝降书单骑入城。见书,廷恩默然涕下,乃降。
六月,帝于威国旧宫设宴,其时南国权贵皆行帝礼,独廷恩傲然不跪。帝震怒(据《白影回忆录》记载,当时圣王陛下发怒的真实原因是因为某位侍女小姐拆了他的台。——593年版编辑注),然爱其忠勇,赦之。翌日,帝召廷恩会于密室,晓以大义,廷恩感其恩德,始投诚。帝不计旧怨,封伯爵,仍令其为甘达姆城城主。
后布赖斯一族世代御守帝国南疆,忠义勇廉之名誉满天下。
——焉·奥斯特·托洛夫·亚历山大·莱因哈特·莫扎特·坎斯提夫·高黑斯基·费什,《帝国纹章史》第八卷第十六章
上午的一场小雨,让整个草原都染上了一层鲜翠的颜色。
粪便和草木腐败的气息,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草丛间隙裸露的土地,也因为稀疏的春雨而变得潮湿粘滑。
所以,当那辆深蓝色的军用越野车在土路上急驰而过时,并未如平时那样卷起一路尘烟。
惬意地享受着迎面的微风,副驾驶座上的尼尔斯微笑着询问着身旁的向导:“这里,就已经是杜戛尔镇的地界了吗?”
“对。”在他旁边,亨特警长用沉稳的声音回答,“本地人大多以畜牧为生,所以在政区的规划上要比一般的农业省大上一些。”
“虽然早就听说过,但是当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震撼。”尼尔斯点着头,显然对警长的话深有感触:“不过看眼前的情形,实在很难相信这么生机盎然的草原会是牧场。”
“这不奇怪,那件案子发生后,周围的人家走的走,搬的搬,草场也就这么荒了下来。”警长一面开着车,一面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要到六月份,异族的游牧民才会迁徙过来。”
“那,杜戛尔现在还有居民吗?”
“早就没了。”警长的脸上,露出了和当时勃兰特提起此事时一模一样的表情,“住在这儿的都赶不及搬走,又有谁还敢搬来这种是非之地?”
警长的话吗,令尼尔斯沉默下来,他转头望着车外的风景,好一会后才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继续问道:
“咦,矿场的方向不是在那边吗?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其实,很多人都弄错了一件事。矿场的具体位置并不是在镇子的下面,而是在老泰伦家的公共牧场下面。”
“老泰伦家?”
“杜戛尔镇的望族,当时镇上有一半的人家都姓泰伦。”警长解释着,“对草原上的人来说,牲口和草场,跟他们的性命没有区别。”
“想不到警长对本地的情况如此了解,真是佩服。”尼尔斯有些意外的看着警长,“现在已经很少有警官肯下乡走访了。”
“哪里,是因为小时候在相似的环境里长大——就是莫顿省的铁叶原——所以对牧民的习俗也多少知道一些,”说到这里,警长有些感叹,“说起来,还应该感谢你们几位,我可是好久都没有来野外放放风了。”
“铁叶原吗。”尼尔斯点点头,“说起来,我到南方游历时,还曾与贵族的族长有过一面之缘。”
“凯文那小子啊?”警长脸上有了一点笑容,“他还是那么莽撞吗?”
“这个,请恕我无法回答。”尼尔斯也笑了出来,“不过我印象中的凯文族长是位性情直爽的南方汉子。不知你与——”
“是我堂弟,”警长回答,“小时候经常喜欢粘着我,就跟个小跟屁虫一样……只是现在好久都没见面了。”
“是吗?还真是难以想像。”笑过之后,尼尔斯用标准的小报记者的表情看着警长:“警长,也许这么问非常冒昧,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任职呢?以布赖斯家的影响力,如果留在南方发展的话,应该会有个很不错的前程吧?”
