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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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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翻][雨宮早希]EMⅠembalming/遗体修复(3.13至第11章161/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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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8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3-13 16:14 编辑

新人翻译,水平有限,欢迎吐槽。
----------------------------------------------------------------
作者:雨宫早希
插图:—
翻译/录入:晶莹季节
扫图:Ryuki
校对:晶莹季节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

村上美弥子是一名遗体修复技术专家,经她处理的遗体就像复活了一样。一天,刑警平冈拜托给她一项工作。遗体是一名十七岁少年,用刀子在自己身体上割了十几处自杀身亡。这究竟是为什么?对遗体进行了完美处理的美弥子遭遇连续杀人事件,被人盯上了……
——————————————————————————————————————
寒冷的十二月上旬,村上美弥子坐进黑色的沃尔沃,沿着首都高速驶向长野。
沃尔沃是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二手车,不过因为保养的周到,车子运行良好。
这是个久违的让人心情愉快的早晨。已经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深蓝色的天空舒展在眼前。
小渊站、诹访南、诹访,冈谷的指示牌出现时,美弥子踩下了油门。从冈谷开始进入长野高速。跑大概七十公里就可以下高速进入长野。从那儿到别墅还有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美弥子一心想早点和他再次相见。
可是,刚进长野机高速就开始堵车。在盐尻附近慢吞吞跑着的时候,有警察开始进行交通管制。大概是出了事故,道路暂时变为单向通行。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车队依然迟迟不肯前进。
美弥子用一只手打开手提包,摸索着薄荷口香糖。自从两个月前开始戒烟,为了缓解嘴里的空虚感,口香糖就一直不离手。
把口香糖折了一折放进嘴里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辆牵引车。
美弥子把车子缓缓向前开了开,一辆横倒在路上的车子映入眼帘。是辆小型货车,撞得很厉害,驾驶座和副驾驶都已经陷进去了。旁边的护栏大概是遭到了猛烈撞击,几乎断成了两截。车门敞开着,能看到粘满血的座位。
警察站在路上,周围染血的棒球帽、运动鞋、饮料瓶撒了一地。另外还有几片浓重的血迹,无声的向人们诉说着事故的严重。
看到挡风玻璃上粘着的头发和花白肉片,美弥子推测应该是死人了。
那块肉片是大脑皮质。如果是大脑冲破硬脑膜飞出来,几乎就没救了。从出血情况判断,伤者有两人,遗体的损伤大概很严重吧……
事故车辆旁边有个年轻的警察,大概是被血腥味呛到了,用手帕捂着嘴。事故现场相当惨烈,可美弥子却面不改色的开着车走过了。对于做遗体修复师的美弥子来说,死是日常的东西。
车子经过松本,来到了距长野的高速出口还有五十多公里的地方,就在这时,车载电话响了。电话响铃三声后挂断,隔了大概五秒又响起来。是紧急呼叫。美弥子不觉咂了下嘴。
已经宣言从今天开始整整两天不工作了的。我为这都已经拜托好其他中心了。
等了一会儿,美弥子还是厌烦的拿起听筒。
“美弥子,马上回来!”
是爸爸村上高彰。他打紧急电话来的时候,声音总是高一个八度。
“不好意思,你交给横滨那边的中心吧。我想享受享受今明两天的假期。都连着工作一个月了,这点福利是应该的吧。”
“今天的遗体可是平冈介绍来的。你不能拒绝吧。”
听到平冈的名字,美弥子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平冈雄一郎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从美弥子开始做遗体整容师时就认识。他介绍来的全是事故、杀人、自杀等等特殊的遗体,办丧礼的人家几乎全是有钱人。
“知道了”
“作为补偿,下次休假时给你准备两张机票。可以去夏威夷周围玩一圈。”
“不用了。反正这是点名的工作。”
美弥子在长野的高速路口改道返回东京。途中,做好被训的准备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要拒绝,不过他只静静说了句
“可惜,紧急的工作没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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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4轻币 +242 收起 理由
西西到 + 10 工作辛苦
Setsuna9151 + 66 火星钦点的居然还说自己水平有限?!我面壁.
waynechris + 66 在标题中注明更新日期和进度比较好哦~
Ryuki + 100 翻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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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11 13:10 编辑

2
美弥子回到单位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远离住宅区的中心大楼在周围的黑暗中泛出白光,各个房间都点着灯,亮堂堂的。
下午六点半,美弥子的车穿过村上EM中心的大门,驶入停车场。
EMembalming的缩写,指的是对遗体进行的消毒、防腐处理及修复、化妆。在日本被叫做“遗体卫生保障”,不过普及率还很低。从1988年最早的机构建成开始,接收的遗体累计只有两万六千余具。
国内做遗体修复的中心总计只有九处,埼玉有三处,千叶、横滨、枥木、福岛、大阪、广岛各有一处。
遗体修复师共有二十六名。每个中心大概配有两到三名。几乎所有遗体修复师都是从美国、加拿大聘来的外国人,目前,只有美弥子一个日本人。
九个遗体修复中心都由殡仪公司出资经营,由IFSA(日本遗体卫生保障协会)进行管理。
其中的村上EM中心由于美弥子的父亲不惜重金投资,拥有最新的设备。
中心大楼有两层,内部很宽。单从外表看不出是什么机构,就连中心的名称也只是在一楼的正门入口处写了几个不显眼的小字。
停车场是混凝土建的。为了能把从遗体搬运车上卸下的遗体直接运到操作间,停车场还装有升降机。
美弥子一下车,马上打开停车场旁边的铁门开始上楼。
除了进行遗体修复的操作间,二楼还有将遗体冷却保存的冷藏室,给遗体化妆、穿衣、入殓的CDC房,各种药品与工具的保管室。遗体修复师的休息室、会计室、会客室在一楼。
所有的房间都精心打扫过,荧光灯耀眼得照射着。
中心里还有废水处理设施、空调设施、废弃物处理设施、机械室等等。因为是对遗体进行处理,设备水平有着严格的规定。
从建筑基准法,到消防法、环境卫生法、污水处理法、公共卫生法,以及防止恶臭、防止噪音,中心必须满足各种零碎的要求。尤其是污水处理,中心有义务接受定期检查,要对污水进行饮用水水平的严格处理。
为了建设中心,高彰投入了大量资金,仅废水处理设施一项就花了七千五百万日元。加上土地和房屋的建筑费用等等,总额超过了两亿日元。
“我到了。请给我看一下委托书。”
美弥子一进到自己位于二楼角落的专用房间,就马上用内线给办公室打了电话。
“知道了。我马上拿过去。”
久留米诚一像往常一样用沉稳的语气答道。久留米有业务管理者的资格,对机构运营管理的各方面负有责任。
“还有,平冈先生从刚才就一直在下面等你。说是想参观。”
平冈警官很少提出要进入操作间。平时不过是在处理完成后或是入殓时确认一下遗体修复的程度罢了。今天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好的。那你给他拿一套参观用的防护服吧。”
放下听筒,美弥子脱掉了西服外套。进入操作间之前的正式换装要等到确认过遗体修复委托书之后。
脱下外套后,为了缓解长时间驾驶带来的肌肉疲劳,美弥子做了简单的伸展运动。
美弥子今年三十二岁,身高160公分,身上没有多余的肉。因为每天早晚都做伸展体操,肌肉还很柔软,身体十分健康。
敲门声响起,久留米进来了。久留米比美弥子大一轮,今年四十四岁。曾经给美军基地司令做过翻译,英语近乎完美。
久留米总是穿着西装和浆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几乎没看到过他松开领带。他沉稳的声音和充满善意的圆脸能让人心情自然而然地平和下来。
“这是家属的委托书,还有尸体鉴定书。”
平冈警官介绍来的遗体一般都经过了验尸,所以附有尸体鉴定书。美弥子接过文件,仔细地读了一遍。第一份文件是TD-2的“遗体处理委托书”。
TD(Treatment of tne deceased)是遗体处理的意思。根据处理方法的不同可分为TD-1、TD-2、TD-3、TD-4四类。
TD-1包括遗体的清洗、消毒、必要部分的缝合、化妆等,不含防腐处理,与以往佛教葬礼的净身类似。TD-3在TD-1中再加入外表的修复处理,也不做防腐处理。TD-4是针对由于腐烂、烧伤、割裂等有显著损伤、需要特殊处理的遗体进行的修复。
今天接收的TD-2是在TD-3中加入防腐处理的修复,是遗体修复中最标准的一种。
文件由受遗属委托的殡仪公司出具,这次是“村上总公司”,上面填有处理日,故人名、年龄,丧主住址、姓名、电话号码,印了丧主的章,还记有火葬许可编号。
据资料上显示,故人名为进藤由树,终年十七岁。丧主是住在东京港区的进藤英人。火葬许可编号也已经填好了。
资料最后印着“此次葬礼,谨委托遗体的净身,洗发,消毒,涂敷化妆防腐剂,注入防腐药液,以及为排除血液而进行的局部开刀、缝合,穿衣、入殓等的全部事宜。”
家属已经在文件上印了章,这表示已经允许进行这些处理。
第二张文件是对遗体处理的详细要求。读了这份委托书就会明白,遗属希望对遗体进行最完善的处理。其实十七岁的少年,是无需剃唇髭、胡须,甚至进行面部修复的。
当然,如果死者因患病而消瘦的厉害的话要另当别论。要求把头发染回黑色,是因为死者也想很多年轻人一样染着茶色头发吗。
处理的终止时间自由,这一点也很少见。一般来说,未成年人死者的家属都会希望尽早归还遗体。
文件第14条询问了遗体是否有过感染,这一问题和附加的死亡诊断书、尸体鉴定书复印件,都是为了保护遗体修复师等对遗体进行操作的人的健康,要求家属配合。因为有些死者是因患艾滋或其他传染病而死亡的。
另外,如果死者曾长期住院,还需要提供使用过的药物的信息。因为如果药物残留在体内,可能会与防腐时注入的药液产生危险的化学反应。提前知道的话,可以改变药液配方来防止出现这种情况。
“久留米,遗属的进藤英人先生,是不是那个众议院议员啊?”
“好像是的。”
“真是啊……好像是在去年的选举上连任了呢。”
进藤英人是官员出身的议员,从美弥子的公寓所在的选区参加竞选,以最高票当选。美弥子至今还记得电视里近藤的支持者与他的妻子一同高呼三声万岁的画面。
美弥子最后看了一遍附着的尸体鉴定书的复印件。
鉴定书显示,前天晚上,少年进藤由树在自己家中自杀。由于尸体是异常尸体,警方介入调查,由法医对尸体进行了解剖。
验尸结果表明,死亡原因是胸部、腹部、大腿等十多处刺伤所引起的出血过多。死者使用的是刃长十厘米,宽二点五厘米的小刀。每道伤口都很深。
“警方判断不是他杀,不过要是自杀的话总感觉伤口太多了……”
久留米也同意美弥子的话,不过像往常一样,什么也没有说。久留米绝对不会有超越自己职责的言行。
虽然已经认识五年了,久留米从未用随便的语气对美弥子说过话,一直都使用敬语。
这不只因为美弥子是中心的责任人,还缘于久留米对拥有出类拔萃的尸体修复技术的美弥子的尊敬。
“遗体的衣服呢?”
“运到的时候已经存起来了。”
“好的。那我换了衣服就进处理室。”
美弥子最后又确认了一次“遗体处理委托书”上遗属和葬仪负责人的印章,把文件还给了久留米。
这样就可以对遗体进行修复了。
确认好必须的文件十五分钟后,美弥子换好衣服进了处理室。
一次性手术用内衣上套上绿色的手术服,再加上及膝的橡胶围裙,戴口罩、护目镜,手上戴了两副解剖用的橡胶手套。
用塑料头套把齐颈的短发罩好,脚上再穿上厚厚的橡胶长靴,全面武装完成。
处理室大约有五十平方米,地上铺着白色的防滑瓷砖,墙上是浅驼色的瓷砖。
天花板上有个大大的的通风口,能够以一小时十七到二十次的频率替换整个房间的空气。因此,屋里丝毫没有药味儿。
因为安装了最新型的空调,室内温度始终保持在十六度到十八度之间。
“嗨,美弥!你回来了。”
屋里正中央摆着两台操作台,助手肖恩·鲍德温和平冈警官正等在那。来自美国的肖恩,总是把美弥子亲切地叫做美弥。
平冈看到美弥子,沉默的点了点头,离开操作台站到墙边。
警官的衬衫和裤子外套着参观者用的长袍,戴着脚套。大概是被肖恩提醒之后才把头套罩到稀薄的头发上的吧,看起来不太高兴。
肖恩是纽约出身的白人,接受遗体修复教育之后来到了日本。
他成为美弥子的助手大概是在两年之前,计划明年春天回国接受正式的资格考试。今年26岁,有着充满光泽的金发和深蓝色的眼睛,是个有魅力的年轻人。
肖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身形修长,不过手臂上肌肉发达,很有男人味。是个迎面走过来的话能让人不自觉看呆的帅哥。
可惜的是,他恋爱的对象不是女性,而是同性。并且似乎更喜欢东方男性。
美弥子站在置于不锈钢操作台之上的遗体旁,掀起身上盖着的布,确认了系在脚踝上的名牌上写着“YUKISHINDO”。
“开始吧。”
美弥子说完,肖恩一下子掀掉了操作台上的布。刺眼的荧光灯下,十七岁少年的遗体裸露在眼前。身高近一百六十五厘米,体型瘦小。头发是泛红的茶色,两耳的金色耳饰发出钝重的光。
鹅蛋脸,高鼻梁,紧闭的嘴唇散发着年轻的气息。总的来说长的很端正。生前大概是个有着迷人笑容的少年吧。
然而,看过遍布全身的刺伤之后,美弥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像鉴定书上写的,明显的伤口有十几处,不过,其他的小伤还有很多。把自己的身体割成这样的自杀者,以前还从未见过。
旁边的肖恩也微微摇着头向美弥子小声说道:
“美弥,这个少年似乎很讨厌自己。”
“是啊,真让人痛心……我们尽力还给家属一个干净的身体吧。”
美弥子说着,从尸体修复台上拿起盛有清洗液的塑料瓶。
尸体修复首先从遗体的杀菌消毒开始。因为尸体上已经附着了大量的病原微生物。
病原微生物包括病毒、细菌、真菌、立克次氏体属微生物、螺旋体属病原生物、原生动物等等,对接触尸体的人来说相当危险,因此仔细的杀菌工作是必需的。
另外,还可能面临结核、各种肝炎、艾滋、MRSA(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危险威胁。受细菌感染风险高的是因白血病、糖尿病、尿毒症、烫伤、外伤、恶性肿瘤、营养不良而死亡的患者。
法医所做的尸检以查明死者的直接死因为目的,因此有时会忽略这些感染。美弥子向站在后面的平冈警官问道:
“平冈先生,这个少年没有连续使用过什么药物吧?”
“没有。据我调查,没用过兴奋剂和毒品。也没有迹象表明曾经用过致幻剂和大麻类的东西。”
“安眠药类的也没用过吗?”
“恩。已经彻底搜过房间了,什么都没发现。外表看起来倒是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不过本性是个好孩子啊。”
听了平冈警官的回答,美弥子稍稍放下了心。
美弥子绕操作台走着,把遗体全部喷上清洗液。这种液体是20%浓度的氯化氨基乙酸(<塩化アルキルジアミノエチルグリシン>lz实在没查到这个词,只能看出氨基乙酸,大家姑且看一下吧……)溶液,能够在清洗的同时进行杀菌消毒。对于肝炎杆菌、大肠菌、痢疾杆菌、绿脓杆菌等革兰氏阴性菌和结核等革兰氏阳性菌有杀菌效果,并且不会伤害遗体的皮肤。
少年的一些部位盖着大张的纸巾。这么做是为了维护遗体的尊严,这些部位在遗体修复过程中始终都不会暴露。
另外,遗体头部枕有塑料枕头,这同样是为了维护遗体尊严,也有固定头部以方便操作的考虑。
涂完清洗液后,美弥子和肖恩开始用柔软的海绵对遗体进行清洗,一边用力擦拭,一边注意不弄伤皮肤。
在这一阶段,尸体修复师会把握遗体全身的状况,决定采取怎样的措施。美弥子以前曾经发现过因法医不注意忽略的枪伤伤口。
美弥子一边和肖恩进行操作,一边在头脑中组织处理方法。
平冈警官在后面抱着胳膊,无声的注视着美弥子的一举一动。
44岁的老刑警平冈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语气粗暴、眼神也让人很不舒服。高大魁梧的体型给人一种威慑。穿着条纹西装走在闹市区的话,说不定会被误认为无赖。
不过,只有在和美弥子说话的时候才会例外的显现出温柔的表情。
平冈在搜查一课总是独来独往,不知为何很讨厌实际查看尸体。据说是无法适应血腥味。尤其当遗体是幼儿或未成年人时。
美弥子一直觉得,平冈这样优秀的刑警却迟迟没能成功,也是受这一点的影响。
“美弥,这些伤口真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吗……”
肖恩停下正在清洗胸部的手问道。心脏稍微往下的地方有道长5厘米的伤口。胸部还有三处分别长4厘米、5厘米、7厘米的伤口。
有几道伤口大概是用刀子垂直刺下,然后在拔出刀子的时候划开变大的,腰骨附近的伤口有15厘米长,是横向的。每道伤口都由56厘米深。
肖恩似乎无法相信十七岁的少年会如此大面积的深深伤害自己的身体。美弥子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是什么呢?”
肖恩指着少年上臂上的伤痕问道。伤口呈小小的半月形,那一部分的皮肤变得黑黑的。
“是不是牙印?”
马上就听到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平冈警官走到旁边探过头来。
“小美啊,有没有粘土啦石膏什么的?我想给做个这东西的模型。”
“嗯,有修正遗体用的石膏。”
美弥子从架子上取下石膏袋子,把石膏掰成小块掺水揉搓着。之后平冈警官又把石膏团紧再拉薄,摁到牙印上。
“这样就行了。你们继续。”
美弥子从背后叫住往墙边走的平冈,说
“平冈先生,从这具遗体的情况来看,价钱大概要再高一些。”
“没问题,这少爷家相当有钱。再加上让你取消今天约会的赔偿费,你就多多的申请吧”
“承蒙您好意,不过我不会申请不正当的费用的。”
“你不要死脑筋嘛。委托书你也看过了吧。爸爸是众议院议员进藤英人,爷爷是进藤制药的会长进藤政邦。钱可是多得花不完。”
听到进藤制药,美弥子一瞬间停下了手。遗体修复所需的几种药品一直都是从近藤制药购入的。
国内用于遗体修复的药品数量非常有限,因此成本很高。如果遗体修复能够普及,药物的消费量增多的话,药品的单价大概就会更便宜,遗体处理所需的费用也就能控制在较低水平了,可是……
美弥子不再想下去,继续对遗体进行处理
“肖恩,帮我给遗体冲一下水。伤口的地方要特别仔细。”
肖恩马上扯过透明的塑料水管,开始往少年身上洒水。
污水沿着操作台的水沟留到地板上的排水口。这水不会直接流向下水道,而是要按规定先在中心里的污水处理设施中存放,接受药品处理。
接下来,美弥子开始着手进行鼻子、眼球、口腔的杀菌。鼻孔的杀菌要先给棉花喷洒杀菌剂,再把喷了杀菌剂的棉花撕成细长条塞到鼻孔深处。鼻孔深处是狭长的管状,能塞进大量棉花。
眼球则是用喷了杀菌剂的棉球直接擦拭。因为眼球的组织很薄,要特别注意小心处理。
进藤由树是双眼皮,眼睛在男孩子中算是大的了。生前大概有双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吧。可惜的是,如今瞳孔已经暗淡无光,由于角膜收缩而呈现出一片浑浊。
口腔可以说是病原菌的温床,所以必须进行彻底的杀菌。
美弥子走到遗体的头部,一只手放到额头,另一只手缓缓地将下颚向下推。这是缓解死后僵直的措施。
把嘴张大之后直接喷洒杀菌剂。接着用细长的镊子夹住已杀菌的棉球,彻底擦拭口腔内部。由树的牙齿排列非常整齐。大概有个优秀的牙医吧,蛀牙也接受了近乎完美的治疗。
完成口腔消毒之后,美弥子开始对耳部进行消毒。用吸满杀菌剂的棉球擦拭外耳,脏了的棉球扔到专用的垃圾箱。
在处理室内被丢弃的绷带、棉花及其他废弃物先装入垃圾袋,喷洒指定消毒剂之后装入标有医疗废弃物的容器。
这样之后,再由拥有处理资格的从业者进行收集、处理。
“美弥,刮脸我来做好吗?”
美弥子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刮胡子是遗属要求的,不过少年还没有长出能称作是胡子的东西。只是胎毛比较浓罢了。
肖恩感情细腻,不过技术尚有粗糙之处,美弥子有些担心他用剃刀时会不会把皮肤弄伤。
即使弄破皮肤,遗体也几乎不会出血,不过会在进行防腐处理时与使用的药品发生反应,破了的部位会变黑。也就是会引起刮胡子时的灼热反应,如果不通过化妆等进行修正是无法去掉的。
不过,今天的肖恩大概是被这具悲惨的遗体触动了吧,所有的操作都十分小心。看到他的样子,美弥子也觉得应该不用担心。
果然,在遗体的嘴部仔细涂好剃须膏后,肖恩像是对待婴儿一样小心开动剃刀。
肖恩集中精力刮脸的时间里,美弥子开始考虑防腐固定液的配方。
如果不是病死,也没使用过药物,那么感染艾滋和其他传染病的可能性就很低。7.6L酒精、2.7L聚乙二醇、1L苯酚、0.75L福尔马林、8L水的一般配方应该没问题吧。
除此之外,因为家属希望尽可能保持健康的肤色,要在药液中多加入些红色染色剂,把皮下组织染成嫩粉色。这样做可以使皮肤显得细嫩有血色。
美弥子从操作室墙上的架子上取下药液瓶,这时,肖恩说话了。
“美弥,做好之后真漂亮。这个少年的脸真美,美得让人心痛……”
肖恩手拿剃刀低着头。和头发同样是金色的睫毛不停闪动着。
肖恩很少这么伤感。让人不由的觉得他和进藤由树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肖恩,你把嘴部的缝合也做了吧”
听到美弥子的声音,肖恩抬起头。缝合嘴部,正确来说是上颚和下颚,并修正外形的这种方法被叫做阿尔曼迪古拉法(音译)。这种技术在防止体液外泄的操作中也是不可缺少的。
“小美,还是别让他弄了。遗体太可怜了。”
一直沉默着的平冈警官像是忍了好久似的突然说道。
美弥子和肖恩几乎同时生气地回过头。平冈警官一直不信赖肖恩的技术,丝毫不掩饰自己只是因为肖恩技术比较粗糙就觉得他太过稚嫩这一事实。不过,在这个操作间里,能够下指示的只有美弥子一人。
“我还是想让小美你来做啊。”
美弥子向警官投去责备的目光,肖恩马上无视警官的话开始进行缝合的准备。
首先要将经石蜡加工过的线穿过半圆形的缝合针。肖恩向美弥子眨眨眼,好像在说“交给我吧”,着手缝合。
首先用手指摸索到下颚的骨头,把针从那儿扎进口腔。再把嘴里的针穿过上腭的骨头,插进左鼻孔。之后,把针从线上撤下,穿进下颚留下的线里。
像刚才一样把针从下颚穿进口腔,穿过上颚后,这次是从右鼻腔穿到左鼻腔。之后撤掉针,用力拉线使嘴巴闭合,把两根线打成蝴蝶结。
最后把线扣和剩下的线塞入鼻腔内。
肖恩快速而准确的完成了操作,根本不在意平冈警官刁难的眼神,甚至显得很从容。
随着肖恩离开遗体身旁,美弥子马上开始进行眼球的修饰。在肉色的塑料眼盖上涂上蜡油,之后张开眼睛。用镊子把眼盖罩到眼球上,用上眼睑覆盖眼盖的三分之二,下眼睑覆盖眼盖的三分之一。眼盖上有许多小突起,能够起到防止眼睑张开的作用。
放入眼盖后,少年的眼睑柔软的鼓起来,看起来像是安详的睡着。
脸部的修饰要给唇部上蜡,这是为了防止嘴巴张开,同时也能保持水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操作大约需要三十分钟。
一般的遗体经过各道工序大约两小时就能完成,不过今天有许多伤口必须进行缝合,大概要多花几十分钟。
之后按照家属的要求把头发染成黑色。涂好染发剂后给头发包上保鲜膜。
接下来就是可以称作遗体修复工作中心的防腐剂注入。
“开始按摩。肖恩,你去左边。”
肖恩照美弥子的命令站到操作台左侧,从胳膊到指尖开始按摩遗体。美弥子也同样按摩着右边的胳膊。
为了能有效注入有防腐作用的固定液,需要先缓解死后僵直,使血管通畅。两人按摩胳膊后,将两腿分别抬起,反复弯曲膝关节。
死后僵直是由于死亡后,人体产生的乳酸和肝糖减少而引起的。
人死后大约两小时,下颚关节会首先开始僵直,之后,僵直现象会按照肩、上肢、下肢的顺序表现出来。六七个小时后手脚的肌肉会出现明显的僵直,大约二十小时之后全身的僵直达到最强。
少年死后已经过去了四十小时,所以遗体全身都已呈现出僵直现象。
“开始注入固定液。肖恩,麻烦你配药液。药物配方我已经写好了。”
美弥子从尸体修复操作台上拿起开刀用的手术刀和剪刀。
警方完成尸检后会把解剖时造成的伤口缝合起来,不过大多缝得很粗糙。考虑到以后的操作,需要先把所有的缝合部位拆开。
就在美弥子手握手术刀接近遗体时,一楼门口附近传来“咚”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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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12 17:21 编辑

3
冲出玄关的久留米在大门的混凝土墙前看到一辆前端已经凹进去的小轿车。
大概是方向盘弄坏了,藏青色的轿车喀叱喀叱蹭了几下墙后开始倒车。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长发的女人。
“喂,等等!”
