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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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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 [森博嗣][我和伯爵侦探]——神秘大陆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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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5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2-2-25 14:1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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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森博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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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欢写字。一想到铅笔尖要沿着那弯弯扭扭、看不见的轨迹描画出一个个字,就感到无比的烦躁。只写一个两个也许还轻松一点,可是要不断地在纸上堆积许许多多的字,简直不是人做的事情嘛。更加可怕的是,还要一边思考自己写点什么好,是写点意见、回忆,还是小故事,等等,等等。真无法相信。
    要把我的这个烦恼告诉学校的老师,那可需要一些勇气。所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侦探伯爵。
    结果他说:“你现在不是在一边思考一边说话吗?”
   
    出场人物介绍
    阿尔——侦探伯爵
    查尔弗拉——秘书
    马场新太——我
    原田隆昌——哈里、我的朋友
    善田茂——小善、我的朋友
    山贺雅也——小贺、朋友
    浦山——朋友
    北村——儿童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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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本书估计是系列中评价最低的一本,才至于迟迟无人肯录入。虽说属少年侦探小说,可推理部分惨不忍睹,血腥暴力或其他喜闻乐见的情节统统没有。故事也称不上引人入胜,LOLI遇上落魄侦探然后卷入案件这种情节也早烂大街了。不过,我还是挺喜欢本书。大概因为脑子不好使看不懂正统推理小说吧。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2-2-25 14:08 编辑


   01
   
    大人们告诉我暑假里要写日记。他们没有用“你写写日记吧”或者“你试着写写看”之类的说法,而是用命令的语气告诉我“必须要写日记”。老师这么说,家长也这么说。所谓家长当然就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我不喜欢被别人命令,所以从内心感到写日记实在是件很无趣的事情。可是,假如一味地逆反,不写日记的话,也许他们会让我干更厌烦的事情。无可奈何,我只好勉勉强强地听从他们的命令。
    我很喜欢读书,但是,所有学科中最不喜欢的却恰恰正是语文。教科书里的字我都认识,可是不怎么会写,我不喜欢写字。用我的话说,汉字为人类书写的符号,绝对太过复杂了。一到考试我就头疼(可实际上一点也不疼,那只不过是大家都喜欢用的一个惯用语罢了)。
    不过,我从爸爸那儿得到了一台旧的电子打字机。有了这台打字机,它就可以替我自动转换出汉字,真是太方便了。我现在正是用这台电子打字机在写作的。
    我一直犹豫不决,这件事情到底该不该告诉学校的老师,不知怎么办才好。暑假结束前,我一定得作出决定才行。也许,有的老师想法保守,会认为一个小孩子竟然使用电子打字机,未免有些狂妄自大。真不知道老师们会怎么看我。不过,如果实在担心他们会反对,那就照着打字机打出的文章再重新誊写一遍好了。虽然这既花时间又没意思,但是总比自己一开始就手写要轻松得多。就把那当成是一种劳动,暂时忍耐一下好了。
    我真不知道日记到底该写些什么,冗长地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吗?这样不是多得写都写不完,没有任何意义吗!而且,如果真的每做一件事都要写进日记里,那样不就变成一整天都在写日记了吗。光顾着写日记,一天下来也没时间干别的了。可是,那样的话,我的日记内容只要写一行“今天我写日记了”,就可以结束了。再说,哪来那么多事可以让我一天到晚地写进日记里啊。真是太难了。不过,我还是不要去想那么多比较好。
    另外,日记这种东西,有谁愿意看呢?至少我一点也不想看。把各种方块字堆积成文章,大概是想向他人传达某种意图或思想吧。但是对于读者来说,如果文章没有意思就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决定,既然要写,就一定要写些有意思的故事。
    我并不讨厌寻找并发现有意思的事。我喜欢有趣的事情,正因为喜欢所以才觉得有趣。不过,我觉得有意思,其它人也会觉得有意思吗?于是,我抱着这种疑问开始四处寻找有趣的事情。渐渐地,我感到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
    我总是这样强词夺理,经常被妈妈笑我“你真爱讲道理”。世界上大概没有靠讲道理为生的人。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把自己想出的理论当做产品买卖。可是,仔细一想,似乎也并非如此。
    比如说,研究学者呀,律师呀,还有侦探,他们不都是在跟别人讲道理吗?以前我曾经怀疑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不是错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从未仔细观察过真正的研究学者或者律师和侦探。但是,现在我有了一个侦探朋友,所以对侦探这个少见的职业有了一些了解。然后,我明白了讲道理果然不是可以随便卖给别人的东西。似乎大家都不太喜欢掰理的人。一讲道理,他们就会眉头紧皱,满脸的厌恶。大家其实都讨厌复杂的东西。就像我一看到语文书里复杂的汉字和社会课上古人的名字,就会愁眉不展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一直写这些与主题无关的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切入主题。咱们先不说这个,还是得赶紧写写伯爵的事儿。
    我第一次见到伯爵,是在小学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那时候还没有放暑假。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大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我每天都会抄近道,穿过这个公园回家。那天我正好从秋千前面经过。
    那是七月的一天,非常热。我大汗淋淋,可是坐在秋千上的那个男人却穿着长袖的西装,系着领带,让人实在无法想象这是夏天的服装。秋千恰好坐落在阴凉处,而且他拼命地摆动着秋千,也许因为这样会感到些许凉快吧。一个大人还荡秋千,我觉得不怎么好,可是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换作平常我会默默地走开的。
    可是,那个秋千旁边站着的一个女人却令我感到奇怪,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这个女人我从未在附近见过,她年轻漂亮,身穿一身白色的衣服。只见她对着那个荡秋千的男人在拼命地说些什么,但是因为感到危险,她无法靠近秋千。
    “千万拜托你了。”她大声地喊道。
    可是那个男人说了句“就此告退吧”,更加猛力地摆动起秋千。
    起初,我还以为“告退”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可是后来问了妈妈才知道,原来那是告辞的老式说法,是一种古语。那个男人留着胡子,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他的年纪似乎不像老到说那么古老的词语。
    我伫立在一旁观望,那个女人注意到我后,一脸不高兴地走开,钻进了停在公园前面的一辆很气派的黑色轿车里。她一个人开着这辆车,虽然我还是个小孩子,但也能感觉到这是有钱人才开得起的汽车。
    他们俩似乎吵架了。不过,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我开始了自己的想象。说他们是夫妇,似乎年龄差得过于悬殊。而说是父女,似乎又显得不够。令人感觉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不老不少。使用这种俗语造句是我最头疼的问题。比如,上次考试试题中出现过这样一个问题,用“—好过—”造句。结果我造的句子是“早晨叫醒妈妈这件事,我从未做好过”,得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那个男人注意到一边想着一边呆呆地站着的我,突然停下秋千,向我走了过来。
    “对不起,你想荡秋千吧。”他的声音很柔和。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的声音温柔,而是,该怎么说好呢,是一种浑厚而优雅的声音。
    “不。”我摇了摇头。像我这种年龄的孩子已经不喜欢荡秋千了,而且,那里有两个秋千,如果我想荡,早就坐到另一个秋千上了。
    “啊呀,这些徽章真漂亮啊。”
    “啊?”
    那个男人的手指指向我,摸了摸我的帽子。我帽子上别了很多徽章。我特别喜欢小小的金属徽章,所以在棒球帽上别得满满的。现在一共顶着差不多15个徽章,感觉脑袋沉沉的。
    “啊,帽子上有一个洞。是不是掉了一个徽章?”
    我大吃一惊,赶紧摘下了帽子。与此同时,从帽子里掉出一个小玩意,砸到我的肩膀后掉到了地上。
    “真的!”
    不见了一个徽章,帽子上只剩下一处针眼。而掉在我脚下的则是从帽子内侧别住徽章的别扣。
    “弄丢了,我得赶紧找回来。”
    “你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吗?”那个男人坐到秋千前面的一根铁杆上说,“你最后看到那个徽章是什么时候?”
    “嗯,打扫卫生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呢。”
    “打扫卫生?”
    “昨天我值日打扫卫生。那个时候,徽章掉了一次,我又重新别上了。”
    “那种徽章很容易脱落的。”
    “哎呀,怎么也找不到。”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掉的。”
    “一定是在你从学校到这里的路上丢的。”
    “嗯,为什么?”
    “别扣不是在你刚才摘下帽子的时候掉下来的吗?”
    “啊,对啊,原来如此。”我不禁高兴起来。
    “徽章如果落在很硬的地面上,会发出声音的。你刚才有没有和谁聊天?路上跑动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今天一直是一个人,而且我是一路走过来的,没有跑。”
    “是吗?”
    “这个公园的地面上土地,可能即使徽章落在上面也不会发出声音。”
    我立刻返回刚才走过的道路,一路低头寻找,一直走到公园的入口处。地面平整干燥,如果有什么东西掉在上面,从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能看得出来。结果,没有发现我的徽章。在这附近没有看到什么人,所以应该不会被别人捡走。既然这样,那大概就是掉在了从学校到这里的路上了吧。我想了一下我来时的道路,一路上都是柏油马路和水泥台阶,大概我没注意到徽章落地的声音。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返回学校再找找看的时候,那个男人走了过来。
    “好像没有啊。”
    “嗯。没找到。”
    “你经过运动场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谢谢您了。算了,不找了。”
    “什么?”
    “谢谢您。”
    “就算我不提醒你,迟早你自己也会发现的,不是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那样我肯定就不会去找了。因为徽章这玩意儿本来就经常会丢失。
    “东西是不会随便丢失的。”
    “叔叔,你是哪儿的人?”
    “嗯?”他一边走,一边看了看我说,“觉得我像哪儿的人?”
    “你不住在这附近的吧。”
    “我不是这附近的人。”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
    “是吗?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啊。”
    “你刚才坐在秋千上干什么呢?”
    “坐在秋千上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所以才问你在干什么呢。”
    “你觉得呢?”
    “嗯,你在思考问题吧。”
    “没错,我是在思考问题。”他歪着嘴,用一只手摸了摸胡子,他的模样很有趣,但我不清楚到底什么地方看起来有趣,“这样吧,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可以啊。”
    “如果我们俩成了朋友,你会送我什么?”
    “啊?那个,那个,就送给你一个徽章吧。”
    “真的?”他瞪圆着眼睛,表情惊讶地说,“那太棒了。我要是能早一点和你交朋友该多好啊。”
    “今天我们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嘛。”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马场。”
    “是个很普通的姓啊。”
    “那也没办法。我的名字叫新太,新旧的新,太平的太。”
    “新太?奇怪的名字。”
    “叔叔你呢?”
    “我叫阿尔。”
    “阿尔?阿尔?你不是日本人吗?”
    “我的名字和国籍没有关系。”
    “那是英语吗?”
    “是伯爵的意思。”
    “伯爵?”
    “对,伯爵。你不知道伯爵吗?”
    “我只知道伯箫。”
    “根本不是一回事。算了,让我向你徐徐道来。”
    “徐徐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点一点的意思。”
    “叔叔,你的工作是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呆在公园里呢?”
    “不要叫我叔叔,叫我伯爵。”
    “嗯,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侦探。现在正在这里做调查呢。”
    “侦探?你在调查什么?”
    “那是秘密。”
    “哼。”
    伯爵回到秋千前,又坐在了秋千上。我心想,难道你还没坐够啊。
    “那刚才的那个女人是谁?”
    “她是我的徒弟。”
    “真的?”
    “新太,我们再见了。”他抬起一只手,冲我摆了摆。
    没办法,我也向他挥手告别,感觉像被他强制性地赶走了一样。虽然还有好多事情想知道,但觉得还是不要过多纠缠的好。
    为了不让他拿走我的徽章,于是我赶紧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公园。
   