“说靠自己的能力打拼,那是场面话。”警长很实在的回答了尼尔斯的问题,“可能你已经从凯文那儿知道了,我们的家族,同许多世族都不一样,族长以及族中重要职务的选拔主要看中的都是才干和品德,血统资历什么的反而排在其次。”
“嗯。我还听说过,你也曾是族长的候选人之一,而且当时的顺位排在凯文族长之前。”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来北方工作。”见尼尔斯有些茫然,警长接着解释道,“族长这个头衔看起来是很风光没错,实际上却是个苦差事,更别说是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里,大小纠纷都得由族长来调解,什么东家的马踩了西家的苗,三叔家的猫咬了二伯家的狗……要是公务倒还好办,依法办事就一切大吉了,可要在族里,就得好好权衡,一个弄不好,就可能同时得罪两边……要说起来,身为皇族的尼尔斯君应该也深有体会吧?”
“警长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被人用敬语称呼,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很奇怪。”尼尔斯笑着摇摇头,“说起我们家啊,虽然还挂着伯爵的名号,跟皇族也就剩下家谱上的那点联系了,我家老爷子又是个纯粹的读书人,所以和亲戚间的关系倒也简单。”
“那我可要羡慕一下你了。能远离官场上的纷扰,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对了,令尊是撰写《歌剧史概论》的穆恩老先生吗?”
“嗯,是的。”尼尔斯用很佩服的眼神看向警长:“没想到警长连这么冷门的书都读过。”
“是我父亲。他很喜欢戏剧。”警长回答,“说起来,你会选择作家这个职业,想必也是受令尊的影响吧?”
“不,我小时候的梦想其实是成为一名军人。少年时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尼尔斯仍然微笑着,只是平静的眼神中不乏苦涩。
“这大概就是老一辈所说的‘命’吧,”警长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小时候——到了。”
引擎轰鸣中,越野车在一处残破的牌楼前停下,尼尔斯扶着挡风玻璃的上框直起身来,打量着眼前足可以被称之为废墟的小镇。
一条四臂余宽的街道顺着尼尔斯的视线延伸开去,将杜戛尔镇的全貌呈现在两位访客的面前。
碎石铺就的路面因为无人养护,随处可见星星点点的青草在卵石缝隙中挣扎着伸出头来,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紫色和淡黄色的小花。
残存的雨珠从青草叶稍上悄然滑落,将一抹顽强尽情地展现于天地之间,也将街旁腐朽的房屋映衬得分外刺目。
徘徊在犹如墓碑坟冢的木屋间,身披雨衣的尼尔斯神色肃然,英俊的面容上全然不见平日那种和熙的笑意,这使他身边的气氛陷入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氛围之中,也令他身旁的警长暗自惊诧,眼前这名刚刚还跟自己谈笑风生的学者,竟也会拥有一张如此坚毅的脸庞。
“这里,是索莱顿家的杂货店。”警长指着一幢已经面目全非的房屋废墟,“被大型火球术打中,睡在楼上的三个孩子一个都没逃出来……”
“那是老斧头的铁匠铺。当时全家都在城里医院照顾得了急病的女儿,所以侥幸逃过一劫,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就因为他们一家的坚持,才会有后来三大部门的联合调查。”
警长的话,令尼尔斯发出了一声无言的叹息。惨案发生的年代,是帝国历史上一段极为混乱的时期,政局的动荡引发了一连串灾难性的连锁反应,从皇室到平民,每一个阶层都无可避免地受到波及,尽管当年只是襁褓里的幼儿,但身为一名历史学者,尼尔斯也还是对那个时代有着足够深刻的认识。
反应在司法层面的最直观恶果,就是至今仍旧没有破获的四桩悬案。
正当尼尔斯心生感慨之际,警长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是发现赛菲尔警官尸体的地方,他是镇上唯一的警察。正是他殉职时留下的线索,调查组才能最终锁定三叶丛林佣兵团的嫌疑。至于这里……”
“杜戛尔镇26号,万物之母的神殿,同时也是双节惨案的第一现场。”
尼尔斯以沉重的语气,打断了警长的介绍。