久留米跑过去,车子见状马上转动方向盘调头,想就这样逃走。久留米跑到车子前面张开双臂挡住去路。
这时,在大门前路灯的照射下,挡风玻璃后坐着的女人的脸显现出来。
看到女人的脸,久留米一下子倒吸一口凉气。漆黑的吊眉毛,细长的眼睛发出野兽一样的光。通红的嘴张的大大的,吐着泡泡。
是年轻还是上了年纪,从这张脸上完全判断不出年龄。
女人脖子上缠了两三圈锁一样的东西。长发在中间分开,每根都像是有生命一样漂浮在空中。她喘着粗气,好像非常兴奋。看起来像是发作的吸毒者,能感到的唯有恐怖。
“熄,熄火下车。”
久留米喘着气厉声说道。女人脸上浮现出冷笑,一下子猛地踩向油门。
久留米“哇!”的大叫一声急忙躲开,坐倒在路边。
轿车全速从久留米身旁跑过。真是千钧一发。车子轰鸣着消失在夜色中。
这女的真过分。差点被撞死。
久留米呆呆的站起来,拍了拍弄脏的西装。心脏还猛烈地跳动着。而且,好像是有点扭到了,腰部很疼。
“没受伤吧?”
久留米这才发现平冈警官站在身后。
他大概是从操作间慌忙跑出来的,虽然身上没有头套和手术服,脚上却还穿着脚套。
久留米皱着脸回答:
“摔倒的时候好像扭到腰了。”
“真拿最近的年轻女孩没办法。开车就跟暴走族一样。”
“平冈先生,那是个年轻女孩吗?”
“嗯?你没看见她脸嘛?”
“看见了,可是我根本……”
平冈打断久留米的话
“我记下车牌号了,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一定会让她交墙的修理费的。”
“只付修理费可不行。我差点被她杀掉。那个女人明显怀有杀意。那双眼睛真是恐怖。该说是异样吗,总之不正常。”
“我知道,我看见了全过程。会处理好的,之后的事,放心。”
平冈轻轻拍拍久留米的肩,往玄关走去。
久留米歪头想着。平冈警官的态度很奇怪。根本就不问详细情况,毋宁说是避免谈到详细情况。
他不会是认识那个开车的女人吧……
久留米因为腰疼皱着脸,跟在平冈身后。
这时,美弥子已经在遗体的右锁骨下开了一个小口,用两把结扎钩摸索着颈动脉。
做这种精密操作时,美弥子总是很紧张。要是手滑了捅破血管的话,就需要进行其他处理,会花更多时间。
锁骨下动脉呈平缓的弓状,位置在从胸锁关节上缘到锁骨中心的部分。弓形的顶点在锁骨上方大约两厘米,要从这里取出动脉,注入固定液。
肖恩站在正在操作结扎钩的美弥子身旁,凝神细看着。
他很不擅长这项操作,总会花很多时间。眼前美弥子细腻而精准的手势近乎艺术,肖恩不由地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美弥子就取出动脉,把结扎钩插到血管下方。人的动脉有弹性,稍微拉扯一下也不会轻易割断。用两条结扎线将动脉轻轻扎起后,撤出插入的结扎钩,然后开始寻找静脉。静脉的血管壁比动脉更薄,弹性也更弱,因此更需要多加注意。
在肖恩的注视下,美弥子轻快地取出静脉,和动脉一样用结扎钩扎起来。这样,固定液的注入准备就完成了。
不过,因为少年的遗体曾被解剖过,仅仅通过颈动脉防腐液无法渗透入全身。还需要在大腿部进行同样的操作,剖出动脉和静脉。这一操作要在完成对颈部的处理后进行。
“肖恩,红色素比平时多放些。”
肖恩启动了尸体修复机(注射泵),按照美弥子的指示,倒过装色素的瓶子滴了几滴。这种红色素会彻底渗入皮下,将遗体苍白的皮肤染成有活力的粉红色。
“OK,美弥。请吧。”
肖恩打出OK手势时,操作间的门被推开,平冈警官回来了。
平冈虽然穿着长袍,戴着口罩和鞋套,却忘了带头套。看到他这幅样子,肖恩皱起了脸。平冈穿衣服时似乎很匆忙,长袍的扣子没也系,露着衬衫。
“好像是有女孩子把车撞到门前的墙上了。似乎对这建筑很不满啊。”
美弥子没有理会刑警的玩笑,拿起手术用的剪刀和镊子站到操作台旁。就在同时,平冈警官开始后退,像是要趴到墙上一样。因为接下来要展开的是他最怕的场面。
美弥子用剪刀的尖端在颈静脉上开了一道小口,然后把细长的镊子前端插入血管,排出血块。
然后在动脉开口,把阿泰阿里阿管(动脉用针管)向着心脏扎进去。
肖恩启动机器增加压力后,暗褐色的血液从颈静脉涌出来。这段时间里,美弥子依然活动着镊子,为使血液顺利流出而不停操作着。流出来的血液用水管的水冲洗。
接下来,把静脉连接到吸引器(电动式吸引器)上,这样吸引并排出静脉血,同时进行动脉的杀菌和防腐液的注入。
这种方法叫做阿泰阿里阿修复(经血管进行的防腐处理),是现代防腐处理的中心。
“嗯……”
身后传来平冈警官看到大量血流出后的低声呻吟,美弥子和肖恩都没当回事。
肖恩在检查修复机的注入速度是否保持在300ml/分。过度加压可能会造成面部膨胀,必须注意。
美弥子则开始用羊脂霜轻柔地按摩遗体头部。这么做是为了使固定液能够传送到远离心脏的地方。
接着是手臂和手,最后按摩腿,促进血液流出。
完成朝向心脏的药液注入后,把吸入器的前端朝向头部固定好。美弥子再次按摩头部,主要是脸的右侧。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轻柔而流畅的运动着。
刚刚发出低吼的平冈警官有些僵硬地开着玩笑。
“真好哇。我也想让别人那么温柔地给我按摩啊。”
“明白了。给平冈先生修复的时候我保证多花些时间来做按摩。”
“非要做的话我也想在活着的时候拜托你啊。”
平冈突然话多起来了。不过知道理由的美弥子没有回答,开始进入下一项操作。
接下来在大腿部也要排出血液并注入固定液。再往后,还有一项平冈不忍看到的操作在等待着。
完成上半身及下半身的防腐处理后,美弥子对肖恩说
“把尸检解剖用的套管针给我。”
美弥子伸出手,肖恩马上把工具递过来。
通用的套管针是直径三厘米、长四十五厘米的细长金属制器具,尸检用的套管针是更小型的。因为少年是因出血过多而死亡的,美弥子判断后一种更适合他。使用套管针是为了进行通过体腔完成的防腐处理。
“啊~真受不了。”
平冈警官背倚着墙呻吟着。
美弥子把手指按在肚脐左边五厘米上边五厘米的位置,缓缓插入套管针。
随着机器加压,腹部的体液通过套管针排出。一直没有任何气味的操作间里顿时飘起一股腐臭。
操作间里一直开着空气净化器,所以连药品的气味都几乎闻不到,可是只有在这时,每个人都不得不嗅闻死亡的气息。混杂着体腔内腹水、气体和粪便的,悲伤而强烈的气息。
不过,只要这一操作能完美完成,遗体今后都不会再发出令人不快的臭气。
美弥子几次改变套管针前端的方向,排出腹部、胸部等处的体液。
接下来进行防腐药液的注入工作。刚才一直背对着操作台的平冈警官也终于转过身来。
操作台旁,肖恩正用套管针注入防腐液。排出体液后要用同样型号的套管针进行药品的注入。
肖恩一手举着装有药液的瓶子,另一只手把套管针插入少年的腹部。这么做是因为对胸部和腹部的药液注入来说,动手操作比使用机器更能使药液渗透至全身各处。
完成体液排出与防腐液注入后,美弥子把塑料制的套管旋入腹部的开口中。这就像盖子一样,能防止体液漏出。
“肖恩,接下来进行伤口的缝合。下肢就拜托你了。”
两人分别负责上半身和下半身,开始缝合伤口。缝合要在吸收伤口水分并撒过专用粉末后进行。
少年的遗体上,除了自杀时的伤,还残留着解剖时的巨大伤口。
三十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缝合好遗体的全部伤口时,美弥子的腿有些麻了。
平冈警官好像是中途溜出去抽了根烟又回来的。大概是因为中心禁烟所以嗅觉变得敏锐了吧,美弥子能够闻出警官爱抽的烟的牌子。
缝合完成后,美弥子和肖恩再次开始清洗。把操作过程中遗体流出的血清洗干净,进入最后的修饰。
擦干少年身上的水分后,为了掩饰缝好的伤口,要贴上肉色的创可贴。
美弥子仔细检查着少年的遗体。新鲜的伤口从身体消失,皮肤呈现出淡粉色。脸上也恢复了年轻人的血色。身体恢复生气,好像现在就会坐起来一样。头发也染得很漂亮。
在完美杀菌的同时,防腐剂也渗透进全身。身体甚至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清洁。
“美弥,你休息一会吧。我会把他移到CDC房的。”
CDC房是遗体化妆、穿衣、入殓的房间,就在操作间旁边。在那里进行的是最后的加工。美弥子对肖恩的体贴回以微笑。
为了放松因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而僵硬的肌肉,美弥子轻轻转着脖子。平冈警官见状走到操作台近旁。
他探过头看看遗体,开始表达自己的满意。
“你的技术还是那么出色啊。这少年身材真是不错。这样的话这少爷在那边也能找人搭讪了。”
一听警察的话,肖恩就大声吼道
“安静些!你很没礼貌!”
“你干嘛这么生气啊。你小子不懂什么叫幽默吗。”
作为虔诚主教徒的肖恩似乎无法忍受平冈说出无视遗体尊严的话。
另一方面,平冈警官也很讨厌同性恋的肖恩,两个人的关系从以前就很不好。虽然没动手,两个人却都瞪着对方,极度危险的气息飘荡在四周。
“你们两个,全部处理完成前先不要吵。这样对遗体不敬吧。”
美弥子站到两人中间,双方才都移开视线。就这样,三人来到CDC房,着手进行遗体的化妆和穿衣。
美弥子手拿粉刷正要往少年脸上扑粉时,平冈又插话了。
“我觉得已经可以了,还需要化妆吗?”
“要的。这种粉,与其说是用来化妆,不如说是用来减轻脸上的油光。还有让表情柔和的效果。之后,为了使嘴唇呈现出健康的颜色,要涂上一层薄薄的红色。这样就全部做完了。我觉得平冈先生你要是也这么做的话肯定会比现在受女人欢迎的。”
看到平冈警官面露羞涩,肖恩用力哼了一声。他本来是很喜欢东方男性的,不过平冈警官似乎只能是他讨厌的对象。
“肖恩,准备给他换衣服。我们来为他最后打扮一下吧。”
肖恩展开带有姓名牌的西装时,美弥子正用刷子梳着少年的头发,把它们整理成自然的形状。
少年的头发一定是在美容院剪的吧,整体很有层次感。像大多年轻人一样,刘海没梳上去而是轻轻垂在额前。
“小美,你一直站着累了吧。我也帮着穿衣服吧。”
美弥子礼貌地拒绝了平冈的提议。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中心规定除修复师和葬礼关系人以外,其他人不能接触遗体。”
美弥子和肖恩给少年穿上家属准备好的内衣,接着一件件穿上衬衫、裤子、夹克。
实施修复后,因为遗体的死后僵直已经消除,什么衣服都能顺利穿上。有光泽的蓝色西装夹克是件名牌,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相当高级。
最后穿上和西装同样颜色的鞋子就全部完成了。下面只剩下入殓了。
“这样处理就完成了。肖恩和平冈先生都辛苦了。想请两位到我的房间喝杯苏格兰威士忌,不知意下如何?”
美弥子朝两人笑着,虽然因为口罩看不到她迷人的嘴巴,但平冈警官和肖恩的表情都自然地缓和了下来。
“你们两个先换衣服去我屋里吧。我要联系家属交接遗体。他们大概也想早一些见到孩子干净的样子吧。”
这时,平冈说了件让人意外的事
“不,少爷今天留在这里。家人拜托这么做的。说在葬礼准备完之前想先交给你们保管。”
美弥子皱起了眉。
为什么需要交给别人保管呢。为了早点把遗体交还给家属,我都没休息一直工作到现在……
“既然是他父亲承办葬礼,我觉得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
“有点情况。他祖父进藤政邦现在正在欧洲视察,他父母希望葬礼延期到爷爷回来。听说这少爷和爷爷很亲。不管怎么说有上两天也就回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13 14:24 编辑

4
第二天早晨不到八点,美弥子就被乌鸦尖利的叫声吵醒了。
“哇——哇——哇——”
因为卧室正对着阳台,如果乌鸦在附近叫的话,不管怎么捂着被子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美弥子撑起睡眠不足的身体,打开窗帘,只见晾衣杆上停着一只漆黑的乌鸦。
美弥子打开窗户对乌鸦说道
“早上好,衣架。我去洗把脸,等着我哦”
叫做衣架的乌鸦听到美弥子的声音立刻扑棱起翅膀来。这既是它高兴的表现,又是催促美弥子“快点”时的暗号。
美弥子进到洗手间洗脸刷牙。映在镜子中的脸有些苍白,不过没有细纹,很有弹性。从爸爸高彰那里继承的是细长的鼻梁和下巴坚毅的弧线。小而端正地嘴巴和大大的黑眼珠据说很像已经去世的妈妈。
头发自从开始做遗体修复师以后就没再养长过,总是剪的紧贴后颈,注意清洁第一。
美弥子从洗手间出来直接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想找些东西给衣架吃,不过因为本来打算出去两天,冰箱里的鱼和肉等鲜货都已经处理掉了。剩下的只有咸烹海带和一箱卡芒贝尔软干酪。美弥子也很喜欢奶酪,想尽量留下来,不过衣架大概不会满足于咸烹海带吧。
美弥子切开奶酪,用铝箔包好,走到卧室。一打开阳台窗户,衣架就迫不及待地跳到地板上。“诶,把这个吃完后就要回去找伙伴们哦。今天没睡够,不能慢慢陪你了。”
衣架走到美弥子脚边,叼起扔下来的奶酪块,灵巧地剥开铝箔,啄起奶酪来。把奶酪用铝箔包起来是因为衣架喜欢发光的东西。如果不隔三差五给它一些的话,就会叼走阳台上的钢丝衣架和夹子。
“还有女朋友等着你吧?”
美弥子不清楚衣架的年龄和性别,不过任性地认为他是只熊乌鸦。
他有着大嘴乌鸦特有的大嘴,头前边有块突起。上喙的前端盖着下喙,像钩子一样弯曲着。
衣架全长大约55厘米,腿上覆盖着鳞状皮肤。叫的时候总像在鞠躬,上下摇晃着头。
美弥子最喜欢衣架滴溜溜转动的眼睛。虽然看起来像是小玻璃球,却不时变化着表情。
没靠近看过乌鸦的人大概会觉得每只乌鸦都长得差不多,不过,即使衣架混在鸦群中,美弥子也相信自己能找出他。“大概是要感冒了吧,总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衣架一边啄着奶酪,一边不时抬头看看美弥子。美弥子声音伤感的时候他还会歪过头,看起来就像是在认真听美弥子说话。
他开始来这个阳台大概是在两年之前。
当时,美弥子晾衣服的时候总会发现只有钢丝衣架不见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美弥子很疑惑,开始每天早晨监视阳台,最后终于明白了是乌鸦所为。是他们为了筑巢叼走了钢丝等等金属。
虽然明白他们的理由,那个时候却只感到憎恶,没想过要喂他们食。
然而,初夏的一天,美弥子正在阳台晒日光浴,衣架就停在旁边的栏杆上休息。该说他是目中无人吗,衣架完全不在乎附近有人,十分惬意。
大概衣架已经看到过美弥子好多次了吧。他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个人是不会赶走自己的。
美弥子突然来了兴致,试着把正在啃着的苹果扔到地上。衣架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马上对苹果表示出兴趣,从栏杆上飞下来向苹果走去。他两腿摇摇晃晃走路的样子实在是十分滑稽。
美弥子屏住呼吸注视着衣架。他用大大的嘴啄了一两下苹果后,突然“哇——”的大叫了一声。
他好像是在道谢,美弥子很高兴。之后,衣架用灵巧的大嘴啄着吃光了苹果。
一直观察着他的美弥子这时才注意到他右脚的钩爪少了一根。他这么瘦,大概是因为身体有缺陷所以不能顺利夹住食物吧。当时的衣架身体瘦小,羽毛也没有光泽。
从第二天开始,衣架每天都飞来阳台乞食。托他的福,美弥子懒觉也睡不成了,然而友情却在不经意间产生了。
乌鸦是完全的杂食动物,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什么都吃。有时他会叼着饵飞走,放到哪里保管好后就又回来催促美弥子喂食。一旦和乌鸦熟悉起来,就会发现这是种十分可爱的生物,从那以后,出门上班前和衣架待一会儿就成了美弥子每天的功课。
“昨天好累啊。好不容易约个会还被迫取消了,工作完成后又出了点状况,几乎没睡着。”
进藤由树的遗体在那之后马上保存进了冰柜。
首先,为了确认少年的家人是否向平冈警官说的那样希望中心暂时保管遗体,久留米联系了近藤家。结果他们果然是希望这样做,久留米于是请近藤家将口头要求改为文件用传真发到了中心。
因为如果没有遗属的要求是不可以随便保管遗体的。
据久留米说,进藤家的人嘱咐“还请注意不要把自杀的事向外部泄露”。
遗体修复师也像医生一样,有保密义务,不把在工作中得知的情况向无关人员泄露。进藤的家人大概是不知道这件事吧,美弥子猜想他们并没有恶意。
小小的骚动是在美弥子回到自己的专用房间时发生的。
先一步换好衣服的平冈警官和肖恩应该是等在那里的。
不过,美弥子回去时,房间里只有肖恩一个人。难道是又吵架了吗,肖恩看起来很不高兴。
“呀,平冈先生呢?”
“打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中心啊。”
“不,他已经回去了。大概是不乐意和我在一起吧。”
“这样啊……那,叫上久留米一起喝一杯吧。”
美弥子用内线电话打给一楼的久留米,不过拨了几次都无人接听。很难想象久留米会在修复师回家前就离开中心。
“好奇怪啊。我去一楼看看就回来。”
美弥子就这样离开房间下了楼。看了一眼传达室,不过还是没有久留米的影子。
美弥子忽然想到什么,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厕所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呻吟。
“久留米先生?”
美弥子轻轻打开门,久留米正倚着洗脸台趴在地上。
美弥子跑过去抱起久留米。久留米脸色苍白,洗脸池里有呕吐的痕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久留米呻吟着,把颤抖的手放到腰上。
“腰?是腰疼吧?让我看看。”
美弥子掀开的衬衫,稍稍拉下裤子,看了看久留米摁着的臀大肌的部位。那里接近皮下的地方已经内出血,有一大片紫红色的斑痕。
美弥子判断送医院比较好,就把久留米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拖着他出了厕所。待在厕所里会让本已虚弱的身体体温更低。
“就快好了,再忍忍。”
美弥子让久留米躺在传达室的沙发上,马上拨了119。
久留米的脉搏已经很慢。从位置来看,可能是脊髓神经的一部分——内侧臀上皮神经受到了损伤。
之后,美弥子叫来肖恩,两人一起不停向久留米喊着“振作些”。几分钟后,急救车赶到,将久留米送进了医院。
其间,美弥子几次询问久留米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可是久留米只是呻吟着,什么也回答不了。
“久留米打了止疼针,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不过医生说要住一周的院。虽然骨头没有异常,可是神经的一部分好像还是受伤了。是在哪受了那么重的伤呢……”
美弥子对正在梳理羽毛的衣架说道。奶酪已经被吃光,只剩下铝箔了。这片铝箔一会儿也会被衣架叼着带走的。
“我打算去中心上班前先到医院看看。我要换衣服了,你回去找伙伴们吧。”
衣架应声抬头看向美弥子的时候,电话响了。美弥子朝衣架摆摆手回到屋里。
电话是平冈警官打来的。说希望美弥子上午能空出一小时的时间。
“有个女孩子想让小美你见见。”
“十分抱歉,今天事情很多。能不能改到下次呢。昨天晚上那件事之后久留米的情况很不好。”
“我听说了。是因为腰上撞的伤住院了吧。其实今天这个女孩子和那件事也有关系。并且和昨天接受修复的少爷也很亲密。”
“这是什么意思?和久留米的伤有关系,也就是说是那个女孩把久留米……”
“总之先见见吧。具体情况见面之后再说。”
平冈警官的电话总是匆匆忙忙的。被他挂断电话后,美弥子急忙开始换衣服。
穿过村上EM中心大门的时候,美弥子注意到围墙破了。
下车查看后,美弥子发现白色的混凝土上粘着深藏青色的涂料。墙从破损的地方裂了好几道缝,很煞风景,需要尽快修理。
美弥子坐进车里,进入停车场。既然平冈警官说女孩子撞了车,那墙上的破损也是昨天晚上弄的吧。美弥子决心弄清那件事究竟和久留米的伤有没有关系。
看了一眼传达室,村上总公司已经派来了临时职员。因为已经告知久留米住院了,爸爸做好了安排。
一个脸熟的男社员正坐在电话前读报纸的讣告栏。年龄25岁左右,茶色系的粗呢西装里穿着雪白的衬衫。系着一条按他的年龄来说稍显朴素的条纹领带。
年轻的社员一看到美弥子就从椅子上跳起来。
“早上好!我叫塚本正志。久留米先生出院之前由我负责接电话。请多指教!”
美弥子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因为父亲高彰对礼节规矩要求很严,几乎所有的男社员说话都像是在军队里一样正式。遗属的评价倒是很好,不过也有的社员以不适应公司文化为由辞职。
“也请你多关照。我现在去二楼。一会平冈先生要来,看到他的话请联系我。”
“好的!我知道了。”
美弥子走出传达室,登上楼梯。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在用拖把打扫走廊。为了保持中心内卫生,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有专业的清扫员来清扫。
美弥子对两人说声“辛苦了”,走进了自己的专用办公室。
在房间里装好咖啡机后,美弥子把昨晚进行修复的进藤由树的文件看了一遍。处理报告的文件里要写好新旧伤痕、身体的损伤、骨折、其他外伤等全部内容。
除去成为死因的伤口,少年在右肘和手腕之间还有一道手术留下的伤口。
从缝合后的伤口来看,应该是治疗骨折时留下来的。从手肘到手腕有尺骨和桡骨两根骨头并列生长,少年大概是较细的尺骨骨折了吧。美弥子推测手术是五六年前进行的。
五六年前的话,少年应该还是小学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在运动时骨折并不稀奇。
不过,令美弥子在意的是,少年大腿上残留着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烧伤伤痕。
那些伤痕经过漫长的时间已经小的像是皮肤的褶皱,不过很明显是淡化的瘢痕。两腿上的瘢痕总共有十处,都在靠近腹股沟部的地方。
这些伤痕是在何种情况下留下的呢。这个问题脱离了遗体修复师的工作范围,不过美弥子却很介意。
美弥子看了一遍处理委托书、尸体鉴定书的复印件和处理报告书,写上编号后夹在专用的活页夹里。
按规定,遗体接受处理后,相关文件要在机构内保存十年。这个活页夹就是用来处理机密文件的,除了IFSA、司法警察机关、保健所等相关行政机关和在委托书上盖章的遗属及获得遗属允许的人之外不能观看。
美弥子把咖啡倒进杯子,思考一会儿,这时,电话响了。是爸爸。
“关于进藤少爷的葬礼,还要再等三天。”
“进藤会长回国延迟了吗?”