    02
   
    我第二次见到伯爵是在次日的黄昏。还是那个公园,但这次不同的是,他坐在攀登架上。我到朋友家玩,时间不早了,正要穿过公园回家。公园里有几个牵着狗散步的大人,因为天色有点晚了,所以看不到小孩子的身影。伯爵坐在攀登架的顶端,我从远处一眼就认出了他,向他走去。
    “你好,伯爵。”
    “哎呀,你好,新太。”
    “你在那儿干什么呀?”
    “嗯?你觉得呢?”
    “你在看星空吧。”
    “对,我在看金星。”
    “你在做什么调查吗?”
    “不是。”伯爵哼哼地笑了几声,说,“你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你想看的话,爬上来。”
    “爬上来。”我重复着这句话。
    不赶紧回家的话,会挨妈妈骂的。可是我很想看看金星,于是爬上了攀登架。
    “啊,真的!那是金星吗?”
    “大概是。”
    “什么呀。你也不确定?”
    “也许是水星。”伯爵很滑稽地说。
    “也许是火星。”
    “傍晚和拂晓时分看得见的行星是金星和水星。也就是说,这两颗行星比地球离太阳更近,所以在太阳附近的位置可以看得到。”
    “火星也可以在太阳附近看得到啊,对吧。”
    “嗯,你真有意思。”
    “你想敷衍我吗?”
    “那种东西又不能用手摸摸来断定,我不太擅长天文学。”
    “你没有工作吗?”
    “什么意思?”
    “我听说现在有很多大人被公司开除,四处游荡。哎呀,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裁员失业。”
    “我是伯爵,完全不用工作。我有的是钱。每天只要像现在这样优雅地享受纯粹的思考和感情就可以了。”
    “可是,上次你不是说自己是侦探吗?”
    “是啊,我是侦探。所以,没有案子发生,我就等于失业了。”
    “可是警察会免费为我们破案的,不是吗?”
    “嗯。有的案子是这样,但是有的案子并不能让警察来处理。”
    “比如说什么样的案子呢?你都办过什么样的案子?”
    “那都是秘密。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的。那都是委托人的私隐问题。”
    “隐私是什么?”
    “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你也有什么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的事情吧。”
    “嗯。”我想了想,想到不少,可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写出来。
    “你看,你也有隐私。”
    “嗯。”
    “做侦探这行,绝对不可以泄露别人的重要秘密。”
    “就算不是侦探,也不可以泄露别人的秘密呀。”
    “不是侦探的人,也不知道什么秘密。”
    “那怎么才能知道那些秘密呢?”
    “嗯,问得好。一旦问题发生,为了解决问题,就必须一定程度地掌握一些秘密。所以,那些委托侦探调查的人,不得已要说出自己的秘密。比如,在公寓里偷偷地养狗,其实公寓里禁止养宠物。”
    “啊,真厉害。我们家以前就这样。”
    “比如,那只狗突然不见了,那家人希望能帮忙寻找。”
    “拜托侦探?侦探还帮忙找狗吗?侦探不是都办一些大案子的吗?”
    “那只是打个比方。总之,调查这个案子时,必须对养狗这件事保守秘密。你明白了吗?”
    “伯爵,你办过类似盗窃宝石或者盗窃金库的大案吗?”
    “办过。”
    “真的?”我有点怀疑,觉得伯爵一点都不像什么真正的侦探,他一定是在骗小孩子。
    “某国曾经发生了一起特大金库盗窃案,那个国家的国王委托我调查。”
    “是哪个国家?”
    “那是秘密。”
    “现在还有国王存在的国家吗?”
    “金库的地面上开了一个大洞,地下有一条隧道。就是说盗贼花了几天的时间,挖出了一条通向金库的通道。”
    “有时间做那么辛苦的事情,还不如好好工作呢。挖隧道多辛苦啊。”
    “那个国家的土地很软。”
    “哼,倒挺合适。”
    “于是,我就开始了调查。首先,那条隧道非常细长,只够一个他勉勉强强爬着通过那么窄。而且,隧道的出口距离银行有二百多米远。从金库爬出去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为什么不在更近一点的地方挖隧道呢?”
    “等一下你再提问。”伯爵竖起手指,斜眼瞅了我一下,“我立刻开始计算。盗贼一次能搬出几块金砖,要把金库里所有的金砖都搬出去,总共需要花多长时间。”
    “哎呀,这种问题可不会在数学课上出现。”
    “那是因为问题太简单了。”伯爵点了点头,“算来算去,结果是,盗贼无法在一夜之间搬出所有的金砖。因为往返一次需要四十多分钟呢。”
    “但是,或许几个人一起进入隧道,在途中互相传递呢?比如,可以两个人一起,同时从爬到隧道的中央,然后传递金砖。那样的话,往返的时间不就缩短一半了吗?”
    “但是,那样的话,就不得不在隧道中转过身子返回。那条隧道非常狭窄,根本无法在里面转身。倒着退出去,比往前爬更花时间。”
    “可是,如果很多很多人一起接力呢?时间就可以缩短很多了吧。”
    “那样会缺氧的。”
    “这么说,又想敷衍搪塞吧。”
    “你真是个很有趣的小家伙。”伯爵摸了摸胡子,“总之,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同伙之间会发生分歧的。最多也就三个人。一晚上能把金库的金砖搬出去的时间最多只有八个小时。往返一趟需要四十分钟,四个人的话就是十分钟。所以,一个小时最多可以往返六次。八个小时只能往返四十八次。如果每次搬出一块金砖,一晚上就只能搬出四十八块。”
    “嗯。那金库一共有多少金砖呢?”
    “据说有一千块。”
    “一次如果不搬出去二十多块,恐怕就没办法搬空金库。”
    “金子可是非常非常重的东西。”
    “比铁还重吗?”
    “重得多。一个人怎么也搬不动二十块金砖。最多能搬动两、三块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那盗贼最后是怎么做到的呢?啊,明白了。是不是装进箱子,用绳子拖出去的?”
    “箱子会卡在隧道里的,不可能。”
    “那……”
    我拼命地想着答案,感到越来越有趣。天空变得漆黑一片,可以清楚地看到几颗星星闪烁着。虽然早已过了该回家的时间,可是为了解开这个谜案,我现在却不想离开,我最喜欢的就是智力竞猜了。
    “我知道了,熔化掉。”我答道,“把金子熔化了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要把金子熔化掉?”
    “那个,把金子做成球状,就像保龄球的球那样。这样就可以把它们滚到隧道外面了。”
    “你认真地想一下。首先,怎么熔化金子?要想熔化金子,需要天然气等等大量的能量,而且还要花费时间。要想把金子做成球状,就需要那种形状的模子。难道盗贼能把这些东西都带到隧道吗?”
    “是啊,不行。”我有点丧气,重新考虑解决办法。
    “那,也没有传送带吗?”
    “既没有传送带,也没有手推车和索道车。总之,没有任何使用那些工具的迹象。”
    “那,出口呢?盗贼确实是通过那儿的隧道出去的吗?有没有可能他们通过隧道进去,然后打开金库的大门,从大门再搬出去呢?”
    “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还要挖隧道呢?”
    “因为也许金库的大门从外面打不开,从里面才能打开。”
    “不对。如果打开大门,会立刻引发警报鸣响,警察就会赶到现场。”
    “啊,原来是这样。”
    “怎么样,认输了吧。”
    “不,等一下,”我伸出一只手,虽然我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这样想来想去,但满脑子全是金库和隧道、金砖的事,“等一下,让我再想一想。”
    “这不是智力竞猜,而是真实发生的故事。这一点你不要混淆。”
    “嗯?什么意思?”
    伯爵使劲地翘起嘴角,表情愉悦地看了看我。可我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来,对自己感到很恼火。
    “你投降了?”
    “嗯。想不明白。”
    “很简单。”伯爵竖起一根指头,戳了戳我的脑袋边,仿佛在故意模仿教育台的电视节目一般。
    “那我说答案了。”
    “好。”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金砖。”伯爵说。
    “啊?”
    “从现场的各种情况来看,这是唯一可以得出的答案。”
    “你耍赖。”我立即响应他说,“你刚才不是还说有一千块金砖吗?”
    “我是说了。当时我也是这么听说的。银行的人都这么说,我也就相信了。”
    “什么嘛。”
    “也就是说,银行的人都在撒谎。那家银行已经濒临破产,根本就没有金砖了。他们为了不让此事暴露,所以挖了隧道……”
    “啊?那么那个隧道是银行的人自己挖的?”
    “是的。”
    “你瞎说的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是瞎说。如果不对外宣称银行被盗的话,他们就无法向众人交待。无可奈何,最后他们想到的办法就是自己挖一条隧道,谎称被盗。”
    “真蠢。”
    “只要稍微计算一下就可以弄明白的事情,可是竟然没有人去做。”
    “你肯定在瞎说。”
    “你这叫不愿意服输,嘴硬。你刚才不是没答出来吗?”
    “我刚才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如何将所有的金砖搬出去的问题。一般来说,谁都会以银行里有金砖为前提来考虑的。”
    “对,这么想很正常。可是,如果只有这种循规蹈矩、常理式的思维方式,就无法做一个好侦探。这不是考试,也不是智力竞猜,没有规矩可言。这就是现实问题。”
    “哼,好,”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次我就按你说的那样思考,你再出个别的问题吧。”
    “好啊,斗志令人钦佩。收你做我的徒弟吧。”
    “徒弟是干什么的?”
    “就是助手。”
    “小孩子也可以做吗?”
    “有可以做的事,也有不可以做的。”
    “那让我考虑考虑吧。唉,你再说个别的案子。”
    “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你回家吧。”
    “啊……还不着急回去。”
    “不行。”伯爵一边说着,一边又抬起手,向我挥了挥,“明天见。”
    “明天?在哪儿可以见到你?”
    “明天再见吧。”
    我心里想,他一定是想不出其它的问题,想以此来拖延时间,肯定是这样。不过,不管怎么样,天已经很晚,必须得回家了。无奈我只好和伯爵道别。后来我想起来,伯爵没有向我要徽章,看来他一定忘记这件事了。
   
