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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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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谈社] [负犬小说组]恋物语[西尾维新/VOFAN][精品堂][TXT&插图] (附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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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负犬小说组 于 2012-2-26 06:24 编辑

原帖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94599ee00100y0h7.html

  恋物语

  ———————————————————
  负犬小说组录入
  原著:西尾维新
  图源:桜羽
  录入:Lafrente
  http://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http://weibo.com/makeinunovel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严禁私自挪作商业用途
  下载请于24小时内删除,本组不负相关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等人员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此文本档内容,转载务必保留信息
  ———————————————————


  100%恶趣味的小说

  “一直持续着的单相思——
  你不觉得那比两情相悦更幸福吗?”
  为了守护阿良良木历,
  少女·战场原黑仪同神展开事关生死的较量。
  寒假,约定的【殒命之日】逐渐逼近
  她选择了最黑暗最邪恶的手段……
  《故事》被重压倾轧、揉捻、发出悲鸣——
  那就是现代的
  怪异!怪异!怪异!

  青春,就是为了和你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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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负犬小说组 于 2012-1-12 16:34 编辑

  第恋话 黑仪END

  001

  以为这本书将会以战场原黑仪的独白来揭开故事序幕的各位读者,你们都无一例外地上当受骗了。通过这件事你们应该吸取的教训是,写在书上的文章什么的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而且这并不仅限于小说。
  写在纸上的东西都全是骗人的。
  就算在书腰上写着绝非虚构之类的宣传文字,被打上写实纪录、报告或是实地取材报道的招牌,也都全是骗人的。
  那些东西不是骗人的话还能是什么?
  别傻乎乎地把别人的营业宣传当真啊。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对于那些书本、文章和话语之类的东西,相信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这里所说的我,指的就是我欺诈师贝木泥舟了.不过这也不一定是真的。
  当然,愿意相信那些值得怀疑的东西,这种符合人类特点的心情对我来说也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因为我就是靠钻这方面的空子来混饭吃的嘛。
  人总是想知道真相。
  或者说,很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当作真相看待——也就是说,真相实际上是什么其实是非常次要的。在这里提个最近流行的话题,得到爱因斯坦博士的相对论保证的“拥有质量的物质不可能超越光速”这个压倒性的“真相”也被推翻了。
  一种名叫中微子的、恐怕大多数善良市民都不知道的物质,可以达到比光速稍微快一点点(也不知道是十亿分之一秒还是百亿分之一秒了)的速度——这个“事实”被科学家公布了出来。面对这个惊人的“事实”,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据说有许多人都陷入了恐慌状态。
  不过如果要我发表意见的话,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人们至今为止会对爱因斯坦博士提出的相对论深信不疑到那样的地步,这反倒是令我产生浓厚兴趣的问题——当然,对我来说,对才疏学浅的我来说,根本就无法理解相对论中哪怕只是一行字的描述。那就跟大部分善良市民对中微子的了解程度一样,根本就是对相对论一窍不通。
  明明是这样,人们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把“拥有质量的物质不可能超越光速”这个法则当成是“真相”来看待呢——那恐怕是因为人们懒得去怀疑的缘故吧。
  因为怀疑……
  会造成压力。
  在对“也许会存在速度比光更快的物质”这种琐碎问题产生怀疑的状态下度过每天的生活,将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而人类相对于压力是非常脆弱的。
  总的来说,与其说是深信不疑,倒不如说人们都“不愿意去怀疑”吧——他们都希望相信,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有自己的周围都是值得信任和值得放心的。
  因为想得到安心。
  所以才没有疑神疑鬼,而是选择相信。
  与其怀疑倒不如乖乖受骗更好——让我觉得荒唐和不可思议的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
  对我这种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容易生存的社会。不,这不是社会的问题,也不是系统的问题,应该是人的问题吧。
  说的是人的事情。
  因为相信人,相信理论,还有相信妖怪变化——怪异,也都是人的本性。
  不管世界和社会发生什么变化,人也还是不会变的。
  人就是人。
  人类就是人类。
  既不会改变,也不可能会改变。
  所以如果各位连想都没想就以为这本书会以战场原的第一人称叙述作为开头,那么我就要在这个问题上敦促各位做一次深刻的反省。
  我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敦促各位。
  如果不想蒙受损失的话,就去怀疑吧。对“有损必有所得”这句话,也同样要去怀疑。
  想知道真相的话,首先就要知道假相。
  就算因此而患上精神病也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对于比光更快的中微子的存在也应该尽量去怀疑,关于我究竟是不是欺诈师贝木泥舟这一点也同样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说不定我只是假装成贝木泥舟的战场原黑仪哦——记得在千百年前左右,也有一个男人写出了以“身为女人的我也能写出让男人自愧不如的日记”这种内容作为开头的日记文学。
  不过这也许也是说谎的。
  所以假如哪位读者拥有在上当受骗后也没有气得把书丢开的强大忍耐力的话,我将在此对你的毅力表示敬意,作为代替开头惯例的自我介绍,我就给你一些忠告吧。
  我严肃地向你提出忠告。
  你必须要有觉悟。
  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尽管我同样是说谎者、同样是欺诈师,但也跟那个软弱阴暗的戏言跟班、以及喜欢男扮女装的阴湿初中生不一样,就连在讲故事的前提下最低限度的公平标准都不会遵守。
  我在此发誓,我一定会遵从说谎者的精神,以不公平的方式讲下去。
  我会在喜欢的时候尽情撒谎,也会随意编造故事,有时会毫无意义地隐藏起真相,有时也会对真相加以掩饰。
  如果说他们撒谎就像呼吸一样稀松平常的话,那么我撒谎就像是皮肤呼吸那么稀松平常。
  至于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假象……我建议各位在读下去的时候要随时小心注意,也就是随时都保持着怀疑的心理,把心变得像恶鬼一样狠——当然我还要补充说明一句,当你真的这么做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掉进我的圈套中了。
  那么——
  我现在就以虚实交混的描写,把各种胡吹乱编的话掺入其中,为各位讲述战场原黑仪和阿良良木历的恋物语吧。
  高中生的恋爱游戏什么的,我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完全没有兴趣,不过如果是把妨碍我做生意的他们陷入困扰时的事情说出来,就像在背后造谣中伤一样非常有意思。
  都市传说。
  街谈巷说。
  道听途说。
  还有诽谤中伤——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最擅长的领域。
  这是我的血肉。
  是我成其为我的证明。
  虽然我无法保证真实性,但是却可以保证质量——我打从心底里祝愿那两人最后会遭到全体读者都认为是“活该”的下场。
  如果说我有心的话:
  如果说真的存在我这个人的话。
  那么接下来。
  就让我们开始这个可笑而有趣的、最后的故事吧——当然,我这句话可能也是在撒谎哦。

  002

  那一天,我来到了位于日本·京都府京都市的某座著名的神社——因为要是被人知道我来过的话可能会降低那里的评价,所以我就姑且隐去神社的具体名字。这里所说的“那一天”,指的就是我被卷入他们恋爱游戏中的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而随便度日的我之所以把这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却并非因为那两人对我来说是留有很深印象的人。
  我之所以记得,单纯只是因为那一天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最容易记住的一天——说白了,那天正好是一月一日。
  也就是元旦了。
  我之所以来到神社,都是为了做新年祈愿的缘故。
  当然,我这么说也是骗人的。我并不是一个信仰心强的人,或者说我就连是不是人也说不准,所以我认为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神佛之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那些像对待垃圾一样把比性命还重要的金钱随便扔出手的人,我可不想被拿来跟他们相提并论。
  如果说那就是人的话,那我就宁愿不做人了。
  况且我以前还曾经对某个颇具规模的宗教团体展开诈骗活动,最终把他们给搞垮了——在这个既没有神也没有佛的世界里,我就是一个没血没泪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到神社里做什么新年祈愿,而且即使我真的那么做了,那所谓的神也多半不会接受我这种人的祈愿。人家肯定会坚决把我挡在门外,就连香火钱也会自动反弹回来吧。当然,就算是开玩笑我也不可能真的去做这种尝试。
  那么,究竟我为什么偏偏要在元旦这个日子来到这个挤满了大量参拜客人的神社呢?当然,因为要来兼职神社主持——像这样的理由肯定是不可能的吧。虽然我也知道招募兼职巫女什么的在当今的社会情势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神社主持可不是兼职临时工能胜任的工作——不,即使是巫女,实际上也是不应该招募兼职的。
  根据我的观点,那已经是十足十的诈骗行为了。
  当然,就算说那是诈骗行为,我也没有对此加以指责的打算——反而想着如果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话就最好了。反正前来神社参拜的大部分客人,都只是在享受新年祈愿的乐趣而已。
  像那种即使只是随便找个女大学生穿上巫女服也会毫不怀疑地相信那就是巫女的人,上当受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谓的相信,其实就跟想受骗没什么两样——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这正是我特意在元旦来到神社无所事事地观察着周围那些人的理由——也就是说,为了观察那些抱着随便玩玩的想法来到神社、把比性命还重要的金钱当作垃圾一样扔到钱箱里的人,为了研究这类人的生态,我才特意来到了神社。
  善良的普通市民。
  不懂得怀疑、胆小的普通市民。
  决不能变成那样,变成那样就完蛋了啊——正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我才会在每年元旦来到神社——即使不是在正月而是盛夏时节,当我心情不爽或者因为生意失败而沮丧不堪的时候,我都一定会去神社以重振自己的精神。
  虽然没有元旦这么人多,也没有多少人把钱当成垃圾一样扔,但至少也还是会有一两个参拜客人的。
  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会有愚蠢的人。
  人就是这样。
  我每次就是看着那些人,在心里不断警醒着自己——绝对不能变成那样,变成那样就完蛋了。
  这是我对自己的训诫。
  也就是自戒了。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听起来似乎还蛮有道理的,但是实际上也许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实际上我可能只是去祈求在新的一年里保持健康的身体,或者是遇到良缘什么的。
  因此,如果要在我身上追究“可能”的话,那简直就是一件没完没了的事情。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出现在神社的理由实际上跟以后的事情发展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所以不管真正情况是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当时身在京都的神社这件事了。
  当然,我的老家并不在京都,我去的那座神社也不是自己家附近的神社。或者说,我头脑中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老家”的地域概念。虽然各位可能会以“你至少也应该有自己的户籍吧”来反驳我,但是户籍什么的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我卖掉了。
  当然,我说的十几岁是骗人的,说是卖掉了也有一半是骗人的,不过现在我确实是一个没有户籍的人,这点是绝对没错的——名为贝木泥舟的人,已经在几年前因为交通事故死掉了。
  当时保险公司为此支付的保险金,有好几成都落到了我自己的口袋里。
  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胡乱吹牛的感觉吧。
  不过对于我现在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这个事实,我可以对天对神发誓绝对没有半点虚假——虽然这并不是值得在神社里说的话,但我确实可以对天对神发誓。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现在过的生活也就跟我的老朋友忍野咩咩没什么区别了——要说有区别的话,就只在于他喜欢在废墟里睡觉,而我却喜欢在豪华大酒店里住宿罢了。
  这两者都同样是个人的喜好,也就是所谓的各有各喜欢,其中并不存在贵贱之分——因为正如我死也不愿意露宿街头那样,忍野那家伙恐怕也是对豪华酒店、手机和不义之财深恶痛绝吧。
  当然,他的流浪生活也是跟他职业上所必需的巡逻行动相挂钩的,跟他相比起来,我的流浪生活却包含着逃亡生活的侧面。如果勉强要区分贵贱的话,果然还是他比较高贵,而我则显得比较低贱了吧。
  总而言之,那时候我之所以出现在京都,并不是因为我是京都人——我既不像影缝那样懂得流畅运用那怪异莫名的京都腔调,对于这个都市的阴阳道也同样一窍不通。
  答案很简单,只是因为“要新年祈愿就应该去京都”这个理由,我才会在每年的元旦特意跑到京都去——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会不会也可悲得像是在说谎呢?
  不过这个地名实际上不管是哪里都无所谓——就算是东京的著名神社、或者是福冈的著名神社也都一样。
  我只是因为京都说起来比较通俗易懂才说是京都的——大家完全可以这么理解,我是不会介意的。就算各位认为我其实是去夏威夷度过了一个优雅的正月,也没有任何问题。现在确切的事实,就是我绝对不在那个已经被禁止出入的、一派和平安详气氛的那个小镇里。即使是这件事,各位也同样可以随便怀疑。
  说白了,实际上根本就无所谓。
  这一切不管怎样都是没有关系的。
  我在什么地方、怀着什么心情、采取了什么样的行动——那些琐碎的东西,在切人这个故事的开端上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不管开始的起点在哪里,我到头来也只是个局外人。直到最后冲线的瞬间为止,我也只是一个区区的局外人。
  所以这里最重要的是时间。
  时间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正月元旦——只有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一年之中给人最深印象、容易残留在记忆中的一天就是元旦。究其原因,自然因为它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了,即使对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也不例外——既然连我这个早已丧失了暑假、寒假和春假的意义的大叔也相当重视,那么高中生们就更是如此了。怎么说呢,那毕竟是能够收到压岁钱和贺年卡的重要日子。
  在一个如此重要的日子,我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接到了一个高中生打来的电话。
  “喂喂,是贝木吗?是我,战场原黑仪。”
  她就像快刀斩乱麻似的自己报出了姓名。
  如果光听声音的话,恐怕绝对没有人猜得出她是个高中生吧。
  “我想请你帮我骗一个人。”

  003

  有一句俗语叫做“日里闲游夜里磨油”,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懒人,反而觉得是属于勤快的那一类,但是对于在正月元旦工作这件事却没有太大的抗拒心理。本来所谓的欺诈师基本上都是一些勤劳的人——我向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正因为这是在法治国家中毫无辩解余地的纯粹犯罪行为,其效率是明显偏低的——整天被人追被人讨厌,可以说是一份效率最差的工作了。虽然偶尔也会产生“说不定认真工作还能赚到更多的钱”这种疑念.但是如果要认真工作的话,我也不可能认真工作到那个地步吧。
  站在接受组织保护的立场上,我又怎么能认真得起来呢——话虽如此,我现在还没有闲到找不到工作的地步。像这种元旦一大早就以号码非通知方式打来的电话,其实就相当于在大街上偶然碰面就突然向我委托工作,我当然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接受的。
  毕竟我还没有到一旦不工作明天就要饿死的地步。
  实际上,我这时候还同时展开着五六件的诈骗案件——五六件这个说法虽然有点卖弄虚荣,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谎话吧。在工作方面的数字上充点水什么的,不管是谁都应该做过吧。
  所以我——
  “啊?”
  就这么反问了一句。
  啊?
  也就是说,这是把对方提出的工作委托——不,甚至是把之前的身份确认发言都当作没有听到了。
  “别装蒜了,你是贝木吧。”
  面对这个依然紧迫不放的高中生——
  “我的名字是铃木。是装在项圈上的铃,用木头擦鼻子的那个木,合起来是铃木。非常抱歉,您是要打电话给谁呢?战场原?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我继续坚持着装糊涂的态度。但是对方反而换成了无奈的口吻:
  “是吗。那么铃木也无所谓了。”
  这么说道。
  “我也可以不是战场原,就当作是千沼原好了。”
  千沼原。
  那是谁啊?不,是哪里啊?
  记得那好像是东北的一个地名。我以前在观光事业方面展开诈骗活动的时候,也曾经到过那里。那是一片很不错的土地。不,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去过,又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展开过那样的诈骗活动。
  不管如何,她的这招回马枪实在让我觉得相当有意思。
  我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听了她说的话。
  不,如果我真的不想在节假日工作的话,只要把手机电源关掉,用手把它掰断,再把SIM卡弄坏后扔到人堆里面就行了——或者我干脆不接电话就没事了。所以说,我在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也许早就已经决定了要接受这个委托吧。
  不管委托人是谁都一样。
  顺应着内心某种类似预感的冲动——这么说的话,就好像我早就有所预感、一直都在等着她打来电话似的。
  “铃木。”
  她说道。
  那个我不认识的、名叫千沼原的女人说道——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不过从年龄上来说的话,与其说是女人,倒不如说是女生更合适吧。
  “我想你帮我骗一个人耶。最好是可以当面跟你谈一下,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你呢?话说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冲绳。”
  我想都没想就这么回答了。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在冲绳那霸市的一家茶餐厅,正在餐厅里吃早餐。”
  虽然刚才我说过不管各位认为我身在地球的哪个地方都无所谓,不过现在就请大家把那当作是我说谎了吧——我实际上真的就在冲绳。
  这里正是日本引以为豪的观光胜地——冲绳。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至少那个元旦我并不是身在冲绳。
  一不小心就说谎了。
  我之前可能没有说过,我这个人说谎的频度是非常高的。
  这与其说是职业病,倒不如说是职业引起的坏习惯吧。对于别人的提问,我有五成的几率会以谎言作为回答。
  如果是击球手的话,这种击球率也算是相当不错了,但是作为欺诈师的话却有点过火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就姑且把它当成是一次策略性的谎言,而不是职业病和坏习惯造成的结果吧。
  那样的话,我面对那所谓的千沼原也不会显得太窝囊。
  只要我说自己在冲绳的话,电话那头的交上男朋友后应该已经改过自新的可怕女人,说不定也会就此放弃了吧。
  怕麻烦的心理,是最容易折服人心的东西。
  快折服吧,快折服吧。
  然而很遗憾的是,我这种精于心计的意图却完全落空了,战场原……不,千沼原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知道了,是冲绳吧。我现在马上就去,刚才已经穿好鞋子了。到了那边的机场我再打电话给你。”
  听她的口气就好像是到附近公园玩耍一样轻松,看来她真的是打算来冲绳了。我几乎怀疑她是不是因为新年旅行正好身在那霸市的附近地区,但是按照她现今的生活环境,应该还没有富裕到能做这种事的地步——明明是这样。
  她却在去冲绳这个决断上没有任何的犹豫,那就反过来证明了她现在所处的状况是非常迫切的——我这么认为。
  当然,按照刚才的设定,我本来应该是不认识那个女生的啦。
  我以前骗过的那一家人的女儿的确是没有钱。对了,我看这位千沼原大小姐一定是住在冲绳的暴发户吧。
  “手机电源你可记得要打开哦。就算打不通电话的原因只是收不到信号,我也会把你杀掉的。”
  在扔下这么一句充满火药味的台词后,千沼原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元旦的神社境内。在这个数万人挤在一起的地方,手机的信号也还是这么通畅——看来我现在也不得不对这个奇迹表示感谢了。
  这个世界都是由奇迹构成的。
  虽然大部分都是一些无关重要的奇迹。
  不,正确来说,在这句可怕的台词之前,千沼原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我听错的话,她当时应该是以小声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那就多多拜托你了。”
  好像是这样的。
  多多拜托你了。
  多多。
  拜托你了。
  没想到那个女生竟然会对本来恨之入骨的我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间实在无法置信。不,现在暂且把那女生究竟是哪个女生这个问题放开一边,她目前的状况看来确实相当迫切。
  总而言之,我那天就因为自己说的一句无聊的谎话,害得自己不得不动身前往冲绳了。

  004

  尽管如此,我的旅行费用也只是一张空港巴士的车票费而已——虽说车票费也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我手里毕竟拿着全日本航空公司发售的名为贵宾通行证的会员卡。
  贵宾通行证——正确来说应该叫做贵宾通行证300的这张会员卡,是只要预付三百万日元就可以在一整年内(从十月初到下年九月末的一年内)任意乘坐国内的任何航班任何座位达三百次之多的……总之如果用浅显易懂的方式来说的话,那就是相当于限定次数更夸张一点的多次机票了。
  就算是从北海道飞到冲绳,从比例来说只需要花一万日元,也可算是一张相当优惠的会员卡了——当然,因为没有直接从北海道飞往冲绳的直线航班,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选择中途换乘,也就是要消耗两次的乘坐次数了。
  而且一年本来就只有三百六十五天,这里还存在着一个“到底要怎样才能坐满三百次飞机”的疑问。一个人有可能过着几乎每天都要乘坐飞机的生活吗?就连身为流浪汉的我,也一定无法用光这张卡上的乘坐次数吧。
  所以实际上的费用应该不是计算中显示出来的每次一万日元那么单纯吧——当然,只要能乘上一百次那么多的话,就已经足够回本了。所以我也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欢天喜地地主动把它买了下来。
  我是一个喜欢购物的人,喜欢一些高价而有趣的东西,还有那些看起来很威风帅气、同时也不占地方的东西——所以对于这张能满足以上所有要求的这张贵宾通行证,我认为实在是买得很值。
  顺便告诉各位,这张卡是限量发行三百张的。

  一想到跟我有着相同兴趣的人可能还有二百九十九人那么多,我当然也未免为之心动,不过在这二百九十九人中的大半部分,应该都是那些打从心底里蔑视着我这种欺诈师的上班族精英。所以如果想得更深一点的话,这实在让我有种相当郁闷,甚至还有点愧疚的感觉。
  总而言之,尽管我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大摇大摆地去办张信用卡,身上也没带着多少现金(因为年末花了许多钱,而ATM机在新年期间也大多是休息的),托这张卡的福,要去冲绳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幸好预订机票的人好像不多。
  从关西新机场出发,到那霸机场着陆。
  实际上是否真的如此就先不说吧,反正就是从最近的机场出发到那霸机场着陆。
  虽说是冬假期间,但是在元旦当天前往冲绳的好事者似乎并不多——问题就在于我能不能赶在战场原……不、赶在千沼原之前先到达冲绳这一点,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虽然她吩咐过要我记得开着手机电源,但是在飞机里也不可能开着手机——这点程度的规定我还是会遵守的。
  不过这个规定,最近好像被修改过了。
  以前凡是手机类的能发送电波信号的机器(比如WALKMAN、手提电脑和游戏机等等)都必须一律关掉电源,而现在好像变成了在机舱关闭之前可以不用关掉电源(也就是在舱门关起之前还可以在飞机内打电话),在飞机着陆舱门打开之后,就算还没有下飞机也能在机内打电话了。
  这是不是说在飞机处于静止状态的时候,就算计量仪表出现偏差也没有问题呢——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结构原理,不过这么想的话也会觉得很合理。
  而且对于手机的电波信号究竟是否真的会对飞机的计量仪表造成影响这个问题,我也有点怀疑。不过这也是无关重要的事了。
  现在我想说的就是,所谓的规定经常都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变化。
  道路交通法经过修正后,在人行道上骑自行车也变成不算违规了,可是最近好像又要对这个问题进行重新审议什么的。我想那个喜欢骑自行车的阿良良木历,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吧。
  也就是说,他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骑自行车。
  当然,这毕竟是一个连相对论也会遭到否定的时代,法律就算出现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如果要整天应付这些东西的话会很头疼。
  如果说任何事情的规定都有例外的话,在众多电子机器都必须关掉电源的状况下,唯独是磁带式的WALKMAN和CD WALKMAN可以在任何时候(包括起飞和降落的期间)戴着听。
  也就是说那些都不是电子机器吧。
  当然,我在这个时代也不会用磁带式WALKMAN,要说无关重要的话,也的确是无关重要的事。不过去钻这种“规定中的例外”的空子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
  所以我还是要加强意识。
  注意思考。
  同时也不能忘记怀疑。
  遵守规定并不意味着相信规定。
  必须思考,思考,再思考。
  从这种意义上说,飞机的机舱内也可算是一个最适合用来思考的地方了——在被安全带束缚着身体的期间,除了思考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而我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情,当然不是飞机内的电子机器的问题,而是我接下来将要接受的委托工作的事情。
  不,我也不一定会接受委托。
  也许我会拒绝的。
  现在我只是决定去听听委托的内容而已——而且,就连这样的决定我也会轻易推翻。在决定之后又改变主意:说不定我还会在那霸机场直接换乘别的航班前往其他的地方。
  话虽如此,我也是个爱惜性命的人——虽然重要性次于金钱,但也不是说我完全不爱惜性命。要是我违背约定的话,那气势汹汹的战场原……不、千沼原说不定真的会把我“杀掉”,所以我当然是不会违背约定的……总之,嗯,我之所以这么说,也只是想说明“我对自己的决定也同样抱有怀疑态度?”这一点而已。
  反正这只是来自千沼原的委托。
  来自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的不明内容的委托。
  究竟是不是真的能赚钱呢?
  不管她是战场原还是千沼原,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她是高中三年级的女生”这个事实——作为一个高三的女生,应该也不可能随便动用太大的金额吧。
  虽然时代已经改变,现在甚至还存在着每年可以调动数亿资金的高中生社长,不过对方如果是那种人的话,当然不可能向我这样的怪异人物委托工作吧——更何况是诈骗的委托。
  骗人什么的。
  “我想请你帮我骗一个人。”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不,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吧。她可能只是为了引起我的兴趣,才故意说出了这样的话——不过这毫无意义的一句话才是骗人的关键,说不定等我到达冲绳的时候,在那里等着我的却是她事先安排的警官大队或者暴力团什么的。
  唔。
  话说回来,这么想的话,这个可能性倒是越来越高了啊?
  当然,我毕竟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也完全不会对那样的包围网产生害怕之类的想法。这种程度的东西,对我来说连危机也算不上。在我的心目中,那最多也就是一场热身运动而已。
  人的生活还是需要一点刺激的。
  而且,要是那家伙真的变成了那么无聊的人,我也就不必再担心以后的人生了——也就是说,我终于可以从“那女人可能随时都会来杀我“这个妄想中解脱出来了。
  所以,反而是有意义的情况——“我想请你帮我骗一个人”这句意味着那女人真的打算向我委托工作的情况,对我来说会更为棘手。
  甚至可以说是感到恐惧。
  至少我不可能再说出“就当作是一场热身运动”这类游刃有余的台词了。
  因为我受过训练,所以从来不会让感情直接反映在表情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像普通人那样的恐惧感,我也还是有的。
  既会害怕,也会惊恐。
  而且,如果连这个都感觉不到的话,那作为一个人恐怕已经是无药可救了吧——虽然也有人说光是干着诈骗这种勾当就已经无药可救了,不过我就姑且当作没听到吧。
  但是,在感觉到恐惧的同时,我也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所以我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继续展开思考。
  继续想下去。
  没有因为恐惧而停步,而是继续前进。
  那家伙,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生,竟然会有一个想骗的人吗?一个因为遭遇诈骗而吃尽苦头的人,难道真的会产生以同样的手段骗人的想法吗?
  我真的很感兴趣。
  我不得不以好奇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
  因为我自己没有遇到过诈骗,所以也不是很明白。根据我的所听所闻,所谓的受害者,大多数都不会转化为加害者,而是一直维持着受害者的地位。
  那一定是因为一旦遭遇了诈骗,下次也同样会被别人当作诈骗目标的缘故吧。
  那样的她——虽然不知道是谁——竟然偏偏向我提出要我当诈骗的合谋人,这实在是太不自然了——在这一点上,我产生了极大的违和感。
  如果要换个说法的话,那并不是什么违和感,而应该是人家常说的“不祥的预感”吧。
  不祥的预感。
  让人心生厌恶的预感。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差事。
  当然也有人会说,既然是诈骗的话,那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的差事……但是在这个前提下,我还是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这次我坐的是贵宾头等舱,所以在机内也可以免费点酒精类的饮料,但我还是克制住了。在不知道战场原……不,千沼原要找我干些什么的情况下,我还是应该尽可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005

  当飞机到达那霸机场刚刚打开机舱门的时候,就像看准了这个时机……仿佛并不是依靠估计、而是真的躲在哪里监视着我似的,我的手机就在这一瞬间响了起来。
  话说回来,知道我这个手机号码的人其实相当有限的——就算千沼原真的是战场原,也不可能知道我这个号码的啊。
  因为那家伙知道的那个号码,已经被她自己亲手破坏掉了——当然,严格来说被破坏的应该是我的手机本身,号码也还是可以继承下来的。不过考虑到继续使用她知道的号码也太危险了,所以我就马上取消了那个电话帐号。
  ……当然,她如果认真起来的话,大概也能拿到我的联络方式吧。不管那女生是谁,或着干脆说不管是什么人也好,只要肯努力的话,还是可以搜集到某种程度的情报的。
  虽然不可能像我熟悉的前辈那样什么都知道就是了。
  只要有毅力的话就行——但是这里所谓的毅力,对大多数人来说却是出乎意料的虚弱。
  人总是怠惰的。
  怠惰甚至比愚蠢还要难对付。
  把人杀死的并不是无聊,而是怠惰。
  “贝木,我到了哦。”
  “你说的贝木是谁呢?我的名字叫铃木啊,千沼原小姐。”
  “这种装模作样的演技就算了吧,拜托你别一直做这种小孩子气的事好不好。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你?”
  千沼原对继续装糊涂的我说着不合时宜的话——就好像在说游戏已经结束似的——又接着这么问道。
  “千沼原小姐。”
  我说道。
  继续做这种故作姿态的演技和小孩子气的行为,也只是一种谎言罢了。
  说白了就是一种习惯。
  是一种坏习惯。
  “其实我现在已经特意来到机场迎接千沼原小姐了。”
  “哎呀,是吗。”
  “毕竟是客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找我,这种程度的礼节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们就在机场大厅里等吧。”
  “哎呀呀,还真是懂得为我着想呢。你这欺诈师待客还蛮亲切的嘛,真是笑死人了。”
  明明不是视像电话,我却仿佛能看见脸上毫无笑意的千沼原的表情。
  果然还是没有半点改过自新的感觉。
  就跟两年前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究竟怎么回事?阿良良木历他究竟在干什么啊——虽然我完全不知道阿良良木历究竟是谁,不过那个笨蛋真的都在干些什么啊。
  竟然把这么危险的女人放着不管,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已经改过自新的战场原又发生了变卦?——难道是因为发生了足以让她变成这样的重大问题,所以才来找我商量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还以为你也是刚从日本的某个地方飞到冲绳来,跟我一样刚刚才到机场呢。”
  千沼原接着说出了仿佛亲临现场般的话——关于这件事,本来应该是“并非什么都能知道”的例外情报才对……
  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访问到ANA的顾客信息什么的,对那个女人来说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所以她多半只是在胡猜乱说,或者只是随口说出来的话而已吧。这一点我是非常清楚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呢,我完全不明白。不过我现在的确是刚刚乘着冲绳的单轨列车来到机场了。”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
  对我来说,撒谎比说真话要简单好几倍——只要我保持正常状态的话,我的嘴巴就会自然而然地为我说谎了。
  从感觉上来说就像自动记录仪一样。
  若用现象来比拟,那就是一种自然现象。
  本来,对认识在看透人的本质上有着一流水准的忍野和卧烟学姐的我来说,不管是真的被人看到还是感觉像是被人看到,我都感觉不到丝毫的痛痒。
  既然想看的话就尽管让人看个够好了。
  我最后只要把被看到的一切变成假象就行了——因为所谓的真相随时都可以被谎言所掩盖,这就是我向来坚持的观点。
  观点?我真的有过那样的东西吗?
  那是什么时候啊。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是吗,不过怎么都无所谓啦。光说大厅的话也太笼统了,干脆就在机场的茶餐厅里等吧?”
  “知道了,那么就这么办吧。”
  我并不是以表面恭维实质无礼的态度,而是以极其客气的口吻说道。不过在直接跟千沼原见面之后,我恐怕会很难继续维持这种态度。
  “请你随便去一家喜欢的店子,一边喝咖啡一边等吧。到时候我会主动向你打招呼的。”
  “……在进去店里面之后,再打电话告诉你店子的名字吗?”
  “不用不用,我怎么能麻烦客人做这种事呢。我一定会逛遍整个机场的茶餐厅,然后主动向你打招呼的,千沼原小姐只要优雅地一边喝着红茶一边等就可以了。”
  “……毕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她这么说道。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迎合我的口吻,还是因为对我感到无奈才这么说的,不过看来她重新开始了那装模作样的演技了。
  “是不是应该拿着什么可以看作记号的东西比较好呢?”
  “也对呢,那么就请你用右手拿着iPhone。”
  “……现在满大街都是用iPhone的人,根本不可能用来特定某个人吧。”
  “虽说是iPhone.不过我指的是首发的初期版iPhone啊。”
  这句话纯粹是开玩笑的。真是一句无聊透顶的玩笑。不过至少不是黑心的玩笑,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要是我再不下飞机的话,机内清扫马上就要开始了。所以我必须尽快挂断电话,根本就没有说这种玩笑的闲暇。但越是在没有闲暇的时候,我就越喜欢开玩笑。
  这个坏习惯在学生时代就经常遭到忍野的责备。
  是被那个忍野责备啊。
  我本来觉得就算地球上的任何人这么说你也没有资格说,不过反过来一想,如果这问题严重到连他也这么说我的话,虽然很不甘心,我也不得不承认了。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大人了,但是现在却说着这种高中生水平的话,看来我的小孩子气还没有完全消散。
  “而且我用的手机本来就不是iPhone,家里连电脑都没有,我可用不起那种东西耶。”
  “哎呀呀,是这样的吗。”
  “我现在戴着眼镜,你就以这个为记号找我吧。”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戴着眼镜的人什么的,不管是哪家店子都会有很多吧……不,话说她本来有戴过眼镜吗?
  难道是在之后的应考复习中弄坏了眼睛?
  不过听说视力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遗传因素,就算真的在现实中效仿“萤雪夜读”的做法,也不会那么容易降低视力——再说了,那个女生本来就不会搞什么应考复习吧。
  虽然我以前也很擅长把握要领来进行应考复习,可是战场原却连这种要领也嗤之以鼻。
  她当时还说过“复习会搞得自己浑身没劲,反而会把成绩拉低”这种开玩笑似的话。难道出去玩对提高成绩还有什么帮助不成?
  或许她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吧。我知道的虽然只是她高中一年级时的学习水平,但如果顺利发展的话,恐怕她就算不做应考复习也可以考上大部分的大学吧。
  那么,她刚才说的眼镜什么的也可能只是在开玩笑的吧。她同样是那种越是在不允许开玩笑的认真严肃的状况下,就越喜欢开一些荒唐玩笑的人。
  如果说一些自我意识过剩的话,她是受到我的影响而变成了那样的人……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高中一年级女生来说,我的性格所蕴含的毒性也许是太强烈了一点。
  总而言之,我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走下了飞机——身上没有带任何行李。这种情况并不仅限于今天,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带行李的。
  身体就是自己的全财产。
  我不想带任何放不进口袋里的东西。
  当然,根据工作内容的不同,有时候我也不得不破例。但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最终还是会尽快把必须用到的器材处理干净。
  忍野以前曾经说过我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未免太极端了,但是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说我啊。
  真是的。
  回想起学生时代的事情,我不禁感到一丝怀念,同时也从飞机上的人变回了地上人——我说感到怀念什么的,当然全是撒谎的啦。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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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6

  然后,我就在那霸机场内四处徘徊——没有花多少时间,我就找到了我的委托人。因为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冲绳了,所以也能大致上把握到那霸机场内的各家茶餐厅的位置。而且委托人实际上戴着的“眼镜”,其外观也的确是一个相当容易发现的“记号”。
  在记号的意义上,恐怕没有比这个更容易认出来的东西了。
  即使从店外也能清楚地看到。
  我完全可以肯定——因为她的“眼镜”,是那种宴会用的带鼻子的眼镜。
  也就是那种附有假胡子的东西。
  一个身穿校服的女高中生戴着那种眼镜坐在茶餐厅里,简直是太引人注目了——与其说是引人注目,倒不如说是异样更合适。
  因为那应该不是机场商店里出售的东西,也就是说在跟我说起见面用记号的话题之前,那个女高中生就已经准备了这样的东西……啊啊,不,这个,真的是……老实说,她该不会真的是个笨蛋吧?
  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有一种被她打败了的感觉。
  我不禁产生了强烈的败北感。
  在这种问题上的胜负区分,是一种非常微妙非常纤细的感觉,要说明的话实在是相当困难,不过简单来讲,那就是自己认为败给对方的时候就是输了。
  我不知道她是战场原还是千沼原,虽然我的确找到了她,可是却不太愿意走进店里面。
  要是我就这样走进店里,然后坐在她的面前,主导权就毫无疑问落在她的手里了。自始至终都要在她的控制下推进话题——这个我是不太乐意的。
  与其说是不太乐意,倒不如说是讨厌吧。
  我悄悄地离开了那家店子,来到了机场内的一家礼品店。然后,我就在那里买下了冲绳的店子里绝对有售的夏威夷衬衫和墨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威夷衬衫会在冲绳有卖……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夏威夷名物的夏威夷衬衫,归根究源也是以日本的和服为基础改造而成的东西,所以只要把这当成是出口转内销,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接着,我就在洗手间的个人隔间内脱下上衣和衬衣,穿上了刚买回来的夏威夷衬衫,同时也戴上墨镜。在镜子上确认了一下,只见眼前正站着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男人,就连我自己也产生了“这家伙究竟是谁啊”的疑念——虽然再加上一个夏威夷四弦琴的话就会变得更加完美,不过我想凡事都不能追求绝对完美吧。
  要是不留下一点余地,在关键时候就会陷入动弹不得的困境——就像自行车的车把一样。
  确认了衣服口袋里已经没剩下什么东西之后,我就把上衣、衬衫和领带都扔到了洗手间外面的垃圾桶里,然后重新朝着委托人所在的茶餐厅走去。
  我毫不犹豫地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态度,保持着毫无愧疚感的表情,以这样的打扮在委托人的面前坐了下来。
  “噗哈!”
  带着鼻子眼镜的女人,一下子就喷出了正在喝着的橙汁。
  她既没有点咖啡也没有点红茶,偏偏点了橙汁——这恐怕是针对我推荐的内容而采取的反抗行动吧。
  总而言之,既然她因为见到我而喷出了饮料,那么不管她喝的是什么,也一样是控制在我的手心里。
  嘿嘿嘿。
  好,我赢了。
  这是头脑的胜利。
  我在内心摆出了胜利的姿势——当然,我在表面上是不会暴露出丝毫内心感情的。
  我反而以理所当然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坐到椅子上,向拿着毛巾过来的餐厅服务员说道:
  “给我一杯热咖啡。还有给这位女士再来一杯橙汁。”
  大概身穿夏威夷衬衫和戴墨镜的男人在冲绳的机场里一点都不稀奇吧,服务员若无其事地帮我下了订单就转身走开了。当然,在那之前她还稍带疑惑地向在我面前拼命捂着肚子的女高中生瞥了一眼。
  “你……你平时的……”
  带着鼻子眼镜的高中女生好不容易才终于恢复到能开口说话的状态,像是上气不接下气似的说道。
  “你平时的那套丧服怎么了嘛……难道一旦来到冲绳,即使是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那个,也会变得阳光起来吗?”
  “那可不是丧服,你别把所有黑色的西装都当成是丧服啊。”
  正如我的预料一样,果然直接跟她面对面的时候,我的口吻就完全变样了。
  本来我打算再继续坚持一下那种装模作样的演技的,但是一旦察觉到这种心情,我反而会有意识地提早结束这种行为。
  因为我是一个生性扭曲、天生爱撒谎的人。
  即使是自己也会成为欺骗的对象。
  “我有的时候也会穿穿夏威夷衬衫啦。”
  “仔细一看,你的下半身不还是穿着平时的西装吗……而且脚上穿的也是皮鞋。你这种开玩笑似的不平衡感,害得我笑了两次耶……”
  唔。
  她对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方面发笑,实在让我觉得很不爽。
  我开始有点急躁了,是不是有点太小心眼了呢?
  “你才是,已经把那头长发剪掉了吗?真让我吃惊,蛮合适的嘛。”
  有点小小心眼的我故意不提及她的鼻子眼镜,也就是故意忽略这件事,而是把话题转移到她的头发上。
  当然,她剪掉头发这件事,我在夏天的时候已经通过阿良良木历拿给我看的照片知道了,所以其实我一点也没有吃惊。
  而且她现在的头发长度比照片上看到的似乎还要长一点——大概吧。
  “…………”
  她先用自己的毛巾擦掉自己喷出来的橙汁,然后正面向我看了过来——这下总算看到符合她一向风格的铁面皮了,但是戴着鼻子眼镜的话总让人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好久不见了啊,千沼原。”
  “好久不见了呢,铃木。
  这应该是时隔半年的重逢了。
  就算不是也无所谓。
  怎么样都无所谓。
  于是,我就这样跟本以为不会再见的、而且一旦再见就会马上被杀掉的女人重逢了——跟过去被我诈骗过的那一家人的女儿重逢了。
  跟战场原黑仪重逢了。

  007

  “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联络我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想请你帮我骗一个人。”
  千沼原——不,现在也没必要老实强调这个名字了吧——我的客户战场原黑仪,记得好像是在直江津高中念书吧……总之这个高中三年级的女高中生,又重复了一遍在电话里说过的那句话。就好像除了这样反复念诵标准答案之外就想不到其他拜托我的方法似的。
  从她的这种态度看来,之前说的“多多拜托你了”那句话也许真是我听错了,或者只是我的主观愿望而已吧。
  不过这也是无所谓的东西。
  话说回来,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会让我觉得有所谓的东西吗?
  就算那小声说的一句话只是为了把我叫出来的小把戏,我也不会觉得惊讶——既然我实际上已经被叫来这里听她的委托内容,既然这个事实已经成立,那么那些过去的对话内容自然就会随之变得毫无意义了吧。
  我是从来不会在乎过去的。
  所以不管眼前的女人是以前被我骗过的女人,还是路上碰到的观光游客,又或者是以前关照过我的恩师的女儿……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也是没有分别的。
  反正什么都无所谓。
  “我想请你帮我骗一个人啊。
  她又说了一遍。
  说到第三遍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不是在对我说,而是自己对自己说了。
  当然,我对此就只觉得厌烦而已。
  “你能帮我骗她吗?”
  “你说得这么空泛我也很困扰啊。当然,这世上没有我骗不了的人——”
  我故意把话说满了。因为喜欢豪言壮语的人应该是战场原最讨厌的那种人。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我总是会先说一些对方讨厌的话,做一些对方讨厌的事。这就是我一向的行事风格。
  你问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这当然是没什么特别意义的。
  我只是觉得与其被对方喜欢,倒不如被对方讨厌更来得轻松——如果说得更深入一点的话,是因为我觉得被人喜欢就等于被人轻视,而被人讨厌则意味着受到别人的重视,也许就是这样吧。
  当然,我也是随便说说的。
  “——但是你不把话说得具体一点的话,我是没有办法答复你的。”
  “……尽管你不是长辈,但毕竟是比我年长的人,所以我只是为了给你面子,才以委托工作的形式拜托你的。其实你本来就必须要做这件事了。”
  “那是什么意思啊。”
  听了战场原的话,我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完全是莫名其妙。
  “你的意思是赎罪吗?因为我以前害你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你现在就要我补偿你吗?这个,怎么说呢……你还真是长大了啊,战场原。包括胸部以外的部分。”
  最后我补充的一句类似性骚扰的台词,当然是为了让她讨厌我才说的话。不过对于这个平时总是跟那个喜欢幼女的阿良良木历在一起的女生来说,这种话也许是毫无意义的吧——而且我这种“首先就让对方讨厌我”的交流手法,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她看穿了。
  她早就看穿了,就凭她的敏锐直觉——那与其说是像刀刃一般锋利,倒不如说是像尖头铅笔一样锐利吧。
  不管我再怎么展开心理战术,也等于是对一个早就知道其中奥妙的人变戏法一样毫无意义——虽说被诈骗过的受害者以后也很容易遭遇诈骗,但是这个已经被我骗得吃尽苦头的女生,恐怕不会再上我的当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
  “我说的不是对我的补偿。”
  战场原毫不在乎似的反驳了一句。
  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实在让我感到很不愉快。
  真的很不愉快。
  “因为被你伤害的那部分,已经由阿良良木给我补回来了。”
  “噢噢,那真的很好啊,还真够甜蜜的嘛。”
  “所以你应该补偿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你一定非那么做不可。”
  “……这样子被人限制行动的话,我可觉得不怎么自在啊。”
  我说道。
  我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率直感受——对我来说,率直这个词听起来也许有点假,不过这的确是我率直的感受。
  “要不是的话,我现在直接离开这里也行啊。”
  “你要那么做的话我就会马上把你捅死,你可别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来到这里。”
  “…………”
  骗人的吧——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虽然说是直觉,但实际上也并不完全是直觉——这是任何人都能想明白的推理。既然她是乘飞机这里的话,就算她再怎么做好事前准备,刀具之类的东西也会全部被安检没收的吧。
  当然,也许她还会利用托运行李之类的复杂手段……或者就算不是那样,即使她没有准备刀具之类的东西,要是我弄错对应方式,战场原也一样会想办法杀我的吧。
  因为我以前对她做的事情,确实会促使她采取那样的行动。
  我的确是做了那样的事。
  即使如此,我也没想过要对她做什么补偿。要是我那样做的话,也太对不起那时候我赚的钱了。
  我绝对不能做一些对不起钱的事情。
  这是绝对的,不可改变的信条。
  但是,在对她这样限定我的行动感到不爽的同时,我也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好奇心。
  如果这不是对战场原的补偿,那么我究竟要对谁作补偿呢?
  我究竟要为什么事、对谁作出补偿?
  难道是那个吗。
  是阿良良木的妹妹吗。
  的确是有那样的家伙啊……名字好像就叫做阿良良木火怜。那是一个极其勇敢的女孩子。虽然绝对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是对于那种愚笨的小孩子我还是很有好感的。没想到我还是蛮喜欢小孩子的啊,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直到现在还记得这件事。
  嗯,要说是对那个女孩子作补偿的话,我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干劲吧。
  当然不可能。
  明知道一见面就会被揍个半死,我为什么非要为那种嚣张的小鬼头做事啊?
  就算给我钱我也不干——不,如果给我钱的话,我还是会考虑考虑的。最低限度也会跟对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是否接受就看对方提出的金额多少了。
  “我可不想被捅死啊。没办法,我就姑且听听究竟是什么事情吧。虽然我无法保证答应你的要求……”
  这是好奇心抗击反感的胜利。
  我迎合着眼前的高中女生的意向说道。
  我的自尊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有所动摇的——而且在她高中一年皈的时候,我对她的态度根本谈不上什么迎合,事到如今就算再怎么装也是没什么意义的吧。
  “告诉我吧,战场原。你究竟想让我去骗谁?听你的口气,那好像是我也认识的人啊。”
  “千石抚子。”
  战场原说道。
  虽然这个简洁的答案非常浅显易懂,但是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就是说,我的期待完全落空了。