“不,会长计划今天下午回来。不过怎么说也是进藤制药的会长孙子的葬礼,规模相当大,亲戚们一直在商量。我也向他们表示想要到场听一下家属的意见,不过他们说方针决定下来了会联系我。因为他们家的情况特殊,似乎不能简单的举行葬礼。”
“他们果然还是不想公开自杀的事吗。”
“恩。为了不让媒体刺探到信息,小心得简直神经质。我想不会推迟到三天以后的,保管的事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葬礼的日期确定下来了请再联系我。”
爸爸停顿了一会儿回答说
“直觉告诉我,这次的葬礼不会顺利进行啊。”
挂掉电话后,美弥子想着要再给遗体多涂点药膏。
遗体进冷柜保管时,为了防止皮肤的干燥,要在脸和手上涂按摩膏。还有三天的话,最好再涂一次药膏。
关于遗体的保全,防腐液的效果可以持续十天到两周,不需要新的处理,不过……
第一杯咖啡见底的时候,有内线电话打进来了。塚本用利落的声音宣告了平冈警官的到来。
“请让他到二楼来吧。”
美弥子准备了一只新的咖啡杯,这时,敲门声响起,平刚走了进来。他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介绍起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子。
“这么忙的时候来打扰真是抱歉啦。这位是筱原里香,进藤由树君的女朋友。里香,这位是遗体修复师村上小姐。”
筱原里香点了下头。美弥子不由得凝视起里香来。里香身高比美弥子高大概十厘米,有近一百七十厘米。虽然是个骨架结实的大个子女孩,却好像很认生,一直低着头不往上看。尖尖的下巴有种阴郁的感觉。
衣服在年轻女孩中也算是朴素的。无图案的藏青色圆领毛衣下穿着同样颜色的裙裤,长发扎成马尾。腰上垂着个黑色的尼龙小钱包,脚上穿着白色袜子和满是灰尘的黑色平底鞋。首饰一件也没戴,整体上可以说没有颜色。
“我只准备了咖啡,里香是不是来果汁更好呀。”
“不用了,我什么也不用。您别忙了。”
女孩的声音有点像个大人。低沉的嗓音传达出一种不以为然。
美弥子停下了操作咖啡机的手。女孩大概十七八岁,眼睛神经质地不停眨着,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脸蛋像是宣告年轻一样胖乎乎的,两颊周围散布着雀斑,也可以认为是很迷人,不过却很难说是张活泼的脸。
并且,女孩一直不时地移动视线观察着美弥子。这是个在一起会很让人感到沉闷的女孩。
“里香,加了牛奶的咖啡能喝吧?”
平冈警官看到美弥子的表情,插话说道。
“……嗯。麻烦您了。”
里香冷静的声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平冈警官经常跟人说“不管有多小,基本礼仪都不懂,并且小看大人的家伙我最讨厌了。”是因为筱原里香有什么特别吗,平冈警官少见的为她费心。
“我和以前一样。拜托给里香一杯不加糖多放牛奶的。”
美弥子用小勺在平冈警官的杯子里加入满满的三勺糖,又在里香的黑咖啡里多加了些牛奶,之后把两杯咖啡放到桌子上。
“平冈先生,因为时间有限,想先听听您要说的事。”
“其实关于进藤由树君的遗体,里香有些事一定想要拜托你。”
平冈抬起身子的时候,里香叫起来了。
“我想见由树。我们说好了高中毕业后要一起生活的。请一定让我见见他!”
里香的表情变了。刚才的大人气消失,脾气中的刚烈呈现出来。似乎是个性格相当复杂的少女。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中心里能够见到遗体的只有遗属和获得遗属许可的人。这是规定。”
“可是我们的关系很特殊。比家里人要特殊的多!!由树话很少,又胆小,对人很防备。只有我才懂他。我想由树一定也想见我的。没人有权利妨碍的!”
平冈用手拉住愤怒的里香,开口说道:
“我会在旁边看着的。以警察的立场。这样应该没有妨碍了吧?”
“……嗯。如果是平冈先生要对遗体修复进行确认的话”
“那就拜托了。不会给小美你添麻烦的。”
美弥子看着平冈警官的眼睛。
平冈不是那种会碍于情面而破坏规矩的警察。不管里香是多亲密的女朋友,把进藤由树接受了尸体修复的事泄露给她都是违反保密义务的。
要是以前的平冈警官,做出什么例外的事之前,都会先和美弥子商量的。
为什么要对这个女孩特殊对待呢。美弥子怎么也搞不明白。
“那,我把遗体运到CDC房,请换上白大衣吧。”
五分钟后,美弥子把进藤由树的遗体抬上担架运进CDC房。平冈警官和里香已经按规定穿戴好白大衣、口罩、手套、脚套等防护服等在那了。
“由树!由树!”
见到担架,里香立刻跑过去,朝进藤由树的遗体伸出手。
美弥子取下由树脸上的布,里香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由树的额头、脸颊、嘴唇,开始啜泣。刚才的强势从微微颤动着的肩膀消失,剩下的只是柔弱。
“由树,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看到她女孩子的一面,美弥子松了口气。
“由树的伤很严重吧?”
美弥子对里香的提问沉默地点了点头。
“断气前一直很痛苦吗?”
“我倒觉得不会……”
里香像是没听到美弥子的话一样,扑到遗体上哇的一声哭起来。
“为什么啊由树,我们不是说好了那天约会的吗……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就死掉了呢……你好过分啊,由树……”
平冈警官催促着美弥子离开了里香身边,在房间入口处耳语道:
“提出了过分要求,抱歉了。我觉得进藤由树的案子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可以的话也希望小美帮忙。”
美弥子也小声问道:
“难道怀疑他不是自杀?”
“不,已经确定下来是自杀了。不过虽然定下来了……”
平冈警官吞吞吐吐的。如果说进藤由树的死并非案件的话,究竟是什么有问题呢。他带这个名叫里香的少女过来究竟有什么意图呢。
美弥子正想要再次发问,呼喊声响起了。
“这是谁啊!真讨厌,尸体什么的好恶心!”
美弥子惊呆了。这个女孩在说什么呀。明明是自己要见遗体的。
可是,平冈警官却很平静,对美弥子说
“好了。把遗体收起来吧。”
里香扯着嘴,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用手帕不停擦拭着刚才还温柔抚摸着由树的手。
“那孩子怎么了?抚摩遗体的过程中害怕起来了吗?”
“不是的。那孩子和刚才的孩子不是一个人。”
“你说什么?”
美弥子混乱了。她能接受叫筱原里香的女孩有古怪的一面,不过连平冈警官都满嘴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美弥子来回看着让自已陷入混乱的两个人,里香在这时走近,拉起平冈警官的袖子、
“警官先生,我头好疼,想离开这里。我想快点回家。”
“我送你回去。你换了衣服到刚才的房间等着吧。”
里香手扶额,皱着眉离开了房间。她完全无视了美弥子,连句谢谢也没说。
“平冈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倒是有些想法,可是说不定是错的,再说也很难证实。”
“您说的话我完全不能理解。”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明。”
平冈靠着墙耸了下肩。他大概没回过家吧,还和昨天晚上一样穿着深灰色的套装,夹克上裤子上都是褶子。总之,很少见到这个一直很强硬的刑警这幅样子。
“我只说一件事。我的工作是遗体修复。这次有幸修复了进藤由树的遗体,不过我没打算对他的死因多做探寻。今天且算作例外,今后还请您不要违反规定。我不清楚平冈先生您是怎么想的,不过作为我来说不会再和这件事有更多关系。”
对于美弥子的话,平冈警官给出了意外的回答。
“真可惜。我以为要是你的话,是能听到那少爷的声音的。”
“听遗体的声音?您想让我怎么做?”
“啊,好了好了。小美你说的才是正确的。”
美弥子向少见的露出胆怯的平冈警官问道
“今天早上的电话里,您说她和久留米先生受伤有关系吧。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昨天晚上弄坏大门前的混凝土墙的就是那孩子。她开着辆深藏青色的车,差点碾死久留米。不过我想久留米就是看到那孩子的脸也认不出是她。”
“是因为当时没有看清她的脸吗?”
“虽然从正面看见了,可是分辨不出来。”
平冈警官只说到这就离开了房间。美弥子心中只留下一片混乱。
美弥子把由树的遗体放回冷柜后回到了自己房间。平冈警官和里香都不在。
美弥子来到走廊,正碰到肖恩过来,说是有新的希望修复的遗体到了。美弥子直接到了楼下的传达室。必修先确认文件。
推开传达室的门,塚本走了过来,拿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个纸袋。
“刚才有位男士来了,说是进藤议员让他来的。他拜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美弥子当场把纸袋开封。是两捆一百万日元的钞票。二百万日元的现金潦草地装在里头。比遗体的修复费用多了一个零。
“这是什么的钱啊?”
“我只是负责保管的。那位先生很匆忙,只是说交给您您就知道了。”
那种事,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美弥子想起,昨晚久留米说过,他被家属告知不要泄露少爷接受遗体修复的事。大概这是封口费吧。这种事明明根本不用担心的。
这与其说是家人多余的担心,更像是对遗体修复师的不信任,美弥子感到屈辱。
塚本困惑地看着美弥子,美弥子说道:
“这个钱我来处理。”
“这件事和社长联系比较好吗?”
“不用了。我和爸爸说。”
美弥子决定,为了还钱去进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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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16 21:55 编辑

跑来更新了~之后的更新速度可能会比较慢,不过既然已经迷迷糊糊开坑了(虽然是这么冷门的坑……),lz还是会尽力填完的。嘛,不多说了,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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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晚上八点过后,美弥子驾驶沃尔沃离开中心,开向进藤由树的家。
进藤家在高级住宅街,距离美弥子的公寓车程不到十分钟。虽然位于东京中心,但是附近既没有商店街,也没有便利店,要出门买吃的或购物的话,只能开车。
美弥子一边确认着门牌号一边缓缓开着。车子爬上一个铺过的平缓斜坡。周围不断出现占地广阔的住宅。道路尽头附近,环绕在高墙中的三层现代豪宅,就是目的地的进藤家。
院子里是一座暗砖红色的建筑物,每扇窗子都呈拱形,二层和三层突出来的有玻璃顶棚的阳台非常醒目。
美弥子本来以为进藤家最近准备葬礼会有很多人出入,但是和预想相反,宅邸内寂静无声。
美弥子把车停在围墙边,按下大门旁的门铃。
“请问是哪位?”
听筒传出的的是年轻男人的声音。还能听到有人在生气的大吼。
“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我是村上EM中心的村上美弥子。我想见进藤议员。”
“是村上小姐啊,请您稍等。”
美弥子抬头望向掩映在常绿树中的建筑。一楼二楼都开着灯,三楼黑漆漆的。
少年平日起居的房间是哪里呢。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的么……
不久,听筒中传来刚才男人的声音。
“真是不好意思,进藤现在正在会客,没办法见您。改天我们会再联系您的。”
“那么,我有东西想还给进藤先生。能不能麻烦您代为收下呢?”
“不。请等进藤改天联系您吧。”
“不好意思,您是?”
“我是进藤的秘书津田。麻烦您今天专程过来,真是辛苦了。十分抱歉。”
恭敬的言辞之后,对讲机被挂断了。
男人的怒吼声刚才也一直在继续。美弥子似乎从中听到了“中央署的平冈”。
美弥子撤下装有二百万日元的背包,回到车里。不能把钱直接交给进藤议员本人的话,就只能通过爸爸还给他了吧。
美弥子在驾驶座坐好发动了汽车,这时,有个小个子的人影从大门跑了过来。人影靠近车子后敲了敲车窗。
“请问,是村上美弥子小姐吗?”
“我是……”
“我是进藤家的女佣佐仓铃。有些话想跟您说。”
佐仓大约55岁。是位有着灰色头发的看起来很有教养的女性。大概是由于紧张,她的脸有些僵硬。
美弥子一瞬间想到了妈妈。母亲秋子是在美弥子四岁的时候去世的。她如果活着的话,年龄应该和米仓差不多。
听到米仓的请求,美弥子打开了车门。
“请您进来吧。”
佐仓一在副驾驶座坐下,马上整理了一下裙摆。车子行驶的时候也一直很规矩地把大号的手提袋放到膝盖上,注视着正前方。
“我的公寓就在附近,如果方便的话——”
“好的,只要您方便。”
美弥子突然注意到佐仓在发抖。是在害怕着什么么。
“我知道很麻烦您,不过进藤少爷的一些事,一定想让您听一下。”
到了公寓,佐仓铃有些兴奋的开始说起来。铃是在由树上小学的那年到进藤家做女佣的。每周有五天要去进藤家。
美弥子虽然对事情的发展感到疑惑,还是倾听着佐仓的诉说。
“我知道不该把雇主家的事向别人说。可是这次由树少爷死得那样惨,我也下定决心了……一直烦恼到现在,已经够了。我准备葬礼一结束就辞掉工作。”
铃的身体依然微微颤抖着。谈话途中,美弥子沏了杯红茶给她。
“我要加些白兰地,佐仓女士您也来些吗?”
“好的。拜托您多放些。”
铃举止优雅地喝完了加过白兰地的红茶,样子镇静了些,开始说起由树的事。
“由树少爷是个可爱的孩子。皮肤很白,黑色的大眼睛总是闪着光,我想就是女孩子也不会有那么长的睫毛。少爷还很害羞,不擅长在人前说话。虽然这样,他对我应该还是没有戒备的。他从上小学的时候就和我很亲近,我在家时他都会抓着我围裙的一角舍不得松开。我也把由树少爷当做自己的孙子,尽可能细心照料。”
铃微笑着,然后突然绷紧了脸。
“可是,由树少爷经常哭。大房子里就他一个人,我想他真的很孤单……正是爱玩的年纪,却从来没有朋友到家里玩过……”
“你说他经常哭,那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少爷的父母对他不好。”
“具体是怎样的呢?”
“两个人从来都没疼过他。不如说给他的都是痛苦……”
“少爷没有兄弟吧?”
“是的。进藤家的继承人只有由树少爷。”
“那应该是很金贵的少爷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他们和一般的父母不一样。”
“是说议员的工作很忙,没有和孩子接触的时间吗?”
“村上小姐进行遗体修复的时候见过村上少爷的身体了吧?那就应该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美弥子想起了由树身上那一道道凄惨的伤口。除了成为死因的刺伤,还有骨折和烫伤的痕迹。
不过,那难道真是……
“少爷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家人有问题。是大人们把自己的问题丢给了无罪的孩子。”
美弥子陷入了沉思,铃探过身子来问道:
“少爷的脸现在还安详吗?我如果见到的话应该能正视吧?”
“他正神态安详地睡着呢。我相信不管谁见他都不会感到丝毫痛苦的。这是我的工作啊。”
“啊,那太好了。这样我就能看着少爷的脸和他告别了。当初听说少爷要进行遗体修复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别人告诉我是对遗体进行防腐、修复伤口的时候还觉得讨厌。因为我不想少爷身上再多一点儿伤口了。我当时很埋怨,觉得少爷都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了,父母还这么做,太过分了。不过这些都是因为我了解得不够。我道歉。”
“佐仓女士,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呢?”
“因为平冈警官说,有些事不能跟警察说,希望我和为少爷进行修复的村上美弥子小姐好好谈谈。他说‘村上没问题,她能读懂人心’。”
美弥子理解了那时平冈的意图。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我已经断然拒绝的情况下还要我越过遗体修复师的职权的。就算我今天不来进藤家,他大概也会制造机会让我和佐仓见面吧。
铃走后,美弥子在浴缸里放了水。
今天一天,见了两个曾和进藤由树很亲密的人,不过听到的都是些让人震惊的事,有些情况还无法理解。美弥子想舒舒服服的泡个澡,镇静一下混乱的思绪。
“平冈先生为什么要把我卷进去呢。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美弥子小声嘟囔着,这时,门铃响了。指针刚刚划过十点。
是谁呢,都已经这么晚了。
美弥子窥了一眼小小的门镜,是平冈警官站在外面。身后还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平冈贸然来访,这还是头一次。
美弥子打开门,平冈轻轻低下了头。
“这么晚来找你不好意思。耽误你三十分钟可以吗?”
“我今天已经——”
“我知道你很累。还有个孩子想让你见见。”
美弥子的目光移到平冈警官身后的人影上。是个与由树年龄相仿的少年。又要像白天筱原里香那时一样,听些令人震惊的话吗。这么一想,疲劳猛地侵袭过来。
不过,如果今天不行的话,平冈警官明天一定会再来的吧。耐力就是他的信条。按他的性格,一旦下定决心,不做到自己满意是不会罢休的。认识多年,美弥子已经了解这一点。既然已经这样,除了奉陪到底,别无他法。
美弥子把平冈警官和少年让进屋里。少年和由树正相反,个子很大,皮肤也是被太阳晒得很健康的颜色。不过另一方面,少年很不镇定,目光游离没有焦点。最近大概是受过伤,从牛仔夹克的袖口可以看见少年左手上绑着新的石膏绷带。
“请随便坐吧。我准备些喝的。”
“不用了。我们马上就走。这位少爷叫高桥洋介,是进藤由树君的同学。洋介君,把三天前的事告诉村上小姐吧。”
少年朝上看着平冈的脸,极力主张道:
“警察先生,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才是受害者。是那家伙太过分了——”
“我知道。这不是在审问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啊?”
警察拍拍少年的肩,少年不情愿地开口了。
“……我一直觉得进藤由树是个沉闷阴暗的家伙。不光我,几乎全班人都烦他。平时呆呆的,可是有时候看人的眼神很蔑视,说起谎来也满不在乎。总之那家伙的眼神很让人讨厌。但凡有机会,我都想给他一拳。三天前,放学之后我正好看到他在游戏中心门前,就和朋友一起敲诈他。听说他们家很有钱,那家伙一直都拿上万的零花。我们两个人把他拖到了附近的公园,可那家伙就是不把钱拿出来,一边狠狠瞪着我们一边把装着钱包的包紧紧抱在胸前。我为了吓唬他就揍了他一拳——”
高桥洋介停下来摸了摸打着石膏的左手。似乎是想起了三天之前的痛苦。
“谁知那家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刀子想捅我。我急忙躲开翻到在路边,他一下子骑到我身上,用刀子抵着我喉咙说‘我杀了你!’。那时候朋友们都跑光了,他又用一只手紧紧的掐着我脖子,我真的以为会被他杀了。”
美弥子看了一下平冈警官。筱原里香说由树沉默而胆小。眼前的高桥洋介比由树高了有十五厘米,腕力看起来也更强。又瘦又小的由树打起架来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吧。高桥洋介的话真令人难以置信。
“我想这样下去就糟了,就道歉说‘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结果他冷笑着说‘那,跪下道歉!’哎,我真被他用刀逼着跪下了啊。一跪下那家伙就突然用皮鞋猛踩我的左手。他喊‘老实待着!’踩了三四回,一直碾到骨头都断了……之后又打我的头,踢我肚子,最后我体力不支倒在了路边。”
美弥子不觉吐了口长气。
美弥子实施遗体修复的少年体型纤细,肌肉并不发达,与相同年纪的男孩比起来甚至有些柔弱。女佣的话也让人觉得他是个经常流泪的老实孩子。
那个少年,真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吗……
“之后怎么样了。重要的事你根本就没说嘛。”
高桥洋介回头看看警察,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愤怒。
“我又疼又怕,哭起来了。哭着求那家伙饶我。现在想想真是逊爆了,不过那时候可真是在拼命求他。我觉得他会做出更残忍的事,真的很害怕。结果,那家伙的态度突然变了,他一边大喊着‘别哭!哭了也不饶你!’,一边朝后退去。他好像是看我哭了很吃惊,喊着‘停!不许哭!’可是自己也快哭出来了。之后竟然真的哭起来了。”
“再说详细点。怎么哭的?”
“感觉就像是小孩子被骂哭了一样。是进藤由树在哭,可是声音却像个幼儿园的小孩。‘呀——呀——’的,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哭的。我呆呆的看着,那家伙就那么哭着离开了公园。”
美弥子歪头想着。手拿刀子的凶恶少年,一看到对方的眼泪,就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这该怎么解释好呢。
“第二天,你打着石膏去上学了。进藤由树有什么反应?”
“他还是那样,只是呆呆的坐在角落的座位上。和我视线相对时表情也根本没有变化。”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是他自杀的那天白天。他休息的时候溜出了学校,就一直也没回去。书和包都扔在那就走了。”
“进藤由树成绩好吗?”
“不只是好啊,警官。那家伙IQ可是143啊。连班主任老师都夸他是‘我校建校以来的优秀人才’。不过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没干劲,还是问题太简单了都懒得答,我这种吊车尾也不明白啦,他有次定期测验成绩差不多是倒第一。不过对那家伙来说定期测验什么的大概只是小孩的玩意吧。他肯定把我们这些为了能升级努力学习的人都当白痴。”
“说的不错啊。这样就完事了。不会再叫你出来了。”
“您可一定要答应我啊。我真是不想和别人说起那家伙的事。”
平冈警官一脸满足地点点头,准备起身。
“想让小美你听的就是这些。打扰了啊。”
平冈说完就要往门口走,美弥子慌忙拦住他。
“请等一下,平冈先生。您告诉我这些究竟是想——”
“喂,你先出去,在走廊等着我。”
平冈看着少年一脸不乐意的走出去后,才转身对美弥子说:
“想让你考虑一下。现在只能说这么多。关于名叫进藤由树的少年,还有他女朋友筱原里香,想让你考虑一下。”
“你说要我考虑,可是我连他为什么自杀都不知道啊。”
“关与这些我现在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很有可能那个少爷的身体里存在着好几个人格。就是其中最凶暴的人格把少爷的身体搞得乱七八糟的。只能这么认为。”
美弥子张着嘴呆住了。少年拥有其他人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您越说我越不懂了。大概背后情况很复杂吧,可是我能做到的事……”
“有的。现在我还不能出手,不过要是小美你肯帮忙的话,说不定能防止新事件发生。”
平冈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向玄关走去。看起来不想再多说了。平冈西装后背上依旧满是褶子,肘部的布已经磨得发亮了。估计下次见面的时候已经破了吧。
美弥子送走两人,一回到客厅,就往肖恩的公寓打了电话。
肖恩大概是在喝酒,电话里“嗨,美弥”的应答声听来十分快活。听筒中还传来女歌剧演员清澈的歌声。
“肖恩,你男朋友是治疗师吧。想让你帮我介绍一下。”
“怎么了?你想接受他的治疗吗?”
“不是。有事我不太明白。我想要是精神科医生的话大概能回答我的问题。”
“好啊。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想见他。你去他诊所吗?”
“我想尽快预约。”
听到美弥子很焦急,肖恩低声问道:
“美弥,不会是和平冈警官有关吧?是的话我可不会答应的。绝对不要扯上关系的好。上次也……”
“我知道的。不用担心”
肖恩似乎还想再忠告几句,美弥子又说了一次“不用担心”,放下了电话。
肖恩说的上次,是那个平冈介绍来进行尸体修复的老人的事。
在对那个老人进行防腐处理时,因为固定液的药物反应异常,美弥子开始怀疑死因。死亡诊断书上写的是心不全,不过美弥子认为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
美弥子马上联系了平冈警官,他和验尸官还有法医一起过来了。几个人在中心里经过商议后,对遗体进行了司法解剖。结果证实,果然有犯罪存在。
老人曾长期被迫服用有机磷类农药。最后被逮捕的犯人是老人的大儿媳。据说她是因为憎恨平时唠叨的老人而犯下如此罪行的。
公审时美弥子也作为证人出庭了。不过,从作完证回家那天开始,家里就一直有人打来不说话的骚扰电话。
忍了大概十天,美弥子终于还是找平冈警官商量了一下。平冈马上抓到了犯人来向美弥子说明情况。
一直打骚扰电话的是老人的孙子。这个21岁的男大学生一直非常憎恨美弥子制造了机会把妈妈送进监狱。据说他甚至计划潜入公寓对美弥子施以暴行,实际上也已经几次尾随过美弥子。这个大学生连刀子、绳子和胶带都准备好了。
得知此事的肖恩非常生气。说平冈警官明明应该可以不用美弥子去作证的,那样的话也不会招来青年的仇恨。肖恩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次的事,愤怒也还没有平息。
肖恩,我理解你担心我的心情。可是有时不知不觉就会被人怨恨呢。我会小心的。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20 18:36 编辑

6
两天后,美弥子来到肖恩的男友桥本恭平的诊所。
听肖恩说,桥本在日本的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从纽约州立大学心理学部毕业后,又修了心理学硕士课程。他是在纽约州一家诊所上班时认识肖恩的。
“总听肖恩说起你。说你是位杰出的遗体修复师。我也一直想见您一面。”
桥本微笑着迎接美弥子,爽快地聊起来。听说他刚过四十,不过看起来还要年轻五六岁。中等身材,长发扎在后面。笔直的脊梁也透着年轻。
是会让人抱有好感的性格。笑容尤其出众。眼睛周围很温柔,有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气息。和平冈警官对比鲜明。
“肖恩说让我听听你的话,给些建议。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些事无论如何无法理解,希望听听您的建议。”
“是关于您自身的问题吗?”
“不是我,是个17岁少年的事。他已经去世了,是我给他实施了遗体修复。不过这件事能请您先忘掉吗?”
“我知道了,请继续说吧。”
美弥子把进藤由树换了个名字,讲了这三天发生的事。坦率的表明自己现在很混乱,对于由树在面对不同人时人格呈现出巨大变化一事感到困惑,不知该如何看待。
其间,桥本没有插话,一直听到最后。
“我青春期的时候精神也很不安定。经常昨天的心情和今天的不同,也有过许多矛盾的言行。不过,这次的事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只能认为少年同时拥有几个人格。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桥本保持着温和的表情,开口说:
“一个人同时拥有几个人格是可能的。”
“这是精神分裂吗?”
