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2-2-25 14:12 编辑
06
和查尔弗拉小姐分手之后,我爬上公园的楼梯,来到上次伯爵藏在里面的水泥管子,不过里面空空的,没有人。节庆活动吸引了许多人聚集到公园里,可是这附近却没有一个人。所谓的聚会,难道意味着是在稍微偏离聚集地的地方制造一个这么寂寞的地方吗?我不由自主地目光望向最后见到哈里的方向——公园后门。
盂兰盆舞的舞曲一直回响在四周,从下面的广场方向传来大家的嘈杂声。可是,这里没有灯笼,漆黑一片。昆虫的叫声似乎比舞曲声更加烦人,昆虫们仿佛在争比谁的声音更大一般。
我想起妈妈的话,不能随便走远。正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新太”。
我吓得全身发抖,但那毫无疑问是伯爵的声音。可是这周围没有任何人。我怯生生地看了一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地面,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附近竖着一根电线杆,闪着微弱的灯光。哪儿都找不到什么人影。可是我不相信会有什么透明人存在,所以继续寻找。声音确实是从电线杆的方向传来的,于是我走了过去。
我看到了站在电线杆半腰处的伯爵的影子。他竟然在离地面三四米的地方站着。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半腰处有一个电线修理用的小台阶,他站在那个台阶上。不知道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儿的。
“伯爵,你在干什么?”
“嘘,”他低声说,“别往上看。说不定有人正在看着呢。”
“谁在看?”
“你别管了,你低头看着地面说话。”
他自己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可还不让我看,真奇怪。不过,我还是按照他说的那样,一边低着头,一边跟他说话。和他谈论的当然是哈里的事情。我向伯爵说明了前天晚上哈里失踪,警察到我们家来调查的事情。我想既然他是侦探,也需能帮上忙。
“是吗?我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傍晚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警察在这附近转来转去。就在刚才,还有几辆警车经过这后面的一条路呢。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到这边查案来了。”
“你能想办法帮忙找到哈里吗?你觉得他会在哪儿?”
“不知道。”
“你如果是侦探,就推理一下嘛。”
“推理是利用各种道理推测的意思。”伯爵说,“可是,现在能够帮助做出推理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对我来说,推测这个词似乎比推理更难以理解。
“他不会自己藏到什么地方的,对吧。”
“我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无法做出判断。”
“我认为他被人绑架了。”
“为了什么目的呢?”伯爵问我。
“绑架一般不就是想要索要赎金吗?”
“如果想要赎金,就应该通知他的家人准备多少钱,拿到什么地方之类的。”
“今后会联系他们的吧。也许,已经联系了呢?”
“罪犯应该在他们家人报警之前就联系他们。”伯爵静静地回答着,我一边看着地面一边听他讲,“或者,也许警察隐瞒了犯人索要赎金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从罪犯那里得到通知,警察应该暗地里调查,那样比较安全。所以,他们就不会到附近调查探听,开着巡逻车四处招摇晃荡,而一般会更加秘密地,悄悄地进行调查。所以我不认为罪犯已经打电话要求赎金了。也就是说,绑架的可能性很小。”
我第一次对伯爵感到很佩服。他款款而谈的简单话语竟然听起来那么有道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合情合理吧。
“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可能?”
“在山里发生了意外,”伯爵说,“比如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或者滑倒在地人事不省,也可能被野狗咬伤了。”
“山上有野狗吗?”
“嗯,也许比起野狗,受到人的伤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人?”
“我的意思是说他很有可能在山上受到什么人的袭击。”
“为什么人要袭击人?”
“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理由吧。”
我想了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无怨无仇却要伤害别人的理由。
“总之,今天你先回去吧。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啊?一臂之力?”
“就是为了朋友出力帮忙的意思。”
“你说的朋友是谁?”
“当然是你啦。”
“我……?”
“你这家伙真没劲。你一直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让人看到会觉得很可疑的。好了,回去吧。你去跳盂兰盆舞吧。”
“那才没意思呢。”
“嗯,也对。不过,那么多的人一起做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你不感到很有趣吗?”
“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在哪儿见面?”
“那,明天在上次的那座桥那儿见吧。”
“几点?”
“八点。”
“真早。好,我知道了。”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电线杆。伯爵穿着黑色的衣服,披着一件披风,就像一只猫头鹰。当然我只在动物园里才见过猫头鹰,看到他夜晚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觉得很好笑,不由得把他想象成了猫头鹰。大夏天的,穿那么一身衣服,真是太奇怪了。
可是,伯爵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呢?
因为他在提防某人,所以才会对我说不要抬头往上看。前天晚上他也在同一个地方进行监视,追踪经过这里的神秘人物。今天晚上我想他一定也是在等同一个人物。
难道是怪盗男爵?
原来如此。因为他的宿敌怪盗男爵在这附近出没,所以伯爵才在这里出现。他每天四处监视着,等待怪盗男爵出现,希望能逮住他。为此,他甚至没时间回家,害得秘书为他担心,四处寻找他。
难道哈里是被怪盗男爵绑架了?如果是那样,他的目的也许并不是赎金,而是想把哈里作为和伯爵交涉的条件。
我脑子里转来转去,不断出现各种设想,但每次设想的故事情节都似乎只有在电视,漫画,或者游戏里才会出现。本来,怪盗男爵是否真有其人,就令人怀疑。而且,对伯爵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侦探,也感到半信半疑。
但是,哈里失踪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真实的。那既不是做梦,也不是编出的故事。
07
第二天早晨,我一早就醒了。其实我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如果时间允许,我可以一直睡下去。但是,如果那天有什么特别期待的事情,我就会总想着那件事,到了早晨会马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不可思议的是,虽然睡眼惺忪,但是我的动作却很准确到位。
吃过早饭,我正要出门,妈妈叫住我,问我上午不是学习的时间吗?我确实把一天的时间表做成了一个圆形分割图,可是并没有意思想认真地、完全按照那个时间表来度过暑假的每一天,那不是绝对的。大人应该对此一目了然的吧。
我对妈妈撒谎说和朋友约好了,于是就出门了。妈妈在身后嘱咐我千万要小心。大概因为昨天哈里的事情,令妈妈很担心吧。
我比约定的时间稍微迟到了一会儿,来到上次我捉虫子时遇到伯爵的地方,架在河边的那座桥附近,可是在那里没有看到伯爵的身影,旁边的树荫处也没有人。
我顺着河边的草地走了小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躲在桥洞下面。可是还是没有他的人影。桥下很凉爽,堆了一堆石头,已经被烧得黑黑的了。似乎有人曾经在这里烧火,大概用来烧水了吧。虽然这里可以挡风遮雨,挺适合野营,但是选择这种地方似乎未免有些奇怪。
我从桥洞下钻到对面,混凝土的大桥上有一个大大的圆洞,大概是为了方便河水通过的管子吧。不过现在一滴水也没有,里面乌黑一片。走到正面一瞧,我发现伯爵就在圆洞深处,坐在离洞口约五米处的地方。
那个洞离地面有些距离,于是我纵身起跳,爬到了洞里。洞内直径大约一米多,大人在里面根本无法站立。伯爵坐在一个类似汽油桶的四方铁皮罐上,还是穿这那件黑色的衣服,不过今天没有穿昨天的披风。
“早上好,新太。”
“这里面一直通向哪儿?”我问他。洞内再往里一点的地方有一处转弯,看不到底。“这里面真凉快。”
“那个洞在半路被填死了,现在只剩一个很小的洞,里面住着很多老鼠。”
“是这样啊……。那就不能告诉妈妈了。”
“你讨厌老鼠吗?”
“我不讨厌,还挺喜欢老鼠呢。我一直想养只荷兰鼠,可是妈妈说不行。”
“人都是各有所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可以养了。”
“你觉得我长大了还会想要养荷兰鼠吗?”
“小的时候没能养成的宠物,长大了还是会想养的。”
“那伯爵小的时候想当侦探吗?”
“没有。”伯爵摇了摇头,“侦探并不是我想当才当上的,而是受人所托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我想一会去原田家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吧。”伯爵突然问我。
“啊?”我很惊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你以前有没有去他家玩过?”
“有啊。”
“那你给我带路。”
“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去他家合适吗?”
“嗯,你这个小子倒是挺有常识的嘛。”
“这种小事我还懂。还是别去的比较好。”
“我们可不是去玩,也不是去打扰人家,更不是去同情那些正犯难的人。总之,我们不是去看热闹。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那去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调查了。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在哈里的家里吗?”
“对啊。除了那儿还有哪儿可以找到线索呀?”
“可是,哈里是在公园后门处失踪的啊。警察也都在山里面搜索呢。”
“现在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在哈里失踪后第二天大家才知道他失踪的事情嘛。”
“那你的意思是说,哈里也许曾经在失踪前回过家?”
“对。”伯爵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回到家以后又出去了呢?”