    03
   
    一个星期之后,我又见到了伯爵。虽然已经进入暑假,可是学校不知为什么要求我们到校。于是无奈那天上午我去了一趟学校。到校后,既没有游泳课,也没有其它的活动,不知道让大家到校到底是什么目的。大概担心学生们暑假里变得太懒散,才故意想出这样一个计划吧。
    那天下午,我遇到了伯爵,但这次不是在公园。那天我犹豫不决,是去钓鱼好呢,还是捉虫子好。想来想去,觉得钓鱼虽然很有意思,但没办法做成标本,而虫子可以简单地做成标本。捉虫子玩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把它作为暑假自由研究课题的作业,大人们其实很喜欢这些东西。这不正好一箭双雕吗?不,一箭双雕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个用法。
    于是,我让妈妈帮我找出小捞网,决定出去捉虫子。我很佩服妈妈,她把小捞网这种东西收起来后,竟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存放的地方,随时都能找的它。换了是我绝对做不到,除非壁橱的门变成自动转动门,能够随季节变化转出各个季节的东西。
    小捞网就是捕捉虫子用的网子,这个词无法用电子打字机转换成汉字,大概不是日语词汇吧。
    我来到城郊的树林处,发现伯爵坐在桥附近的地上。他面对河坐着,我以为他在钓鱼,可走近一看,他手里没有拿着钓鱼竿。他在干什么呢?和往常一样,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和西裤。他直接坐在了草地上,我想他的裤子一定会被弄脏的。伯爵的头发很长,看到他不由自主地令人感到酷热。可是似乎他的身体不怎么出汗,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简直像个幽灵。
    “你在干什么?”
    “啊,新太,你来得正好。”
    “为什么来得正好?”
    “我口渴了。你不想喝饮料吗?”
    “嗯,我想喝。”
    伯爵把手伸进上衣口袋,然后又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他摊开手掌,出现在眼前的是硬币。一枚一百日元,两枚二十日元。
    “这附近有自动贩卖机吧。”
    “嗯……那边有一家小卖部。”
    “那就拜托你了。不要咖啡和红茶之类的,也不要碳酸饮料。”
    “这些钱只够买一瓶。”
    “我们两个人分着喝吧。”
    “我不喝。”
    “我给你讲个很有意思的案子。”伯爵微微一笑,然后抬头看着耀眼的天空,“这里有点热啊。”
    “不是有一点,我觉得很热。”
    “那我在那边的树荫下面等你。饮料就拜托你了。”
    我把小捞网交给伯爵,然后返回来时的道路,走到小卖部。小卖部里,咖啡、红茶和碳酸以外的饮料只有健力宝之类的,我买了一瓶然后跑回伯爵那里。饮料冰凉,一路上我把它敷在脸上,感觉很舒服。之前虽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是似乎感觉我已经成为伯爵的弟子了。
    不过,让小孩子去买饮料的大人都会给小孩子也买一瓶,这不是一般性的常识吗?更何况我是他的弟子,给我买一瓶饮料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我并不是想让别人请我喝瓶饮料,但是总感觉他有点小气。小气这个词在电子打字机里也不会显示汉字,大概这也不是日语词汇。
    伯爵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好,干得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伸出手。我把饮料递给伯爵,他打开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喝到一半,他看了看我说:“你喝吗?”
    “不喝。”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很想喝一口,可是伯爵已经先喝过了,而且这是用他的钱买的,心里不免多少有些抗拒。
    伯爵一口气把饮料都喝光了。
    “啊。”他吐了一口气,微笑着说,“这个,不怎么好喝呀。”
    “是吗?”
    “要是那种含乳酸菌的饮料就好了。”
    “你已经喝了,就不要说这种话。”
    “是啊。你说的很对。不好意思,对不起。”伯爵低下头,“你特意给我买来,我还说这种话,实在太失礼了。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
    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而已,没想到他一脸认真地向我道歉。
    “我没生气。”我觉得他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没关系。没什么。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快给我讲讲那个案子的事儿吧。”
    “啊,对对。”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微微点了点头,“那是在我的宿敌,怪盗男爵指挥所发生的一件案子。”
    “等一下。”
    “什么?”
    “你说怪盗男爵?”
    “对。”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都他长什么样。”
    “类似蒙面大盗那样的人吗?”
    “嗯,差不多吧。”
    “那指挥所是什么?”
    “类似秘密基地的地方。他以那里为根据地,做各种坏事。”
    “根据地是什么?”
    “就是指挥所。”
    “他在那儿干什么?目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确切的目的是什么,总之是干些偷窃的坏事。作案目标主要是宝石。”
    “男人也喜欢宝石吗?”
    “那和性别无关。而且,也有可能是为了送给女人才偷的呢。”
    “嗯。”
    “看你的表情似乎理解了。”
    “没有,完全无法理解。”
    “总之,我和几个警察找到怪盗男爵的指挥基地。宝石店的老板和店员被绑架,有可能被囚禁在那里,所以我们根本等不及后援部队的到来,争分夺秒地冲了进去。”
    “那个指挥基地在哪儿呢?”
    “你先别吭声,听我把话说完。”伯爵斜眼看了我一下,“那是一个暴风雪的夜晚,周围没有一户人家,连狼的嚎叫声也听不到。”
    我突然觉得很滑稽,拼命地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新太,你听说过密室这个词吗?”
    “知道,知道。那是一般常识嘛。电视里经常出现。”
    “是吗,现在这种词已经很平常了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比如屋子里有一具尸体,但是门却从里面锁得好好地,撞开门一看,里面没有罪犯的踪影,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嗯,基本正确。”
    “罪犯一定设置了某种特殊的装置,从外面把门内侧的锁给锁上的。”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复杂的事情呢?”
    “嗯,大概他想令警察感到不可思议,故意困扰他们吧。”
    “不仅仅是为了困扰他们。如果警方不能确切说明作案的具体手法,就无法对罪行进行佐证。”
    “哼。那,那个指挥基地里有一间密室?”
    “对。你理解得不错。”