“不是分裂,应该说是意识在不相关的活动,也就是分离。”
桥本第一次换了个姿势,向美弥子说道。他不停搓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这可能是本人也没察觉到的习惯。他手掌的皮肤干燥,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缺乏润泽,干得能吹出粉来。
明明涂些上等橄榄油或是蜡油就能治好的,美弥子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桥本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闪着光。戒指是银制的,造型简约,和肖恩戴着的一样。
“不过,内心分离并不一定就是异常。比如,我们做饭的时候,有时虽然手在动,可能却想着与饭菜完全无关的事吧?家人或者恋人,时装或者汽车等等。这时候意识就分离成了两部分。”
“确实有这种时候。不过,再怎么想着别的事情,也不会连人格都改变吧。”
“是的,当几个人格同时出现,使自我的整体性完全丧失时,分裂就会成为问题。这时,这些人格各自独立,思考、记忆、感情与行动都变得七零八落。如果分离发生在幼儿期,拥有自己的意志、感情、价值观的其他人格会和本人一同成长。这种分离的学名叫做分离性识别障碍,周围的人大概会觉得,患者情绪十分多变,性格莫名其妙。”
美弥子回想起由树的同学描述过的他的言行。
“也就是说有可能,一个少年体内,会同时存在爱哭的小孩、智力过人的高中生、沉默胆小的少年、残暴的青年等几个人格吧。”
“是的。如果他真有分离性识别障碍的话,可能也存在女性人格。女性患者也同样。分离出来的人格和本人不一定是同一性别。年轻女孩体内可能存在着中年男性的人格。并且,分离性识别障碍患者中,女性占压倒多数。”
“分离性识别障碍和多重人格是一个意思吗?”
“很多人把它们理解为同义词,不过正确来说,分离性识别障碍还包括失忆和漫游等解离性障碍。漫游指的是那些会在某天突然出走,不知所踪的人,他们会忘掉自己以前的生活,在别的地方开始生活。多重人格是解离性障碍中最复杂的一种。”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
“幼年时受到的肉体上、精神上的虐待被认为是主要原因。也就是包括性虐待的幼儿虐待。据说有八成以上的分离性识别障碍患者曾经历过某种虐待。他们用另一个人格代替自己,接受大人给予的恐惧、痛苦、屈辱,以此来保护自己,避免受到致命伤害。”
“也就是说,我刚才说的少年在幼年期一直遭受某种虐待吗?”
“不和本人谈的话很难说清,不过有这个可能。因为即使精神上遭受过冲击,只是一次的话一般也不会引起分离。”
“人格分裂这种东西只有达到一定年龄才会表现出来吗?”
“据美国和加拿大的数据统计,最初的人格分裂发生在四岁到七岁这一年龄段。受到虐待的孩子们会在远离平日痛苦的空想之中诞生出几个人格。”
“多重人格主要有什么症状呢?”
“最常见的是失忆,还有头疼、幻听、分离体验、注意力低下和情感的爆发等心理障碍、焦虑症。还有很多患者自杀未遂。”
“自杀未遂……”
“虽说叫自杀,但其实是多重人格患者的自虐行为。如果被其他人格唆使,威胁,彻底的摧残自己的肉体的话,就有死亡的危险。”
“您治疗过多重人格患者吗?”
“只有过两例。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和一位二十六岁的女性。两人最初都是因为陷入抑郁而来接受治疗的。那位二十六岁的女性之前还看过精神科,一直在服用安定剂。不过症状一直没有什么改善,所以才来我的诊所的。我花了一年才问出来,她果然曾在幼年时期受到过父亲的性虐待。”
听了桥本的详细说明,美弥子的疑问解开了。也能理解女佣佐仓铃的话了。进藤由树的同学说的事现在也能明白了。
不过,就算是明白了,我能做什么呢。平冈警官所说的“说不定能防止新事件的发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最后,桥本借给美弥子一本英文的专业书籍。
这是一本写多重人格的书,详细记载了外国患者的数据。
“虽然在日本研究的人很有限,不过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绝不少见。只是经常被和精神分裂症或是其他的精神障碍混为一谈。曾有数据说,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患者中有20%左右可能是多重人格者。躁郁症和境界线性格障碍的患者中可能也包含多重人格者。如果诊断方法确立下来,多重人格患者的数量大概还会增加吧。”
桥本一直仔细的讲解着,注意到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美弥子郑重道谢后离开了诊所。
回到中心时,塚本从传达室出来把一张便条递给美弥子。
是爸爸的留言,说进藤由树的葬礼定在了明天。
上面写着“关于遗体的交付,与进藤家商量过后联系你。”
“是在哪里商量呢?”
“听说是在对方家里。社长好像早上就出去了。”
美弥子有些失望。哪怕是村上总店派秘书去,也就能把那二百万日元还上了。这样一来,就只有向爸爸说明情况再拜托他还了。
上到二楼,经过保管着由树遗体的冷藏室时,美弥子隔着门朝里面说了一句
“很高兴吧。明天就能回家了呢。”
说完,美弥子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不过有什么理由,这个少年也不该被独自一人扔在这里四天。一般来说,父母都希望一处理完就马上把孩子送回家里的。
半年前处理一名因交通事故死亡的二十七岁女性时,美弥子甚至还因为处理花的时间过长而被她的父母投诉。
那名女性的右臂被从肩膀根部割断,需要进行细致的缝合。美弥子向她的父母解释,要把遗体修复完美需要时间,才终于得到理解。如果不进行那项操作,是无法给她穿上她生前喜爱的那件晚礼服的。
虽然如此,美弥子却能理解她父母的愤怒。对于女儿将被施以怎样的修复,他们大概也很不安,担心遗体会变得更惨不忍睹吧。
更不用说,这个叫由树的少年只有十七岁。如果父母有情,本应尽快把他接回去的……
果然真像佐仓铃说的,进藤夫妇和一般的父母不同吧。
美弥子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看起新运来的遗体的处理委托书。正看着,肖恩打开门探进头来。
“美弥,你见过他了?”
“真是位温柔的大夫呢。很亲切的给了我建议,并且很有成熟男性的魅力啊。难怪你会这么迷恋。”
“要是没有他的话我是不会来日本的。”
“诶呀,你会做我的助手其实就是想待在他身边啊。虽然听说我是日本唯一的遗体修复师,见面却发现是个女的,心里其实非常失望吧?”
肖恩听了美弥子的话,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不是这样的,美弥。我很尊敬你,一直都觉得能做你的助手很光荣。在这个世界上,我从心底爱着的女人只有妈妈和你哦。”
看到肖恩拼命辩解的样子,美弥子笑了出来。
“不用这么认真啦,肖恩。我也最喜欢肖恩,你是我最重要的兄弟、搭档啊。”
肖恩朝美弥子露出了迷人的笑容。紧贴面部轮廓生长的金发沐浴着即将西斜的太阳闪着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肖恩都很英俊。就算明白他对女人没兴趣,被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还是会心动。
美弥子越来越觉得,美丽不分男女,是世界共通的语言。
OK,兄弟,开工吧。新的遗体在等着我们。”
肖恩出去后,美弥子也站起来准备换衣服。
一小时前刚刚送来的那具遗体,据说是一位曾长期与子宫癌搏斗的中年女性。遗体修复委托书是TD-2
她的家人希望加上防腐处理,尽最大可能进行修复。
“肖恩,这具遗体的组织重建要仔细做啊。”
组织重建指的是对面部的坑洼处的修复。
看到这位三十九岁女性极度消瘦的脸时,美弥子震惊了。
皮肤当然没有光泽,眼球也深深的凹进去,两颊像是被削掉一样陷进去。完全感觉不到脸上应该有的肉的柔软。显眼的只有深深刻在脸上的一道道皱纹。
不知她与病魔抗争的生活究竟有多艰辛,皱纹的深度大概就是她痛苦的写照吧。就是说她有六十岁,大概也不会有人反驳……
美弥子拿起附在委托书上的两张彩色照片。这是她的丈夫为修复提供的。
在被癌症侵蚀之前,她有一张很有女人味的圆脸。弯弯的眉毛下面是双眼皮的圆眼睛。鼻子有些朝上,能看到小小的鼻孔,娇俏可爱。粉红色的嘴巴弯成开心的弧度。漆黑的长发披在胸前,很有光泽。
这是她住院一年前的照片。丈夫和她之间还站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和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女孩。
遗属希望对遗体进行修正时,中心会拜托家属拿来本人的脸照得尽量大的照片。这次她的家人选了一张家庭合影,不过这反而更能感受到他们对于故人强烈的思念。
“肖恩,麻烦给我放大镜。”
透过放大镜看照片时,美弥子感受到了更强烈的冲击。
这种容貌的变化多么令人心酸啊。住院不到一年,这么短的时间,人就能改变这么多吗——
取下盖在遗体身上的单子时,美弥子再次感到了震惊。
太惨了……
原先微胖的身体现在瘦的皮包骨头。腹部有接受子宫摘除手术时留下的巨大疤痕,两条上臂上,输液时留下的针管痕迹非常扎眼。皮肤已经接近褐色。
大概是因为使用了强效抗癌药物,原先浓密的黑发已经全都掉光,头部连胎毛都不长了。
到目前为止,美弥子已经几次为癌症病人进行过遗体修复,可是每当看到遗体上的伤痕,就止不住愤怒,觉得治疗似乎只给他们带来了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痛苦。难道医生们看重的不是病人而只是疾病吗。
站在一旁的肖恩也沉默了。
身体修复,能做到的非常有限,除了淡化手术疤痕,只能再用含有固定液的色素把褐色的皮肤染成淡粉色,不过美弥子和肖恩都想至少要把她的面容恢复到健康的时候。
她的先生希望能把她的脸修复到与照片上的相近。虽然他没有明确写出,但为了能达到要求,美弥子想为她戴上长假发。这样就要在原价的基础上再追加一万日元的费用,不过他应该能理解吧。
考虑到最后的细致修复会花些时间,美弥子从操作间向传达室打了电话。
“请告诉遗属,处理会晚大约一小时才能完成。就说虽然要多花些时间,但我们一定会恢复故人入院前的和善面容。”
“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不管是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请您不要在意时间,尽情工作吧。”
听到塚本真诚的有些刻板的话,美弥子笑了。
虽然这多半得益于身为村上总店社长的爸爸的教育,但他能这样包揽下来,还是让人高兴。这样就能把工作一直做到满意为止了。
“肖恩,备齐成型用具。”
按照通常顺序,两人为遗体进行了清洗、消毒、血液排出、防腐液注入、切开部位缝合、净身等等处理。之后,美弥子着手进行组织重建。
美弥子想要帮她恢复充满女人味的胖乎乎的脸庞,这样家人就能少些痛苦,尽情的和她告别了。
在深陷的眼睛里放入眼盖后,遗体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不过嘴部依旧显得很憔悴。美弥子一边缓解着下颚的僵直,一边张开遗体的嘴巴,发现牙龈萎缩变薄,已经露出了牙根。鼻子和嘴巴和之间的肌肉也因此满是小细纹。
对于这种情况,最有效的修复方法是插入被称作mouth former(嘴部成型器)的成型器具。嘴部成型器由塑料制成,形状像一张大嘴,安装上这个再把嘴巴合上,消瘦的嘴角就能鼓胀起来显得健康。
修正好嘴部后,美弥子像往常一样,用阿尔曼迪古拉法,把针穿过下颚,线头在左鼻孔系好。
“额头、太阳穴、脸颊、下颚,面部几乎所有的部分都需要修正。请多准备些药液。”
肖恩递过瓶子,美弥子用注射器抽取了湿润剂,先注入到太阳穴。
这种药液吸收体内的水分后就会凝固。注射之后,要用手指对遗体进行按摩,使药液均匀地分布到全身,帮助成型。两边的太阳穴都要进行同样的操作。
在额头的皱纹上,美弥子细致的进行了几次注入。把药液沿着皱纹精心注入的话,皱纹能明显变淡。在最能显年轻的脸颊上,美弥子多注射了一些。随着美弥子一边注射药液一边用手指进行调整,颧骨附近渐渐鼓胀起来了。
美弥子十分用心,希望就算她的孩子们触摸时也能感受到皮肤传递出的柔软与弹性。不,如果可以的话,美弥子想要做得更细致,最好能让人不自觉的想蹭蹭她的脸。
接下来是下巴,美弥子把药液沿着下颚的骨头一点点注射进去。虽然没办法还原成和照片一模一样的圆脸,但是脸上却不再有因为消瘦呈现出的棱角。
最后,为了让脸部更自然,美弥子轻柔的按摩了整张脸。
“美弥,真是完美!”
美弥子完成全部操作时,肖恩发出了感叹。
美弥子又仔细地看了一次照片,确认是否成功复原了当时的面容。
之后,美弥子把肖恩准备好的长假发给遗体戴上,把发丝整理的贴合脸部轮廓。都说头发是脸的镜框。她的脸就像人偶一样,浮现在黑发之上。
“好了,下面开始细部的化妆吧。委托书上说可以化浓一点,真想为她画个华丽一点的妆呢。”
美弥子从操作间墙上的架子里取下几种化妆用的油彩。
油彩当然分有白人用、黑人用、黄种人用等种类,此外,为了对应由疾病引起的变色,痣、烧伤、或是因刺伤、割伤、擦伤引起的变色等多种情况,各种细致的颜色都很齐备。上油彩之后要擦粉,粉的颜色也是从接近白色的颜色到近似乌木的颜色多种多样。
美弥子先上了油彩,之后又擦粉、涂腮红、描眉、画眼线、涂睫毛膏,像是为活着的女性化妆一样为遗体化了妆。
唯一不同的是美弥子用的化妆品。那是为皮脂腺不再分泌皮脂的尸体专门生产的。不久前还只能买外国产品,不过现在国内也开始生产了。
让正在化妆的美弥子为难的是口红的选择。最近很流行驼色系的口红,不过如果不是很年轻的话,涂这种口红看起来会不健康。还是选粉色或是橘色系的吧。粉色倒是很受男性喜欢,可是
更红一点的橘色也不舍得放弃……
几经犹豫后,美弥子选了一只淡玫瑰色的口红。先用唇笔描出轮廓,再用口红笔蘸上口红饱满的涂到嘴唇上。玫瑰色非常配她。
“真漂亮……她的丈夫肯定会想吻她的。美弥你做色彩咨询师也很优秀呢。”
听了肖恩的赞美,美弥子也很开心。因为用充裕的时间进行了细致的化妆,不仅巧妙地掩饰了遗体的消瘦,甚至能感到几分娇艳。
看到变漂亮的妈妈,孩子们也会高兴吧。
修复进行到最后,还剩下穿衣。遗属留在中心的是一件带白领结的衬衫和一套粉色的圆领西装。
“西服的颜色这么漂亮太好了。肖恩,我们给她穿衣服吧。”
把遗体移到CDC房后,美弥子和肖恩两个人开始给遗体穿西装。穿完后再把两手合在胸前。
最后进行全体的检查时,这位刚才还瘦得像个老婆婆的女性已经恢复了应有的年轻。
之后就是入殓,由葬仪公司派遣的鲜花造型师会在遗体四周装饰上花朵。
完成全部操作后,美弥子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柜子。里面放着用薄薄的绸缎、丝绒等做的精致花朵。这些花打着透明包装,都是美弥子亲手做的。
好想在她胸前放上华美的花束。紫红色应该很合适。布花不收费,这是一份心意。
柜子里排列着玫瑰、紫若兰、百合、水仙、铃兰、银莲、桔梗、樱草、芹叶牡丹、雏菊等各种花,美弥子从中取出丝绸做的桔梗。
教做布花的老师曾说,美弥子做的花充满幻想,有将人引入官能世界的力量。也曾劝美弥子一定要开个展,不过美弥子并没在意。
我做的,是用来哀悼逝者的温柔之花,不是用来竞技比美的观赏花。
美弥子回到CDC房,把桔梗花束放到遗体胸前。然后帮遗体梳了头,让假发自然地垂落到西装肩部。最后把遗体的双手合起。这样整个遗体修复就全部完成了。
美弥子对最后的效果十分满意,开始和肖恩一起收拾用具。先给用过的器具消完毒,再检查废弃物是否都已装入容器,就在这时,美弥子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叫筱原里香的那个少女也有一头像刚才的假发一样的美丽黑发。
虽然是个有些古怪的孩子,但她对进藤由树的思念却是真的。如果进藤由树真的有几个人格,那一直和她交谈的是哪一个呢。她肯定也曾因为由树突然的变化而吃惊吧……
就在往橱柜里放油彩和化妆用具的时候,美弥子突然意识到。
呀,我说美弥子,你竟然一边工作一边想着别的事呢。那不就像桥本医生说的是处于人格分裂状态嘛。
美弥子脱掉手术服和防护服,回到房间,电话里,爸爸留言说“给我回电话”。
美弥子像往常一样洗了个暖暖的澡,慢慢换过衣服之后,才给父亲的住处打了电话。
之所以隔了一会,是在考虑接电话的如果是爸爸现在的妻子该怎么办。美弥子想尽量减少和她说话的时间。
美弥子的继母比爸爸小23岁。她已经进村上家11年了,可美弥子直到现在还不知该如何与她接触。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
“诶呀,美弥子,还好吗?工作还顺利吗?”
继母名叫琉璃子。皮肤很白。及腰的长发一直是她的骄傲。陶瓷一样的小脸就像日本人偶。有着胸围90厘米,臀围92厘米的丰满身材。
虽然美弥子只觉得她荷尔蒙过剩,但几乎所有男人都会喜欢她。
并且,他按照父亲的喜好,总是穿着能看清身体曲线的紧身衣服。说话声也又甜又高,让人不敢相信她已经39岁。
“你爸爸(原文中用的是パパ,不是日语传统的お父さん)连澡也没洗,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呢。你等等哦,我去叫他。”
听筒里传来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
美弥子很讨厌她这么叫爸爸。又不是女高中生在搞援交,明明有更一般的叫法嘛。
最让人讨厌的是,爸爸作为村上总店的社长,对社员们的礼节规矩要求很严格,却唯独对这个叫做琉璃子的女人极端纵容。美弥子觉得这是爸爸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缺点。
“美弥子今天真是辛苦了啊。”
美弥子差点笑出声来。爸爸的声音有些装模作样的。
是继母在旁边吧。她肯定就坐在旁边仔细听着父女两人的对话。
就是当着我的面,她也能满不在乎的牵着爸爸的手。与其说她这是毫不害羞的爱的表现,不如说是把我看成敌人进行防御,或者说是对抗意识更贴切吧。就算她不是我继母,也是我不会对付的那类人。
要是她不出现,我就不会离开家,大概也不会去美国留学了吧。虽然有点讽刺,不过可以说是因为有继母,才会有遗体修复师村上美弥子。
“社长,进藤由树的葬礼是在明天没错吧。请告诉我遗体收取的时间,我要提前进行最后的修饰。”
美弥子碍于有继母在,用社员一样的语气说道。她准备就这么像个被村上总店雇佣的普通遗体修复师一样说下去。
其实不管美弥子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用的,不过这是美弥子对于父亲这种沉溺于肉欲的可悲中年男子的最后抵抗。
然而,爸爸回答的声音却有些紧张。
“明天不是正式葬礼,只是守夜。遗体已经在我们这寄存了四天,还只是守夜,这确实有点怪,不过进藤家现在还在进行商议。”
“所谓商议也就是商量一下怎样办葬礼吧。我记得他们是不希望公开儿子的死因是自杀吧。他们的意思是想尽可能秘密下葬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主要好像还是家庭内部的问题。”
“他的祖父进藤政邦已经回国了吧?”
爸爸停顿了一下才回答。美弥子听到继母轻轻叹了口气。
“啊,他也在参加商议。孙子这么死去似乎让他很生气。作为进藤家来说,也有对外方面的考虑,希望按事故死亡来办葬礼。不过问题是——往下要说的是秘密——平冈先生好像也和这事有牵连。”
说道“平冈先生”的时候,爸爸的语速突然加快了。绝对是因为继母在旁边。
“这是什么意思?最开始向他们家介绍来做遗体修复的不就是平冈先生吗?”
听筒里又传来继母的叹息声。这让美弥子很着急。
为什么她要插到父女二人的谈话之中呢。再说现在谈的是工作。
“我知道平冈先生当然会保守秘密。进藤家也不是害怕警察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问题是平冈先生直到现在还在调查故人生前的情况。明明已经断定是自杀了,很难摸清他这么做的意图。”
“要是真这么担心的话他们可以直接问问平冈先生本人啊。”
“就是因为没法那么做所以才成问题啊。美弥子你没听说吗?”
平冈警官确实曾经带着筱原里香和进藤由树的同学高桥洋介来见我。对于进藤由树的自杀,他有些地方不太放心,一直在调查,这是事实。
美弥子斟酌着用词,回答了爸爸的问题。
“我还真不知道呢。我觉得遗属会讲究这么多反倒让人奇怪。”
“是吗……我明天上午会去进藤家为守夜做准备。遗体的交付大概会在下午,准确的时间我明天再告诉你。”
挂掉电话后,美弥子反复思量着爸爸的话。
进藤家会这么在意平冈警官的动向,肯定是有什么短处。
虽然也不是出于体面或是隐私的考虑,美弥子并不想要深究理由。
回到自己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过后了。
美弥子脱掉外套,走进客厅。电话上的留言灯正一闪一闪的亮着。美弥子按下播放键,一会儿,少女的声音传出来。是筱原里香。
“上次让我见了由树真是谢谢您。听平冈警官说我好像对村上小姐您说了些失礼的话,对不起。我有时候一头疼就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由树也是这样。我们明明两个人一起约会,却总有一方会忘掉。小时候的记忆也都有很多地方不清楚。我们两个人真的都很奇怪,不过在那里和由树面对面之后,由树已经死了这件事我总算是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一想起来就心痛,所以我决定以后尽量不想由树的事。要说的就是这些。再见。”
少女的声音单纯而温柔。
和她说“请让我见由树”时的声音不同。那时的声音里有种静静的悲伤。
里香的录音结束后,继母的声音响起来了。
“美弥子,刚才忘说了,我周日白天要和一些熟悉的朋友们开个派对。来参加的也有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太太,你也来玩吧。好久没见了,也想和你说说话。一定要来啊。”
继母的朋友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太太。这种午后的优雅派对,美弥子丝毫不准备参加。
本来,我会离开家,就是因为和继母不能交心。我没法把只大自己七岁的女人叫妈妈,她也因为年轻更喜欢别人叫他名字“琉璃子”。
“琉璃子”一般的家务倒是都会做,可是在父亲注意不到的地方却总是偷工减料。偷工没关系,可是她巧妙的讨好爸爸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让人很讨厌。
当时,美弥子感觉简直像和爸爸的情人住在一起。
继母嫁过来的第二年,美弥子说“为了节省路上时间,想在大学附近租房子”,离开了家。同时还参加了奖学金选拔考试,决定去美国留学。当时就打算尽量在那边读硕士和博士。回国后也一直都想自己生活。
没想到的是,留学半年后,美弥子有了一个在艺术学校上学的名叫蒂姆的恋人。蒂姆比美弥子大三岁,是个黑发青年,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日本人。
两人结识后很快就开始同居,像对般配的夫妇一样一起生活了一年。如果蒂姆活着的话,两人大概会结婚吧。
可是,同居一年纪念日第二天,蒂姆就因摩托车事故死了。他在离两人公寓两个街区远的路上,被闯红灯冲过来的大型拖车撞上了。
美弥子接到通知赶到医院,眼前蒂姆的脸因为车祸时的撞击已经撕裂,露着里面的肉。
车祸的冲击加上胸部的复杂性骨折,内脏破裂,身体的皮肤也已经变成红黑色。过于激烈的变化让人怀疑这是不是蒂姆本人。
看护他的医生温柔地安慰过美弥子之后问道:
“要委托专业人士进行遗体修复吗?”