“不能否定有这种可能性。虽然最后看到他是在公园的后门处,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在那之后失踪的。”
听了他的话,我也觉得确实很有道理。我完全没有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不由得对伯爵更添几分尊敬之意。
伯爵和我钻出桥洞,走到大路上。途中,他突然钻进草丛中,从里面推出一辆非常破旧的自行车。那辆自行车已经生满了铁锈,到处凹凸不平,歪歪扭扭,破旧得不成样子了。这种东西即使扔在路边,大家也都会认为是垃圾,没有人会捡走的,根本没有必要特意藏在草丛里。
“这就是我可以神出鬼没的秘诀。”伯爵冲着我笑了笑说。
我有些惊愕,顿时伯爵的分数又降了下来。
“你坐到后坐上。”
“可是,不是不允许自行车带人吗?”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吧。”
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向他妥协,坐到了后坐上。伯爵脚踩脚蹬,蹬起了自行车。自行车一路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有时候车链脱落,发出奇怪的声音,前进的速度非常慢。我心想还是走路去更方便一些,不过被他驮着,也不好说这种话,于是默默地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一会儿,一处山坡令自行车的速度更加的缓慢,伯爵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最后终于停下了。
我从后座上跳下来,伯爵开始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这时我有了一个新发现,原来这种时候双方不需要对话也可以很默契。到了下坡的时候,我们俩又一言不发地上了自行车,伯爵已是满头大汗。
借着下坡的惯性,我们很轻快地行驶了一段。我给伯爵指着路,自行车在住宅内鱼贯穿梭。哈里家是建在住宅新村旁边的一座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旁边有一块小小的菜地。那块菜地是属于哈里家的,偶尔可以看到哈里的奶奶在地里干活。这么早,外面当然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发现警车停在附近。
“警察也许在哈里家里。”我说。
“嗯。”伯爵点了点头,表情有些紧张。
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前,走进玄关。伯爵指了指门,于是我按下了门铃。
“说来干什么好呢?”
“就说你借给哈里一本书,想要回来。”伯爵马上回答说,“这样就可以到他房间里看看了。”
如果是刚刚想出来的答案,未免反应也太快了,他大概早就心中有数了吧。如果真是那样,就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嘛,我心中不觉有些不满。
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哈里的奶奶。
“哎呀,是隆昌啊。不过……”哈里的奶奶一脸为难的表情。
“您好。我知道原田现在不在家里,不过,我借给原田一本书,无论如何得马上拿回去,因为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是这样啊……”哈里的奶奶表情变得更加为难,“那你自己上楼找找吧,我也不清楚书放在哪儿。”
“您好。”伯爵走向前,刚才他一直躲在门后,“初次见面,我是马场的好朋友,我叫阿尔。打扰您了。”
“啊?”哈里的奶奶似乎对伯爵的出现大吃一惊,呆呆地站着,无言以对。
“啊,那个……”哈里的奶奶喊道。
从客厅探出一个男人的脸,但他不是哈里的爸爸,我不认识他。
“啊,是你啊。”伯爵抬了抬手,很随便地冲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稍微打扰一下。”
“阿尔先生。你怎么……”那个人皱着眉头,很为难地说。
无奈,我也脱掉鞋,跟在伯爵后面走近屋里。
“原田的房间在二楼吗?”伯爵走在楼梯前,回头问我。
我一点头,伯爵马上就上楼去了。哈里的奶奶和那个男人站在走廊抬头望着。
“啊,你是谁?”那个男人问我。
“我叫马场。”
“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他说的那个人一定指的是伯爵。
“那个,”我很自然地歪了歪脑袋,不禁心里嘀咕,我还不能算他的弟子,“算是朋友吧。”
“朋友?”那个男人很奇怪地看着我。
这时,从客厅里又走出一个男人。这个人我见过,就是昨天到我家作调查的那个警察。
“啊,是你呀。”
“您好。找到原田了吗?”
“没有。我们还在继续搜索。”
“我可以上二楼去看看吗?”我问哈里的奶奶。
“嗯,可以。”
我爬上二楼,二楼第一个房间就是哈里的。门开着,伯爵在房间里。他打开窗户,向外眺望着。
“你在干什么?”我问道,“难道哈里从窗户跑出去的吗?”
“没有从窗户跑出去的迹象。”伯爵回头对我说,“他爸爸妈妈在不在家里?”
“不知道。也许在里面的房间里。”
哈里的奶奶出来开门,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往常总是哈里的妈妈出来开门的。难道她出去旅行还没有回来吗?
“伯爵,你认识刚才那个警察吗?”
“不算什么认识。像我这么有名的侦探,即使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会知道我的。这种事情不稀奇。”
“是吗?”我有些吃惊。
我走近窗边,探头看了看外面。旁边空地里停了两辆大卡车,是那种带拖车斗的大型卡车,车身上写着原田运输四个大字。原田运输是哈里的爸爸经营的公司。
我走到书桌前,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东西,有迷你汽车玩具,还有去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有一件东西特别奇怪。那是放在桌子左边角落的一张扑克牌,牌的背面朝上,我翻过来一看,是一张梅花A。除了这张,附近找不到任何一张其它的扑克牌。我看了看伯爵,伯爵歪着嘴,似乎也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于是,我轻轻地把那张牌放回了原处。
然后,我又看了看旁边的书架。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迷你汽车玩具。床上盖着床罩,看上去至少今天早上没有人睡过这张床。整个房间收拾得挺干净。我每次来哈里房间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干净。哈里并不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定是他妈妈爱干净,每次都给他打扫房间。我妈妈也能这样为我服务该多好啊。不过自己的房间被别人随便收拾,也许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是,找来找去,真不知道到底应该找什么才好。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到哈里房间里的呢?
伯爵站在房间的中央,愣愣地发呆。他似乎并没有在找东西,倒更像是在思考问题。
“喂,你想到什么吗?”我问他。
“这个房间收拾得真干净啊。”伯爵说,“他妈妈不是去旅行了吗?”
“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你下去确认一下。”
“啊,我?”
伯爵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我去?”
“你去比我去好,不会惹人怀疑。”
伯爵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日更可怕。无奈,我下楼来到客厅。刚才的那两个警察坐在客厅的桌子旁,哈里的奶奶坐在里面的沙发上。客厅里只有这三个人。
“找到了吗?”哈里的奶奶从沙发上站起身,问道。她问的是我借给哈里的那本书。那本书本来就不存在,当然不可能找到了。
“没有,没找到。”我摇了摇头,“那个,原田的妈妈不在家吗?”
“嗯,现在她那个……”
“她去旅行了吗?”我问。
“对。”哈里的奶奶点了点头。
坐在桌子旁的两个警察紧紧地盯着我,让我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于是我赶紧走到走廊,爬上了二楼。
“喂,我们回去吧,伯爵。”
“他们都不在吧。”
“他爸爸和妈妈好像不在家。”
“原来如此。”
“什么事原来如此?”
“总之,我们撤退吧。”
“撤退?”
伯爵走出哈里的房间,走下楼去。
“我们告辞了。”伯爵冲着走廊大声地喊道,“打扰您了。”
这次哈里的奶奶没有露面,倒是其中的一个警察从客厅探出脑袋看了看我们。
我们俩走出门外,伯爵双手握住停在门口的自行车的车把。我以为他要折回来路,回去了,没想到他竟向相反的方向,旁边的那片空地走去。
这片空地在菜地的对面,地上铺满了碎石子,碎石子被紧紧地踩进泥土中。这里除了两辆拖斗式大卡车,在深处还堆了一些类似机器部件的废品垃圾。另外还能看到坏了的冰箱。伯爵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到那片空地里。他先转到拖斗厢的后面,我紧随其后。他拽了拽后车厢门上的门把,吱吱咯咯地打开了后车厢的门。本来里面黑黑的后车厢,随着大门逐渐打开,渐渐地能够看得清里面了,不过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又同样检查了一下另外一辆卡车。我本想等他检查完卡车再提问的,没想到他又迅速地走到深处,来到废品垃圾的旁边。冰箱的门半开着。他用脚移开几个东西,看了看。就我看来,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伯爵站在那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从路口开进一辆很大、很气派的灰色轿车。伯爵和我随随便便跑进别人家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感到理亏,但如果就此逃走,就会更加令人误以为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于是就叮叮地站在原地不动。等那辆轿车靠近身边一看,原来驾驶汽车的人是哈里的爸爸。和他四目相交,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至于伯爵有没有向他点头示意,我就没看到了。
汽车马上停下来。哈里的爸爸从车里走出来,盯着我们看了三秒钟左右,一声没吭。他表情非常可怕,大概儿子失踪的事情令他很难过吧。哈里爸爸的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打开了汽车尾箱,从里面拿出一根拐杖。然后,他用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了。他左脚脚踝上绑着白色的绷带,似乎左脚受伤了。
“这个家伙很可疑。”伯爵说。
“那是哈里的爸爸。”
比起哈里的爸爸,我觉得伯爵似乎更令人觉得可疑。
“他受伤了。”伯爵说,“他什么时候受伤的呢?”
“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
“那不是骨折,大概只是扭伤。如果最近受了重伤,就应该用两根拐杖。他只用一根拐杖,看来要么是伤势有所好转,要么就是伤得不重。”
“嗯,对啊。”那是理所当然的,这种事情,无论谁来推理都会得出这个结论的。
伯爵走近那辆灰色的轿车,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这是辆老式的奔驰。”伯爵看着我说。
“他们家很有钱啊。”
“车前灯是普通的那种。”伯爵转到车前身,盯着车前灯说。
“啊?”
难到他怀疑这辆车的车前灯是白色的吗?可是如果是自己家的汽车,哈里一定会认得出来的。我不禁开始觉得伯爵这个侦探也许不怎么靠得住。
伯爵又检查了一下车胎。
“这也要检查呀?”我有些吃惊地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搜寻线索?你到底在找什么呢?”
“当然是在找原田了。”伯爵回答说。
“我也知道你在找原田,可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在他家旁边的空地里找呢?”