  008

  在这里,我就先把战场原黑仪和我贝木泥舟的相识的经过……或者应该说是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作一番说明吧——不过这纯粹是基于我自己的主观展开的叙述,实际情况也许会跟我说的有所偏差……类似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我才不说呢。
  像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就算我不说出来各位也知道,而且我开始的时候也说过,我的嘴巴是从来不会说真话的。
  听说在罗马的教堂里有一个叫做“真实之口”的东西,要是骗子把手伸进去就会被咬到什么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回事,所以也可以说是一种自相矛盾的状况了……而如果沿用这种命名方式的话,我的嘴巴就可以称之为“虚实之口”了。
  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考虑我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全部都是假的。
  不管说的有多真,你都不要相信。
  那是在两年前,当战场原黑仪还是刚开始到直江津高中读书的一年级新生,而我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不,应该是我四十几岁的时候吧?
  当时,我以幽灵猎人的身份接到了战场原母亲的工作委托。那是为了她的女儿——也就是为了战场原黑仪而委托我的工作。
  当时的她患上了一种自己体重消失的奇病。明明看起来一点也不瘦弱,但是体重却竟然一直减少到了五公斤。
  那的确是个奇病。
  如果那也不算奇病的话,还有什么算是奇病呢。
  据说在她住过的那家医院里,那种病也被作为症例记录在案了——甚至当时院方还向她们支付了礼金,所以单从治疗费方面来说,至少当时并没有对她们的家计造成太大的压力。
  不,应该不是吧。
  就连那些礼金,也被她的母亲挪用了——她的母亲竟然愚蠢到加入了某个不良宗教团体,而且为此浪费了不少钱,连就职于外资企业收入颇丰的父亲也承受不了她的花费。
  不过,这或许也不是什么值得斥责的行为吧——对我来说,这种行为就跟元旦参拜神社的那些客人的扔钱行为没什么两样。
  而且,正是由于那不良宗教的关系,她才会向身为“幽灵猎人”的我委托工作,所以我只会对她百般感谢,并没有丝毫要责怪她的意思。我当然不会了。
  于是,作为懂得治疗战场原奇病的灵验祈祷师被请来的我,就把战场原家的财产吸了个精光,结果把她的家庭给拆散了。
  我非但没有治好她的奇病,甚至还制造了让她父母离婚的契机,让父母之间产生了无法修复的裂缝,接着还把她母亲在不良宗教里用剩的钱也一股脑的卷走了。人在家庭矛盾的问题上总是容易感情用事,从而造成了金钱方面的疏忽大意——聪明的我就是钻进了这个空子。
  虽然详细手法是我的企业秘密,不过我还是有必要告诉各位,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把父母俩都疼爱有加的可爱女儿笼络过来这一点。
  说白了,就是从这个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从这个患上奇病而变得心理脆弱的女高中生的纯情开始人手,利用她容易情绪化的特点来动摇父母的心情,最终把她的家庭逼进了彻底破灭的死胡同——这样回想起来的话,就算当时被她刺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或者说我反而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啊。
  总而言之,我就是这样把她家的钱吸光吸尽,把他们骗得昏头转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溜之大吉了。后来当我因为某个原因回到了那个小镇——也就是今年……不,应该是去年吧,是去年年中发生的事啦。在那时候,我又跟成长后的战场原黑仪碰面了——跟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她重逢了。
  跟我忍不住说出“这人是谁啊”这种话的她重逢了。
  跟两年前不同的是,当时我正在进行的一桩大型诈骗买卖进展得不怎么顺利,而且被战场原黑仪和阿良良木历彻底破坏了——在这个意义上说,也可以认为她已经完成对我的复仇了吧。
  她不但断了我的财路,还禁止我以后出入那个小镇——不过在那之后,我也从影缝那里回收了被截断的那部分钱财,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不过在日本的某处存在着自己不能去的地方——这个事实对像我和忍野这一类爱好自由的人来说确实会造成某种难以承受的压力。
  不过这么一来可以不跟战场原黑仪和阿良良木历——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吸血鬼忍野忍扯上关系,这条件也算是相当宽松的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强迫我答应这个条件的战场原却主动跟我发来联络,甚至还跟我见面谈委托工作的事,而且委托的还是诈骗的工作,这简直都乱套了。
  甚至可以说是不合道理,我就算发怒也很正常吧。
  “阿良良木他……”
  想到这里,我开口说道。
  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有点担心了。
  “他知道吗?关于你元旦就跑来这里见我的事情。本来男女朋友不是应该在元旦一起去神社做新年祈愿什么的吗?还像丢垃圾一样把钱扔进钱箱里。”
  “别把我当傻瓜。”
  战场原虽然没有改变表情,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
  “当然,他不知道这件事。”
  又接着这么说道。
  “如果阿良良木见到你的话,说不定会马上把你杀掉呢。因为对于那个正义的伙伴来说,你就是他的天敌嘛。”
  “哼。”
  我本来也没有取笑她的意思——不,也许有吧,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她这次冲绳之旅似乎是对阿良良木保密的事情。
  就算不是一起去新年祈愿,至少也应该两人一起过吧——不,这可能已经属于老一辈的观点了。
  或许只要有手机的话,也没有必要总是两人在一起吧。
  虽然我身为欺诈师总是会随时注意不让自己落后于时代的发展,但是那所谓的“代沟”毕竟是一种无法填满的东西。
  尽管我这么说,上次被战场原她们妨碍的那桩诈骗买卖就是以女初中生为中心展开的——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才会失败呢?
  当然,人家也常说在认为自己已经上了年纪的时候还算是年轻的。
  人一定是在感觉到自己以外的某个人的成长和衰老的时候,才会说出自己上了年纪这种话吧。
  “不知道。那也就是说——”
  反正就算迎合战场原的价值观也不会让我的饭变得更加好吃,所以我就随便推进话题了。要是拖得太久的话,我就没法从冲绳回去京都了。
  不过就算回去京都,对于已经结束了人类观察的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对啊,趁着这段时间在冲绳过上几天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现在明明是元旦——也就是隆冬季节.像这种完全可以用“炎热”来形容的环境,实在是相当有意思——就算穿着夏威夷衬衫,也完全感觉不到半点寒意。
  我甚至觉得身上穿着冬季水手服的战场原热得难受呢——难道她是打算在今天之内回去本地吗?还是说已经在这里订了酒店?
  我不认为她是那种喜欢思前想后的人。
  她老家那边现在是不是在下雪呢?
  京都倒没有怎么下雪——
  “也就是说,你这次是瞒着阿良良木来见我吗。”
  “那又怎么样?难道这是有必要三番四次——不,就算只是一次也好,难道这是什么非确认不可的事情吗?”
  “不,没什么。”
  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老实说,我也曾经以对战场原保密的形式跟阿良良木历见过面——因为那时候我刚被禁止在那个小镇出入,大概是在八月份发生的事吧。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战场原剪掉头发后的照片。
  竟然在被禁止之后还跑到那个小镇里去,我的脸皮也真是厚得离谱——不过当然,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在那之后我一直都老老实实地遵守着约定,没有再接近那个小镇半步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保证有多大程度的效力——总而言之,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才会不由自主地三番四次向她确认这件事。
  彼此明明是恋人关系,却在互相保持秘密的同时为对方着想,结果却做出一些相同的事情。这种情况直让我想起某个故事的内容——那是一个把手表卖掉买回一把梳子的男人,和把头发卖掉买回一条手表链的女人之间的故事。搞不好战场原剪掉的头发实际上也是拿去卖掉了,还换回了一条手表链呢。
  我莫名其妙地想着这种荒唐的事情。
  话说回来,正如我每年元旦都会去神社参观那样,我还养成了一个健康习惯,那就是经常阅读那一类的恋爱小说和看一些流行的“催人泪下的电视剧”。
  也就是说,我要通过接触一些好书、好电影和好音乐这些手段,来重新确认自己的感情完全不为所动的事实。
  以此来确认自己的无感情特性。
  因为要是不清楚认识到自己不可能成为一般良好市民这个事实,就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误人歧途了。
  关于这件事,大家完全可以认为我只是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感到陶醉而已——在这里我想说明的事实是,对于战场原和阿良良木的这种关系,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
  我。
  确实是——
  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的心反而产生了“他们难道都是笨蛋吗”这样的想法——不,我早已认定他们都是笨蛋了。
  “那么,怎么啦?你宁可浪费跟阿良良木的高中生活中的最后一次冬假时间,也就是宁可瞒着自己的男朋友,也要当这次诈骗活动的同谋者吗?虽然我不知道那千石抚子是什么人——难道是你的情敌什么的?”
  “……本来阿良良木就是应考生,不管是冬假还是元旦,他都要拼命复习嘛。”
  “是么。”
  我点了点头。
  也许我是因为觉得她在说谎才这样点点头,没有接着说下去的吧。我还没有亲切到要刻意迎合小孩子虚荣心的地步。
  “那么你不用应考吗?”
  “我是推荐的,所以没关系。”
  “那还真够优秀的,很厉害嘛。”
  不过这个回答也是我率直的内心感受。
  回想起自己应考的时候吃过的苦头,对于优秀的高中生我还是会很自然而然地感到佩服——尽管不会感动,但还是会有佩服的想法。
  战场原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对于应考复习什么的根本不放在眼内吗。
  不过,那样的女人竟然来找我商量事情,我就算说看错她了也不过分吧——我甚至还想过干脆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人。
  当然,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就在这时候,我点的咖啡和橙汁都被送来了——虽然觉得有点迟,但也还不至于向店家提出抗议的地步。
  我喝了一口咖啡,但是战场原却没有伸手去碰那杯橙汁——甚至连装吸管的袋子也没有弄开。
  她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向我表达绝对不接受我请她喝的东西这个决心吧。
  虽说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很好,不过现在看来,她果然还是个笨蛋。
  我当然不可能请她喝了。
  正好相反,我现在还在思考着如何在最后让你来付我这杯咖啡钱的策略呢。难道她连这一点都没有发现?
  “虽然我不知道阿良良木的成绩如何,不过只要你在旁边贴身指导他的话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吧。然后从春天开始,你们俩就都是大学生了。”
  我完全没有灌注任何感情,只是随便接着话题说了下去。但是听了我的这句话,战场原——
  “不。”
  却作出了否定。
  大概她只是想否定我的一切,所以才否定我的这句话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样下去的话,我和阿良良木就没有春天以后的日子了。”
  “嗯?”
  “我们根本没有未来。”
  “嗯?”
  我实在搞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发出了反问。
  我竟然暴露了内心的反应——糟糕了,这样一来就会被她抓住话题的主导权。本来我已经通过第一印象占据了优势地位的啊。
  然而,实际上我也对她的这句话产生了兴趣。
  没有春天以后的日子。
  没有未来。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和阿良良木,如果按照现在事情的发展方向,应该就会在毕业典礼那天被杀死。”
  “噢……”
  尽管我点了点头,但也不意味着我从她的话中理解了什么。情报量也没有增加多少。不管是在高中毕业典礼当天被杀死,还是在大学入学典礼当天被杀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在入学典礼当天被杀就不吃惊,但是在毕业典礼当天被杀的话就会吃惊——难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被杀的方式吗?
  我总觉得战场原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现在的自己、或者自己和阿良良木所陷入的困境似的。
  从战场原的性格来看的话——这里所说的战场原,指的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两年前的战场原——这的确是很少见的情况。
  也许还有什么更深刻的理由吧。
  虽然怎么都无所谓。
  不管是深也好是浅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
  不过要是她就这样继续保持沉默一声不吭的话,就等于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所以我就干脆开口替她解围了。
  本来我还想向她收点手续费什么的,不过看在过去相识一场,我就大方一点给她卖个人情吧。
  “也就是说,你和阿良良木因为招惹了人家的怨恨,结果那个叫千石抚子的家伙就说要把你们杀掉,然后你就想叫我设法去把她说服,是这么回事吗?”
  我随便乱猜地说道。
  虽然算不上什么推理,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随便说了一句。
  “大致上是吧。”
  战场原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
  在她的表情上,竟然出乎意料地混入了尊敬的色彩——如果说她真的因为这点程度的推理就对原本恨之入骨的我产生了敬意的话,这个女人也太好骗了吧。
  干脆就再骗她一次好了——我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这种毫无道理的感情。不过这也实在太没道理了,所以我还是马上压住了这股怒火。
  按照我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对自己受小孩子尊敬感到很高兴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好骗的人就反而变成是我了。
  也许是自己被她弄得有点飘飘然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必须马上收敛起来。
  “不过被杀什么的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嗯,当然不是开玩笑。是一件很可怕、很恐怖的事情啊……你可以听我说说详细情况吗?贝木先生。”
  战场原突然换了一副正经的态度说道——如果说这也是基于某种心计而采取的行动,那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骗的女人,而是一个可怕的坏女人了。
  那个原本态度冷漠无情的高中一年级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难道都是我的错吗?大概是吧。
  不过无论她再怎么发挥坏女人的威力,或者摆出如何冷漠无情的态度,战场原还是一直戴着那副鼻子眼镜,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会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你只要听我说就可以了。如果你说不行的话,那我就只有放弃。我和阿良良木就只能老老实实被她杀掉了——如果那是无法避免的命运,那我也只能接受了。不,说不定我拼命乞求饶命的话,她说不定还会留下阿良良木的性命呢。那么我就把这当作是唯一的希望,度过之后剩下的这两个半月的余生吧。”
  “…………”
  真是烦死人了啊——我这么想道。
  谦虚的态度要是做得太过分的话,只会令人产生厌恶的感觉——不过她恐怕真的是为了让我感到厌烦才故意这么说的吧。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为了引起我的同情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但是——
  “好吧,如果只是听的话当然可以。而且有的时候只要说出来就会觉得心情舒畅,问题也会迎刃而解了。”
  我却这么说道。
  我的嘴巴总是会违背自己的内心所想。
  因为在现在这个时刻,我明明知道那根本不是说出来就可以迎刃而解的问题啊。

  009

  “虽然之前我说过想让你帮忙骗一个人,不过千石抚子其实已经不是人了。”
  总而言之,战场原就以这样的一句话作为她的开场白。
  “噢,真有趣。不是人的话,那究竟是什么啊?”
  “是神。她已经变成蛇神了。那是在去年的十一月份发生的事。”
  “…………”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在拿我开玩笑,不过这个女人应该不可能为了拿我开玩笑而千里迢迢跑来冲绳找我吧。
  总之就先听她说到最后吧。
  反正也不一定是赚不到钱的生意。
  赚钱的提示总是会零散地隐藏在各种各样的地方。
  “你说她变成了神,那就是说——”
  尽管如此,要是我光是在一旁点头,战场原的话题就会转来转去拿不住要点(虽然在我的印象中她并不是一个不擅于说明事情的孩子,不过在这件事上她似乎只能凭自己的主观来描述),所以为了更好地理解她说的话,我就在适当的位置稍微插一下嘴。
  对战场原来说,她一定是以为我对她说的话产生了兴趣而高兴不已吧,不过事实正好相反——我只是在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兴趣而已。
  看着别人误会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正因为这样,我才改不了说谎的习惯。
  “跟你一样患上了奇病——是这么回事吗?”
  “……嗯,也对呢。是奇病——呢。的确,毕竟两者都同样是神。”
  我以前——是螃蟹。
  而她——就是蛇。
  她又接着说道:
  “当然,跟依赖着神的我相比,变成神的她——嗯,虽说同样是患上了奇病,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她存在着级别的差异。感觉那就像是一种无法根治的奇病。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跟我一样呢。”
  实在是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自己擅自做出这样的理解?难道她以为这样的自我诊断很威风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一辈子都这么想好了。
  大概察觉到我的冷淡反应了吧——
  “对,嗯,就是一种奇病啦。”
  战场原马上换了一种态度。
  很明显地换了一种态度。
  我明明没有把感情表露在脸上,这女人还蛮懂得观颜察色的嘛。或许这就是她以前学的本领吧。
  “你以前毕竟是在那个小镇工作的,我想你可能也稍微听说过吧?山上有一座名叫北白蛇神社的神社——她现在就被供奉在那里。”
  “……不,我可不知道有这样一座神社。”
  我这么回答道。
  因为我知道这座神社。
  “但是你说被供奉在那里什么的,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千石抚子她现在是作为活神接收着人们的信仰吗?”
  她说的北白蛇神社,我记得好像是一座寂寥凋零的、非常符合忍野口味的废旧神社吧——唔,我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是影缝还是谁跟我提起过吗?
  “就像是活神——或者现人神什么的。”
  “……其实也跟那个有点不一样,或者说是把神吞进了肚子里吧……总而言之,千石抚子已经不是人,而是属于妖怪变化的那一类东西了。”
  “唔——”
  要这么说的话,以前的你,还有你现在的男朋友都是跟她一样的吧?——我本想这么跟她说的,但后来还是放弃了。
  尽管惹怒战场原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实在没什么意义。谁是人谁是怪物什么的,我才懒得理会呢。
  只要肯给我钱的话,就算对方是附近的流浪狗我也会把它当人看,就算是鱼我也会把它当神来拜,生物学上的分类对我来说根本就无关重要。
  要说不是人的话,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我更不是人的东西吗?
  “……总的来说,千石抚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超乎想像的存在。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把那个小镇毁掉——她已经变成那样的存在了。
  战场原粗略地总结道。
  大概她已经把许多细节都省去了吧——与其说是因为事情过于复杂曲折.倒不如说是有一些不能对我说的事情。
  虽然把事情告诉我,但却不打算把所有情况都说出来。虽然这种做法也相当任性,但是类似“要委托我做事就把所有事情都说m来”这样的要求,也同样是一种任性的要求。
  所以只要她把最低限度的情况告诉我就足够了。于是,我就继续提出补充的问题:
  “她究竟为什么惹上了那样的奇病?听你说话的口气,那个人好像是你的同班同学啊——”
  “不是的,千石抚子是一个初中学生。”
  哎呀呀。
  这一回我的预料竟然落空了——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呢。我的级别马上就降低了。不过这样的话,也只是多了几个要问的问题而已。
  “初中?是几年级的学生?”
  “是二年级……我说,贝木。你该不会是故意这么问的吧?”
  “唔?”
  “也就是说,那个……难道你不是像平时那样开玩笑,或者是故意装糊涂什么的,而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吗?对于千石抚子这个名字。”
  “…………”
  听她这么说,我就思索了起来。既然她用这种口吻、用这种方式来向我提问,千石抚子难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过我毕竟是堂堂的一个大人。虽然可能说不上是堂堂,甚至可能只是个半吊子,但至少也是活到几十岁的大人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去认识什么初中生——啊啊。
  对了。
  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知道了。
  “她是在那个小镇——在你居住的那个小镇上的初中生,也就是我去年骗过的那些初中生的其中一人是吧。”
  所以她才会说什么补偿之类的东西。
  正因为千石抚子是我造成的受害人中的一人,所以战场原才会说出要我负起责任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吗。
  开什么玩笑。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
  “严格来说并不是这样。”
  战场原本人却对此做出了细致的订正。
  “千石抚子并不是你的直接受害人——而是受到了你造成的那些受害者们的伤害。大概可以说成是一种间接性的受害形式吧。”
  “噢,就是类似诈骗引起公司连锁倒闭的现象吗。也对啊,诈骗总是会引起连锁性的受害现象而并非停留在个人的范围内,是一种社会性的恶劣行为呢。”
  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其实我只是想说个类似“你没资格这么说”的玩笑,但是这句话似乎正好踩中了战场原的猫尾巴。
  正当我看到她随手拿过那杯一直没有碰过的橙汁觉得奇怪的时候,她就把杯子里的东西朝着我的脸泼了过来。
  那是极其流畅的、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我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如果只是橙汁的话还好,可是现在就连杯子里的冰块也一块撞到了我的脸上,我感受到的痛觉反而比冷感还要强烈得多。
  感觉就好像被冰雹砸中了一样。
  幸好我现在还戴着墨镜啊——我不由得这么想道。虽然刚买来的那件夏威夷衬衫已经被弄得湿漉漉了。
  女服务生连忙大喊着跑了过来。
  “对不起,这孩子不小心弄倒了橙汁。实在抱歉,麻烦你再拿一杯同样的橙汁来吧。”
  我先发制人地率先开口说道。虽然被弄得浑身湿漉漉,但是看到我以冷静的态度这么说话,女服务生也只有老实地点点头跑了回去。
  虽然战场原是激情型的人物,但却不是歇斯底里的类型,这一点倒是比较幸运的。在我向女服务生解释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把脸扭过一边了,那样子就好像觉得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自己无关似的。
  当然,一个身穿夏威夷衬衫的阳光男人和戴着鼻子眼镜的女高中生正在吵架什么的,就算是再老练的服务员也不可能看得出来吧。
  正当我用服务生新拿来的毛巾擦着脸的时候,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战场原——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尽管这是她以前也经常说的话,然而遗憾的是我和她的年龄差距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缩小的,所以战场原对我来说,至少在未成年的期间永远是个小孩子。
  而且我那句话可是在事后才说的,她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把橙汁泼到我的脸上。
  不过就算针对这件事质问她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战场原感到恼火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开的玩笑的确有点过分了。事到如今我才在内心深深反省。幸好一直以来都没有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但开玩笑开得太过分也是我的一个缺点。
  虽然外表有点吃亏,但我的性格实际上跟忍野是差不了多少的——当然,我可不像他那样喜欢当老好人。
  “……对不起。”
  又过了一会儿,在服务生把新的一杯橙汁拿来之后,令人吃惊的是……让我感到惊天动地的是——战场原竟然道歉了。
  “这可不是求别人做事的人应有的态度呢。”
  “没关系,大人是不会对小孩子犯的错误耿耿于怀的。”
  我说道。这当然是一句讽刺的话了。搞不好我还会因为这句话被泼上第二杯橙汁或者遭受冰块炸弹的袭击,而且我也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但是在最后关头,战场原似乎还是忍住了。
  虽然我觉得她的右手好像猛地颤动了一下,不过我就姑且把这当作是自己的错觉吧——就这样算了。不管怎么说,这女人看来也培养出了相当不错的忍耐力。
  不,也许那只是为了她心爱的男朋友才强忍下来的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是太美妙了。
  当然,就算看到美好的东西,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最多也只是会产生“人们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会觉得很美吧”之类的感想而已。
  “总而言之,虽说是间接性的问题,但是把千石抚子拉进怪异世界的人就是你啊——这么想的话,即使是像你这样的恶鬼罗刹,也或多或少会感觉到一点责任吧?”
  “我当然感觉到了,我已经被责任感压得快要死掉了啊。我可是无论如何也要为此赎罪的啦。我一定会排除万难做到这一点。你告诉我吧,战场原,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有一个词叫做信口开河,而现在的这种状况完全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我随口就把当时想到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对我来说,这种行动实在很不可思议。难道我就那么希望被战场原泼上一脸橙汁吗?又不是那些获得冠军的棒球队,我可没有把饮料淋在头上的爱好啊。
  “所以——”
  但是战场原的耐性的确很强。同时也非常聪明。她甚至顺势乘着我的玩笑——不,乘着我的失言发起了追击:
  “我想请你帮我欺骗那个变成了神的千石抚子,救一救我和阿良良木啊。”
  救救我吧。
  这句话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听过了,那是战场原黑仪亲口对我说的。对于最终还是遭到背叛的她来说,在向同一个人说出同一句话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老实说,我现在就连推测也做不到。当然,我也不知道这老实的部分究竟在我心中的哪个地方。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心在哪里。
  救人。
  我竟然要去救战场原和阿良良木。
  我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一个恶劣的玩笑。不过我并不讨厌恶劣的玩笑,所以心情反而变得相当愉快。
  光是听到这么一个恶劣的玩笑,我这次特意跑来冲绳也算是值回票价了——要是在回去的时候再买些金楚糕的话,那就几乎可以用超值来形容了吧。
  那么我就干脆回去算了。
  “那么,你是说要我去欺骗一个神吗?”
  “这点程度的事你应该能做到吧。不管怎么说,你毕竟一直自诩是天下第一的欺诈师,要是连这种事也做不到,你以后还怎么混嘛?”
  我可没有自诩过那样的名号。你可别随便乱给别人起名号啊……我只是一个吝啬的欺诈师罢了。
  “什么嘛,难道没有自信吗?”
  作为挑拨来说,这句话也实在太平凡了。真的没什么意思。
  所以我就把战场原的这句问话当成普通的问话来理解。偶尔我也是会老实地接受对方提问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偶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然有。或者说,光是欺骗神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自信,这世上没有谁是我骗不了的。”
  糟糕了,这不就等于在自诩我是天下第一的欺诈师吗?我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那就是说,你能够把充满杀意的那个孩子骗倒,把她说服,从而让我和阿良良木都活下来吗?”
  “当然可以。”
  明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败,我的嘴巴却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改口,甚至还说出了更加自以为是的话来。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嘴巴是我的敌人吗?
  “严格来说,应该是指我和阿良良木,还有那个身为阿良良木的萝莉奴隶的金发女孩子。
  “那只是小菜一碟。就算那萝莉奴隶冉多来五个,也完全没有问题。”
  我的嘴巴说到这里才总算停止了暴走。这种刹车性能也真是太糟糕了吧。
  “是吗,既然这样的话——”
  “不过,这只是意味着我可以做到,我会不会那样做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在战场原继续说下去之前,我马上重新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开什么玩笑,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气势给压过去。
  我的行动当然是由我自己来决定了。
  “本来我骗人都只是为了赚钱,明明连一分钱的利益也没有,我为什么非要去骗那个千石抚子啊。就算她是神也好,这样欺骗一个初中生的话,我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的吧。
  “钱……”
  战场原先是有点含糊地嘀咕了一声,然后又说道:
  “……我、我会付钱的。这当然了。”
  “哼。我看你也没有足以说出‘当然’这个回答的支付能力吧?”
  “请你不要以貌取人。我在那之后还中了彩票,现在已经是个有钱人了。”
  “那真是太好了。”
  因为我没有空陪她开玩笑,所以就随便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而头脑中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我怀着玩一玩的心理做了一次计算。
  假设我骗倒了那个神,究竟能赚到多少钱呢?在目前这种一度消亡的神社重新复兴的现状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巨大的资产吧。而且土地和建筑物都只是人类的所有物,对神来说根本就没有财产这个概念吧。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初中生。
  从初中生手里搜刮钱财什么的,如果是像过去那样展开大规模活动还好说,要是只针对一个人的话,绝对是不可能赚到什么大钱的。
  也就是说,要从作为欺骗对象的千石抚子本入那里谋取什么利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我就等于是白忙活却赚不到一分钱的利益了。
  对我来说,白忙活根本算不上是劳动,只是一种游戏而已。为什么我非要跟初中生玩这样的游戏啊?
  “钱的活我会付给你的。”
  战场原又说了一遍——这与其说是在加以强调,倒更像是觉得只有不断反复这句话才能继续跟我对话下去似的。
  如果她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对了。
  因为唯一能让我对跟高中生玩游戏产生兴趣的可能性,就只限于在两者之间存在着“金钱”关系的时候——如果对方愿意按小时给我出工资,就算要我当保姆我也不介意。
  说得极端一点,只要能拿到钱的话,就算再怎么不划算也没有问题。俗话说,看不起一块钱的人总会被一块钱憋倒。
  ……说句题外话,关于“看不起一块钱的人会被一块钱憋倒”这句谚语,在最初出现的时候据说是“看不起一分钱的人会被一分钱憋倒”。这么说来,顺应着时代的发展,这句话早晚会因为通货膨胀演变为“十块饯”甚至“一百块钱”的吧——当然,即使真的是这样,我也还是会好好爱惜每一分钱的。
  到了最后,我甚至希望自己能抱着钱笑得合不拢嘴。
  “总而言之,我现在可以马上为你准备十万日元的现金……这是让忍野先生帮忙的时候支付的价钱。也就是让忍野先生治好我身上奇病的时候——”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支付同样的价钱叫忍野来帮你解决好了。”
  我极其冷淡地说道。
  虽然我说得很冷淡,但是从结果上来说,这其实也是相当为对方着.想的一个亲切忠告。她明明没有给我钱,我却给她一个亲切的忠告,这真是太可耻了。根本没资格当欺诈师。
  “……我根本找不到忍野先生。虽然我一直都在找他……而且羽川同学甚至还帮我跑到外国去找了。”
  “…………”
  羽川?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没听说过的名字,我不由得产生了反应。也就是说,我不小心把感情表露在脸上了。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名字,我毫无意义地——说不定其实是有什么意义的吧——产生了某种类似反感的感情。
  战场原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羽川同学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是一个胸部很大的女生喔。”
  马上就以冷静的口吻说出了这种开玩笑似的话来——虽然我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补充说明,但至少是相当有趣的。
  话说回来,就因为战场原说了这句奇怪的话,害得我根本无法把握住那个为帮朋友亲自跑到外国找人的名叫羽川的家伙的形象。难道胸部大小真的存在着如此巨大的价值吗。假如我是一个巨乳女的话,搞不好连欺诈师这个名号也会被一下子冲掉吧。
  不管怎么说,战场原还是巧妙地阻止了我的魔掌伸向那个名叫羽川的女生。还真够厉害的。
  “忍野他……”
  我这么说道——其实这原本也是要付钱才告诉她的情报,不过既然她把羽川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把忍野的事情告诉她也算是扯平了吧。在我的心目中,这也算是一桩勉强成立的交易。
  “如果真心想藏起来的话,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找得到他——那家伙虽然跟我的行动规律很相似,不过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很讨厌文明社会。讨厌文明的人是很难留下记录的,所以没有办法进行追踪。这大概也可以说是世界向情报化社会转化的一个弊端吧——”
  “嗯,在这一点上,你就很容易追踪了……我说,贝木,你花钱不是太厉害了吗?现在你究竟有多少钱?搞不好比我还穷吧?”
  真是多管闲事。
  或者说简直就是瞎担心。
  我可没有堕落到要一个高中生来担心我的钱包问题——有钱掉在地上的话我当然会捡起来,但是那跟我钱包里的东西是没有关系的。
  至少我不可能比战场原还穷,应该不会吧。如果这家伙真的没有中彩票的话。
  “总而言之,我可没有借债啊——只是我的工作有些时候也会遭到失败,就因为被某些高中生妨碍……在收支上可以说是基本持平,或者说收入方面要稍微高一点——总之就是有多少用多少不算穷的状态吧。”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不过贝木,我还是想寄希望于奇迹般的概率向你提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为了过去因为你而惹上不少麻烦的我和阿良良木,也为了对千石抚子的补偿,你有没有无偿为我们工作一回的打算呢?”
  “就算天地倒转过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也是啦。”
  看到我想也没想就直接说出了答案,战场原似乎也表示理解。但是她很有可能还对我抱有某种误解,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战场原还有可能对我的良心和人性抱有一线希望,所以我就决定要把这些东西给她统统扫光。说不定我还是一个相当仁慈的人啊。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反而觉得不想跟你和阿良良木扯上关系。虽然我不会说连面也不想见,连声音也不想听什么的,不过那也只是不会说出口而已。我是个非常胆小的人,我不想跟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种有什么牵连。而且对于那名叫千石抚子的、连面也没见过的家伙,我当然也不会做任何补偿。”
  “十万日元的话——还不够是吗?”
  “……嗯……………还不够吧。”
  我稍微在头脑中打了一下算盘,然后这么回答道。
  因为我没有听她说具体的细节,所以也不能一口咬定。但是如果说要欺骗神的话,那么要安排的机关也必须有相当大的规模。而且在失败时的风险也相对比较高。
  老实说,这简直是连身为老好人的忍野也有可能一口拒绝的委托内容——既然如此,人品恶劣的我又怎么可能接受下来呢?
  十万日元根本就连定金也算不上。
  也就是说连谈也不用谈了。
  “那么……具体来说,你究竟要我付多少钱才愿意帮我骗千石抚子呀?你提个要求好不好。十万日元就先当作是保证金,我以后一定会准备一笔让你觉得满意的金额的。”
  “事关性命的话果然是很焦急嘛。还是说这就是‘恋人的性命更重要’之类的感情反应?如果你所能支付的极限金额,只能救你和阿良良木其中一方的性命,你究竟会选择救谁呢?”
  “我会选阿良良木,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哎呀呀。”
  战场原说出了完全符合我预料的答案。
  先不论她内心的实际想法如何,不这样回答的话她就不是战场原了。至少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战场原。
  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安心——人嘛,就算再怎么努力要改过自新,其根本性格是很难发生改变的。
  但是,战场原的下一句话,却让我打从心底里感到失望。
  “你提出一个具体的金额吧,贝木。不管是多少钱,我都会付给你。到毕业典礼为止,准确来说还有七十四天。有这么多时间的话,要准备一大笔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不行的话,就算要出卖我的身体也无所谓。”
  对于把剩下的半杯咖啡泼到战场原脸上这个举动,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伦理上的踌躇。
  虽然她可能只是在开玩笑,甚至也可能是一种交涉的战术——我想多半是后者吧,可是我才不管那么多。
  趁着这个机会,我必须让她懂得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交涉战术无法通用的对手。在这个意义上,如果我们之间不是隔着桌子的话,也就是说如果双方距离再靠近一点的话,我说不定已经用拳头揍上去了。这么想来,她已经是非常走运了——而且那杯咖啡也已经变凉了不少。
  这时候,之前那位女服务生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我抢先一步向她问道:
  “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我又一次先发制人了。然后,我就朝着她说的方向走了过去——留在那里的女服务生似乎在向战场原询问情况,不过战场原大概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吧。
  我走进洗手间,然后默默地走到了镜子的前面。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身穿夏威夷衬衫的阳光男人——这么想的人就只有我自己,映在镜子里的那姿态实际上充满了一种阴郁的氛围。
  也许光凭服装和打扮是无法改变自己内在人性的吧。
  如果是阿良良木历的话,肯定会以“不祥”来一口断定我的这个姿态吧。
  我摘下墨镜,把它挂在夏威夷衬衫的胸口上。这是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墨镜的“放置方式”。
  “那么,现在开始自问自答吧。”
  我说道。
  虽然作为语言的用法有点不对头,不过这对我来说是进入“领域”的一种仪式性步骤。
  “我有为战场原和阿良良木无偿劳动的打算吗?不忍心看到过去的对手凄惨死去的心情,我真的有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NO。绝对没有。搞不好我还会觉得心头一阵凉快呢。
  实际上我也许只是对此没有任何的想法吧,不过我还是以过分恶劣的口吻这么回答道。虽然也许是个多余的问题,不过只要把这看成是类似BraSto的东西,那也不算是浪费精神吧。
  顺便一提,这里说的BreSto是头脑风暴(Brain Storm)的略写,绝对不是蛙泳(Breast Stroke)的意思。
  “那么如果是为了那个名叫千石抚子的、据说患上了奇病的女生,我能不能无偿地做些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
  “NO。那家伙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
  那么,再继续问下去。
  “如果说要对过去被我骗过的纯净少女战场原做补偿的话,又怎么样?并不是作为对手,而是作为一个老相识的关系。对于战场原个人,或者说是对于战场原家,我有没有想为他们做些什么的意向?”
  对于这个问题——
  “NO。我才没有那样的意向,对于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答案罢了。
  “就算因为我的诈骗行为害得那一家人的女儿出去卖身,我的生存方式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我又补充了一句。怀着这样的想法,也真亏我把咖啡泼到战场原的脸上呢——就连我也不禁对自己感到无奈。不,我并没有感到无奈。这点程度的矛盾,还是可以作为一种生存方式来理解的。
  那就是我,是我啊。
  “既然这样,阿良良木又如何呢?没错……我还曾经欺负过那家伙的妹妹。而且为了从影缝那里刮钱,我还出卖过她的情报。作为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也就是当作找回给她的零钱,救一救那家伙的性命又如何呢?”
  镜子中的我回答道:
  “NO。就算真的要把零钱找回给她,不管怎么说这也太不划算了。光是来这里的交通费,就已经足够把那东西给抵消了吧。”
  尽管我可以用预付款的贵宾通行证来抵消机票的费用,但是前往机场的巴士费,还有购买夏威夷衬衫和墨镜的钱也已经作为必要经费被用掉了。
  “还有就是……对了对了,就是那个叫羽川的女生。对于她为了朋友而跑到外国去找人的勇气可嘉的举动,我的心是不是应该有一点感动呢……也许那个女生是一个相当有钱的人。比如让她父母支付礼金什么的又如何呢?答案当然是NO了。”
  这个根本就连想也不用想。或者说连切分问句和答句的必要也没有。
  对于羽川这个名字,我的内心一直在响着警报音。那是意味着绝对不能扯上关系的、只有在遭遇天敌中的天敌才会响起的警戒警报(没错,也就是第一次遇见卧烟前辈时响起的那个警报)。这个警报竟然在光听到姓氏的情况下就响起了。在这件工作中出现羽川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只会造成负面的影响——不过我本来就很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这或许可以反过来说是正面影响吧。基于这个理由,我是不是反而应该表示坚决拒绝呢。
  唔,不行啊。不管再怎么想,我也找不到要接受这份工作的理由。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接受下来的话反而会让我吃大亏。
  那么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啊啊,对了。”
  这时候,我想起来了——在思考着有关羽川的事情时,我一不小心就联想起了卧烟前辈的事。说起来,她也的确在那个小镇上。
  我说的她,指的就是卧烟前辈的侄女,也就是相当于卧烟前辈的姐姐卧烟远江的遗孤的独生女,她就住在那个小镇上——好像现在已经改了姓氏,叫做神原骏河。
  当然,她本人并没有身为卧烟家一员的自觉——即使如此,她是卧烟远江的独生女这个事实也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没错,说起来,那最后还是没能跟我见面的神原骏河——也是直江津高中的学生,而且听说以前还跟战场原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啊。
  那是我在两年前听说的事情。
  她在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可以称之为知心好友的人物——也不知道是叫做瓦尔哈拉组合还是瓦尔基里组合,总之她们两人就是有那么一个称号……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以有实义的形式听说了神原骏河这个名字。当然,那时候神原的手还是普通的左手,所以我也没有出手的机会。只是觉得她过得好就可以了。
  战场原黑仪和神原骏河。
  究竟她们之间现在还有没有来往呢?
  恐怕还有吧。虽然这么说有点主观,但是我这么推测也是有根据的。我跟阿良良木第一次见面,就正好是在神原家的门前。
  如果说阿良良木跟神原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当然就应该认为战场原和神原之间也存在着联系了——就算实际上并非如此,至少也可以认为神原跟阿良良木是有关系的。
  虽然无法判断出他们的关系是好是坏……但是神原毕竟是卧烟前辈的侄女,也是卧烟远江的女儿,如果神原骏河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她们性格的话,她跟阿良良木应该是相当合得来的。
  就姑且认为是这样吧。
  “………………呼。”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先来一次深呼吸——然后,我终于要向自己提出最后的问题了。
  “如果是为了神原骏河的话,我能不能做到挽救可恨的战场原和阿良良木的性命,把千石抚子骗倒这件事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回答道:
  “YES。”

  010

  当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战场原已经把那副鼻子眼镜摘下来了。她本来应该是为了擦掉被泼上脸的咖啡才暂时摘下的吧,但是当她摘下一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似的产生了“这样可不行”的念头——也许是这样吧。
  不过,她那种丝毫不让人感觉到那种气息的、甚至不让人感觉到刚才被泼过一脸咖啡的冷静态度,也确实非常了不起。
  “那么我就接受吧,战场原。”
  我边说边坐了下来。
  尽管我有点在意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变调、或者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什么的,不过那种事就算再怎么在意也是毫无意义的,而且过分意识嗓音的话可能反而会变得更加奇怪,所以我就没有再想下去了。怀着怠惰的心理放弃了。
  如果说我的心在动摇的话,那就继续动摇下去吧。
  我是无所谓的。
  反正我也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些不像自己风格的事。
  “你说接受……”
  战场原以充满疑惑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我实在是太明白了。
  现在就连我也感到自己的心情正在不停地起伏。
  “接受什么呀?”
  “当然是你的委托了,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吗?我就去骗倒那个神,大干一场好了。”
  “……你没有烧坏脑吧?”
  虽然战场原说的话很失礼,不过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也没有别的话可以反驳。关于这件事,我是完全赞同战场原的想法的。
  “当然没有。总之你就先把那十万日元的现金拿给我吧。”
  “…………”
  战场原丝毫没有掩饰内心产生的强烈违和感,但还是照我的吩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茶色信封放到了桌子上。
  我确认了一下里面的现金。
  里面的确是放着十张一万日元的钞票。并没有用什么烂报纸来充数。
  ……虽然在这个时代也应该没有会做那种事的人了。
  “好吧,这个金额就可以了。”
  “……不,那只不过是定金……是当作保证金的——”
  “我说这个金额就可以了。”
  我以强烈的口吻说道。
  “如果我真的要向你提出跟我的工作相符的金额,你就算是去卖身也付不起。不管你怎样日夜不停地去工作也不可能付得起。这十万日元我也只是作为必要经费收下的。关于免费劳动这一点我也不想追究了,但是我可不想自己倒贴钱去接受工作。如果必要经费超过十万日元的话,我会再另外向你提出要求的。这样可以么?”
  “不过……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战场原之所以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态度,并不是因为对让我当廉价劳工这件事产生了歉疚感,而是纯粹因为不想欠我一个人情——我可以轻易地推测到这一点。
  不过这也是相当合理的警惕心。
  然而我并不打算针对这一点进行深入讨论。要是再跟她商量下去的话,我改变主意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搞不好我还会说出叫战场原去卖身筹钱之类的话。
  我对自己人性的不信任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
  说不定我甚至比战场原更不信任我自己呢。
  为了说服战场原——或者说为了趁早了结这个话题,我本来是打算说句漂亮话来感动一下她的(比如“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就这样死掉”之类的?不,如果用最近流行的说法,应该是类似“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才这样做的”这样的话吧?),但是这个方案不管怎么想也不可能得到预期的效果,所以我还是放弃了。
  作为我个人的见解,女性应该比男性还要更讨厌说漂亮话的人。这大概是因为女性经常站在听男人说漂亮话的立场的缘故吧。
  正因为如此,她们会更清楚隐藏在那些漂亮话背后的丑恶面孔。
  所以我就只有强行终止了关于金钱方面的对话。对我来说,这简直是空前绝后的罕见行动。
  “总而言之,关于报酬方面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已经完全解决了。我只是从你手里拿了十万日元的必要经费,仅此而已。如果经费超过这个数额的话,我会另外向你提出要求。如果最后没有用完的话,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就老实地收下剩余的部分好了。除了这个条件之外,我是不会接受这份工作的。”
  “……明白了。”
  战场原好像很不情愿地露出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排除我的人性因素的话,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优厚的条件。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产生了警戒心吧,而且她跟我联络的时候也一定是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或者原本就怀着交涉失败的觉悟来找我的——本来的话,她应该为此感到幸运才对。
  至于她找来的医生是神医还是庸医,那就跟我没有关系了,毕竟我可没有保证绝对能成功。
  跟刚才豪言壮语的时候相反,如果要我说句真心话,我现在的心情就是“我虽然说了我会去做,但却没有说一定能做到”这样的感觉——虽然我自从小时候骗过幼儿园的老师以后,还欺骗过各种各样的人,但是欺骗神这种事我还真的没有试过。
  “那么……你可以听我说一下详细情况吗……”
  “不,战场原。我还是不要从你口中了解详细情况比较好。因为我做事的方式跟忍野不一样——如果把个人情况和感情纳入考虑范围的话,就会把事情弄得过于复杂,我实在受不了。”
  然后,我就——话说回来,我把墨镜挂在夏威夷衬衫胸前之后也完全忘了这回事——重新戴上墨镜,这么说道。
  虽然我不会当面对她说“因为你对这件事的叙述肯定会充满主观因素”这样的话,不过只从片面的角度去看待事物的确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这也是我向来的观点。
  这也是我和忍野的区别吧。
  虽然忍野也不能说是以片面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但他一向都很重视每个人的立场和地位,有一种讨厌客观的倾向。
  不过我毕竟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是这样。
  “详细的情况我就自己去调查吧。总之,光是听你刚才大致上的描述,我就能把握到这件事的要点了。”
  虽然我实际上并没有把握到什么要点,甚至是毫无头绪的摸石头过河的状态,但我还是把话说满一点吹吹牛比较好吧——虽然我没有必要争取她的信赖,但是如果她不在某种程度上把事情托付给我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展开工作了。
  即使不是这样,在工作的地方被小孩子指手画脚,也会让我觉得非常厌烦。
  “不过,我还有几件事想要向你确认一下的——你不介意吧?”
  “啊,嗯。”
  点头答应的战场原,看起来似乎稍微欠缺了一点冷静——对自己来说,事情的进展实在有点顺利过头了。她一定是为此而感到不安吧。说白了,她对幸福和幸运的承受力实在低得可怜……虽然两年前的她也同样如此。
  反过来对逆境承受力很强,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这种人其实也是相当多的。当然,他们在社会中有着非常强大的生存能力,但却是不可能成为成功者的类型。
  我不由得为战场原的将来感到担心。就算现在可以保住性命,她的将来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当然,这也跟我没有关系。
  反正她变成怎样也无所谓吧。
  “剩下的天数是七十四天,这个是绝对没错的吗?虽然俗话说谣言只会传七十五天……那应该是包括今天在内的数字吧?”
  “是的——直江津高中的毕业典礼将会在三月十五号举行。在那一天的下午,也就是在毕业典礼结束后,连去参加庆祝宴会的机会也没有,我和阿良良木还有忍野忍就要遭到杀身之祸了。”
  “这是绝对的吗?绝对不会错吗?比如说那个神情急之下在今天这个瞬间把你杀掉之类的情况,真的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吗?”
  “我想,应该不会的。”
  “为什么?说得极端一点,你现在跑来找我商量,千方百计地寻找让自己活下来的办法,而阿良良木那边恐怕也一样吧?这种行为应该会让那个神感到很不愉快。那么对方因为生气而在期限到来之前把你们收拾掉这个可能性,无论如何也应该是不能完全否定的啊?”
  因为我觉得就算是神也不一定会遵守约定,所以才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然而战场原——
  “可以否定的。”
  却以断定的口吻如此说道。
  “当然可以否定了。因为千石抚子已经愤怒到极点了——就现在这个时刻来说。明明是这样,我和阿良良木却依然活着。这就是说,她至少是有遵守约定的想法的。因为提出这个约定的时候,应该就是她愤怒达到顶点的时候了。”
  “……对了,我最想问清楚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也必须从你的口中了解清楚。你——或者说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惹得那个千石抚子那么恨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才惹得她非要把你们杀掉不可?”
  虽说是间接性的关系,但千石抚子毕竟是我的受害者,如果说这件事是跟现状有所关联的话,那么千石抚子应该杀的人不就是我吗?
  不,如果说变成神这件事……如果患上这种可以称之为伟业的奇病对那个初中生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那么我反而是应该接受她的感谢才对吧——不过一个身为神的存在,却把目标锁定在特定人物上,还宣言要在某个时刻杀死对方……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费解。
  比如说我今天去的京都神社——如果我破坏了那座神社的话,虽然很有可能会遭到惩罚,但不管怎么说也不会被杀掉吧。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阿良良木和战场原究竟为什么要被杀死?
  他们被千石抚子杀掉的原因是什么?
  “那个——”
  战场原说道——不,严格来说,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
  “……我也不知道。”
  她接下来是这么回答的。
  “喂喂,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啊?”
  “我真的是不知道啊。不,当然,怎么说呢……类似原因的事情,以及失败、误会、犯错等事例也还是有的……但是我实在不知道是否光因为那些事就会把事情搞成这样……我总觉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跟我和阿良良木的理解完全不同的内情……不过,这个说法也是从羽川同学那里听来的。”
  又是羽川吗。
  我再次尝试在脑海中构筑起羽川的印象,但是也只能浮现出一个巨乳女的形象。太可怕了。
  “不过作为一个线索,我就先跟你直说了吧,你可以把这件事看成是跟恋爱有关的问题。千石抚子在成为神之前,一直都喜欢着阿良良木,但是阿良良木却有女朋友——就是类似这样的。
  “……真是一件低俗的事情。
  我发表了自己的感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率直感受,我好像觉得它很低俗,但好像也没有这个想法。
  “不过也无所谓吧,了解到这些情况就足够了。接下来就让我自己去调查——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点……毕竟这是不问也知道的事,光是问出口也觉得很荒唐——这一次的话,是可以当作例外是么?”
  “嗯?例外……是指什么?”
  “我是说——我进入你们的小镇是不是没有问题?你该不会叫我呆在远离小镇的地方,就像一个坐在安乐椅上的侦探那样展开工作吧?——就算你真的要求我那样做,我根本就连安乐椅的形状也不知道啊?”
  “……那当然是没有问题了,这次的案件是个例外。或者说你可以当作是特别情况,尽管在那里自由行动吧……不过,你可要小心点。那里也有不少对你怀恨在心的人。到时候可别变成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被人发现哦。”
  这女人说话还真可怕。要是她这么说的话,我就会变得不想去了啊。本来刚去完冲绳就要到下雪的地方去,我就已经有点不情愿了。
  总而言之,这件夏威夷衬衫大概已经没用了……虽然忍野一整年都穿着夏威夷衬衫。在那个阳光男人的头脑中,或许一整年都是夏天吧。那与其说是夏威夷,倒不如说是巴西更贴切。
  “当然了,你也要注意别让阿良良木发现你。”
  “嗯……说的也是。毕竟我也不愿意见到他……如果是他的话倒还好说,那萝莉奴隶搞不好还会把我杀掉呢。”
  另外还要多加注意的是阿良良木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那个束着马尾辫的女人。虽然现在也不一定还束着马尾辫啦。
  “好,我明白了。我就从今天开始展开调查吧——话虽如此,战场原,你可以别以为能在一两天内解决问题啊。当然我不会说必须用满七十四天的时间,但至少也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嗯,我已经做好长期战的心理准备,或者说现在已经是长期战了。不过,我会常常跟你联络的。虽然这是我主动委托你做的工作,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对你完全信任。”
  “那样就好了,你不要相信我,必须多点怀疑。”
  说完,我就一口气喝光了咖啡。可是我却忘记了一件事——刚才因为把咖啡泼到了战场原的脸上,我的杯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既然这样,我逗留在冲绳的时间就到今天为止——”
  我一边回想着自己逗留在冲绳的设定一边说道。头脑中还在绵密地盘算着今后的行动计划。
  绵密……话说回来,棉花的密度感觉好像也很低啊。不过那也很符合我的特色。
  “我打算在今天之内乘飞机进入你们的小镇……不过还是跟你分乘不同的航班回去比较好吧。要是被阿良良木知道我跟你乘坐同一架飞机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嗯,也对呢。话说回来,贝木。”
  “什么事?”
  “那个……能不能请你借点钱给我买回程机票呢……”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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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1