那是美弥子第一次听到遗体修复这个词。
“给遗体修复师照片的话,他们能够把脸复原到生前的样子的。”
美弥子难以相信医生的话,不过蒂姆的父母当即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美弥子和蒂姆的父母一起到葬仪人员那里取回了遗体。
令人吃惊的是,皮肉的裂痕已经消失,遗体被修复的十分完美。蒂姆的脸依旧那么英俊,与生前相比毫不逊色。皮肤也恢复到健康的粉红色,看起来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定是位本领高强的遗体修复师吧,技术让人感动。
那时候,美弥子也知道了在多民族的美利坚合众国内,96%以上的遗体都会接受卫生保障处理。
美弥子和蒂姆的父母都想和与生前一样的蒂姆告别,就请人把遗体运到家里的起居室,和遗体一同度过了两天。
那两天,美弥子曾几次触摸蒂姆的遗体。虽然皮肤是凉的,肌肉却没有失去弹性。
埋葬完蒂姆后,爸爸高彰担心女儿精神上受打击,打电话来说“马上回日本”,那时,美弥子对爸爸说:
“我要成为遗体修复师。我感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天职。是蒂姆告诉我的啊。”
爸爸最初很困惑,不过最终欣然接受女儿想成为与葬仪公司有密切关系的技术人员。
那之后的两年,美弥子进了纽约州的葬仪专修学校,接受了成为遗体修复师的教育。
专修学校的课程分为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两种。本来,葬仪执行人与遗体修复师的工作不同,个人只要获取其中一种资格就可以,不过按照纽约州的规定,必须要同时取得两份许可。
自然科学的教学目的是培养遗体修复师,教学内容有人体解剖学,用于遗体处理的药物及跟这些药物的作用相关的化学,与死因相关的病理学,微生物学等等。
还包括遗体修复的历史背景、定义、法律意义上的作用,尸体现象,用于保存遗体的器具、药品,操作过程,实践,个例研究等。
此外,还有与头部各处的形态、损伤、操作相关的复原处理。
人文科学主要是为取得办公资格,必修科目包括研究葬礼会场的内部装饰、花朵的搭配、葬仪各方面色彩咨询的色彩学及化妆学,研究面对死亡时人的行动与感情的心理学,面向悲伤的遗属的心理顾问,研究历史上死的定义和葬仪公司社会作用的社会学,丧葬服务业概论,葬仪实务和有关埋葬的法律,还有殡仪公司的经营学、档案管理、经理等等。
美弥子接受了两方面的教育。
从专修学校毕业后,美弥子花了近一年半的时间在纽约州的一家殡仪公司实习,并参加了正式考试,以接近第一名的优秀成绩通过。
之后美弥子也在一直州内的殡仪公司工作,即使是在美国这种因遗体处理不周而不断引发官司的国家,美弥子的技术也受到了高度评价。美弥子东方人细腻而高超的技术好评如潮,业内公司听说后也曾好几次找美弥子商量想把她挖过去。
然而,不管有多好的条件,美弥子都拒绝了。
这是有原因的。
爸爸提供专修学校的学费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就是美弥子在取得资格后,要回日本成立一家遗体修复中心。美弥子知道遗体修复在日本还未普及,于是爽快地答应了爸爸的条件。
虽然纽约的殡仪公司拼命挽留,美弥子还是开始了回国的准备。这时,爸爸已经在殡仪公司附近订好场地,着手进行建立中心的准备。
美弥子回国两个月后,中心建成了。之后,美弥子作为一位在世界上也少见的日本遗体修复师开始了工作。
已经快过去六年了呢……
这期间,美弥子处理过的遗体超过了两千具。年龄从两岁的幼儿到九十五岁的老人不等。男女比例几乎相同。
遗体中,日本人占九成,最近来自欧美、南美、东南亚的遗体也增加了。
这些年来,美弥子面对了各种各样的遗体。有在家人的守护中安详咽气的遗体,因交通事故、自杀而死亡的遗体,还有被杀害后掩埋的腐烂尸体,甚至还有飞机事故中断成几截的遗体。
每具遗体都有独自的表情,修复遗体的过程也成了管窥多样人生的过程。虽然没有语言,在与遗体相对,进行修复的过程中也能学到很多。
不过,不懂的东西还太多。理解人心,是件很难的事呢……
从追忆中回过神来的美弥子倒回了电话录音的磁带,再次听到了里香的声音。
为了保存,美弥子把她的声音转录到了新的微型磁带上。不知为何,想要把她最沉稳的声音留下来。
同一天晚上11点,平冈警官埋伏在筱原里香家附近。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盯着里香了。平冈是向课里撒了谎才出来的。说管区内发生了强奸妇女事件,要调查列出来的品行不端的人。就算平冈是老刑警,如果发生的事不足以成为案件,也是无法获准进行搜查的。
里香家的新建住宅区距离进藤由树家坐电车要大概三十分钟。原先的农田现在已是住宅与公寓楼林立。里香家占地不到二十坪。房屋的建筑面积率已接近极限,打开窗几乎就能够到隔壁人家。
里香家和由树家一样都是三层小楼,可是面积却根本没法比。大概是远离站前商店街的缘故,一到深夜,房屋周围几乎没有行人。夜深人静,规划的想棋盘一样整齐的街道有些瘆人。
今天晚上气温忽然骤降,明天大概会下雪吧。
把自己的爱车开来就好了,可是不巧,昨天就送去修理爆掉的轮胎了。平冈站在能无阻碍的看到里香家的空地一角,一直等着。
里香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差四岁的弟弟。 父亲是公司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没车。
里香和由树分别在同一区的不同高中就读。由树的学校是还算有名的私立高中,里香就读的是公立高中,那所高中最近向名牌大学的升学率挺高。
据里香说,两人是在由树高中的学园祭时认识的。可是平冈很怀疑。第六感告诉他,两人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两小时后,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一点。里香家里的灯都熄了,只剩门灯还亮着。又过了三十分钟,四十分钟,平冈为了驱寒跺着脚,就在这时,玄关的门开了。
是里香!
她大大的身体包裹在黑色套装之中,直到门前都还蹑手蹑脚的,可在走出通道的瞬间就跑了起来。她好像穿着运动鞋,几乎听不到脚步声,速度快的不像个女孩子。平冈赶忙追在她身后。
里香就这样跑向离家大概四百米的儿童公园。
公园入口附近停着一辆轿车。里香一跑近,车门就轻轻从里面开了。里香钻进了副驾驶座。
“糟了!”
平冈喘着粗气停下脚步。
从眼前开走的,正是那辆撞坏“村上EM中心”墙的深藏青色轿车。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23 16:29 编辑

7
第二天早上不到九点,美弥子进入了中心。
预定今天除了来自村上总店的遗体,还会有从千叶的殡仪公司运来的遗体。
因为国内的遗体修复中心都由殡仪公司经营,如果哪个中心的人手不够,殡仪公司就会联系IFSA,通过协会协调让其他中心接手。
遗属一般都会想快点开始守夜,请他们等修复师空闲下来是说不通的。
还有些时候修复师生病无法工作,为了不给遗属添麻烦,平日里就要通过IFSA进行协作。
美弥子走进传达室,塚本拿出委托处理的相关文件和一张传真。
“这是刚才从总公司传过来的。麻烦您进行确认。”
传真上写着《进藤家葬仪指南》。这是村上总公司制作的葬仪时间表,包括守夜、葬仪、火葬、开斋等项目。寄来的纸上只填了守夜一栏。
通常,葬仪时间表是不用寄到中心来的,大概是爸爸为了让我安排时间为进藤由树的遗体进行最后的修饰,才传过来的吧。
指南上说,守夜和葬仪在东京都内的“灵前院”进行。
下午五点遗属到场,五点二十分与葬仪人员见面,商讨守夜事宜,五点三十分僧人、亲属到场,参加者入席。六点主持葬礼的僧人入场。之后,开始守夜,讲话,诵经,亲属按僧侣指示上香。
指南最后的备注里写着,从中心到寺院的运送时间约是三十五分钟。
倒推一下的话,三点半左右开始重新化妆、梳头、整理衣服入殓的话就来得及。
“塚本先生,请给总公司去通电话,告诉他们进藤由树的遗体下午四点之前就能完成入殓。”
“我知道了。棺材白天就会送到。听说是纯丝柏的棺材,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啊。”
从便宜的胶合板算起,棺材有桐木板、冷杉木板等许多种类,纯丝柏的是棺材料子中最高级的一种。据说价格超过一百万日元。
在美弥子看来这就是无理的天价,可据说就这样每个月也还有订单。如果进藤家按照这个标准来办葬礼,费用会有四百万到一千万吧。
美弥子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看完文件后来咖啡也来不及喝就开始换衣服。
算上从横滨运来的两具遗体,今天有三具遗体要进行修复。其中两具病死的遗体还好说,剩下的那具遗体是因事故死亡,说不定会花些时间。
看来今天我和肖恩都要满负荷运转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部下在干什么吗?那不就是你管理不到位吗?”
近藤英人议员从二十分钟前开始就对着电话大吼大叫。
连村上高彰也知道,对方好像是搜查一课的高层。
村上早上八点多到达进藤家宅邸,和近藤议员就守夜及正式葬礼缓慢地进行着的商议。一般来说,从遗属那里听取预算的时,殡仪公司就几乎可以定出葬礼的规格,可是进藤家有很多难办的要求。
他们既想办一场比不逊色于任何家庭的葬礼,又不想太引人注目。
另外,因为进藤家不想引人注目,甚至考虑过秘密下葬,本来是不用到大型寺院的,可是因为葬礼排场很大,又需要相当大的停车场。
满足这些条件的寺院现在不一定空着,不尽快安排的话很可能来不及。
更叫人摸不透是,商量到一半,伊藤议员给中央署打了电话,叫出平冈警官的上司开始发表自己的抗议。
抗议的内容是“平冈警官到处调查我儿子的朋友关系,这让我非常不快。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由树自杀的第二天,那个刑警就到我们家来了,把房间翻的一团糟。他可连搜查令都没有。这是明确违反刑事诉讼法的行为,你作为他上司准备怎么负责。”
村上虽然面无表情,可内心却惊异于议员傲慢的态度。
从通话的样子来看,搜查一课的那位高层一直在道歉。
大概他在电话那头一直在鞠躬吧。高层会采取低姿态,也是因为伊藤议员的父亲进藤政邦在财界有着巨大力量。
村上高彰以前就听说警察机关在财政界面前很软弱,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如果平冈警官再滥用职权,我就直接找署长谈。那样的话这事就变成责任问题了吧……那你就赶快给我处理!希望你给那个刑警严厉处分……老刑警?那又怎么了”
进藤议员的抗议持续了四十分钟,最终以搜查一课高层答应亲自上门道歉的结局收场。
进藤议员粗暴的挂断电话,挥手招呼着站在会客室角落的村上。
“村上社长,由树葬礼的规模一定要不辱进藤家之名。就是预算上千万我们也没意见。只不过,我昨天也说了,我很介意贵公司和平冈警官的关系。您说和他认识很久了,应该不会走漏内部消息吧。”
“当然不会。承蒙平冈先生认可鄙社修复师的技术,曾经多次介绍遗属来。和他只是这钟关系。就是从葬仪从业者的职业道德来说,我们也绝对不会做出泄露客人情况的事。”
“总之拜托你不要让那个警察靠近会场。”
村上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议员会如此的防备平冈警官。
“我知道了。”
村上恭敬地低下头。
“对了,听说用的是由树中学时候的照片,会不自然吧?”
“是按照夫人的希望安排的……”
一听说“夫人”,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议员突然放低了声音。
“不管奈美江说什么,不经我许可就下决定的话我会很为难呐。她从由树死后精神就不大正常。”
“我听说的是,公子的近照只有毕业旅行时候的,可是那时染了头发,不适合做遗像。”
村上正努力解释着,会客室的门开了,奈美江夫人走了进来。
她只在睡衣上罩了件长袍。看样子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可现在没化妆的脸一下子瘦了好多,脚下也有些摇晃。
“我还是不想见由树。我就不出席葬礼了。”
议员听了夫人的话突然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呢。”
“都已经扔下他五天了,你让我拿什么脸见他。再说,那孩子看见我一定会扑过来咬我的。你瞧,胳膊上还留着牙印呢。那孩子当时恨不得把我撕碎啊。”
村上偷偷瞅了一眼夫人露出的手臂。
苍白的上臂上清楚的残留着红黑色的牙印。从伤口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最近留下的。
“奈美江,由树已经自杀了。不会再扑过来咬你了。”
“没有,那孩子还活着呢!她要见到我肯定还会惩罚我的!”
议员站起来,把喊叫着的夫人摁到座位上。
“你累了,去休息吧。葬礼的事就交给我。要是不想出席守夜就休息到明天正式葬礼的时候。”
“你还不明白吗。由树是想向我们报仇啊。那孩子绝对不会原谅我们的!”
听到夫人的呼喊,进藤议员噌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
“别说了,不像话!津田,待奈美江去二楼。”
一直恭候在旁边的秘书津田从背后摁住大喊大叫的夫人,把她带走了。
之后,进藤议员朝村上苦笑了一下,露出实在很为难的样子。
村上之前也多次和遗属见面,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反应。也看到过无法接受孩子的死,陷入精神错乱的母亲。可是碰到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那我们接着商量吧。”
“好的。那我们就按预算进行了。葬仪的详细情况请参照弊社制作的指南。请遗属及亲属下午五点到达会场。我们已经租了七辆汽车。僧人除了主持葬礼的首座僧还有四位,他们会在仪式开始前三十分钟到达。首先请遗属见过首座僧——”
村上正详细的说明着,会客室的门又开了。
村上见议员绷着脸,回头一看,由树的祖父进藤政邦正缓缓踱着步子走进来。
村上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在深冬阳光的照射下,这个今年78岁,被称为医药界之王的男人呈现出清晰的剪影。
这天晚上,美弥子一回到公寓就打开从桥本治疗师那里借的书。
书的题目是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有近四百页。题目直译的话就是多种重复人格障碍。大概就是多重人格的意思吧。
美弥子在美国的大学读过书,能通读英语,不过书中有很多术语,美弥子拿出英日医学词典开始阅读。
美弥子跳着读完了多重人格的历史,知道了人们从近一百年前就开始研究这种心理障碍,二十年代时研究曾一度衰退,不过近年以美国为中心,研究论文不断增加,1994年美国修改了精神障碍诊断基准中对于多重人格的定义,加入了失忆。
另一方面,书中还写道,一些学者对多重人格抱有疑问,认为“多重人格只是治疗师通过催眠术制造的,实际上并不存在”。
读到一半,美弥子做了杯加白兰地的热牛奶,一边喝一边继续读。
最让美弥子感兴趣的,还是多重人格产生的原因。
就像桥本讲解的一样,书上说幼儿期的性虐待、身体虐待是造成多重人格的最大原因、性虐待中,近亲相奸占了七成。
这种虐待并非一两次,而是长期反复进行。并不难想象,对毫无抵抗力的幼儿来说,这种不间断地强力征服究竟会在心底留下多深的伤痕。
另外,身体虐待中还有殴打、踢、用烟头或熨斗烫等等直接的暴力。这种暴力几乎也都是近亲所为,痛苦会持续多年。
除此之外,还有表现于语言的情感虐待。比如对孩子说出“要是没你就好了”等等否定其自身存在的话。
然而,即使孩子向第三者讲述自己遭受的虐待,也经常被无视。孩子们的说法会因为当事大人的否定而无法证实,被认为是空想或被害妄想。
就这样,孩子变得孤立无援,因而希望有人分担自己的痛苦,于是,分担者的人格就在逃避现实的空想中诞生出来。不仅有一味忍受虐待的人格,还会诞生出凶暴攻击性的人格,纯真乐观的人格,能积极保护自己的人格等等各种人格。
几个人格形成后分别具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会作为喜好和价值观都完全不同的个体成长下去。
读到这里,美弥子产生了疑问。
幼儿期曾受到过虐待的孩子,日本应该也有很多。前年曾有个接受修复的五岁幼儿就是被继父打骂致死。后来经过平冈警官的搜查得知,从幼儿两岁时起,继父就一直瞒着妈妈虐待他。
得知情况的美弥子感到了强烈的愤怒。可是平冈警官说“那孩子的案子只是冰山一角,同样的虐待在全国各地都在发生”。
如果那样,日本应该也有相当数量的多重人格者,那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来呢。
美弥子在书的最后一章找到了答案。
书上说,即使是在多重人格研究兴盛的美国和加拿大,多重人格也很容易被误诊,医生做出最终判断经常要花上几年。
多重人格最容易被误诊为抑郁症,其次是精神分裂症,还有暴食症、厌食症、药物中毒、强迫症、自杀症。甚至很多同性恋中也包含多重人格者。
如果多重人格真会表现在这么多种疾病当中,那也就难怪最终被诊断为多重人格的人不多。大概有很多患者其实明明是多重人格,却被诊断成刚才说的那些疾病了吧。
令美弥子感到意外的是,书上写着“多重人格是能够治疗的疾病”。书上说,如果把纷乱的人格统一为一个,多重人格就会被治愈。
当然,为此,需要专业治疗师和咨询师的合作。美弥子带着新的认识合上了书。
书的作者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他曾反复强调同一件事。那就是“多重人格是一种特异现象,在实际见到患者之前很难令人信服,对于不相信其存在的人,做再多解释都不会有用”。
与往常一样,美弥子在上午九点多进入操作间,第一个修复结束时正好是十二点。
快到十一点时,美弥子确认了从横滨的中心送来的遗体的委托书,之后决定休息三十分钟。
美弥子今天带来了自己做的便当。肖恩听说后也带着说是自己做的三明治来到了美弥子的房间。
“美弥,那个在沿海公路的事故中死亡的男人,烧伤好像很严重呢。他的照片到了吗?”
“说是最近的照片只有社员旅行时候的合影,我就请他们把他今年夏天新照的驾照上的照片放大了。”
“他是28岁吧?应该有和家人的合影啊。”
“好像是没有。他在大公司工作,肯定每天都很忙吧。”
“忙得连照照片的功夫都没有?”
“嗯,也说不定呢。我不是也好几年没照过照片了吗。”
“怎么可能呢。当真没有和家人的合影?”
“我说,肖恩。日本人虽然喜欢相机,但是好多人都害怕照相。会害羞啊。不管是多么恋家的人,也不会像美国人一样把家庭合影带到办公室的。”
“为什么呢?他们难道不爱家人吗?”
“这和爱不爱没什么关系。就算是爱着家人,也不一定总把照片放在身边。很多日本人觉得那样很丢人。”
“怎么丢人了,我是不理解。都说日本人害羞,其实只是不擅长表达爱意吧。”
肖恩的话让美弥子无法反驳。确实就像他说的。日本人讨厌直接表达感情,因此表达爱情时也会不自然。这也是招来误解的原因之一。
午餐后,两人开始修复从横滨的中心运送过来的遗体。
遗体处理完成,开始填写文件时,已经接近三点。美弥子提前将进藤由树的遗体从冷藏室取出。
遗体和刚处理完时没变,几近完美,不过因为已经放置了五天,皮肤稍稍失去了一些光泽。
美弥子拿出化妆用具,重新给由树的脸扑粉,还打了一层薄薄的腮红,由树脸上重现出红润的光泽。
下午四点整,从村上总公司开来的附床式灵车到达中心。
美弥子和肖恩来到停车场,对灵柩鞠躬之后目送灵车离去。对于由树的遗体,美弥子有种牵挂,不过同时,终于能够放手也让美弥子放下了心。
最后一具遗体是一个死于火灾的青年,消除烧伤伤痕的操作看来会很花时间。因为皮肤的变色显著,需要涂敷硅蜡油。
经过美弥子和肖恩的认真操作,四个小时后,丑陋的疤痕从青年脸上消失了。
晚上八点多,美弥子正在为今天的最后一个修复整理文件,电话响了。
“美弥子,马上来灵前院。”
爸爸只这么喊着说了一句就一下子挂断了电话。这是美弥子第一次听到爸爸发出这种声音。美弥子和肖恩对视一眼,开始了外出的准备。
修复师通常不出席葬礼,但有时遗属的请求难以推辞,所以也准备着礼服。
一定是自己的脸色已经与刚才不同了吧,因为肖恩抱住自己的肩膀说道:
“美弥,没事。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美弥子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紧紧抓住肖恩的手,心里涌起一种对于接下来的未知的恐惧。
晚上九点,美弥子和肖恩从沃尔沃中走出,进入灵前院。
出席守夜的人们几乎都已经回去了,寺院的停车场里只停着几辆村上总公司的车。
灵前院是为数不多的在东京都内拥有上千坪墓地的寺院之一,因此享有盛名。
美弥子曾多次经过灵前院,但进到寺院里面今晚还是第一次。长长的石板路从寺院大门一直通到正殿。路的一侧栽满郁郁葱葱的树木,在脚边投下暗影。
美弥子和肖恩一同走在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上。
石板路的尽头等着两个村上总公司的社员,见两人过来立刻招呼他们进了正殿旁的一间小屋。
“美弥子,遗体的修复就拜托你了。”
由树的灵柩安放在这间八叠大小的小屋里。美弥子的父亲就端坐在灵柩前,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擅抖着,脸色苍白,似乎受了相当的打击。
美弥子紧张起来。还从未见过爸爸如此狼狈。
列坐一旁的社员们也都是一脸沉痛的表情,一言不发。
“请让我看看。”
美弥子轻轻挪动灵柩的盖子,探身望向五个小时前还处于完美状态的进藤由树的遗体。
Oh my god,怎么会……”
肖恩失声叫了出来。美弥子也倒吸一口凉气。
太过分了……
由树的上半身满是鲜红的油漆。西装里面的衬衫领紧紧地贴在脖子上。面部尤其严重,像是沾满血迹一样被涂得通红。
美弥子一下子跪倒在灵柩前。
是谁,出于怎样的意图,才能做到如此恶毒……
沉默已久的爸爸开口了。
“送参加守夜的宾客们走的时候,我们去了外面,大概是有人趁这个间隙溜了进来。美弥子,明天就是正式葬礼了,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遗体修复好。”
不用爸爸说美弥子也明白。可是要除掉油漆,仅用带来的化妆工具根本不够。况且还需要重新换衣服。
“在这没法操作。请把遗体运回中心。还有,请联系遗属,拿来新衣服。”
听了美弥子的话,爸爸马上吩咐社员安排搬运用的车。社员们都立刻行动起来。美弥子和肖恩也都站起了身。
不管有谁来阻碍,我也一定会让他恢复到原本的美丽面容。
对亵渎少年遗体的人的强烈愤怒,渐渐涌上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25 20:40 编辑

8
第二天下午一点,进藤由树的葬礼开始了。同一时间,美弥子在中心制作药品的订货单。
房间里暖气供应得很好,以至于不时会有睡意袭来。
昨晚把由树的遗体从灵前院运回中心之后,美弥子立刻开始清洗遗体,集中精力把油漆清除干净。
即使是在清洗过程中,美弥子也能感到不断涌起的愤怒。少年死后还要受到侮辱,实在太过可怜。
肖恩似乎也是一样的心情,操作过程中几乎没有说话。比起皮肤上的油漆,附着在头发上的油漆清除起来更加费力。不过一个半小时后,总算是画好了妆,西装也换了新的。操作过程中,灵车一直等候在中心的停车场里。
零点二十分,由树的遗体再次从中心运出。
美弥子和灵车一同离开中心,直接回到自己的公寓。
疲劳达到顶峰,泡澡的时候都想要打盹儿。本以为这样能睡个好觉,没想到反而更加精神了。
一头倒在床上之后,也净迷迷糊糊地做梦。
由树出现在梦中,先是面不改色的折磨高桥少年,接着又像个小孩一样哭了起来。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下一秒他就顶着一张被油漆染得通红的脸笑了起来。是让人心惊的嘲笑。
美弥子吓出一身冷汗醒了过来。蒂姆死后还是第一次这么痛苦。
一夜没睡让美弥子早晨上班时晚了三十分钟。
美弥子到中心时,临时社员塚本已经起好咖啡在传达室等着自己了。说是社长今天早上吩咐他这么做的。
他报告说,因为昨晚的事,村上总公司把部署在会场的社员增加了一倍。
按父亲的性格,现在应该已经亲临现场指挥了吧。为了不重蹈覆辙,肯定会对包括警备在内的各项事务做出详细指示。
美弥子写完订货单后来到了药品保管仓库,检查了一遍药品的瓶数作为最终确认。
首先是手指消毒用的苄索氯铵、苯扎氯铵液。遗体可能带有MRSA(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 )时使用的洗必泰G液、米尔顿液。用于器具消毒的戊二醛消毒液。
接着是遗体的清洗、消毒所需的氯化氨基乙酸、洗必泰乙醇。用作遗体防腐固定液的甲醛水溶液、乙醛、苯酚、聚乙二醇 、甲醇及乙醇。
然后是用于杀菌消毒的葡萄糖酸洗必泰、氯化氨基乙酸、乙醇、甲芬、聚乙烯吡酮磺。
还有湿润液、毛细血管扩张剂、弹性剂等等数十种药品。这些药品都必须常备。
检查完后,美弥子下楼来到传达室,把单子交给了塚本。
“请联系公司的负责人,告诉他最晚下周二买齐药品。电话号码在名单末尾。”
因为是从殡仪公司临时派遣过来的,塚本对中心的业务很不熟悉。看到单子上的供货方是进藤制药,塚本抬起了头。
“进藤制药,难道就是昨天那具遗体的……”
“是的。该说这是神奇的缘分么……”
塚本分外吃惊地点了点头。
美弥子回到房间,等着预定三个小时后送来的遗体。上午已经修复了一具遗体,接下来这具应该是今天最后一具了。
平冈警官从上次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美弥子。只留下了那句“想让你考虑一下进藤由树和筱原里香两个人的事。”
大概是忙于搜查吧。如果他一直这样没有音信的话,我也就不用再考虑什么了,不过……
就算是那样。
美弥子托腮坐在那张据说驻日美军司令曾使用过的宽敞书桌上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让人应接不暇,想想就让人沮丧。
书桌上铺着块厚厚的玻璃。虽然冬天的时候有些凉,不过表面光滑,很适合写东西。书桌设计粗犷,只是简单地把厚实的橡木拼起来,不过美弥子反而中意它的简洁。
美弥子就这样托着腮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的风景,忽然,一个想法闯进脑中。
下一具遗体运来之前,去看看进藤由树的葬礼吧。
由树是第一个进行了两次修复的遗体,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吧。遗体火化之前,好想和由树面对面地告别。
葬礼会场的停车场与昨晚截然不同,人声混杂。国内外的各种高级轿车惹人注目。
出席者大概相当多,不知能不能赶上上香的时间。
美弥子一从沃尔沃里出来,就朝正殿小跑过去。
“美弥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村上总公司的老社员奥村注意到排在百人长队末尾的美弥子,跑过来说道。
“我想上香。”
“那请到这边来吧。”
奥村领着美弥子来到了正殿。
正走在石板路上,美弥子突然感到有人从背后盯着自己。回头看看,却满眼都是陌生的面孔。
正殿回荡着僧人们的诵经声,亲属们正在上香。
左边的席位上是丧主近藤英人议员、奈美江夫人和由树的祖父进藤政邦。身为进藤制药会长的进藤政邦正依次回应着来吊唁的宾客们的安慰。
美弥子的目光停留在奈美江夫人身上。她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却和由树不太像。还是在父亲进藤议员的脸上更能看到由树的影子。
进藤政邦开创了进藤制药,在财界也是著名人士,他体格健朗,根本看不出已是七十后半的老人。浓密的白发富有光泽,脸晒得有些黑。个子不很高,但脊背挺得笔直,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双眼皮的眼睛里隐隐透出射人的强光。
美弥子想,由树大大的黑眼睛一定是随爷爷吧。
奈美江夫人站在进藤父子中间,宾客过来问候也不抬一下眼。攥着念珠的手上还带着钻石戒指,大概是受到惊吓忘记摘掉了吧。硕大的钻石在葬礼会场中发着光,显得十分不协调。
确认过亲属后,美弥子移动视线寻找起爸爸的身影,但他似乎不在正殿。
“请排到亲属们后边。”
奥村在美弥子耳边说道。
美弥子点了下头,排到一个驼背的小个子女人身后。女人身上漂浮着栀子香水若有若无的甜蜜气息。
上香的队伍一点点挪动着,上过香的人依次向遗属说着吊唁的话。轮到自己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好呢……
五位僧人列坐在祭坛前,朗朗诵经声随着木鱼声回荡在大殿中。
祭坛是雕刻祭坛中配有棺轿的特殊样式。中央装饰着由树的照片,四周墙上插满白菊。单单是祭坛的费用就有近三百万日元,果然是最高级的葬礼。
队列不断前进,来到遗属跟前时,美弥子发觉前面的中年女性合掌拜了好长时间。还有低声的呜咽传来。
就在女人拿手帕擦眼睛时,美弥子听到近藤英人咂了一下嘴。然而面对这种极不恭敬的行为,其他亲属却都装作没听见。
那位大概有五十多岁的妇人很快上完了香,朝遗属深深鞠了一躬。美弥子来到了祭坛旁。
由树君,请安息吧——
由衷地为由树祈祷过后,美弥子低声问候遗属们“节哀顺变……”。本以为他们会觉得自己可疑,但遗属们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出正殿,美弥子就寻找起刚才那位妇人的身影。
看样子她是在真心哀悼少年的死。那为什么进藤议员会那么无礼的对待她呢。
虽然只是隐约看到了她的侧脸,但美弥子记得她眼睛充着血,虽然极力抑制住呜咽,嘴唇还是不住的颤抖着。神情中传递出对故人深切的哀思。遗属和亲属中,流泪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和由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美弥子寻找着栀子香水味,跑下站满出席者的石板路。好想叫住她和她说说话。美弥子甚至觉得由树也会希望那样的。
然而,妇人不见踪影,美弥子再次感到了背后的目光。那目光如此强烈,甚至能感到杀意。
结束工作回到公寓的美弥子马上给恋人打了电话。
最近一直碰到些不明所以的事,心里很乱。
但是电话中传出的只是“我现在不在家”的机械女声。
看来只能留言了。
“我是美弥子。可以的话这周末就想见你。能空出时间的话请联系我。”
虽是恋人关系,可还真是条冷淡的留言啊。他是一名警官,可直到现在,也没告诉过美弥子自己是在哪个警局工作,属于哪一科。
美弥子只问过他一次,可他回答得很含糊,似乎是想保密。
“可以的话,想让你忘记我的工作。”
他是那么回答的。
美弥子也曾问过“难道是公安的工作?”,可他只是简单的否认了。
和他认识,是因为平冈警官。
大约一年半前,东京都内的一家小吃店里发生事件,一名黑社会分子伺机袭击对方帮派的老大。可是射向黑帮头目的流弹打中了在店里打工的一名23岁男子。男子被子弹贯穿头部当场死亡。尸体脑浆四散,惨不忍睹。
尸检时平冈警官也在场,他建议遗属做尸体修复,之后给美弥子打了电话。
“我有个后辈想要参观修复过程,不碍事吧?”