“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必须要一个一个地排除它们。而从身边的地方开始进行排除是最有效的方法。”伯爵一本正经地说。
“哈里难到不是被绑架了吗?”
“不知道。”伯爵摇了摇头,“现在与其在这里空想,不如把能检查确认的事情都好好确认一下。”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是在公园后门那里失踪的,我们应该到那里去找才对。”
“警察现在正在那里搜查呢。”
“嗯,是这样啊。”我叹了一口气,“可是,也许警察并不知道山里面有个秘密基地的事情。”
“秘密基地?”蹲在车胎前的伯爵听到这话立即转过头来看着我说,“秘密基地是什么?”
“秘密基地难是我们自己造的根据地。”
“是你们几个孩子自己造的吗?”
“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五个人。不过也许有人泄露了这个秘密,也不能绝对地说只有五个人知道。”
“你带我去看看。”伯爵站起身来说。
“不行,那可是我们的秘密。”
“现在还顾得上说这种话?你不管原田的死活了吗?”
我想了想,说:“现在就去吗?”
“对。”
“没办法。”我只好点了点头。
08
“我想侦探是不是不应该像你这样四处转悠,而是用脑袋一决胜负呢?”
“侦探并不是要和谁一决胜负的工作。而且,用脑袋一决胜负,那该多疼啊。”
用脑袋一决胜负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目瞪口呆,硬生生吞下了下面想说的话。
穿过公园,走到山脚下的山坡的时候,伯爵又把他的自行车藏在了草丛中。我一言不发,不过心里在想,这怎么看都像是扔在路边的破自行车。
山坡的道路一部分铺了柏油,两边竖着护栏,再往前走,道路铺满了碎石子,不过汽车仍然可以通过,路上可以看得到汽车通过后留下的印迹。警察大概也搜索过这一带了吧,或者说不定现在正在进行搜索。
走到一个小蓄水池和快要倒塌的小屋前,我们岔到小路上,往竹林深处走去。面前是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我们几个孩子经常在这里玩,不过天色暗下来后绝不会到这个地方来。曾经有一次傍晚天黑的时候,差点迷路回不了家,周围漆黑一片,非常可怕。
地上满是一片杂草和咖啡色的落叶,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现在正值夏天,说不定会有蛇,爸爸曾经告诉过我,蛇虽然不会主动袭击人,但是如果你踩到它,或者惊吓到它,它就会咬人。我现在穿着鞋,又穿着长裤,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一边注视着脚下一边往前走。
在森林里,这条小路还算是比较容易走的。偶尔有人会经过这里,地面被踩来踩去,所以地面上没有草木生长。人走多了,自然就形成了道路。
走了一会儿,右手边出现了一个树木丛生、视野完全被遮挡住的地方。这儿就是我们基地的所在之地。我们特意堆了很多折断的树枝,让人无法从这里通过。挪开那些树枝,一直往里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凹陷的大坑,四周盖着各种东西,有纸箱子、草席子、木板,还有用了做房顶用的塑料板。这些都是我们从各个地方找来的建造基地的材料。
“啊,还挺像那么回事嘛。这种基地完全住得下人啊。”
“不过,夏天有蛇又有虫子,冬天又太冷。”我不怎么同意他的意见。
我们几个孩子也曾经谈论过这个话题,讨论实际上是否真的可以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玩倒还不错,所以建造这个基地感到非常有趣,可是住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这里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到了晚上就很难生活了。而且睡在这里不免令人觉得可怕,再说,也没有冰箱,没有吃的东西和喝的东西,所以没办法住在这里。最后,大家得出的结论是,基地应该建在离城市更近一些,旁边有自动贩卖机或者便利店的地方,那样会更方便。所以,最近大家都在努力寻找理想的地方,没有时间继续修建这个基地。
“原田也知道这个地方,对吧。”伯爵问道。
“对啊。不过,我不认为那天晚上他会一个人到这里来。”
深山老林,一片漆黑,哈里当时应该没有随身带着手电筒。
伯爵钻到凹陷的大坑里,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一看,原来是塑料垃圾,好像是点心和面包的包装袋。
“这是最近扔在这里的。”伯爵自言自语道,“保质期是到昨天,也就是说,这是前天或者大前天买来的。”
“你说过除了你和原田,知道这个地方的还有另外三个人,对吧。”
“嗯。小善,小贺,还有浦山。不过,也有可能有人偶尔发现了这里。”
而且,或许所有这些都和哈里的失踪毫无关系。
伯爵突然又蹲下身子。落在地上的树叶中间,隐约露出一张白色的卡片。我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伯爵手指指着的方向。那是一张正面朝上落在地上的扑克牌,红心A。
“又是扑克牌。”我嘟囔着,感到一种莫名的不舒服。
找了找周围,并没有发现其它的扑克牌。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带到这里的。”伯爵冷冷地回答道,“除此以外的意思,和落在地上的其它东西没什么区别。”
我不太明白他的话,不过一般,侦探找到这种有所暗示的证据时,都应该会说“嗯,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认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张扑克牌的意思,说这种话只不过是不想认输,嘴硬罢了。
伯爵把扑克牌放进塑料袋,装进口袋后,走出了基地。他竟然事先准备好了塑料袋,真厉害,真像个真正的侦探。然后,他一边低头看着地面,一边在周围的树林中走来走去。只见他走了几步后,转回来,又走向相反的方向,他就这样在基地方圆十米左右的范围内来回查找。在我看来,他是在浪费时间,不过徒劳一番而已。但是,这下我学习到侦探都是如何工作的了。说实话,还真的挺有意思。于是,我也学着伯爵的样子,开始观察地面。
走到来时的路口时,我发现土地上有一个脚印。脚印留在树根处,所以没能留下完整的鞋子形状的印迹,但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一个大人的脚印。
“伯爵,你到这边来一下。”
我的话音一落,伯爵从树林间探出了身体。衣服上沾满了杂草、树叶和树种子。脏成这个样子回去的话,一定会挨妈妈骂的。我担心地问他:“你的衣服没事吗?”
“不用担心。”
“伯爵的衣服都是由谁来洗?”
“别管我的衣服。你叫我干什么?”
“你看这个。”我指了指地面。
伯爵跪在地上,把脸贴近地面。这种时候,我还以为他会掏出放大镜来观察,不过似乎伯爵根本没有放大镜。
接着,我们小心地挪开树叶,又在另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处脚印。然后我们俩又一次回到基地,结果发现基地入口处附近也有同样的脚印,不过这个脚印很不清楚,模糊到如果不做说明,几乎都看不出来。
“太厉害了。”我变得有点兴奋,最初的脚印是我发现的,所以特别高兴,“这就是罪犯的脚印吗?”
“还不能断定。”伯爵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这是大人的脚印,而且还是最近留下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最近留下的脚印呢?”
“你看这里。”伯爵指了指,“这片树叶不是被踩进了泥土里吗?它的颜色鲜艳,还是新叶子。”
“真的!”
“那个人走到这里后,改变了方向。”伯爵一边低头看着地面,一边小声嘀咕着,“嗯,不过很奇怪啊。”
“什么事奇怪?”
“那个人是用双腿行走的。”
“只要是人,当然就用双腿行走啊。”
“嗯,确实是这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他想说世上有怪物存在吗?他要连这种稀奇古怪的可能性也一个接一个排除掉吗?不管怎么想,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稍微休息一下吧。”伯爵站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肚子有点饿了。”我说。
离吃午饭的时间还走,可是不知为什么感觉从走上到现在已经做了许多的事情。
我们俩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宽敞的地方。抬起头,透过树林的缝隙可以看得见一小块天空,不过看不到太阳。虽然是夏天,但这里却很凉爽。伯爵坐在一根倒在地上的大树杆上。
“你不抽烟斗吗?”我也坐到了伯爵的身边。
“以前抽过。不过十年前戒掉了。”他把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我,似乎是口香糖或者糖果之类的东西。我拿了一块,剥开锡箔纸放入嘴中,伯爵也吃了一块。尝了尝,原来是口香糖。
“哈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已经死了。就算活着,可能也不是自由之身。”
“是啊。不过还是不要往坏处想比较好。”
“不,还是往坏处想比较好。这样,应对就会更及时,而且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太惊惶。”
“小孩子也会被杀害吗?”
“会的。小孩子虽然年龄小,但并不等于危险就小,反而更大。”
“可是,小孩子不会做什么惹人仇恨的事情呀。”
“几乎所有的杀人事件都不是因为仇恨才发生的。当然,也有因为双方争不休,一时激动杀死对方的。但是大多数还是因为要争夺什么才残忍地下手杀人的。”
“可小孩子也没什么钱啊。”
“不仅仅是钱。”伯爵眯着眼睛说,“还有直接以夺走人的性命,或者尊严为目的而杀人的。”
“啊?你说他们想取别人的性命才杀人的吗?可那怎么能算是人的理由呢?取别人的性命不和杀人是同一回事吗?”
“是啊。不过,其实两者是有区别的。这对你来说太难理解了,不要再谈下去了。”
“人的尊严是什么东西?”
“宝贵的、值得尊重的东西。人规定了一个不要尊重自己,也要尊重他人的规则。因为有这个规则,大家才能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要夺走别人的尊严呢?”
“不知道。”伯爵摇了摇头,“那种感觉大概就像人有时很想把什么东西弄破一样吧。”
“原来就是因为脾气暴躁啊。”
“不,也有一些家伙非常冷静。”
“冷静地杀人?”