  在这个时期同时并行展开的那五六个诈骗案件,我决定全部都放弃算了。放弃,然后就此扔开。就当作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样的工作吧。或者说,也许那本来就是我随口说的一句谎话吧。
  总而言之,我把买回程机票的钱拿给了战场原黑仪、让她先一步离开之后,就朝着机场内的便利店走去。
  我来便利店主要是为了购买笔记本和钢笔——备忘录的话就太小了,本来我是想要一个A4大的笔记本,但很不巧的是便利店里没有那样的尺寸。如果有东急Hands或者Loft在附近就最好了,可是这两者在冲绳都好像没有分店(注:东急Hands和Loft都是日本著名的大型连锁百货商店)。
  然后,在等待下一班机的期间,我手脚麻利地开始了准备工作——毕竟也不可能在那个小镇里过夜,所以我就在一家离那里大约有几十分钟电车车程的闹市区的酒店预订了房间。
  首先是预约了一个礼拜。
  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我并没有使用伪名,不过贝木泥舟这个名字本来就跟伪名差不多,而且由于我没有固定居所的关系,所以在住址栏上也只能随便乱填一个假的地址充数了。
  本来光是酒店的住宿费就已经超过十万日元了(严格来说,那十万日元还要减去战场原的机票费用),不过交通费和酒店住宿费对我来说也是平时必要的花费,所以这次就姑且不算在必要经费之内吧。
  不过话说回来,战场原那家伙……
  竟然连回程机票也没有准备就跑来这里,这究竟不顾一切到什么地步了啊——不过换句话说,我接受这份委托工作的事实,对她来说也许完全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吧。
  因为如果我拒绝的话,那十万日元就会留在她的手上——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因为她在金钱计算方面不擅长的缘故。虽然现在家境贫困,可是那小丫头以前可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女啊。
  另外,我又向其他各个地方打了电话,做好收集情报和拉拢关系的前提准备,然后很快就到了我乘坐的航班起飞的时间——虽然我在今天之内也勉强可以赶到当地,但是到时应该已经是很晚的深夜时分了。虽然我说过要从今天开始行动,不过实质性的调查也只能从明天开始了。
  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能制定好计划。
  我最喜欢的就是制定诈骗计划。更何况这一回是欺骗神的大规模工作,我自然是干劲十足了。
  跟平时无意识地信口开河说出来的谎话不一样,计划性诈骗甚至可以说是一门艺术——呜哇,我竟然说了这样一句假得离谱的话。
  实在惭愧。
  实际上我只不过是行事比较慎重而已……不过,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很喜欢制作类似“暑假计划”之类的东西,这一点确实是真的。虽然也有可能是谎言,但的确是真的。或者说这有可能是真的谎言。反正怎么都无所谓了,我只是随便吹吹牛而已。
  ,利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间和飞行中的时间,我一直不断地进行着思考——打开笔记本,在左右摊开的对页上,首先利用整片空间画出了一幅地图。
  地图。
  也就是那个小镇的地图。
  是临时解除了出入禁令的那个小镇的地图。
  虽然有的部分只能靠模糊的记忆画上去,但是因为我在半年前也曾经画过这幅地图,所以也没有必要太讲究距离和位置的准确性。这幅地图只是纯粹作为大致上的概览、或者说是用图形的方式来想像状况用的工具罢了。
  想像。
  说白了就是我自己的头脑地图。
  所以与其说是地图,倒不如说是插画更恰当。
  虽然这也是因人而异的事情,总之我就是觉得画成图形会更容易让头脑展开对事物的想像。
  通过道听途说隐约记得的北白蛇神社的位置,千石抚子还是人类的时候上过的七百一中学,战场原和阿良良木就读的直江津高中的位置,神原家的位置,阿良良木家的位置——因为阿良良木历的妹妹所就读的栂之木二中离得稍微有点远,所以就算不画出来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不,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把它画上去吧。然后我还把其他可能有用的情报和可能没有用的情报都逐一画在那空白的纸面上。
  对于战场原和阿良良木这些知道容貌的人,我就给他们添上一幅浅显易懂的Q版肖像图。尤其是这两个人,要是单用文字表示的话,看来还是会显得有点可怕。
  一旦把他们变成图画,就只是两个可爱的小孩子。
  当然,这也并不限于他们两人,我还在上面利索地画出了当时被我骗过的、至今还残留在我记忆中的那些初中生们。
  在把当前的页面画满之后,我又打开新的对页,画上了一幅范围比刚才稍微狭窄一点的地图。如果说前一页是整体地图的话,那么现在画的就是局部地图了。虽然比例尺还是那么参差不齐,不过没关系,要是想知道准确距离的话,只要打开我的智能手机里的地图软件就一目了然了。
  在飞机上做这种事的话,有时候可能会被身边的乘客投来奇异的目光,但是我根本不在乎。反正这只是我自己的印象图,就算被别人看到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甚至在不适合被人看到的部分,我用自己的方法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加密。
  而且在那些可爱插画的影响下,身旁的乘客说不定还以为我是漫画家之类的人种呢。
  说起来,我以前——大概是大学生的时候吧,当我把这种印象图拿给卧烟前辈看的时候——
  “感觉好像是美少女游戏的攻略图呢。”
  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时候我马上觉得很不高兴,所以有一段时间也停止了这方面的活动——可是要用其他方法的话我也无法习惯,结果还是马上就重新开始了。
  在我不断地写写画画的期间,笔记本上的所有页面都几乎被我填满了,而正好在这时候,飞机也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果然还是周围都堆满了积雪,呈现出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只会感觉到一阵寒意,完全不存在任何感动的成分——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我就向战场原打了个电话。
  “我到了。
  “谢谢你,多多拜托了。
  “嗯。”
  就只交换了这样的对话。
  仅此而已。

  012

  在酒店前台办理好人住手续后,我就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稍微喝了点酒就上床睡觉。本以为到了第二天早上就会完全失去工作动力的,没想到实际上却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况。因为我的引擎已经启动,不管是战场原还是其他人、甚至就连我自己的意志也无法加以控制。一旦进入这种状态的话,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制止我了。
  骗人的。
  正因为我怀着随时撒手的打算,所以反而干劲十足地发起挑战——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能在工作途中去跟卧烟远江的遗孤见上一面,不过这回恐怕还是不行吧。
  尽管也不是什么绝对无法做到的事,但还是放弃算了。
  既然我必须一直保持秘密行动,那就应该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接触——也就是尽量不制造可能接触的机会。我还是按照至今为止的方针,老实等待着神原骏河离开小镇的那一天吧。
  今天是一月二日。
  所以大部分的商店都没有开门——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在这家酒店所在的闹市区街道上,正呈现着一片迎春大减价的热闹景象。
  趁着这个机会,我还打算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回来备用。
  要挤进购买福袋的顾客人堆里的确是很让人心烦的一件事(我并不讨厌拥挤,其实我也很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我最讨厌的就是混进里面成为其中的一分子),但是为了工作也只有忍一忍了。诈骗并不是一种轻松赚钱的手段,而是用狡猾的方式来赚钱的手段。也就是说,其中最必需的要素是坚持和忍耐。
  光是为了骗一个初中女生就使出浑身解数什么的,我现在干的事情的确有点荒唐,不过就当作是一种投资吧。尽管不知道这算是对什么进行的投资,但只要看作是一种投资的话,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忍耐下来。
  在时间刚过十点的时候,我就将一个写着“请不要吵醒我”的牌匾挂在门把上,就这样走到了街上。
  平时我一般都会把头发梳成大背头,但是在这一天我却没有那样做。这并不是我偷懒,而是确实有必要这么做。
  我一边买东西一边思考。
  虽然我基本上不管是什么工作都是一个人完成的,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不借助他人的力量。虽然有人会以“那不是同一回事吗?”来反驳我,但我必须声明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也就是说,虽然我会借用他人的力量,但是我却不会帮他人的忙——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关系。
  而且这一回是特别大规模的工作(除了实际上只是要骗一个初中女生这一点之外),所以我还是觉得借助一下别人的力量会比较好。
  虽然昨天我已经向情报贩子和万事通之类的人物下达了最低限度的委托内容,不过最好还是找一两个当地人来帮帮忙比较好。必须以隐藏身份的方式采取行动的我,是没有太大的自由活动空间的。
  所谓“借助他人的力量”,只是身为欺诈师的一种谦虚的说法,其实说白了就是利用他人——我不会毫无意义地使用过分夸大自身恶行的表达方式。我并没有打算叫人家替我义务劳动,就算为此花上一万日元我也觉得无所谓。
  当地的人……
  我最初想到的人选当然是神原骏河,不过这一回我已经决定放弃去见她了,那么究竟该找谁比较好呢?
  我回想起昨天画在笔记本上的Q版肖像图。
  那么烈火姐妹又如何呢?……我开始思索了起来。阿良良木历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和阿良良木月火。虽然那个月火我还没有见过……但是据说她是那个小镇上的所有初中女生都向往的偶像。上次在那个小镇里展开欺诈计划的时候,我也一直有对她多加警惕——当然,那个警戒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突破了。
  对于这两个人,本来我都把她们当成跟神原一样是必须绝对小心不可以碰面的人物(尤其是姐姐火怜),但是我很快就改变了想法。
  尽管我制定了计划,但也不一定会完全按照计划展开工作——我只是觉得制定计划很有意思罢了。说不定我接下来还会马上去跟神原见面呢。
  话说回来,先不论我的性格如何,也姑且不考虑遭遇时的风险问题,如果能借助那两人的力量的话,确实是可以很大程度加快我目的的实现——因为上次是敌人,所以我才对她们百般恐惧,但是只要把她们拉拢到自己这边的话,从以女初中生为对手这个角度来考虑,恐怕没有比她们更可靠的同伴了。
  总之就先纳入考虑范围吧。
  在能保证向她们求助也不会反馈到阿良良木历那里的前提下,要付诸行动也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就只是处于妄想的阶段。
  在完成准备后,我就马上要前往小镇了一一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更换衣服。当然,这里面并非只包含着做好御寒措施的意思。我没有梳成大背头也是因为这个理由——也就是说,要进入那个小镇的话,我必须乔装打扮一番。不过话说回来,我想反而是我平时穿的、按照战场原的说法就是“丧服”的那身打扮才更像乔装打扮吧。
  当然,我也不是说穿着夏威夷衬衫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但要是别人以为那套黑乎乎的服装是我身体一部分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不,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别人保持那样的印象会比较有利吧。
  我穿上在闹市区买来的颜色明亮的西服,然后再系上领带——总之就是打扮成普通上班族的模样,然后才乘上电车前往小镇。
  前往那个如今正处在蛇神支配之下的和平小镇。

  013

  虽然我对战场原说过要她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但是从个人喜好的意义上说,我并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做法。
  忍耐当然也很重要,但是能迅速完成的事情我就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做好。我非常重视做事的效率,所以我决定首先从中心部分开始着手这项工作。
  那么这项工作的中心部分是什么呢?
  第一个应该是北白蛇神社吧——不过要是一开始就闯进那里的话,绝对超越了有勇无谋的程度,简直就是愚蠢了。比起天不怕地不怕,我反而觉得那样的思维更加可怕。
  既然如此,就只能从另一个中心部分人手了——首先必须处理这边的问题。虽说有两三个中心部分也是相当奇怪的事情,总而言之,我认定的另一个中心部分就是千石抚子的家了。
  只要从一开始就准确把握住目标人物的个人特征,以后的方针也就能自然而然地决定下来了——所以,我就这样走出了车站,徒步朝着千石家的方向径直走去。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并不知道千石家的地址,所以我就随便朝着大致上的方向走了起来,同时向战场原打了个电话。
  “怎么啦,难道有什么进展吗?”
  “我刚刚做好准备。接下来就开始行动了……你那边好像很吵啊,这大新年的你到底在哪里?”
  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现在要工作的人是我,而且我也不希望战场原做什么多余的事,所以那家伙在哪里干什么本来应该跟我毫无关系才对。
  “我在阿良良木的家里啦。”
  战场原回答道。
  你本来可以不回答的啊。
  “因为被他们家请过来了。爸爸他也在这里,总之就是家族之间的礼尚往来……”
  “还真让人欣慰的嘛。”
  “你别那么说好不好。我当然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一件多么悠闲、多么滑稽的事情……”
  战场原以沉郁的口吻说道。
  对她来说,这的确是一种非常少见的语调。
  原来如此,后面之所以那么吵嚷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她现在就在小声讲电话么。我本想说要是这样的话你也可以不接电话,但是这毕竟是关系到自己和恋人性命的问题,她自然也不可能采取无视的态度了。
  虽然我的确觉得战场原和阿良良木很滑稽,但也不认为他们在悠哉游哉地过日子。就算说在七十四天后……啊,现在已经是七十三天了……总之就算知道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死掉,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撇开现在的人际关系置之不理吧。
  至少在渴望获救的情况下是这样。
  “我想知道千石抚子的住址。也就是说她原本居住的地方,是户口簿上写的那个地址。虽然调查一下也可以知道,不过我想现在马上知道。你发邮件到我手机里吧。”
  当然,他们内心的复杂心境和周遭情况都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我就只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千石先生……千石抚子的住处……那个,我当然是知道的。”
  我明确地听到了她刚开始是以先生来称呼千石的——虽然我不知道这句说错的话包含着什么意思,不过我还是先把它记进了头脑中。至于这是有用的情报还是没用的情报,我现在还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
  “我不知道你的邮件地址。”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现在手上有笔记本吗?”
  “没有,不过你说我就可以记住的。”
  那还真够聪明伶俐的。
  因为我觉得有点不爽,所以就故意加快语速,而且还用很不清晰的口齿说出了自己的邮件地址。要是对方听错了的话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我倒没有考虑过。然而,战场原却一字不差地向我复述了一遍。
  真是太聪明伶俐了啊——这次我反而感到佩服了。
  不过,想到这样聪明伶俐的人却陷入了当前的困境,我就只能以“世间的事情总是毫无道理可言”这句话来解释了——不,等一下。在能力上具有优势的人遇到不幸,那也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维持了平衡吧?
  而这个理论的漏洞,就在于能力上存在缺陷的人也基本上会遇到不幸这个事实了。不过我并没有打算为这个理论自圆其说。
  毕竟那只是我随便想出来的东西。
  要是被人从鸡蛋里挑刺的话我自然是没办法应付了。
  “那么我马上就给你发邮件……但是,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给她发贺年卡了。”
  在笑不出来的状况下开玩笑,并不是为了耍酷,而是一种对话上的技巧。不过没想到这个笑话还真的起作用了。
  我可以感觉到电话那边的战场原已经捂着肚子蹲下来了——不过大概是因为她的家人和恋人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吧,所以她也不能大声笑出来。
  两年前她还是一个铁面皮的人。
  没想到现在却变得这么爱笑了——当然,导致她的铁面皮因为奇病而进一步恶化的也并非别人,恰好就是我自己。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
  仿佛觉得我这样故意订正很有意思似的,战场原笑了好久也没有恢复过来。没有办法,我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是要去千石抚子那里进行调查。既然她放弃人类身份变成了神,那么她现在应该是被视为失踪的离家出走少女吧?所以我打算向她的父母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到千石抚子的私人房间里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那样的话,说不定就会找到什么情报吧。
  “……等、等一下。”
  明明还没有笑完,战场原就开口制止了我。
  “那个……贝木。当然,方法和手段我都打算交给你来决定,但是,那些过于粗暴的事情——”
  “我当然不可能做什么粗暴的事情了,你也应该很清楚我的做法吧。而且如果你打算把手段和方法交给我来决定,那就全部交给我,都交给我好了。你要记住,你千万不要忘记啊,战场原。你现在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向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求助,你绝对不能忘记这个事实。”
  当然,如果只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的话,你多半是不会向我求助的吧。在明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非常有意思。但是正当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时候,却完全搞不懂这究竟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也没有忘记。但是,至少也让我提个请求吧……清你不要做什么过于粗暴的事情。
  “我都说我不会做那种事了啊。”
  我突然觉得很厌烦,于是就强行挂断了电话。打电话的好处就是可以这样做。当然,这样做也不光是因为我觉得很厌烦,要是跟战场原在电话里谈太久的话,也很有可能会引起阿良良木或者阿良良木家里的某个人的注意。
  另外根据我后来的调查显示,他家的父母好像都是当警官的……我这回可真是在铤而走险呢。
  而且,还有战场原的父亲。
  我绝对不可以跟他碰面——那是危险度更甚于阿良良木的、绝对不能碰面的对象。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就响起了收到邮件的提示音。不愧是女高中生,用手机打字还真够快的。在我的手机收到邮件之前,恐怕她那边已经把发信的历史记录删除了吧。
  邮件的标题是“不要做太粗暴的事”。烦死了,真的是烦透了。我不禁感到越来越窝火。窝火到这个地步的话,我反而产生了一种想听从她这个请求的冲动。
  本来我的确是打算在千石家稍微做一些粗暴的事情,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你还挺厉害的嘛,战场原。
  我确认了一下地址(先不说她打字的速度有多快,既然战场原能以这种速度把邮件发过来,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在不看笔记本的情况下把这个地址写出来。这不但能说明她的记忆力强,还可以反映出她和恋人怀抱着多么真挚的态度去面对这个局面。当然,这对我来说也是无关重要的),就这样边看边加快了脚步。
  回到酒店后,我一定要马上把千石家的地址添上去——想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就连千石抚子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不过也没有必要慌张,以后只要叫战场原——干脆就在今晚吧——发个彩信邮件过来就行了。照片的话她也应该会有吧。不,如果待会儿去千石家的时候能借到一张照片的话,那样也不错。
  虽然对道路显得异常空旷感到有点不妥,不过转念一想,今天也还是新年休假的期间。我总是很容易就忘记这个了。这大新年的,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啊。我只觉得自己在拼命地把这件事当成是自己的工作。

  014

  千石抚子的父母,都是非常普通的大人。我在这种时候说的“非常普通的大人”,就跟平时一样是指那些善良的普通市民,并没有其他更深层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既没有对他们产生好感,同时也不会怀抱厌恶的感情——当然,大部分的人对我来说都是这样的。
  只不过是普通的人类——仅此而已。
  不过作为普通大人或者善良市民,他们家却并没有什么庆祝新年的气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说并没有死,但是女儿已经失踪,而且这种状况还持续了好几个月的话,家里的气氛也就跟送葬差不了多远了。
  我刚才说的“要给她发贺年卡”的玩笑,不仅一点都不好笑(虽然还是引得战场原笑个不停),同时也是一种很不严肃的行为。
  但是就算听到不严肃这个词,我也只会对这个以“不”来抵消“严肃”的词语究竟是否真的有存在的必要产生怀疑,如果真的要发贺年卡,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可以发出去吧。
  我甚至在想,要是我穿着平时的丧服(虽然只是别人这么说我罢了)来这里的话就最合适不过了。
  总而言之,我就从正面闯进了笼罩在一片哭丧气氛中的千石家。虽然用“闯进”来形容,听起来就好像我真的干出了战场原所担心的那种“粗暴的行为”,但是我实际上采用的手段却是非常安稳平和的。
  我按了一下门铃,自称是她女儿(也就是千石抚子)的同班同学的父亲,也就是假冒身份闯进了千石的家里。
  “虽然可能只是单纯的离家出走,不过我家的女儿也在三天前失踪了。我记得她在消失之前好像提到过你家女儿的名字,因为感到非常在意,所以明知道这样做很不合礼节,但还是硬着头皮上门打扰了。请问可不可以让我了解一下你们女儿的情况呢?”
  就是这样。
  话说我的演技水平还真是相当了不起——或者说,当我开口提到他们的女儿“抚子小姐”的时候,她的父母就马上丧失了对我这个素不相识的来客的警惕心。所以就算我的演技和说谎的语气只相当于小学生演戏的水平,说不定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顺便说句题外话,对于被卷入了某宗事件中的人来说,最让他们头疼的、同时让他们进一步受伤的存在,就是像我这样提供虚假情报的好事者了。
  我很明白他们的心情。虽然很明白,但是我却管不了那么多。
  于是,我在客厅里听他们说明了情况后,就把他们两人定性为“非常普通的大人”了——同时也觉得他们是“非常普通的父母”。
  我可不是在说他们的坏话啊,我先在此声明。
  我只是发表一下感想而已。
  我在自己的立场上,至今为止已经观察过多种多样的人。在这些人当中,也包括了许多女儿失踪的父母、或者是女儿已经死去的父母,还有虽然有互通音讯、但已经多年没见过女儿的父母。根据我对这些相类似的例子进行比照的结果,最后得出的是“嗯,非常普通”这样的结论。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对这方面抱有多余的期待才是不合常理的。
  因为他们尽管都会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被卷入了什么事故,或者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是却绝对无法猜到自己的女儿已经变成了神吧。
  因为要是单方面听他们说的话也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我首先就说了一下自己的女儿有多么可爱,有多么天真纯朴,还有跟千石抚子的关系有多么好之类的话。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这种行为的确是给他们添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对于我说的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千石抚子的父母却好像非常感动的样子。
  没想到那孩子还有那样的一面呀……她的母亲边说边哭了起来。我也几乎忍不住要跟着流泪了——如果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话。
  不过我毕竟是在没有进行详细调查和取证的情况下随便乱说的,所以如果反过来想的话,搞不好我还真有可能碰巧说出了真相。这么一想的话,我的罪恶感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当然,就算不这么想,我也不会有什么罪恶感。
  不过,既然连我信口胡诌的谎话他们也深信不疑,也就是说身为普通父母的千石夫妻跟其他的父母一样,根本就对自己女儿的事情毫不了解。
  什么很怕生人、什么是个很文静的孩子、什么以前经常都很爱笑……他们刚才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然而我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些溺爱子女的台词,而是想知道她内心所怀抱的黑暗面。不过他们似乎对这方面一无所知,而且好像也不太想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他的父亲跟我说女儿根本没有什么叛逆期,一直都是很听父母话的乖孩子。要是自己女儿对父亲没有出现叛逆期的话,那已经是最大级别的警告音了啊,你为什么连这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当时几乎想马上站起来这么反驳他了。
  就连那个有着严重恋父癖的战场原,在初中时代也曾经有过故意跟父亲拉开距离的一段时期啊。
  真受不了他们。
  不过,那毕竟是已经过去、已经了结的事情,就算再怎么埋怨他们也于事无补。至于千石家的教育方针,虽然现在确实跟我的人生扯上了关系,但至少以后应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东西,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是这样吗?嗯,我家的女儿也是这样的。”
  只是随便迎合着他的话头一句带过罢了。在随便迎合对方话题这方面,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比我贝木泥舟更擅长了。
  但是“能不能把你们女儿的照片借给我呢?”这个要求,却因为设定上的原因很难说出口,所以我最后还是放弃了。看来这个还是只能让战场原待会儿给我发个彩信邮件来解决了。所以我——
  “请问是否方便让我看看你们女儿的房间呢?”
  向他们这么说道。
  当然,实际上我并没有使用如此直接的言辞。我首先以“我的女儿应该是借了什么东西给抚子小姐的,那个东西应该可.以成为搜索她们两人的线索,不知道两位有没有什么头绪?”这句话作为开头,然后花了三十分钟带他们游了几圈花园,才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最后的终点。同时我也没有忘记在开头添上一句“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非常无礼”作为前提。不过千石夫妻恐怕根本没有想过我提出的是一个无礼要求吧。
  他们把我领到了千石抚子的房间(在二楼上面),怎么说呢,那是一个相当整洁的房间。就整理得体而言,其中的人工整洁感也显得过于强烈了。这大概是因为房间的主人失踪之后,她的父母也一直没有忘记替她打扫卫生的缘故吧。当我向父母确认的时候,他们都说一直都刻意地保持着和女儿离开之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当然(对父母来说)千石抚子只是失踪了而已,并不是说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作为父母的想法也是完全正确的。毕竟他们不是在数死去孩子的岁数啊。
  书架上摆满了许多充满孩子气的漫画,还有许多可爱的毛布玩具,总之就是一个典型的初中女生的房间。
  不过,在我看来,这一切都存在着某种造作的感觉。
  如果说在经过父母打扫后还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造作了——老实说,我甚至产生了某种恶心的感觉。
  我反而觉得,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好像要把孩子气的可爱特征强加给房间主人似的——结合刚才千石抚子父亲说女儿并没有出现叛逆期的那句话来考虑,我也想到了不少事情。
  这个当然不能说是怎么都无所谓了。
  说不定这里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千石抚子——她内心的阴暗面。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在千石抚子的房间里搜索了起来——虽然外面还很光亮,但是因为窗帘没有拉开的关系,房间里却是一片昏暗。所以我在进入这个房间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
  当然,把我领到房间里的千石夫妻并没有就这样回到一楼,所以我只能在她父母的面前展开搜索,也就是说我不可以用到处翻动家具的明显手法来搜索。
  我就只能在这个四方形的房间里轻轻地扫过一圈,做一次极其表面性的搜索——这时候,我在书架最下面发现了一本看起来像是相册的东西。相册——这很好啊,完全是出乎意料的收获。于是,在征得夫妻俩的同意之后,我就打开了那本相册。
  里面摆满了千石抚子的照片。原来如此,这就是千石抚子吗——我已经认住她了。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要欺骗的对象。
  虽然我看的只是照片,不过我对千石抚子的第一印象,几乎就跟我对这个房间抱有的第一印象完全相同。
  充满了孩子气,非常可爱,同时也很恶心。
  感觉就像是人工制造出来的东西一样。仿佛是因为受到谁的强迫才维持着这种可爱的状态似的——虽然脸上露出笑容,但却显得有点生硬。似乎是因为相机的镜头对着自己才勉为其难地挤出笑容的样子。
  那与其说是害羞的笑容,倒不如说是卑屈的笑容。
  她把前发垂在眼前,似乎正在极力避免跟别人对上视线——说得更具体一点,她总是给人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她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呢?
  害怕什么?
  毕竟我不可能带着这张照片回去,所以我就只能把它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要做考察的话就留到以后再进行吧。
  “这都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呢。难道就没有跟我女儿一起照的照片吗……”
  我尽量以听起来不像是在找借口的声音这么嘀咕了一句,然后就把那本相册放回到书架上——本来这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动而随口说的话,但是在说完之后,我才察觉到相册中连一张跟家人合影的照片都没有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里面没有一张是跟父母合影的照片,全都只是千石抚子一个人的照片。
  当然,这毕竟是照片,要照相的话自然就要有人负责拿相机,所以三人一起合影的照片当然会很少了……就算是那样,至少也应该有跟父亲合影或者跟母亲合影的双人照片吧。虽然这本相册是千石抚子的个人相册,但正因为这是个人的相册,才没有必要区分得那么严格吧。
  虽然我本来打算以后再进行考察的,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了起来——竟然连一张家庭照片也没有。而把这样一本类似写真集的相册放在房间里的女孩子,她的精神状态究竟又是怎样的呢?
  我回头看了看千石夫妻,但是也看不出他们对看完相册的我表现出着什么愧疚或者歉疚的神色。
  非但如此,他们的态度就好像在说这本相册的内容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愧疚的地方似的——在这样的非常事态中,他们甚至还为自己女儿的可爱感到自豪。
  原来如此,的确是善良的普通市民。
  他们总是深信着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
  大概他们一直都认为自己的人生不存在任何的错误吧——即使在女儿失踪之后…
  他们也还是会为此感到自豪。
  为什么你要这样凝视着我们呢——他们俩似乎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了勉强掩饰过去——
  “这样看起来,她的确是一个跟你们两位很相像的孩子呢。”
  我编造了这样一个理由。虽然对欺诈师来说,这样的理由也实在有点过于牵强,但是效果却似乎相当明显。虽然没有明显露出高兴的表情,但是女儿的房间明明正在被人搜索,他们这对父母的态度显得过于安稳了吧。
  在那之后,我继续进行着搜索,正当我开始想着“差不多也该决定我的女儿借给千石抚子的东西是什么了吧”的时候,边向放在房间角落里的衣柜伸出手来。
  准确来说,应该是刚准备向那边伸出手——这本来是我留到最后搜索的家具,但是千石抚子的母亲却以至今为止最大的音量喊出了“啊啊,请你不要碰那个衣柜!”这样一句话。
  那是一种让人感觉到某种强烈意志的、令人确信要推翻这个意见必定要大费一番工夫的、极其坚决的口吻。
  “你说不要碰,究竟是……?”
  我当然马上就提出了反问,同时也期待着其中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理由。可是她母亲的回答却只是“我们都被叮嘱过绝对不能碰那个衣柜的”这样一句话。
  被叮嘱过?被谁啊?
  虽然这也许已经是没必要追问的事情了,不过我还是故意问了一句。最后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们都说是千石抚子吩咐他们不能碰的。
  我实在很难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所以我就只把事实说出来吧。
  总的来说,千石抚子的父母在女儿失踪之后,也还是执着地为她维护房间的整洁和保持原来的样子。明明其中很有可能存在着重要的线索,他们却一直遵从着女儿的吩咐,就连她房间的衣柜也没有打开过。

  015

  我现在的立场毕竟是千石抚子朋友的父亲,要说服他们俩打开衣柜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是一个人还好说,现在是两个人都在看着我,也不可能瞒着他们悄悄查看里面的东西,所以这个衣柜还是留到以后再处理好了。
  没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它的存在。
  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件东西。
  光是这样,我来到千石家就已经很有意义了——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千石夫妻,然后也请他们把号码告诉我,在说上儿句“如果找到什么线索的话我会再跟你们联络的”,“以后我们就多点联络吧”之类的话,然后就这样离开了千石家。
  先不说衣柜的问题(说不定打开一看,却见到里面只是摆着一些符合初中生特色的色情书刊呢),光是简略地观察了一下那个房间,我就可以凭直觉推测到千石抚子的内心一定隐藏着某种阴暗。
  不过能在那样一个草莓色的少女房间里找出阴暗部分的乖僻之人,恐怕找遍整个世界也只有我一个了吧。我是这么想的。实际上也可能只是因为我持有“既然患上奇病当上神的话,她的内心一定存在着某种阴暗面”这样的偏见吧。
  我本来也没觉得跟他们谈了多久,不过在赢取他们信任的时候似乎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到我离开千石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吧——我这么想着,就给战场原打了个电话。
  “我没有做什么粗暴的事。”
  首先我就像要报复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再向战场原要求说:
  “你把千石抚子的照片发给我吧。”
  “什么啊?你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吗?”
  听到这句仿佛带刺的回答,我察觉到她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的感觉,也就是说今天庆祝新年的那场热闹聚会已经解散了吧。
  我说道:
  “因为那是我见也没见过的女人啊。我的间接受害者什么的,也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说罢了。仔细一想,那句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难道你怀疑是我在骗你吗?”
  战场原似乎很出乎意料地说道。她一定是觉得我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我在千石抚子家里看到了她的相册,是个相当可爱的孩子嘛。同时也是你讨厌的那种……”
  听到这句讽刺意味比开头的那句还要强烈的话语,战场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的确没错。”
  然后这么回答道。
  还真够老实的。这样子的话,她确实是骗不了我。
  “那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就算不是以这种形式跟她认识,也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朋友的类型。”
  “关于她是撒娇的类型还是受溺爱的类型,现在还没有办法作出判断——你既然知道她的住址,也就是说你曾经拜访过千石家吧?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也跟她的父母谈过话?”
  “当然去过了……因为阿良良木的一个妹妹跟千石抚子是很要好的朋友嘛。我就是通过这个关系去访问她家的。不过阿良良木的那个妹妹不管跟谁都很要好,所以也不是说她跟千石抚子特别亲密什么的。”
  唔——
  阿良良木历的妹妹……是火怜的那方吗?还是说月火那方呢?从性格特征来考虑,那恐怕应该是月火吧。
  “阿良良木的妹妹——她知道吗?关于自己哥哥目前所处的状况。从庆祝新年这一点来判断,首先阿良良木夫妻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妹妹们也不知道。不管是哥哥现在的处境,还是千石抚子发生的变化,她们都一无所知。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我、阿良良木、忍野忍,还有羽川同学这几个人。我本来还想对羽川同学也保密……可是却被识破了。”
  不知为什么,她用上了一种调皮的口吻。
  我说那个羽川究竟什么人啊?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所掌握的范围,如果阿良良木对别人提起过这件事,然后又对我保密的话,那就不在这个范围内了。
  “唔。”
  这的确是很有可能的事。这对几乎是现实演绎着手表链和梳子故事的情侣,说不定都互相保留着什么秘密吧。
  虽然我以前还听说过他们约定在有关怪异的问题上绝对不做任何隐瞒,不过那也许是一个附带着许多例外条件的约定吧。
  如果阿良良木瞒着战场原去求助的话,那么他求助的对象会是谁呢?我尝试进行着这样的思考,但却想不出答案。
  我并没有完全掌握阿良良木的交友范围——要勉强说的话,那恐怕就是影缝和斧乃木之类的吧。
  虽然是一件很没趣的事,不过我听说那两个不死身杀手已经跟阿良奠木达成和解了——
  “为什么不把事情宣扬出去呢?只要说出去的话,说不定还会想出什么出乎意料的妙计啊?”
  虽然我已经隐约猜到答案了,但我还是提出了这样的话题。举一个例子,她们可以向据说左手发生了怪异化的神原求助啊——虽然就我个人来说这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态,不过那“猴子手”的愿望项目,据我所知应该是还有剩余的吧。
  “……总而言之,千石抚子是非常凶暴的啦。”
  是非常凶暴的——她这么跟我说。
  在挑选了字句之后,战场原这么跟我说。
  这个毒舌女(虽然只是我认识的那个时候的她)竟然会使用如此直接的表达方式,这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
  凶暴。
  这是一个很少会对人使用的词语。因为那一般都是对动物使用的字眼——或者说是对年幼小孩子使用的字眼。
  这既不是用来形容初中生的词语,更不是用来形容神的词语。
  本来应该不是的,然而——
  “如果我们向别人求助的话,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人收拾掉……本来这只是阿良良木和千石抚子之间的问题,可是她却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和其他的人都卷入其中。
  “…………”
  喂喂,那么说的话我的性命不也一样危在旦夕了吗?你难道是觉得就算我被卷进这件事而死掉也无所谓,才把这份工作委托给我的吗?——我当然不会不知趣地提出这样的质问。
  这种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是在明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在了解全部隐情的情况下,才接受了这一次的工作。不管什么工作都会有风险,说得明白一点,所谓的工作就是风险和利益互相此消彼长的过程。
  ……但是,这份工作的利益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作为必要经费的十万日元,已经因为服装费用而花掉了一半以上了。
  “原来如此,那么的确是不能随便找其他人商量呢。”
  所以她才说即使是羽川也想要保密吗——但是,战场原和阿良良木竭力保持着的这个秘密,而且还是性命攸关的秘密,那个羽川竟然轻而易举就看穿了。看来她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啊。
  大概这只是一种瞎猜或者牵强附会的说法吧,不过把我半年前在这个小镇撒下的诈骗种子彻底连根拔起的人,表面上似乎是烈火姐妹、阿良良木历和战场原黑仪他们几个人,但是那个羽川说不定也在这件事上插了一腿吧。
  “等一下,贝木。你可不要误会,我之所以找你商量这件事——”
  “我不会介意的。你别跟我说那些烦人的借口。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事情。我可是专业的欺诈师,把性命暴露在危险中也是经常有的事。”
  这句台词好像也太装模作样了吧。如果是在两年前的话还好说,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必要向战场原耍威风了啊。
  “比起那个,我现在已经对千石抚子的家庭情况了解到一点凤毛麟角……战场原。老实说,你对千石抚子有什么感想?”
  “……你不是说不需要听我的感想吗?”
  “只要不是最初接触到的情报就没有问题了。与其说是情报提供,你就怀着闲聊的心情告诉我吧。刚才你说她是你讨厌的类型,还说她很凶暴……怎么说呢,你再加上一点故事情节来谈谈感想如何?”
  “…………”
  “唔?怎么了?”
  “那个……我其实并没有直接跟千石抚子见过面。”
  “什么?是这样的吗?”
  这的确让我感到非常意外。
  难道千石抚子正在打算杀一个跟自己素未谋面的人吗?
  “是的。虽然有一次在电话里跟她进行了交易……不,也可以说是对话吧,不过那已经是在她放弃人类身份之后的事了。”
  “……是吗,我总算隐约理解过来了。关于你现在所处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还真亏你能保持着正常的精神呢。”
  “……也对啦。”
  “不过你已经急得要向我这样的人求助了,说不定你的精神早就变得不正常了吧。”
  我一边说一边把视线转向夕阳。现在是傍晚时分,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逢魔之时了。
  “贝木,所以说我并不是——”
  “总之,我现在打算先去跟千石抚子见个面——只要去北白蛇神社那里就能见到她了吧?”
  “……也不一定能见到。至少我在她变成神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了——看来她对我真的非常讨厌。阿良良木的话,大概五次之中有一次可以见到吧……不过每次都差点被杀掉,最后只能狼狈地跑回来。”
  虽然随时都可以杀掉我们,不过在约定的日子到来之前她似乎还是会留着我们的性命——战场原发表了这样一句充满血腥味的见解。
  据她所说,彼此的战斗一直都在进行着。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长期战啊。
  “阿良良木木今天应该不会去吧?我可不想在神社境内给他碰个正着啊。”
  “他不会去的。因为今晚他要跟我——不。”
  她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
  什么啊,还蛮可爱的嘛。
  在战斗继续进行的同时,她们的恋爱关系好像也在继续发展——难道在随时面临性命危机的状况下,恋爱关系会随之加速发展吗?因为我从来没有陷入过那样的状况,所以也不是太明白……
  “见不到面的话那也无所谓。总之我只有先到现场看一下才能有个把握。”
  “如果见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你已经准备好欺骗她的材料了吗?”
  “还没有。我只是打算先去看看她的脸色,或者说是把她的容貌跟我的印象联系起来罢了——而且说不定这件事还可以通过商量来解决呢。”
  “是吗……虽然我觉得应该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你还是加油干吧。”
  战场原以毫无干劲的口吻向我激励道。
  我一点也不高兴,也没有任何感觉。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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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6

  有一个词叫做能量源泉。我当然不相信那样的东西,但是如果沿用这个说法,北白蛇神社大概就是一个负的能量源泉吧。
  负的能量,听起来就充满了可疑的味道。
  听说忍野曾经把那里说成是相当于这个小镇的垃圾场一样的地方——还说那里就是气囊。这确实是是符合那家伙风格的毫无掩饰的合理表达方式,不过对我来说,那里只不过是一座小山的上面罢了。
  我认为那样的地方充满湿气和阴暗难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之前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也好几次想要到那里去看一看,但是却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实现。
  我以前已经从传闻中听说过坐落在这个小镇里的那座神社的情况。根据我当时搜集到的情报,那座神社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几乎快要崩塌的神社废墟了——但是我现在来到现场一看(在登上这座雪山的期间,我有好几次都几乎要放弃了),却发现那里耸立着一座相当华丽的、甚至可以说是崭新的神社本殿。
  不,那并不是“可以说是崭新的”,我看那实际上真是新建起来的吧。感觉在建成之后还没有过多久——难道是因为在破灭的神社中显现了新的蛇神,然后那蛇神就凭借其强大的神通力建起了这座本殿吗?
  那真是太荒唐了,恐怕只是政府出资重建的吧——只不过是把之前的工程计划付诸实施罢了,应该是跟千石抚子那件事没有关系的。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在神社境内的中央建起这样一座小巧玲珑却相当精致的本殿后,就好像山上的空气都变得紧凑了起来似的。
  那种潮湿阴暗的感觉也好像完全消失了。
  我沿着参道向前走去。
  因为参道的正中央是神走的路,所以一般来说人都必须靠边走,但是我才不管那么多。
  世界上没有我走不了的路,也没有我飞不上的天空。
  我反而觉得要是神对我这种厚脸皮的态度感到气愤而现身的话是最好不过了,然而很遗憾的是,事情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顺利。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神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登场呢。
  我来到了钱箱的前面。
  本殿里面并没有人的气息——要说理所当然的话也的确没错,里面看来真的没有人在。虽然神社本殿被新建起来了,但也不意味着这座神社里的神在信仰对象的意义上获得了完全的复活。仔细观察的话,也好像没有人来这里做新年祈愿的迹象。
  下雪的地域在这种时候就最方便了,只要通过脚印、积雪形状或者冻结状态就可以判断出该地方几天之内的来访人数。
  根据我的判断,来访这座神社的人,如果从今年开始算起,那么我毫无疑问就是第一个了。
  也就是说,这座北白蛇神社虽然建筑物已经焕然一新,但是那也只是建筑物焕然一新而已——其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被更新过。当然,这里应该也会有类似神社主持的人来负责管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得到了人们的利用。当然,以后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反过来说,如果这座神社在元旦的时候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的话,千石抚子的神通力就会获得进一步的强化,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阻止她了——所以要想解决她这个问题,就必须在那之前采取措施。当然,就算是现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没人能阻止她了。而且,如果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阿良良木和战场原在明年的正月也不能来这里了吧。
  算了,我就姑且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吧。
  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好,轻轻松松地活下去吧。
  我从西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硬币,然后又重新想了一想,再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万元纸币,把它放到了钱箱里面。
  二鞠躬、二拍掌、一鞠躬。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礼节是否符合传统,我只管按照自己的记忆做出了参拜的动作——这样的动作,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做过了。
  作为最低限度的抵抗,我并没有把那一万日元纸币随手扔进去,而是以无比小心的动作轻轻塞进了钱箱。从我这种动作的笨拙感可以推测出,搞不好这是我贝木泥舟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新年祈愿吧。
  然后,就在我刚刚拜完礼的时候——
  “我是抚子呀~!”
  神一下子就从本殿里面跑了出来。
  这一点也不值得庆幸。
  可是看到她被我的一万日元引了出来,我反而对她产生了好感——当然,她似乎并不是对我布施的金钱感到高兴。看她的兴奋表情,简直就活像一个拿到压岁钱而兴奋不已的小孩子。