杜戛尔镇屠杀案,案发于公历1053年11月26日,因发生于当年雪舞节和自由日前夜,故又称“双节惨案”。
在警长愕然的目光中,尼尔斯平静地将记忆中有关惨案的所有资料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全镇302名居民中,遇害者共计291人,另有4人失踪……”
背诵着记忆在脑海当中的资料,尼尔斯径自来到位于小镇正中的神殿门前,橡木制成的厚重门板上,兀自残存着电火烧灼留下的痕迹。
被斯比亚人尊称为万物之母的生命之源,比斯大陆上一切生灵的创造者,同时也是大陆上最古老的原始神明,现在则是婚姻以及幼小生命的守护神。
在固化魔法的保护下,这座规模不大的神殿,是镇上唯一一座还能看出本来面目的建筑。
按照习俗,比斯大陆上的婚礼以及其后的婚宴都要在万物之母的神殿内举行,每次有新人喜结连理,当地的神殿通常都会有彻夜的狂欢。而惨案发生的当夜,恰好是镇上一对新人举行婚礼的日子……
“等等,尼尔斯君似乎记错了一些细节。双节案的失踪者……”
警长轻声打断尼尔斯的话,而尼尔斯却很笃定地摇摇头:“虽然卷宗里的失踪者只有两个人,但从丽桑新城保存的杜戛尔户籍资料来看,失踪者应该是四个人。”
警长吃惊地扬起了眉毛,直到这时他才想起,眼前的男人并不仅仅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历史学者,更是斯比亚,乃至全大陆都首屈一指的情报分析专家。
没等惊讶的警长回过神来,满面肃容的尼尔斯已经向后微退一步,开始吟唱起一首古老的挽歌: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omine,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Te decet hymnus, Deus, in Sion,
et tibi reddetur votum in Jerusalem.
Exaudi orationem meam,
ad te omnis caro veniet.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imine,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以祭司古语写成的歌词,神秘悠远,星星点点乳白色的光芒,也随着吟唱,出现在尼尔斯的身边,将他的身姿映衬得越发圣洁。
听清祷词的内容后,警长也双手合十,用低沉的嗓音加入了祈祷的行列:
“……愿你听见我的祷告,安抚死者的灵魂,接受死者的骨肉,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
“愿光明与我们同在。”
吟诵着祷词的结束语,警长抬头,用全新的目光看着尼尔斯——这首《安魂曲》,不仅仅是从神属联盟时代流传下来的颂礼,同时还兼具祛除邪灵的功效。要完整地吟唱出这首颂礼,不但需要良好的记忆力,扎实的魔法功底更是不可或缺,所以在通常情况下,有资格吟唱《安魂曲》的祭司,年龄一般都在四十岁以上。
而仰望圣堂尖顶上圣徽的尼尔斯,却仿佛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声发问:“很讽刺,对吧?”
“明明知道是谁犯下了如此深重的罪行,可现在却只能站在这里为受害者的亡灵祈福。”
“这就是你离开皇家侍从署的原因吗?”
“一部分。”尼尔斯承认,“我不像勃兰特,有那种坚韧不拔的意志。在面对那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时,我也会愤怒,却没有与之抗争到底的决心。”
“尼尔斯君不用为此自责,因为即使是我,在与一些歹徒交锋时,也还是会感觉心底泛寒。如果不是那份责任在强撑着,我也许早就不干这行了。”说罢,警长也将目光移向圣堂的大门:“那个叫‘三叶丛林’的佣兵团在这里杀害了上百人,却仅仅被撤销了执照,杀人犯只坐几年牢便平安大吉……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
“警长也对这件案子感兴趣么?”
“听局里的老爷子们念叨过,在我们这里,差不多所有老警察都把这件事当作一生的耻辱。”
“善恶到头终有报,终有一日,他们会得到应有的制裁的。”
“但愿如此吧。怎么,尼尔斯君也是宿命论者吗?”
“不。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尼尔斯转身,“警长也许不知道,那些佣兵后来的下场吧?”