    “顺着你讲的话,大体可以推测出来。”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有人被杀死了吗?”
    “没有,没有人被害。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很遗憾,怪盗男爵已经离开了基地,我们没能逮到他。”
    “这种事常有。”
    “但是,我们从基地的一个房间里救出了那两个被囚禁的人质。”
    “密室在哪儿呢?”
    “那个房间就是密室。那是一间像大厅一样宽大的餐厅,从外面的通道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那两个人质被五花大绑着,歪倒在桌子上。房间里没有其它的人,可是房间的门锁得紧紧的,进不去。”
    “是什么样的锁?”
    “无法从外面锁上的那种,门内侧有一个类似门杆的东西,把它像门闩那样一拉就可以锁上门。房间里有几个窗户,但都和门一样,从里面锁上了。另外,还有一个排气扇。但是人无法从那里逃出来。怪盗男爵把两个人质捆绑起来,放的桌子上后,他是怎么从房间里逃出来的呢?”
    “把门闩的门杆上拴上一根线绳,然后拽那根线绳,不就可以锁上门了吗?”
    “从什么地方能拽动呢?”
    “线绳很细,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穿过。如果用图钉什么的钉在墙壁上,就可以很容易改变线绳的方向。那样,就可以从相反的方向拽动线绳,移动门杆,锁上门。”
    “但是,门杆上并没有留下线绳。”
    “他锁上门后,使出全力拽断那根线绳,拴在门杆上的部分自然就脱落了。”
    “原来如此。”伯爵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盯着我说。
    “那,我猜对了?”
    “没有。”伯爵摇了摇头,突然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因为门紧紧的,根本没有可以容线绳通过的缝隙。”
    “你太狡猾了。”
    “不过这是事实,我也没有办法。”
    “那、那……”我拼命地绞尽脑汁。
    接受上次的教训,想得太多反而不行。他说不定会说,其实那个房间里有只吉娃娃狗,罪犯特意训练它,让它来锁上门。
    想象着吉娃娃从里面锁上门的情晶,无意间我笑了起来。
    “是不是利用动物呢?”
    “不,里面没发现动物。”
    “我明白了。”我弹起身体,“被绑在桌子上的那两个人质其实是怪盗男爵的部下。”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伯爵撅着嘴,像要吹口哨似的,他点了点头说,“不过,他们可都被绑着呀。”
    “那只是一种掩饰。不是有两个人吗?即使被捆绑着也能锁上门吧。然后,他们两个人再一起自己坐到桌子上。”
    “不过,他们俩不仅手脚都绑住了,而且绳子还绑在了桌子上。他们根本没办法离开桌子,更不可能锁上门,然后再坐到桌子上。这一点,一看现场就可以明白。”
    “那他们不是他的部下?”
    “不是。”
    “那,是不是使用了无线电遥控车?房间里有没有无线电遥空车?”
    “你是说用无线电遥控车拉动线绳吗?”
    “对对。”
    “这个想法挺有意思。”
    “不对吗?”
    “房间里没有无线电遥控车。”伯爵又笑了笑,“不过,这个思路不错。”
    “思路不错?”
    “就是说,虽然不是正确答案,但已经离正确答安很近了,路线不错。”
    “思路正确。”我心里窃喜不已。
    我心想,思路正确这个词如果能出现在语文考试的试卷里就好了。不过,伯爵用的词大概已经很古老了吧,现在也许已经不再使用了。
    “没有什么启发吗?”
    “启发?”伯爵皱着眉,翘起了下嘴唇。
    “伯爵当场就看穿他的手法了吗?”
    “那当然。”
    “可是,我又没亲眼看到现场是个什么样子,只听伯爵这么讲讲,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你可以问我,什么都行。”
    “比如,那个门附近是不是湿的?”
    “你认为他使用了冰吗?”
    “不对吗?”
    “怎么个用法?”
    “不对的话,就算了。”我双臂抱在胸前,闭目沉思,“嗯,想来想去,应该就是使用的线绳。”
    “思路不错。”
    “可是,门那儿不是没有缝隙吗?”
    “对啊。你再想想,如果那样的话……”
    “那只能从里面拽动线绳。”
    “对。”
    “房间里有线绳吗?”
    “有。不过,我先做了推理,然后果然如我推理的那样,在房间里找到了线绳。”
    “那线绳在哪儿呢?”
    “你要自己想出来。”
    “想出来。”我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又闭上眼睛沉思起来。一定是用什么东西把线绳卷了起来,然后借用这个力量拉动门杆。也就是说,房间里有什么可以自动转动的东西……。
    “是钟表!”我睁开眼睛喊道。
    “钟表怎么拉动门杆呢?”
    “用钟表卷动线绳。”
    “那可行吗?”
    “不行吗?”
    “力量太小了。”伯爵简单地说了一句,“而且钟表就会停下,无法转动了。”
    “是吗?如果是大型钟表应该可以做到吧。”
    “房间里没有大型钟表。”
    我突然感到很不公平。伯爵知道现场的详细情况,他是出题人,当然可以随便编出各种故事来。无论我怎么想,都会被他否定,一点意思也没。他应该一开始就把详细的情况告诉我才对,智力竞猜不都是这样吗?
    可是,我如果这么说,他一定会回答我说:“这不是智力竞猜”。真可恶,一定得想办法找出答案才行。
    “你认输了?”
    “不,我绝不认输。”
    “是吗。那你好好想想吧。”
    “嗯。不过,我也不能一直在这儿想答案,我是来捉虫子的。”
    “虫子?捉虫子干什么呢?你要养虫子吗?”
    “不,”我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虫子。不过,可以把它当做暑假的自由研究课题。”
    “你要在死了的虫子身上扎上针,”伯爵伸出大手,做着夸张的动作,“然后把它们固定住?”
    “对。”
    “真残忍。”
    “嗯,不过反正它们迟早都会死的。”
    “虫子可以这样,猫和狗就不行了吧。”
    “啊,对啊。”我愁眉苦脸地说,“太可怜了。”
    “为什么呢?”
    “啊?”
    “为什么虫子就可以,猫和狗就不行呢?”
    “那个为……什么呢?”
    “你连同这个答案一并想想吧。”
    “啊?”
    “这是作业。”
    “作业是我最讨厌的一个词了。”
    “那就叫课题吧。”
    “课题?”
    伯爵站起身,他的裤子上沾满了杂草,我忍不住担心起他的裤子。
    “喂,刚才那个问题启示是什么呢?”我抬起头看着他,天空亮得令人目眩,不得不眯起眼睛来,“我回去好好想想。”
    “你说的是哪个问题?”
    “当然是那个密室的问题了。”
    “没有什么当然。”
    “如果你不给我启示,我想不出答案,那我就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但是,如果有启示,但我没有想出答案,那我就会感到遗憾的。”
    “你说的这句话真有趣。”
    “唉,你告诉我个启示嘛。”
    “好。”伯爵点了点头,然后砸了砸嘴,“啊,对了,一开始我应该告诉你这个的。其实,怪盗男爵的基地是一个饺子店。”
    “饺子店?”我大吃一惊,“你不是说周围没有一户人家吗?”
    “是啊,周围都是写字楼。那家店是一家以中餐为主的连锁饭店。”
    “那又怎样?”
    “那就是启示啊。”
    “骗人!”
    “不骗你。是真的。”伯爵板起面孔突然贴近我说。
   