平冈警官带到中心来的就是他。进入操作间后,他面不改色的看完了遗体修复的全过程。
就是已经看惯尸体的刑警,在修复过程中也忍不住要皱眉。这个如此冷静沉着、少言寡语的青年让美弥子来了兴趣。
他是个身高180厘米的高个子男人,全身肌肉紧绷,有种如今的年轻人所没有的野性。名字叫成濑启。
参观完修复离开中心之前,启留下了自己家的电话,对美弥子说:
“下次修复中枪的遗体时请再联系我。”
两个月后,美弥子听说会有身中霰弹死亡的中年男子的遗体运来,就联系了启。
当时启说有任务抽不出时间去参观,不过周末时打来电话请美弥子去吃饭。
在郊外的小餐厅吃着心爱的牛排时,他朝美弥子露出了微笑。那是美弥子第一次从正面凝视他的脸。头发剪得短短的,眉毛浓密,下巴的弧线很有力……算不上英俊,但年轻精悍,眼中的光芒最是迷人。
留完言后,美弥子等到了快十一点,可他最后还是没来电话。
十二点过后,电话倒是响了。是美弥子最不想听到的平冈警官的声音。
“小美,我现在在K大学的法医学教室。这边结束后想拜托你进行遗体修复。遗属已经答应了。我会附上文件,明天中午之前大概能到中心。我也打算去一下。拜托你了。”
平冈的声音非常兴奋,就像是捕获了巨大猎物一样十分高兴。美弥子放下话筒就一下子蒙上被子。
刑警是种多么不幸的职业啊。
K大学法医学教室送来的遗体因为长期浸泡在海水中已经完全腐烂。体表的皮肤有好几处已经剥离到真皮层。
另外,手脚的皮肤都由于水的沉浸作用而膨胀变白,布满褶皱。只是轻轻扯一下就会全部剥离。
脸部也因吸水而完全膨胀,头发几乎都掉光了。并且,身体各处都粘着水藓。
据遗体处理委托书显示,遗体的性别为女性,年龄30岁,已婚。委托进行修复的是她的丈夫,永野邦明。
处理希望上写着,希望尽最大可能进行修复,完全去除腐臭。
医学教室的尸检报告上写着,遗体是在东京湾的直升飞机场附近被发现的。推测死亡时间是在一周到十天前。死因是尖锐刃具所造成的出血。
淹死的尸体会有水性肺气肿,气道、肺部进水,血液稀释,胃部积水,可检出浮游生物等特征。可是从永野明子的遗体上没有发现这些特征,因此警方认为她是被人杀害后扔到海里的。
美弥子首先对遗体进行清洗和杀菌,为了防止遗体的皮肤进一步剥落,操作得非常小心。
之后,美弥子考虑了防腐处理,最后判断从腐烂到这种程度的遗体中是无法取出动脉和静脉的。就算是找到了血管,一插进镊子也会全部碎掉。只能进行外部防腐处理。
另外,种全身皮肤都已经剥落的遗体几乎无法修复。
美弥子朝在一旁看着的平冈说道。
“很遗憾,这具遗体无法修复。只能在外部的防腐处理后还给遗属。”
“生前似乎是个美人,不过已经这种样子的话就算有小美的技术也没办法修复了呢。家属也已经见过遗体了,只要尽力就行了。把她弄干净些吧。”
遗体处理委托书上申请的是TD-2,不过只能改成TD-4了。TD-4是面向因过度腐烂、烧死、裂伤而高度损伤无法正视的尸体的。
美弥子给塚本打了内线电话,拜托他联系家属,取得变更委托的许可。
TD-4面向的不是普通的遗体,而是由于事故、灾害、自杀、他杀等原因有显著损伤,无法复原到生前状态的遗体。
确认塚本已经取得遗属许可之后,美弥子着手进行处理。
处理这种遗体时,要注意在清洗时不给遗体造成更大损伤,清洗完后还要实施最大程度的防腐和防臭处理。
程序上,首先将遗体洗净,在体表充分铺洒防腐剂多聚甲醛粉末。
之后,将遗体用两张麻质床单卷起,在脚踝系上识别卡。
另外,为了防止体液外泄,美弥子和肖恩在操作台上展开两张厚厚的塑料布,把遗体放到上面。要在这里给遗体喷上8瓶体腔防臭剂。
“肖恩,防臭剂用混合有檀香粉末的。”
考虑到人种与宗教,中心里准备了多种消除尸臭的粉末。也有为佛教徒准备的混有檀香香味的粉末。
涂好体腔防臭剂后要再次将遗体卷起来,这次要拴住脖子、身体、脚踝。另外再准备一块姓名牌系在脚踝处。在这一阶段中,要把修复台清洗干净,擦干水分。
美弥子和肖恩把加厚的遗体袋在修复台上展开,放好遗体后拉上了拉链。拉链要用柯罗定密封,再用脱脂棉擦去多余的液体。这一操作也是为了防止遗体的体液外泄。
最后在拉链扣上也加上识别卡,操作就结束了。
平冈警官一直在修复台旁边注视着操作过程。
平时一开始处理遗体他就会躲到墙边,可是这次面对永野朋子已经腐烂的尸体,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整个操作过程,不放过任何一道工序。看来这次的事件很严重。
结束全部操作后,美弥子和平冈警官一同来到房间。平冈警官刚在沙发上坐下就问道:
“小美,坦白说,你看到那具遗体有什么感觉。以前看到过同样的遗体吗?”
“没有一具遗体会与另一具相同。所有遗体都各有不同。”
“我说的是遗体上的伤。你好好想想。”
美弥子很疑惑。医学教室的结论没错,永野朋子的遗体上留有尖锐刃具造成的刺伤。胸部、腹部、腰部的伤口很深。
以前确实见过同样的伤。
“……你,不会是说这件事和进藤由树有关吧。”
听了美弥子的话,平冈警官的表情和缓下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
“永野小姐的遗体和他的一样,身上有十多处刺伤。伤口的深度和位置也都相同。”
“没错。你在读一遍验尸报告就知道了,法医推测凶器是长12厘米左右的尖锐刃具,和进藤由树用的凶器是一种。”
“警方已经锁定杀害她的犯人了吗?”
“目前怀疑是情杀,正在调查永野朋子保养的一个新宿的牛郎。朋子是高级时装店店长,有自己的收入,好像一直都把这些钱花在年轻牛郎身上。他们夫妻关系大概很冷淡,她丈夫邦明也默许自己老婆在外面玩。专案组已经把嫌疑人锁定在牛郎身上了,不过我有别的考虑。”
“平冈先生是在追查其他犯人吧。”
“啊。那伤痕不会是巧合。”
“就算伤口的深度和位置一样,说这和进藤由树有关还是太牵强了。当然,如果两人真认识要另说。”
“嗯。见了朋子的丈夫就会知道了。”
“哎,他们真的有关系?”
平冈警官没有理会美弥子的惊愕,看看手表站起身来。
“我说处理十一点结束,他应该就快来取遗体了。他也一直想见见小美你呢。”
平冈警官一贯的强硬,没打声招呼就安排自己和遗属见面了,不过美弥子已经做好了准备。事已至此,只能奉陪到底了。
反正按他那个脾气,不管我怎么拒绝也不会罢休的。
二十分钟后,美弥子正坐在一楼的会客室愣着神。
“小美,这位是永野邦明先生。”
平冈警官介绍说。眼前的男人25岁左右,体型苗条。最让人吃惊的是那张脸。
他肤色几近苍白,可是眉毛又粗又黑。金属框眼镜后面是一双水灵的大眼睛。
高鼻梁中间有些突出。嘴唇很薄,带点红色。头发比一般的公司职员稍长一些。
男人全身散发出一种安静而阴郁的气质,面对妻子的惨死,他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可美弥子还是吃了一惊。
究竟怎么了,这幅样子简直……
永野邦明深深弯下腰,朝美弥子低下头。
“家内的事麻烦您了。发现的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想必处理起来也很困难。”
美弥子只顾凝视着永野的脸,都忘了回答。平冈见状用胳膊肘捅了捅美弥子。
“啊,不会。非常遗憾,夫人的遗体无法复原,不过已经做了防腐防臭处理。这样说很失礼,不过您不用担心遗体会有腐臭。请和其他亲属一同安心与夫人告别吧。”
“谢谢您。警官先生也说您是位技术高超的遗体修复师,我很放心。”
美弥子无法停止注视永野的脸。心里怦怦直跳。她明白了平冈警官让自己见永野的用意。
美弥子依然有些呆呆的。旁边的平冈开口了。
“永野先生,她称得上是日本最优秀的遗体修复师。如果夫人不是被扔进海里,而是在家里或是路上被发现的话,她一定能完美修复的,身上就是有多少伤都看不出来。真是太可惜了。”
平冈话说得很粗暴,可是永野丝毫不介意。反而深深地点头说道
“我也觉得很可惜。她一直都穿的干干净净的,现在变成那副样子,也没办法给她穿喜欢的衣服了。”
平冈警官大方的点点头,说
“您的心情我也理解。葬礼结束后我们会再来听取情况,为了能早日抓到犯人,还请您合作。”
“我会尽全力合作的。请您一定要帮家内雪恨。”
永野转身朝向美弥子,再次低下了头。
“亲属们还在等着,我去领取遗体了。”
永野邦明离开后,美弥子回头看向平冈。难道真的会有这种事。
“平冈先生,难道……”
“应该就和你想的一样。”
平冈警官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混杂着悲伤、愤怒与疑惑的复杂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美弥子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她又一次置身于谜团之中。
永野邦明的脸和进藤由树十分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凛冽的寒风在车窗外吼叫着。
走在路上的人们哈出白气。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又到了盛夏出生的美弥子最怕的季节。
美弥子急着赶回家。一想到他可能就在今天来电话,就恨不得早一刻踏进房间。
开到离公寓还有几分钟的地方,美弥子意识到后面有辆黑色轿车跟着自己。
车距很近,急刹车会有危险。自己一加速后面的车就以相同的速度追过来。
美弥子看了一眼后视镜,驾驶座上的人戴着棒球帽,帽檐低低的遮住眼睛。分不出男女。可能只是方向相同,不过美弥子还是开始担心会不会是被跟踪了。
就这样,车子开到了公寓前的一条单行道。刚一开进去,后面的轿车就加速了,似乎是想超车。美弥子见状放慢速度想让它过去。还是他在前面开自己更放心。
虽然让了道,轿车还是猛按着喇叭靠近过来。几米之外有根电线杆,轿车不快点超车的话就会发生事故。
美弥子很着急,但轿车还是紧紧跟在后面,丝毫没有要超车的迹象。
“危险!”
美弥子踩下刹车。轿车在就要撞上电线杆时从美弥子车旁擦了过去。
在轿车转弯的瞬间,美弥子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那是个画着浓妆的女人,厚重的油彩之下,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美弥子。美弥子又感受到了在进藤由树的葬礼上经受过的那种视线,脊背一阵发凉。刚才的一幕显然怀有恶意。
轿车奔驰着离去了。
是有人恨我吗……
把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熄了火,美弥子不觉的叹了口气。一直被人那样盯着,精神会崩溃的。
一进房间,美弥子马上打开电话留言。他的声音传出的瞬间,美弥子心里的紧张终于消解,流出了泪。
“我是成瀬。不好意思,这周末抽不出时间。下周五晚上七点以后说不定可以见面。你是累了吧,电话里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你从不抱怨的。我很担心,请再给我打电话。”
擦眼泪的时候,美弥子留意到手背上青了。
大概是开车时碰到了吧。可能会有点肿,不过手指活动自如。这点小伤不会妨碍修复遗体的。隐隐的疼痛忍忍就过去了。
轮到自己受伤,连敷一下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2-28 11:21 编辑

9
上午十点,村上高彰来到中心传达室,看样子很不高兴。
此时,美弥子正在CDC房。这次的遗体是一位42岁男性,慢跑时心脏病发作死亡。现在修复已经完成,正在化妆。
死亡诊断书上说,死者因不满自己稍显肥胖的体型,两个月前开始每早慢跑锻炼。为了追求健康却丢掉性命,家人肯定也难以接受吧。
遗体确实比标准体重超重了大约七公斤,不过循环系统和内脏都没有病变,如果不是硬要晨跑,应该还能活得更长的。
遗体面部丰满。为了收缩粗大的毛孔,去除污垢,美弥子图上粉底,之后又敷上一层粉来去除皮肤油脂。处理之后的面部看上去十分清洁。
美弥子和肖恩正在给遗体穿衣服时,爸爸推门进来了。
“有话跟你说。处理完后到你房间来。”
美弥子和肖恩对视了一下。
爸爸很少不打声招呼就来中心。有事的时候一般都会先打电话。大多数事电话里就能解决,需要商量的时候大多都是美弥子去公司。
不管怎么说村上总公司也有50名社员。管理这些社员、做出详细指示很花时间,爸爸自己到公司来,一年里也就有数的过来的几次。
“是你放在我这的那200万日元,不是说让我还给进藤先生吗。他说不记得给过这钱,又退给我了。”
换好衣服的美弥子一进房间,爸爸就开口了。
“还有,他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们没有遵守约定,把平冈警官放进了葬礼会场。其实已经很小心了,平冈先生好像是换了装,趁我们不注意向出席者打探了情况。”
虽然爸爸表情很严肃,美弥子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乔装成了什么样子,但会这么做才是平冈警官。只要有疑问,全然不顾压力与障碍,紧紧抓住自己追寻真相的贪欲绝不放手,他就是这种刑警。
“就算他退回来,我也没有理由收下那钱。如果他无论如何都要给的话,那扣去遗体修复的费用,剩下的就和葬礼的费用抵消吧。”
“那样不行。葬礼的费用在别的账目上。”
“那您就继续和他谈吧。这件事就完全委托给爸爸了。”
“这倒不要紧,对方只是希望你能保证决不泄露故人的死因。进藤家的意思是想葬礼一结束就忘掉少爷的不幸。进藤会长虽然对孙子的早死也很悲痛,但同时也在尽力防止这次的丑闻泄漏到外部。”
听了爸爸的话,美弥子的脸僵住了。
“丑闻?充其量只是十七岁少年乱来捅了自己。怎么能说这是丑闻呢。那个少年可是把刀刃12厘米的刀子捅进自己的身体啊。我想那一定非常痛苦。他先是捅了腹部,之后又深深地割开耻骨上方,最后又向胸部——”
“等等,美弥子。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的工作到底是什么。你又不是警察,就算是有人把少年逼到自杀,也不该由你来制裁。接管遗体,按遗属要求进行处理,把遗体尽早还给遗属,这才是遗体修复师的工作。既不该多做,也不能少做。”
美弥子脸对脸的和父亲对峙着。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把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愤怒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我虽然也想忠实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但并不想因此毁掉作为一个人的重要品质。我处理的虽然是尸体,但他们并不沉默,他们教会了我许多东西。那个少年是在痛苦中,恐怕是疼得满地打滚最后才死的。可是家人却只顾维护自己的体面,把他扔在这好几天都不来领。就是办在气派的葬礼他本人都不会高兴吧。他最想要的就是家人的爱啊。我觉得进藤家的人从根本上就错了。他的死不应该被简简单单忘掉。”
大概是被美弥子的愤怒镇住了,爸爸没有说话。他无力地坐到沙发上,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手扶着涨红的额头。弓着腰的身体看起来小了好几圈。
眼前是美弥子几乎不曾见过的,父亲的老态。
可是,不能就此放弃。必须要让爸爸明白。美弥子接着说道
“还有,平冈先生既然会继续搜查,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平冈警官从不对工作敷衍。他不考虑出人头地,也不会为了出人头地四处钻营。他不管什么事都一定要做到让自己满意。进藤家有多大的势力也没办法阻止他的。我也不想爸爸干涉他。”
美弥子说出这些话时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是爸爸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我也喜欢平冈警官。没想妨碍他。那个人不只是应付差事。他有时不好接近,大概是因为身上有种自己也无法抑制的正义感吧。我也承认他是名优秀的刑警。你会和他合得来大概是因为你们身上有着同一种东西吧。”
爸爸只说了这些,轻轻站起来,对面前的美弥子淡淡笑了笑。
“那个少年的自杀背后有些什么?会发展成案件吗。你从平冈先生那也听说了些什么吧。”
“我想大概平冈先生也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不过,既然他都行动了,变成案件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是吗……”
爸爸无力的慢慢走着,却在开门的瞬间一下子挺直了腰。那一瞬间,他的表情从父亲又变回了村上总公司社长。不管是什么心理状态,只要踏出女儿的房间一步,就必须保持社长的威严。
目送父亲离去后,美弥子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开始填写遗体处理委托书。
“美弥,空调不太正常。最好尽快叫人来修。”
肖恩把更衣室的门打开了大概十厘米,朝正在换衣服的美弥子说道。他一副绝不往里瞅的样子,背对美弥子大声喊着。
“操作间和CDC房的空调停了。一楼走廊的灯也不亮了。”
“你和塚本说,让他检查一下机械室的电源。之后再联系厂家也不晚。”
肖恩按美弥子的指示下到一楼。一楼的机械室有10叠大小,配备有废水处理装置、空调设备、吸排气设备等机器。
美弥子赶紧换完衣服,到CDC房看了一下。
难怪,装在墙和天花板之间的空调机已经完全停转了。
从遗体飞散的病原菌和细菌会污染空气,空调设备就用来净化被污染的空气。空调的吸排气还能防止操作间的福尔马林浓度过高。
为保证排向室外的空气都经过了减菌、防臭,中心被要求必须安装净化空气的过滤器。除了防止污染,这种设备对于保证修复师、职员、进出中心的葬仪相关人的健康与安全也是必不可少的。
中心自开设以来一直都定期检查设备,这还是第一次出故障。如果是在处理遗体时发生故障,福尔马林会充满房间,是很危险的。
“美弥子小姐,一楼的灯全都灭了。我来联系设备公司。”
外面传来塚本的声音,美弥子来到走廊,正看到塚本匆忙下楼梯的背影。大概是电源有故障了,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一闪一闪的,好像就快灭了。
总之先去楼下的机械室看看吧。
美弥子回到房间披上外套,拿起手包。就在美弥子打开包扣取出唇膏的时候,火灾警铃急切地响了起来。
虽然警铃响了,美弥子还是很镇定。以前也有殡仪公司的新社员在停车场把紧急按键当做棺材的升降键按错。
然而,美弥子从走廊往楼梯走时,灯突然灭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黑暗中,美弥子靠墙走着。就在快到楼梯的时候,背后传来轻微的衣服摩擦声。
美弥子感到有东西活动,回头看时什么也没有,只有开门声传来。美弥子差点叫出声来,可刚刚的感觉又倏忽消失了。声音传出的地方正是保管遗体的冷藏室。
中心里现在应该只有塚本、肖恩和我三个人。是殡仪公司来了人吗。
美弥子心跳得厉害,一点点挪动着向前走。
“我在这边。小心脚下。”
肖恩拿着手电上来了。借着手电的光,美弥子踏向台阶。一楼的走廊也包围在黑暗之中。
下了几阶,就闻到一股糊味儿。是像燃烧化学纤维一样的难闻味道。
“发生什么了?”
下到一楼后,肖恩指着走廊尽头的机械室说:
“好像有人进机械室放了火。”
放火?
机械室可以说是中心的要害。除相关人一律禁止入内。难道是没上锁吗。美弥子和肖恩一同向机械室走去。
一推开门,只见塚本呆呆的站着,手里还拿着灭火器。他脚边有一堆烧焦的东西,好像是衣服。
美弥子蹲下来检查衣服的残骸。大概是女人的衣服吧,里面还残留着一块小碎花图案的布片。
“刚才我检查的时候空调设备的总开关是开着的,那时候还没着火……”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有人趁他联系设备公司时潜入机械室放了火。
“……是我不好,设备公司的人说时间太晚技师们已经下班了,我一听就火了。肯定是我在电话里和他争执的时候有人闯进来的。这是我的责任。给大家添麻烦了。”
“机械室没上锁吗?”
“是的。两天前定期检查的时候我全交给他们了,没有确认……”
塚本脸色苍白,颓丧的垂下了头。看看就知道他有多灰心。
“你别太难过。塚本先生你是临时过来的,没办法承担中心内的全部管理责任。是那个防火的人不好。我会和爸爸说的。”
塚本依旧直挺挺地站着,朝美弥子深深低下了头。这大概是爸爸严格教育的结果,不过不管是谁,对自已如此恭敬都会让美弥子不知如何是好。
美弥子去走廊里打开了玄关旁的备用开关。电源一接通,中心马上又被荧光灯耀眼的光芒覆盖。
入侵者好像是先拉下了一楼的照明总开关,又趁乱进了机械室。
“我觉得应该报警,不过先联系公司听听那边的指示。另外,中心里现在除了我们还有谁?”
“刚才总公司来了两个社员交接文件,不过现在只有我们三个。”
“请检查一下二楼,我觉得看到人了。”
塚本和肖恩去了二楼后,美弥子来到了外边。空气很凉,深呼吸甚至会觉得鼻子疼。月亮高高的挂在夜空中。
如此美好的月夜,却有人满怀恶意四处活动……
自从给那个少年做了遗体修复,可疑的事情接二连三。照这样下去,精力会被消耗光的。必须采取措施……
美弥子正站在中心玄关前仰望着夜空,突然,旁边的空地传来发动机空转的急切响声。
塚本确认了中心二楼没人,之后给总公司打了电话。
社长之后又回了电话,命令马上报警。
美弥子也在电话里拜托爸爸尽快检查机械室,并尽量减少警察出入中心。中心一混乱,最困扰的是想委托遗体修复的遗属们。
“不会妨碍明天工作的。你放心休息吧。”
联系警察等等各项杂事都由爸爸承担下来了。
美弥子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累的话也不想说。
走出停车场后,乘电梯到五楼。轻声走过走廊,来带自己门前时,美弥子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半透明垃圾袋。袋子是哪都有卖的碳酸钙制口袋,整齐地封着口。
美弥子一脸疑惑的抓起垃圾袋。
是同一楼层的人掉的吗。
然而,提起来的袋子发出和中心机械室里一样的味道。
美弥子小心翼翼打开袋子,只见里面装着已经烧焦的衣服碎片,还能看出小碎花图案。
震惊让心跳猛地加快了。
入侵中心的人也来了家里——
美弥子一进屋就马上给搜查一科打了电话。
“我是村上,请帮我叫一下平冈警官。”
等了一会,听筒里传来另一个警察的声音,大概是平冈警官的同事。
“平冈警官去外地出差了。如果有急事我可以代替他过去。”
“啊,不,平冈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四五天内大概回不来。请问村上小姐的名字是?”