“嗯。”
“侦探有时候要与杀人犯一决生死吗?我挺害怕这种事情的。如果可能,我就不想做那些太危险的事儿。”
“侦探这个工作不像警察那么危险,不过也许与普通人相比,还是很危险的。毕竟这个工作会涉及各种麻烦和纷争。”
“毫无理由地杀人的人,他们脑子都很奇怪吧。那是一种病。不过,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如果真的有病,受这种病的驱使犯下了罪过,杀人并不是犯人的本意,那么就可以不追究那个人的责任。这是真的吗?”
“对,有这种说法。比如,有一种人,熟睡后进入梦乡,竟然自己能够走动。那个人如果失手杀死人,就不能追究他所有的责任了,对吧。”
“嗯。不过,我觉得那个人还是有责任的。”
“责任是有的,不过不能算罪过。”
“那样的话,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时候,不是做什么都可以了吗?”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那种精神不健全的人,毫无目的和意义地杀死许多的人,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哪一个国家都曾经发生过。”
“啊,我知道。有人拿着刀子闯进学校,伤害学生和老师。我还听说美国有人使用机关枪,造成惨重伤亡的事情。”
“逮捕罪犯,对他进行审判时,大家都认为应该由这个罪犯负法律责任。这是人之常情。”
“负法律责任是判处死刑的意思吗?”
“对。这是根据法律规定做出的决定。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对罪犯的报复或者反击。”
“报复?原来如此。不过,判处死刑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避免罪犯再作坏事吗?”
“如果仅仅出于这个目的,大可不必处以死刑,只要把犯人永远关在监狱里就可以了。”
“嗯。”
“我并不是说报复犯人不好。你明白吗?如果真正希望这种悲惨的事情永远不要再发生,那么,要不要对现在关押在牢的罪犯处以死刑就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要对今后有可能犯下同样罪过的人敲响警钟。”
“嗯,确实如此。”
“所以,彻底研究罪犯作案时是何种精神状态,到底是什么病因,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如果真的有病,那就要认真确认病情,考虑治愈的办法。可是,当今社会还是偏向于希望判处罪犯死刑,所以想方设法地证明罪犯没有病,有清晰的判断能力。”
“真是太复杂了。嗯,以前我曾经看过电视上在讨论这个问题。”
“另外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父母不好啦,家庭情况恶劣啦,等等,大家还想探讨查明与罪犯的成长环境有关的各种原因和问题。”
“对对。之前,我的一本漫画被妈妈没收了。他说看那种漫画也许会变成杀人犯。嗯,那本漫画确实有些残忍。”
“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
“所以,你也想尝一下杀人的滋味?”
“不想。怎么可能。”我觉得很滑稽,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那你觉得你妈妈说的话没有道理吗?”
“嗯,是。以前在学校组织的论坛活动上,老师曾经提出过这个问题让大家讨论。所有的同学都认为漫画没有什么不好的。伯爵,你觉得呢?”
“我也不认为漫画有罪。”伯爵手摸着胡子,微笑着说,“因为以前没有漫画的时代,照样有人杀人。如果是病态的原因,那治好病也许问题可以解决。而且,就算因为漫画的原因才起了杀意,杀了人,那么仅仅没收漫画也不可能解决问题,不是吗?这和人并不是因为有刀所以才会杀人是一样的道理。即使销毁世上所有的刀,也还是不可能完全杜绝杀人案件的发生。”
“但是,至少可以减少一些啊。”
“是。也许冲动性的杀人案会有所减少。现在,日本还不能轻易买到枪支,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手枪。如果日本社会也变成随手就能掏出刀子和手枪,那个时候当然就和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结果完全不同了。”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哈里还活着。”
“好,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伯爵站了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们分头活动。”伯爵用手指了指我,“你到知道这个基地的其它三个人那里去打听消息。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到这里过,还有,最后见到原田是什么时候,他当时是什么状态。”
“嗯,可以。不过伯爵你做什么呢?”
“我到警察那里去,看看能不搞到什么信息,打听一下他们的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啊?这种事,你能做到吗?”
“你以为我做不到,对吧。”伯爵贴近我的脸,直勾勾地盯着我。
“嗯,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
“你倒是个很直率的家伙。”伯爵笑了笑,然后往山下走去,“那我跟你一起走到山下。”
09
和伯爵分手后,我回到了家里。妈妈午饭做了拉面。我吃拉面的时候,妈妈问我上午到哪儿去了。我告诉妈妈去了哈里家,当然伯爵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如果告诉了妈妈,她一定会为我担心的。 妈妈问了我一些关于哈里家的情况的问题,看来她似乎对哈里家很感兴趣。 “哈里的妈妈不在家。”我一边吃着拉面一边说,“他爸爸中间倒是回来了。” “是吗?真奇怪。”妈妈望着天花板说,“发生了这种事情,一般应该马上赶回家才对啊。” “也许是买东西了吧。” “自己的儿子失踪了,哪儿有心情顾得上买东西啊。” “可是,他爸爸好像刚刚下班回来的样子。” “这也很奇怪。” “啊,也许去付赎金了吧。” “啊?警察这么说的?” “没有。”我笑着摇了摇头,“警察什么也没说。” “啊,对了,小新,听邻居说你和一个很奇怪的男人说过话。是真的吗?” “啊?什么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过说是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穿着脏乎乎的黑衣服。” “嗯,那是谁呢?不过,有个人曾经向我打听过路。” “是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吗?” “嗯,也许吧。” “你不记得了?” “嗯。” “总之,不许跟着不认识的人走,也不可以和不认识的人说话。那些拐骗小孩的人都是这样不分对象、随便跟人搭话的。” “拐骗小孩子做什么呢?” “要求赎金啦,或者杀死他们。” “如果是那样,对那些比我小的孩子下手不是更好吗?” “小孩子不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小学低年级的学生也经常一个人去远处玩耍。 但是,听到有人看到我和伯爵在一起,真有些吃惊。我好像没有看到什么认识的人,不过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许能看到我。比如可以从家里的窗户看到我。 不知情的人看到伯爵,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说得干脆一些,其实他看上去就像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坏蛋。黑色的衣服脏乎乎的,而且还留着胡子,反是坏蛋差不多都是这副扮相。 但是,在现实世界中,真正的坏人是不会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一看就是坏人的样子的。也就是说,他们不会穿着黑色的衣服,留着胡子。这一点,稍微动动脑筋就完全可以弄明白。不过,大人们竟然很单纯地仅凭外在印象就对人妄下断论。 伯爵看到哈里爸爸的时候,也说他很可疑。说了,电视剧里拄着拐杖的人差不多都是坏人。彼得潘的海盗用的是假肢和假手,前些天电视播放的功夫片里,坏人以自己的手杖做武器。而且,正义的一方总是比坏人要年轻。这一点似乎也和现实生活不相符。年轻人做错事,老人斥责他们,似乎这种事情平日里发生得更多一些。一般来说,年纪越大,越不想做那些蠢事了。 不过,仔细观察一下走在大街上的人们,就会发现年纪越大的人,表情越愁苦,没有笑容。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有趣的事情随之减少了吧,或者差不多所有有趣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所以觉得好笑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吧。我认为正是因为受这种印象的影响,电视剧里的反面角色才都落在了年纪大的人身上。为什么这么说呢?电视剧里的坏人几乎都会毫无意义地大笑,他们似乎想笑才故意去做坏事的。这就造成一种误导,坏事等于乐事。确实,普通的有趣的事情经历过后,就只剩下那些不同寻常的有趣的事情了。所以那些坏人不惜作恶,也要得到这种快乐,也许他们作恶只是出于这么纯粹的动机。从这个角度考虑,也可以认为那些坏人其实是些想法简单,忠于自己思想的直率的人。 当然,那些行为给周围的人造成困扰,增添了许多麻烦和痛苦,所以不可能完全得到原谅。但是我觉得某种程度地满足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也许也很重要。 我是在看怪兽电影时产生这种想法的。怪兽破坏城市,但实际上它们并不是想做坏事,而是单纯地想玩耍。怪兽也是动物,所以不要一味胡乱地杀死它们,而是把它们带到不伤害他人又可以让它们尽情玩耍的地方,这样不是更好吗? 同样的,对那些有可能做坏事的人,我们只要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发泄的环境就可以了。比如,玩游戏就是一个好办法。在游戏中即使杀死别人也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不是吗?不过,游戏是最近才出现的玩具,老人也许还不习惯玩这种东西,所以还不能算个好办法。等我们这代人变成老人时,玩游戏的老人应该就很平常了,到那时,也许就可以借此减少犯罪。 妈妈似乎很担心我,于是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学习。所谓学习,不过是写暑假作业罢了。我想学习这个词的本意应该是掌握新知识,可作业是为了回忆而写下学过的知识,和考试没什么两样。写作业并不能掌握什么新的知识,所以它和学习有本质的不同。 另外,妈妈不懂如何查看电子打字机里的文件,所以我用这个电子打字机记录下发生的事情,本来也不必担心妈妈看到。但是,想到妈妈也许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让爸爸打开给她看,所以为了不暴露伯爵的事情,我决定把文件都保存在软盘里,把电子打字机的内容都删除掉了。 妈妈出去买东西,我趁这个机会跑到一楼,开始给同学打电话。 第一个打给了小善,他是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当初建造基地的时候,我们俩是因为受到哈里几个人的邀请才加入的。哈里和小贺很要好,浦山是最近刚转到我们学校的新生,他家就住在哈里家的附近,所以他们几个人总是一起玩。 “喂,喂,我是马场,小茂在家吗?” “啊,你好。”话筒那边传来的是小善妈妈的声音,“你等一下。喂,小茂。” 小善其实姓善田,这两个字作为名字时的日语读音和它一贯的发音不同。考试的时候很容易弄错,真不知道为什么不干脆统一一种读法,偏偏要搞得这么复杂。 “喂,”小善尖着嗓子喊道,“今天不行,我不能出去玩。” “为什么?” “一会要出门。” “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最近见过哈里吗?” “嗯,上次垒球比赛的时候见过他。” “那次他没去。” “是吗?那、那就是结业式的时候见过。” “你最近去基地了吗?” “基地?你说那儿啊,我怎么可能去那儿嘛。” “是啊。”我点了点头,小善可是个很胆小的家伙。 “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要告诉别人,哈里失踪了。” “太夸张了吧。” “真的。他真的不见了,现在大家都在找他呢。” “什么时候失踪的?” “因为这个,所以他才没参加上次的垒球比赛。” “为什么会失踪呢?” “不知道。