“哦?愿闻其详。”
“三叶丛林被撤销执照后,许多成员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出国去当炮灰,多数死于当时的缉私战争。”尼尔斯放慢脚步,与警长并肩而行:“从犯之一的艾斯·唐在服刑的第六年被漱口水呛死,虽然结论疑点颇多,调查却因为经费不足不了了之。贾文斯死于蚊虫叮咬造成的感染;卡特则是溺死在自家的脸盆里……其他人的下场,也很符合他们以往干的勾当。”
“这么说,当年的罪人就只剩下……”
“没有错,就剩下勃兰特现在正在对付的那一位了。”
“可是,”警长忧虑地看向尼尔斯,“勃兰特一个人真的行吗?尽管只见过几面,但直觉告诉我,那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派遣监察官的前任督察可不会像普通司法官员那样死板——咦?”尼尔斯忽然蹲下身去,兴致盎然地观察着木屋墙角生长的一丛真菌,“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六叶紫蕈吗?”
约有金币大小的淡紫色真菌,从背阴面的木墙根部生出,六瓣菌瓣对称状展开,仿若初冬飘落的雪花。
“对。”警长也弯下身子,“这就是‘草原三珍’当中最为名贵的六叶紫蕈。因为是和红军蚁共生,所以至今都无法人工培育。”
“怪不得就算在皇家宴会上,碧玉紫蕈羹也是限量供应……”说着,尼尔斯伸手便要采摘,却被身后的警长制止。
“请等一下,六叶紫蕈虽然鲜美,但它的菌粉却是有毒的,沾到皮肤就会引起过敏,所以千万不能赤手去采。”接着,警长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尼尔斯,“用东西包起来的话,就没问题了。”
“多谢,”尼尔斯接过手帕,不无自嘲地笑道:“都说读书人百无一用,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啊。”
“举手之劳而已。”警长笑笑,却没接过尼尔斯的话茬,由于站位的角度,他并没有看到,在接过手帕时,尼尔斯眼中飞速消失的一抹异色。
而此时,两人口中的前任督察勃兰特先生,正领着全副武装的珍妮走在去往弗伦德利矿业公司的路上。
“师兄,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一身黑色制服的小丫头用不安的神色扫视着周围的路人,惴惴地在勃兰特的耳边悄声问道。
“慌什么?”还是一身大佬装扮的勃兰特没有回头,只留给珍妮一个大大的白眼,“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是堂堂的派遣监察官,不是在做贼,别老这么畏畏缩缩的。还记得那混——你师傅教你的第一件事吗?”
“记得。”被前辈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训斥,珍妮显然有些委屈,“作为一名派遣监察官,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应有的仪态。”
“记住,”见珍妮楚楚可怜的模样,勃兰特的语气也有所缓和,“派遣监察官的仪态和气势,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帝国和皇室的尊严,许多时候,它更是一件必不可少的武器,有时甚至光靠一个眼神就能把那些恶徒吓得屁滚尿流……不管心里有多七上八下,只要穿上这身衣服,你的腰就得挺得比标枪还直!懂吗。”
“哦……”珍妮点点头,可是紧接着,她的肩膀就又塌了下来,“可是,我们就这样去见弗……嫌疑人真的好吗?我们现在可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啊。”
“这你就放心吧。”勃兰特微微一笑,“到了那儿之后,记住不要多嘴,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
珍妮神情忐忑地望着勃兰特的背影,最终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虽然以前也没少干出格的事,可那都是由师傅出面,自己只要在后面摇旗呐喊就好,像现在这样独自扛起责任,珍妮还是第一次。再者,勃兰特师兄的功夫虽说在处里数一数二,却也是位惹祸本事一流的棘手人物,让这样一位前辈参与调查,珍妮着实有些心里没底。
但是眼下,她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冷静、冷静……要相信师兄……)珍妮那七上八下的心跳,一直延续到走进弗伦德利矿业公司办公楼的接待大厅里——
“皇家侍从署特务分处,见习监察官珍妮特·贺达斯少尉,有事要见你们的老板。”接着,螓首微微一偏:“这位是我的长官。”
字字铿锵的公式化语气,隐然还带着几分跋扈的傲气,恰恰是派遣监察官执行公务的标准口吻。