    04
   
    第二天的傍晚,街道里为节庆活动做准备。今天轮到妈妈当儿童会当班,所以我和妈妈一起去公园帮忙。妈妈戴上线手套,也给了一副。手套有点大,手指的前端空荡荡的。夏天戴手套,对我来说这可是头一次经历。
    公园里聚集了许多孩子,有的在捡垃圾,有的在帮大人干活,大家跑来跑去,兴奋地喧闹着。因为今天的节庆活动,即使天黑了,孩子们也可以不用在意时间,放心大胆地玩,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的。公园里到处挂满了灯笼,我试着打开了电源开关,让灯笼照亮四周。秋季的节庆活动时,曾经提过一个里面竖着蜡烛的真正的灯笼,不过我觉得很危险。里面点着火,外面又包了一层很容易被烧着的纸,这种设计真是奇怪。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正在公园里玩的时后,旁边的道路上慢慢地停下一辆黑色轿车,车前灯刹那间熄灭了。我认识这辆汽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伯爵时看到的那个女人驾驶的轿车。
    对了,我还没完成昨天伯爵给我的课题,那个密室的问题。怎么从里面把门锁上的呢?从伯爵的话里话外可以感觉到应该确实使用的线绳,可是我想不出到底如何才能拽动它。毕竟,伯爵一口咬定门上没有缝隙可以让人从外面拽动线绳。不过,说不定其实在什么地方是有缝隙的。上一次,他也是金库里有一千块金砖,可最后竟然狡猾地说答案不是根本没有金砖。所以,我要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引以为戒才好。
    因为还没有想出问题的答案,所以我现在感觉既想见到伯爵,又不想见到,心情很复杂。见到他可以问问他答案到底是什么,可是我又想再花点时间自己想出答案,所以现在还不想见到他。这大概就叫“左右为难”吧。这个词妈妈经常用,可是在语文考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知道到底左右有什么可为难的。为什么不说成“左右不是”或者“左右不定”呢?
    总之,那辆黑色的轿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和一起玩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向轿车方向走了过去。不出我所料,果然坐在驾驶室里的那个人就是上次的那个女人。
    我走到轿车旁边,目不转睛地往车里看。那女人降下车窗,车里似乎开着空调,一股凉气迎面扑来。
    “你干什么?”那个女人问道。
    “你在找伯爵吗?”我问她。
    “啊,你是上次在公园里的那个孩子。”她似乎也记起了我,“对,我在找他。你没见到他吗?我想他一定在这附近,所以就来找找看。”
    那个女人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走下车。她还和上次一样,穿着白色的上衣和裙子。
    “今天没见过。”
    “那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嗯,昨天。”
    “在哪儿?”
    “刚刚过了里山大桥的地方。你为什么在找他?你联系不上他吗?”
    “你们在准备节庆活动啊。”她无视我的提问,眺望着公园方向说,“他喜欢节庆活动,所以应该会出现的。”
    “等一下。”说着,她突然双膝一弯,把脸贴近我,“你会打电话吗?”
    “当然会。”
    “那好,如果你见到伯爵,希望你给我打个电话。这是电话号码。”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一看是一张纸片,“拜托你了。”
    “可是,要打电话,我就必须得回家一趟才行。”
    “知道了。那……”这次她胳膊伸进车里,拿出了手提包。她从里面掏出钱包,想给我钱。她掏出一个五百日元的硬币,对我说:“这是给你的电话费。”
    “五白日元?那不是都可以打五十次了吗?”
    “剩下的作为你的酬劳。”
    “知道了。”我马上点了点头,“不过,你为什么在找伯爵呢?上次你们不是好像还吵架了吗?”
    “那不是吵架,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总之。拜托你了。”
    那女人钻进轿车,启动车前灯,开走了。我又回到公园。
    “那个人是谁?”我的朋友哈里走过来,问我。
    “嗯……不知道。”
    “她开的车可是S级别的奔驰!”
    “是吗。”
    哈里是戴着一副圆眼镜的原天隆昌的绰号。去年,大家都叫他小古怪,最近改叫他哈里了。他在交通工具方面很强,不过这里所谓的强,意思是他知道许多汽车的品牌和标志。但是实际上,上次我们坐大巴去郊游,他晕车晕到脸色煞白,坐车的水平可不怎么强。
    “她好像给你了什么东西。”
    “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不想告诉他说她给了我钱。
    “那不是名片吗?”
    “对。”
    “为什么她要给你名片?”
    “不知道。”
    “对那种人,你还是多加警惕比较好。”哈里说,“说不定会遭到绑架呢。”
    “绑架我?”
    “嗯。绑架男孩子的事情也是有的。”
    “是吗。”
    “啊,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马场,不过现在没带来。”
    “什么东西?”
    “石头和树叶,你喜欢哪个?”
    “嗯。”
    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不过我们俩的对话先告一段落。大人们在喊我们,于是我们就回到公园里,帮忙把纸箱踩扁,然后再搬到车上。之后,我们又玩了一次“不亏本的游戏”。“不亏本”是综合了捉迷藏和鬼捉人的一种游戏。轮到我藏起来的时候,我爬上公园的楼梯,跑到山丘上的树林里藏了起来。
    这里是公园最边上的一块地方,有几个体育运动型的玩具。因为电线杆上的一个荧光灯坏了,所以到处一片漆黑。
    我躲在树干背后,可是当鬼的那个人一直不来这边,也完全听不到大家的声音。我就这样一直呆了五分钟,正想走出去看看情况,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新太。”声音小得像在偷偷嘀咕一样。
    我吓了一大跳,回头张望,声音是从背后深处传来的。我身后有几个用绳子和木头做成的玩具,旁边放了一根粗大的水泥管子。直径大约一米左右,管长大约五米左右。只有那里才能藏人。
    我轻轻地靠近那根管子,黑黑的什么都看不清,但是那里确实有一个人。
    “谁?”
    “是我。”说着,从那根漆黑一片的管子里伸出一张苍白的脸,脸部突然一亮。
    我真的非常吃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差点吃了个屁股墩。不过,接着我就明白了是伯爵用一个小小的手电筒照亮了自己的脸,他一定是想吓唬我一下。
    “吓着了吗?”伯爵低声说道。
    我也爬进了水泥管子。
    “你故意躲藏在这儿吗?”
    “你好。”伯爵似乎抬了抬手,在向我打招呼,可是因为很黑,看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一直在观察着呢。刚才你在下面见到查尔弗拉夫斯加了吧。”
    “啊?查尔弗拉……”
    “查尔弗拉夫斯加,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可是,她是个日本人啊。”
    “她在找我吗?你们说什么了?”
    “嗯,我说昨天见到你了。”
    “你不觉得话太多不好吗?”
    “她还给我钱。说如果我见到你,就给她打电话。”
    “什么?她给了你多少钱?”
    “五百日元。”
    “可恶的家伙……”他砸了砸嘴说,“那,你被她收买了吗?”
    “烧麦?”
    “不是,是收买。就是为了钱而改变自己的主张和想法的意思。”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总之,我不认为你会做出背叛我,出卖我的事情。对吧。”
    “嗯。”