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啊。” “嗯。” 之后,小善告诉我他妹妹骑单轮车摔伤了,他姐姐抽彩票中了一台游戏机。小善家生活比较富裕,他们家已经有一台游戏机了。 “真好。你借给我一台吧。” “那怎么行。又不是我抽中的。” 我们俩就聊到这儿,挂了电话。 第二个打给小贺,我从学校的学生联系表上查出他们家的电话,拨通了电话。小贺本名叫山贺雅也,我们从他姓名中抽出一个字,习惯叫他小贺。 “喂,喂。” “这里是山贺家。” “我叫马场,是山贺的同班同学。山贺在家吗?” “啊,你请稍等。” 这大概是他妈妈,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优雅。根本无法联想到她是那个粗野的小贺的妈妈。也许她不是他的亲生妈妈。 “唉,什么事?”小贺接过了电话。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最近见到过哈里吗?” “嗯?” 他在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不语。我等了一会儿,可他依然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 “什么?” “我在问你哈里的事呢。” “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我在找他呀。” “为什么你要找他?” “因为他不见了,所以才要找他啊。告诉我,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嗯。”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还有必要考虑吗?” “嗯,是的。” “警察来过你们家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 “警察也来过我们家了。” “啊,是这样啊。”小贺咂了咂舌头。 “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天前吧。” 三天前,就是我最后见到哈里的那一天。 “三天前什么时候?” “晚上。” “啊?晚上?在哪儿?” “就在那儿呗。” “那儿是哪儿?” “你知道的啦。” “你说的是基地?” “对。” 我终于明白了。小贺的妈妈在电话旁,所以小贺无法自由地讲话。他见过哈里的事情一定没有告诉他妈妈,当然有可能也没有告诉警察。 “那,你告诉警察了吗?” “没有。” “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规定嘛。” “可是,如果真的担心哈里,还是把知道的事情尽可能都告诉警察比较好。” “嗯。” “当时只有你和哈里两个人吗?” “对。” “为什么晚上你们俩要到那儿去呢?”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当时知道大家都在公园准备盂兰盆节活动的事情?” “知道。” “那你是在那之后见到的哈里,对吧。” “对。” “你先来,哈里后来的吗?” “不,我在路上遇到他,然后我们一起上去的。” “在哪儿遇到的?” “嗯,我也说不好具体在哪儿。” “那,离公园多远的地方?” “走了差不多五分钟左右的地方吧。” “那么,离基地还远,”从那里到基地至少还要再走十分钟左右,“你看见一辆汽车爬上车吗?” “看见过。” “哈里是在那之后出现的吗?” “对。” “你们去了基地之后呢?干什么了?” “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在基地分手的吗?” “啊……” 我想小贺在撒谎。他们俩回家同路,却在那么黑的地方分手,真是太奇怪了。 “那,谁先回去的?” “我。” “小贺,那太不正常了吧。” “嗯……” “如果这么告诉警察,他们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我觉得事情那么很不自然。你为什么留下哈里一个人在基地呢?那里没有灯,漆黑一片啊。” “嗯,不过,这都是真的。” “你妈妈在旁边听着你说话呢吧。” “嗯。” “那,一会儿我们见面说。你能出来吗?” “今天不行。明天吧。” “好,那明天中午我去找你,好吗?” “好的。” 挂断电话后,我又打给浦山,不过电话没有人接,似乎家里没有人。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原来那天,哈里后来爬上公园后山的小路,去了基地。他大概事先和小贺约好在那里见面。 他当时并不是想追着看看白色车灯的汽车。也许,他希望能以此为借口,把我也引到基地去。现在回想起他当时的样子,我不由得心里这么想。两个人一定是到那儿去比试胆量了。而且,一定是小贺提出这个想法的。如果说不去,感到很没有面子,所以哈里没有拒绝他。 他们俩去了基地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呢?一般应该两个人一起回家才对。两人在那里分手,实在太奇怪了。至少从基地下山回到公园,就只有一条路,两个人为什么不一起走呢?总之,小贺似乎还知道些什么别的情况。
10
傍晚,我偷偷地从家里溜了出来。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如果告诉她我要出去一会儿,她一定会说不行,于是我就没有告诉她,悄悄地溜出了家门。我想反正一会儿就回来,没关系的。可是,没想到我的这个想法大错特错了。 从家里出来,我下了坡,走到国道跟前,那里有一座天桥,我和伯爵约好了五点在这里碰面。我满怀期盼,不知道伯爵会从哪个方向过来。他说要去警察那儿打听一下消息,不过这个街道只有一个警察的值班亭,没有员警署,他得坐电车去远一点的地方才行。这么说来,他应该会从车站的方向过来吧。肯定又会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 但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伯爵来,我正想着他怎么这么晚,这时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天桥下面停了一辆小面包车,黄色的车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这辆车是刚刚停下的。我走到天桥楼梯处向下望瞭望,看到了从车窗探出来的伯爵的脸,我赶紧飞快地跑到了那辆车跟前。 这是一辆白色的小型汽车,车身凹陷不平,生满了铁锈。车窗开着,伯爵从对面的驾驶席上看着我,一只眼睛冲我眨了一下。他在向我眨眼示意。我们几个小孩通常在要做什么秘密的事情的时候,会把眨眼示意作为大家的暗号。我不知道伯爵做这个动作是为了什么。 “这辆车怎么了?” “我带你去我的公馆看看。上车。” “啊?可是……”我赶紧转头看了看周围。 我担心会不会被什么人看到。别人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人贩子的。坐进不认识的人的车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这辆车的相貌实在太惨不忍睹了,真担心它在行驶的途中不幸四分五裂。就像漫画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场面一样,突然坐在汽车里的人被炸得满脸漆黑。 “这辆车,怎么了?这是伯爵的汽车吗?” “这是我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虽然算不上什么高级车,但这样比较不惹人注意。”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辆车可是非常惹眼。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我正想要系上安全带的时候,汽车已经发动了。我前后左右找了个遍,始终没有摸到安全带。 “伯爵,没有安全带。” “没事的。” “什么没事?” 汽车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可是速度却出奇的慢。后面的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没多久一辆接着一辆地越过车道分界线,从我们旁边超了过去。确实,从这种极慢的速度来看,也许还算安全。 “你要带我去你家?” “是公馆。” “在哪儿?在这附近吗?” “在日本全国各地都有。比如主要的大城市,还有风光明媚的地方等等,加上一起总共有五十多所呢。” “是吗?” 伯爵一边开着车,一边把头转向我。 “新太,你好像不相信啊。” “我信,我信。拜托你看前边吧。” “不过很遗憾,在这个城市的那所公馆是其中最小的一处。去那里之前,我先顺路去另外一个地方。” “去哪儿?” “我的部下工作的地方。” “部下?啊,就是查尔弗拉小姐那里吧。” “嗯,她也是其中一员。” “你去警察那里了吗?” “当然。” “情况怎么样?” “我打听到很多消息。” “你都打听到什么?”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新的消息了吗?” “嗯。” “好,那我们交换一下信息吧。” “好,交换信息。” “不过,你觉不觉得用交换这个词很奇怪呢?” “为什么?” “信息这种东西,即使告诉给对方,自己知道的信息也不会有所减少,只不过是把信息复制后,和对方共享罢了。” “对啊。那我们就共享信息吧。” “对,对,你真聪明。” 于是,我就把我打电话从小贺和小善那里打听到的情报一一告诉了伯爵。从小贺那里听到的话尤其重要,很明显他在隐瞒什么。 “明天我去见他,好好问个明白。” “嗯,除了你以外,大概也没有人能问得出来吧。” “那你那边的情报呢?” 这次论到伯爵讲了。他一边手握方向盘,开着车,一边说。我从一旁紧紧地盯着伯爵的脸,聚精会神地听着。 “关于原田的失踪,警察正在这附近进行搜索和调查,但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以警方还无法明确判断这到底是一起犯罪案件,还是一起单纯的事故。当然,到目前为止,没有接到要求赎金之类的威胁电话。从失踪之后经过的时间来看,警方不认为这是一起要求赎金的绑架事件。还有,哈里的妈妈上个星期去了美国旅游,到现在还联络不上。据说她计划两周后回国。” “对,哈里的妈妈经常去外国。我妈妈可羡慕她了。” “不过,联络不上她,这似乎有点不正常。” “是吗?” “哈里的爸爸在日本,一般来说,妻子不应该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告诉自己的丈夫吗?” “一般都这样做吗?” “应该吧。” “为什么呢?” “你太太对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也都一清二楚吗?” “不。”伯爵望着前方,眯着眼睛嘀咕着,“我不想谈论这个。” “问了你一些无关的事情,对不起。”我道歉说。 伯爵沉默了一阵,我也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和警察聊了很久,从他们的话里话外,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更倾向认为这是一起事故。” “事故?交通事故?” “如果是汽车交通事故,不就马上发现了吗?” “那,可能是什么样的事故呢?” “最有可能的是溺水。” “溺水?啊,就是掉进水池里淹死之类的吧。” “对。” “可是哈里会游泳啊。” “几乎所有溺水死亡的人都是会游泳的人。” “真的吗?” “不会游泳的人是不会靠近水边的。你会不会游泳?” “不太会,游得不怎么好。那,警察有没有到那个水池找找呢?” “已经找过了。另外三个可能出事的地方,但也都已经找过了。” “他们怎么找?潜到水底吗?” “从水面上看不到底的地方,就只有用长长的棍子戳一戳,或者潜到水底看看。不过,一般都会观察水池周围留下的痕迹。” “比如脚印什么的吗?” “对。也有人会脱掉鞋子。” “可是晚上他不会到水池游泳的,水又不干净。” “如果不是溺水,那就有可能是从高处摔下来受了伤,动弹不了了。” “如果真是那样,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也许他已经死了。” “要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也许只是昏了过去。啊……”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也许他的脑袋摔坏了,丧失记忆了呢?” “这不太可能。就算丧失记忆,他也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别人不就会发现他了吗?” “对啊,有道理。” “不过,现在你的情报算是最有力的线索了。”伯爵微笑着注视着我。 “对吧。听到小贺最后见到过哈里,我也大吃了一惊。”