“村上美弥子。您说是EM中心的村上平冈先生就知道了。”
听到美弥子的名字,警察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
“您就是那位村上小姐啊。经常听平冈谈起您。他明天应该会联系我们,到时候我会转告他的。”
放下电话,失望把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
要是平冈先生在,肯定会马上赶来的……
美弥子抱着希望又往平冈警官家里打了电话,可是听筒中只有滴滴声空空回响。因为四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平冈警官家里连个帮着接电话的人都没有。
平冈警官也没有手机,根本联系不上。
至少也设置一下录音电话嘛……
美弥子恨恨地回到玄关,把垃圾袋拿到了厨房。
回到客厅,美弥子一下子倒在沙发上。精神疲劳已经积得太多。美弥子决定今天逃掉缓解肌肉僵硬的伸展体操,直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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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3-2 18:08 编辑

10
一夜无梦,熟睡过后的美弥子朦胧中听到衣架的叫声。支起沉重的身体打开窗帘,衣架正在阳台上休息。大概是因为严寒加剧,捕食也更困难了吧,最近衣架起得很早。
美弥子在睡衣外面披上长袍,走到厨房取出衣架喜欢的肥猪肉开始解冻。做好之后,把冒着热气的肥肉用锡箔包好。美弥子拿着肉一打开阳台的玻璃门,衣架就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了。
“早上好。这就是早饭了,请慢用。”
从公寓五层远眺出去,霞关附近的建筑群尽收眼底。天空万里无云,目之所及是一片浅蓝色。
美弥子轻轻伸着懒腰,和衣架说着话。
“喂,能在空中飞翔肯定很舒服吧。你一直都俯瞰着东京的街景呢。不知道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啊。东京的街道脏吗?你在哪吃午饭?你没有家人吗?有的话也把他们带过来吧。”
美弥子说话的时候衣架也一直专心的啄食着肥肉。他用没受伤的那只爪子按住肉块,再用嘴巴灵巧地把肉擢碎。
最后,衣架大概是吃饱了,衔着吃剩的肉轻快地飞走了。
“明天见。”
美弥子朝衣架挥着手。他一展开翅膀看起来大了好多。
衣架朝明治神宫的方向飞去。美弥子曾听说神宫苍郁的森林中有大嘴乌鸦巨大的巢。
美弥子正要回房里,忽然发现刚才衣架待的地方丢着一颗玻璃球,正闪着七彩的光。是他留下的吗。不过发光的东西明明是乌鸦们的宝贝啊。大概是他想要感谢美弥子每天早上喂食才拿过来的吧。
美弥子心里一阵喜欢,久违的露出了微笑。
准备好后,美弥子乘电梯下到停车场,一出门就径直朝爱车沃尔沃走去。停车场能停二十辆车,沃尔沃就停在出口附近。
来到车前,眼前的景象让美弥子轻声叫了出来。
驾驶座旁的黑色车门上被人用白色喷雾涂的乱七八糟。那图案像是象形文字,可是喷涂十分随意,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美弥子直接去了一层玄关旁的管理室。原则上管理员也应该注意出入停车场的人。
“那可太过分了。我昨晚十点多转了一圈,没什么异常。要是有人溜进来也是在那之后吧。你想怎么办呢,报警吗?”
听了美弥子的诉说,半老的管理员同情的说道。昨天美弥子回家时已将近十一点。管理员说那之后没再巡视。
“只是车子被人涂花,警察不会出动的吧。昨天半夜到今天早晨,您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这个停车场是出入自由的啊。要是有没登记的车停在这我倒能认出来,可是就算有生面孔,也说不定是住户们带过来的。谁让我们公寓里住着这么多单身人士呢。”
管理员说着露出猥琐的笑。美弥子没理他继续追问道:
“昨晚十点以后也有陌生人来过吗?”
“我巡视完停车场后正好看到有个小伙子从电梯里出来。大概是刚去过谁家吧。”
“年轻吗,那孩子有多大?什么特征?”
经过询问,美弥子得知,男孩中等身材,戴针织帽,穿着黑色防寒夹克和牛仔裤,年龄看起来二十左右。
美弥子想不出来这个年纪的男孩会是谁。
美弥子离开停车场,回到了房间。她希望听听别人的意见,来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考虑片刻后,美弥子给桥本治疗师家里打了电话。电话里的桥本喘着气说。
“啊,请稍等。我刚刚跑完步回来。”
不一会儿,桥本就回来了,用沉稳的声音问道:
“前些天我们谈过解离性障碍呢。之后又有什么动静吗?”
美弥子极力保持冷静,诉说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从车子被跟踪差点出事故,到中心机械室被人放火,还有门前放着与机械室里相同的烧焦的衣服碎片,以及今天早上发现爱车的车身被人刮花等等。其中还特别强调,最近经常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让人脊背发凉。
“你觉得会是谁盯着你呢?”
“不知道。我怕的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
桥本明确的给出忠告。
“这种状态很危险。对方越来越猖狂,侵入单位后又到了家门前,那下一步就有可能闯进家里。最好向警察说明经过,寻求他们的保护。弄清对方真面目之前请避免单独行动。”
美弥子想按桥本说的做,可是能够依靠的平冈警官现在又联系不上。谢过桥本挂断电话后,美弥子犹豫着要不要给成濑启打电话。
可是工作日早上九点,他是不可能在家的。就算在家,该怎么跟他说发生过的这些事呢,会不会只是惹他担心。想到这些,美弥子伸向电话的手又缩回来了。
联系上平冈警官之前,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之后再跟他说吧。
美弥子决定把车放在停车场,打车去中心。送去修理之前,先给车子拍照留作证据吧。
美弥子再次来到停车场,给车子拍了照,把相机放进手包,接着来到公寓前的大街。等了两三分钟就顺利地打到了车。
车载收音机里正播着新闻,报道说,昨晚,两名男子持手枪闯入东京都内一家高利贷业办公楼,目前依旧在与警方僵持。
两名男子先袭击了大楼守卫,使其重伤,之后把高利贷行的三名营业员和一名警卫员作为人质。现在,警视厅的狙击队已经出动,包围了大楼周边。
“最近动枪的案子可真不少哇。就是因为警察们不好好管束无赖才会有手枪流向民间的。人家都说在歌舞伎町几万日元就能买到一把,小年轻们用零花钱都能搞到手。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吓人啦。”
“哎,还真是……”
对于司机的牢骚,美弥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美弥子是在中午的电视上得知事件结果的。
一直固守在楼里的犯人开始朝警察开枪,有两人中弹。犯人甚至开枪射击了来劝降的家人。
身受重伤的守卫在大约一小时前死亡。自此,在高利贷大楼前的写字楼楼顶待命的狙击队开始狙击固守楼中的犯人。两名犯人中一名头部中枪当场死亡,另一名被击穿胸部受了重伤。
电视上反复播放着犯人遗体被运出的画面。盖着遗体的单子上有黑乎乎的污渍渗出。
子弹射穿了头部吗。
子弹穿透皮肤时形成的射入口还会有烧伤、组织缺损、挫伤、火药粒与煤烟附着等特征。这些特征会因距离的影响而不同。子弹贯穿时形成贯穿枪弹伤,沿头骨内侧绕头部一周时形成回旋型枪弹伤。一般来说,射出口比射入口更大且不规则。
问题是脑内的损伤程度。枪弹这种高速度、高能量的物体击中头部时,经常会发生穿孔骨折,会给脑内造成巨大损伤。
实施遗体修复时,即使能够将枪弹创清除干净,为了向脑内注射防腐固定液——
想到这,美弥子突然对自己感到厌烦。就算是看到尸体,这种时候也在考虑工作程序太不慎重了。
被击毙的犯人的家人也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犯人不仅不听从自己的极力劝说,甚至朝自己开枪,他们一定也相当震惊。
不过,家人在眼前被击毙所带来的打击要大得多吧。在媒体与普通市民的注视下,这和公开处刑没有什么不同。犯人的家人该有多悲伤呢……
还有击毙犯人的警察,虽说这是工作,可之后也不会好受吧,还是说他会因为自己防止了危害进一步扩大而感到骄傲呢。不,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都是杀人,不可能不觉得痛苦。
如果是平冈警官,肯定不管射击技术多么优秀,都不会进狙击队的。
之后,美弥子想到了启。如果是他呢,如果是启的话呢。若是被狙击队选中,他会拒绝吗,还是……
这天最后一个接受修复的是一位日本画画家,92岁衰老死亡。这位名叫米山德峰的著名画家曾获得国家授予的勋章,美弥子也听说过他。
遗体的手指上还留有颜料痕迹,可以看出他倒下前还在工作。
听说米山画翁在工作室倒下后就被送到自家卧室,是第二天在家人与弟子们的守护之下咽气的。
可以说是寿终正寝。
遗体处理委托书的编号是TD-1。家人没有委托进行防腐处理。
美弥子依照委托先为遗体净身、洗发,之后又进行了身体表面与局部的消毒。
老人生前两腿一定很结实,虽然已有92岁高龄,但下半身的肌肉萎缩并不明显。
接着,美弥子按遗属要求仔细地为老人刮了胡子。之后用对流器吸引口腔与鼻腔,在鼻腔内铺好填充粉后再填入棉花。取出嘴里的假牙。
在所有的TD-1处理中,都必须对遗体进行开刀,用穿刺器进行吸入和吸出。
据殡仪公司说守夜的准备已经开始。第二天办完葬礼后就火化遗体。
但因为是冬天,即使不做防腐处理,遗体的杀菌消毒做到这种程度也足够了。
接下来的处理是修整容貌。要进行嘴部缝合,镶入缝合前已经消过毒的假牙,确认咬合整齐后合上嘴。
在凹陷的眼睑下装入眼盖。再次清洗遗体,精心擦拭去除水分。最后再把遗体送到CDC房化妆穿衣。这样就可以把遗体交还给遗属了。
“美弥,这位先生的头发很长,怎么整理好呢?”
“借来的照片上是挽在后面的,我们也梳好头之后给他在后面轻轻扎上吧。”
德峰画翁脸上的皱纹不多,不过老人斑很明显,用粉底修正过后美弥子又铺了一层淡粉色的粉。
旁边的肖恩已经铺好了加厚的包装纸。
“遗属留下的是和服吧。肖恩,你来系带子吧。”
“交给我吧。男式和服的带子一定得系得紧紧的呢。”
听到肖恩说“紧紧的”,美弥子不觉笑了出来。肖恩来日本后接受了穿和服的训练,不仅会系男式和服的带子,连女式和服的筒带也会系。
就算这样,肖恩一个外国人为别人穿和服的样子还是很有趣。
穿完和服,布袜也穿好后,门开了。塚本探进头来。
“刚才社长来电话了。说进藤政邦会长想参观中心,让我们小心接待。”
“参观中心?不参观修复过程吧?”
“对,说是一个小时后到。”
就像塚本说的,大概一个小时后,进藤会长乘车到了。还跟着一个像是秘书的中年男人。
来到门口迎接的美弥子自我介绍完后,会长赞叹地说:
“哦,你就是遗体修复师村上小姐啊。你来参加由树的葬礼了呢。”
问候遗属的时候会长明明一直低着头,可是却记住了美弥子的脸。
“那时候也没有好好问候您,真是失礼了。请走这边,我来为您介绍中心。”
美弥子在前面正要走,却被进藤会长拦住了。
“我想先和你谈谈。”
“……那就请跟我来会客室吧。”
会长、秘书、美弥子和塚本四个人进了会客室,两人对两人的坐了下来。
进藤会长身穿银灰色西装,眼镜框也是同样颜色。是位很时尚的老人。能感受到财界要人的风采与品位。
“这次我孙子劳你照顾了。其实遗体刚刚领回来的时候我不敢看由树的脸。因为听说死的很惨啊。说实话我很怕看他的脸。不过女佣佐仓一直缠着我说由树面容很安详,要我一定看看,我就提心吊胆的看了一眼。结果由树真的面容安详地躺在那儿呢。真是松了口气。”
会长对着美弥子满意的点了好几次头。
“后来我就想看看由树身上的伤。想着要记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可是伤口都修复得干干净净了。完全没有惹人心痛的地方。第二次修复也很完美。我从心底感谢你。”
看到会长的笑容,美弥子也笑了。
“您能这么说就是修复师最大的福气了。”
“你的技术太高超了。听说用的是我们公司的药品,以后如果有什么改良建议情别客气直说。”
“谢谢您。”
“嗯……我想和她单独谈谈,你们先下去吧。”
会长一句话说完,塚本和秘书马上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会长背靠在沙发上,带着几分放松的对美弥子说道:
“我可是从心底爱着孙子由树啊。我不在日本时出了这种事,真是太遗憾了。由树也一直都很仰慕我,眼睁睁地看着无可替代的生命就这么死去,这种痛苦永远也不会消失的。我应该做些什么来赎罪啊。我这种老人活了下来,却让前途无量的孩子死去,这不应该啊。是吧?”
会长唠叨着,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少年的爱。
“这些日子,我不断想起由树……那是,啊,对,是由树两岁的时候。我带着他去了镰仓的别墅。因为由树身体不怎么结实,在别墅的时候就每天在海岸散步。由树这孩子很体贴,还收集了贝壳送给我做礼物。我现在还能想起由树坐在沙滩上一心一意捡贝壳的样子呢。胖乎乎的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
会长眯着眼睛回忆着。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
“那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还有着纯洁的心。当时正是我担任社长,疲于公司内派系斗争的时候。可是和那个孩子在一起就感觉心灵被净化了。他是我唯一的安慰……”
美弥子想象着进藤政邦和孙子由树一起散步的光景。两人手拉手走过沙滩的样子想必能让人不觉露出笑容吧。
“上了幼儿园和小学之后,每次有活动,我都作为由树的监护人出席。比起父母,那孩子更想让我去呢。由树还很聪明。小学毕业典礼的时候看到他作为学业优等生被表彰,我可自豪呢。”
回忆起孙子的会长表情很柔和,就是个性情温和的老人。
不过同时,美弥子也感到了疑惑。
关系这么亲密,他为什么没有向痛苦中的少年伸出援手呢。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对于由树的情况他难道真的就一点也没有发觉吗……
“由树好像还很受女孩子欢迎。自从升入中学,交过好几个女朋友了吧。似乎经常收到情书。听说不光是一个年级的,年龄大点的女孩子也对他感兴趣呢。哈哈哈,和我上学的时候是大不一样啊。”
会长的表情始终很平和,可是最后却显出严厉的神色。
“对了,关于那二百万,村上社长几次联系我,那些钱是感谢你把由树复原到生前的样子。可以说是对你技术的奖金。没有别的意思。你会收下的吧?”
进藤会长不等美弥子回答就站起了身,迅速走出了会客室。
要参观中心看来只是借口。那种不由分说的口气是经常命令别人的人才会有的。
美弥子感觉像是突然被怪物咬了一口。
美弥子来玄关送行,会长坐进车里后,秘书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大门的混凝土墙上已经有裂纹了呢。会长说还是尽早修理为好吧。”
美弥子当时一下觉得这是多管闲事,不过等会长的车离去后静下心来一想,觉得把两百万日元的一部分用来修墙也不错。
“小美,我是平冈。听说你给我来电话了,发生什么了吗?”
深夜,正在出差的平冈打来了电话。他说今晚在福冈。
警官的声音沙哑着。他平时烟抽的就很凶,工作一忙更要多加几根。疲劳程度几乎和声音的嘶哑程度成正比。
“我好像是得罪谁了。”
美弥子详细说明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
刑警哼哼着附和美弥子的话,反问了几个问题。
“你把女佣佐仓铃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我。”
“那个治疗师名字叫什么?”
“我不知道守夜之后进藤由树的遗体被人涂了油漆。油漆是什么颜色的?”
“详细的描述一下葬礼上你注意到的那个中年女性的容貌。”
“你说跟踪你的车是藏青色的,是吧。看见开车人的脸了吗?”
“被人放在门前的衣服碎片你都好好保管着呢吧?”
“车上被人涂了什么图案?已经照下来了吗?”
“近藤会长威胁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那二百万呐。”
美弥子回答完所有问题后,平冈警官干脆的问道:
“你最近和成瀬谈过吗?”
“没有,给他打电话也一直不在家”
“是吗……我想大概得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他。那家伙现在正在执行一项重要任务。”
“重要任务?也就是说有危险吗?”
关于他的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美弥子也想知道。可是平冈警官又含混起来。
“不好意思,我没法说得更详细了。不过,如果他来电话说想见你,尽量空出时间去见他吧。”
当然,美弥子也是这么想的。迫切的想和他见面。
“我大概四天后才能回东京。你就按治疗师说的,暂时避免单独行动。注意锁好门,别让家人以外的人进屋。车也尽量不用的好。”
“平冈先生,我应该防备的是谁呢?您已经猜到了吧?”
“我不知道。连是男是女都还无法断定。能确定的是对方可能会很凶恶。”
“凶恶,会威胁生命吗?”
“是啊。”
“他为什么会盯上我呢?”
“因为小美你知道了秘密啊。对方不会原谅的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请说的再详细——”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工作。回东京之后会和你说的。这段时间要密切注意自己身边,一定不要受伤啊。”
挂断电话后,美弥子心中升起一股火。
我到底是知道了谁的什么秘密啊。遗体修复的工作中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遗体。也会看到遗体上留下的故人性嗜好、受虐待的痕迹,整形手术的痕迹等等。这些大概也是故人想要隐藏起来的秘密吧。
可是,按照保密义务,这些信息是不会被泄露的。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让他不能原谅了。
这一夜,美弥子躺也没躺一下一直思考着。
当然要自己保护自己,但只是这样的话就要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讨厌总是处于被动。要想办法弄清对方的真面目。
开始有怪事发生是在给进藤由树进行遗体修复之后。他的死似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名叫筱原里香的少女也很让人在意。她对由树的感情中有某种激烈的东西。
另外,名叫永野邦明的职员和由树长得一模一样又该怎么解释呢。由树是独生子,应该没有兄弟的。
难道,他们是父子?
想着想着,思绪开始混乱,不过美弥子最终想到一个点子。
联系一下以前在进藤家做女佣的佐仓铃吧。
她说过要葬礼一结束就辞职。好像是留下了自己家的联系方式。明天就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就这么定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晶莹季节 于 2012-3-13 16:11 编辑

11
佐仓铃家在新宿的闹市。、
听她在电话里说,她的儿子和儿媳经营一家小酒馆,家就在酒馆二楼。
晚上八点,美弥子按约定时间来到酒馆,一穿过布帘就传来一声精气十足的“欢迎光临!”。柜台里正拿着菜刀的就是佐仓铃的儿子吧。眉眼很像她。
“我是村上,约了铃小姐。”
“啊,我妈在二楼,请您走里面的楼梯吧。”
店里满是公司职员。柜台边和小桌有三个。店里格局非常大众化,让人觉得与铃优雅的举止很不协调。
走到里边,有个女人正在水池里洗大葱,大概是铃的儿媳。美弥子朝她轻轻点了点头走过去了。
从狭窄的楼梯走上来,美弥子见走廊两侧各有一个房间。铃在哪一个呢。美弥子正犹豫着,楼下传来儿媳的声音:
“妈妈,有客人来了。”
左边的门马上开了,铃走了出来。穿着一件素净的碎白点花纹的和服。
“打扰了。”
“劳您专程跑一趟。请进,家里脏,请别嫌弃。”
与铃说的正相反,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家具很少,只有小型电视、整理柜、梳妆台和被炉。梳妆台上插着一朵红山茶。
“这是由树少爷生前喜欢的花。”
注意到美弥子的视线,铃微笑着说道。
“少爷家的庭院里种着红花山茶和白花山茶。少爷更喜欢开红花的。以前还把树枝上落下的花漂到水面上玩儿。不过夫人说那女里女气的。啊,请把脚伸到被炉里吧。”
美弥子已经好久没有把脚伸进过被炉了。还记得以前妈妈活着的时候,和爸爸三个人一起围坐着被炉吃火锅呢。
那时,妈妈也和铃一样穿着和服。和服是用红花染成的淡粉色,和妈妈的白皮肤非常相称。挽到后面的头发上插着圆圆的珊瑚发簪。妈妈从锅里挑出豆腐和鳕鱼,为怕烫的美弥子呼呼的吹着。
妈妈像是隐约察觉到两人能作为母女一同生活的日子不长一样,对美弥子非常温柔。美弥子也理所当然的爱向妈妈撒娇。美弥子现在还能回忆起穿着和服的妈妈让自己枕到膝盖上,怜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母女两人亲密的甚至让爸爸嫉妒。
看着穿和服的铃,关于妈妈的回忆渐次苏醒了。
美弥子谢过铃端来的茶,开口说道:
“铃小姐,您知道由树君有女朋友吧?”
“是的,由树少爷在女孩里很有人气呢。带来过家里的大概有四五个人吧。不过似乎交往得都不长。”
“其中有没有个叫筱原里香的女孩子?长头发高个子的。”
“有的,我记得少爷带她来过两回。不过夫人不喜欢她。还提醒我别让她进家。从那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不喜欢她是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夫人说那位小姐眼睛很吓人,不过我看着就是普通的孩子啊。哦,对了,少爷说她刚升入高中就拒绝上学,留级了一年。听说现在在一所不错的公立学校上学。”
“要是他们两个不在一所学校,那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我就……不过少爷有时会去游戏中心放松一下。那个楼离这走路只用五分钟。整晚都营业,所以总有孩子待在那儿。说不定是在那遇见的。我们这种年纪的人看来只有不良少年才会聚在游戏场,不过去那玩的好像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少爷也会去。”
虽然铃一直护着由树,可是由树确实是染了头发还穿了环。是不是被在游戏场认识的孩子的影响的呢。
“他是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学校应该是不允许的吧?”
铃突然不说话了。她像在犹豫什么,啜了一口茶碗中的茶。
“……是从一年前多,她奶奶去世之后。从那之后他就经常晚上出去,可以说生活上很乱。”
因为进藤政邦的印象过于强烈,美弥子一时想不出由树的奶奶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对她是前年才去世的很意外。这么说来进藤家就是连着两年办葬礼了。
“由树君的奶奶是怎么死的呢?得病了吗?”
“不,听说好像是在二楼的楼梯上踩空了,跌断了脖子。出事的时候我已经回家了,不知道详细情况。”
“是意外啊……对由树君肯定打击也不小吧。奶奶应该也很疼他吧?”
铃猛地摇摇头。片刻后开口时眼角已经渗出了泪。
“那一家子里疼爱少爷的只有老爷。就连他也不过是为了抵罪——”
“为什么呢?为什么父母和奶奶都不疼他呢。”
铃看着美弥子的眼睛,愤怒地说: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铃强硬的口气让美弥子畏缩了。愤怒的表情清晰地刻画在她的脸上。
“少爷根本不是夫人的孩子。听说他的生母生下他后马上就被赶出了家门。现在的夫人是一年前上一任女佣照顾由树时才嫁到进藤家,法律上上成为少爷妈妈的。不过夫人明显很恨少爷。”
不论是进藤英人结过两次婚,还是由树有生母,美弥子都是第一次听说。可是就算继母奈美江夫人憎恨由树,作为爸爸的进藤英人议员也没理由冷淡由树啊。这太不自然了。
“所以就算是奶奶去世,少爷也不会受什么打击。不如说是松了口气呢。因为少爷连奶奶的葬礼都没出席,甚至有传言说是不是少爷把老太太推下楼梯的。不过我很理解少爷。”
“刚才您说进藤会长疼由树是为了抵罪,那是什么意思呢?”
铃垂眼看着手,回答说:
“……太难听了,我说不出来。说的话少爷也会不好受的。另外,我也没确认过那是不是事实。是上一任女佣为了让我了解进藤家的情况私下跟我说的。说不定只是瞎说的。”’
疼爱孙子背后还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吗?进藤会长无疑是爱着由树的。
他明明说那孩子净化了他的心灵……
美弥子又问了自己一直在意的事。
“由树君没有兄弟吗?”
“有的。这也是我听说的,说是个和少爷差八岁的男孩,有由树的妈妈离开家时一起带走了。”
由树果然有个哥哥。永野邦明的脸浮现在美弥子眼前。他和由树太过相像,很难相信只是陌生人之间偶然相似。
“由树君知不知道自己有生母和哥哥的事呢?”
“他没有说过,不过我觉得他是知道的。说不定是听奶奶说的。所以说,少爷一定很痛苦吧。”
“能见一见上一任女佣吗?”
“太可惜了,她已经去世了。是在四年前,我去进藤家工作的第二年。她会和我换班也是因为在内脏发现了恶性肿瘤。要是您想知道的更详细,找找少爷的生母怎么样?听说她就一个人住在东京。”
“离婚后一般都会改回原来的姓吧。是不是姓永野?”