    “那么,那五百日元就不需要了,交给我。”
    “为什么?”
    “那本来就是我的钱,她是我的秘书嘛。”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五百日元的硬币。虽然把钱还给他感到很可惜,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他的理由。不过,就这么轻易还给他,心里又感到怪怪的,所以我就一直默默地把钱攥在手心里。
    “快,给我。作为交换,由我来给你奖励。”
    “你给我什么?”
    “给你这个。”伯爵递给我一个东西。
    周围很黑,看不清楚,于是我伸手摸了摸,原来是个高尔夫球。
    “这是你捡来的?”
    “对。”
    “嗯,不好意思,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推开他的手,“还是五百日元比较好,被人收买看来比较划算。”
    “你有没有良心?”
    “当然有了。我妈妈在下面扎帐篷呢。”
    “不是双亲,是良好的心的良心。”
    “啊,那个我知道。”
    “那,这样吧。我给你二百五十日元,怎么样?”
    “为什么还便宜了呢?这种时候,换了我一定会拿出一千日元抬高价钱的,那才正常嘛。”
    “你在哪儿学到的这种知识?”
    “在电视上。”
    “我最反对让小孩子看这种电视节目。”
    “伯爵你不是有钱人吗?不用五百、二百五地算得那么精细吧。”
    “有钱人本来就很小气。因为小气所以才能成为有钱人。”
    “那伯爵你也是对人小气变成的有钱人吗?”
    “不是,我生来就是有钱人。从一出世就是伯爵。”
    “那不就行了嘛。”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给你五百日元。”
    “金额一样。”
    “我和你不是朋友吗?难道那个不认识的女人对你来说更重要吗?”
    “不是那样的……好吧,那就这样吧。”
    “好,那五百日元就是你的了。”
    “啊?这个吗?”
    “对啊。”
    “可是这不是伯爵给的钱啊。”
    “不应该拿查尔弗拉夫斯加给的钱。你不是已经放弃和她的约定了吗?所以你就应该先把钱还给我,然后再由我来奖励你,给你五百日元。你是这个意思吧。”
    “嗯。那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你什么都没干,不是照样拿到了五百日元吗?”
    “嗯,是这样。”
    “你不可以给她打电话啊。”
    “嗯。不过,你为什么要躲着自己的弟子呢?”
    “让我慢慢给你道来。那可有个非常深奥的理由呢。”
    “你干什么坏事了吧。”
    “不是,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嗯,有点。”
    “唉,算了。”伯爵头转向一旁。
    “对了,上次的那道题答案是什么?”
    “嗯?啊,那个啊……你想出来了吗?”
    “没有,不明白。”我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哪一个?”
    “啊?嗯,两个都不明白。虫子和动物有各种各样的不同,比如大小不同,还有,是否与人关系融洽,也就是说它们智商不同。”
    “对对,那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是两者决定性的区别在于体温和体毛。”
    “体温和体毛?”
    “对。狗和猫抱在怀里的时候,是不是很温暖啊。而且它们身上长着毛。这才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原来是这样。虫子的身体确实不暖和,可是它们也长毛啊。”
    “只具备其中一个条件是不行的。必须既有温度又长毛,那样才能成为可以亲近的朋友。”
    “是嘛。那,秃头的人岂不是无法交朋友了?”
    “嗯,可以这么说。”
    “那不是很奇怪吗?”
    “这是我发现的理论。”
    “理论?”
    “当然,无论什么理论学说,都会有一定程度的例外存在。那是没有办法的。”
    “哼。这就是答案吗?”
    “你好像不太满意。”
    “嗯,有点。”
    我心里想,如果这就是正确答案,那么密室那道题也不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答案出现了。
    “那,密室那道题的答案呢?”我仍不死心地问他。
    “嘘。”突然,伯爵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近他身边,用手堵住了我的嘴,然后在我耳边悄声说道,“别出声。”
    怎么了?
    不过我很快就听到了有人在附近走动的声音。在离我们大约有十米左右的地方,一个黑影从我们的视线中穿过,慢慢地走开了。那似乎是一个大人,但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伯爵把我推到一边,从管子里爬出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我一瞬间以为伯爵也在玩捉迷藏呢。但是一个大人不应该还会玩那种游戏。而且,走过去的那个人并不像在寻找伯爵。如果他真的在找伯爵,就一定会往管子里瞧瞧的,这里除了这根管子再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了。这就说明那个人只是偶尔经过这里。但是伯爵似乎一直埋伏在这里等待他的出现。所以那个人走到附近的时候,伯爵才不让我出声。本来这个时间来这种地方就不寻常,我想他一定在做什么调查吧。
    那个人消失到树林中不见了。
    “怎么了?”我问伯爵。
    “那个家伙很可疑。”伯爵嘟囔着。
    其实,我觉得比起那个人来,似乎伯爵更令人感到可疑,不过我没有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伯爵。
    “新太,回家去。”伯爵说。
    “啊?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后会有期。”伯爵飞身离去。
    他向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跑去,大概打算追踪那个神秘人物。
    “后会有期”这个词实际上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是“下次见”的比较古老的说法,就像“再见”还可以说“再会”,其实它们的意思都一样。
    无奈,我决定回到朋友中间去。他们还在捉迷藏吗?说不定这个时候哈里已经回家了。
    “你藏到哪儿去了?”这时候哈里爬上楼梯来。他不是扮鬼的人,所以看来捉迷藏大概结束了吧。不过,我现在的心情似乎已经顾不上和朋友们一起玩了。我沉默不语,哈里走到我的身边说:“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突然,树林那边闪动着一束灯光。灯光在不断的移动,似乎是汽车的车前灯。这里是公园的后门,只有一条登山的小路,应该没有汽车可以通过的道路。
    “那个车灯……”哈里想走过去看看。
    “什么?”
    “嗯,那个白色的车灯是新型的。”哈里说,“是不是刚才的那辆奔驰?”
    “啊,真厉害。”我低声嘀咕着。难道他仅看车灯就能判断出车型吗?
    哈里走过去看那辆车,我也跟了过去。刚才的那个神秘人物和伯爵也是在那个方向消失的。那里离在公园里为盂兰盆节(注盂兰盆节:农历七月十五,即鬼节、中元节。)做准备的大人和玩耍的孩子们很远很远。
    这时,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从公园下方传来了妈妈喊我的声音。于是,我和哈里在那里分手,一个人回公园去了。
    哈里向公园后门的门口方向跑去。他非常喜欢汽车,自己还收集迷你汽车玩具。我最后一次回头张望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白色车灯的灯光了。取而代之,我看到向山上驶去的那辆车红色的车尾灯隐约闪了一下。
   