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 “为什么那个山贺没有告诉警察他和哈里曾经去过那个基地呢?” “那是我们的秘密,他不想告诉别人。” “可是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担心哈里嘛。比起保守基地的秘密,还是朋友的安危更重要。” “嗯,”伯爵点了点头,“对,确实如此。可山贺为什么不这么想呢?” “嗯……”我嘀咕着,确实,这么一想确实有点奇怪。 “山贺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 “不是,我想这种道理他应该明白的。一定是他认为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反而对自己不好。” “对,这叫于己不利。” “于己不利?啊,就是有利的反义词。” “你觉得他如果告诉警察这件事,会到他有什么不利?”伯爵问我。 “嗯……是啊,”我双臂抱在胸前,拼命地思考着,“比如,哈里和小贺吵架厮打起来,小贺猛地撞倒哈里,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原来如此,思路不错。” “思路不错?” “嗯。”伯爵点了点头,蓄着的胡子晃了晃。 “总之,如果把事情都如实地告诉警察,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万一哈里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被追究责任,会受到责备的。” “但是,”伯爵很滑稽地笑了笑,看了我一眼说,“如果真像你猜测的那样,那他为什么告诉你呢?” “啊?” “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内疚的事情,想要隐瞒的话,应该也不会告诉你的,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们俩是好伙伴嘛。” “伙伴?干什么的伙伴?” “相互知晓基地秘密的伙伴啊。” “但是,告诉你他做的事,迟早大人也会知道的,对吧。我想山贺如果真的做了坏事,为了隐瞒,他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可是,当时打电话的时候,他妈妈好像就在旁边听着呢。他大概不想让妈妈听到吧。所以他才没有在电话里详细地说明这件事。” “不能告诉大人的事?为什么呢?对自己的父母都必须要保密,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嗯。” “你和山贺是挚友吗?” “稚幼?” “不是,是挚友。就是最好的朋友的意思。” “不是。我们也没有那么要好。那个家伙有点盛气凌人的感觉,我并不太喜欢。” “你虽然这么想,但也许他把你当做最要好的朋友了呢?” “不会的。他应该和哈里是最要好的朋友。” “那么,就还是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嗯。他虽然不能告诉警察,但是想把这件事跟我说一说。或者,起初他不想告诉警察,不过后来想法有所改变。但事到如今又说不出口了。这时候恰好我打来电话,于是就告诉了我。” “嗯,不错的一个推理。”伯爵点了点头说,“你很有潜力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侦探。” “啊,是吗?”我听到这话感到一阵激动,“那,你也觉得小贺为隐瞒这件事儿感到良心受到了责备吗?” 伯爵转动方向盆,汽车左拐,上了人行道。这里是电车站附近的一条大路,周围高楼耸立,汽车钻进了高楼中间的一个停车场。地上铺着柏油,竖着围栏,入口处有一座小房子,这里好像是放边那座大楼的附设停车场。 “是这座高楼吗?” “嗯。” “这是伯爵的家?” “不是,是我部下工作的地方。” “是公司?” “应该说是基地。” “是吗?真厉害。” 这座楼大约有六层高,很多窗户,看不到什么广告牌。 人行道附近竖着一个电子表。天色尚早,可已经快六点了。我心里嘀咕着,妈妈一定该担心我了吧。
11
从停车场里走出一位警卫爷爷。他看到伯爵后,大吃了一惊,张着的嘴半晌没有合上。伯爵一言不发地点了一下头,指了指那座大楼。 “门开着吗?” “没有,我现在就打开。” 警卫爷爷跑到大楼的门口,插入钥匙打开了大门。这个入口似乎是面向停车场的大楼的后门。 “我只是带这个孩子上去参观一下。”伯爵说着,冲着我笑了笑。 “今天晚上大家都去参加那个惯例的晚会了。”老爷爷说。 “嗯。我上去十分钟就下来。”伯爵一边说着,一边带我走进大楼。 走廊的地板和墙壁都是白色的,很光滑。我默默地跟在伯爵身后。走廊尽头的地方有一处电梯,伯爵按下了按钮。 “这是公司?什么公司?” “当然是侦探社了。”伯爵答道。 门开了,我们俩乘上了电梯。这个电梯的一面是玻璃墙,起初什么也看不见,等升到二楼以后,透过面前的这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这是一座新建的楼吗?”我问他说。 “嗯,竣工才两个月。” “竣工?” “就是建造完成的意思。” “是吗?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只不是过是个建筑物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叮”的一声,电梯在六楼停下了。门打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铺着地毯的非常宽敞的房间,四周摆满了玻璃橱,墙上挂着一副镶框的奇怪的画,房间中央有三组大沙发,摆放成半个口字形。 “建这座楼花了很多钱吧。”我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问道。 “做什么都要花钱的。不过事情都是人在做,不是钱做的。钱只是在人们中间经手后,不停地在这个社会上流动着。” “可是它好像从来不经过我的手。” “你这个家伙说话真有趣。” 伯爵坐在了沙发中央。他向我摊开双手,示意我也坐下。我选了面对伯爵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的沙发非常柔软,舒服极了。地毯的绒毛长长的,特别漂亮。不过这么好的地毯,穿着鞋踩在上面合适吗?弄脏了可怎么洗好呢?如果换了是我妈,一定会严厉地说脱下你的鞋来。 “很不凑巧,一个人都不在,没办法给你沏茶啊。” “我不喝茶。伯爵,这个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那边……”伯爵指了指背后的门说,“是社长室。这里是和客户谈话的地方。” 那扇门的前面有个吧台,里面也摆着桌子。在吧台深处竖着一面屏风,突然从里面出现一位身穿白衣的女人。 伯爵似乎也很惊讶,转过头去看她。 原来是查尔弗拉小姐。 她瞪着伯爵,露出一丝微笑。伯爵满面愁容,一只手摸着胡子,咂了咂嘴。 “我正想要给你们沏茶呢。”查尔弗拉小姐笑着说。 “你真的是秘书啊。”我说。 “当然是啊。” “真没办法,你怎么还呆在这里?”伯爵表情难堪地问她,“难道你知道我会来这里吗?” “直觉的判断有时候也很重要啊。” 说完后,查尔弗拉小姐又钻到了屏风后面。她大概在准备沏茶吧。伯爵抱着脑袋,望向另一边,看上去他似乎很为难。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感到为难。可是情况似乎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糟糕的地步,因为他其实随时都可以逃走。 查尔弗拉小姐走出来,在桌上放下三杯红茶,然后坐到了我身边。 “我有话要和马场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伯爵为难地、压低着声音说。 “你们不用在意我。再说,马场也不会在意的,对吧?” 我反倒为难了。她就坐在我的旁边,被她紧紧地注视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就是那种很有威慑力的人。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这种感觉。既不能说有威望,也不是正气凛然,更不是可怕,或者强悍,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 “您一直在调查原田失踪那件事吧。” 查尔弗拉小姐问他,可是伯爵并不回答她。 “是的。”我代替伯爵答道。 “那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吧。” “交换情报?”我很喜欢这个词,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看看伯爵,他在紧紧地盯着我。 “你有什么情报可以交换吗?”伯爵问查尔弗拉小姐。 “您今天去警察那里了吧。”她一直微笑着,“可是,您没办法询问的所有的事情。我想不用多久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啊?真的吗?”我对查尔弗拉小姐的话感到很震惊。 “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伯爵嘀咕着,“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案子。” “那,哈里现在在哪儿?”我问查尔弗拉小姐。 “我想他很快就会出现的。” “等一下,”伯爵抬起头,表情恐怖地看着查尔弗拉小姐,“难道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那可不行。” “为什么?”查尔弗拉小姐反问道。 “你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件案子。”伯爵摇了摇头,又咂了咂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心情这么不好。 “不过,大家应该竭尽全力,互相合作来解决这件案子,不是吗?”我提议说,“我虽然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觉得想办法找到哈里才是最重要的。” “一点没错。”伯爵点了点头,“所以,必须谨慎行事才行。” “您一个人我行我素,不跟我们联系,一个人行动也算谨慎行事吗?”查尔弗拉小姐说,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伯爵盯着她说,“你从什么时候对我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查尔弗拉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说。她咬着双唇,看着伯爵,一动不动,仿佛把空气深深地憋闷在体内,一味增加体内的压力。她大概很生气,拼命地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吧。此时的她,脸上已经全无笑意。我不喜欢看到大人争吵的场面,于是站起身来。 “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红茶我只喝了一点点。我不太喜欢红茶,所以也不觉得可惜。 “我送你。”查尔弗拉小姐跟着也站起身来。 伯爵靠在沙发上,头仰向天花板,闭着眼睛。 “伯爵,我们下次再见了。”我说,“下次你要带我参观你家啊。” 伯爵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摆了摆手。他似乎想笑,可是嘴角一动也不动。 我和查尔弗拉小姐走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不是失落,也不是羞于启齿,更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感觉。总之,不知为什么,当时并不想去特意询问事情的具体始末。我感觉似乎我不管这件事,对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更好一些。 这次,我们是通过正门的大厅走出的这座大楼。查尔弗拉小姐走到玻璃大门旁边的一个通道,打开了大门的锁。这个锁是那种就像计算器一样排着数字键的密码锁。 走出大门后,我回头一看,玻璃门上写着英文。第一个是E,第二个和最后一个单词的开头字母分别是D,C。我四下找了找,没有找到日文标记。这个公司对客户也太不周到了,不过,像侦探社这种公司,偶尔从这里经过的客人是不会随便光顾的,所以没有日文标记大概反而比较好。 我坐进奔驰车的副驾驶席,这可和来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天壤之别吧。不过,其实差别也没那么大。只要是汽车就可以载着你去想去的地方,从这一点来说,两辆车差别不大。 “你什么都不问啊。”