“那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家里条件挺好,好像是在地方上经营着一家大绸缎庄。”
只有这些信息很难找到由树的生母。美弥子决定从别的方向调查。
“铃小姐,你有由树的照片吗。有的话能不能借我一阵。”
铃起身从柜子上层拿出一个小木箱。里面装着有些年头的工作手册和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上照着由树,旁边还有铃。铃说照片是在三楼由树的房间用相机自拍的。
“那天是少爷17岁生日。不过家里人都不在,只有我和由树。旁边那个小蛋糕是我烤的。”
美弥子出神地看着这张彩色照片。由树的房间很宽敞。墙上挂着很多特色鲜明的面具。有非洲土著的节日面具和秋田的生剥面具(注:由神话传说演变而来的“生剥鬼节”,是秋田县男鹿半岛地区独有的民俗活动。所谓“生剥”指的是模样怪异的神灵。每年岁末年初举行,青壮年男子要戴上假面具,身穿用稻草做成的短蓑衣,扮成鬼怪模样,挨家挨户登门拜访,劝诫大人勤劳持家,孩子们努力学习)。
蛋糕上点着蜡烛,两人都开心地笑着。
只有女佣为自己庆祝的17岁生日……
斜后方的墙上,少年的影子充满孤独。
“我后来才知道,他父母直到第二天早上都住在东京的一家酒店。是有意避开庆祝生日。老爷那天也在出差。是啊,每年一到由树生日,他爸妈就不在家。”
一时间,铃和美弥子隔着被炉对望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都有不忍之情在心中回旋。
他的家人是多么冷漠啊。难道他们就不能用大人的包容温暖一下少年,哪怕只是在生日这天……
“您特意来访,也没能好好招待……”
美弥子站起身时,铃跪在地上道着歉。
“哪里,我好久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下次还要请您教教我煎茶的妙法呀。”
铃微笑着,最后说道:
“村上小姐,少爷一点错也没有。错的是他身边的大人。这其中也包括没能阻止他自杀的我……”
为了送美弥子,铃下楼来到了店里。
铃正要穿拖鞋,却撞上了儿媳。儿媳手里正端着装有小菜的托盘。美弥子总觉得是故意撞上的。
“抱歉了,久美。有好多东西还没洗呢吧。”
“哎呀,您不用管了。支使您的话我又该挨训了。请您在二楼慢慢看电视吧。”
儿媳话里带着挖苦。柜台里的儿子只装着没听见两人说话。
铃明明是个能干的女佣,可是在这里像是只被当做讨厌鬼。在儿媳面前缩着身体的铃让人看了心痛。
美弥子离开酒馆后顺路去了由树以前常去的那家游戏中心。
虽说深夜才是最杂乱的时候,可是晚上九点时已经有很多少年聚在这里。震动神经的电子音在场内泛滥。
美弥子朝贴在游戏机前的少年们一个个搭话:
“喂,看见过这个孩子吗?”
少年们都是瞥一眼照片就摇摇头。也有的孩子因为问话妨碍自己玩游戏而生起气来。
把场内差不多转了半圈,美弥子走向一个穿着花哨橙色套头衫的十七八岁少年。看了照片后,少年哼了一声说:
“认识啊。进藤由树吧。这家伙已经死了。”
少年的头发染得十分复杂,上部漂白后挑染成黄色和红色,底下还留着黑发。他把游戏暂停,转过身来朝着美弥子。少年虽然穿着街头风格的邋遢衣服,但人看来还算老实。
“他是总和女孩子一起吗?”
“嗯。那家伙有钱长得又帅,很吃香的。听说他出事故死的时候,连以前跟他要钱花的女的都哭了。”
看来人们都认为是出事故死的,这就是进藤家策划的成果吧。
“那些女孩子里有没有个身高将近一米七的长头发女孩?”
“你说步美?”
“不,不是这个名字,不过,那个步美和由树关系很好吗?”
“每次都一起回去,关系应该不浅吧。”
“我在这等的话能不能见到她?”
“都有半个月没见她了。由树不在了,她可能换地方了吧。”
“你见没见过一个叫筱原里香的女孩子?”
“没有啦。怎么,她是由树的女朋友?”
“对,也是高个子长头发。我还以为他们是在这个游戏中心认识的呢。”
“我认识的可只有步美。那家伙那么爱玩还学习又好,进了个公立的好学校。她很迷恋由树呢。”
难道是巧合吗,佐仓铃说筱原里香也在一所很好的公立学校上学。不,或许是里香用了步美这个假名。
“告诉我步美有什么特征。”
“个子算高的,长相一般。不是穿牛仔就是穿马裤,没见过她穿裙子。可能是对自己的腿没自信吧。”
“他念书的学校叫什么?”
面对不停发问的美弥子,少年捎带戒备的问道:
“我说姐姐,你不会是辅导员吧?”
“我是由树君的远亲。我在找由树的女朋友,想之后请她去由树的墓上看看。你别担心。”
美弥子顺口就撒了个谎,少年似乎相信了。
“我听他们说是杉并(东京23区之一)的K高中。步美十八岁,可她留级过一年,应该是高二。”
步美果然很有可能是假名。铃也说里香曾因拒绝上学留级一年。
美弥子向少年道了谢,离开了中心。本来想买游戏币来感谢他提供情报,可想到这样会助长他玩游戏的不良嗜好,于是作罢了。
宅子里的灯光灭掉几分钟后,钥匙插进了朝向院子的金属门。
时间是凌晨一点。门被静静的推开,一个黑影潜了进去。穿过庭院,黑影试图侵入房子里。
前进方向不需犹豫。这个家里的一切,包括报警器的位置,都已经牢牢记住了。
黑影从山茶树旁蹭过去,又走过已经干涸的池塘,站到了二楼窗户下。
右面是丈夫的卧室,左面是妻子的卧室。妻子的房间上着锁,不过已经准备好了备用钥匙。
妻子的床在屋子中央,她应该正脚朝丈夫的房间睡着呢。
昨晚,黑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叫着“我已经等不了了!”。本来想从四周一点点逼近,让他们饱尝恐怖过后再下手,可是最终决定改变计划。
黑影抬头望向窗户,目标就是那里。
往下自已要做的事,全都是他想做的。先做哪一个呢。
戴着黑手套的手在尼龙腰包里摸索着,小铁锤还在。
“塚本先生,请给我四天前接受修复的永野朋子小姐的文件。”
美弥子一到公司就先去了传达室。处理委托书的相关文件存在保管室,钥匙由业务管理人保管,现在在代替久留米的塚本手上。
不一会儿,美弥子就拿到了文件,记下了丧主永野邦明的住址和电话。
倒是没打算马上就联系他,不过估计很快就会到问他和由树关系的时候了吧。
“今天早上警察来电话了,说前几天那场火灾。”
塚本从美弥子的背后说道。脸上有些难为情。
“犯人有眉目了吗?”
“不,说是衣服碎片的鉴识结果出来了。请稍等,我给您拿记录。”
美弥子接过记录纸,上面的字写的一丝不苟,很有塚本的风范。
记录写着(衣服是棉和人造丝的混纺,黑地白花。为女式连衣裙。被浇上汽油后用打火机点燃。)
“警方把中心查了个遍,还是只知道这点东西吗。我们想知道的是入侵中心的犯人啊。”
“听说他们也在周围打探了情况,不过好像没能发现目击者。十分抱歉。”
“你不要道歉。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美弥子和肖恩也接受了警方的询问。不过直到现在似乎也没找到防火未遂事件的线索。让人觉得他们是因为没出现大的伤亡而不尽力调查。
从那之后,中心雇了专人负责检查窗户和紧急通道,有好几处重新上了锁。晚上,殡仪公司还会派遣男社员和塚本一起严加监视,可是只要不查出入侵者,同样的事就有可能再次发生。
美弥子把文件还给塚本之后来到了二楼,拿起文件,查看定于今天进行的修复。
今天有三项修复任务。分别是因脑溢血死亡的67岁女性、因胰脏癌死亡的29岁男性和在小区楼顶跳楼自杀的14岁少女。
美弥子确认了遗属希望的修复结束时间,决定先对跳楼自杀的少女进行修复。
少女的处理委托书上除了尸检报告复印件,还附有一张彩色照片。身穿水手服的少女微笑着,手朝相机摆出V字形。一头短发,皮肤黑得很健康,大概是加入了体育社团。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高中生。
居民楼有七层,从这个高度跳下来的话,遗体应该有让人不忍目睹的损伤吧。
少女的名字是杉山小百合。自杀当天,有居民发现她倒在住宅区前的路上,已接近死亡。享年十四岁几个字让人看了心痛。
遗属的希望是“请尽力复原已经摔碎的脸”。委托的是包含遗体卫生处理和修复处理的TD-2
请交给我吧。我会尽最大努力,让您能和女儿美丽地告别。
美弥子在心中低语着站了起来。
少女的处理可能会花掉整个上午,可是美弥子想要运用自己的全部技术,让少女恢复到生前的面容。
进操作间两小时后,美弥子已经满头大汗。
少女遗体的损伤超乎想象。
少女掉下的地方是混凝土路面,这使损伤更加严重。不用说肋骨和骨盆骨折了,头盖骨也裂开了,脑浆溅了出来。颧骨和鼻骨都已凹陷。骨折部分的皮肤撕裂。
修复身体常用以硅为原料的“plastic surgery wax”。
将蜡油混合油灰在损伤部位展开,把伤口仔细填好。涂过蜡油后,为使肤色一致,还要用油彩和淡色粉底进行调整。
修复完身体后,美弥子和肖恩着手进行脸部修复。
头部无法用衣服掩盖,所以必须精心操作。要想复原到本来的面容,需要有整形外科的高级技术。能借助的只有家人提供的生前照片。
首先用粘合剂修复破碎的头骨,缝合皮肤,填塞伤口。这个部位只要在发型上下些功夫总能掩饰过去。
问题是面部的骨折。可以涂芒硝石膏让凹陷的部分鼓起,可那就要用修正蜡油。重建原形已不复存在的脸经常需要用手指进行造型,有人形容这是制作粘土工艺品。
少女的鼻子从根部的鼻骨到被叫做鼻梁的鼻中隔软骨以及前端的鼻翼软骨都已经凹陷。颧骨也已凹陷。颧骨本来就只有上颚颧骨、侧头颧骨、前头颧骨缝合部三点作为支撑,易受外部冲击而引起骨折。鼻子与颧骨的骨折部分有膨胀和皮下出血。
美弥子用手指确认着面部所有的骨头,脑子里开始安排操作顺序。
修复遗体时使用的技术与整形外科的不同。活着的肉体可以用手术刀矫正变形的皮肤,还可以等待骨折愈合,可是遗体不行。需要补充其他手段修复骨折、使凹陷的皮肤鼓起。
“肖恩,准备芒硝石膏、外科蜡和油灰。”
“一次性手术刀也准备上?”
“对,石膏要用来在底座上进行重建,可能会有些不自然,不过我会尽力将面部修复到能让家人安心与她告别的。”
肖恩一边准备着材料,一边注视着美弥子认真的侧脸,那目光中包含着对杰出技术人员的尊敬和对美丽而知性的女性的憧憬。
肖恩面向少女,在心中呼唤着。
你能遇见美弥子小姐真是太好了。她一定会给你一张漂亮的脸蛋的。
完成少女的修复后,美弥子回到房间休息,发现桌子上放这三张便条,都是爸爸的留言,写着“尽快和我联系”。
美弥子拿起电话,用快速拨号拨了村上总公司社长室的号码。
“你看新闻了吗?出大事了。”
不知为何,爸爸非常兴奋。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我没看电视,也没听广播。从早上就进了操作间,现在刚回来。发生什么了?”
“今天早晨,进藤议员夫妇遭人杀害。不,正确来说是进藤议员被杀害,奈美江夫人还处于危重状态。”
美弥子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还一直以为在与进藤由树有关的人中,被盯上的是自己——
“进藤会长呢?”
“他没事。现在正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接受警方的询问。”
“这样……”
“近藤议员的遗体现在正在接受司法解剖。应该会在傍晚送回,葬礼大概会由我们公司接手。”
爸爸会如此兴奋,是因为想到公司这次会接到比由树那时规模更大的葬礼呢,还是另有深意呢,美弥子已经无所谓了。
挂断电话后,美弥子做了深呼吸,对自己说
总之现在先别想了。事态过于复杂,脑子会混乱的。现在该做的是为接下来的两具遗体进行修复。
傍晚六点多,美弥子处理完了第二具遗体,看了电视。一家民营广播的通讯员正站在能看到进藤家屋顶的路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有人侵入进藤议员家,用钝器猛击夫妻二人头部后逃走。进藤议员当场死亡,夫人被送到K大学医院,现在生命垂危。管辖这一地区的中央署认为这是一起杀人事件或杀人未遂事件,已经设立了专案组,与警视厅一同展开调查。此外,进藤家在几天前刚为十七岁的儿子办过葬礼——”
进藤家附近挤满了来报导的媒体和看热闹的人。大门前停着几辆警方的车,警察禁止无关人员入内。
美弥子正呆呆地看着电视画面,爸爸打来了电话。
“进藤会长委托我们对议员的遗体进行修复。遗体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到,就交给你了。”
美弥子抱住了头。
晚上十点半,美弥子开始为进藤英人议员进行遗体修复。
尸检报告上说死因是窒息。推断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受伤之后很快死亡。
解剖的主要发现上写着“颈部有缢死索沟,头部肌肉有出血。头部有两处被钝器击伤的痕迹,怀疑是在头部扭伤失去意识后被人勒死的。”死因种类是他杀。
美弥子首先查看了成为死因的勒伤。
议员的颈部还残留着由宽十二厘米的绳状物留下的勒痕,勒痕只有一条,前颈部的索沟呈水平,后颈部的索沟错开,分为上下两条。
面部呈现出淡紫色淤血,眼睑及眼球结膜出现了许多出血点。
头部的伤有两处,分别在前头骨的发际线处和靠近头顶的地方。前头骨的伤是扭伤,头顶处是皮肤损伤,没有伤及头盖骨。
议员大概是在熟睡中被袭击的,从遗体上看不出有过抵抗,确实就像尸检报告上说的像是被钝器击伤后失去了意识。
如果与犯人搏斗过,身体其他部分应该会留有擦伤等的伤痕。
“美弥,他是那个少年的爸爸吧?不太像啊。”
肖恩仔细看着议员的脸小声说道。美弥子也这么觉得。
即使考虑到年龄差距,议员脸上也没有由树的那种细腻。他的脸应该算是有男子气概、让人害怕的那种。
可是——
美弥子一边给遗体净身、消毒,一边想着。进藤家的不幸有些不寻常。前年祖母意外死亡,接着十七岁的由树自杀,然后父亲又被人勒死,继母奈美江生命垂危。
剩下的会长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美弥子照常对鼻孔、口腔进行喷雾杀菌,接着又完成了口腔缝合与眼盖安装,之后,在右侧锁骨上方2厘米处开口。
要在这个位置小心找出锁骨下动脉与锁骨下静脉,注射固定液。配制固定防腐液时,美弥子考虑到遗体面部的淤血,没有放红色素。
进藤议员的遗体进行过司法解剖,所以和由树一样,从喉咙到耻骨都有开刀的痕迹。
司法解剖中会直接取出胃、肠等内脏,心、肺则要折断肋骨后取出。脏器取出后要进行解剖,做完各种检查后再放回体腔。
遗体头部有开颅的痕迹,那是为了查看遭钝器击打后头干部等处所受的损伤。开颅时首先要剥离头皮,因此要沿从耳根到对侧的水平线将头部割开。
每处刀口的缝合都非常粗糙。这个样子伤口看上去很丑陋,所以美弥子决定拆开缝合部位,用填充剂将伤口涂好后再重新仔细缝合一遍。
完成颈部动脉的固定液注入后,美弥子着手进行体腔部分的注入。
这一操作要使用穿刺器。因为司法解剖时脏器曾被取出,现在不在正确的位置,为了能使药液传遍全身,必须多次改变穿刺针的方向。
就算是这样,能够把脏器整齐地放好也已经不错了,美弥子甚至知道一个解剖医生竟然把开颅时取出的脑髓填进了腹腔。
他们大概是觉得,反正遗体都要被烧掉,处理时稍微马虎一点也没关系,把遗体的尊严忘在脑后了吧。
凌晨一点三十分,遗体修复完成。
进藤议员的遗体穿戴着新的西装、领带入殓了。
他脸上的淤血和颈部的索沟痕迹已经消失干净,正面容安详的横卧着。
村上总公司的附床灵车等候在一楼的停车场,殡仪公司的职员们一听到入殓完成的通知就马上把棺材搬了出来。
美弥子脱下手术服,给手指杀过菌后回到了房间。
接连几个修复一直站着,小腿肚子变得硬邦邦的,不过比起身体的疲劳,精神上的疲劳更厉害。要出CDC房时,肖恩还说“我请客,去喝一杯吧”,可是现在自己连和人说话都懒得张嘴。
奈美江夫人能活过来就好了。如果连她的修复都要接手,我可就真的受不了了……
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的美弥子来到了中心。昨晚躺下后神经还是很兴奋,几乎没睡着。现在头很沉,也没食欲。
早上的电视新闻说,进藤家各处都装有警报器,可是犯人却在不惊动任何一个警报器的情况下实施了犯罪。
报道还说,专案组据此认为犯人是熟悉屋内情况的人,正在此基础上继续调查。
现任议员死亡,其妻重伤,每家电视台都把这当做轰动性消息来报道。大概就连东京都内屈指可数的幽静住宅街如今也围满报纸杂志的记者和电视媒体,为报道而一片混乱吧。
美弥子在办公室喝着热咖啡,凝视着从佐仓铃那里借来的由树的照片。
如果警方在调查熟悉进藤家情况的人,秘书自不必说,不久前还在进藤家做女佣的铃应该也会接受警方的询问。
她似乎不太喜欢议员夫妇,不过这件事对她肯定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要不要今天晚上打个电话委婉地问问看呢……
一直呆呆看着照片的美弥子突然“啊!”的叫出了声。过度的吃惊让血液从心脏直冲上脖颈和耳根。
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美弥子拿出放大镜,移向照片的背景。由树和铃后边的墙上挂着几个可怕的面具,面具之间的墙上潦草的写着几个小字。
ειμαστε
美弥子从抽屉里拿出装照片的纸袋。
美弥子拜托塚本去洗了在停车场照的照片,洗好的照片就直接放起来了。
两张照片一比对,墙上的字和车身被人乱涂的字一模一样。
当时的美弥子太过激动,根本没以为这些字有什么意思,不过却对σ的样子很熟悉。那是希腊语中小写的Σ。
这是个单词还是句话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美弥子拿着照片思考着,这时,内线电话响了。
“订购的药品到了,请您确认。”
接到塚本的电话,美弥子下到一楼。制药厂交付的药品要按照订货单检查,之后运到保管库。
进藤制药派来了三名职员。一见到美弥子就打招呼说“早上好!”,十分亲切。
其中两个面熟的是每周都会送药来的职员,另一个是每个月才会露一次面的科长……
美弥子想起科长的名字,吃了一惊。具体名字忘了,可是应该是姓筱原。筱原科长四十五岁左右,个头很大,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白金的结婚戒指。如果已经结婚了,会有里香那么大的女儿也不奇怪。
美弥子心里想着不会吧,可是检查完药品后,还是问了筱原。
“筱原先生,您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您女儿有多大呢?”
“十八了。”
“一定和您一样个子很高吧。”
“是啊,只是个子高,还是个孩子呢。”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啊?”
“叫里香。”
“是吗,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啊。”
真的猜中了。美弥子别过脸去,不想让筱原觉察出她的吃惊。
筱原一脸诧异。突然被问到女儿的事,大概很纳闷吧。
很难想象筱原里香只是重名。如果他真的是里香的父亲,美弥子有一肚子话想问他。要确认他们是父女,该怎么开口呢。
美弥子正犹豫着,筱原科长开口了。
“进藤会长孙子的修复是在这里做的吧。听说还委托您处理了进藤议员的遗体。”
“是的,会长家接连发生这些不幸,真是非常遗憾。”
“公司里也都在谈论这事。”
筱原稍稍松了松领带。他是在一年前开始出入中心的。虽然是搞销售的,人却很安静,让人感到他为人的耿直。
因为工作中常要与人接触,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混有白发的头发也保养的很周到。沉着的态度中很有成熟男性的魅力。
这个人就是筱原里香的父亲吗……
见塚本带着两个职员往药品保管库去了,筱原开口问了件让美弥子意外的事。
“村上小姐,您认识中央署的平冈警官吧?”
“他几次介绍人来这里做遗体修复。”
“其实有件事一定要向您道歉。能耽误您点时间吗?”
美弥子点了点头,把筱原领到了会客室。
不知道他们是在哪见过,不过筱原科长似乎和平冈警官认识。
两人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下,筱原马上紧张地开口了。
“刚才您问我女儿,其实上周平冈警官来了公司,说我女儿把这中心的墙撞坏了。他说他看见是里香开车故意撞到墙上的。”
美弥子相信了。两人果然是父女。
“我质问了里香,可她说根本不记得,不过既然警察都这么说了,应该是事实吧。十分抱歉,请让我来赔偿吧。”
“您先等等。平冈先生说他看到开车的是您女儿吧。要是那样的话久留米先生的伤就也是因为您女儿。久留米先生是为了避开横冲直撞的轿车,才跌倒在路边受伤的。”
比起筱原的话,平冈警官的做法更让美弥子无法理解。
既然知道是里香做的,为什么没告诉我呢。
“我代女儿向您道歉。”
“可是您女儿不是说不记得了吗?”
“是。其实我也想相信女儿是无辜的。虽然里香有些怪,可是在学校成绩也不错,不是那种会胡来的女孩子。她连驾照都没有。如果警察先生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无证驾驶、器物损坏和故意伤人几项罪加在一起。说实话我无法相信。”
筱原的表情很真诚。是拼命维护女儿的父亲的样子。
“警察先生说对无证驾驶的事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了,不过要我们承担墙的修理费用,还要拿些慰问金给久留米先生。本来应该尽快联系您的,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真的很抱歉。”
美弥子看着筱原的脸,决定问问他由树的事。看样子他应该会老实回答吧。
“筱原先生,您知道您女儿和进藤由树君交往过吗?”
“没听说过。”
筱原瞪大眼睛摇着头。不像在说谎。
“村上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我女儿的事呢?”
美弥子告诉筱原,里香为了见由树的遗体到过中心。不过没提带里香来的是平冈警官。
“是吗……我女儿从小就不擅长和男孩交往,我一直以为上高中之后也没有男朋友呢。原来还有这种事啊……”
筱原的表情变得很不痛快。看起来听到女儿有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很不高兴。
“把墙弄坏的事我会再向平冈先生问详细情况,之后再谈吧。请跟我说说您女儿的事。您刚才说她从小就害怕男人,不过和爸爸应该很亲近吧?”
“不,她喜欢妈妈,我和他弟弟好像都不喜欢。从幼儿园时就这样。我倒也知道原因……”
美弥子突然注意到,筱原的指甲凹凸不平。喜欢咬指甲的中年男人很少见。大概他和外表不同,也有神经质的一面吧。
“里香上高中后很快就不去上学了。她说是因为男女同校。明明考试前就知道是这样了,可是一入学就找借口不去上学了,说什么讨厌男生的体味啦,受不了男老师上课老点她名字啦。我和妻子一直都劝她去上学,可是没用。她假装去上学,然后就在闹市区消磨时间。结果就休学了半年,留了一年级。”
“那她怎么又开始上学了呢?”
“去年冬天,有天她突然说明天要去上学。之前一直是一脸不高兴,可那天很开朗,简直可以说是欢蹦乱跳的,还开始熨制服了。从那之后就好好上学了。”
“由树君去世后的这一周她怎么样,有什么不寻常吗?”
筱原想了一会回答说:
“……晚上有时会出去。我觉得起码比不去上学要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听了平冈警官的话,看来还是应该严加管束啊。她以前也有很晚才回来的时候,不过好像是在女孩子家玩,我也就没放在心上……我刚才说相信自己的女儿,不过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掌握她的行踪。说不定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筱原把手指放到嘴边,又慌忙缩了回去。果然是有咬指甲的毛病。
“府上的车是什么颜色的呢?”
“以前用过一辆白色小车,现在没有。听警察先生说,里香是借朋友的车开的。”
“我知道了。我会直接找平冈先生确认的。就算墙真是您女儿撞坏的,肯定也有原因,还请您别骂她。”
进藤制药的职员们回去后,美弥子回到二楼开始换衣服。
今天有三件遗体修复委托。为了集中精力工作,美弥子决定暂时忘掉和筱原的谈话。
进操作间时,肖恩正往修复台上摆钳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第一具遗体是一位因肺炎去世的七十多岁男性。
“美弥,你迟到了啊。我都等累了,刚才我们俩还在打呵欠呢。”
听了肖恩的玩笑,美弥子笑了笑,掀开了遗体身上的布。
晚上九点过后,美弥子离开中心,直接去了东京都内一家大型书店。
她想知道车身上涂鸦的意思,要去查希腊语词典。
外语词典书架上大都被英语、法语、德语、汉语、俄语的书占据着,希腊语词典被挤到了角落。书只有薄薄的一本,标价却将近一万日元,可能是因为需求少吧。
查找以ε开头的单词,美弥子看到了这句话。
Ειμαστε=我们在。
我们在?
我们是谁,又在哪里呢……
虽然知道了字面意思,可这又是出于什么意图写下来的呢。谜团更深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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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发表于 2012-2-8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LZ终于占完坑了…
感觉会不错吧…只是看完简介后感觉是带有悬疑的黑暗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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