    05
   
    我真的非常惊讶。
    那是两天后的事情。那天我和同学一起到运动场,和另一个班的进行垒球对抗赛。那个活动在暑假开始前就定下了,我们特意预约了学校运动场的使用时间。班主任也来为我们加油助威。可是不知为什么哈里没有来。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队员,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
    傍晚时分,我一回家,看到路边停了一辆汽车,从我家门口正走出来两个不认识的男人。
    “啊,新太,你回来得正好。”我打开门,刚好妈妈走出来说,“你认不认识原田?”
    妈妈平常从来不会喊我新太,听起来很客气。而且她从来不用“你”这个字眼,总是叫我小新,或者说小家伙。“你”只有在称呼我爸爸的时候才会用到,大概那也是客气话吧。
    总之,那两个客人原来是警察,他们说哈里在两天前失踪了。
    “就是前天我们为盂兰盆节做准备的那天啊。”妈妈告诉我说。
    在妈妈告诉我之前,我就突然想到了。那个时候,哈里从公园后门走出去,追那辆白色车灯的汽车去了。我把这件事向警察作了详细说明。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不停地在想,哈里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或者他是不是出了车祸,满脑子想的尽是不好的事情。因为哈里自己躲藏起来的可能性不大,我不得不想他是不是在哪儿滑倒,动弹不得了,或是被坏人带走了之类的。
    而且,当时如果妈妈没有喊我,我一定和哈里在一起,想到这儿心里不由得感到和不舒服。一方面很庆幸自己没有一起遭遇危险,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和哈里在一起,哈里也许就不会失踪。妈妈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她舒了一口气。看来在妈妈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孩子的平安更重要。而我似乎因为第二个理由不由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和哈里不是特别要好,但毕竟我们同班,而且家离得很近,经常一起玩,所以尽管我自己免于一难,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后来,我从妈妈那儿听说,哈里的妈妈出去旅行了,爸爸没有注意到哈里不在家。所以在他失踪后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们家才报警。警方的搜索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
    那两个警察说了句我们再来,就回去了。
    “天哪,事情很严重啊。”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地呼出一口气。刚才那文雅的叹气似乎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已经无影无踪。
    今天是盂兰盆节,要正式表演盂兰舞,大家都准备吃了晚饭就聚集到公园去。妈妈担心因为发生了小孩失踪的事情,也许今天的节庆活动会取消,于是她马上四处打电话询问。她说个不停,害得我连饭都吃不上。不过我可不敢当面抱怨她。
    吃完饭后,我和妈妈一起去了公园。今天的活动一切照常举行,似乎关于哈里的事情还没有传开。不过,妈妈说马上大家就会相互谈论这件事情的。不知道哈里的妈妈和爸爸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们跟谁关系比较亲密呢?要不要去打听打听消息?等等,妈妈不停地囔着。我本以为电视台的人会来,但是没有,一切和往常一样。妈妈说现在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其它的小朋友。真不理解为什么大人就可以随便谈论,小孩子就不行呢。
    之后,妈妈又再三叮嘱我,千万不可随便离开公园。
    公园附近到处都是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很多穿着夏季和服的女孩子。我本来以为不会有男人穿夏季和服,可没想到还真有一个大人穿着,他就是我们儿童会的会长北村先生。他是个老爷爷,大概已经习惯穿和服了吧。不过怎么看,都觉得和服没有便装运动方便。真奇怪人们为什么要特意穿上那么不方便的衣服来跳盂兰盆舞。
    盂兰盆舞没什么意思,于是我瞅准机会跑了出来,逛逛旁边的小摊,喝点饮料。这时,公园一角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靠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伯爵的那个秘书。
    “啊,原来你在这儿。我一直在等你呢。”她对我说。
    “嗯,你叫查尔弗拉吧。”
    “啊,你那之后见到他了吧。”
    “谁?”我故意装胡涂。
    “当然是那个人。”
    “哪个人?”我歪着脑袋,说来我还不知道查尔弗拉小姐怎么称呼伯爵呢。
    “阿尔。”查尔弗拉小姐答道。
    “阿尔?啊,对对,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在哪儿?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叫阿尔真奇怪。他明明是日本人,为什么要起个那样的名字呢?阿姨,查尔弗拉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你叫我阿姨?!”查尔弗拉小姐腾地站了起来。
    不过她只是向我示威一下,并没有真的攻击我。一个成年的女人,我称呼她阿姨,应该没什么错。她这么大惊小怪地发火,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演戏,大概想让人喜欢她这种扮小女人的可爱之处吧。
    “前天,就在这个公园见到的他。”
    “这么说,我和你分开后,你见到他了?”
    “嗯。”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
    “嗯……因为我被伯爵收买了。”
    “收买?”
    “对。”
    查尔弗拉小姐砸了砸嘴,面目狰狞地凝视着我。看来她非常生气。从我喊她阿姨的时候,她就已经脑袋充血,怒发冲冠了。我心里暗自替她惋惜,这么漂亮的人可惜性格不好,真可怜。
    “喂,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可以吗?”我问她。
    “什么?”查尔弗拉小姐的声音沉闷,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前天,我们分手之后,你又开车回到这里了吗?”
    “嗯?没有。”她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那个……”我看了一下四周,周围回荡着热闹的盂兰盆舞的舞曲,“要保密。那天跟你分手后,我的朋友在公园后门附近看到一辆白色车灯的汽车,于是就追过去看。”
    “白色车灯?”
    “对,查尔弗拉小姐的车灯也是白色的吧。”
    “啊,那个确切地应该说是青白色,和一般的车前灯稍微有点不同。”
    “那种车灯是不是不常见呢?有这样车灯的车是不是很少?”
    “不,那种车灯没那么稀罕,我花了二十万日元请人另外附加上的。刚开始的时候,那种车灯确实很少见,我非常满意。不过最近经常能看到。好像使用这种车灯的不仅有外国车,连日本车也开始增加了。”
    “那是荧光灯吗?”
    “我想不是。”查尔弗拉小姐笑着说,“我曾经也以为那是荧光灯,跑到汽车专营店去一打听才知道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总之它的特点就是特别明亮。”
    “哈里说那辆车是奔驰,然后他就追过去看。”
    “哈里?你的朋友?”
    “嗯,这是秘密啊。”
    “为什么要保密呢?”
    我四下看看,然后走到查尔弗拉小姐身边,飘过一阵香水的气味。
    “那之后,哈里就失踪了。警察现在还在寻找呢。”
    “真的?”查尔弗拉小姐双目圆瞪,看着我,“他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去向不明?”
    “嗯。”我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伯爵可以帮忙解决吗?”
    “啊……”查尔弗拉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的表情。
    “伯爵平常都在哪儿?”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才在找他的。”
    “可是,他应该有家吧。他没有回家吗?”
    “没有,他从来不回家。”
    “那他家在哪儿呢?”
    “不在这附近……”说到这儿,查尔弗拉小姐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双眉紧皱,盯着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你别再问我了。打破砂锅问到底。”
    “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算了。”她突然开颜一笑,眺望了一下四周,特别抬头注意了一下背后公园的上方。她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就像一支粗大的毛笔,“我想他现在一定躲在什么地方朝这边看呢。这个人一点不顾别人的感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总之,报酬不管多少我都给你,希望你一定记得联系我,而且,越快越好。”
    报酬不管多少都给我,那肯定是在骗人。
    “不过,等我找到有电话的地方,打电话通知你,然后你再赶来,那时候恐怕伯爵已经离开了。”
    “你没有手机吗?”
    “没有,我还是个小孩子。”
    “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们还在这儿见面。我给你买一部手机。”
    “什么?给我?如果被妈妈发现,一定会挨骂的。”
    “嗯。”她双臂抱在胸前,表情有些为难。
    “如果有情况,我会尽快打电话告诉你的。”
    “没办法。那再见吧。”查尔弗拉小姐站起身,用指头摸了摸我的帽檐,仿佛在说,拜托你了。
    “喂,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追着跑了过去。
    追到公园的出口附近,看到路上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那条路禁止停车,可是现在满满地停了一排车。
    “伯爵在追捕什么人吗?”
    “啊?什么?”
    “他在做调查吗?”
    “你在说什么?”
    “你没听说吗?”
    “没有。”
    “查尔弗拉小姐不是伯爵的弟子吗?”
    “弟子?我是他的弟子?”
    “或者,是他的秘书。”
    “嗯,算是比较接近秘书的那种身份吧。”
    “如果你是他的秘书,不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可是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一无所知。我也很为难啊。”
    “你有什么为难的?”
    “算了,那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唉,”她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说,“所谓秘密,通常都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没有可以告诉别人的秘密。明白了吗?”
    “另外,秘书为什么要叫秘书呢?是专门书写秘密的人吗?”
    查尔弗拉小姐打开奔驰的车门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打开车灯,瞬间一束白色的耀眼光芒照亮了附近。这个车灯果然和普通的黄色车灯不同。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2-2-25 14:12 编辑