查尔弗拉小姐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可以问吗?” “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是不会回答的。” “我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伯爵了吗?” “为什么?” “他好像被逮住了。” “我并不是要逮捕他,只是在寻找他。” “那你找到他打算怎么办呢?” “是啊……其实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意志而已。” “那刚才已经做到了吗?” “嗯,算是吧。” “你是怎样的一种意志呢?” “不是能用语言表达的。不过,刚才我的出现应该已经把我的意志传达给他了。” 我实在不明白她的话。那大概是小孩子无法理解的事情吧。小孩子不懂,这句话大人们经常挂在嘴边,可是其实大人们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些小孩子也完全能理解的事情。我觉得比起大人的话来,似乎在学校学习的社会课的内容更不容易理解。小孩子无法理解经济呀,政治呀,这么复杂的问题。可不是知为什么,比如人在想什么这种发生在身边,容易理解的事情,大人们却不愿意教给小孩子们。 太阳渐渐西沉,身后的天空也渐渐被染红。车窗外的后视镜偶尔会反射出天空的光芒,令人目眩。 我没有让她把我直接送到家门口,而是在附近的十字路口处下了车。 “这个,你拿着。”查尔弗拉小姐从驾驶室里伸出一只手。 原来是手机。 “我只是借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得想办法不让妈妈发现才行。” “如果被她发现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来向你妈妈说明。” “嗯。”我说。 我心想,不管你怎么说明,我还是一样要被妈妈责骂一顿的。 “那再见了。” “嗯,那个……” “什么?” “你喜欢伯爵吗?”我问她。这件事我非常想确认一下。 查尔弗拉小姐瞪大眼睛,接着又眯起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们大家都很敬慕他。” “敬慕?” “就是喜欢的意思。” “查尔弗拉小姐也敬慕他吗?” “嗯,当然。”她笑了笑。 “太好了。”我舒了一口气。 我关上车门,奔驰慢慢地发动,驶下了山坡。
12
昨天我和小贺在贤话里约好要见面,于是第二天,我写完暑假作业后,大约十一点左右去了小贺家。小贺的家就在举行盂兰盆节活动的那个公园附近。 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后,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女人,大概这就是小贺的妈妈。她留着长发,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衣服,不像是在家忙家务的打扮,也许她正要准备出门。 “山贺在家吗?” “啊,他一个小时前出去了。” “是吗?他去哪儿了?” “我想大概是去朋友家,或是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吧。他自行车在家里,所以应该不会走远。” 玄关处停放着小贺的自行车。他家的玄关很宽敞,可以停放下整辆自行车。 无奈之下,我向小贺的妈妈鞠躬道谢,等到大门关上后,退回到了人行道上。直射的阳光强烈刺眼,今天又是炎热的一天。我摘下头上的棒球帽,用它当扇子,拼命地扇着。 难道我和小贺走岔了?本来和小贺约好上午到他家来的,也许因为一直不见我来,他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就去我家找我了吧。因为我们俩走的路不同,结果互相走岔了。可是,如果他去我家,一定会骑自行车的。他只有在爬山坡的时候才不骑自行车。 我在公园前一边徘徊着,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山丘。犹豫了一下,最后我还是迈向了公园。今天天气很热,没有人到公园里玩。爬上楼梯,我向公园后门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运动玩具的旁边,我打算从这里拐进山里,走到小贺去的地方。他一定去了森林深处的那个基地。 路上经过那个巨大的水泥管,我看看了里面。之前,曾经发现过伯爵藏在里面,不过今天里面空无一人。 我出了公园,爬上山坡,这里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走到小水池,我想还是警惕一下有没有人跟踪我比较好,于是回头看了看,不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我很快钻进了森林,一路小跑地穿过一条窄小的山路。这里树枝横七竖八地伸展在面前,很容易碰到脸上,而且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没办法加快行进的速度。我用手拨开树枝和杂草,渐渐地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举步艰难。昨天和伯爵一起刚刚来过,今天一个人又有了新的发现。地上散落着烟头,还有扔在一边的杂志,显然有人进来了。 突然,我注意到有什么声音,于是尽量放轻脚步,不让脚下发出声音。可是即使这样还是能听到挲挲的响声。我由地担心起来,如果有人埋伏在这里可就麻烦了。在前进的途中我发现了一根笔直的树枝,就捡了起来。这根树枝长约两米,把它拿在手中心里感到些许踏实。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容易害怕的人,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爱操心的人。 现自己的感觉有点像行进于无人岛森林大地的冒险家。如果确实可以肯定这是一座无人岛,其实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如果有可能还有拨的人存在,那才反倒更可怕呢。我从来不相信有妖魔鬼怪,所以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可怕。我讨厌昆虫,不过除了黄蜂以外,其他昆虫也不觉得特别可怕。动物里大概要数蛇是最可怕的了。不过蛇不会积极主动地袭击人类。这里没有什么会伤害人的动物。虽然这是深山老林,但毕竟还在人居住的范围内,所以不应该会有野生的熊呀,猴子和野猪的出现。说来说去,对人来说最可怕的,应该还是人类本身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山里走着。 面前的道路渐渐变宽,野也清晰了一些。这里离基地大概还有一百米左右。太阳现在高高地挂在天空,照射着四周,然而这里枝繁叶茂,遮挡住了太阳,格外的凉快,地面还有些潮湿的感觉。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最初我以外是动物发出的声音,可后来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喊“救命”,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个声音就在我的正前方。 我赶紧低下头,躲到了树干的后面。 除了小孩呼救的声音以外,还同时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身体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难道有人在基地里打斗吗? 接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犹豫着应该去看个究竟还是躲在这里为好,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我没什么力气,和别人打架,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挫败对方,而且我还从来没有真正和别人打过架。 这附近至少不止一个人在,应该至少有两个人。那到底是不是小贺呢?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小贺身材比较大,打架应该一定很厉害。 我正想象着,十米左右的前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果然是从基地走出来的,而且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大人。那个人头戴着一顶草帽,脚下穿了一双黑色的长靴,脖子上围了一条白色的毛巾,看上去像是个男人。他没有注意到我,径直向前走去。 他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布袋,一只手紧紧地扶着。那是个浅灰色的长长的布袋,脏乎乎的。起初我不明白布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可马上我就想到了。 那里面装的是人,他捉住了一个小孩! 我心里正嘀咕着,他突然回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看。 我躲在树干背后,透过杂草的缝隙偷偷地看着他。草帽的帽檐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模样。我赶紧缩起身体藏了起来。他正看着这个方向,我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怎么办,如果他走过来,我马上逃走好呢,还是躲到什么地方好呢?如果沿着山路向山下逃跑,很快就会被他追上。还是逃进森林,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是上策。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把肩上扛着的布袋放到了地上。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布袋里露出一双小孩的脚。那个孩子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其中的一只鞋脱落了,露出了里面的水蓝色袜子。那双运动鞋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忽然,那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我,于是“噌”地从树干后飞身而出,拼命地、拼命地奔跑。 我飞快地穿梭在树林中间,简直可以堪比狐狸了。这里到处都是深深的草丛和枝繁叶茂的大树,几乎看不到更远处的前方。身后不时地传来一些声音,看来那个家伙正在追赶我。他一定在根据声音判断我逃跑的方向。我心里想着要不要停下藏到什么地方,可巨大的恐惧令我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而且,这里即使呼喊求救也无济于事,毫无意义。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呼喊。 我无数次摔倒了又爬起,不停地向前奔跑着。 终于我脚下一滑,从山崖摔了下去。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树枝,可最终它不堪我的重负折断了,我掉下了山崖。摔下去的时候感觉山崖有好几米高,可等自己冷静下来一看,其实摔下去的地方还不到两米深。落地的瞬间我以为自己这下肯定完蛋了,绝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不久,我的头顶附近有人跑了过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摔到了崖下,于是我轻轻地蜷起身体,躲到了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我的膝盖和手掌流血了,不过伤势不重,而且现在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了。汗水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竟然如此急促。 我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如果动了一下,发出什么动静可是很危险的。时间还走,我决定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走出这片山林。回到公园的路只有一条,如果那个家伙埋伏在那里,很容易被他捉住。我看到了他的样子,也许他因此会杀死我。 对了,小贺不会有事吧。 他会不会被他杀死了呢? 刚才那个家伙把小贺装进口袋,正要把他带走。