  017

  “我好不容易才成了神,可是却没有人来这里参拜,我正觉得很纳闷呢。叔叔,你就陪抚子说说话嘛。
  千石抚子以异常开朗的兴奋声音说道,还高兴地用双手拿着那张从钱箱里取出来的一万日元纸币。
  然而那张一万日元纸币,却是千石抚子伸出一根根细长白蛇状的头发像机械手似的从钱箱里拿出来的,所以这也不是什么温暖人心的情景。
  反而是充满了恐怖。
  头发竟然都变成了蛇,这的确是一个奇病。
  在现代医学里是绝对无法得到解释的吧。
  据说人类的头发大约有十万条,而千石抚子却似乎是头发量偏多的类型,也就是说她的头上有超过十万条的蛇在不停地蠕动。
  我看即使是美杜莎,要是看到千石抚子这可怕的头发的话,搞不好也会像石头一样僵在原地吧——而且根据她刚才从钱箱里取出一万日元纸币时的流畅动作来判断,那每一条蛇的眼睛应该都是跟她的视觉直接相通的。
  那么在她的眼里——
  这个世界看起来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恐怕应该会有十万种以上的不同角度的情景吧。
  不过反过来说,具有蛇神特点的部分也就只是她的头发而已(虽然我觉得光是这样就已经非常夸张了),在衣着上却显得相当的普通。
  假如忽略现在是隆冬季节这个事实的话,那的确是很普通。
  假如忽略现在是飘雪的隆冬季节的话。
  一身纤薄的无袖白色连衣裙,不光是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发冷,同时也好像随时都会融人雪景之中一般——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会消失不见的缥缈感。要是她穿上蛇纹图案的服装的话就更容易辨认了吧……我在内心暗暗想道。
  光着脚丫这一点也同样跟雪景不怎么相符。
  这身打扮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神——如果要勉强说的话,那就是卷在她左手腕上的手环了。而且还是白色的。她会不会用这个东西来束起那头蛇发呢?
  想到这里,我才终于察觉到蛇神和蛇发在读音上是相通的。话说妖怪变化之类的东西的确是很喜欢玩这种谐音的游戏。
  虽然对于把神归人妖怪变化的类别是否合适这个问题也存在着各种不同意见,但是就我看来,既然两者都存在着骗人的一面,那就是同一种东西了。
  “一万日元~!一万日元呀~!”
  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那当然很高兴了。
  不过既然她已经成了神的话,那根本就没有必要用钱吧——而且那明明是用来维持神社正常运作的钱,可不是放进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啊。
  也许她不是因为钱的多少,而是因为“第一次拿到香火钱”而感到高兴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只能说是对金钱的侮辱行为,刚才我对她产生的好感也不得不马上取消了。
  “谢谢你呀,叔叔!”
  千石抚子终于把脸转向我这边,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是跟父母描述的印象完全不同的——既不像是腼腆也不像是怕生的笑容。
  虽然父母说过她是一个爱笑的孩子,但是她以前一定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吧。
  就像从枷锁中被解放了出来一样。
  是一种无拘无束的笑容。
  甚至是一种不被怪物所束缚的笑容。
  “叔叔你是抚子的第一号信徒呢!”
  “…………”
  这可不是一脸天真地说出来就可以获得原谅的话语。我内心也不禁产生了想要扇她一巴掌的冲动,但我毕竟不是暴力型的人物——
  “别叫我叔叔,我的名字叫贝木泥舟。”
  所以只是这样责备了一句就算了,还真够温柔的。
  然而,尽管我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但仔细一想的话,这个决定却是一个失败——千石抚子是我在这个小镇展开的诈骗活动的间接性受害者。
  那么她很有可能已经从别的地方——比如阿良良木和烈火姐妹等人的口中——听说过我的名字了。
  就算她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么想的话,对几乎毫无关系的阿良良木和战场原也毫不留情地发出杀害预告的这个小女孩,应该会马上对我大发雷霆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
  “贝木先生!”
  千石抚子反而露出了很高兴的表情。
  “贝木先生,贝木泥舟先生!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呢!请多多指教!我刚才叫你叔叔,真的很对不起!嗯,仔细一看还真的很年轻呢!呜哇,好年轻呀!我几乎觉得比我还小呢!那么我就叫你少主吧!”
  “…………”
  该怎么判断才好呢。这样的话,当然应该判断为“她只是我的间接性受害者,所以不知道我的名字”比较合理吧。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
  她以前一定早就听说过,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并不是说她认为我的事情根本无关重要,也不是说她变成神之后觉得身为人类时发生的事情不值一提——而是很自然地忘记了。
  这个女孩子,已经把害自己陷入现在这种状态的罪魁祸首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这家伙已经把本来不可能忘记的事情都完全忘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反而把一些无关重要的事情,比如小时候朋友的哥哥对自己很亲切之类的事情牢牢记住。
  也就是说,各种事情的重要顺序在这孩子的头脑中已经完全乱套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有人会说光是因为她忘了我的名字就想得这么远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但我的确是知道的。
  至今为止,我已经见过好几个这样的人。
  明明不想知道,但我还是知道了。
  无法对重要的东西和不重要的东西加以区分、甚至会把它们颠倒过来的人,我已经遇到过不止一个了。
  那些都是无法妥善把握自己人生的人——毫无例外,都是在精神上被逼进绝路的人。
  或者说是脑子坏掉的人吧。
  比如说战场原的母亲就是这样。
  从这个意义上说,虽然我不知道千石抚子的精神究竟是从身为人类的时候开始是这样,还是变成神之后才是这样,但是在程度上却非常严重——还没等我提问,她就自己说了起来:
  “抚子我呀,现在一直都在等着三月的到来呢!我说出来好吗?干脆就说出来算啦!到了那个时候,抚子就可以把喜欢的人杀掉了!”
  看起来好像还很高兴。
  大概是看到有人陪自己说话感到很高兴,所以作为回礼,她才把自己心目中最关心和最感兴趣的话题向我说了出来吧。
  但是面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的少女,我却有一种相当异样的感觉。既然连我也这么说的话,那一定是非常严重了。
  不过能对此产生异样感觉的人,世界上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了。
  “因为人家拜托我等半年,我也觉得既然是神就应该倾听人们的祈愿……不过,嗯,我本来以为神是很长命的,所以半年应该眨眼就会过去,没想到时间还是那么慢呢。一天就是一天,半年就是半年。所以我最近越来越觉得等不及了,但还是要忍住。因为我是神,一定要遵守约定才行呢!”
  “……对啊,遵守约定是很重要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崇高的行为。”
  我随便说了一句违心的话迎合着他的话题。毕竟要是说一些她不中听的话,搞不好还会惹得她大发雷霆。不过即使不考虑这个因素,我大概也还是会这么说吧。
  因为觉得这个小姑娘太可怜了,我实在不忍心说一些否定她的话——大家可以这么认为。虽然我很讨厌被别人视为善人或是伪善者什么的,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
  因为看到来客(或者说是参拜客人)而兴奋不已……
  为了让对方开心而努力说一些有趣话题的、像初中生一样的神,看起来实在非常滑稽,同时也非常可怜。
  就连我也不得不对她表示同情。
  当然,按照我的性格,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初衷——也不会推掉战场·原的委托而放弃欺骗这个小女孩。同时也不会产生要为她做点什么的想法。
  工作就是工作。
  但是让我感到在意的却是印象上的差异——根据我至今为止打听到的情报,千石抚子应该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腼腆少女,不管对方是参拜客人还是信徒,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采取这种“热情接待”的行动。
  明明是这样,她的性格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开朗而且富有社交性呢?就像从楔子或者锁链中被解放了出来似的……
  ……根本不用细想。
  她一定是从楔子和锁链中被解放出来了吧。
  虽然战场原把我当成是造成目前这种现状的主犯,但是至少千石抚子在我的欺诈活动影响下得到了幸福。
  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幸福。
  “不过还真不可思议,为什么没有人来这里呢?难得神社已经焕然一新了,我本来以为会有很多客人来的呀。”
  “我看是宣传不够吧?”
  我说道。关于生意上的问题,我向来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当然,我说的生意指的都是不合法的生意。
  “或者是服务精神不够之类的。”
  “服务精神?你说的服务,就是指色情性质的服务吗?”
  “…………”
  面对天真无邪地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神,我第一次选择了无视。我并不是一个有着高度交流能力的人,不可能陪她谈论这种初中生水平的低级趣味话题,而且我也没有那么亲切。
  也不知道把我的沉默理解成什么意思了,千石抚子——
  “历哥哥他呀,看到抚子光着上半身穿上灯笼裤的样子,还高兴得不得了呢!”
  接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男人究竟在干什么啊。
  难道想当犯罪者吗?
  要不这次欺骗千石抚子的工作就单单保住战场原的性命算了——我罕见地产生了一种义愤填膺的感觉。当然,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当抚子穿着学校泳装在这个神社里不停扭动身子的时候,他看起来也好像很高兴呢!看到历哥哥那么高兴,抚子也很高兴呀!”
  “……那个,我说……你啊。”
  对于变成了神的人究竟该怎么称呼呢?——我先是稍微犹豫了一瞬间,但又想到刚才已经用上了平辈的口吻,事到如今再改口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干脆继续用“你”来称呼了。
  “那个……是叫历哥哥对吧?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历是姓氏还是名字——”
  我姑且装出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的口吻(毕竟要是被她知道我认识他的话也会有麻烦,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意被人知道我和那种会对初中女生做出无耻行为的家伙是相识)。
  “你应该是很喜欢那个历哥哥的吧?”
  我提问道。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问题,我却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嗯!我很喜欢呀!所以我才要杀他!要把他杀掉哦!’
  “……是吗。”
  “我还要把历哥哥那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恋人、还有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幼女奴隶一起杀掉呢!”
  她很开心地说道。就好像下星期就可以跟恋人约会一样,甚至比那还要高兴——她非常兴奋地说出了自己要把恋人和他的相关者杀掉的计划。
  而且她还不是单纯在向我炫耀,而是作为一个讨我欢心的话题,以可嘉的服务精神提供给我享受。她的眼神,就好像深信着我听了也会跟她一样开心似的。
  神竟然相信着那种荒唐无稽的事情,实在是一种讽刺。不过即使不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本身也是一种讽刺了。
  一般来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种讽刺。
  而且,对于同样被列入杀害名单的战场原和忍野忍,千石抚子甚至连她们的名字也没有记住——总之她已经把各种各样的顺序、关系和道理都搞得乱七八糟了。
  我是这么想的。或者说,我终于得出了结论。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个笨蛋。
  是个脑子愚钝的家伙。
  简直就是重度的脑子发育不全——而且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指责过她这一点。娇纵着千石抚子的不仅仅是她的父母,还包括周围的所有人,一定是这样。
  阿良良木历——恐怕也同样不例外。
  他们都娇纵着千石抚子。
  而千石抚子也一直接受着周围人的娇纵。
  我也不是想辩解造成她的这种状况不是我的过错什么的,但是她现在之所以变成了神,我觉得应该就是受娇纵的结果了。
  另外,平时一直戴着帽子、总是用前发遮挡着脸面之类的奇异行径,多半也被人们当作可爱或者萌的特征而没有遭到任何指责。
  所有的问题行动——都全部得到了“纵容”。
  所以她才会变成今天这种状况。
  想到这里,我的同情心也不禁进一步发生加速了。
  然后,正因为这样,从那种环境中解放出来的千石抚子,就算面对着“可以变回人类”这个选项,我想她也绝对会选择拒绝吧。
  当然,光是这么想的话也没用,所以——
  “我说,神啊。如果说你可以变回人类的话,你愿意吗?”
  我就这么问道。
  “不。”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或许称之为前定和谐也不为过(注:前定和谐是一种唯心的哲学概念,认为上帝创造世界时已经赋予万物固有的特性,万物都各自遵循自身的规律发展变化,又自然地与其他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保持协调)。
  “如果变回人类之后能跟历哥哥成为恋人,你也还是不愿意吗?”
  “嗯。”
  她斩钉截铁地答道。这回却是出乎我的意料,应该说是前定不和谐了。就算改变条件也还是一样吗。我本来还以为她会有所犹豫,至少也会思索一会儿再回答我的。
  “抚子呀,只要一直单相思下去就可以了。
  “…………”
  “如果一直持续着单相思的话——那不是比两情相悦更幸福吗?贝木先生。”
  “……说的也是。”
  我点了点头。本来我只是打算迎合她的意思才这么说的,但是我点头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加大了力度。
  单相思——毕竟我也不是从木头里蹦出来的人,而且岁数也已经不小了,当然也有过那样的经历。而且说不定那份单相思直到今天还在持续呢——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因为交通事故死去了。
  对方是死人的话,我就只能一直单相思下去了。不管以后再经历什么样的恋爱,这种单相思也不可能会迎来终点,直到永远。
  即使恋爱,也不会失恋。
  从这个意义上说,千石抚子的想法或许也没有太大的不妥之处——因为只要杀掉阿良良木历的话,她就能如愿以偿,让自己沉浸在那幸福的、永无休止的单相思之中了。
  而且也不会失恋。
  “那历哥哥应该也不止一次来过这座神社吧?那么,你没有把他当作参拜客……当成客人来看待吗?”
  “嗯,因为历哥哥总是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耶。因为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就把他赶了回去,还跟他说我杀历哥哥的时间是三月份,所以叫他到那个时候再来这里。因为他总是纠缠不休,所以我也经常假装不在这里。”
  “……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人来这里吗?除了历哥哥和我之外,至今为止都没有别人来过?”
  “还有那些工匠们来过。”
  “工匠?”
  我起初还搞不懂其中的含义,但很快就想到那应该是指重建本殿的那些宫殿木工了。在重建宫殿的时候,这孩子究竟躲在哪里呢?总之她肯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说不定是在树丛背后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家被建起来的样子,却没想到在那之后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来过。
  那是多么寂寞的感觉啊。
  就算环境已经不再寂寥——这里的气氛也还是像以前那么寂寞。
  “他们很快就帮我把神社建起来了呀!那样的速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做突击作业呢!真的很专业!吓我一跳呢!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几个人来过,但是一看到抚子走出来,他们就全都逃走了。没有逃走的、而且还在钱箱里放钱的人,贝木先生可是第一个喔!”
  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千石抚子以仿佛随时要向我抱过来的态度说道——因为我不想被她抱住,所以就稍微改变了自己的站位。
  “大家看到你之所以逃走——”
  我说道。虽然这也许是没有必要说出口的话,但是我的嘴巴却总是会说出这种并非假话和虚言的、本来可以不说的、甚至不说反而更好的多余话。
  正因为这样,才叫做“虚实之口”,真话假话都全部混在其中。
  “大概都是因为你的样子很诡异吧,你的头发真是太可怕了啊。”
  “…………”
  瞬间,千石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
  看到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我马上产生了“啊啊,我快要被杀掉了”这样的预感。我当然是打算拼死抵抗的,但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能取胜的几率也很低吧。想到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感觉也蛮不错的。因为嘴巴说错话而死掉,的确是很符合我性格的死法。不,我的性格才没有那么干脆爽快。
  我想这真是太糟糕了,果然还是不该接受这样的工作,当时真不知道想歪了什么。如果说这是战场原对我的报复的话,那的确是非常成功。被算计了——我刚想到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这里的“到此为止”并不是说我全身被蛇咬伤中毒而死的“到此为止”——转眼一看,只见千石抚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无表情后,又忽然露出开心的笑容注视着我。
  但是这并不能用重新恢复笑容来描述。
  怎么说呢,刚才那种天真无邪的开朗笑容,虽然并不是刻意挤出来的造作笑容,但我觉得其中还是包含着作为神的“营业微笑”的味道,然而现在的笑容却不一样。
  在我看来,那是真的非常高兴的、发自心底的欢喜笑容。
  “很诡异、太可怕什么的……”
  千石抚子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家这么说我呢。
  “…………”
  虽然我完全搞不懂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她那么高兴,但是接下来——
  “因为大家都只会对抚子说‘好可爱、真可爱’之类的话呀。”
  听了她这句话之后,我就稍微有点理解了。
  或许就理解了百分之一左右吧。
  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千分之一。
  对这孩子来说,“可爱”已经不属于称赞的词语,就算听了也不会觉得高兴——大概她反而一直被这句话限制了各种各样的行动吧。
  所以,对于侮辱或者谩骂的话语,她却反过来觉得很高兴——这也可以说是价值观乱套的一种典型表现了。
  的确——
  如果这样的话,她还是不要恢复成人类,而是一直维持着神的身份——维持着连美杜莎都会吓得脸色铁青的外表继续在这里当神会更加幸福吧。
  这么想的话,我的心情也变得有点沉重了。但是我马上就发现——既使真的是那样,也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本来我就不是为了挽救这个可怜的、值得同情的初中生才接受委托的。
  实际上正好相反,我接受的是“请帮忙欺骗这个初中生”的委托——而我就是一个可以在毫无罪恶感的情况下执行这个委托的人。
  当然,千石夫妻和千石抚子的朋友也许都期望着千石抚子(以人的身份)回到小镇去,但是那却跟我的生意没有半点关系。虽然他们拜托我的话我可能会做,但是他们也必须为我准备相应的金额。
  总而言之,现在我已经把握到千石抚子的个人特性,而且已经把握得非常透彻了。既然她是神,那么个人特性这个说法也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不过用在这个充满人情味的蛇神身上,大概也不能算是用词不当吧。
  “是吗~原来抚子的样子很诡异很可怕吗。那么要是用手环把这头蛇发束起来的话,我的形象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对于说出这句话的千石抚子,我只是平淡地宣告了“时间已经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这个事实。
  “咦~?再多聊一会儿嘛!贝木先生,你回去的话我会很~寂~寞~的~!”
  看到神忽然撒起娇来,我不禁感到一阵厌烦,同时伸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我从口袋里取出来的,是一条环状的细绳。说白了,那就是一条翻花绳用的绳。
  我的爱好是翻花绳,平时我都一直把这东西放在口袋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这只是我上午买东西的时候不知绑着哪个商品的绳子,在来这里的途中,我为了消遣才随便把它做成了翻花绳的绳。
  我把这条绳交给了千石抚子。
  “如果你有空的话,就拿这个来玩吧。”
  “这是什么?难道是翻花绳?”
  “怎么,原来你也知道吗。”
  我还以为最近的小孩子都不知道什么叫翻花绳。
  本来还想着可以得意洋洋地向她说明一番,没想到如意算盘却落空了。
  “嗯,野比君很喜欢这个呢,翻花绳、打瞌睡和打快枪,野比君都很擅长哦!”
  太棒了。
  尽管翻花绳已经日渐衰微,哆啦A梦的文化也依然延续至今。在这个富井副部长升职为部长代理、两先生戒掉了赌博恶习的激荡时代,哆啦A梦的永恒不变却能让人感到如此的安心(注:富井副部长是漫画《美味大挑战(美味しんぼ)》中的著名配角,两先生指的是漫画《乌龙派出所(こちら葛飾区龟有公園前派出所)》中的警视厅巡长两津勘吉)。
  不过她也许已经不认得大山羡代的声音了吧(注:大山羡代是为哆啦A梦配音的声优)。
  “但是,抚子对翻花绳可不是太了解呀……”
  “我可以先教你几招,在你熟练掌握之前,我会再来找你的啦。”
  “真的吗?”
  “真的,我从来没有说过假话。”
  我坦白地说道。
  然后,我又像睁眼说瞎话似的……或者说是坏心眼地补充了一句:
  “毕竟我是你的第一号信徒嘛。”

  018

  我大概会下地狱吧,虽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千石抚子挥手目送着我下了山。接着我就来到车站,乘电车移动到闹市区,回到我住宿的城市酒店的房间里,就一下子躺倒在了床上。我几乎是整个人一下子摔上去的。除了登山之外,在买东西和访问千石家的时候也花费了不少体力,我也实在很累了。
  呼~好久没有遇到过积极性这么强的工作了,大概我也有点焦急过头了吧。虽然刚回到酒店就开始反省也有点那个,但我的确没有必要在一天之内就转遍千石家和北白蛇神社这两个中心部分。
  难道我现在是干劲十足吗?是因为战场原委托的工作而变得精神百倍?
  这个想像还真让人恶心。
  因为这样的想像让我感到越来越窝火,所以我就像要发泄闷气似的给战场原打了个电话。
  这简直就跟恶作剧电话没什么两样。
  “什么啊,贝木……都这么晚了……”
  战场原以毫不掩饰没睡醒的声音说道。她大概是在自己家里吧,既然她肆无忌惮地叫出我的名字,那就是说她的父亲并没有睡在她的旁边吧。
  战场原的父亲身为精英营业员,恐怕即使在新年也早早赶去上班了吧。毕竟她家的借债也还没有还清。
  “现在也不算太晚吧,电车还没有收车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那里出身的,但是住在乡下小镇的都是很早睡觉的耶。”
  “是吗。”
  那么说来,她傍晚时提到的跟阿良良木的幽会也已经结束了吗。
  顺便一提,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哪里出身的。虽然在九州长大这一点是绝对没错的,不过以前的事都基本上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且就算忘了也无所谓。
  “是工作的报告。”
  “……虽然我的确说过要常常联络,但是我当时的意思是我主动跟你联络啊。”
  “是这样的吗,我可完全误会了啊。所以,趁电车还没收车之前,战场原,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啊?”
  “我有些话想跟你当面说,越快越好。”
  “…………”
  战场原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很不高兴地沉默了一会儿,但是——
  “知道了。
  却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她的精神忍耐力还真够厉害的,完全不像一个女高中生。我本来还以为她会生气地挂掉电话的啊。而且就算战场原真的那么做,我也没有想过要把工作抛开不干啊。
  “我就姑且对你俯首听命吧。我是你的狗,至少在这两个半月的时间里是这样。”
  “哈哈,那还真不错。我目前所在的位置是……”
  我说出了电车站的名字,但却没有说出酒店的名字。
  虽说是健全的城市酒店,但要是一个成年人把女高中生叫来自己的单人房的话,在体面上也不太好——尤其是这样的时间。
  我去车站接你吧——我这么说道。
  虽说是乡下地方,但是在闹市区也还是会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的——虽然我作为大人还是想去一些可以喝酒的小酒馆,但是带着高中生去也还是不太合适。
  “哼。”
  战场原说道。
  “喂,贝木,我想请教你一件事。能随意摆布一个女高中生的话,对中年男性来说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这个嘛,至少看到一个气焰嚣张的小鬼头恭顺地低头服从的姿态,也算是一种不错的享受吧。”
  “去死吧。”
  她叫我去死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恭顺呢?
  可是,在挂断电话后——
  “我在干什么啊。”
  我却这么自言自语起来。我不禁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无奈。对自己感到彻底的无奈。
  因为从客观的角度看到了卑劣的自己欺负一个暴露出弱点的小孩子,于是沮丧地瘫倒在床上——当然不是了。以前战场原也让我吃了不少苦头,这点程度的小事,我只会觉得她活该受罪。
  即使不把今天是第一天考虑在内,刚才我也已经在反省今天自己的超负荷劳动了,为什么我还要在今天之内增加自己的工作呢——而且就算战场原能来到这里,她也没有办法回去啊?在报告完工作之后,肯定是不可能赶上尾班电车的时间了。
  那样一来,她就只能乘坐出租车回家去……而那孩子肯定是没钱的,所以出租车费用就要由我来付,而且这部分的钱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划人必要经费里面。
  这简直是毫无道理的浪费行为——不过因为我也不讨厌浪费,这么想的话也不会觉得太沮丧。
  但是我本来是很想洗个热水澡、一个人去吃饭、最后悠闲地睡个好觉的,现在却反给自己多添了一项工作……我不由得打从心底里问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程度的工作狂啊。
  虽然脑海中掠过了“干脆爽约不去见她”的念头,但是也不可能在深夜里把战场原一个人扔在车站里不管。
  我只好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出了酒店外面。
  来到车站一看,只见战场原正露出一脸极不情愿和极不愉快的表情,双手叉腰地站在检票口的前面。
  那气势简直让我不敢跟她搭话。
  比3D电影的压迫感还要强烈。
  不管怎么说,表情丰富也是一件好事。
  “……晚上好,贝木。你没有把头发梳起来,我一时间都认不出是你呢。穿着这种衣服的话,你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正经人嘛。”
  她一看见我就这么说道。她大概是打算用讽刺的口吻来跟我打招呼吧,不过如果我的这种“乔装”能对战场原通用的话,那么我应该也不用担心会遭到被我骗过的那些初中生的围殴了。
  “那么,你为什么在晚上还要穿着校服出来?”
  战场原的打扮是在校服外面披了一件外套,另外再加上毛线帽、围巾和手套,在御寒对策方面也万无一失。虽然身体各处都成长了不少,但是穿上羽绒外套却还是那么相配,这一点也跟两年前毫无区别。
  “我是尽可能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私人服装啦。我就要通过穿校服来强调我跟你之间只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才见面的。”
  “是么~”
  说起来昨天她穿的也是校服。我本来还想着因为她是高中生所以才穿着校服,但是仔细一想的话,明明是新年还穿着校服,那确实是一种相当反常的现象。虽然我也不会要求她穿上和服什么的……
  “羽川同学也经常说不想让讨厌的人看到自己的便服打扮呢。
  战场原又补充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题外话。
  也许她是打算开个玩笑吧,不过那恐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笑话,而且说完还自己“呵呵”地笑了起来。
  当然,我根本不会在乎小孩子打扮成什么样子,所以也不打算说些什么。如果她说因为不想让我看到衣服而不穿衣服的话我倒是会很困扰,总之不管是校服还是什么衣服都好,只要她穿着衣服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也没有。
  我结束了这个互相检查对方衣着的游戏——
  “这附近有没有家庭餐厅?”
  向战场原这么问道。
  “什么啊,你陪女士上街难道没有事先预约餐店吗?”
  “虽然我是一个不识趣不懂人情世故的男人,不过在陪女士上街的时候当然是会提前预约店家的。所以我现在就没有预约啦。”
  “…………”
  战场原露骨地咂了咂嘴,丢下一句“在这边”就走在前头给我带路了。竟然想跟我这个欺诈师玩斗嘴游戏,你还早一百年呢。
  我以小孩子为对手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战场原领着我来到的地方并不是家庭餐厅,而是Mister Donut的快餐连锁店,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店。Mister Donut原来也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店,我可是到现在才知道。
  像战场原这种类型的高中生,也许对快餐店的熟悉程度比家庭餐厅还要高吧。因为家庭餐厅基本上是很少一个人去吃的。虽然她可能是为了捉弄身为成年男性的我而故意把我带到这种甜食类的店子里来,可是我却偏偏很喜欢吃甜食,如果她真的打算捉弄我的话,那就是一次大失败了。
  虽然不能告诉战场原,但是我跟阿良良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Mister Donut的店子里。不过因为那间店铺是那家伙和他的萝莉奴隶经常去的店子,所以我已经不能去了。
  “我喝水就可以了,贝木,你就随便点些东西吧。”
  “我可以请你吃啊。”
  我试着说了一句违心的话,结果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开什么恶劣的玩笑。就算你不是在开玩笑,我也不想吃你请的东西。”
  “既然这样你就把昨天买机票的钱还给我啊。话说回来,在茶餐厅里的饮料费,到头来也还是我付的吧。”
  “那个……”
  她刚开口想说些什么,但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大概是想找什么借口,结果又放弃了吧。然后她清了清嗓音说道:
  “请再多等一段时间。”
  “……你啊,还是应该先想清楚再开口说话比较好吧?”
  我无奈地说道。
  对我来说,这是极其罕见的关心对方的发言。
  “反正你也是这样子什么都没想好就去跟千石抚子对话了吧。
  “…………”
  既然她不回答,也就是说我的推测完全正确了。两年前我对战场原黑仪这个高中生产生的印象,就是一个只懂得考虑眼前问题的家伙,是一个不懂得瞻前顾后的家伙。结果在交上男朋友之后,这个特征反而变得更加明显了。
  你究竟在干什么啊,阿良良木。
  这方面才是你最应该设法解决的问题啊。
  我在柜台里随便点了一款甜麦圈,再加上一杯冰咖啡作为饮料。我刚想是不是也该给战场原点杯饮料,但是她既然说喝水就行,那就让她喝水算了。我可没有义务为她着想到那种地步。
  话说我这一回之所以点冰咖啡而没有点热咖啡,就是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再次出现要把饮料泼到战场原脸上的情况而采取的措施。
  也就是一种预备手段了。
  在我下订单、让店员添上优惠积分和领取食物的期间,战场原也帮我占好了位子——当然,在这个时间段,店内的顾客并没有多到需要占位的地步。不过我还是向她到了个谢。反正只是道谢的话也不用付钱。
  坐下来之后,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店内明明开着暖气,可是战场原既没有脱下外套,也没有摘下毛线帽,围巾也依然绕在脖子上。
  千石抚子身边的人在这种时候大概会一边说“好可爱好可爱”一边放着她不管吧。但是我却没有那样的感性,而且对方是战场原而不是千石抚子,所以一
  “你为什么不把那些热得要命的东西脱下来啊。脱掉吧,我看着就觉得闷热。”
  我就用手指着她这么说道。
  “……虽然我也很想脱掉,但是仔细一想,这里可不是冲绳呀。
  “嗯?这当然了,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不,所以……虽然这里离小镇有一段距离,但是跟相识的人碰面的可能性也不小……所以……”
  啊啊,也就是把这身打扮当作是一种乔装吗。
  的确,只要圈着围巾戴着帽子的话,就很难看清楚她的长相了。但是如果因为这种打扮而引起注目的话,那不是更容易暴露身份吗?
  “……你干脆直接跟阿良良木说清楚不是更好吗?只要你用诚恳的态度心平气和有条有理地跟他说明清楚的话,他应该也不是死也不听的那种顽固分子吧?
  “虽然是这样……但是阿良良木对我和你的关系存在一点误会啊。”
  “误会?”
  “他误以为你是我的初恋对象耶,都怪你那时候说了一句多余的——不,说了一句带恶意的谎话。”
  “…………”
  误会,误以为……嗯,说的也是,的确是这样。
  现在的恋爱永远是初恋。第一次真正喜欢上别人。如果想这么认为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坏心眼的话。
  “那真是太抱歉了,你明明只是被我骗得昏头转向,被我随意玩弄而已嘛。”
  我本来是为了让战场原心里舒服点才亲切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战场原却反而像很受伤似的扭着嘴唇,然后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
  她究竟想我怎样啊——不,这个她已经跟我说了。
  战场原希望我做的就是“欺骗千石抚子”,只是这样而已。
  除此以外我根本不需要在乎其他的事情。
  “我说战场原,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嘛。
  “你在餐店里吃东西的时候,如果要暂时离开座位的话,会不会把书包也带上?”
  “啊?你突然间说什么嘛……至少,在跟你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我还是会带上的吧。要是就这样扔下的话,也不知道会被你做些什么。
  “别拿我来想像啊。对了,比如说你今天在阿良良木家里庆祝新年,当时你接到我电话而转移到走廊上的时候,会不会带着自己的书包走出去?”
  “……那当然不会啦。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做出那么没礼貌的事吧。”
  “嗯,我想也是。”
  “为什么你莫名其妙地问起这种事来了?”
  “不——我只是在想,千石抚子在那个时候是一定会把书包也带出去的——那就是我今天跟千石抚子见面后得出的感想了。”
  “……你见到千石抚子了?就在今天?就在刚才?这么突然?”
  战场原的双眼瞪得大大的,脸上的睡意都好像完全消失了。看来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相当震惊的事实。
  “真的那么轻易就见到她了吗……?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神啊……?那样的事情……还是说,你果然是真正的——”
  “我是冒牌的,你应该知道吧。”
  “…………”
  战场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沉默了下来。那是无论怎么追问我也不会告诉她的、即使撕开我的嘴巴撕也不会说出口的职业秘密——她也许是这么想的吧。不过其实只要她问我的话,我也不会介意把“只要放一万日元进钱箱她就出来了”这个事实告诉她的。
  但是谦虚谨慎的战场原没有在对我发起追问,所以我就继续说下去了:
  “她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也无法相信任何人,在这样的状态下活过了十三或者十四年的岁月——我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那回事啦。根据我听说到的情况,她至少是对阿良良木完全信任的耶。”
  “如果那是真的话,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了。不过在那件事上完全是阿良良木的错,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我只是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而已,然而对战场原来说,却好像觉得自己的男朋友遭到了毫无理由的侮辱。
  “你好像很会替千石抚子说话嘛。”
  她以稍带怒气的声音这么说道。
  “难道你实际上见到她之后,就被她的‘可爱’彻底笼络了吗?”
  “……啊?你说我吗?”
  我愣愣地反问了一句。看她一脸生气的样子,我还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呢。这种小孩子的感情起伏,我实在没有办法理解。战场原也似乎马上就察觉到了自己发言的不妥之处而感到羞愧——
  “也对……那是不可能的啦。”
  她说道。
  “真的很对不起,这完全是我的过错。”
  “……要是你在这件事上那么真挚地向我道歉的话,我反而觉得很不愉快啊——总而言之,战场原。千石抚子的确是处在一个值得同情的环境里。
  “同情——”
  “我自然也有点同情她啊。不过那也只是过去的事,现在她好像过得相当快活,所以也无所谓吧。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即使对她来说也是如此。就像你和我的关系已经成了被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往事一样。”
  “你和我的关系既没有被水洗刷过,也不是什么遥远的往事——不,我弄错了吐槽点。贝木,别说什么被水洗刷不洗刷的,你跟我本来就是毫无关系吧。”
  “说的也是。”
  我没有反驳。毫无关系——的确没错。现在也就当作是跟你偶然坐到一起吧。我也不是想要挑拨些什么,总觉得从刚才开始说话的节奏就有点乱,看来我果然是累了。
  我把几乎脱轨的话题重新拨回原位——不,干脆就从结论开始说算了。
  “战场原,总之你可以放心了。
  “咦?”
  “要骗倒那孩子实在非常简单。”

  019

  “非常简单……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对那么危险的存在——超越人类的蛇神,你却说欺骗她非常简单——”
  战场原似乎以为我又在开什么恶劣的玩笑,以责备的口吻这么说道。与此同时,我也看出了她尽管摆出一副坚强的态度,实际上却一直都对千石抚子怀抱着深深的恐惧。
  看来她尽管在这几个月来不断战斗,不断抵抗,但是每一次都只能感受到强烈的无力感吧。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有放弃——这的确是很有战场原的风格。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无法轻易相信我刚才说的话。当然,即使不是这样,她也不可能轻易相信我的话吧。
  那样就对了。
  “——如果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就不会特意去委托你来做这件事了嘛。”
  “你的话当然是不行的,就算是阿良良木也不行。对你们来说,这简直是难于登天的事情。但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想就算不是我也应该可以做到啊。”
  我终于发现从结论开始说是一个错误,所以还是决定按照当初的想法,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
  “千石抚子,那家伙是个笨蛋。”
  “…………”
  “我不是说她学习成绩差什么的——不,当然成绩也应该很差吧——我想她的愚蠢和幼稚拙劣都一直遭到了人们的忽略吧,其实她比实际年龄还要幼稚得多。”
  “一直遭到了人们的忽略……”
  战场原把我的话重复念了一遍。
  “……就因为她的‘可爱’?”
  我感觉这句确认的问话根本就没有必要回答,所以就继续说道:
  “对我来说,要欺骗那个孩子,简直就比欺骗一只瓢虫还要简单。反过来说,如果要教会那孩子算数的话,恐怕比教会瓢虫算数更难。”
  “……那不管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吧。
  没想到战场原反而替她辩护了。也就是说,即使我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肯接受我的判断。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先不论事情的真伪,现在威胁着自己性命的存在,竟然是连一只瓢虫也不如的笨蛋——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吧。
  不过这的确是真的。
  至少对我来说是事实。
  我无视了战场原的心理抵抗,开始向她说明今后的计划。
  毕竟时间也很晚了,还是快点推进话题吧。
  “虽然也不可能‘马上’就解决问题……但是我接下来打算每j天就去一次神社,在跟千石抚子交流的同时,慢慢跟她加深关系,获得她的信任,然后大概是下个月吧。我就把你和阿良良木因为遇遇交通事故死去的消息告诉她。那样就可以解决了。”
  “解决……那么笨拙的谎话,不是很快就会被揭穿吗?而且还说什么交通事故,那算哪门子的骗术嘛,只要她一下山确认就露馅了。”
  “那只是如果她下山的情况。但是,她基本上是不会下山的,如果说有什么理由下山的话,那就是来杀你们的时候了,只要她听说你们已经死了,那么这唯一的理由也会随之消失。
  “……虽然你应该是故意说得很简单,实际上是打算用很巧妙的方法来欺骗她……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千石抚子不是应该会亲自来确认我们的生死吗?”
  她应该会下山来确认吧?——战场原的这种疑问和不安,的确是非常合理的。
  没错。
  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
  如果是要用这个借口来欺骗其他人的话,就需要准备替身的尸体和替身用的户籍,同时还要操纵媒体报道,需要经过相当复杂的步骤——那绝对不是十万日元的经费可以解决的问题。但是,如果对象是千石抚子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根本就不需要那样的道具。
  “不会确认的,她绝对不会确认。她一定会就这样深信不疑。当然,她应该会对无法亲手——应该是头发吧——把你们杀死这件事感到很遗憾,但是我想她应该不会特意跑下山来确认这件事吧。”
  “……为什么你可以说得这么绝对?”
  “只要跟她说话就知道了。你好像是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吧——不过,只要跟她交谈一下的话,就算是你也会明白的。她因为长年以来的过分娇纵和过分受宠,基本上都不会产生别人欺骗自己或者对自己说谎的意识——在无法信任他人的同时,也没有怀疑人的必要。她就是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
  也就是说,她只是一个不懂得世间险恶的深闺大小姐。换句话说,这就是她一直以来遭到“疼爱”这种虐待的结果。
  “你说过她是我在半年前展开的欺诈活动巾的间接性受害者——但是我看她本人应该是没有受害的自觉吧。说不定她只是以为被人搞错了什么吧?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那种咒语——‘诅咒’的对象。”
  “……总的来说,就是对恶意的反应迟钝吧。”
  战场原表达了她的理解。不愧是年仅十八岁就尝尽了人生酸甜苦辣的人,她理解得相当准确。
  ……应该是十八岁吧?
  我记得她的生日应该是七月七日。两年前我还为她庆祝过生日。当时她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觉得很香似的吃下了我买来的蛋糕。
  当然,那是在被我欺骗之前的时候,战场原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周围的人疑神疑鬼,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对号称幽灵猎人的我抱有警戒心。
  所以为了解除她的警惕心理,我当时也费了不少工夫——这么想来,要欺骗千石抚子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虽然我刚才那么说,但考虑到欠败时的风险,这也不能说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万一被她看穿的话,我恐怕也无法活命了。正因为她对恶意反应迟钝,即使是轻微的恶意和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害意,她都无法视而不见。”
  “……因为无法视而不见,所以她才打算把阿良良木和我杀死吗……”
  “没错。虽然我不知道阿良良木对她做了些什么——”
  要问做了些什么的话,我其实也听说了不少相关的内容——听说了不少本来不想听的内容,不过向战场原打这种小报告的话也太没有男人风度了。而且那也应该不是直接的原因。
  “——千石抚子之所以对你们那么执着,反过来说也就只是出于这样的心理罢了。不过她毕竟是初中二年级生,本来就是一个小孩子……千石抚子在变成神的同时,似乎反而更加趋向幼龄化了。对了……或者也可以说是重获新生了吧。”
  “…………”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会因为说谎和骗人而产生罪恶感的人——不过就算忽略这个因素,这次的工作我还是觉得很轻松。因为只要把你们死了的消息转告给千石抚子的话,她十有八九会获得更大的解放。说不定她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神吧?当然,要展现出神的威严的话,她还必须变得更稳重一点——”
  我回想起千石抚子的样子,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有满脸欢喜地说话的样子。在身为人类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展露出来的开朗态度。
  因为没有参拜客来访而觉得很寂寞的那个孩子。
  “……所以你就放心吧。总的来说,你们已经得救了。很好嘛,你们可以不用死了。从春天开始就可以像鲜花一样绽放的大学生了,可以尽情跟阿良良木亲热了啊。可以过着糜烂的生活了。不过问题就在于阿良良木能不能在大学入学考试中拿到合格——不过这就只能看他本人的努力了。啊啊,而且还存在着另一个问题吧。那就是该怎么向阿良良木转告这件事已经解决的事实。考虑到他心里的误会,也不能告诉他因为我骗倒了千石抚子吧——”
  这时候,我才想起桌子上的甜麦圈还没动过,于是就随手从里面拿出一个芬迪铃甜麦圈。我十分喜欢这种不可思议的食感。
  “…………”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我开始吃起东西的缘故,战场原也伸出手来,从我面前拿起一个甜麦圈(蜜糖法兰奇),然后稍微松开围巾,张口就咬了上去。
  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啊?你不是说不想吃我请的东西吗?”
  “硬抢的话就另当别论。”
  “还真是奇怪的基准。”
  尽管我嘴里这么说,不过那对我来说也是很容易理解的感情,甚至觉得很正常。
  “阿良良木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没有必要劳烦你费心……”
  “那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不过真的没问题吗?要是在我骗了千石抚子之后,那家伙却大摇大摆地跑去北白蛇神社找她的话,那就全都白费工夫了啊。”
  “……的确,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阿良良木很可能会去那里呢。即使是现在也一样,与其说是为了自己获救,阿良良木他反而是在为挽救千石抚子而采取行动。
  “为了挽救……”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
  但是,他究竟凭什么说挽救呢?
  大概阿良良木是把千石抚子“变回人类”看作是挽救她的方式吧——但是,明明变成了半吸血鬼却完全不打算变回人类的他,真有那样做的资格吗?
  关于这方面的矛盾,在阿良良木的心中究竟是怎样解释过来的呢?我确实感到有点在意——不,我一点也不在意。那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
  对我来说最有所谓的事情,就是我的完美工作遭到他愚蠢行为的破坏这一点了。如果是半年前的话,我只要撤退就完事了,但是这次还将关系到我的性命。
  我虽然认为金钱比性命更重要,但是性命和金钱不一样,一旦丧失的话是没有办法挽回的。这一点我当然也很清楚。
  性命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
  “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能解决啊。如果只是意气用事……也就是为了不让阿良良木跟我扯上关系才硬着头皮这么说的话,你还是趁早告诉我比较好——我是这个意思。
  “的确也有这样的一面……或者说有一大半都是出于这个想法,但是,我觉得欺骗阿良良木并不是你的工作,而是应该由我来做的事。要是连那种事也要依赖你的话,我恐怕就无法再当阿良良木的恋人了。”
  “……真是无聊的自我陶醉。”
  我明确地说道。因为我的确觉得这是一种无聊的自我陶醉.没有别的理由。不过既然她说到这份上,我就把这件事交给她办吧。
  正如战场原不愿意让阿良良木见到我一样,我同样也很不愿意跟阿良良木见面。
  “我只有设法加以说服,让阿良良放弃救千石抚子的事了……虽然决不放弃才是阿良良木的本色……才是我喜欢的男人。”
  哎呀呀,还在我面前说起跟恋人的恩爱情话来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忍不住要说一些坏心眼的话:
  “我有个好办法,你就用‘我和千石抚子谁更重要嘛!’这样的话来逼他作出选择。只要你变成那种让人心烦的女人,我想他应该也会放弃千石抚子了吧。”
  “……失陪。”
  战场原没有搭理我的玩笑话,而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我还以为她生气打算回家了——毕竟电车应该已经过了尾班车的时间,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由得她一个人回去——不过她似乎并不是打算离开,只是朝着化妆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稳稳地把书包也带上了。
  干得好啊。
  还真是一个做什么都让我感到佩服的女人。
  先不说我刚才的玩笑,也不管战场原究竟要用什么方法说服阿良良木——总之也没有必要对这件事感到过份的不安吧。
  仔细一想,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战场原在口舌上毕竟也可以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了。虽然作为对恋人的诚意,她多半不会用什么露骨的欺骗手法,但也一定会很好地把阿良良木说服吧。
  至于阿良良木,大概也会在某种程度理解实情的基础上被她说服吧——而且是心甘情愿地被她说服。虽然那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是他也应该借此机会明白世上的事情并不是全都能按照自己意愿发展的。不然的话,阿良良木历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千石抚子吧。
  不过那是他们两人的关系,是恋人的关系。
  所以我管不着。
  那并不是我这个毫无关系的第三者可以插手的事情——就尽管让他们一直把这个恋爱游戏玩下去吧。
  虽然工作还没有完成——或者说目前才刚刚完成调查阶段,接下来才是开始正式展开工作,但是我这时候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放下担子的感觉。
  或者说已经有了工作必将获得成功的确信。
  但是,我本性多疑的性格,却总是促使我拼命从中找出不安的要素。没错,我还有感到在意的事情。
  比起阿良良木今后的行动,我本来更应该注意的是……没错——
  “……久等了。”
  战场原回来了。
  我本来还打算在形式上对刚才的玩笑道个歉,但是当我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却不禁大吃一惊。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顿时哑口无言了。这简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战场原的眼眶看起来是红红的样子。
  只要一看她的这张脸,不管是观察力多么迟钝的人,恐怕都能轻易推测出她在化妆室里大哭了一场的事实吧。
  而且那还不是小哭小啼,而是放声大哭——否则的话,她的眼眶就不可能出现那有如被暴徒揍过一样的红肿迹象。现在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得出她的眼睛是湿润的。
  “贝木。”
  战场原说道。
  她的声音还有一种含泪的感觉。
  “谢谢你,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020

  战场原接到千石抚子的“死刑宣判”,据说是在距今两个月前——也就是十一月份的时候。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到今天为止,她都一直在跟死亡的恐惧作斗争。
  虽然即使对于死过无数次的——正因为混入了不死身吸血鬼的血而经历过无数次死亡的阿良良木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恐惧的感觉,但是战场原所体会到的恐惧一定比他强烈得多吧。
  所以——
  战场原黑仪直到现在才终于能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吧——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在我面前哭出来,而是逃进了化妆室里面哭,这种不可爱的表现也真是相当有趣。
  当然,如果这单纯只是自身问题的话.她一定会拼死逞强而绝对不肯哭出来吧——但是,如果连恋人的性命也得救的话,她就再也无法忍住眼泪了。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就是这样的笨蛋。
  总而言之,因为接下来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谈下去(战场原已经陷入了“无论我说什么都会毫无脉络地向我道谢”的状态,实在太烦人了),所以我就把战场原拉出了Mister Donut快餐店,把一万日元塞到她手里,然后就像推行李一样把她推上出租车,直接把她送回家去了。
  虽然我没能把“本来应该在意”的事情告诉她,不过这件事完全可以不告诉战场原,只要藏在我自己的心里也没有问题。
  而且这只是我觉得欺骗千石抚子太过简单才勉强找出来的不安要素,只是一种用来维持心理平衡的手段。
  在目送着战场原坐的出租车驶过了十字路口之后,我就回到了自己住宿的酒店。然后开始更新笔记本的资料。
  我并不是打算做工作的记录——从事我这样的职业,如果还留下那种东西的话,那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了。
  而且这也不是日记,只不过是今后展开工作的计划书罢了。是未来用的笔记。首先我必须增加地图的情报,一直沿用旧的地图信息是绝对不行的。
  然后我又打了几通电话。
  跟那些只有在晚上才出来活动的家伙谈好条件——也就是说先完成前期工作,做好所有的事前准备。虽然欺骗千石抚子本身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随便偷工减料。
  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排除万难的态度去面对。
  “不过最大的麻烦……就是经费的问题啊。”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在笔记本的地图中画上千石抚子的肖像图,还有收集香火钱的钱箱。在钱箱中间画上一个“↓”的符号,再添上福泽谕吉的肖像图。
  没错。这就是我没能对战场原说出口的“真正应该在意”的问题。
  “见一次就要一万日元……光靠必要经费的剩余资金的话,就只能再去五次那么多了啊。”
  千石抚子。
  还真是一个让人花钱的女人。
  为了赢得千石抚子的信任,为了把关系加深到可以向她转告战场原和阿良良木已经死去的假消息的地步(只要能发展到转告假消息的阶段,她就一定会马上相信。问题就在于能不能让关系进展到那种程度),很遗憾的是,只去五次的话应该是不够的吧。
  虽然我向战场原提出了三天去一次的计划,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每天都去见她——就拿“百日参拜”之类的作为理由。
  我之前说过必要经费超过十万日元的话就会向战场原另行提出要求,但是实际上来说,要从她那里回收债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吧。
  就算她是个优等生,也始终是一个不良债权。
  她毕竟是个拥有优秀才智的女人,就算不出卖身体,也可以通过普通的兼职——或者是通过协助父亲的工作而赚到相当程度的金额,但是跟她长时间打交道的话对我来说也会有危险。
  在工作结束之后,能回收多少算多少,然后就早早溜之大吉——对我来说,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虽然几乎是不可能的、搞不好还足第一次出现的情况,但是看来我在这份工作上,不得不做好自己掏钱的觉悟,以及做好面对赤字收入的觉悟。
  怎么会这样啊。
  尽管如此,想到这样就能跟战场原黑仪撇清所有关系,我的心情反而只感到无比的清爽和舒畅。
  写完笔记,已经是深夜三点钟,我就这样躺在床上睡着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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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1