当然,尽管在她“长官”的眼里看来,少女的面容和神态都稍显稚嫩,不过全套的黑色制服和肩上的闪亮银星,却已足够弥补这种种不足。负责接待的值班员工,被珍妮的气势完全镇住,呆了好一会后,才想起去拿起桌上的电话。她并不知道此时少女的心脏,跳动地有多么激烈……
直到小腿被轻轻踹了一下,珍妮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心跳有些过快,她急忙收敛心神,开始平复起自己的情绪。所幸,除了目不斜视的勃兰特外,并没有其他人发现她的异常。
很快,年轻的见习派遣监察官和她的冒牌上司便被领到了弗伦德利矿业公司总裁——萨默菲尔德·弗伦德利的办公室里。
一走进装饰豪奢的办公室,珍妮对一方豪强的固有印象便彻底崩塌——除了眼底偶尔隐现的精芒,她眼前的老人活脱脱就是一副街边常见的老矿工形象,黝黑、干瘦。在和他握手时,珍妮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手上那厚厚的老茧。
反倒是勃兰特,在看清楚对手的模样后,脸上挂着的散淡笑容又隐约加深了几分。
谈话中,双方都很有默契地忽视了两天前在矿区发生的某些不愉快事件。
短暂的寒暄过后,主人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直接将谈话引入了正题:
“派遣监察官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贯耳,只是不知两位来此,究竟有何公干?”
“既然如此,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勃兰特身体前倾,向老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知道弗伦德利先生有没有听说,燕城海军基地月前演习时发生的事故?”
“海军吗?真是抱歉,我早已过了崇兵尚武的年纪,对军界的新闻实在不甚留意,所以还请阁下指教。”
见问题被原封不动地推了回来,勃兰特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消失,反而很是殷勤地当起了解说:“上个月,格伦斯号战列舰上的防御魔法阵在启航前发生故障,结果发生连环爆炸。尽管无人死亡,造成的损失却相当可观……据调查,事故的原因由于正是法阵节点魔晶石的质量不合格,因而导致魔法阵的过载。我这么说,您懂了吗?”
在他说话的同时,旁边的珍妮用非常惊讶的眼光看着勃兰特。在帝国消息最灵通的部门工作,珍妮当然知道那次事故的原委,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在她印象里刚烈耿直的勃兰特学长,竟然也会像现在这样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法阵爆炸的原因,实际上完全是操作人员玩忽职守酿成的恶果,某次聚餐时,珍妮甚至听负责调查的同事详细说起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幸好在墨镜的遮掩下,并没有第二人发现她的异常。
“我明白了。”弗伦德利神色不变,只是轻轻颔首,“两位来此,就是为了调查此事吗?”
“正是。”勃兰特敛去脸上的笑意,正色发问:“希望弗伦德利先生能帮助我们了解一些情况。”
“没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尽力。”
“那好。我想知道去年三月到五月,帝国军部向贵公司所采购魔晶石原石的详细规格,请您提供资料。”
“请稍等。”
弗伦德利从办公桌下取出一沓文件,翻阅一阵后才回答:“去年第二季度,我的矿场共出产用于法阵的一级火系枢纽晶石一百零六块、特级火系枢纽晶石二十五块,全部被政府所收购。至于用来干什么,就不是我这个商人所能知道的了。”
“就只有这么些产量吗?”勃兰特似乎很意外。
对这个问题,弗伦德利是这样解释的:“玛尔斯督察也许不知道,用于魔法阵的魔晶石,它的纯度和加工方式都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出场的产品不能够出现任何瑕疵。这种产品,在业界有着专门的操作规范和生产流程,所以与平常使用的,以及当作武器耗材的魔晶石是万万不可同日而语的。”
“承蒙指教。”勃兰特点点头,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发问,“说起这个,我以前倒是听说过,作为武器耗材的魔晶石都是用剩下的边角料,不知道这个说法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全是。出于成本的考虑,边角料的确会用在一般轻武器和炮弹上,但是一些大型武器所装配的魔晶石,却需要特殊的规格,精加工的繁琐程度有时甚至在枢纽晶石之上。”
“原来是这样……”说到这里,勃兰特忽然微微一笑,“想必这种生意应该在弗伦德利先生的事业中占有不小的份额吧?”