小贺一定是在基地被他捉住的。 哈里失踪的事情也一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但是,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刚才我没看清楚他的模样,也没顾得上看着他的深体特征。不知道他身材到底是胖还是瘦,个子是高还是矮。心里不禁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可以死里逃生的话,就应该多搞到一些证据才好。 我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这时才想起刚才一直没顾得上的东西,手机。 查尔弗拉小姐给我的手机我放在了口袋里。可是,当我把手伸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时,不由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手机不在口袋里。也许从山崖摔下的时候手机掉到什么地方了。我坐起身,在附近找了找,可没有发现手机的踪影。刚才我拼命地奔跑,丢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本来就是容易丢东西的人。妈妈为此不知道批评了我多少次。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穿的衬衣和裤子的面料似乎并不是特别柔软,不会轻易破洞。难道我的动作比一般的人幅度都大吗?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动作夸张,也许丢东西只不过是偶尔运气比较差罢了。现在经常丢东西,也许长大以后就不会再把钱包这类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吧。我总是认为人应该把坏运气提前用完,这样以后的人生才会更好。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确实感到非常沮丧。如果有电话,我就可以打电话求救…… 这下可怎么办好呢?我考虑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然后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周围已经听不到声音了。那个人大概放弃对我追踪了。但是他也许看见了我长什么模样,我越想越害怕。 想要直接爬上我摔下来的山崖是难于登天了。不过,往前走一段,那里有一处地方可以爬上去。我大约能分辨出一路奔跑过来的方向,但是因为路上只顾着逃命,具体经过什么地方到达了这里,完全记不清了。所以,现在只好向来时的方向摸索着道路前进。心绪稍稍安定下来后,才感觉到膝盖和手上的疼痛。我舔了舔手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几乎凝干,混杂着一股泥土的土腥味。 我不时地回头看着,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往前行进。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似曾相识的地方。这里的空地稍微宽敞一些,像盘子一般中央的位置向下凹陷着。这个地方我以前曾经来过。对了,刚才我飞奔着穿过这里时还不小心摔倒过。那部手机会不会就掉在这里了呢?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我想如果手机真的掉在这种地方,大概也很难找到了。 就在这时,突然在附近什么地方响起了音乐声。声音很小很小。 到底从哪里传来的呢?我四处打量了一下,辨清了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旋律婉转悦耳,是一首很耳熟的曲子,不过我不知道曲子的名字。 我走到一棵巨大的大树跟前,抬头一看,从树上一根粗大的树枝上,垂下一条绳子,就像猿人泰山经常悬荡的藤条一样。音乐声就是从这树下发出的。仔细一看,地上的落叶间隐约有东西一闪一闪地亮着。 那正是我弄丢的手机,它在一个劲地响着。 我拿起来,打开手机,按下了通话按键,然后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啊,喂,喂,是马场吗?” “太好了。是查尔弗拉小姐吧。” “你怎么搞的。是不是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带在身上?手机不随时带在身上就失去它的意义了。” “现在先别说这些,你赶紧来救我。”我压低声音,弯曲双膝,自然地蹲下了身子,“我在森林里被一个奇怪的人追击,现在正在逃命呢。那个家伙捉住了我的朋友,要把他绑走……” “你现在在哪儿?” “在基地。” “基地?” “伯爵知道这个地方。” “啊……可是我不知道伯爵现在在哪儿。” “他又不见了?” “顺着公园的路一直往山里走就可以找到吧。” “也许警察知道这个地方。”我说,“从水池那里进入森林,差不多三百米远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就想办法赶过去,你呆在那里不要动。你现在呆的地方安全吗?” “嗯。”我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我抬头看了看,那根绳子从树枝上一直垂落到地面的落叶中间,悬挂在我的身边。 “用手机联系不到伯爵吗?” “如果可以用手机联系到他,我一直以来就不用到处找他了。” 我拽了拽那根绳子,心想也许它能派得上什么用场,比如爬下山崖的时候啦,等等。 可是就在我拽下绳子的一瞬间,猛地周围有了反应。 刹那间,地面向上升起,把我弹向空中。我不由自主地“哇”的大喊了一声。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一下子看到了地面。身体被上下激烈地晃动着,感到一阵恶心。这很像以前在学校体育馆跳蹦床时的那种感觉。 当时我还想,如果把蹦床当床的话,一定没办法睡个好觉。快速的震动还可以忍受,我最讨厌那种慢慢悠悠的摇晃的感觉,如果坐船我一定会晕船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坐过船。 渐渐地,我终于弄明白自己陷入了何种状况。我被一个绳子编成的大网悬挂在离地面大约一米左右高的空中,摇晃着。我似乎不小心落入了某个人设在这里的圈套,这个圈套也许是用来捕捉动物的。可是,这种地方不会有那么大的动物出现,而且也没有发现有什么诱饵。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难道这是一种嗜好?虽然无法想象出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爱好,但是如果站在设圈套的人的立场上想想,似乎可以理解,说不定我也会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现在可不是在这里遐想的时候。我拼命地移动身体,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但几乎没办法自由活动。绳子看起来似乎很结实,没办法轻易地解开或者挣断。我的手可以从网子的缝隙间伸出,费尽九年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够到了旁边的树干,但是根本无法触及地面,更别说触及拴着绳子的那根树枝了。我试来试去,终于黔驴技穷,认识到自己无法脱身,情况极其糟糕。 我立刻想到了那部手机,可是它没在我手中。刚才还用它和查尔弗拉小姐通话,可现在却不见了。我在四周找了找,网子里没有,地面上也没有。刚才那个圈套设置突然启动,把我弹了起来,也许那个时候手机脱手,抛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可真是绝望透顶了。 好在已经在电话里通知了查尔弗拉小姐,她会来寻找我的。现在还是不要大声呼喊求救比较好。万一那个家伙就在附近,听到喊声折回来可就糟糕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安静地等待救援。 但是,查尔弗拉小姐能找到这个地方吗? 只有伯爵一个人知道基地在什么地方,如果伯爵不跟随她一起来,她一个人恐怕很难找得到这里。 不过,如果她找不到地方,也许就会通知警察,让他们派大队人马到山里搜索。没问题的,肯定马上就能找到这里的。而且,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严重一些,反而更好,这样也许妈妈就不会责怪我。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回家晚了,妈妈一定会很生气,可是如果回去得再晚一些,妈妈担心得坐立不安,就不会责备我。警察们四处搜查,也许电视台还会来采访,到时候我就不用挨骂了。我越来越冷静下来,想象着事情发展的可能。 事情既然已经如此,虽然姿势有点难受,但我就在网子里睡个午觉好了。这样也许能让自己更加沉着冷静。不过蜜蜂在附近飞来飞去,嗡嗡地令人心烦。我感到有些口渴,而且很想方便一下。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口袋里随时装着裁纸刀。从今以后我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做到有备无患。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事后诸葛亮吧。 突然,附近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附近有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虽然自己拼命小心地注意,尽量不发出动静,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被他发现,一切挣扎也都徒劳无用了。 假如这个圈套是那个家伙设置的,那他过来查看的可能性就很大。现在我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万一被他捉住了,怎么样才能不让他对我起杀念呢?我应该老老实实地听他摆布,还是装做昏迷不醒比较好呢?我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各种可能。 确实有人在附近走动。不时地可以听到“啪啪”的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踩踏地上的落叶发出的脚步声,声音在大约五十米的前方慢慢地移动。周围看不到人影,也许这个人走在山崖上。而我则被吊在一个大约到人头部高度的地方,非常显眼。 就在这危急时刻,又响起了音乐声,我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那声音就在我的附近,是刚才听过的那首曲子。听辨不出声音传来的确切方向,但手机的铃声就响彻在身边,提示着来电。一定是查尔弗拉小姐打来的。她怎么也不想想我现在的情况。我被一个危险人物追击,现在正想方设法躲藏,难道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手机铃声响起是很危险的吗? 啊,不过手机铃声好像可以取消的。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不好,没有把手机铃声设置取消。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操作,查尔弗拉小姐没有给我使用说明书,再说我也嫌麻烦,不喜欢看说明书。近处听起来手机铃声声音很大,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这声音不会传得太远,我只能这么希望了。 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啊,完蛋了。 我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装做昏迷不醒。或许这样对方会大意,我就能找机会逃走。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我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害怕得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脚步声终于到了跟前。我能感觉到。 走到身边的这个动手了。绳子动了。 我很想微微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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