  第二天早上,我等到开店的时间段,首先就来到了闹市区的书店。这并不是因为我爱读的杂志今天发售之类的原因。本来我就没有什么爱读的杂志。杂志是啥啊?是很粗杂的东西吗?
  我确认了一下自动门旁边的店内指引图,发现“儿童书刊专卖区”设在七楼,于是就乘上了电梯。
  目标的书籍马上就找到了。
  那是一本名叫《翻花绳全集》的书——因为这是一家大型的书店,店内肯定还有一些更高级的面向大人的指南书,不过我却不认为能够理解那样的东西。
  我不是说我不能理解,而是千石抚子不能理解。如果要迎合那孩子的智力水平的话,嗯,恐怕就是这一类了吧。
  我本来是很讨厌给书包上书套的,但是柜台的店员却没有问我是否需要就擅自帮我套上了书套。虽说有点不爽,但也就只是有一点而已。作为大人也没有必要为这种事而大动肝火。
  当然,我不会把这本书直接拿去北白蛇神社送给千石抚子作礼物。那样做的话就太浪费了。虽然就算我那样做她也可能会向我道谢,但她最终也只会对这本书感到佩服。
  所以我接下来就要背熟这本书,将其中的内容作为自己的知识纳入头脑中牢牢掌握起来,然后在千石抚子面前披露出来。那样一来,我在她心中的评价自然就会水涨船高了。
  ……这种做法就像用姑息的手段在一个纯真的初中女生面前耍威风似的,我也不禁对自己心生厌恶,但还是以“这是工作”为理由说服了自己。不,实际上我也没有心生厌恶啦。
  为了成功而不惜用尽一切手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走出书店,然后直接来到了隔壁的星巴克餐厅,要了一杯大杯装的滴落式咖啡,没有加糖就直接喝了起来。
  我一边随机地翻阅着那本《翻花绳全集》,一边逐一记住技名和手法步骤——然后我才发现,如果没有翻花绳用的绳子在手的话,就算用脑子记着步骤也好像没有多大的意义。
  如果手头上有绳子类的东西就好了,但是事情也不可能顺利到完全如我所愿。我想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子,到柜台旁边拿了几张餐巾纸回来。
  然后,我就拿着笔在上面画起图来——虽然实际上只是照着书本上的形状画图,但这就跟我在工作之前画出印象地图一样的道理,只要自己亲手画上一遍,其形象就会自然而然地记忆在我的头脑之中。不过实际上能不能做出来,就只能看我到时候的临场发挥了……
  “好,记住了。”
  我说道。也只是说说而已。当然,今天也没有必要把整本书的内容都记住,只要先挑几个小孩子比较感兴趣的招式就可以了。
  当我感觉已经记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那本《翻花绳全集》合了起来——合起来之后,视野自然也变得开阔起来。在视野变得开阔之后,我就发现在我桌子的正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现在店内也没有人多到要跟别人共用桌子的地步,就算真的很多人,我也觉得应该没多少人敢坐在我的前面。不过现在的我并没有穿着战场原所说的那套“像丧服一样的西装”,所以也许会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吧。更何况坐在我面前的是我所认识的式神斧乃木余接,我自然也马上理解过来了。
  “Yeah~!哥哥,V字V字!”
  斧乃木边说边用一只手拿着饮料(似乎是她自己点的甜味饮料),同时面无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摆出了胜利的V字手势。
  “…………”
  她的性格又发生变化了。
  看来她正在跟一些坏朋友打交道。

  022

  “好久不见啦,贝木哥哥,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别用哥哥之类的称呼来叫我。”
  我一边在心中向给我包上书套的店员表达感激之情,一边以若无其事的动作把书放到一旁:
  “我不是说过你叫我贝木就行了么?”
  我向斧乃木责备道。与此同时,我又想起了昨天还被千石抚子称呼为“叔叔”的情景。
  被人称呼为“叔叔”的话我会觉得很郁闷,但要是被称呼为“哥哥”的话又会感到很恶心。
  “是吗?但是从立场上来说我是不能对你直呼姓名的呀,Yeah~!”
  本来还觉得她的态度还挺谦虚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最后又摆出了一个横的V字手势。
  “你跟阿良良木成好朋友了吗?”
  我问道。当然,我推测出那个坏朋友就是阿良良木了。本来向斧乃木……不,向影缝说起有关阿良良木的事情的人就是我自己。
  这么想的话,斧乃木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模样,在某种程度上也似乎是我的责任——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啊啊,是吗。说起上次见面的话,对了。大概就是把阿良良木的事情告诉你们的那个时候吧——影缝那家伙怎么了?难道她也来到这附近了吗?”
  “不,姐姐她——哎哟哟,这可是秘密耶。”
  “秘密?”
  “就是对别人保密的意思。”
  斧乃木说完,就咕嘟咕嘟地喝起了那杯甜饮料。原来如此,斧乃木教会了我秘密这个词的意思。不过对我来说,无论是秘密还是保密都是毫无意义的词语。
  看来那个暴力阴阳师又扔下了自己的童女式神,自己却不知道在哪里做些什么——从不同于我的观点来看的话,那家伙可是比我更加危险的人物,所以我也经常会注意了解她的动向,但是在很多时候都会迷失目标。
  而现在同样是处于迷失目标的期间。
  “不管影缝在哪里做什么也好,只要不妨碍我做生意的话,要说无所谓的话,那的确是无所谓的事情……不过话虽如此,你明明是影缝的监视员吧。斧乃木,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你的啊。”
  “呃?”
  来你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我是来见你的啊。”
  她马上订正了自己的发言。
  还以为有什么深奥的含义,原来只不过是说漏了词……怎么说呢,这难道也是跟坏朋友打交道造成的结果吗?
  “是卧烟小姐派我来的。”
  “卧烟……?”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我的紧张感一下子就达到了最大值。本来光是卧烟这个名字就已经足以令我紧张不已了,而且出自斧乃木口中的卧烟毫无疑问就是卧烟前辈本人。
  卧烟伊豆湖。
  “是来自卧烟小姐的警告。”
  “不,等一下,我不想听,别说出来。”
  “她叫你收手哦。”
  斧乃木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拒绝,还是直接说了出口。在这方面,她还完全没有掌握人类的各种感情变化——阿良良木也是的,要教她的话也不是教什么V字手势,而是应该教她怎么体谅别人的心情吧。
  要是被我说出这种话就没救了啊。
  可是——
  “收手……?”
  “她说叫你收手别管这个小镇的事……嗯,她当时是怎么说来着……她原本是叫我不要改变原话直接转告给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直接用她的原话说给你听,但是我却不怎么记得了……”
  “我说,你作为传信者真的完全不行啊。”
  “Yeah~!”
  又是一个横V字手势。
  真受不了。
  “‘像你这样的人——’”
  这时候,看样子似乎终于想起那句话的斧乃木,开始模仿着卧烟前辈的口吻说了起来。我很勉强才能感觉到她在模仿卧烟前辈的口吻,也就是说,她模仿得根本就不像。
  如果要发表感想的话,就是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不要扰乱那个小镇——虽然址超出了预想,但是那个小镇现在已经处于某种稳定的状态。贝木,如果你做了多余的事情,就会白白浪费……或者应该说情况会比原来更加严重。所以你就收手吧’。V字V字!”
  “……最后的话是卧烟前辈说的吗?还是你最近的角色特征?”
  “是我最近的角色特征呀。”
  “是吗。你下次敢再说的话我就要把你揍飞了啊。”
  我向童女威胁道。但是回头一想,这样的话就跟阿良良木没什么两样——
  “你还要另外再喝点什么吗?”
  于是我接着这么问道。
  “贝木,你这么说就好像鬼哥哥一样呢。”
  很遗憾,原来包括这个在内都属于阿良良木的特点。这真是值得羞耻的事情。
  “饮料我还没喝完,所以就不用啦。不过我还想吃温热的巧克力烤饼呢。”
  “你明明把我侮辱成跟阿良良木一样,还以为我会请你吃东西么。”
  不过我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一下,根本就没有请她喝东西的打算。
  于是——
  “不用找钱了。”
  斧乃木站起身,从裙子里面拿出一张叠成小块的一千日元纸币。她大概是把钱叠起来藏在什么地方了。难道是不喜欢带钱包外出的类型吗?
  我一言不发地接过那张纸币,转身朝着柜台方向走去。我吩咐店员要好好加热那块巧克力烤饼,在那里等待了片刻,然后就拿着东西回到了座位上。
  “辛苦了。”
  “哼。”
  我耸了耸肩膀,坐回到斧乃木的正面,然后抱起双臂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
  “卧烟前辈表面上似乎很了解我,没想到实际上却一点也不了解啊——真让人头疼。她叫我收手的话,我当然会反而变得越来越有干劲啊。”
  “她还说要不她给你付钱也没问题哦。”
  斧乃木一边吃着我给她拿过来的巧克力烤饼,一边看着我说道。嘴巴里的烤饼碎嚼得乱七八糟的,真是恶心死了。我又一次重新意识到,这童女看来并不怎么会吃东西。
  “刚才的一千日元,其实也是卧烟小姐交给我保管的。”
  “太肤浅了,别以为用钱就能收买人心。”
  我说道。像这样的台词,就算我一辈子说一次也不算过分吧。顺便告诉各位,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一般都会说“人的心根本就不值钱”。
  “那么究竟是多少钱?”
  “…………”
  斧乃木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三百万日元。”
  提出了这样的金额。
  尽管星巴克也算是高级型的咖啡餐店,但是这个金额也不是适合在这里说出来的数字。
  三百万日元。虽然的确是一大笔钱,那么具体来说是能买到什么东西的金额呢?对了,是可以再多买一张贵宾通行证的金额。每年可以乘坐六百次飞机,太美妙了。这不光是用不完的问题,我看最后绝对会剩下一张完全没用过的卡吧。
  先不说这个,我思考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的确是值得我考虑的金额。但是我在思忖了整整三十分钟之后——
  “我拒绝,可别把我看得太轻了。”
  我说道。我振振有词地这么说道。这也同样是我很想说一次过过瘾的台词。不,这应该是我以前觉得一辈子也没机会说出口的台词吧。算了,反正不管是哪一样都差不了多少。
  “你就给我转告她至少还差一位数吧。”
  “很遗憾,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跟卧烟小姐取得联络了。也就是音信断绝的状态。你想说的话就自己跟她说吧,贝木哥哥——贝木。”
  “…………”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没用的死神。
  然而无法跟卧烟前辈取得联络这个状况,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或者说,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能主动联络上那个女人。那女人是只有在自己有事找你的时候,或者自己有兴趣的时候才会主动接近你的家伙。
  明明是这样,她却在远处也会对你做的事插嘴——还随心所欲地说上一通。
  “总的来说嘛——”
  斧乃木以正面向我说道。看来接下来的并不是卧烟前辈的传言,而是斧乃木的个人见解。
  “卧烟小姐其实是在担心贝木你的工作失败时的情况啦。”
  “担心?你说卧烟前辈担心我?那真的很好笑啊,真是太有趣了。”
  “……不,我想她一定是相信你会成功的。我想她应该是打从心底里信赖着自己的优秀后辈呢。
  “…………”
  这童女即使在自然状态下也让我感到很不愉快。
  什么相信什么信赖的……她竟然若无其事地吐出这些言词,也不知道是受的什么教育。
  “贝木你是打算去欺骗千石抚子吧?”
  “这个,谁知道呢。”
  我装糊涂地说道。正确来说应该是向她强调“我正在装糊涂”。尽管是毫无掩饰的谎言,但却不代表这个行动毫无意义。其中的意义,就在于以无言的方式向对方表达“我根本不打算跟你作任何讨论”这样的主张。
  忍野经常会这样做,而我也一样。
  “……嗯,大概那应该是会成功的吧——只要有像贝木你这种程度的才智……不,恐怕就算没有这样的才智,也应该能够非常简单地骗倒那个孩子。”
  她说“非常简单”。就好像亲耳听到了昨晚我跟战场原之间的对话一样。
  不过也有可能是从卧烟前辈那里听来的吧。
  “不过失败时的风险还是太大了啊。现在的千石抚子,拥有可以随手灭掉一个小镇的神通力。当她发现自己受骗而大发脾气的时候……那时候的受害者就不仅仅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什么发脾气……她又不是小孩子。”
  我刚说到这里,就慌忙闭上了嘴巴。
  她真的是小孩子啊。
  而且现在她还变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幼小,说白了就是退化成“婴儿状态”的小孩子。
  “就算说十有八九会获得成功,如果剩下的一成有可能会引起核爆炸的话,我想也不会有人去冒这样的险吧?赌博的重点并不在于获胜率是多少,而是根据风险大小来展开较量的。”
  “你别跟我说赌博的道理。”
  “也对呢。
  斧乃木罕见地以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过,总是一头栽进本来放着不管也无所谓的事情中,把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状态再次打乱的人,光是忍野哥哥一个就已经够受的了……我想她是这个意思吧。”
  “…………”
  难道她的意思是我做的事情跟忍野一样?
  那简直是最大级别的侮辱。
  与此同时,我又设想了一下……如果现在要做这件工作的人不是我而是忍野的话——如果战场原成功地找到了忍野,然后向他求助的话,卧烟前辈一定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加以干涉的吧。这么想的活,我不禁感到有点羞愧。
  不过这也只能说是恶有恶报了。
  “不过……这就是说卧烟前辈也来到了那个小镇吗?既然她以这种完全了解小镇一切的口吻来说话——”
  “我就说穿了吧,实际上努力想把那个小镇变回正常状态的人就是卧烟小姐——不,这个我也只是上次听说到的,所以也不是太了解啦。”
  “变回正常?”
  正常什么的——现在根本就一点都不正常吧。
  千石抚子变成了那副模样,战场原和阿良良木面临着性命危机的这种状况,究竟算是哪门子的正常啊——不对。
  如果从那种微观的角度来看的话,那个小镇现在的确是处于巨大的混乱之中。不过只要仔细一想,有神降临到如同小镇气囊般的神社里,这样的状况,如果从“灵能”的角度来看的确是正在逐渐恢复“正常”的状态吧。
  然后她认为我正在妨碍这个过程?
  就因为我对千石抚子下手?
  “这个……我还不是太明白。也就是说,把千石抚子打造成神的就是卧烟前辈吗?也就是说她是幕后的黑手——”
  “不,那应该不是的……本来她也没有料到千石抚子这个人会成为神。按照卧烟小姐当初的计划,她应该是打算让那个后期高龄者……不,那个,怎么说来着,让那个旧名为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的吸血鬼变成神的呀。”
  “…………?”
  我越来越搞不懂她的意思了。卧烟前辈本来是打算把阿良良木历的萝莉奴隶打造成神——那么又会变成怎么样呢?
  或者说,不会变成怎么样?
  “因为那个吸血鬼曾经有一次被当成神看待,所以应该也是最合适的角色,但是因为某个失误——或者说好像是因为遭到了某个人的介入,结果担当神的角色就变成了千石抚子……”
  “……是么。”
  虽说我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为此奠定了基础,但也不觉得中学生的恋爱游戏会跟神的诞生会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实情。不过这与其说是实情,倒不如说是隐情吧——
  “因为那个小镇之所以出现灵能上的乱象,本来就是因为那旧名为Kissshot的家伙造成的。所以我想还是应该让她本人来负起这个责任……”
  “你说有某个人介入了这件事,那某个人究竟是谁啊?既然是卧烟前辈的话,这点事她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我想她应该知道吧。不,她绝对是知道的。只是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罢了。我觉得应该是某个秘密组织干的呢。”
  “是吗,你喜欢怎么想都无所谓。”
  毕竟跟式神较真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所以我并没有深究。反正卧烟前辈也只是把最低限度的情报告诉了这个童女——不,恐怕就连最低限度的情报也没有告诉她吧。
  卧烟前辈的目的,也许是打算让我为了把这些事情问出来而白白浪费力气吧——又或者像这样子揣测她的想法才是真正的白费力气。
  “现在的状况,绝对不是符合卧烟前辈期望的状况——但是与此同时,这的确也不算是太恶劣的状况。咿……”
  斧乃木刚想说些什么,但马上就停住了。恐怕她是刚想说“Yeah~!”然后又放弃了吧。看来她还是有着学习功能的。
  “……Ye……ah。”
  我刚这么想,她结果却还是没能停下来。她已经把话说到最后,只是勉强地把剪子形状的手缓缓放下。
  我本想作为男人是不是应该遵守约定把这童女狠揍一顿,但后来还是凭着广阔的胸襟对她这种像打嗝一样无法忍住的行为表示了宽容和理解,决定就放过她这么一次算了。
  假装胸怀宽广的感觉是很不错的。
  “总的来说,就是不管是谁都无所谓,那个灵能出现乱象的小镇,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成为神的家伙吗……?”
  毕竟战场原患上奇病是距今两年前的事了,我觉得要是把一切都归咎于阿良良木的萝莉奴隶的话也不太妥当吧——不过让我的“诅咒”在千石抚子的身上“爆发”这件事,却毫无疑问是那个吸血鬼的责任。
  ……当然也有我的责任了。
  “嗯——在姐姐和我来到那个小镇之后,卧烟小姐好像是那么认为的……不过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你就直接向卧烟小姐或者姐姐她们俩的其中一个打听吧。
  “……哪一个我都不想去问。”
  “也对啦,详细的情况我们这些当小兵的也没有必要知道。”
  斧乃木这么说道——虽然她把我跟她都归类为小兵实在是一件难以容忍的事,但是从斧乃木的立场上来看,也许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无论是我、还是影缝余弦、或是斧乃木余接,全部都是卧烟前辈的小兵——其实在跟卧烟伊豆湖相关的人当中,根本就不存在不是她“小兵”的人,虽然看起来很友好,但是那个女人却有着很强的支配气质。对她来说的例外人物,恐怕就只有那个忍野咩咩了。
  但是那忍野咩咩现在也行踪不明。
  “总而言之,她就是叫你‘收手’啦。我接到的命令,就只是把这句话转告给贝木你知道。而贝木你现在从卧烟小姐那里接到的命令就是‘收手’。”
  “……我已经回答过了啊,我拒绝。”
  我说道。
  “如果你无法转告她的话,那就不要转告好了。我又不是去参加面试的求职者,也没必要特意把我拒绝的回答告诉她吧。”
  “我差点忘了还有一句话没有转告你。”
  在把剩下的巧克力烤饼全部吃完后,斧乃木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大概是因为糖分输送到脑部,记忆也开始恢复过来了吧。
  “‘如果你还是不肯收手的话,那么我跟你就不再是前辈和后辈的关系了。’”
  “…………”
  至今为止她也有很多次警告过我“收手”,对于她的警告,我有的时候会乖乖收手,有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听她的。但是,她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威胁的态度来面对我。
  她原来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吗?我甚至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虽然很荒唐,同时也很丢人,但是我明明经常强调着学会怀疑一切的重要性,自己在内心的某个部分却对卧烟前辈寄予了某种信赖。
  我一直以为她应该不是横蛮无理到那种地步的人.虽然嘴里说这说那的,但还是一个尊重个人自由的人——可是万万没想到……
  教训。
  我从这件事中应该得出什么样的教训呢?
  “怎么办?贝木哥哥。”
  斧乃木又对我用上了这个称呼——这与其说是不小心忘记了我的吩咐,倒不如说是她的一种关怀,或者说是一种妥协……总之就是那一类的东西吧。也可以说是为了不让性格乖僻的我在这时候做出错误的决断而向我给出提示。
  你应该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她好像就是在向我确认这个事实。
  我思索了起来。尽管刚才我也思考过一遍,但是我现在必须比刚才思考得更仔细更深入。我想起了昨晚看到的战场原哭得红肿起来的容貌,还有一句句的道谢之言——那是面向我说的道谢之言。
  接着又想到我和卧烟前辈的关系,以及利害关系。
  最后又想到她提出的三百万日元的金额。
  “斧乃木。”
  这次轮到我开口说了。
  这一次我并没有花费三十分钟那么久。
  “明白了,我就收手吧。”

  023

  我当然没有收手的打算。我从斧乃木那里接过三百万日元,然后就转身直接前往北白蛇神社。
  总之靠着这笔金额,以后千石抚子的指名费……不,用来召唤她的香火钱就得到了保障。现在对参拜千石神社的不安也完全消失了,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就算一天花费一万,也可以用上三百天。就算到毕业为止每天都去参拜,最后也还剩下一大半的钱。
  因为连机票和酒店费用都完全得到了保障,我实在觉得爽快无比。当然,作为代价,我跟卧烟前辈现在已经处于敌对的立场。不过仔细一想,她本来就跟敌人没什么两样,现在能这样跟她断绝关系,我反而觉得很清爽舒畅呢。而且还能额外拿到一笔分手费,简直是万万岁了。事情顺利到这种地步真的没问题吗?
  我怀着爽朗的心情登上小山,向北白蛇神社进行了参拜——不过与其说是参拜,倒不如说是把一万日元投进了香火钱的钱箱里。
  “抚子来啦~!”
  蛇神大人以跟昨天一样的速度现身了。话说回来,跟这种现象相类似的古怪储钱罐,记得好像在东急Hands有卖呢。
  “啊,贝木先生!你来了呀!”
  “那当然了,我是你的第一号信徒嘛。”
  看来我已经喜欢上了这句说法,继昨天之后又重新说了一遍。虽然千石抚子一听顿时露出满脸欢喜的表情(她究竟对信徒渴望到什么地步了啊),不过我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强力——
  “其实我有一个非常非常想实现的愿望。所以我打算在这座神社进行‘百日参拜’。”
  所以又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百日参拜吗~抚子以前也试过……好像有试过……也好像没有?”
  千石抚子一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一边不解地侧起了脑袋。大概是记忆很暖昧吧,或许对她来说,那根本是无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说她曾经想过要做,但最后却受到挫折而以失败告终……可能是这么回事了。
  “那么,贝木先生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是抚子可以实现的事情吗?”
  “……这个,用一句话是很难说清楚的啦。”
  因为千石抚子实在太欠缺威严,所以我几乎忘了她就是作为我的“百日参拜”对象的神这个事实。
  如果要进行百日参拜的话,我就必须向千石抚子说出那根本不存在的愿望啊。
  看来我有生以来要第一次(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总之在我的记忆中是第一次向神许愿了。
  “用一句话很难说清楚,也就是那个?恋爱咨询之类的?是那种事吗?”
  也许是联想到自己所怀抱的问题——不,联想到自己以前所怀抱的问题吧,千石抚子向我这么说道。
  “恋爱咨询,如果是像贝木先生这种年纪的话,会不会是结婚祈愿之类的呢?”
  “那太荒谬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口吻似乎显得有点认真。在这种地方认真起来有什么用啊?尽管自己也这么认为,但我还是停不下来,又继续说道:
  “你有没有玩过那个名叫《勇者斗恶龙》的游戏?”
  “嗯?虽然我没有玩过,但是我听说过呀。
  “那么你应该知道吧。那游戏是一个在打倒魔王的过程中积存金币的RPG。”
  “是那样的吗……?”
  “但是,如果被怪物打倒而死亡的话,好不容易存起来的金币就会减少为原来的一半。”
  “嗯,的确是呢,我也知道。”
  “如果结婚的话,就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我在眼神中注入力量说道。
  “也就是说,结婚跟死亡是同义的。
  “……那个。”
  千石抚子露出了仿佛有点困惑的笑容。
  说不定她真的感到很困惑吧。
  “那、那么,跟一个比自己更有钱的人结婚不就好了吗?”
  “你还不懂啊。我是讨厌自己的钱变少,而不是说只要从对方那里获得更多的钱就没有问题。”
  感觉到自己的语调变得越来越激烈,我猛地回过神来——
  “总而言之,我不是来做结婚祈愿的。还是没有办法用一句话说清楚啊。”
  然后作出了这样的总结。
  虽说是没办法用一句话说清楚,但其实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愿望,所以就算再用多少句话也不可能说得清楚。
  “不过勉强用一句话来说的话,那就是生意兴隆吧。”
  “生意兴隆……”
  千石抚子以呆板声音一字一句地重复念着我说的话。如果其中有她不懂写的字,那应该就是“兴隆”这两个字吧。要是连“生意”也不懂写的话,那真的就很有问题了。
  “那个,贝木先生的工作是什么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用一句话说清楚啦。”
  其实是非常容易说清楚的,只要说出欺诈师三个字就可以了。不过一旦说出口的话,我的计划就会马上被推翻。即使她忘记了贝木泥舟这个名字,也应该还记得自己之所以遭到“咒语”的伤害,完全是因为某个欺诈师的不轨企图造成的吧。
  就算她可能已经忘记,做这样的尝试也实在有点过于危险了。
  “反正以后我还要来这里参拜一百次——准确来说应该是九十八次那么多。也没有必要急嘛,我会慢慢一点一点告诉你的。”
  “……嗯!说的也是呢!”
  尽管从我的话中感觉出了掩饰的味道,但是千石抚子却似乎对我说还要来九十八次这件事更感高兴,立刻露出了满面的笑容。
  原来是会用正面感情抹消负面感情的类型吗——如此单纯的人生真让人羡慕。不,现在已经不是人生了,而且在还是人生的时候,她的态度也应该比现在要消极得多吧。
  然而——到了现在。
  现在的她——
  “贝木先生的事情,请你一点点地告诉我吧!抚子一定会好好听的!因为我是神!”
  好像很喜欢强调自己是神这一点。
  是因为刚当上神很高兴——还是说对于自己已经不是人的事实感到高兴,所以总是想强调这个事实呢?
  不过无论是哪一样都无所谓。反正这两者都是超出我理解能力的情况。同时我也没有必要去加以理解。
  “那么,今天你就先教我翻花绳吧!按照约定!昨天你教会我的技巧,我已经基本上全部掌握了哦!”
  千石抚子从本殿走下来,纵身一跃就跳过了钱箱,就这样落到了我的身旁。这运动神经也真够强大的——而且还是个好动的丫头。
  当她还是人类的时候,究竟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看到她这样跳过钱箱——也就是装着金钱的箱子——的举动,我只觉得是一种不敬的行为。但是怎么说呢,因为千石抚子已经把我放进去的一万日元纸币取了出来,钱箱里面是空的,那么就算她从上面跳过去还是怎样,那也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是翻花绳吧。”
  我怀着得意洋洋的心情点了点头。预习已经万无一失了,完全可以在头脑中重现出来。至于那本书,(虽然我开始藏了起来,但最后)还是把它送给了式神童女做礼物(尽管我还没有把里面的内容全部记住,但还是送得非常干脆),现在证据已经没有留存在我手上了。我这种假装行家的行为也没有被揭穿的危险。
  “好吧,你把我昨天给你的绳子拿出来。”
  虽然那只是我即兴弄出来的绳子。
  “啊,那个……因为我玩的时间太久,已经被我弄断了耶。”
  千石抚子毫不愧疚地向我作出了才一天就把人家送的礼物弄坏的报告。不过那本来就是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绳子,要是因此而对她生气也太没有大人风度了——不过,该怎么办好呢。
  我是从星巴克直接来到这里的,早知道就该到别处买一条真正的翻花绳用的绳子。当然,我也不知道真正翻花绳用的绳子跟我做的那条绳子有多大的区别。
  “所以我就拿这个来代替做练习啦!”
  这时候,千石抚子拿出了一条圈状的绳子。什么啊,原来她随便找些绳子做成了绳圈吗。好,那样就没有问题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问题可大着呢。
  千石边说边拿出来的那条绳子,大概是把自己的头发扯下来做成的一条白蛇的圆圈。
  那条纤长的蛇自己咬着自己的尾巴,活像一条微型的衔尾蛇。千石抚子竟然面露微笑地把如此可怕的绳子递到我的手上。
  “来!你做给我看吧,贝木先生!”
  “…………”
  在这个时候,我顿时觉得很有必要重新在头脑中进行一次模拟复习。在对自己没有预测到要用蛇来翻花绳感到羞愧的同时,我也觉得必须重新审视自己对千石抚子的认识了。
  这丫头是个笨蛋,而且还是疯狂的。
  脑筋愚钝,而且很不正常。

  024

  我被跟踪了——这个事实,是我在陪着那愚笨、疯狂、脑筋愚钝而且不正常的千石抚子嘻嘻哈哈地玩到傍晚后下了山、然后再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的。
  在察觉到被跟踪的瞬间,我的双脚就无意识地朝着远离车站的方向动了起来——这也不知道该说是身经百战还是经验老到了,总之就是我身体自然掌握的危机回避意识。
  虽然我经常自诩是喜欢享受惊险乐趣的破灭型人物,但是本能却会出乎意料地作出安全的选择。说到底贝木泥舟也是人类吗……这么想的话我就觉得有点失望。不,我应该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吧。也就是有可爱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对千石抚子来说是怎样,但“可爱”对我来说是一种称赞的话语。
  “…………”
  我并没有回头向后看,只是有意地在不知不觉间把步调加快,因为脚下踩着积雪的缘故,我还差点就摔倒了。
  仔细一想,这种下雪地区是非常便于跟踪的地方——毕竟脚步会很清晰地残留下来,而且雪也会把脚步声吸收掉,同时只要稍微飘着雪花的话,还可以把跟踪者的身影掩盖起来。
  当然,既然我已经发现了被跟踪,只要善于利用拐角和死角的话,或许也可以刺探出跟踪者的身份。如果回头以成人的最高速度飞奔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把跟踪者抓住——但是,也存在着抓不住对方的可能性。在那种情况下,就会演变为只有“我发现了跟踪者”这个事实被对方察知的结果。
  那样的话,他们(?)就一定会对我采取新的措施吧——也就是采用不会被发现的手段来对付我。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所以我就决定先放着不管,同时也先不去刺探对方的真正身份。虽然我不是想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但是不努力的确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至少比付出努力要简单多了。
  我随便在路上截了一辆出租车,但是却没有向司机说出酒店的名称,而是说出了车站名字。而且那并不是离我酒店最近的车站,而是下一个站的站名。
  不管跟踪者的身份是谁,在现阶段也应该不会继续用出租车来进行跟踪,不过我还是必须慎重行事。
  如果是像东京和大阪那样的大城市还好说,要是对方在这种乡村小镇跟我玩追车跟踪的话,我反而会觉得很高兴……果然不出我所料,没有任何车辆跟在我这辆出租车的后面。
  看来对方已经放弃了,非常干脆。不,可能只是放弃了在今天继续追踪而已——或者这种小把戏已经毫无意义,我住的酒店说不定早就被人家盯上了。
  究竟是谁呢?我到了这时候才开始思索起来。
  有可能跟踪我的人实在太多,我招惹的怨恨也同样多得数不胜数,所以我真的没有任何头绪——而且在这片土地上就更不用说了。
  “话虽如此……”
  我低声沉吟道。
  最大的可能性,当然是卧烟前辈——不,她已经是没必要以前辈相称的人了——手下的“小兵”了。
  就算我骗得过斧乃木,也不可能骗得过卧烟前辈。她因为知道了我的背叛——不,她知道了我为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而做出了不收手这个美丽的选择,于是就派出监视者来刺探我的行踪——但是斧乃木说过她没有可以联络上卧烟前辈的途径。
  那么说的话,卧烟前辈也自然不可能知道我的行动了——不过那毕竟是卧烟前辈,她也许早就看穿了我的行动,除了斧乃木之外,她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准备了若干名小兵来对我展开监视。
  但是,我再想了一会儿,又觉得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我也无法完全否定那样的可能性,但是根据从学生时代就认识她的我所掌握的经验,我觉得卧烟前辈本人已经完全撤退而没有再插手这件事了。
  如果说她已经收手的话,那就等于是说她以后也不会再继续插手——就算我在后来把她的完美工作弄得一塌糊涂,她也应该不会再亲自来访这个小镇。
  也就是说,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可能性很低而作出“没有问题”的判断,纯粹是觉得“只要卧烟前辈本人不来就没有问题”而已。
  只要余弦和咩咩不出现,对我来说就没有别的问题了——我甚至还可以设法笼络那个“小兵”,反过来向卧烟前辈布下陷阱呢。
  ……不过,是否真的要那么做就先不说吧,关于卧烟前辈在几个月前究竟在这个小镇里做过些什么,看来我还是有必要具体打探一下——也许还会跟我今后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那么,如果跟踪者并不是卧烟前辈那方面的人的话,第二个可能性又是什么呢……我又开始思索了起来。
  难道是对我怀恨在心的初中生?
  一般来说的话应该只有这个方向了……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对方恐怕也不会采用跟踪这种麻烦的手段吧。
  他们很可能会采用像突然用匕首从背后刺过来之类的暴力手段——虽然不那么做的理由也同样有很多种情况。
  “客人,请问您是旅行者吗?”
  出租车司机向我搭话道。
  “嗯,是的。”
  我点了点头。
  “与其说是旅行,倒不如说是出差吧。我是因为工作原因才来到这里的。”
  “噢,是工作,果然是吗!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位客人很有城市味道,所以就猜一定是那样了。”
  “那真是谢谢了。”
  对于有城市味道这种说法,我也搞不清出究竟是恭维的话还是其他的什么意思,但至少也不像是骂人的话,所以我就随便向他道了个谢,
  “您觉得这一带怎么样呢?”
  听他这么一问——
  “真的很好玩呢,有各种各样惊险刺激的东西。”
  我这么回答道。

  025

  结果,我并没有在出租车把我送到的那个车站里乘坐电车,也没有回去酒店,而是直接转身朝着原来的小镇走了回去。
  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提防有人跟踪,那件事我已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了。只要对方没有直接对我造成麻烦,我就姑且把它看作是无害的存在,放着不管算了。没有受害就是无害——我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人。
  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令我感到在意的事情——那就是千石抚子的疯狂状态。
  不管是愚蠢式的疯狂也好,是聪明式的疯狂也好,老实说要怎么样都是她的自由,但是那孩子的不协调感,就连我看着也觉得很不安定。
  虽然那也许只是我被迫用白蛇来玩翻花绳而产生了动摇的缘故——还真想让大家看一看呢,千石抚子天真无邪地按照我的提示用翻花绳做出扫帚图案时的那副笑容——幸好我并没有因为这点动摇而忘掉刚学会的翻花绳的步骤——不管如何,如果精神不稳定的话,那就必须想办法使其稳定下来。
  所以,我就再次来到了千石家。
  当然,这一回我并不打算按门铃从正门走进去——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向那对父母打听情报了。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那种不是为了打听情报就不想跟他们对话的人。
  善良的普通市民。
  当然,也不可能完全一句话也不说吧……
  我躲在千石家旁边,用手机给千石家打了个电话——另外,听说千石家跟阿良良木家并没有相隔多远,所以我不得不随时警惕周围的状况。
  虽然对于跟踪也不能毫无警惕,但现在更值得担心的是在这附近跟阿良良木或者火怜等人碰个正着的局面。
  “我是千石。”——接电话的人是千石抚子的父亲。
  我马上用自己的油嘴滑舌说了起来。我找到了失踪女儿的一点线索,当我拿着从你们家带回来的那本书对照着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新的事实。因为这并不是可以在电话里说清楚的问题,而且也希望听一听你们两位的意见,所以想请你现在和夫人一起来到我接下来说的那个地方——我用极其绕圈子的方式,也就是非常婉转客气的口吻向他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同时也在话中混入了许多难以拒绝的部分。
  毕竟时间也不早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千石抚子的父亲虽然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当然,他担心失踪女儿的心情也是千真万确的。
  我挂掉电话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载着夫妻俩的车子从千石家的车库里驶了出去。
  确认到这一点后,我就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千石家的区域内。虽然这已经构成了所谓的住宅入侵罪,不过事到如今再说这个也是多余的。
  我没有理会玄关,而是绕到了房子的后面。我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玄关没有上锁。况且就算玄关真的没有锁上,我也是不会从那里进去的吧。
  我的目标是二楼的窗户。
  千石抚子房间的窗户——我马上就找到了。
  我往后倒退了一两步,拉开助跑所必需的距离,然后向前奔了起来。要攀上民宅二楼的高度,人根本就不必用到脚架或者绳子之类的道具。
  我以皮鞋冲上垂直的墙壁,同时用手握住了二楼的窗棂,接下来我就运用攀岩的要领攀了上去。
  然后,我打开窗户,就这样爬进了里面。
  昨天,在进入千石抚子房间的时候,我在假装打开和拉上窗帘的时候也顺便打开了窗户的锁扣。而现在幸好就派上了用场——虽说是幸好,但这当然不是偶然的现象,而是计划性的犯罪行为。
  然而,我当时也不是因为想着绝对要再来这里一次才那么做的。我之所以打开窗锁,也只是为了慎重起见而做的准备工夫之一——当然,我还做了许多别的准备工夫——我之所以再来一次,也是因为有一件感到在意的事情。
  那就是上次的衣柜了。
  千石夫妻说女儿吩咐过绝对不能打开、所以从来都没有打开过的那个衣柜——我就是来打开那个衣柜看看的。
  正因为这样,我才把夫妻俩约出去见面,把他们赶出了自己家。这种手段就只能用一次,而且还是一种会严重影响千石夫妻对我印象的方法……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这么干了。
  要是对所有事情都畏畏缩缩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
  我心想反正也来到了,就干脆把衣柜放到最后再处理,首先在那昏暗的环境中——或者说是漆黑的环境中,展开了昨天在父母监视下无法进行的细致式搜索活动。不过很遗憾的是,这种开场白般的行为结果还是以白费力气告终。
  就算把抽屉里的内衣等东西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有什么秘密日记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考虑到万一的可能性,我又翻了翻放在学习桌上的笔记本。即使是上课时的乱涂乱画,也应该能找到跟她有关的个人特征吧——我本来是这么推测的,但是千石抚子似乎根本没有在上课时做笔记的习惯(那么她究竟在什么时候才会做笔记呢?),她的笔记本完全是一片空白。
  看来千石抚子并不怎么喜欢学习。
  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但是这孩子却显得相当极端——这一点从全是白纸的笔记本也可以看得出来。不过要说个性的话,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个性吧……
  “那么——”
  接下来终于轮到正题了。
  在打电话的时候,我首先把见面时间定得晚一些,然后预先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可能会晚一点才能到……”这样的话,所以应该还能在这个家里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搜索。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家。
  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别人的家。
  我绝对是不适合在这里长时间逗留的。
  于是,我用手拉了一下衣柜——同时隐约感觉到某种阻力。看来里面还上了锁。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个柜子上了锁,她的父母才无法打开这个衣柜吗——我当然不会作出这样的理解。
  因为就算是上了锁,那也只是用十日元硬币插进去一扭就能打开的锁。要称之为锁也觉得丢人。这个锁只意味着“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所以我不想让别人看到哦”这种单纯的主张。只是向不小心打开这个柜的人发起提醒的锁。
  人们常说门锁只为善人而设,现在这个锁正是那种寄希望于他人良心的小锁。对于并非善人的我,这个锁当然是形同虚设了。
  我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小硬币。
  在给斧乃木买巧克力烤饼的时候找回的硬币,正好就放在那个口袋里——我从中取出一个十日元硬币,就这样打开了那个衣柜。
  里面放着被电锯锯成一块块的中年男性的腐烂尸体……像这样的情景当然没有出现,乍看起来,衣柜里面的光景并没有什么特别。
  只是放着一些挂在衣架上的衣服。
  但是,也并非只有那些东西。
  或者说,衣服其实都只是一种掩饰物,在衣服的里头——
  “这是什么啊……?”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负犬小说组 于 2012-1-12 16:38 编辑