“那倒不然。”弗伦德利摇头,“近年以来久无战事,所以这方面的订单数量也并不是很多。”
笑意,再次于勃兰特的脸上浮现,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低喃道:“那样的话,为一个整编军团提供装备应该不在话下吧?”
“监察官阁下的意思是……”弗伦德利愣了一瞬,但马上便显出惊异的神色,“难道说,皇储殿下要建立直属军团的传闻是真的吗?!”
“还说对军界的新闻不甚了解,弗伦德利先生的消息也很是灵通嘛。”笑着说了一句,勃兰特轻描淡写地回答,“据说目前只是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建立与否还要看能不能通过元老院和议会的审议。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些传闻而已。”
“若殿下果真建立直属军团,对帝国倒是件大大的幸事。”弗伦德利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两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需要了解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感谢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勃兰特说着站起身,“我们之后还要赶去龙炉堡,所以就不打扰了。”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开口。”弗伦德利先生也跟着起身,将两人送到门口,“我随时恭候。”
“一定。”勃兰特笑着握住了老人伸过来的手。
从弗伦德利矿业公司出来,一真一假两名派遣监察官又装模作样地逛了几家与魔晶石加工有关的企业,午饭时分才来到与尼尔斯约定的小餐馆。
直到这时,珍妮才有机会向前辈提出心里的问题:“师兄,你为什么——”
“真是报应啊!那个鬼精鬼精的混蛋居然会有你这样的笨蛋徒弟……”拈起一枚干果丢进嘴里,勃兰特又好气又好笑地横了珍妮一眼,“还记不记得我提到殿下的直属军团需要装备时,那老头有什么反应?”
“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啊。”
“你不觉得奇怪?”勃兰特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眼皮,“一个军团的魔法装备,起码也得上百万金币,这么大一笔生意摆在眼前却跟没事人一样,你难道认为这很正常?”
“也许,他以为你只是在忽悠他,所以无动于衷?”
“如果是十年前,这个推断当然成立。但……”勃兰特冷笑,“现在的十三处啊,已经不是以前的十三处了。”
珍妮闻言顿时沉默下来,作为一名在十三处工作的公务人员,她很清楚的知道,素来以公正著称的十三处,近来在一些事件的处置上,却愈发表现出某种倾向性。由于皇储殿下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担任十三处的处长,现在也还是有不少同事把殿下当成上司看待,在办理公务时捎带着为那位殿下处理些“私事”,自然而然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并不是每一名派遣监察官,都能够做到“铁面无私”这四个字,就连现任的处长,也未能免俗。
(大概这就是表哥离开十三处的原因吧……)珍妮有些失落地想着,正当她想出声辩解些什么的时候,勃兰特带着黑暗城口音的嗓门便大声响起:“哟,大作家,取材取得如何啊?”
“你能不能别用取材这个词,”刚刚进门的尼尔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会让我想起那位被自己学生杀害的小说作家。”
勃兰特笑笑,没有接茬:“兔子哪儿来的?”
“喔,”尼尔斯扬了扬手腕,他手里的猎物皮毛光滑油亮,看起来很是肥硕,“路上的意外收获,听警长说这里的熏兔肉非常有名,所以就拿来拜托店家处理一下。”
“他呢?”
“说是有事要回警局一趟,一会儿就过来——你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带着个笨徒弟有点麻烦。”珍妮闻言立刻撅起了嘴,不过勃兰特并没有理会,“你猜对了。”
“哦?”
勃兰特于是将和弗伦德利会面的经过向尼尔斯详细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任何一个商人都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尤其是赚大钱的机会。他这样反应,只能说明他或他的公司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明白了。”尼尔斯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我想还是先去丝蒂拉大厦那边转转。”
“你怀疑九处提供的情报有水分?”
“倒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眼见为实的好。”勃兰特笑笑,目光却忽然被一辆从窗外驶过的敞篷越野车吸引,“诶?这不是烟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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