  026

  走出千石家,在稍远的地方估计了一下时间后,我就给千石抚子的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去跟他们见面了。
  对方毕竟也是大人,也没有明显表露出不高兴的态度,不过心里毫无疑问是觉得很不高兴了。这个我也早就预料到了,以后再跟他们交流的话,应该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顺利。
  当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千石抚子房间的窗锁已经被打开的事实,所以时间越是往后推移,跟他们交流的危险也会越大。所以要刺探那个衣柜里的秘密,就只有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完成了。
  在这个意义上说,我采取的行动也应该没有错,但是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样的东西。
  那样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只是让人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心里不舒服对我来说也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小题大做的夸张说法,除了看到钱的时候以外,我基本上都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可以马上忘记的事。
  我这次并没有乘坐出租车,而是徒步走到车站,坐上电车回到了酒店——不,严格来说,我在中途还绕了一下路。
  要问我为什么那么做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说明,反而在事后才对自己莫名其妙地做出这种愚蠢的事而深深反省——我在回去的路上,竟然故意从阿良良木的家门前走了过去。
  我在正面的道路上侧眼看到还亮着灯的阿良良木家,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就这样走了过去。
  虽然我不经意地向二楼望了一眼,但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阿良良木的房间,哪个是他妹妹的房间,所以就算看了也没有意义。而且搞不好他的房间在一楼呢——毕竟孩子的房间也不一定非要设在二楼吧。
  我看到亮着灯的阿良良木家——
  “嗯,看来还在努力复习应考呢。”
  就只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也只是我随便想到的事情,纯粹是胡碰乱猜的揣测。就算在深夜时分还有房间亮着灯,那也不一定是阿良良木的房间,而且也不一定是在复习功课吧。
  就算他在里面玩着射击游戏,也同样会亮着灯。
  总之,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理所当然的情况了,我若无其事地从阿良良木家门前路过,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车站。
  要是被战场原发现我做了这种事的话,也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责骂。然而,在想着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的同时,我的内心却又有一种想要打电话向她表明这件事的冲动。
  总的来说,我的内心不光是觉得不舒服,同时还充满了焦躁感,也对自己今晚的白忙活感到气愤不已。然后,因为没有可以出气的对象,我就通过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来发泄内心的郁闷。
  这么想的话,我忽然想笑出来了。
  我不禁对自己的谦虚感到可笑。
  不过我之所以让自己沉浸在破灭愿望中和采取这样的破灭行动,也都是因为我怀抱着无论陷入什么样的危机也能凭自己找出活路的确信,所以我也不禁为自己的能力称赞不已。
  不然的话,我就不会无视卧烟前辈的命令了。
  的确没错。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回到酒店,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扉——然后就发现了。在被锁着的房门里头,在地板上——在浴室前面的地板上,放着一封信。
  “…………?”
  信?
  那是一个白色的信封。我用后手关上门,然后慢慢地、慎重地向那封信走近,把它拿了起来。
  看来那并不是信封炸弹之类的东西。在确认了这一点后……不,其实在拿起信封之后我就对保持慎重的做法感到厌烦,所以就粗暴地撕开了信封。
  “收手吧。”
  在那张叠成三折的纸条上,就写着这么简洁的几个字。那并不是打印出来的文字,而是手写的文字——从笔迹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个性。
  对方大概是有意改变了自己原有笔迹来写的吧。
  所以,我完全无法推测出写下这张字条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他至少是一个希望我在这件事上收手的人吧。
  “…………唔。”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信纸的背面和信封的内部。在确认了这封信里的信息就只有那几个字之后,我马上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放回到信封里,然后细心地把它撕成粉碎,再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扔进垃圾桶的话也太不小心了吧——想到这里,我又把那些碎屑一下子冲进了厕所。然后我就直接淋浴起来。由于这是浴室厕所一体型的房间,我也没有必要走出去外面。
  我本来是喜欢淋热水澡的,但是在这时候我却故意用冷水来淋浴。虽然在冬天做这种事搞不好还会惹上感冒,但我还是觉得这样能更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感受着全身逐渐变成紫色的同时,我陷入了沉思。知道我住在这座酒店里的人究竟有多少呢?战场原她知道吗?昨天我是把她叫到车站那里的,所以可能会推断出我就住在这个闹市区的酒店里。但是,位于闹市区的酒店也不是只有这一座——要特定的话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而且战场原也不可能对我说“收手吧”这样的话……这本来就是她拜托我做的事情,这种支离破碎的行动,那个直性子的女人也不可能做得出来。
  然后,我又想起了跟踪者的存在。
  现在想起来,那也有可能是我神经过敏而产生的错觉——在那个时候,我确实是产生了“也许有人在监视我的酒店”这种不安的情绪。当然,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如果说迟钝的我直到今天才察觉到这一点,实际上对方从很久之前就在监视我行动的话——
  话说回来,就算不费时间对我进行监视和跟踪,只要借助斧乃木这一类超常存在的力量的话,要知道我现在的住所,对卧烟前辈来说也并非不可能做到的事。虽然那家伙平时总是出现得很突兀,我也逐渐变得不怎么在意了,但是斧乃木在我到星巴克里读书的时候现身,也实在太唐突了吧。
  不过,即使是掌握了我的所在地,也就到此为止了——把信放进锁着门的酒店房间里,留下信息之后再离开什么的,那种事不管是谁都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啊。
  没错,就算是斧乃木,如果不使用物理性破坏行为的话,那也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因为我也刚对千石家实行了非法入侵,所以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大道理。但是这里毕竟是高楼层,要从窗户进来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这毕竟是所谓的嵌入式固定窗。
  那么究竟是谁、用什么样的方法把这封信放进这个房间的呢?难道在酒店的工作人员之中有敌人的奸细——敌人?
  敌人是什么啊。
  我现在面对的敌人,不就是那个幼小的神吗?
  “……搞不好我现在正面对着某个可怕的大组织啊。”
  我随便说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或者也可以当作是重复了斧乃木的愚蠢发言——说起来我也差不多快被冻僵了,于是我马上调整好淋浴器的水温,开始用温水来暖和身体。在暖和到适当温度之后,我就擦干身体走出了浴室,然后随手拿起了手机。
  刚开始我还担心会不会被人窃听,但随即又认为那样的警惕完全是“敏感过度”,于是就直接拨通了战场原的电话。当然,我可不是为了向她报告刚才路过阿良良木家门前的事情。
  “……我说,贝木,你难道是觉得很寂寞吗?非要每晚都这样子打电话过来……”
  “战场原,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嘛……我今天穿的内衣是蓝色的啦……”
  像是还没睡醒的声音。不,她完全是睡糊涂了吧。那个女人竟然也会有睡糊涂的时候,我实在感到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是紧绷着神经,就像贝斯的琴弦一样呢。
  “快起来,战场原。”
  “我起来了啦……呜唔唔……”
  “别跟我说什么呜唔唔的。”
  “ZZZZ……”
  “那已经不是睡糊涂,而是熟睡了吧。”
  “……什么嘛,又要叫我出去?好吧,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去的……去昨天的那家Mister Donut就行了吧?”
  “不,今天你不用来。”
  虽然提防窃听也许是敏感过度,但直接见面的话恐怕也很危险。虽然能查出我住宿地点的人,应该也不可能不知道战场原——也就是我的委托人的情况,不过还是应该尽量小心,尽可能避免直接接触会比较好。
  “我不是说那个,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嘛,是严肃的话题吗?”
  “我和你之间难道还有不严肃的话题吗?”
  “说的也是……”
  战场原似乎终于愿意认真听我说的话,她先跟我说一句“我去洗个脸,你等我一会儿”,然后就放下了电话。不一会儿她就跑了回来——
  “是怎么回事?”
  向我提问道。
  声音显得相当干脆利索。
  真了不起。这种态度切换的速度,简直是神的级别。
  “你不是已经计划好以后的工作了吗?”
  “啊啊——那边是没有问题的。今天我也跟千石抚子见了面,跟她加深了交情。”
  说完,我才发现刚才那句话的发音就跟“加深了信仰”一模一样,不禁产生了讽刺的感觉。无论是交情还是信仰,本来都应该是跟我无缘的词语啊。
  “所以问题并不在于那边——”
  关于卧烟前辈和斧乃木的事情,大概我还是先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吧。要是连那些情报都向战场原公开的话,说不定还会让战场原产生更大的不安。
  “——现在发生了另一个问题。所以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尽管问吧。”
  她果然是胆大包天。这种切换的速度,直让我觉得刚才那些没睡醒的声音都是幻觉。
  “你……或者应该说是你和阿良良木吧。接着是忍野忍,还有那个叫羽川的也是。我是想问你,当你们这些人尝试解决千石抚子问题的时候,也就是在委托我这份工作之前,有没有遭到什么人的妨碍?”
  “…………”
  “妨碍,或者说……有没有遇到谁向你们提出警告之类的情况,你就这么理解好了。比如说接到一封写着‘收手吧’几个字的信什么的——”
  “…………”
  听了我的问题,战场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以试探的口吻向我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要提出这种问题的话,首先就把你的意图说明白一点——她似乎是这个意思。当然,站在战场原的立场上,她提出这样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听到这种具体性的问题,如果她毫无疑问地回答出“有”或是“没有”的话,那反而会让我大吃一惊。
  作为工作的进度报告,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战场原。尽管如此,我当然不会全部都说出来。比如对千石家犯下的住宅入侵罪,就算是工作上有这个必要,我也不得不把它藏在心底。要是我连这个也报告出来的话,那就连战场原也变成合谋犯了。
  凡是触犯法律的行为都当成是我自己本身的独断行为,这才符合身为欺诈师的礼节。就算要提倡用户友好性也是有个限度的。
  尽管当今时代正在极力提倡问责制度,但也不是说全部都公开就没问题了。
  不过,关于那些我本来觉得暂时不说比较好……或者本来打算尽可能隐瞒的情报——也就是斧乃木和卧烟前辈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出来了。
  “嗯……是卧烟小姐吗。”
  “她好像在不久之前刚来过你们的小镇,你有没有见过她?”
  “不,我没有见过她……不过,阿良良木和羽川同学都分别跟她有过接触。他们是各自因为不同的事情跟她接触的。而且千石抚子之所以变成神,也都是因为卧烟小姐的符咒——就是这样。关于这个情报,贝木你也知道了吗?”
  “嗯。怎么了,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差点就对她大声喊出“有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不说啊!”这样的话了,但是又想起当初明明就是我自己主动拒绝从战场原口中打听事情细节的。
  还说因为掺人个人感情不好什么的。
  那么说,在知道我已经到达了那个地点之后,战场原在电话的那头或许也会松了一口气吧。
  “那么说,卧烟前辈就是对阿良良木和羽川……他们说过了?就像跟我说的那样,劝他们‘收手吧’什么的。”
  “对阿良良木的话……应该是没有说的吧。那不就等于在对他说‘你不要抵抗,要乖乖受死’一样吗?这根本是毫无道理的要求,就算是幼稚园的小孩子也知道吧。”
  “那的确没错。”
  虽然在卧烟前辈的心里,多半是觉得阿良良木和战场原为了维持灵能平衡而被杀死也是无所谓的,但毕竟也不会在他们本人面前说出口。
  “不过,羽川同学跟她见过一次面……那时候好像说了一些让她感到厌恶的话,所以她恐怕对阿良良木也说过那样的话吧。就是让人感到讨厌的话。”
  “唔……”
  “但是,羽川同学好像也没有被强迫做些什么。正如她本人所说,那好像是类似忠告之类的东西——”
  “我想也是。她同样也没有强迫我。
  虽然被断绝关系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许还是应该跟那个据说是战场原朋友的羽川了解一下情况比较好吧。尽管我的无意识正在不断警告自己“跟她见面就绝对会后悔”……
  可是,我现在就只是通过斧乃木这个密度极高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木板的过滤网听说了卧烟前辈的意图,根本就搞不清楚她的真正用意。而羽川毕竟是直接听到了卧烟前辈的忠告,所以也许她会掌握着什么情报。
  什么情报……那究竟是什么啊?
  究竟那“什么情报”是什么时候的,我才愿意接受呢?
  “贝木,如果你说想向羽川同学打听情况的话——”
  战场原说道。
  怎么了,我还以为战场原一直在近乎病态地极力避免自己周围的人跟我发生牵连,难道她是打算把羽川介绍给我认识吗?
  然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那还是放弃比较好哦。如果我这么说的话,贝木,你这个性格乖僻的人一定会瞒着我去跟她见面吧,但是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因为羽川同学现在去了海外嘛。”
  “海外……?是去找忍野吗。”
  说起来,在元旦那天她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羽川虽然去了海外找忍野,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的——不过对长年跟忍野打交道的我来说,那其实是一种不太对头的行动。
  那家伙是仅限于日本范围内的流浪汉。
  研究主题——也就是实质的考察地点,对他来说是从来不会从国内延伸到国外的。只要他的价值观没有因为某种原因发生大幅度的变化,那个男人应该是不会到海外去的——本来那家伙也跟我一样,是领不到出国护照的人啊。
  就算真的在外国发现了他,恐怕也不可能轻易把他带回来这里吧。
  “那个叫羽川的家伙,还真喜欢做白费力气的事啊。”
  “是的,也许真的是那样,那就只是白费力气。不过即使这样,这也是羽川同学的‘尽力去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的意志体现啊。我真的很感激她。”
  “对啊,的确很值得感激。”
  我随口回答道。就算她说什么羽川同学的意志体现,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意志是什么。
  “不过,羽川同学她本来打算在高中毕业后就展开环游世界的旅行,所以她还笑着说就当做去勘景……但是她那样说也不能缓和我内心的苦涩感呀。本来的话,勘景什么的她早在去年就已经完成了。”
  “……竟然要去环游世界……还真是个大胆的家伙。”
  “虽然也有人说是因为忍野先生的影响啦。”
  “那不是已经超过目标对象了吗……”
  没想到会有如此可怕的女高中生。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也不可能马上向羽川打听情况了。虽然可以通过电话和邮件来接触,但那毕竟是没见过面的人,我也不觉得她会好好把事情告诉我。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耶。”
  实际上她也许是知道的吧——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且我想她们至少也会通过邮件或者电话进行联络——所以,不管羽川在什么地方,她恐怕也不打算介绍给我认识吧。
  真是坚实的友情。
  虽然也许是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她把羽川介绍给我认识,让我更进一步了解到卧烟前辈的意图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提高自己活命的几率了啊。
  她们的关系还真够奇怪的。
  “唔,那就算了。’
  我终止了谈话。既然战场原不打算说出来的话,那我也不会勉强她。这就是我这次工作的原则界线。
  “总而言之,卧烟前辈她是担心我会失败。虽然那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就是担心我无法完成你的委托,最终没能成功欺骗千石抚子的可能性——”
  “……在那种情况下,不也只是我和阿良良木被杀死就完了吗?那对卧烟小姐来说也应该算是照原定计划进行吧?”
  “不,我想她应该是在担心千石抚子对欺骗这个策略本身动怒的情况。当然,从欺骗的角度采取行动,跟阿良良木偶尔去见见她、偶尔反抗一下是完全不同的啊。”
  “……嗯,这个,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战场原的声音虽然显得有点难以接受,但她还是表示了同意。然后,仿佛为了加深自己还不确定的理解似的——
  “也就是说,表白之后如果只是单纯被拒绝的话就没关系,但如果表白之后被对方以‘我已经有女朋友’这个谎言来拒绝的话就无法忍受……就是类似这样的现象吗?”
  她提出了这样一个比喻。
  虽然她用恋爱来打比方的话我完全搞不明白,但是——
  “啊啊,没错,就是这样。”
  我还是表示了同意。如果战场原能因为这个解释而接受的话,那样也是好的。
  “…………”
  战场原就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沉默一
  “……那么,贝木,根据你刚才所说,卧烟好像是向你提出了三百万日元的大价钱吧?”
  她又转回了正题。
  “为什么你拒绝了?也就是说,为什么你没有就此收手呢?”
  “怎么,难道你想我收手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战场原先是含糊地回了一句,然后又明确地说道:
  “我搞不明白你的意图就会觉得很不安。”
  这女人竟然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过分的话。虽然我也理解她的心情。
  “还是说,你通过用尽各种巧妙的手段,可以从什么地方赚到比三百万日元还要多的钱?”
  “…………”
  我沉默了。
  然后,战场原很干脆地放弃了。
  “对不起,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她这么说道。
  真是个容易骗的女人。
  “不过你真的是为了什么?当然我很感谢你继续为我工作,但你也应该明白我会对这一点感到不安吧?”
  “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想方设法赚取比三百万日元更多的钱吧。因为我已经把那些钱拿到手了啊。”
  十万加上三百万,总共就是三百一十万日元,这已经比三百万日元更多了。
  “……嗯,那的确也是。
  “要是无论继续工作还是停止工作都能拿到同样金额的话,那当然是继续工作了,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能拿到同样金额的话,一般不是都会停止工作吗?”
  “那只是小孩子的理论。大人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工作的。”
  尽管我说得好像很伟大,不过很遗憾的是,关于欺诈行为是否能称为工作这个问题,在人们之间却存在着意见上的分歧。
  战场原很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别把我当小孩子。”

  027

  “话虽如此,卧烟前辈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事情已经过去,就算我从她手里拿了三百万日元也还是没有收手,她也不是那种会对我采取强硬手段的类型。虽然也有可能会派出监视员啦——”
  我一边回想起那个跟踪者一边说道。
  “她应该不会用强硬手段来妨碍我的欺诈和欺骗行为吧。”
  “真的?那大概只是因为你相信自己的前辈是一个器量宽宏心胸广阔的人吧?她可是残酷到看着我和阿良良木还有萝莉奴隶被杀也无动于衷的冷血人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卧烟前辈根本不是我想像中那么器量宽宏和心胸广阔的人。毕竟光是因为一个小镇可能会消灭这点小事,她就要跟自己的可爱后辈断绝关系了啊。”
  “不过……”
  战场原似乎想说点什么。她大概原本是想说“像你这样的后辈,就算没有任何原因也很想尽快断绝关系吧?”之类的台词,然后又觉得这样说“太过分”,结果就放弃了吧。
  不,这也许只是我的受害妄想吧。
  也就是说,我贝木泥舟对于卧烟前辈断绝关系的宣言感到出乎意料的受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我又发现了自己新的一面,反而觉得有点高兴。
  “不过,我也不认识那个叫卧烟的人,只不过是听别人说起过她的事,所以就暂且把你说的话当真吧。也就是说卧烟前辈不会用强硬手段来加以妨碍……”
  “嗯,同时——”
  我说道。
  我突然对手机电池的电量感到在意。在进入今年以来我还没有充过一次电,搞不好也许会在这次通话中断电。
  充电器,我到底放哪里了……上次我好像又扔掉了吧?
  “她也不是会向别人提出两次同样忠告的人。”
  “…………”
  “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啊。那在我离开酒店的期间入侵我的房间,留下一封写着同样信息的信就马上离开的猫眼神偷,究竟是谁呢。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如果要在你离开酒店的期间留下一封信的话,就算不是猫眼神偷也应该可以做到吧。”
  “嗯?”
  我一时间理解不了战场原的这句话,于是愣愣地反问了一句。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说我现在居住的这家酒店的安全措施存在漏洞吗?”
  不,战场原应该连我住的酒店名字也不知道。应该是不知道的……我应该没有告诉过她,对吧……?
  “酒店的安全措施什么的,本来就没有多高吧?因为凡是在酒店里住宿的客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耶……”
  那的确也是。
  如果是高级酒店的话,在使用电梯和进入各个楼层的时候还需要电子钥匙卡,不过那其实也跟公寓的防盗门差不多,只要跟在别人后面的话,就可以轻易走进去了。
  “但是,就算进入酒店很容易,要闯进房间里面也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而且也没有复制钥匙的可能啊。因为这座酒店采用的是非接触式电子钥匙卡嘛。所以如果想进入房间里面的话,要不就是在酒店的工作人员中有内应,要不就是某个可以从外部访问电脑系统的人——”
  “也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夸张吧。根本不需要什么猫眼神偷,也不需要背后的什么组织的支持,就算是我也能做到那样的事啦。”
  “你说什么?”
  “信封什么的,只要从门下面的缝子里塞进去就行了吧?”
  “…………”
  我仔细咀嚼了一下战场原在不经意间说出的这句话,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验证,最后才终于理解到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现在想起来,在浴室前的地板上放着这样一封信也确实很奇怪。如果说有谁入侵了我的房间,那么一般来说都应该会把信放到玻璃茶几上吧?那么既然信封落在地上,就证明了战场原的推理是正确的。
  “原来如此,的确是一个值得检验的推理。”
  虽然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战场原的推理完全正确,但我还是慎重地说道。不,也许我只是在逞强吧。不对不对,根本不是也许,我确实只是在逞强。在小孩子面前落不下面子的、没出息的大人。
  嗯,我的确是没有人情味。
  是的,我是个无情的人。
  不过,现在只是因为战场原说得太简单的缘故,所以对比起来就好像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夸张的样子。可是如果在回到酒店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封信的话,大多数人都应该会联想成被谁入侵了房间吧?
  要是那封信很接近门口的话还情有可原,但如果那封信被人用猛力滑进去房间里头的话,一般人都很少会把门缝和落在房间里的那封信联想到一起吧。
  至少在恐吓的意义上是相当强烈的。
  “要特定你居住的酒店位置,对任何人来说也不是太困难的事吧?”
  战场原没有理会我的逞强,继续把话题往前推进。
  真是个正经的家伙。
  “至少对想阻止你现在做的工作的人来说,那并不是无法做到的事。而且你说的跟踪者的事我也觉得有点在意……”
  “当然,也有可能是和跟踪者那边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干的。”
  “也对呢,尤其是你,在这个小镇也做过各种各样的事……如果是没有关系的话,反而是那方面更让人在意吧。”
  “那也是经常有的事,根本不需要在意。”
  我说道。当然,我被人跟踪的次数也还没到可以用“经常”来形容的地步,不过只要我这么说的话,战场原也多少会感到安心一点吧。
  本来向我这样的人委托工作就已经很不安了,要是还进一步增加她的不安要素的话,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反而这种‘经常有的事’对我来说会更好一点啊。难得遇到这种可以轻易解决的工作,要是到这时候才变得复杂起来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因为我想你那边可能会有什么头绪。”
  “很遗憾,我完全没有头绪呢。”
  尽管开场白这么长,但是战场原对我问题的回答却异常干脆,甚至可以说是干燥乏味。假如我是战场原的同班同学的话,如此干脆的回答几乎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当然,战场原在现实中早就对我恨之入骨了吧。
  “而且向你委托工作的事情,我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就算不说也有可能暴露的吧。比如说在阿良良木家的走廊上跟我讲电话的时候,恰好被谁听到了什么的。”
  “不可能。嗯……要说有可能的话,那就是阿良良木趁我不注意悄悄检查我手机的情况,那样或许就会被知道了吧……?”
  “喂喂,阿良良木可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吧。”
  这时候,我不由得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吃惊。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对阿良良木这个人有着颇高的评价。不过就算得到我的高评价,他大概也不会感到高兴吧。
  “嗯,没错,的确是这样。而且,如果从我的态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他也不会用这种留下匿名信的阴湿手段吧。他一定会直接找对方谈判的。”
  “说的没错。”
  我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这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竟然是阿良良木的理解者吗?但是,就算真的是那样,我也有一件无法预料的事情。
  “战场原,阿良良木究竟会怎么做呢……如果他现在知道我跟这件事有所关联,而且已经做好了最终必将解决问题的计划,你觉得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虽然你总是想着要对他保密,但是如果他直接跟我谈判的话,你认为他会怎么说?果然会叫我‘收手’吗……”
  “……这个,唔,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
  “就算是我,也不是说可以理解阿良良木的一切啊。”
  我起初还以为这是她作为恋人的败北宣言,但是敢说出“我完全了解男朋友的一切”这种话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看来战场原还是对的。
  不,虽然不知道对还是不对,不过只要坦率就好。
  我对坦率的人很有好感。
  而且很容易骗嘛。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吧……那个写信的人跟卧烟前辈一样,说不定会在欺骗千石抚子这件事上给我制造障碍啊。”
  “也对啦……那封信,是用手写的吗?”
  “嗯,没错。而且还有意地磨灭了笔迹的特征。”
  “是吗……不过如果让我看看的话,说不定会知道是谁写的呢。今晚的话当然是不可能了,那么你明天可以把它拿给我看吗?”
  “你不是说没有头绪么?”
  “是为了慎重起见啦。”
  “你这种小心的态度的确很好,但是……”
  我本来还想设法掩饰,不过想到面对战场原大概也无法掩饰过去,所以只好乖乖地把实情告诉了她:
  “已经不可能了。那封信,已经被我撕碎扔掉了。
  “咦……”
  “因为我已经把它冲进了厕所,所以就算要重新粘起来也是不可能的事。”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那可是重要的证据耶。”
  “证据?我可不是警察啊。而且,你也应该很清楚吧。凡是那些不需要的和不愉快的东西,我都绝对不会留在手上,而是直接随手扔掉的。”
  “嗯,我的确很清楚,因为你就是这样把我扔掉的嘛。”
  “怎么,你……是被我扔掉的?”
  “……失言了。”
  战场原露骨地咂了咂嘴——
  “我一不小心就以为自己在跟阿良良木说话。”
  又接着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否能算是自圆其说的台词。如果她是为了伤害我才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完全失败了,而且还是一次重大失态。
  算了,我就当作耳边风吧。
  就算欺负小孩子也没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证据什么的就先不说,我这么快就把那封信扔掉的确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就因为这样,战场原就必须从“我说收到了那样一封信究竟是真是假”这个环节开始怀疑。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说句讽刺的话也是很自然的事。
  “不过,那是发到我的房间里、也就是以我为收信人的信件。作为工作的一环,我会设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你没有必要在意这件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跟阿良良木亲热就行了。
  “那样可不行。不,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做好你的工作,那方面的事情我也会全部交给你处理,但是我也同样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唔。
  这与其说是一种决心,倒不如说是考虑到万一我在中途“收手”或者背叛逃走时的应对措施吧——的确很聪明。
  当然,我也不会问她在干什么。
  而且,如果她是打算从别的方向寻求解决的话,我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频繁地跟她通电话了。
  “对了,贝木。”
  “怎么了?”
  “你难道真的打算毫无虚假地在千石抚子进行‘百日参拜’吗?”
  “是啊。不,这肯定是有虚有假的。我当然不打算登上那条楼梯一百次那么多。我年纪也不小了嘛。不过到一月末为止,我打算每天都到那里去一趟。”
  “每天……”
  “所以消耗的经费大概就是三十万日元左右。虽然这是必要经费,但是从卧烟前辈那里拿来的分手费就已经足够有余了。”
  然后剩下的钱就全归我了,简直是赚疯了。
  “见一次面就要一万日元什么的……感觉就好像去夜店一样呢。”
  战场原这么说道。虽然她的语调很平淡,但是内心却似乎略有不安。
  夜店。
  我只觉得那就像一个玩具型的储钱罐,原来人的感性会有着这么大的差异吗——考虑到我是年过三十的中年人,战场原是正值花季的女高中生的话,一般来说这两个比喻应该倒转过来才对啊。
  “老实说,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觉得很不安。我总是担心你每天那样去见千石抚子的话,搞不好反而会被她笼络过去。说不定会就这样变成她那边的人。”
  “战场原,怎么了,你在吃醋吗?”
  电话被挂断了,看来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
  幸好我不是直接跟她见面,而是用电话跟她说话——如果在Mister Donut那里跟她见面的话,她也许会毫不留情地把水泼过来吧。
  我本想等她主动打回电话给我,不过我作为一个大人,还是主动认输吧。非但如此,我开口第一句话——
  “是我不好。”
  就这样主动向她道歉了,看来我还是挺有风度的。当然,世上也没有什么比我的道歉更靠不住的东西了。
  “开什么玩笑嘛。”
  尽管战场原没有开口说原谅我,但她也没有老是记恨着刚才那句话,而是重新说了起来:
  “因为那孩子有一种魔性。”
  “……你啊,难道以前就跟千石抚子认识吗?”
  “不,以前我可能也说过了。她跟阿良良木只是相识、朋友的关系,而我在她变成神之前,甚至连她这个人的存在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你可以断言她有魔性什么的?我觉得她就只是一个笨蛋啊?”
  虽然是个疯狂的笨蛋。
  “……对,你的确是那么说过。但是,我反而因为没见过她才可以这么说——当我听你说三天去见她一次的时候也觉得有点那个了。如果你说每天都去见她的话,那我就只能给你提出忠告,最好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
  有人忠告我应该马上收手,有人忠告我不要每天都去见千石抚子……看来今天给我忠告的人还真够多的。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我最讨厌的就是来自他人的忠告。
  “知道了,你宝贵的忠告,我会好好听的。也对啦,我也许还是不要每天都去见她比较好。
  “……但愿蛇毒之中不含有上瘾的性质吧。”
  战场原以无奈的口吻说道。
  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洞悉了一切似的。
  我当然是把它当作耳边风了。
  我们没有互相说晚安的问候语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我就把手机接到似乎没有扔掉的充电器的插头上。最后,作为一天的最终作业,我开始更新笔记了。
  开始工作后的第三天。
  今天实在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斧乃木余接、卧烟伊豆湖。用蛇来玩翻花绳的千石抚子。还有神秘的跟踪者。非法入侵千石家,被打开的衣柜。还有落在房间里头的——不,被插进门缝里的信。跟战场原之间的电话。我把这一切都以插图的形式记录在笔记本上。在这项作业上花费的时间,大约是一小时左右。
  然后我翻过新的一页,准备开始制作接下来的TO DO列表。在某种意义上说,因为现在正好明确出现了各种不安要素,那么就应该是制作TO DO列表的最佳时机了。
  “☆到北白蛇神社进行‘百日参拜’(到一月末为止)”
  “☆对跟踪者的警惕(警惕级别2)”
  “☆调查发送信件的主人(必要级别4)”
  “☆刺探卧烟前辈的意图(优先级别低)”
  “☆不能被阿良良木发现(绝对)”
  “☆不能被阿良良木姐妹发现(义务努力)”
  大致上就是这样吧。我刚这么想,又马上慌慌忙忙地——
  “☆购买翻花绳的专用绳”
  补充了这样一项内容。
  用衔尾蛇来玩翻花绳什么的,人生中光是经历一次就已经够受了。

  028

  也许这时候我应该说,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过着的都是每天来往于蛇神大人、千石抚子所栖息的北白蛇神社的单调生活,但是很遗憾,事情发展得并没有那么顺利,在单调的日子开始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插曲。
  如果那个算是插曲的话。
  第二天,也就是一月四日那天,元旦长假结束,终于到了社会各界重新开始正常营业的日子,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吃早饭。
  仔细一想,除了前天晚上吃了Mister Donut之外,我还什么都没吃过呢。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整个人一放松就会忘记吃饭。看来我的空腹中枢有点问题。也许是比起食欲,对金钱的欲望更大的关系吧。
  在酒店一楼的餐厅,满足地吃了一顿自助早餐之后便回房间了(我很喜欢自助餐的气氛。或者是喜欢自助餐这种行为本身吧。)
  然后我淋了个晨浴,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出门去了。在出门的时候,我有想过要不要在门下面贴个透明胶布什么的做个标记,但是以我现在的情况,如果这么神经质地提防这个警惕那个的话,那真的会没完没了,于是便干脆放弃了。
  在酒店的前台,我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这附近有卖翻花绳的吗?”
  其实我想如果去东急Hands或者LOFT那边,应该可以买得到的。那种类型的店虽然看上去虽然好像什么都有得卖,但是却有种我想要的东西它偏偏没有的不可思议的倾向,所以我才故意有此一问(也许因为是主流的店子,所以对骗子有所防范吧)。
  但是——
  “啊?”
  对方很困惑地看着我。虽然以酒店员工而言,对待客人的反应很有问题,不过我已经了解了他的想法:
  “不,没什么了。
  说完,我还是很老实地向着东急商店走去。就算没有翻花绳什么的,杂货店什么的买根绳子总有吧。
  为了以防万一,我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一边注意有没有人跟踪或者监视,一边穿过马路,但是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也许有人跟踪,也许没有。
  虽然我知道卧烟前辈同一个忠告不会说两遍,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斧乃木会不会就在前面等着我,但是这个也没有发生。
  那么,说不定那个童女现在正跟阿良良木玩了。之前见她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想来,作为一个式神,她还真是有够自由的。
  要说高兴的话,我还是感到很高兴的。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真要对阿良良木说声谢谢。
  我决定顺便也买些东西回去。要是往那个布施箱里塞进一万日元的话,说不定蛇神大人就会高兴地说着“抚子来咯”什么的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也许我还是很在意战场原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这种做法简直就跟去夜店似的”。
  于是为了强调这只是参拜,我决定买点什么供品过去。
  但是供品,买点什么呢。
  作为给神社的供品,水果和花算是比较普遍的,但是这样一来让我觉得去夜店似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所以潜意识之中还是避开了这个选择。
  是我太过在意了么?
  经过重重考虑之后,我买了日本酒。一来是因为我发现了一家相当有品味的小屋,二来我觉得应该没有男人会给自己钟意的陪酒女刻意买酒送给她的吧。
  也可以说,这是有钱才能消遣的闲情逸致。
  这种情况下,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责难干嘛给初中女生喝酒之类的。那家伙已经不是初中女生了,连人类也算不上。
  她是神。
  据说没有神会不嗜神酒,如果那家伙说自己不喝日本酒的话,那么她就没资格当神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解决了问题。
  为了避免一时大意在雪地上摔倒而把这瓶意义重大的酒打碎,我非常慎重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积雪的山路上,到达北白蛇神社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拿着一升装的瓶子爬山的确是个体力活。
  虽然我再也不想干第二次,但是恐怕今后有的是这种机会吧。

  我正打算往布施箱里塞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这时候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于是又取出了另一张,两张一起塞了进去。
  因为我很好奇,给一万日元都能以那种有趣的方式登场的抚子,不知道给两万的话会怎么样。
  虽然钱来得容易的时候花出去也会大手大脚的了,这样其实不太好,但是我本来就觉得,钱就是用来花的,所以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妥。
  我往布施箱里塞了两万日元。
  “抚……抚子、子、咦??”
  一如既往地突然从正殿之中冒出来的抚子,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瞬间已经像受了冲击似的脚步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头猛地撞在布施箱的角上,我还以为她就这样死了。
  不过怎么说,她也是神,看来似乎毫发无损的样子,马上就站起来了。只是,动摇的神色却无法掩饰。
  “二……二万日元!?怎、怎么了,贝木先生,你弄错了吗?我可不会还给你的哦!?”
  “…………”
  看来千石抚子的感性之中,能够容忍的极限也就是一万日元而已。但是即使如此,坚持放进了布施箱的钱绝不退还这一点,还是很令人刮目相看的。难道你是最近的游戏中心吗?
  “没关系。”
  “啊……难道是预支明天的那份吗?”
  “是今天那份而已……还有——”
  我把酒瓶放在了布施箱上。由于上面是镂空的,很难让酒瓶放平,所以我干脆把它横着放了。
  “这是礼物。”
  “啊!是酒呢!我一直想喝一次看看的!”
  看来她很喜欢嘛。
  真可惜,看来当一个“神”的资格,她还是有的。不过,其实不只是神,基本上来说鬼怪妖魔什么的,对酒精都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只是,千石抚子的那种说法让我有点在意。听她的语气,好像从还是人类的时候开始就对酒很憧憬似的……
  “因为爸爸都只会喝啤酒啊。日本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呢—一”
  “…………”
  明白。虽然我不会去深究,但是从这个欲语还休的说法来看,似乎千石抚子从还是人类的时候开始,就偷偷瞒着父母品尝酒的滋味了。
  而那些认为“真看不出来”或者“真不像她”的人,一定就是把她逼到眼前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这么一想,我就不禁无语了。反正我也不是那种会因为人家喝点酒就说教个没完的道德卫士就是了。
  “贝木先生,日本酒和啤酒有什么不同呢?”
  “用米来发酵的是日本酒,用大麦发酵的是啤酒。
  我简单地做了说明,然后便结束了这个话题,接下来取出了另一个供品,或者说是礼物吧——
  “看,我把这个带来了。
  我把它递给千石抚子。
  “这样的话,不是蛇也能玩哦。我准备了好几条替换的,你就用这个玩玩打发时间吧。”
  “谢谢你!这样以来,我便可以用这个打发杀掉阿良良木哥哥之前的时间了!”
  因为她一直都用同一种语气高兴地嚷嚷,所以眼前这孩子是不是真得觉得高兴这一点,反而变得扑朔迷离了。虽然看起来很快乐,但有可能只是因为情绪高涨,神经处于兴奋状态而已。正因为如此,突然说到要杀了阿良良木这种话题,才不禁让人心里一寒。
  我既不是道德卫士,神经也没有脆弱到听不得生死这种话题,但是听到她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杀掉”这个词,还是难以保持平静,
  当然,我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感情变化的。
  这个跟那个是两回事。
  “虽然说是打发时间,不过,千石,翻花绳其实也有很深的学问的哦。”
  说着,我从昨天背下来的《翻花绳全集》所提及的技巧之中,拿出一些千石还没有学过的技巧教给她。
  我觉得今天的谈话与其牵扯到奇怪的话题,还不如干脆就围绕翻花绳来进行会比较好。之后我花了几个小时跟千石一起玩翻花绳,然后留下一句“明天再见”便下山了。
  虽然知道千石抚子就在身后跟我挥手,但我还是刻意无视了。也不是因为听信了战场原的话的缘故,只是在警惕如果太过急于跟她打好关系的话,说不定会被千石抚子的魔性所俘虏这一点而已。
  由于一升装的瓶子已经留在神社里了,所以回程的路上很轻松。下完山之后,到车站为止的那段时间,我又开始一边走一边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了。但是,其实没有这种必要。
  那个女人——
  就在通往神社的阶梯下面,堂而皇之地等待着我的出现。

  029

  白和黑。
  混杂在一起的感觉——不对,我并没有对她的内在一眼洞悉到这个地步,也许只是看到那女孩的头发,混杂着青丝与白发后发出的单纯的感想而已。
  简洁的毛呢外套,配上耳套,脚上穿着很有冬天感觉的鞋子的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但是,从她那堂堂正正、毫无掩饰之意的态度来看,我的直觉告诉我,眼前的她并不是昨天的“跟踪者”,也不是偷偷往我房间里放留言信的人。我凭直觉就能肯定这一点。
  不对——是直觉让我不得不意识到这一点。
  “您好,贝木泥舟先生。初次见面。我是战场原和阿良良木的同级生,我叫做羽川翼。”
  说着,她——羽川翼向着身为欺诈师的我深深低下了头。在她低头的瞬间,她的视线自然得从我身上移开,所以那一瞬间我其实是有机会飞快跑走的。
  对于自己的逃跑速度,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只是很遗憾,在积雪的路上能不能保持一贯的水准这点很难说,而且不知为何,在这孩子面前我没有逃走的打算。
  对于我来说这是很少见的——或者说,这种感情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在这孩子面前,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做出逃走这种卑劣的行径。
  至今为止,我还真没有觉得逃走是卑劣的这种想法。
  “……我……”
  停顿了一会,我继续说道。
  “叫做贝木泥舟——类似这种自我介绍,看来是没有什么必要了。看来你是从战场原或者阿良良木口中听到关于我的事的吧?”
  “是的。”
  羽川抬起头说道。
  她一脸认真的表情。那端正的脸庞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倒人的气势。就拥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气势这一点而言,跟战场原有着相同的地方。
  该说是物以类聚么?
  但是,这个——
  “只是,说得坦白点的话,在听那两个人提起您之前,其实我已经知道您的存在了。之前我有协助火焰姐妹的调查——”
  “……小孩子说话还是别那么老成的好。”
  我打断她的话说道。
  “不管怎么样,你找我有事对吧?说吧,我会听的。我这边,也有话要跟你说。”
  “…………”
  羽川“嗯”的一声,伸手掠了一下头发。
  “说得也是呢。在这里站着说话也不太合适。”
  她对我点了点头,语气还是那么彬彬有礼,也就是说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动摇,而且态度明显变得柔和很多。
  “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这样子来找我这件事,战场原和阿良良木知道么?”
  “不,他们完全不知情。
  “是吗。”
  这些家伙都一个德性。
  表和梳子的故事里,似乎也能预测出会有新的登场人物出现。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登场的角色会夹在那相亲相爱的情侣之间,听起来有点流于庸俗。
  当然,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的立场也相当见不得光,其实也没资格评论羽川。
  积雪的路上,两个小丑相视而立。
  我甚至开始想,这家伙跟我会不会是同类。
  “算了,那个没关系。怎么样都无所谓。我没有打小报告的兴趣,你放心好了。也没打算拿这个秘密来要挟你。”
  “……其实您大可不必加这些注释,我并没有担心。”
  羽川苦笑着说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笑容呢。该说是游刃有余还是胸有成竹,又或者是极具包容力?
  而从那讨人厌的外套上看,倒是很难看出战场原所说过的胸部的大小来。
  “而且从我的立场上来看,跟你见面这件事,其实也没必要严格保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但想来其实也不差。
  我在雪地上迈开脚步。
  “但是对于这个城市来说,我是必须隐藏身份的见不得光的人。尤其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许还是别被人看见的好。我打算在附近打个的士,没问题吧?”
  “是的,我不介意。”
  羽川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对方是我这种欺诈师,光天化日之下见见面的话也许还不成问题,但竟然敢同乘一辆车,这个可就超出了一般胆量的范围了。
  也超出了我的理解。
  这下轮到我想要回避了,不过先说出这个提议的人是我,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我跟羽川离开山边,截了一台的士,绕过车展直接往商业街的方向奔去。虽然说也许有些过分警惕,但是因为羽川翼这个少女的造型太过显眼,所以这种程度的警戒应该不为过吧。
  如果我要彻底确认安全的话,其实应该先跟羽川分开,等过几个小时后再约好在别的地方碰面,这是最妥当的。
  只是,羽川翼貌似跟千石抚子不一样,对自己的“可爱”或者“美貌”之类,没有什么自觉。
  “是啊,我的这个头发的确很显眼呢。对不起,上学的时候我会每天把它全部染黑的,但是一放寒假就松懈下来了。”
  她如此解释道。
  脸上带着一丝羞赧。
  “…………”
  除此之外,在车里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的时候,我不禁有种感觉。
  这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应该“没受过多少宠爱”吧。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太过严格,还是太过放任呢。
  我跟她并没有深谈,所以也无法得出结论,但是这孩子不可思议地没有稚气的态度,让我不禁想起了一段过去。
  “我从战场原那里听说,现在你应该身处海外……那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战场原用来防止我跟你接触的谎言吧?”
  “啊,不是的。那并不是谎言。”
  面对我只是想随便问问的问题,羽川答道。
  “或者说,战场原同学并不觉得那是谎言。她和阿良良木都以为我现在也还在外国。”
  “哦……”
  这孩子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我不禁觉得莫名其妙。跟我接触这件事也就算了,但已经回到日本这件事,没必要保密吧。
  “啊……不,这个其实也可以说是完全白费努力,或者说是单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做的徒劳吧。我原本想通过这种淡人的感觉,说不定能够找出突破口……”
  “……突破口?”
  “是啊……其实忍野先生不在国外这件事我已经多多少少猜到了,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搏一搏。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出了国,说不定就能瞒天过海了。也许就能骗倒某些人。”
  “骗倒某些人——这个具体来说是指谁呢?是千石抚子吗?”
  “她也算是一个吧。不过确切来说,我更在意卧烟小姐。”
  说到这里,羽川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啊,对不起,贝木先生。我竟然说这种话……”
  她向我道歉道。
  “卧烟小姐是你的前辈,我却说这种失礼的话。真对不起。”
  “前辈后辈什么的无所谓啦。卧烟前辈已经跟我绝交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还一直使用前辈这个敬称的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有点滑稽。当然,我对于“前辈”这个称谓,是完全没有代人任何敬意的。
  “所以你不用在意……对了,我听说你直接从卧烟前辈那里得到了忠告。这个该怎么说呢……还真是灾难啊。”
  一瞬间我差点有了向羽川道歉的冲动,但是仔细一想的话,我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
  不知为何,羽川呵呵的一声笑了。
  “也许我是想让那个人以为我是做了出乎意料的事吧……所以这样子回国一会,明天早上一早,又会飞回去了。”
  “只回来一会……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跟我见面有意义么?”
  “嗯,有的。”
  羽川用力地点了点头。
  被这孩子这样一强调,我也开始真的觉得这次见面有着重要的意义了,真是不可思议。
  “对于什么都一清二楚的卧烟小姐来说,这种方法其实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我去了国外,让战场原同学更容易行动了,我觉得——她联络了你,这是好事。既可以说是令人欣喜的误算,也可以说是令人欣喜的不出所料呢,贝木先生。”
  羽川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从没见过有人会比她更直率地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请你一定要帮战场原同学。

  030

  分文不收的话实在不合我意,所以我让羽川帮忙出了的士费。羽川虽然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是却没有提出异议,用信用卡付了款。
  明明还是高中生却使用信用卡,未免太神气了些,但是要在国外生活的话,那应该是必需工具吧。
  “谢谢你。”
  说完,我下了的士。
  下车的时候,羽川开口了:
  “贝木先生您出乎意料的是个很正经的人呢。”
  “啊?”
  明明被人逼着出了的士费,这丫头究竟在说什么啊。应该说是“很斤斤计较的人”才对吧。
  “不,没什么了。别管这个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够慢慢说话,尽量避人耳目的地方比较好。”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偷偷回来日本的羽川,就算没有什么事关人命的要事在身,但应该也跟我一样,甚至有可能比我更加需要谨慎保密。
  也可以去战场原介绍的那家Mister Donut的店子……但是那种店的话,白天应该会很吵闹。
  “可以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去我住的酒店说话,您介意吗?因为是很便宜的房间,所以肯定跟贝木先生的酒店不一样,不过我现在也住宿在这一带。”
  “……我是不介意啦,但是——”
  “啊啊,不要紧的。那种事我不太介意,而且我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样说着露出了微笑的羽川,我不禁想要反驳,但是这种情况下越是争论,我就会越容易愧疚,所以还是作罢了。
  不过,比起我住的酒店房间,羽川住的酒店应该要更加体面一些吧。
  但是在欺诈师面前说自己看人有眼光,没有一定的自负还真说不出来这样的台词,我不禁心生佩服。
  “也太大胆了吧——还是说太开放了?”
  吐出这么一句之后,我跟在羽川身后,到了她所在的酒店。
  在略微狭窄的单人房里,我跟羽川相对而坐。
  “要不叫客房服务送点什么上来吧?”
  “不用了……那个,请不要随便使用我房间里的客房服务。虽然我有信用卡,但并不是什么有钱人。”
  “是这样吗?”
  这么说来,她的确说过是便宜的房间啊。
  “我可是使尽浑身解数,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些便宜得不知道其存在算不算得上合法的票,最大限度利用便宜旅行套餐等,才能勉强实现环游世界的。
  “哦……”
  我点了点头。
  我本来打算炫耀一下尊贵通行证300让她大吃一惊,但是这样的做法已经不是幼稚可以形容的了,所以也就算了。
  不对,并不是因为觉得幼稚才作罢的。
  就算我在这个博学多才的女孩面前,向她炫耀这张卡价值300万,恐怕她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详细解释说——“啊,不过,那个是一并包含了二十万里程,可以用来换礼品或者机票,实际上其得益是超过了300万日元的。”
  而且与其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不如说是我不喜欢把来路不正的钱放在身边,恐怕跟脚踏实地、总是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底下的羽川翼相比,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我都没有胜算吧。
  反而她口中的那种所谓“使尽浑身解数”,对我来说是一种炫耀。活得光明磊落的人,真应该了解自身会对活得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人构成伤害这一点。
  我真想把这个因果关系指出来。
  “活得光明磊落的人,真应该了解自身会对活得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人构成伤害这一点。”
  指出来了。
  只见羽川脱下外套,把它挂到衣柜里,然后用认真的笑容回答道:
  “是啊。这种想法也是成立的。”
  我很想揍她一拳,但是对收拾那之后的事态发展毫无自信,只好选择自制。
  “我说啊,羽川,你有事找我,我也有话要跟你说。所以对于谈到那件事我并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正合我意,不过你可以帮我统一一下意见么?”
  “统一意见是吗?”
  “对。这次的事,掺杂了太多的人,太多的想法,太多的疑问了。”
  除此之外,还有“跟踪者”(可能),卧烟前辈派来的“监视人员”(可能),以及写下谜样信函的人(这个是确实存在的)。
  “从事像我这种工作的人,最重要的莫过于人的感情了。”
  “是吗。”
  当然,羽川翼应该知道我的职业,所以她的这一声附和,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附和。
  不过没关系。要是这样就觉得挫败的话,我怎么能靠欺诈师这个职业混饭吃呢。被拒绝一百万次才能浴火重生。
  “所以,我想知道,羽川你所处的立场,是在‘拯救’战场原和阿良良木这边的么?”
  “这是当然的。刚才我不是已经求您帮他们了吗?”
  “但是,那句话反过来理解的话,也可以理解为要我帮他们,而自己却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啊。也就是说自己不动手,让别人帮就好。又或者,你说去国外找忍野这点,说不定也只是想赶在战场原和阿良良木之前找到忍野,然后哄住他,让他绝对不会回来日本,甚至更为直接地求他不要帮他们,这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您为人这么多疑的话,真难为您竟然可以活到现在啊。”
  羽川略微青白着脸说道。看来就连这种程度的悬念,对她来说也只是属于文化冲突的范畴。
  我都不觉得自己应该被这样看待。
  她活得到底有多光明磊落啊。
  不过看来十分能干的羽川翼很好心地想要主动配合我的想法说道:
  “我希望能够帮上战场原同学和阿良良木的忙。但是,出手相救的人并非非我不可。我只是不希望那两个人死,至于救他们的人,是谁我都无所谓。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忍野先生,也可以是您。”
  “能向神起誓么?”
  我问道。在以千石抚子为对手的现在,这只是一点调侃,但是羽川翼却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可以向猫起誓。”
  她回答。
  这算什么。这不是我已有知识所能理解的说法,不过也许最近的女高中生会使用这种隐喻吧。糟糕,我已经跟不上潮流了。我落伍了。
  “……你不问么?”
  “咦?”
  “你没有任何问题要问我么?例如我的立场啦,或者我的感觉啦什么的。作为委托人的战场原本身,可是非常在意哦。你不用跟我确认这个么?比如说我为什么会接受战场原的委托,然后是否真的打算完成这个委托。”
  我说的是有所保留,其实如果她真的反问我,我也没有准备好现成的答案给她。所以如果羽川真的问我“那是为什么呢?”或者“如果我问你,你真的会告诉我吗?”之类的话,我可能会哑口无言,然后就自暴自弃地一股脑倒出来了。
  我也许就会扔下战场原黑仪和千石抚子,然后逃离这个寒冷的地方,飞回冲绳去。
  虽然依稀记得跟战场原说过,大人不会那么简单就扔下自己的工作,但是那是昨天的我说的,今天可就未必管用了。
  不过,羽川却没有说出这两句话。
  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我不会问。”
  “…………”
  “那个,那么,我想进入正题了——”
  “等等。为什么你不问?难道你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摸透我的想法了?”
  我有点烦躁地向比自己小了十岁以上的少女以挑衅的语气反问道。
  但是羽川依然面露笑容。
  明明身处密室,被一个年长的男人这样子瞪视着,她却毫无怯意。
  “是说这种事情没必要过问的意思么——哼。看来小姐,你知道得不少啊。”
  “我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刚好知道我所知道的而已。
  羽川仍然一脸微笑地说道。
  我听她这么说,不禁沉默了。并不是因为——她的那句话让我联想起卧烟前辈,让我完全被镇住了——
  完全没有这么回事。
  跟卧烟前辈不一样,羽川身上没有那种压倒别人的气势。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禁陷入了沉默。该怎么说呢,我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愚蠢。总觉得像这样子对每件事都保持警惕,对每个人都心存怀疑的我,现在正被对比得黑白分明。
  “我们进入正题吧。羽川,我们就来互相交换一下情报吧。虽然你嘴上这么说,但是你应该是在独自寻找跟我或者战场原不同的解决途径吧?我可以给你提供这方面的情报——所以,你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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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1

  就这样,我终于正确地掌握了这几个月来在那个城市里发生的事情。
  多亏羽川告诉我,至少我现在能够比当初听战场原说的时候更加客观地掌握事态了。千石抚子变成神的来龙去脉,以及那时候祸及的范围等,都详尽地了解了。
  还有卧烟前辈,卧烟伊豆湖在那个城市里究竟干了什么这一点,也有所了解了——想不到她竟然会在那件混血吸血鬼事件的插曲中掺了一脚,这还真是让我震惊。
  反而要说我这边给羽川提供了什么有效情报的话,很遗憾,还真是难以举例——觉得遗憾的人应该是羽川而不是我,所以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至于羽川,这次的会面虽然没有带来多大的益处,但她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作为人类,她还是很完美的。
  我很羡慕。也许很羡慕。
  不过说起来,就羽川的立场来说,只要那两个人能够得救,不管出手相救的人是我还是谁都没问题。所以光是向我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这一点,应该已经算是达成目的了吧。
  “晤……”
  听完她的话,我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呢……就我现在所听到的,与其说是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来了之后那个城市的灵力状况开始变得奇怪,不如说是那个城市的灵力状况变得奇怪以后,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被吸引过来了比较正确吧。”
  “至少卧烟小姐貌似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她没有明说。所以才想让那个北白蛇神社里栖宿上新的神明。’
  羽川说道。
  “但是由于阿良良木的拒绝,结果导致了一个无辜的初中女生坐上了神明之位。”
  “无辜的初中女生吗……”
  “有问题吗?”
  “不,没有。”
  这件事讨论来也没有意义,我对于羽川的反问只是摇了摇头,然后——
  “这么说来,你跟千石抚子有什么交集么?如果有的话,你对她的印象如何?”
  我问道。
  “交集……也许说不上。我们倒是见过面,但对她的认识仅仅限于她是阿良良木的朋友这一点……是朋友的朋友。而且我们年龄相差那么大……”
  “嗯。”
  虽然说年龄相差大,但也只是高中三年级跟初中二年级的差别,算来也只不过相差四岁吧,不过在她们这种十几岁的年纪,相差四岁,应该就已经是很巨大的差距了吧。
  就像我看战场原和羽川、阿良良木的时候觉得他们还是小孩子一样,以战场原和阿良良木的角度看来,千石应该只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孩子而已。
  “但是你毕竟见过她对吧。就跟我说说那个时候对她的印象吧。”
  “……很柔弱,内向,怕生,乖巧之类……”
  羽川把形容词罗列出来,听在我耳中感觉很平凡的样子。如果是这种印象的话,我早已经从千石抚子的父母嘴里听到过了。
  还以为曾经让我不禁保持沉默的羽川,能够从不同的视角出发给我一点意见,但看来没有这么幸运。
  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道:
  “……诸如此类的印象,我都没有。”
  她说没有这种印象。
  “很多人看到那孩子,都会觉得她是个那样的人……我也不是要否定这一点,但她留给我的印象是,‘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我不禁困惑。
  “比如说,如果你们在同一个班,你会无视她的那种吗?”
  我确认道。
  确实,看相册里的照片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就很像是那种会被欺负的小女生的感觉——但是成为了神之后的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气质了。
  “不,不是的。没有被放在眼里的人,是我。是我,以及其他人。”
  “…………”
  “那孩子的世界是彻底封锁的——不管谁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忍野先生好像也满注意那孩子的举动的……但是结果,他的想法还是没能被她注意到。有些话我之前不敢说,不过现在可以说了——我觉得虽然她嘴上说着喜欢阿良良木,所以要杀了阿良良木和战场原同学,但是那孩子其实根本谁也不喜欢。那孩子根本谁也不放在眼里。”
  “…………”
  她可算是拥有一双慧眼啊。
  但是这点也不能怪千石抚子,更不能拿来作为攻击她的人性的理由。把千石抚子变成这种人的罪魁祸首,是总是对她“好可爱、好可爱”地赞不绝口,把她当作吉祥物一般养大的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的责任。
  当然,羽川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在这点上责备千石抚子的意思。
  “我希望我能够帮到那孩子。”
  她继续说道。
  “……你可不要期待我能够做得到。我收到的委托是欺骗千石抚子而已。”
  “我知道。那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阿良良木那家伙应该也是那么想的吧。”
  “应该是吧——不过目前最迫切解决的问题是那孩子对他们两个所表露出的杀意,没有必要让所有人一起得到拯救。”
  看来她虽然崇尚理想主义,但说话还是满在情在理的。
  要是教的是这样的学生的话,负责的老师应该会很手足无措吧。
  不过希望他加油啦。
  我只要做好我自己的工作就够了。
  “如果挽救千石抚子,就是让她变回人类这个意思的话,羽川,你还是考虑一下吧。我想你应该还没有跟变成了神之后的千石抚子说过话——那家伙现在可是幸福得很。”
  “……并不是本人觉得幸福,那就是幸福的吧。”
  “是吗?”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原来她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这种想法相当顽固的样子。为什么呢?是因为她有过亲身经历么?
  羽川也曾多次被卷入怪异事件之中——或者说是被怪异所迷惑,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得到了某些教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重要的教训了。
  也用不着我来说要她好好珍惜,我想羽川翼自己也一定会很重视这些教训了。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坚持它吧。等我骗完那家伙,你就拯救她好了。
  “……咦?那个,我的工作的难度是不是提高了?”
  羽川有点不甘心地说道。
  “我原本打算一毕业就开始流浪生活的,但是恐怕没这么顺利吧……嗯……”
  “…………”
  我是否应该忠告她,不要学忍野的做法呢?虽然有点困惑,但是觉得
  这其实是多管闲事,所以就算了。
  不单是多管闲事,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要如何渡过人生,那是个人的自由——我觉得变成神也是一种自由,不过关于这点意见,跟羽川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我只好说:
  “封闭自己内心的人——其实我的职业生涯之中还遇到蛮多的,的确,如你所说,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情况居多。”
  “而那种家伙只会考虑自己……老实说,那种家伙被我骗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故意说出这种反派才会说的台词,其实里面也不能不说,包含了一点想要试探羽川反应的想法。
  但是,不出所料,羽川果然避重就轻地说道:
  “这世上应该没有你骗不倒的人吧。”
  “虽然我不知道神是不是一样……也许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会让你觉得很失礼,贝木先生——”
  “什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更失礼的么?”
  “你觉得你能够为那孩子设想而欺骗她吗?”
  “……你说得还真够转弯抹角的啊。”
  为那孩子设想而欺骗她。
  这样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我为了千石抚子,故意用善意的谎言来骗她似的——太愚蠢了。
  “我跟战场原也说了,要骗那种小丫头实在易如反掌。你不用担心啦,羽川。虽然我是一个不会在任何文件上盖章的男人,但是关于这一点,我是可以写包票的。”
  “是吗……那就行了。不,我自己其实也没有在担心这一点。只是——那个……”
  她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羽川似乎是想跟我说什么,但是突然又不说了,然后再次起了想说的念头,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种态度真让我困扰。这不是更让人硬要问个明白么。当然,对方是女高中生,我是不会来硬的。
  然后,羽川翼还是问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刚才她再三犹豫的问题:
  “贝木先生,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忍野先生的家人的信息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意料。
  完全不觉得这个问题跟这次的事情会有什么联系——不对,难道她是想从忍野的家人人手,去找出忍野的所在么?
  这个就顺序而言,的确是可行的。
  要找行踪不明的人,如果对方不是忍野咩咩,方法上来说肯定错不了。
  “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家人啊。
  “……”
  “我也没有就是了。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不……那么……这个……”
  羽川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言辞。怎么回事?她对忍野的家人抱有这么大的希望么?如果她真觉得那种居无定所的人会有什么家人,那未免太过乐观了吧?
  “例如——侄子之类的也没有吗?”
  “侄子……?”
  这个也太唐突了。所谓的侄子,不用说,肯定是兄弟姐妹的孩子了……忍野有兄弟、姐妹么?
  这究竟是基于什么的想法?
  我很老实地回答了。就我所知的信息,这的确是最老实的答案。
  “那家伙没有哥哥也没弟弟,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没有啦。并不是说原来的家人不在世了,或者说他已经走出家门,跟他们断绝了关系,而是那家伙本来就是孤身一人的。”
  “…………”
  “但那又怎样?”
  “不——那个,贝木先生,我可以付钱给你,但你能够对刚才我问的有关忍野先生私隐的问题,跟任何人都保密吗?”
  “喂喂,这种像是要收买人的做法我可不喜欢啊。小孩子的时候就做这种事,将来可怎么办啊?”
  嘴上这样说,我还是向羽川伸出了右手。羽川无言地把从钱包里取出五百日元硬币放到我的手上。
  “五百日元吗……”
  “对不起……我身上没带什么现金……”
  “无所谓。”
  说着,我摸了摸口袋,随便找了点零钱给她。说不定给她的比五百日元还多,不过也无所谓了。
  “……这是什么意思?”
  “找回的零钱——还有,你不是告诉了我很多信息么?算是情报费吧。“’
  “我不要钱的——不过这个金额,貌似也没必要谦让就是了。”
  羽川数了数手上的零钱说道。
  “贝木先生,你还真是个正经的人呢。”
  “有哪个欺诈师会正经的啊。我只不过是认真罢了。”
  我还是搞不懂羽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次我给了点反应。
  那之后,我继续跟羽川说了些话——一直说到夜里。虽然只是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聊,但是却在日后起到了作用。
  而那些内容我是不介意用万元钞票而不是零钱来支付的,不过如此一来就更像是去夜店的感觉了,所以我还是作罢了。
  作为参考,我问羽川知不知道在我的酒店房间里放下“放手吧”的纸条的人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她的回答。
  看来她真的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如果是平时的我的话,应该会怀疑放纸条的人和跟踪者都是羽川翼这个可能性,但是这次很不可思议,这种怀疑在跟她聊天的过程中完全消失了。
  这种情况还真少见。
  但是也不是第一次了。比如说,每个月总有那么一次,我会在睡觉的时候,毫不怀疑自己明天早上能够准时醒来。
  “可是,怎么样呢,贝木先生?既然发生了这种事的话,是不是换间酒店比较好?”
  “啊……酒店我本来就打算住一个礼拜就CHECK OUT的,这种做法也可以考虑。只是,就算换了,说不定还是会发生这种事,如果我反应过大的话,对方可能会更加变本加厉。”
  “唔……说得也是呢。”
  不过我在想,如果下次再发现纸条的话,也许该认真考虑这个选项了。
  “啊,对了,贝木先生——”
  说起来,在我们闲聊的时候,还曾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阿良良木之前说过,千石的房间里,貌似有一个‘不打开的衣柜’呢。里面不知道放着什么。而且千石曾经说过,就连‘最喜欢的千石哥哥’,也‘绝对不能打开那个衣柜’。贝木先生你进过千石家的千石的房间吧?有没有看到呢?”
  “没有。”
  当然,我非法闯入的这件事,就跟对战场原保密一样,对羽川,我也没有直说。
  不管是什么样的交易,我都不会是个诚实的人。
  “有这种东西么?衣柜啊……没注意到呢。”
  “是吗。”
  “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她这么想要藏起来,应该是放了很重要的东西吧。
  不是这样的。
  里面放的是根本没什么用的无聊东西。
  我差点脱口而出,不过还是在紧急关头刹住了。真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说出来的冲动呢。
  那么无聊的东西。

  032

  这次我终于可以说,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过着的都是每天来往于蛇神大人、千石抚子所栖息的北白蛇神社的单调生活了。
  我几乎每天,或者说,真的是每一天都到北白蛇神社去,陪千石抚子玩耍。明明是去参拜,却说是陪她玩耍,听起来有点不敬,不过这种说法是最准确的,所以也实在无可奈何。
  翻花绳也开始熟练了,一个人玩的翻花绳,已经发展成两个人一起玩的游戏。我跟千石抚子一直都在玩翻花绳。
  翻花绳相关的书籍,我后来又看了几本,然后背下来了——不过,就算是一天到晚玩这个,一直一直玩,千石抚子(公平点来说,还有我)都遇到了瓶颈,无法向前更进一步。
  翻花绳也是一门深奥的艺术。
  看来我们都没法变成大雄(机器猫的男主角)那种水准了——不过,就算是遇到了这种瓶颈,千石抚子还是完全没有我那种不耐烦或者自暴自弃的情绪,自顾自沉浸在玩翻花绳的快乐里。
  我试着给她带别的玩具(例如陀螺、积木,也就是一些不用电、能够长时间玩的玩具),虽然她也有玩,但结果还是会回到翻花绳上来。
  也许她有她的想法,不过这其实也无所谓,对于我来说,只要在跟千石抚子沟通的过程中,能够有东西打发时间就可以了。
  还有一件事虽然不可能每天都做的。千石抚子貌似很喜欢日本酒,所以我每隔几天就会提着一瓶一升装的酒到神社来。
  就酒来说,我个人比较喜欢洋酒,所以基本上不会陪她喝,但是千石抚子喝起酒来绝对豪爽,都是端起整瓶来喝。
  虽然说起来,可能没有给她准备酒杯什么的我也有错,但是她竟然能够就那样喝干一升装的酒,却是让我吃惊的。
  从外表上看来(不过因为她有一头蛇发,所以应该说从体型上看来比较贴切)她还是一个初中女生,那抱着酒瓶猛喝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一种眼福。
  我甚至不介意付钱来买这个眼福。
  不愧为神,千石抚子喝起酒来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不过看来也并不是完全不会醉的。喝完日本酒之后,她总会变得比平时更为活泼,如此一来我很快就会变得疲倦不堪,然后早早回去。
  每次我都会想,是不是不带酒去比较好,但是这种时候就会变得很想看她变得活泼的样子,虽然说是几天才一次,但是我觉得自己带酒过去的频率实在有点高了。
  这种生活持续了一个月。
  爬上山路。
  掏出一万日元。
  然后玩翻花绳,聊天。
  偶尔喝喝酒。
  之间没出现过什么麻烦,也没有人出来妨碍——而我的酒店房间里.也再也没有出现第一张纸条。
  虽然没有纸条出现,但在同一个酒店住一个月以上总有点不自在,所以我还是按照计划,一周换一次酒店——但是换了之后,其实也没太大变化。
  那之后跟踪者的气息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是那也没什么大问题。也许是因为我这边没有积极要把对方找出来的意思吧,对方貌似也没有进一步干涉我的生活的打算——或者准确来说,有关跟踪者,也许只是我的多心而已。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是我太过神经质的这点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其他就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硬要说的话,就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听羽川说,忍野在这个城市里的时候,在一座补习学校的废墟里住——正确来说,是曾经住过。一月中旬的时候,我去看了那个地方。
  那是一片雪白的广场。
  地上铺着积雪,建筑物已经消失了——听说是去年的八月还是九月的时候,发生了火灾,全部被烧毁了。
  貌似这件事里卧烟前辈和艾彼索德,还有阿良良木历、忍野忍都有牵连——而且还跟这次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间接关系。
  因为正是在那个时候,阿良良木从卧烟前辈手上接过了让千石抚子变成神的重要的物件——虽然卧烟前辈当时是希望忍野忍能够用上它。
  不过当时我不在场,所以阿良良木历的判断是否正确,我也无从得知了——别说知不知道的问题了,我根本想都不愿意去想。
  我不是阿良良木,也不是忍野忍或者千石抚子,更不是卧烟前辈——也就是说,那一切都跟我无关。
  卧烟前辈的想法,听了羽川的话之后,我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是这种做法是对是错,我完全没有去思考的打算。
  而我之所以会来这个补习学校的废墟——虽然说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能够在这里得到一点有助于工作进展的灵感,但基本上一半是源于兴趣,一半是源于围观心态。
  只是觉得了解一下以前忍野住的是什么地方,对我总没有坏处——既然建筑物本身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关于这个目的,我是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了。
  不过,这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偶然事件。
  那就是我要说的。
  我在那个已经变成了空地的地方,偶然碰见了以前认识的一个叫做沼地蜡花的少女。
  好几年前,我在另一个城市遇到过她——原来她是这里人啊。
  这个情报以后说不定会起到不小的作用。
  比如说,以后跟神原骏河扯上关系的时候。
  然后,一月就这样结束了。
  一月去,二月逃,三月离开——一眨眼就到手了三十万,不对,是过去了三十天。如果算上接受委托的元旦当天,已经过去三十一天了。
  写满了计划表和记录,以及TO DO清单之类的笔记本,也已经有差不多十本了——工作一旦结束就会扔掉的东西,不知为什么玩耍回到酒店,临睡前拿来翻翻,就会有种“踏踏实实做了工作”的充实感。
  欺诈师的充实。
  跟战场原在这一个月里通了不少次电话,直接见面的话,那次在Mister Donut的店子里是最后一次了——今后似乎也没有必要申请必需经费,也许对我们两个来说,就这样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完成工作是最理想的了。
  羽川在第二天,也就是正月的一月五日就再次飞往海外了——不过,这也许是谎言,也许她就这样留在了日本,或者说没过多久又飞了回来,寻找忍野或者其他接触途径,这也是有可能的。不管怎样,我还是不要对她太过在意的好。我只是做我自己的工作,而羽川也只是继续贯彻她的做法而已。
  跟千石夫妇在那之后一次也没有联络过——对方也没有联络过我。不管这个工作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跟那对善良的夫妇有什么交集了。
  这么说来,这个时期好像是有过期中考试。
  我在每天参拜的过程中,竟然一次也没有遇到过据说偶尔会过来的阿良良木,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看来他是真的打算认真念书了。
  顺便说一句,根据战场原所说的话,阿良良木很认真地参加了期中考试,取得的成绩好像却不太出人意表。
  在命运选在一线的眼下,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至少,这个可以拿来当借口。只要我能够巧妙地骗过千石抚子(按照羽川的说法,是为了她好,才骗她),第二次考试他可就敷衍不过去了。所以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也得好好加把劲。希望别好心办坏事才好。
  然后一月就这样结束了。
  时间进入二月。
  终于到了计划的那一天。

  033

  “是吗。那也就是说,终于到了今天了。”
  “没错。终于到了。就是这么回事。
  早上离开酒店之前,我给战场原打了个电话——寒假已经结束,第三学期开始了。所以我才会选择在早上打电话——不过已经升上三年级的战场原,貌似也不是非出席不可。
  她是个会在奇怪的地方特别认真的人。
  或者说,虽然认真,但是却是个怪人。
  “不会有事吧。我还是不由得紧张呢。”
  “你不用紧张。”
  我游刃有余地说道。当然,我一想到工作到今天就会结束——就会有结果,心里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紧张感,但是表面上依旧表现得毫不在意,这是大人应该做到的。
  “今天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这应该会是最后的电话了吧——你就准备好跟阿良良木开香槟庆祝吧。”
  “香槟啊……”
  战场原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与其说她是过于紧张,不如说,是没有什么精神——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禁有点在意。
  “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问道。
  难道到了这个紧急关头,什么都准备妥当的情况下,还要杀出个程咬金来?——实际上,这种事也是经常发生的。所谓的工作,就是会在这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来个晴天霹雳。
  “不,没什么……只是贝木,一想到跟你说话的机会,包括这次在内,只剩下两次了,就不禁觉得有点难过。”
  战场原用很明显是在敷衍的话回答。她真以为这样子能够忽悠我么?我突然有种被人侮辱了的感觉,于是不禁模仿她的语气,也说了一句完全是在敷衍的话:
  “我也是这种心情啊。能够这样子跟你密切联络,让我不禁想起两年前,真是愉快啊。”
  也许别说是这种心情了,我连心都没有。
  原本还想,就算因为这个被她挂了电话我也认了的(这个月里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我挂过她的电话,她也挂过我的。真奇怪到现在为止她竟然没有取消我的工作,让我一直做到现在).。
  战场原“噗”的一声笑了。
  真恶心。她根本不是会这样笑的人——不,那是两年前的她了。
  现在的她已经有所不同。
  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当然,我也觉得我会跟阿良良木好好庆祝的,不过贝木,我是不是也要给你准备点礼物呢?要不我们最后还是见一次面吧?”
  “不,没这个必要。这种冷笑话还是留着吧。多亏了卧烟前辈,连必需经费也没必要申请了,我的收支总算是没出现赤字,你没有感谢我的道理……啊,不过,虽然不算是善后工作,不过战场原,有件事我还是得跟你说。”
  “什么事?”
  “你还记得一月初的时候说过的事么?为了让你加深记忆,我还是重复一次,你好好跟阿良良木传达一下。也许他现在正忙于考试,要是我欺骗了千石抚子,那之后一旦那家伙自己跑去北白蛇神社见千石抚子的话——那我们的努力就都等于白费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
  当然,战场原似乎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
  “结果,问题还是出在那里。老实说,如果要坦白告诉他一切的话,你也有参与其中这一点就必须得交代……这样的话,说不定阿良良木会反而更加想见千石抚子……”
  “你们不是恋人么。如果真的没有其他办法的话,你就别跟他打哈哈了,直接说为了我你就忍耐一下,或者我跟千石哪个更重要之类,撒撒娇说服他吧。”
  “……要是我能够这样子说话的话,我的人生还用得着搞成这样吗……”
  说得也是。但是毕竟这次是性命攸关,就算是挤也得挤出来一点演技吧?
  “不,不是挤不挤得出来的问题。就算挤出来了,阿良良木还是会识穿的。我的演技很好,但是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怎么看都会很可疑啊。”
  “也是啊。那么不要太唐突就好了,就像我花了整个一月的时间来跟千石抚子搞好关系一样,你也用整个二月来搞定阿良良木就行了。”
  “搞定什么的……”
  战场原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
  “对于你来说,人际关系就只是搞不搞得定的交易么。”
  “我才没有做过什么交易呢。”
  我立刻反驳了,但是仔细一想,这种对话其实换个理解方式,也许的确说得上是交易。虽然我一直很注意让自己保持不接受平等交易的形象,但是也许这并不代表我就真的不会做任何交易。
  “其实就这件事来说,也没有什么时限,要拯救千石抚子的话,等你们上了大学再来做也不迟吧——”
  跟羽川见面这件事,当然我是向战场原保密了的,但是现在说的话,其实是基于她曾经说过的话的影响。
  “所以有关阿良良木方面,就算无法说明理由,随便找一个不让他走近山那边的借口就好了。毕竟性命攸关,这种程度的事总得做到吧。”
  “说得也是,毕竟性命攸关呢。”
  没错。
  这件事既关乎战场原的性命,也关乎阿良良木的性命——不管用哪种说法,这都应该不算是不诚实的表述吧。
  不,还是有这种感觉?
  是否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应该瞒住恋人呢?
  我不知道答案。真的不知道。
  “我说啊,战场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啊?”
  “你究竟喜欢阿良良木的什么地方?”
  “你没有的地方。”
  战场原可能觉得这种回答方式既照顾了我的感受,又能达到对我进行讽刺的目的吧,但是马上她也似乎发现——虽然说是排除法,但我似乎成为了她选择恋人的基准,于是改口说道:
  “因为他是阿良良木啊。”
  “如果阿良良木不是阿良良木的话,我一定不会喜欢他吧。”
  “听不懂。
  我说道。
  “现在你只不过是一头热,觉得为了阿良良木的话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上了大学之后,你们肯定会很快就分手的。”
  “…………”
  “也许会支撑到进入社会的时候也说不定。高中的时候在一起的情侣,很少有能够修成正果的吧?说到底不过是无聊的恋爱游戏。”
  “……这个我就当没听到吧。我也不是那种天真到走到这一步,还会把一切推翻重来的女人。但是,为什么你要说这种不安好心的话?能告诉我理由么?”
  没想到她非但不反驳,还用这种似乎胜券在握的态度调侃我,这是出乎我意料的。而且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反省为什么要对还是高中生的小孩子说这种消极的话。
  不管是恋爱游戏还是什么,只要他们本人觉得快乐就行了。我为什么要话中带刺地打击他们呢?
  这种做法,跟对正在公园的沙池里玩过家家的小孩子说“实际的结婚生活根本不是这样子”有什么区别?
  我不禁为自己感到羞愧。
  所以我没有回答,硬生生地把说到一半的话题掐断了。
  “总之,恭喜你。”
  我说道。
  “能够跟你喜欢的阿良良木一起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吧。还是说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如果今天进展不顺利的话,就等于当初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难道你以为现在这种状态已经算是成功了?”
  “我觉得是啊。”
  我把轻松说服千石抚子的情景再一次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更加有信心了。
  我并没有掉以轻心,而且其实满紧张的,但是这种感觉没必要在战场原面前表现出来。
  “不用担心,等你放学回来,一切就会解决了。”
  “……是吗,那再见。”
  既然战场原说了再见,我想她应该接下来就是要挂掉电话了——谁料原来后面还有话要说。
  “那个,有些话要是成功了之后……也就是说,要是你的工作圆满结束了,等你救了我之后再说,会显得很尴尬,所以我就说在前头了。”
  “什么?”
  “不要以为自己救了我一命,就得意忘形了。”
  “…………”
  “不是啦,当然我还是很感谢你的,也会好好道谢。要是你改变主意,要求追加费用,我也打算支付给你,也会乖乖听从你的请求。但是,我并不会因此而放弃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恨意和怨气,这点也希望你记住。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都会怨你。也会……也会一直讨厌你。”
  “啊……?”
  我点了点头,但是恐怕这个回应也太过模棱两可了。这家伙为什么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这事情值得这么郑重其事地拿出来说么?
  真是搞不懂这家伙。
  让人摸不着头脑。
  回想起来,这家伙貌似从两年前开始就有这种倾向啊。
  “承诺还是有效的。这件事一结束,你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这个城市了。也不要再在我、我和阿良良木的面前出现。”
  “放心吧。我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承诺。”
  我随便找句话敷衍了一下,战场原面无表情地说道:“的确如此。”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你都没有对我说过谎。”

  034

  挂了电话之后,我直接退了酒店的房间,出了门。笔记本啦换洗的衣物啦什么的,在这里生活的期间还真增加了不少东西,所以我无法两手空空地跑去退房,只好拉着新买的行李箱出去了。
  当然我不可能拉着行李箱去爬积雪的山道,所以便把行李寄存在车站的投币储物柜里了。不对,现在这种设施大概已经不叫投币储物柜了——实际上,我是用手机的IC卡来锁上储物柜的门的。
  不管怎么样,只要今天的工作一结束,那个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就会扔掉一大半了,其实整个行李箱扔掉也无所谓,但是谁知道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呢。
  步步为营这句成语,仔细一想的话就会觉得与其说是小心谨慎,不如说是近乎病态的神经质,但是小心为上,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实际上,这一天在我去北白蛇神社之前,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个的确是很准确的预测。
  我把行李放入储物柜之后,乘上了电车,在去他们的城市的途中,也就是电车里面——由于时间上避开了高峰期,所以车上乘客不多——我的身边坐了一名童女。
  她就是式神少女,斧乃木余切。
  “YEAH~”
  她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面上完全没有表情。
  “……事到如今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没有望向旁边,继续看着前方,向她发话道。
  “卧烟前辈应该已经跟我绝交了。”
  “不.跟你绝交的人只是卧烟小姐,不是我呀。对于我来说,贝木哥哥还是哥哥,这一点没有变。
  “麻烦你变一变行不行。”
  叫我贝木吧。我说道。
  明白了。少女回答。
  “不过,看你的情形,你是真的打算违背卧烟小姐呢。”
  斧乃木继续说道。依旧不带感情。只是极其、极端地、不带感情。
  “我还以为你到了紧急关头就会推翻以往的决定呢……一直抱有期待的说。”
  “不是卧烟前辈叫你来的么?”
  “嗯?不是啦。我只是要去鬼哥哥家里玩而已。”
  “…………”
  她口中的鬼哥哥,是阿良良木历的昵称么——以斧乃木的品味来说,这昵称起得还算不赖。
  “他很宠我呢。至于坐在贝木旁边这个完全是出于偶然。”
  “……这样的偶然都有,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啊。
  “是的,太不可思议了。奇怪透了。”
  我开始思考。
  按照一般常识来想的话,斧乃木只是受人所托,即使给她指示的人不是卧烟前辈,也有可能是影缝之流。她只是来这里给我最后的忠告吧。
  只是,我觉得也许真的出于偶然。
  平时的我绝对不会往这个方向想,但是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可信了。
  或者斧乃木她——这个原本基本上不具备自己感情的尸体凭依神,也许是出于个人动机才来给我忠告的。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我是这么想的。
  “三百万日元,就违背卧烟小姐这一点来说,这报酬实在太便宜了……就算卧烟小姐没有这种打算,贝木,今后你在这一行也很难混下去的。”
  “我从来都没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很容易。自己的人生很便宜这点倒是有想过好几次。”
  “…………”
  “卧烟前辈自己,也不是没有敌对势力——我可以随便找他们出来骗骗,然后渡过难关。”
  “……人家的女朋友,真有这么重要么?”
  斧乃木用了很奇怪的说法——看来她似乎已经性格扭曲地认为人家不相配的样子。
  “人家的女朋友——以及以前的女人——”
  “看来这里面有什么误解了啊。虽然我不打算纠正。”
  别人的误解,放着不管就好了。
  怪异的误解也是同一道理。
  而误解了的斧乃木遵从那偏离了实际的误解,进一步说道:
  “一点都不像你呢,贝木。偏离自己的行动方式的话,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以前也不是没在这点上吃过亏吧。”
  “…………”
  “啊,不过也不能说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吧——大约是在两年前吧?贝木不是做了一个规模蛮大的诈骗案,把一个宗教团体都打沉了么?”
  “…………”
  “间接来说的话,我也被迫帮忙了,所以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也是为了战场原才做的吧?明明赚不了多少钱,你却为了那孩子把她母亲迷上,不对、应该说是被诱骗迷上的邪教团体解散了不是吗?……不过,结果那孩子的母亲只是转而投向了上游的另一个团体而已,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就是了。”
  “……你看待事物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我只是发现在做自己工作的过程中预计的那部分辛劳费被一个宗教团体拿走了,所以才会去找他们麻烦。不过结果没拿到什么钱是事实,你怎么想我也无所谓。被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对我来说也没有损失。不过作为一个工作而言,那个项目是失败了。”
  “这次也会失败的吧?卧烟小姐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这个。她担心的不是跟自己毫无瓜葛的这个城市——而是担心你的安全啊。卧烟小姐很担心,你会不会又做出不像你作风的事情来。”
  “我可不希望被那种前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啊。”
  “你之所以让战场原家四分五裂——就结果而言把他们逼进只能离婚的局面,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别的方法了吧?你觉得如果不让母亲离开战场原家的话,作为独生女的战场原就没有未来可言了,对吧?”
  “啊,对对,你说得太对了。其实我真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对孩子很好的温柔的人哦。我只是在装坏人而已。你知道得很清楚嘛。还调查得真仔细啊。不过你不要跟别人说哦,太难为情了啦。”
  “……但是那件事结果还是失败了。你没能理解思念母亲的女儿的心情。”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不,应该是无法理解吧,那个时候的我嘛。我得小心不重复同样的错误才行啊。嗯,漫长的人生,今后我也好好努力吧。”
  “……你一辈子都是这种性格吗?”
  “对啊,我一辈子都是这种性格。”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
  “有谁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你也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你也不知道理由吧?”
  “成功率我觉得应该还是很高的,贝木你一定可以很轻松地骗倒千石抚子吧。按常理一想的话就知道是这样了。不过——这种时候,你一定会失败。至今为止都是这样的。”
  “…………”
  “至少卧烟小姐是这么想的吧……我能够说的就这些了。”
  “是吗。”
  我只说了两个字。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也没有说什么感想。
  那之后,在电车到达目的地之前的时间里,我们聊了一下影缝的近况——据说那女人还是老样子。貌似还在以她自己的方式继续走自己的路。

  035

  第一次和战场原黑仪见面的时候,也就是两年前,她给我的印象是:
  “是个看起来很脆弱的小鬼。
  当然,那时候的战场原因为患上了怪病,所以她那虔诚的母亲当时才会找上标榜是通灵师的我,但是除去身患怪病这个因素,我还是觉得她很“脆弱”。
  这种感想到现在也还没变。
  “很脆弱。
  就算现在怪病已经治好了,又交上了男朋友,感觉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我还是觉得她很“脆弱”。如果说千石抚子是“已经坏掉”的少女的话,战场原黑仪就是“快要坏掉”的少女。
  很脆弱,很不堪一击。
  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她真的是个奇迹。不是怪病的那种奇迹——看起来那么容易坏掉的人,在两年前,在现在,在这十八年间,竟然可以一直没有坏掉——
  她的母亲却坏掉了。
  但是女儿却没有坏掉——虽然不知道今后会变成怎么样,但是至少现在,眼下,这一瞬间,她仍然很正常。
  因为我欺骗了千石抚子。
  “抚子来啦!”
  把一万日元的钞票塞进布施箱之后,跟往常一样,跟上个月每天看到的一样,千石抚子登场了——那本来有趣的登场姿势也已经看厌了.甚至有点倒胃口的感觉。
  话虽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能够看到这样的千石抚子,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就情不自禁涌起一阵伤感,还真不可思议啊。
  不对,等等。虽然我毫不犹豫地退了酒店的房间,既然俗说“百日参拜”,今后我也——再往这个神社参拜七十天会比较好吧?
  就算让千石抚子接受了错误的信息,但是骗到一半却消失了,那些信息的可信度说不定会因此而大打折扣。
  唔……那么就算不足七十天,至少要有个三十天吧……喂喂。
  这样怎么听起来好像我真的很舍不得跟千石抚子分别似的?该说我是一个纠缠不清、烦人的男人么?
  当然是今天过后不再出现比较好。
  虽然也可以理解为一直来比较好,但是接触多起来的话,说不定我的谎言会很快就被揭穿。反正她一旦听说了自己还没出手,“最喜欢的历哥哥”就已经死去的这个冲击性的消息的话,我就会变得无足轻重了。
  “哇~~一万日元一万日元!”
  “…………”
  虽然我对于千石抚子的奇怪动作已经厌倦了,但是貌似千石抚子对于往布施箱里塞一万日元这个还没有感到厌倦,一如既往的高兴万分。
  不过,对钱感到欣喜的人都是很坦率的人,这点很好。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花去了我三十万日元了,从这点上来说的话,她还真可以说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女人呢一
  突然进入正题的话也太过唐突了,所以我还是一如往常地跟她玩翻花绳,喝酒,打发时间。
  然后,就在我在摸索什么时候说出来比较妥当的时候——
  “对了,贝木先生!”
  千石抚子猛地一拍手说道。
  这时候,我手中的翻花绳、桥的形状都扭曲了,但是千石抚子却看都不看。
  “你是时候应该告诉我了吧!”
  她说。
  就算说要我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是指什么呢?是翻花绳的新技巧么?但是我所知道的技巧都已经全部教给她了,再怎么样挤也挤不出新花样了啊……
  不过,她不是说这件事。
  千石抚子所说的,要我告诉她的,是我不惜进行百日参拜也要实现的愿望的内容。
  “啊……愿望……”
  “是啊!这样下去的话好像抚子就只是收钱而已,心里很过意不去啦!抚子才刚变为神,所以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是贝木先生,你还是把你的愿望告诉我吧!”
  “…………”
  糟糕了!我太大意了!根本没有去想——在我不断把这件事押后的时候——而且本来就没有打算要实现百日参拜这件事,以致我竟然什么答案也没有准备。之前曾经说过希望生意兴隆——那种事情,实在不应该说的。我的生意内容,怎么可能跟她说明呢。
  我顿时觉得自己被人将了一军——怎么办?
  我毫无想法地说道:
  “听说愿望这种事,一旦对人说了,就会实现不了呢。”
  我随便说了句敷衍的话。虽然内心拼命在想办法掩饰,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咦?”
  千石抚子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什么意思?”
  “这个神社的做法是怎么样,这是由你决定的问题——但是像新年参拜的时候什么的,一般不会把自己的愿望告诉别人的呢。说出来了就不灵验了。”
  “?为什么把愿望告诉别人就会不灵验了呢?”
  “因为说出来的话不可信啊。”
  虽然其实会有更贴合许愿方面的理由,但我还是逸择了讲述我的理论——关于千石抚子突然提出的问题,我觉得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进入正题。
  “一旦把愿望说出口,告诉某个人,就会变得跟本来的心情不一样,话语全部都是虚伪的,全部都是不可信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真实,一旦说出来都会带上某种色彩。语言只是一种表现,里面会混杂各种的杂质。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愿望,只是愿望的话,就绝对不能把愿望说出口。”
  “……咦……但是……”
  千石抚子困惑地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抚子根本不知道贝木先生的愿望是什么呀,怎么可能帮你实现呢——而且之前,抚子可是说了不少自己的愿望呢……”
  上钩了。我还以为说不定她不会注意到我的话中刻意强调的部分,但是看来她还是有那么一点聪明的。千石抚子的智商,说不定要比独角甲虫什么的高一点。
  “我想杀掉历哥哥和他的恋人、奴隶——一直都在说呢。”
  “对啊,所以——”
  我说道。按照剧本,按照角色所规定的虚假的言辞,单纯的言辞,向千石抚子说道:
  “——所以,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的。你一直都把这个愿望挂在嘴边,所以,是不可能实现的。”
  “……什么意思?”
  “今天,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必须要跟你说明白。你一直说想要杀掉的阿良良木历,以及战场原黑仪和忍野忍都——在昨天晚上,遇上交通事故死了。”
  千石抚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而她的头发上的超过十万条的蛇也瞪大了眼睛——然后——
  “贝木先生也要骗‘我’么。”
  她淡淡地笑道。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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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6

  我的工作是完美的。我有自信这样说。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每一天都爬上这条说不定会遇险的山路来到这个神社,为了今天,为了这一天做铺垫。
  但是没想到千石抚子竟然这么容易就看透了我的谎言,看来从一开始,这家伙就根本没有相信过我。
  她不相信。
  虽然没有怀疑过,但也不相信就是了。
  所以其实一开始,欺骗就不顶用了——从这点来说的话,反而应该说是我被千石抚子骗了。
  从智力上来说,从聪明的程度上来说,要欺骗千石抚子的确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虽然与独角甲虫什么的相提并论有点夸张,但欺骗她这一点,对欺诈师来说应该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也许我应该更加重视内心的问题才对的——其实我也绝对没有轻视,但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已经把自己的心封闭到这个地步。
  心里的阴暗——不,应该说是阴暗的心。
  谁也不放在眼内。
  羽川所说的话,现在开始在我的脑内回响。这一个月来,通过每天跟她玩翻花绳,往布施箱里放钱,拿酒给她喝等等,还以为这样就能多少建立一点信赖关系,以为多少能够赢得千石抚子一点信任的我,简直就是个大笨蛋。
  我也许是千石抚子的第一个信徒——但是千石抚子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没有相信,也没有怀疑。
  只是把我,当成我。
  我想起了那条被当作翻花绳的道具来使用的蛇。自己吃自己的,自噬之蛇——除了自己之外,谁也看不见的那条蛇。
  “真的……太过分了。骗子。大家都是——只会说谎——”
  唰。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一
  支撑着北白蛇神社的山体,变成蛇——不对,要是用这种说法来形容的话,简直就跟以前的神话故事一样,容易给人仿佛山本身就是一条大蛇似的印象。其实并不是这样,不过作为我看到的印象,这个说法是最为相近的。
  从神社的境内、从正殿之中、从布施箱里——从神社的周边、从岩石底下、从积雪之中、从树影下面、无数的白蛇不断地爬了出来。
  仿佛投射在黑暗中的光线。
  仿佛光在吞噬黑暗似的。
  空间中不断地涌出蛇来——这个场面,看来远远不止十万条。大大小小的蛇,虽然也是白色的,但却没有跟雪混为一体,迅速铺满了整个地面。
  蛇、蛇、蛇、蛇。
  一瞬间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神社的正殿、鸟居、地面、树木、花草、什么都——被白色的蛇掩盖了。
  唯一能够勉强看见的是——
  千石抚子的身影——不对。
  她自己本身也是蛇,所以我的视野,已经被蛇掩盖了。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千石抚子淡淡地微笑了——
  “……呜……”
  好恶心。好恐怖。这类的词语已经不足以形容。也许感觉上完全不同,也许有人听了我这么说会生气,但是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想起了去某个海域潜水的时候看到的场面。没错,现在我的心情跟看到铺满整个海底的珊瑚礁的时候很相似,太过壮观了。我情不自禁地打从心里发出赞叹——
  “太美了——”
  当然,那铺天盖地的蛇也毫不留情地卷住了我的身体——正确来说就连我的衣服里面,也爬出蛇来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巴里是不是也会有蛇。反正所有的地方都爬着蛇,所有的地方都被蛇覆盖了。
  虽然说名不副实,虽然说很大程度上是吹的,但我好歹也是个自称是通灵师的人,至今为止也看过各种各样的奇怪灵异现象。
  都市传说也好街谈巷说也好道听途说也好。
  我都经历过了。
  战场原的怪病,也是其中一例,或者说是其中一环——所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料过会出现这一环。
  其实不用卧烟前辈忠告,也不用斧乃木担心,更不用羽川的提醒——失败的可能性,我也是有考虑过的。
  就算我再有自信,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无法预料的——就算我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也有可能有人(可能是跟踪者,也可能是任何人)会出手妨碍。
  所以千石抚子像这样子发飙的可能性,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像过——一向疑心重的我,不可能没警惕过这一点。
  不过,眼前的千石抚子的这种“发飙”实在超出了我的想像,让之前的警惕基本上不具备任何意义了。视野被蛇全部掩盖的灵异现象,我听都没有听过。
  这些蛇是真的蛇呢,还是只是意象中的蛇,这个我无法判断——而且最令人觉得可怕的是,千石抚子其实并没有“发飙”——
  她的精神状态完全正常,也就是说完全没有感情起伏,只是单纯地做出了这种行为而已。
  她甚至没有对我的谎言表示愤怒。
  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开始就能预料的事。
  “真的是满口谎言。真的是满口谎言。真的是满口谎言——这个世上,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都是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谎言——”
  千石抚子说着,让自己周围的无数的蛇跃动起来——跃动。
  仿佛山本身也已经变成了蛇,或者更确切地说,那庞大的蛇的体积,甚至已经超过了山的体积。
  我本来打算为“失败”的时候准备的、勉强算是作战的东西——针对千石抚子的暴力强攻对策,或者是强硬的进攻等等,此刻已经在心中无声无息地烟消云散了。
  啊啊。
  不行了。
  也就是说,我肯定对付不了。
  战场原以及羽川都在找忍野那家伙,好像说得只要忍野在,不管是什么样的状况都能解决似的,根本就是把忍野当作超人看待了——但是眼前的这种情况,就算忍野在又能怎样?
  为什么事情发展的结果跟当初想把忍野忍变成蛇神的计划有出入,卧烟前辈还是“收手”了的原因,我也算是知道了——这个少女的怨念,
  或者说是精神,
  也许已经超越了一切参数都超出一般范围的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了。
  “真是个——骗子!”
  “啊?你在跟谁说话啊?”
  我不禁失笑,难以想像自己竟会说出这种话。我究竟要虚张声势到什么时候?但是这种情况下把我称之为骗子的千石抚子,就算除去她还是小孩子这一点,再除去她是神这一点,也还是太过幼稚了。
  我不能不失笑,不能不失笑。
  “而且你在说什么——说得自己好像一次也没有说过谎似的。你自己不也是骗过了周围所有的人么?”
  “…………”
  千石抚子的笑容没有变化。
  我说的话,她根本没听在耳里。
  既然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的话,自然是不会被骗的——从这种意思上来说,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所以我当然没办法在这之上进一步欺骗她了。
  所以我说出这种垂死挣扎的话,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爬在全身上下的蛇的重量几乎要把我压垮了,但我还是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说起来,我才是更为幼稚的那个。
  “如果我是骗子的话,你就是大骗子了。想要杀掉喜欢的人什么的,你的乱来还真容易让人看穿啊——或者说,根本就是一看就破了。
  当我这样子开始正儿八经地说教的时候,基本上就说明我已经认命了。这只是无可奈何之下,最后的最后的挣扎而已……其实这同时也是自杀用的武器。
  “喜欢历哥哥,最喜欢他什么的,你根本就是满嘴谎言。根本就是讨厌他的吧?根本就是不爽他的吧?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让其他女人坐上了女朋友的位置的历哥哥,你应该是既憎恨又讨厌的吧?那你直接那样说就好了,但是你又不想变成那种憎恨别人讨厌别人的女孩子,所以才会坚持说自己‘喜欢他’的吧?结果,你喜欢的人不是历哥哥,而是自己而已。你只是自私罢了。
  只是自私。
  只关心自己。
  独自一人把世界拒绝于门外。
  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忍野,卧烟前辈,阿良良木,都无法拯救这个初中女生。
  谁也无法帮助她。
  说得确切点,没错,就像忍野在学生时代经常说的——人是无法拯救人的,人只能自救。
  现在已经得到了幸福,充满了对自己的爱——充满了蛇的千石抚子,已经自己拯救了自己,所以根本没有别人介入的余地。
  “你不可能实现任何人的愿望。就算你多么努力装出神的样子——或者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神,结果你还是只会考虑自己,只会相信自己——你不可能明白别人的心情,别人的信条。”
  我究竟为什么要说这个?
  而且我在说什么啊。
  要是还有多余精力说教的话,不如趁早求饶,想办法保住性命比较重要吧?现在不管我采取什么行动,不管我说什么,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只要千石抚子动一下手指,充满了周围,不停地蠕动着的无数条蛇就会往我的全身各处咬下去——然后全身都会被注入蛇毒。
  就连作为吸血鬼的阿良良木历也抵挡不了的毒。
  作为一般人类的我,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不对,对付我的话,千石抚子可能根本连毒都省了。只要就这样让这无数条蛇继续增加,光是那个重量就能把我压扁。
  现在光是双肩和头上压着的蛇的重量,就快把我的身体压断了。据说蛇喜欢把小动物卷在中间压碎骨骼然后生吞下去——现在的我的确有这种感觉。
  所以我更要说。
  说“请原谅我”也行,“请饶恕我”也可以,再不然“对不起”或者“是我的错”也应该顶用——扔掉自尊,扔掉作为大人的体面,坦诚地反省自己欺骗了她这件事就行了。
  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愧疚,为自己的愚蠢而愧疚。
  救救我——只要这样子求她就行了。
  “你真是愚蠢啊。太笨了。我原本还以为你只是疯了,但是我错了。你只是还太幼小,太天真罢了——你是个只考虑到自己,随处可见的那种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而已。你以为变成了神,自己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了么?”
  但是我没有求饶,而是反而说出一些责备千石抚子的话。我觉得像我这种性格别扭的人应该也不多见了。
  明明应该求饶的,为什么我却做不到呢?——也许是因为我无法原谅千石抚子吧。
  因为我无法理解她。
  因为我不想——拯救这种家伙。
  只有这家伙——
  我绝对不想伸出援手。
  “……我被人说讨厌了……”
  仿佛根本听不到我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千石抚子微笑着说道。
  “说像‘我’这种‘可爱的小鬼’,很讨人厌——那个……究竟是谁说的呢……是谁……好像是历哥哥吧……”
  “…………”
  阿良良木就算撕烂嘴巴,就算对方是神,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如果真的有人这么说过的话,那可能是战场原吧。
  就像现在的我在已经命悬一线的情况下,还对千石抚子恶言相向一样——那家伙应该也向着千石抚子破口大骂了吧。
  那家伙的口德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因为不是别人,正是我让那家伙骂人的本事更上一层楼的嘛,当然清楚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战场原她就算既不毒舌也不爱骂人,就算——除去阿良良木这个因素,她应该也会讨厌千石抚子吧。
  这个我也很明白。
  “但是这个,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
  “我的确是个‘可爱的小鬼’,但是那个基本上都不是我自己的错啊。就算因为这个被讨厌,也没办法不是吗?我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呀——可是,那毕竟是我,这样的才是我,那有什么办法?”
  “…………”
  “我才没有自私,我也没有只爱自己。我是的确只考虑到自己,只信任自己——但是我也很讨厌自己呀。”
  千石抚子说道。
  她嘻嘻嘻地笑着,嘴里说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
  “即使如此,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是我,只能尽量去喜欢了。我只能成为即使是很自我厌恶也能够去爱——不管是什么样的自己都能去爱的,神一样的人了啊。”
  “……这样。”
  这样啊——我原本是打算这样说的。
  我想迎合她,想附和她。但是我的感情却阻止我这么干。压在全身的蛇的重量让我无法再站立了,我双膝跪了下来。
  就连膝盖下面,都有蛇在蠢动。
  那种滑溜溜的感觉真是恶心。
  “这样——不对吧。”
  “…………”
  “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可是听到别人说,你只是随波逐流地成了神而已。并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做。也没有因为想成为神而付出什么努力。不是想做才做的,对吧?”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做神的想法。并不是想做才做。啊哈,这个,倒是真的——”
  “只是刚好碰上了——或者说,就跟遇到了事故一样。那又何必把自己说得像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意志似的?也许现在的你很幸福,也许觉得幸福已经到手了,但那跟偶然买到的彩票中奖了是一个道理。不,应该说中奖的彩票还不是你买的,而是别人给的。”
  结果一一我说道。
  我还是会说——在这种关键时刻,我还是会说出会刺激到千石抚子的话来。
  “结果你到了现在,即使变成了神,也还是跟以前一样,跟还是人类的时候一样,不断被周围的人左右而已。就像以前被人称赞可爱可爱哄着一样,只是被人一边称作神明一般忽悠而已。”
  就像被宠爱,被娇纵的时候一样。
  只是被供奉,被崇拜而已。
  “你只不过是个人偶这一点,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没有改变——这种地方,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却跟你截然不同。”
  “…………?”
  千石抚子第一次对我的话皱起了眉头。
  然后,她露出了困惑的笑容——也许能够称之为笑容吧。就像我看着千石抚子觉得她很幼小一样,以千石抚子的角度看来,我也许是愚蠢得让人困扰吧。
  但是我还是要继续往下说。
  “她可是拒绝了被神拯救——拒绝了解脱,拒绝了幸福。我倒是觉得那家伙那样做就好了。难得神都愿意帮助她实现愿望了,我觉得她照着做就好了。我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要治好怪病,简直无法理解。只知道她治好怪病之后只会更痛苦。”
  “…………”
  “但是那家伙最后——还是选择了不依靠神而活下去的生存方式。这是她的愿望。什么顺其自然,什么偶遇,或者因为谁的责任,都是什么的错之类——这些可以让自己轻松点的借口,她全部否定了。甚至连帮助了她那么多的我,也反而被憎恨了呢。怎么样,跟你是完全不一样吧?”
  如此之大的差别,自然是不可能合得来了。
  会被说讨厌也是理所当然——千石抚子想杀她这种事情也很好理解。
  就算先不管他们是不是情敌,千石抚子应该也会恨战场原黑仪,恨到想要杀了她的地步。
  “……说得也是呢。真的完全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谁的事,但是——”
  千石抚子说道:
  “即使如此,作为现实问题,还是得有谁负起责任的吧——不管是偶遇的事故还是顺其自然的发展,像我这种情况,扇是绝对难逃责任的。”
  “扇?”
  扇?
  这是什么——是谁啊?是人的名字吗?
  这么说起来有些事情是我始终没有弄明白的。虽然说千石抚子之所以会变成神,是因为被人逼人绝境的类似逃避行为的选择——但是为什么她会知道阿良良木从卧烟前辈那里接手的那个“神之本源”的所在呢?——本来我是觉得,她不是事先知道,而只是偶然发现,但是现在听她的语气——
  难道还有人在背后促成了这件事么?
  有人——故意要让千石抚子坐上神明之位么?
  这么说来,刚才千石抚子说了一句,“贝木先生也要骗‘我’么”。
  贝木先生“也”。
  那么,也就是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骗了千石抚子了——虽然也可以解释为可能是阿良良木或者战场原,但是他们的行动,貌似跟欺骗扯不上关系。
  而其他人,也说不上是欺骗了千石抚子——只是宠爱她罢了。
  那么究竟是谁?
  欺骗了千石抚子,不是宠爱她,而是让她坐上神明之位的人——扇?
  扇?
  “……呜……”
  我觉得我好像掌握了一个很重要的提示,一个必须要告知其他人,例如卧烟前辈的重要信息,但是我却无法再思考下去了。
  时间到了。
  现在的我连用膝盖支撑身体也做不到,只好整个人倒伏在地上。上半身已经无法再支撑蛇的重量。
  身陷在蛇海之中,光是保持呼吸,已经花去了我所有精力。
  “啊……已经怎样都没有关系了。”
  “…………”
  “不,也不是怎么都没关系,虽然会抵抗可以理解的,但历哥哥欺骗我可不好呀。对我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良良木跟我的行动倒是没什么关系。”
  虽然快要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了,但我还是开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这是一句很坦白的话,但是却少了几分诚实的味道。因为虽然并不是阿良良木亲自拜托我的,但是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拯救那家伙这一点,却是没有错的。
  这一点对于千石抚子而言,应该也是不容争辩的吧。
  “这是惩罚吧。”
  她没有理会我,继续往下说道。
  “承诺我会遵守的,我会等到毕业典礼的那天。但是,我会再多杀几个人。作为惩罚,多杀一点。跟历哥哥有关的人,我就再多杀五个左右吧。就在历哥哥面前……”
  “…………”
  五个人吗。
  不过比起卧烟前辈预计的会不会整个城市都被毁灭的最坏状况,算是赚到了吧。
  虽然我失败了,但是貌似没有发展成最坏的局面——想到这里我不禁按着胸口,松了口气。否则,要是被之前给过我忠告的卧烟前辈或者斧乃木说“看你干的好事”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忍受这口气。
  不过五个人啊。
  除了在这里会被处理掉的我之外,还有谁会被杀掉呢?
  “果然月火和火怜会被牵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月火虽然是朋友,不过也没有办法啊。因为是历哥哥的错嘛。还有羽川前辈……还有,虽然我没见过,不过据说是历哥哥最好朋友的八九寺真宵?另外还有一个,虽然我很不愿意,超级不愿意,不过神原前辈也脱不了关系吧。
  “…………”
  唔……
  不过作为人选,这些人也差不多了吧。
  要是六个人的话恐怕忍野就会被算进去,如果是四个人,也许八九寺就会被剔除了——不过,反过来说,也就是这个程度而已。
  阿良良木历和千石抚子的交友关系,也只是到这个程度罢了——虽然她那么执着于阿良良木历,但是千石抚子其实对于阿良良木历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样,跟阿良良木有关的人,能够称作他的朋友的人,怎么样都不止五个——
  也就是说这个初中女生,其实对于阿良良木的事情一点不了解,只是一味地喊着喜欢喜欢而已。我是这么想的。
  她对他仅限于这种感情,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此。
  呼——
  我躺倒在地上——或者说,是躺倒在由蛇组成的地毯上,思考起来。看来受灾范围并不大,那么我就这样倒下,也未尝不可吧。
  看来我的真心是不想向那家伙摇尾乞怜,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尊重我自己的这种心情,找个机会装作死在这里的样子,装作昏死过去的样子,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了吧。
  虽然我是欺骗了千石抚子,但是对于千石抚子来说,从某种角度看来我的欺骗早已经是“看穿了的事”,一开始她就知道了的,所以——她根本没有生我的气。
  她一直在微笑。
  而她的怒气和惩罚,也已经往别的方向发泄了——转向其他人了,转向阿良良木历和战场原黑仪了。
  那么既然如此,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不就是我一贯的作风么?虽然没办法成功欺骗千石抚子,但是装个死总不难吧。
  然后再也不要,真的再也不要来这个城市——不知道到时候会死五个人还是七个人还是八个人,但是在这之后,这个城市在灵力方面就会趋向于稳定,大家也可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了。
  真是值得庆贺的大团圆结局——虽然听上去有点不可信,不过所谓的故事本来就不可信的,大家就别去计较了吧。不要计较了。
  我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委托我的战场原被杀了,而且,神原骏河也被卷进来丧命了,这些事情虽然我也不是不在意,但是这种情况只要过一段时间,等一切冷却下来的时候再去赚赚钱什么的,我肯定很快就能够忘得一干二净了。
  尽管很努力这样想,但是我却无法欺骗自己。
  连一个初中女生也骗不了、已经失去当欺诈师资格的我,现在也欺骗不了自己。
  “千石。”
  我第一次喊出了千石抚子的名字,第一次用姓氏来称呼她。
  不是神明,也不是蛇神。
  不是作为欺骗的对象。
  我只是把她当作一名初中女生来称呼她。
  “你说过,你不是想当神才变成这样的是吧?”
  “我是说过啊。”
  “你不想当,却当上了。
  “我是说过。那又怎么样?”
  “那么,你是想当漫画家吗?”

  037

  突然转移话题让对方措手不及,或者毫无征兆地刺中要害,让对方露出破绽,这是话术的基本——在占卜或者欺诈的技巧里,这个被称为黄金法则。也就是说,例如突然问“你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吧?”之类的问题,听到这个问题的人只要身体上哪怕有那么一丁点不舒服(每天都能够保持完美健康的人是不存在的),就会觉得你说得很准,然后就会打从心里觉得震惊了。
  然后,就算被问及的人其实很健康,也就是说没有说中——这时候对方会觉得不知怎么样理解你这句话比较好,所以也会措手不及。他们会不断地思考你这句话有没有言外之意。
  身体不舒服?我明明没有啊,为什么要这么问呢?难道我身上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疾吗?
  他们会这么想——一旦开始往这个方向想,意识就很难集中,就跟什么也没想一样,也很容易露出破绽。
  不过其实只要有一点心理学的知识,就会知道这只是入门级之中的入门级技巧,所以选择对象的时候也就要小心了,否则就会露出你其实是欺诈师的身份了。
  不过,这个时候我对千石抚子——对千石说这种话,绝对不是打算使用这个黄金法则。
  因为我知道这个是事实。
  跟我预料的一样。
  证据是千石抚子听了我的话之后,没有“惊讶”也没有“陷入思考”——
  “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怒吼道。
  脸颊通红,双眼圆睁,可爱的脸蛋因太过用力而扭曲——怒气让她的喉咙都沙哑了。
  这时候,铺在我和千石之间的蛇群分成了两部分。
  完美的控制,真是神乎其技。
  但是,千石那之后的行动,却是就算奉承也跟神的作风扯不上关系——只见她蛇发凌乱,全力跑到我所在的地方来。作为神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泰然自若的态度,已经无踪无影。实际上,在到达被蛇压得几乎透不过气的我的面前来之前,千石已经因为被蛇的热气所融化的雪和湿滑的路面弄得摔倒了三次,每次都摔得四脚朝天。
  摔得连衣裙的里面也一览无遗,真是有够难看的。但是千石一点也不在意这个,连凌乱的衣服也没有伸手整理,就那样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我这边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发出这种混乱的怒吼的同时,拳头直直地打在我的脸上。不是巴掌,也不是拍打,而是紧握的拳头。
  当然痛了。
  不过,初中女生没有用到腰的拳头,对于已经身经百战的我来说,只要把脸侧过一点,就能卸去不少力了。
  但是千石似乎完全不介意我有没有受伤,这次换了另一只拳头打在我的脸上。
  腰上没有用力,用的又是平时没用惯的那只手。
  什么技巧都没有,就只是猛揍。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身体已经被蛇紧紧地压在地上,所以我唯一能够做的抵抗只是把脸侧过去避开,所以她爱怎么样打也没问题。
  由于无法完全避开,所以伤一点一点地加重——不过,千石也是一样。
  用拳头打人的话,拳头也会受伤。
  不,这种情况下,千石受的伤应该更大。
  就算她已经变成了神,就算已经得到了神的资格,就算她拥有强大的力量,就算她能够操纵大量的蛇——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不习惯打架的初中女生而已。
  在近身搏斗方面还是很弱。
  不过,关于这一点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边跟她玩翻花绳一边“计算”过的,所以可以断言——那才是她的“怪病”。
  受伤的拳头,只要过一会就能复原——但是千石貌似太过兴奋、太过激动、太过生气、太过混乱——所以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余力来注意到这些方面。
  其实她不用自己来打我,只要让蛇——让毒蛇袭击我的话,很快就能达到目的了,看来她不亲自揍我一顿,是不会甘心的。
  “那……那么你!”
  千石挥动着满手是血的拳头大叫道。
  脸上一片通红。
  “你……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看到了吧看到了吧看到了吧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
  虽然说我没有用到黄金法则,但我不是超能力者,也不是灵能力者,不可能像忍野那样看透什么。
  跟那家伙的“看透”不一样,我的看破自然是有根据的。
  没错,我其实并不是看穿了什么,而是看到了。
  “我看到了。”
  我说道。牙齿被揍到了,口中有股血肉模糊的感觉。
  “用一个十日元的硬币转了一下,开了锁。”
  所以说,金钱啊——
  还真的是很重要呢——我笑道。
  讽刺中充满诚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明明说了、绝对不能打开的——就算是历哥哥,我也不想让他看见的说——!”
  “画画得不错嘛。”
  我说道。
  没错——那就是千石的房间里放着的从不打开的衣柜里的东西。我不惜非法闯入——不过话虽然如此,其实非法闯入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总之我不惜这样做也想要调查清楚的那个衣柜里面,装着的是要“欺骗”千石抚子,或者说是要“找寻”千石抚子的时候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东西。
  里面装着的,是笔记本。
  不是一本两本,而是大量的笔记本。
  不过不管是谁,小时候都会在一些记事本啦大学笔记等上面画上框框,然后学着漫画家画画漫画吧。
  虽然很难为情,但是我也有画过类似的东西。
  如果说是把青春贡献给运动的人的话,也许不太一样,但是喜欢漫画的小孩子,不可能不学漫画家画漫画。初期投资基本上等于零,只要有笔记本和铅笔,就可以做到了。
  千石的衣柜里,塞满了是类似的笔记本——虽然很无聊,但正因为无聊,所以才更不想让人看到吧。
  被别人看到创作物。
  对于思春期的小孩子来说,就跟被人看了日记一样难为情。
  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也就算了,但已经在上初中二年级的现在,还在做着这样的美梦,画着来玩。
  自己的这种幻想一自己的内心世界会变得一览无遗。
  应该是难为情得想死的一件事。
  “而且,那些内容太过震撼了吧……那些甜到发腻的超多巧合的少女漫画。你以为这是八十年代么。那种男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真是可笑。而且故事的发展还那么有色情倾向……”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设定资料也有厚厚一叠呢。这个真是让我惊讶啊。不过,那个设定也太夸张了吧——我觉得要是画得再潇洒点的话,应该会成为万人迷的呢。”
  “杀、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混蛋之后再自杀!”
  千石因为自己的大作被人这么践踏而感到屈辱和羞耻,脸上一片通红,又再次揍起我来。
  哎呀呀。
  不过,我是“混蛋”么。
  看来——她终于对等地看待我了嘛。
  眼里看不进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一直封锁自己内心的千石抚子小姐啊。
  “你杀了我也是没用的。我也有记笔记的习惯,那天发生的事,我都很详细地记录下来了。所以就算我死了,只要那个笔记曝光的话,你的‘作品’也会跟着曝光了。”
  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的笔记很大程度上都是用暗号写的,没有那么容易解读出来。
  “而且,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把你当小猫一般疼爱的你的父母,只要你失踪太久,总有一天他们会打开那个衣柜的啊。那个时候你觉得他们会没看就把里面的笔记全部烧掉么?”
  “…………!”
  她没有说话。
  果然不愧为笨蛋,看来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一步。
  “不过呢,只要你马上放弃做神,变回人类,回到那个房间的话,你就能自己亲手轻松毁灭那些东西了吧?如果你真的这么怕别人看到的话——”
  “—一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就放弃神明的身份吗!”
  “愚蠢的理由啊——”
  我说道。不过,因为是一边被打一边说的,所以发音未必清楚。但是只要我想说的能够传达到就可以了。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让你放弃当神明呢?”
  “…………!”
  “不管我问什么人……问战场原也好,羽川也好,甚至是你的父母,都没有人告诉我你有这种兴趣。谁都没有这么说过,谁都没有这样想过。让人联想起这种爱.好的信息,一点儿没出现。没有伏线,也没有烘托。虽然有很多人知道你喜欢阿良良木,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你画在笔记本上的内容。阿良良木想必不知道,而阿良良木的妹妹也肯定不知道了。你执着地把那些让你觉得羞耻的创作物,隐瞒得滴水不漏。”
  在被千石抚子不停打着脸的同时,我说道。
  “你对谁也没有说过。也就是说,对于你而言,那真的是一个梦想。”
  梦想。
  要说出这个难为情的字眼,我还真有点犹豫。像我这种人说出这个词,听起来总觉得有种荒诞的味道。
  但是听起来荒诞,并不代表那就是假的。
  “真正的愿望,是不能对别人说的——对神也不行。据说你喜欢的天藤子不二雄老师也是,想当漫画家这个梦想,除了合作者之外,对谁也没有说过呢。”
  后半只是信口开河而已。我并不清楚。那是个听上去就很假的谎言。到了这种时候还能说谎的我的这张嘴巴,还真是讨厌。
  “变成了神的你一定很幸福吧。很快乐吧。我觉得是这样。我没打算要把这样的你从神的位置上拉下来。但是,你不是不想当神么?”
  一切都是偶然。
  她曾经说过,这都是偶然的顺理成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就跟事故一样,就算里面混杂了某些人的意愿,那个意愿也不是属于千石自己的。
  “你现在很幸福吧——但是,幸福快乐,仅此而已。不过是要等上半年,你就已经闲得每天在玩翻花绳打发时间了?杀了阿良良木他们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一直就这样闷着打发时间么?我话先说在前头,这种神社,可不会有人来的——不管你多么幸福,今后你也只会成为一个见证它腐朽的守门人而已。你只是不得不保护这个城市的和平而安置的一个管理人员而已。可以说是抽到了下下签。这种工作,应该等老了再来做吧?花一般的初中女生真的满意这样的生活吗?在没有充分享受到第一段人生的时候,就开始进入第二段了?。
  “…………”
  看来抽到了下下签那一句是刺激到她了,千石沉默了。
  沉默着踢我。
  “你不是想当神,也不是想变得幸福,只是想当漫画家而已吧?那么——为什么你不走这条路?”
  竟然变成了这种样子。
  竟然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你究竟在干什么呢,千石?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她的体力似乎用尽了。
  千石终于停下了打我的动作——但是似乎头脑还没有冷静下来,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狠狠地瞪视着我。
  “你……你是笨蛋吗!那些东西只不过是涂鸦罢了。因为画得不好,因为觉得羞耻所以才不想被人看见而已。你能不能不要说……梦想什么的这种愚蠢话?”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那些都是垃圾——想要扔掉,但是扔掉也还是觉得很难为情,所以才留着藏在那里的——”
  “自己创作的东西,不能这么说哦,千石。”
  我用责备的口吻说道——不,说不定里面还包含了一丝怒气。
  “创作本来就是很让人羞耻的事,而且梦想也是很让人难为情的。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很理所当然。但是至少,不能这样子贬低自己。”
  “而且你不是画得很好么。故事发展和设定、角色等等,老实说.作为大叔的我不太跟得上,但是画得好不好却是一眼能够看出来的。而且,我刚才也说过,我也有记笔记的习惯,而上面也有画画……或者说,是画上插图吧。嗯,至少,你比我画得好。”
  这该说是奉承呢,还是安慰呢。其实我觉得我自己画得好一点。但是正因为有这样的自信,我才敢保证,千石的画画得不差。
  “你也有这方面的才能嘛。”
  “怎么可能。”
  她立刻反驳道。但是,反驳的速度越快,才越显示她的重视。
  “而且,这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吧。”
  “不过,如果你不想当的话,就绝对当不了哦?——跟成为神明,获得幸福这种东西不一样。”
  “…………”
  “而且——神是当不了的。”
  如果不是人类的话。我说道。
  不是人类的话,是当不了的。
  在我来说,这逻辑真是酷毙了——神是当不了漫画家的,不如你就别当神了吧——简单来说我就是想这样劝千石。
  虽然我已经被蛇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这是作为大人的我,应该对小孩子说的话。
  “因为感情瓜葛杀掉阿良良木或者战场原这种事,作为神当然做得到。应该易如反掌吧。但那就是你想做的事吗?是你想走的路吗?其实那种事,对于你来说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所以你才会那样子毫无保留地跟我说起吧?正因为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才能那样子轻易挂在嘴边吧?”
  这也是信口开河而已。
  就算是很重要的事,还是会有一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吧——有时候也可以通过诉说来达到鼓舞自己的目的。
  实际上,口中说着喜欢阿良良木的千石,虽然说不上是宣言,但肯定就是这样才把自己一步步“逼至”绝境的——她就是被这样逼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
  那也是一个梦想,关于这一点我不会否认。
  然后这个梦想破灭了。
  这个梦想,不管是作为人类也好神明也好,都不可能实现了——但是,这样子用其他的梦想来陪葬有必要吗?
  “千石。我很喜欢钱。”
  “…………”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钱可以代替一切东西。可以当作一切东西的代用品来使用,就像一张全功能卡一般。可以买到东西,也可以买到性命,可以买到人,也可以买到心,可以买到幸福,也可以买到梦想——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同时,它又不是无可代替的,所以我很喜欢。”
  我说道。这样子来谈论钱,想起来还真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也许初中的时候——也就是跟千石这么大的时候提起过而已。
  “反过来说,我很讨厌无可取代的东西。比如说,没有‘这个’就活不下去,或者没有‘那个’就失去了活着的理由,‘那个’才是自己活着的目的——等等,对于这些稀罕的东西我打从心底里感到讨厌。难道说给阿良良木甩了的话,你就变得没有价值了吗?你想做的事情就只是这个而已么?你的人生就只限于这个?我说啊,千石——”
  说到这里,千石踢了我一脚。也许我把阿良良木的名字用在这个地方,反而更刺激到她了。
  而且千石似乎发现用脚踢的话也不必担心伤到拳头——但是这个对于我来说可能是好消息。
  至少我已经把千石的意识拉回来了,让她恢复到至少能够注意到这一点的地步。
  证据就是,千石只踢了一次,并没有接二连三地连续踢过来。
  “那个啊,千石——”
  所以我再次开口,继续说道:
  “跟阿良良木交往是件很累的事,还是让别处的某个笨蛋来做比较好。所以你就不要再插手进这种麻烦事里了,自己找别的麻烦事做做吧。想要做的事,想达成的目标,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很多吧?有的吧?不是吗?”
  “想要做的事——想达成的目标?”
  “难道你就真的难过得不惜把所有东西都抛开吗?真的是这样吗?你没有特别喜欢某个高中的校服,很想去那里上学?难道没有哪本杂志的最新版本想看?电视剧的续集.电影的上映,都没有期待的吗?我说啊,千石。对于你来说,除了阿良良木之外的一切,难道都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无聊东西吗?父母呢?那对善良的一般市民,你难道就不喜欢他们?在你心中的优先顺序,难道除了阿良良木之外就全是垃圾么?”
  “……不是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只有阿良良木要特别对待?难道他是你的分身什么的吗?”
  “……贝木先生,你又知道什么呢?”
  千石慢慢地瞄准了之后,像是踢足球似的提起脚,往伏在地面上的我的脸上猛地一踢——就算是我,被她这样子攻击的话,就算侧过脸去,恐怕也卸不了多少力度。我也许就要被她这样子踢死了。
  “贝木先生,你对于我,是一无所知的吧?”
  “我调查了很多,不过,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一无所知。重要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能够珍惜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然后,我接着说道。
  很快,就到说最后的遗言的时刻了吧。
  牙齿已经断了好几根。植牙什么的,好像还蛮贵的啊……可恶。
  “而你的梦,也只有你自己能够实现。”
  “……这种墙头草似的做法——这个不行那就去做那个之类的,这么左摇右摆真的可以么?”
  人类可以这样做么——千石说道。
  我一边吐着血,一边用口齿不清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啦,因为是人类嘛。没有什么是不可代替的,没有什么是失去了无法挽回的——我所认识的女人,我所熟知的那个女人啊,现在正在谈的恋爱一直都像是初恋一样甜蜜呢。好像这次是她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人似的。这样才是对的。不是这样是不行的——唯一的人,无可代替的事物,是不存在的。人类毕竟是人类,多少次都能重来,多少次都能重新开始,至少眼前是这样。”
  我把视线投向神社正殿的方向。
  回过神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量的蛇已经消失了。爬在我身上,以为会把我压扁的那些蛇,也已经不在了。只是,我已经是伤痕累累,无法动弹,更加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恢复了一般的神社的景色。
  崭新的建筑物和寂静的四周。
  刚才大量的蛇把雪都扫开了,只有这个地方,像是春天提前到来了一般。
  我看着正殿中的布施箱。
  “拿我给你的那些钱,去买些真正的画材吧。有三十万日元在手的话,应该可以买一整套了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当什么漫画家呀——而且,虽然我的确不是一开始就想当神明的,但是既然都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当上了,这么幸运的事情,扔掉了就太浪费了,一般人都会这么想的吧?”
  嗯。
  被她这么一说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人类也不是非得要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身份才行的呀。
  “不过——”
  那个时候,可能千石想再踢我一脚的吧。也许是想揍我的。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脚提到半空就停住了,只见她握紧拳头,像是要揍人似的握得很紧。
  “有些画漫画的人,也被称为神了对吧?如果真的觉得浪费的话.只要成为那样的就可以了吧。
  她说道。她竟然这么说。
  这个未免期待太高了吧。不过,梦想当上什么样的人,这是个人的自由。
  也是别人的自由。
  “没错,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就当是被我骗了也好,挑战一下试试看吧。
  就当是被我骗了也好。
  我对千石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于以欺诈师为职业的我而言未免太过陈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点评了。
  “明白了。我就让你骗这一次吧。”
  千石无可奈何地笑了。
  被人骗了还笑得这么开心,真是让人猜不透的家伙。
  就这样,虽然跟计划有点出人,但我总算是完成了战场原黑仪委托的“欺骗千石抚子”这个任务。
  不。
  也许是失败了。
  而且也可能是很大的失败。
  我伸出也许已经因为蛇的重压而骨折了的手,伸出食指。
  “你这家伙——”
  说着,戳了一下千石的额头。

  038

  “千石——贝木!?”
  这个时候,时间刚刚好出现的是穿着便服的阿良良木历。出现的时间可以说是最佳时机,而且相当精准。
  如果再早一点的话,千石抚子可能会指挥大量的蛇把他杀了,如果再迟那么一点,我还真不知道该拿失去了意识而倒下的千石怎么办才好。如果我留着她不管自己跑了的话,她说不定会被冻死;但是我又没有自信以说不定已经骨折了的身体背着一个人沿着积雪的山路下山。
  从这方面来说,王子的适时登场实在是帮了大忙。
  还好他出现了。
  在热火朝天地准备考试的这个时期,在稍后还要补考的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预感?——正义的使者直觉真是敏锐。
  不过,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会扔下认识的初中女生而优先学习、应付考试的人。
  “贝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对千石做了什么!?”
  阿良良木混乱之极地向我大吼道——好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很不耐烦了,不如干脆从接受了战场原的委托起到刚才为止跟千石的来龙去脉全部跟他坦白算了。
  就算结果会导致战场原和阿良良木变得很尴尬,最终分道扬镳,这个也不关我的事吧——想是这么想,不过我还是——
  “我是受卧烟前辈所托。”
  很自然地撒了谎。
  “刚才正在对这女孩除灵呢。这次我做的不是欺诈师的工作,而是通灵师。虽然来这个城市对于我来说是违反了规则,但是因为这次不是以欺诈师的身份来的,应该没关系吧?”
  真是信口开河啊。连我自己都不禁觉得佩服。
  我只是作为欺诈师来这里的,我也不会除了欺诈师之外的任何技巧。
  除了刚才最后的五分钟之外。
  “……卧烟小姐她……”
  阿良良木听了我这个答案,似乎也并没有立刻从混乱中解脱出来,但是某个程度,应该对眼前的状况有了一点头绪吧。
  虽然站在我的立场上是怎么想都不可能出现这种结果的,但是“卧烟伊豆湖为了收拾事态而采取行动了”的这个解释,似乎对于阿良良木来说,还是比较可信的样子。
  真是的,卧烟前辈也好,忍野也好,在小孩子面前也太会装了吧。
  我可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可是——”
  阿良良木的视线移到倒伏在我的脚下,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千石身上。
  “你这家伙,究竟对千石做了什么?”
  他再次重复道。
  似乎我违背了诺言出现在这个城市这一点,已经用这一切都是卧烟前辈的计谋这个解释搪塞过去了。
  虽然我在阿良良木面前再一次违背了诺言,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了。
  “就跟对你妹妹做的一样。”
  我淡淡地回答道。
  “跟对火怜做的、一样……?”
  “没错,不过这次可不是蜂了。你的妹妹跟杀人蜂倒是很想称,但是千石——千石抚子的情况——”
  我差点脱口而出用错了称呼,但是马上改过来了,继续说道——
  “是蛞蝓。
  “…………”
  “如果从三相相克的角度来说,对于蛇来说肯定就是蛞蝓了吧。——蛞蝓豆腐。虽然它没有能够用来封住蛇神的强大能力,但却是一如既往出人意表的虚假的能力啊。对于千石抚子的场合,如果她没有乖乖接受生蛞蝓的愿望的话,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就是了。”
  “接受的、愿望……喂!贝木,你对千石究竟——”
  做了什么!?——说到这里,阿良良木却打住了。也许他也觉得自己对这个问题重复的次数太多了吧。
  所以我代替他说了。
  “——说了什么?”
  “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一边回答,我一边像是无视了阿良良木一般,在千石身边弯下身。就差一点我就完成自己的工作了,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小孩子妨碍到。
  “我只不过是说了理所当然的话而已。例如恋爱不是一切啦,人生还有其他乐趣啦,应该向着未来冲刺啦,大家在青春时代都会干些蠢事啦,过一会就会不难过啦之类……都是那种大人会对小孩子说出口的话。”
  所以如果他问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其实也会回答,这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说着,我把手伸进千石的口中。一直把手臂部分也伸了进去,看上去几乎要把她的下巴都弄掉了。
  “喂!喂!贝木!你在干什么!?”
  “吵死了。你给我站一边去,阿良良木。给我闭嘴吧,因为你也没有什么可以为千石做的了。”
  我就那样在于石体内找寻着,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目标的“那个东西”,然后一手把它扯了出来——千石的小嘴毫无违和感地闭上了。
  同时——
  千石那原本雪白的头发——由白蛇所组成的头发马上变成漆黑,或者说,变回了一般的头发。
  我把她从受人供奉的蛇神,
  变回了随处可见的普通初中女生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虽然因为头发不再是蛇的模样而多少变得有点开朗的感觉,但是眼前的这女孩跟我在相册里看见的有点不一样,刘海好像短……好像短得有点过分了,是我多心么。
  似乎她已经变回了三个月前——
  她变成神之前的模样。
  千石变回自己了。
  阿良良木应该对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吧。——他似乎放下了心头大石似的松了一口气。我把伸到千石嘴里的那只手中紧握着的符咒给他看。
  蛇的符咒。
  噬尾蛇的符咒。
  虽然因为不知道是唾液还是胃液而变得粘哒哒的,就像被蛞蝓爬过似的整个变得滑溜溜,但是这张还是有着神力的符咒,这点不会有错的。
  不过,我还是确认一下吧。
  “你从卧烟前辈那里拿来的符咒,就是这个么?”
  “咦……啊,是的。”
  “是吗。”
  说着,我开始想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了。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卖出去的话应该能够赚到大钱的,我想就算我就这样当作自己的东西拿走,不管是千石还是阿良良木,应该都不会因此而责难我吧……
  但是这符咒,原本可是卧烟前辈的东西啊。
  这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
  不对——这种场合,简直就是老虎头上打苍蝇,没事最好别干。
  “来。”
  我摆出一副施惠与人的样子,把符咒塞给阿良良木,然后顺便在阿良良木的衣服上擦了擦被粘液黏糊着的手。
  “这次可不要用错对象了。”
  “……我不会再用了。”
  阿良良木说道。
  “这种东西,我不会用。
  正因为那种决定才会搞出这次这种事来的,这家伙真是学不乖——不过,这个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
  我耸了耸肩,就这样跟阿良良木擦肩而过。
  我大步走在路中央,正要穿过鸟居。
  “喂……喂!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呀,贝木!”
  “哪里都无所谓……本来我就不应该待在这个城市的。要是让战场原知道我竟然在这种地方,肯定会被她杀了。”
  我没有要包庇她的打算。
  只是用了那个女人来当借口,好让自己离开这个地方罢了。
  “工作已经做完了,钱可赚得不少啊。”
  我说道,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阿良良木,开口说道:“好好把那孩子送回家去吧,阿良良木。”
  说得虽然好听,但是其实就是将那失踪的初中女生送回家这种非常麻烦的工作硬塞给了阿良良木而已。
  不过,既然这家伙这么难得地在这个刚刚好的时间出现了,怎么样也得给他留个好角色吧。
  “不过,记得小心点,不要让人知道是你送回去的就是了。”
  “咦……”
  “要是知道是你救她的话,那小丫头肯定又会变回当初的样子了。好不容易我才给她驱了邪的——”
  虽然只是顺便。
  “——蛞蝓豆腐过三天就会自行离开了,之后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要是它没有离开的动静的话,你就给她撒撒盐吧。然后,你以后就一辈子别再跟这孩子扯上关系了。听见了么?就让你活在她的回忆里好了。”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千石之所以会遇到这种事都是我的错,我必须对这件事负责——”
  “你还不明白么?”
  真是愚蠢。
  为什么我非得给你说教不可——这根本不像是我的作风,看来会装这一点比卧烟前辈还有忍野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我必须要说出来。
  一定要从我的口中说出来才行。
  “你根本无法为这女孩做任何事。你在她身边,只会让她更不堪一击。恋爱可以让人变得坚强,也可以让人变得脆弱——战场原有你在身边的话,应该会变得坚强吧。但是千石抚子的话,有你在只会变得更不堪。”
  “…………”
  阿良良木现在脸上露出的,是什么表情?
  被我这种人说成这样,他现在的心情如何?想像起来,我觉得他说不定会因此而跑去自杀。虽然战场原才是委托人这一点算是瞒过去了,但是阿良良木闯下的祸被我解决了这个事实,却是掩饰不了的。我想他现在一定羞愧难耐吧。
  不过,青春就是充满这种羞愧的东西。
  不过,作为额外赠送,我还是圆了场。
  “战场原的话,是有我在就会崩溃,而你却让她变强了。所以呢……这次就当是你捡到宝了,我就当还了欠你的情吧。”
  “贝木——”
  说道这里,阿良良木并没有继续反驳下去。
  虽想他并不是接受了我的说法,不过,还是选择了吞声忍气吧。
  然后——虽然不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阿良良木还是开口了:
  “千石她——”
  他说道。
  “是不是只要我不在,她就会得到幸福?”
  “这个嘛,到刚才为止她好像还是满幸福的……但是并不是得到幸福,才是人类生存的目的啊。就算并不幸福,只要能够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就已经足够了吧。”
  我随口答道。
  “不过,不管怎么样——”
  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吧。”
  “……”
  “那么,后会有期了。”
  再也不会见面啦、这次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城市啦之类的话,越说会越觉得我会再次被拉回这里,所以我故意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加快脚本,穿过鸟居,走下了台阶。
  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似的隐隐作痛,但是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表露在脸上就是了。

  039

  之后事情变成怎么样,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而这个故事到最后结果如何,我自然也不知道,更没有兴趣知道。
  我扔下千石和阿良良木下了山,然后给战场原打了个电话。老老实实绘声绘色地跟她描述了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但是却被阿良良木碰见了这件事。
  前半就算了,听到后半,战场原就勃然大怒了。并不是那种娇中带怒的可爱姿态,而是可以用歇斯底里来形容的怒火冲天。
  由于这家伙现在并不在我的眼前,只是听到她的声音而已,所以心中还是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我还是做了最低限度的隐瞒的,善后就交给你了。老兵应该功成身退了,以后就是小孩子的天下啦,
  “把事情搞成这样,你还装这种没有意义的酷干什么……”
  不知道战场原是不是歇斯底里之后累倒了,在大喊大叫了一番之后,突然就变得筋疲力尽似的在最后——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了。”
  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这女人在这一个月里,真是变得坦率多了。
  “那么,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是啊。这样跟你就正式结束了。THE END。”
  “拜拜。”
  “再见。”
  我们两个毫无感慨地互相道别。就像在街上碰见了曾经认识的人似的,毫无留恋。我们彼此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但是虽然说是彼此之间,也许对于战场原来说,也并非如此吧。
  “贝木,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她开口说道。
  哎呀呀。分手的时候还不清不楚的,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不行。”
  “两年前那件事,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喜欢你么?…
  “…………”
  我怎么知道啊。想到这里,我不禁想挂了电话,但是嘴巴还是那么的不受控制,一如既往的不受控制:
  “我是这么想的。”
  我说道。
  “是吗……”
  战场原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你被我骗得可不轻呢。”
  “……说得也是啊。你突然说起这个干什么?”
  “没有啦……就是想问问。今后你可要对坏女人保持点警惕哦。”
  “对啊。你——寄信的时候,记得小心点不要忘记署名了。”
  说着,我挂了电话。觉得最后那句话算是报了一箭之仇的我,看来还真是有够小气的,这让我相当受打击。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到酒店的房间里的那张纸条,其实是出自战场原黑仪之手这一点,能看穿也没什么值得夸奖的——如果是即时就能看穿的话也就算了,但我却毕竟花了这么长时间。从我把她叫到商业街上来的这一点,我住的地点她应该就大概能猜出来了。
  只好,只要装出可爱小女孩的声音堂堂正正地跟酒店的前台说“有件东西想交给住在你们那里的贝木先生”就行了——虽然酒店包括羽川所住的那间在内还有好几间,但是一间没找到,找下一间就好了,反正猜错了我也不会知道。
  故意在我面前对纸条的投入方法进行了推理,也是因为想把自己从嫌疑者的名单上排除的关系吧。
  这个嘛,自己所写的东西被人撕碎了扔掉什么的,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么,为什么委托我的人明明是她,却还要写上“快收手”之类自相矛盾的话呢?这是因为那家伙太过了解我了。
  越是说要我收手,我就会越有干劲。我的这点性格,战场原黑仪再清楚不过了——实际上,如果斧乃木当初劝我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或者卧烟前辈对我的忠告是“不要收手”的话,说不定我就会乖乖收手了。
  所以,她在委托我的同时,又给了我相反的忠告。
  这是很幼稚、很无聊的策略。
  但是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上了当的我也太笨了。
  我关掉了手机的电源,然后顺手砸烂了手机——不对,因为手机本身还是满值钱的,所以我破坏的其实是里面的SIM卡而已。
  不管怎么样,这样战场原和我的联系就断绝了。当然,就像她能够查出这个电话一样,努力一点的话,要查出下一个我使用的电话号码也不是难事就是了。但是那家伙已经没有了联络我的动机,应该不会再跟我扯上任何关系了。
  我把清空了的电话里的战场原的号码删除了之后,走向车站。我得去把寄存在投币储物柜里的行李拿回来才行。
  因为毕竟那才是证据。
  虽然比不上千石的衣柜里的秘密,不过还是得好好处理。
  “……但是——”
  走在二月的积雪的小路上,我思考道——战场原就算了,但是卧烟前辈那边,究竟计算到了哪一步了?
  越是说要我停手,我就越是不愿意停手的性格,那个人应该比战场原还要清楚才对——该不会,支付给我的三百万巨款,其实也只不过是打算用来当作资金支援的?
  我是不是只是被那个女人、那个前辈牵着鼻子走而已?——不过这种事,想下去也没有意义。就算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一想到因为这个我跟她已经撇清了关系,就觉得很值得了。
  ……不过我们真的撇清关系了么?
  总觉得说不定明天卧烟前辈就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不过,到时候再说吧。如果她能够给我钱赚的话,我做做后辈的样子也是未尝不可的。
  而且,我觉得——
  卧烟前辈的冷漠、划清界限的做法也就算了——而影缝没有插手这件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忍野那家伙,这种时候究竟在做什么?
  的确,那家伙是浪迹天涯的人。
  跟我一样,注定四处飘泊,或者说,比我更加喜欢漂泊,要抓住他,比抓住天边的云彩还困难——但是——
  那个烂好人,喜欢在小孩面前装酷的那个男人,当自己曾经照顾过的好几个人都遇到了这么大麻烦的情况下——怎么会完全没有出现呢?
  阿良良木、战场原、旧Kissshot、羽川——还有其他几个人性命攸关的时候,正是这种情况下,那家伙才更应该登场,不是吗?
  因为那家伙没有出现,竟然害我都被牵涉进来了——本来拯救千石也好,帮助阿良良木他们也好,都应该是忍野咩咩的工作。
  那家伙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
  ……真让人在意啊。
  不对,我倒是不在意,不过说不定往这个方向找的话,会挖到一桶金也说不定——作为同是浪迹天涯的人,不如就调查一下看看吧。事隔这么久能再跟那家伙把酒言欢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就在我这么决定的一瞬间,火花四溅。
  我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直直地倒在雪地上。昏天黑地。还想是不是被神压得喘不过气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是被人从后面狠狠敲了头。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我听见了喘气的声音。
  勉强扭着淌着血的头回过脸去一看,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手里拿着铁管的初中生年纪的小孩。看着那铁管染上血的样子,看来就是用那个打我的吧。那么长的一根铁管,看来离心力也不容小觑。
  “——果……果然不出扇所料,真的回来了,这个欺诈师……”
  只见那初中生用疯狂的眼神看着我,嘀嘀咕咕地说道。
  “都……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
  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这是谁,但是看着看着他那充血的眼睛和脸,终于想起来了。名字是不记得了……没错,应该是我来这个城市的时候骗倒的那一大帮初中生之中的一个。是在来这里的飞机上画在笔记本上的插画中画到的那些脸孔之一。
  他的身后有蛇。
  准确来说,与其说是身后,不如说是身体之中——像是被凭依了似的缠着一条大蛇。
  看见了。不是迷迷糊糊的影像,而是清晰地看见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遇到了咒术反噬么?
  那么这个初中生——说不定就是引起这一切事端,在千石身上施下“法术”的初中生了。
  ……这么说起来,在纸条那件事解决了之后,另一件事我也当作是战场原所为了——但是其实“跟踪者”的真正身份,还没有着落。
  虽然我原本以为就算不是战场原,也应该是卧烟前辈派来的监视者……如果一切都已经照卧烟前辈所计划的发展的话,那她其实根本没必要派人来监视我。
  那么,难道跟踪我的人,是这个初中生么?
  不,不对。我用染满了血的头脑判断道。
  我不觉得这家伙还有能够跟踪人的“正常理智”——这么说来,刚才他是不是说了一个人名?
  扇?
  谁啊——这是……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我却无法再想下去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了理智的初中生发出一声怒吼,然后举起铁管向着我狠狠砸下来。充满了憎恶、怨恨以及诅咒的这一击,让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听说在地狱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完全没有存款的我,最后能够赚上一小笔,实在是太好了。我打从心里这么觉得。
 楼主| 发表于 2012-1-6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负犬小说组 于 2012-1-12 16:40 编辑

  后记

  我想这本小说应该差不多是我的第五十本小说了,我觉得从比例上来说,可以称之为“骗子”的角色登场的次数还是蛮多的。准确来说,我都好像没有写过什么“诚实的人”呢。不过这可能是跟作者的价值观有关。毕竟,我是个对“故事就是谎言”这个信条坚信不疑的人。既然整个舞台都是“谎言”,那在其中登场的人物,自然就只有“骗子”了……不过,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那么生活在故事的舞台之外的我们所在的这个现实世界,又有几分“真相”呢。就算本人没有打算“说谎”,或者没有“说谎”的自觉,说出“无心的谎言”的这种事,也是不胜枚举。当然,也有相反的时候。不把“真相”当作“真相”,而是解释为“谎言”,作为“谎言”深信不疑的事情,也不少见……就算有谁说出了“真相”,但是听的人只认为是“谎言”的话,这个“真相”就会作为“谎‘言”被传播出去,最终被公认的话,那么这个“真相”就算不用颠倒黑白,也基本等同”谎言”了吧。话虽如此,虽然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道理其实也许很简单——因为作者是个骗子,所以写的角色都是骗子。不过,只要老实人登场的故事,真的会有趣么?
  反正,这本书就只有骗子登场了。写着写着,作者也开始搞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了。这是物语系列第二季的最终卷。其中连叙述的人也换了。这对我而言是很新鲜的手法,但是也许有人会觉得不管是故事还是登场人物都完全不一样了,作为一个作者,我很害怕有人会跟我说——“你这家伙,怎么跟之前写的完全不一样!?”但是正因为会有这种惊喜,所以我才舍不得离开写小说这个职业呀。就这样,到本书为止,之前预告过的物语系列已经全部结束了。虽然日程上非常紧张,但是因为有大家多方协助,也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这种粗心大意的预告了。不,我可以发誓。本书就是以这种感觉写就的——百分之一百出于恶趣味的小说。这就是《恋物语 第恋话 黑仪END》。
  让战场原等上封面,老实说,这已经是事隔五年的一大壮举了。真是让人意外。VOFAN老师给我画出了雪中的战场原。因为是最终卷,那张虚无缥缈的感觉真的很赞。有关日程方面对讲谈社BOX编辑部的各位真是添了莫大的麻烦,但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就请原谅我吧。另外,还有一直陪伴着这前路不明朗的第二季的各位读者,真的是太感谢大家了。
  谢谢你们。
  附页上有最终季的预告,请大家多多关照。

  西尾维新
发表于 2012-1-6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自回……
能在翻译中看到2B还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发表于 2012-1-6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ddenzone 于 2012-1-6 22:54 编辑

恋物语终于出啦~~抚子酱~~hoho
感谢录入,感谢分享!
发表于 2012-1-6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RIOSEINS 于 2012-1-6 22:42 编辑

前排抢占~~终于等到恋物语了啊~~~本来还以为是物语系列的完结篇呢,没想到西尾还搞个第三季。不过希望西尾在恋物语中手下留情,任何一个角色都不要便当啊~~~~~
发表于 2012-1-6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为本书是以战场原黑仪的口吻拉开故事序幕而翻开这本书的诸位读者,大家全都被骗了。大家通过这件事应该得到的教训就是写在书里的文章之类的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有你的啊,西尾……真是的!
还要再等三本呢……
发表于 2012-1-6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令人激动了!!!!!!!!!!!!!!!!
发表于 2012-1-6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 终于看到了恋物语了 期待下一物语
发表于 2012-1-6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出来了,等了好久啊!!感谢大大的录入啊!!
发表于 2012-1-6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被坑了...原来真的被坑了,洗胃果然坑爹....他说还有3卷完结,我看又是另一种噱头罢了...
发表于 2012-1-6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排后再看,话说这也不算是物语系列的最后一本吧.看来还有很多可以看?
三卷?不过如果又是骗人的怎么办?
发表于 2012-1-6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通过这件事应该得到的教训就是写在书里的文章之类的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這事我早知道了
所以放心,我沒反你坑到
......最少這裡沒坑到我....故事內容別雷到我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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