    06
   
    和查尔弗拉小姐分手之后,我爬上公园的楼梯,来到上次伯爵藏在里面的水泥管子,不过里面空空的,没有人。节庆活动吸引了许多人聚集到公园里,可是这附近却没有一个人。所谓的聚会,难道意味着是在稍微偏离聚集地的地方制造一个这么寂寞的地方吗?我不由自主地目光望向最后见到哈里的方向——公园后门。
    盂兰盆舞的舞曲一直回响在四周,从下面的广场方向传来大家的嘈杂声。可是,这里没有灯笼,漆黑一片。昆虫的叫声似乎比舞曲声更加烦人,昆虫们仿佛在争比谁的声音更大一般。
    我想起妈妈的话,不能随便走远。正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新太”。
    我吓得全身发抖,但那毫无疑问是伯爵的声音。可是这周围没有任何人。我怯生生地看了一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地面,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附近竖着一根电线杆,闪着微弱的灯光。哪儿都找不到什么人影。可是我不相信会有什么透明人存在,所以继续寻找。声音确实是从电线杆的方向传来的,于是我走了过去。
    我看到了站在电线杆半腰处的伯爵的影子。他竟然在离地面三四米的地方站着。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半腰处有一个电线修理用的小台阶,他站在那个台阶上。不知道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儿的。
    “伯爵,你在干什么?”
    “嘘,”他低声说,“别往上看。说不定有人正在看着呢。”
    “谁在看?”
    “你别管了,你低头看着地面说话。”
    他自己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可还不让我看,真奇怪。不过,我还是按照他说的那样,一边低着头,一边跟他说话。和他谈论的当然是哈里的事情。我向伯爵说明了前天晚上哈里失踪,警察到我们家来调查的事情。我想既然他是侦探,也需能帮上忙。
    “是吗?我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傍晚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警察在这附近转来转去。就在刚才,还有几辆警车经过这后面的一条路呢。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到这边查案来了。”
    “你能想办法帮忙找到哈里吗?你觉得他会在哪儿?”
    “不知道。”
    “你如果是侦探,就推理一下嘛。”
    “推理是利用各种道理推测的意思。”伯爵说,“可是,现在能够帮助做出推理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对我来说,推测这个词似乎比推理更难以理解。
    “他不会自己藏到什么地方的,对吧。”
    “我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无法做出判断。”
    “我认为他被人绑架了。”
    “为了什么目的呢?”伯爵问我。
    “绑架一般不就是想要索要赎金吗?”
    “如果想要赎金,就应该通知他的家人准备多少钱,拿到什么地方之类的。”
    “今后会联系他们的吧。也许,已经联系了呢?”
    “罪犯应该在他们家人报警之前就联系他们。”伯爵静静地回答着,我一边看着地面一边听他讲,“或者,也许警察隐瞒了犯人索要赎金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从罪犯那里得到通知,警察应该暗地里调查,那样比较安全。所以,他们就不会到附近调查探听,开着巡逻车四处招摇晃荡,而一般会更加秘密地,悄悄地进行调查。所以我不认为罪犯已经打电话要求赎金了。也就是说,绑架的可能性很小。”
    我第一次对伯爵感到很佩服。他款款而谈的简单话语竟然听起来那么有道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合情合理吧。
    “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可能?”
    “在山里发生了意外,”伯爵说,“比如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或者滑倒在地人事不省,也可能被野狗咬伤了。”
    “山上有野狗吗?”
    “嗯,也许比起野狗,受到人的伤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人?”
    “我的意思是说他很有可能在山上受到什么人的袭击。”
    “为什么人要袭击人?”
    “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理由吧。”
    我想了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无怨无仇却要伤害别人的理由。
    “总之,今天你先回去吧。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啊?一臂之力?”
    “就是为了朋友出力帮忙的意思。”
    “你说的朋友是谁?”
    “当然是你啦。”
    “我……?”
    “你这家伙真没劲。你一直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让人看到会觉得很可疑的。好了,回去吧。你去跳盂兰盆舞吧。”
    “那才没意思呢。”
    “嗯,也对。不过,那么多的人一起做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你不感到很有趣吗?”
    “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在哪儿见面?”
    “那,明天在上次的那座桥那儿见吧。”
    “几点?”
    “八点。”
    “真早。好,我知道了。”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电线杆。伯爵穿着黑色的衣服,披着一件披风,就像一只猫头鹰。当然我只在动物园里才见过猫头鹰,看到他夜晚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觉得很好笑,不由得把他想象成了猫头鹰。大夏天的,穿那么一身衣服,真是太奇怪了。
    可是,伯爵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呢?
    因为他在提防某人,所以才会对我说不要抬头往上看。前天晚上他也在同一个地方进行监视,追踪经过这里的神秘人物。今天晚上我想他一定也是在等同一个人物。
    难道是怪盗男爵?
    原来如此。因为他的宿敌怪盗男爵在这附近出没,所以伯爵才在这里出现。他每天四处监视着,等待怪盗男爵出现,希望能逮住他。为此,他甚至没时间回家,害得秘书为他担心,四处寻找他。
    难道哈里是被怪盗男爵绑架了?如果是那样,他的目的也许并不是赎金,而是想把哈里作为和伯爵交涉的条件。
    我脑子里转来转去,不断出现各种设想,但每次设想的故事情节都似乎只有在电视,漫画,或者游戏里才会出现。本来,怪盗男爵是否真有其人,就令人怀疑。而且,对伯爵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侦探,也感到半信半疑。
    但是,哈里失踪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真实的。那既不是做梦,也不是编出的故事。
   
    07
   
    第二天早晨,我一早就醒了。其实我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如果时间允许,我可以一直睡下去。但是,如果那天有什么特别期待的事情,我就会总想着那件事,到了早晨会马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不可思议的是,虽然睡眼惺忪,但是我的动作却很准确到位。
    吃过早饭,我正要出门,妈妈叫住我,问我上午不是学习的时间吗?我确实把一天的时间表做成了一个圆形分割图,可是并没有意思想认真地、完全按照那个时间表来度过暑假的每一天,那不是绝对的。大人应该对此一目了然的吧。
    我对妈妈撒谎说和朋友约好了,于是就出门了。妈妈在身后嘱咐我千万要小心。大概因为昨天哈里的事情,令妈妈很担心吧。
    我比约定的时间稍微迟到了一会儿,来到上次我捉虫子时遇到伯爵的地方,架在河边的那座桥附近,可是在那里没有看到伯爵的身影,旁边的树荫处也没有人。
    我顺着河边的草地走了小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躲在桥洞下面。可是还是没有他的人影。桥下很凉爽,堆了一堆石头,已经被烧得黑黑的了。似乎有人曾经在这里烧火,大概用来烧水了吧。虽然这里可以挡风遮雨,挺适合野营,但是选择这种地方似乎未免有些奇怪。
    我从桥洞下钻到对面,混凝土的大桥上有一个大大的圆洞,大概是为了方便河水通过的管子吧。不过现在一滴水也没有,里面乌黑一片。走到正面一瞧,我发现伯爵就在圆洞深处,坐在离洞口约五米处的地方。
    那个洞离地面有些距离,于是我纵身起跳,爬到了洞里。洞内直径大约一米多,大人在里面根本无法站立。伯爵坐在一个类似汽油桶的四方铁皮罐上,还是穿这那件黑色的衣服,不过今天没有穿昨天的披风。
    “早上好,新太。”
    “这里面一直通向哪儿?”我问他。洞内再往里一点的地方有一处转弯,看不到底。“这里面真凉快。”
    “那个洞在半路被填死了,现在只剩一个很小的洞,里面住着很多老鼠。”
    “是这样啊……。那就不能告诉妈妈了。”
    “你讨厌老鼠吗?”
    “我不讨厌,还挺喜欢老鼠呢。我一直想养只荷兰鼠,可是妈妈说不行。”
    “人都是各有所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可以养了。”
    “你觉得我长大了还会想要养荷兰鼠吗?”
    “小的时候没能养成的宠物,长大了还是会想养的。”
    “那伯爵小的时候想当侦探吗?”
    “没有。”伯爵摇了摇头,“侦探并不是我想当才当上的,而是受人所托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我想一会去原田家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吧。”伯爵突然问我。
    “啊?”我很惊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你以前有没有去他家玩过?”
    “有啊。”
    “那你给我带路。”
    “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去他家合适吗?”
    “嗯,你这个小子倒是挺有常识的嘛。”
    “这种小事我还懂。还是别去的比较好。”
    “我们可不是去玩,也不是去打扰人家,更不是去同情那些正犯难的人。总之,我们不是去看热闹。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那去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调查了。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在哈里的家里吗?”
    “对啊。除了那儿还有哪儿可以找到线索呀?”
    “可是,哈里是在公园后门处失踪的啊。警察也都在山里面搜索呢。”
    “现在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在哈里失踪后第二天大家才知道他失踪的事情嘛。”
    “那你的意思是说,哈里也许曾经在失踪前回过家?”
    “对。”伯爵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回到家以后又出去了呢?”
    “不能否定有这种可能性。虽然最后看到他是在公园的后门处,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在那之后失踪的。”
    听了他的话,我也觉得确实很有道理。我完全没有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不由得对伯爵更添几分尊敬之意。
    伯爵和我钻出桥洞,走到大路上。途中,他突然钻进草丛中,从里面推出一辆非常破旧的自行车。那辆自行车已经生满了铁锈,到处凹凸不平,歪歪扭扭,破旧得不成样子了。这种东西即使扔在路边,大家也都会认为是垃圾,没有人会捡走的,根本没有必要特意藏在草丛里。
    “这就是我可以神出鬼没的秘诀。”伯爵冲着我笑了笑说。
    我有些惊愕,顿时伯爵的分数又降了下来。
    “你坐到后坐上。”
    “可是,不是不允许自行车带人吗?”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吧。”
    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向他妥协,坐到了后坐上。伯爵脚踩脚蹬,蹬起了自行车。自行车一路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有时候车链脱落,发出奇怪的声音,前进的速度非常慢。我心想还是走路去更方便一些,不过被他驮着,也不好说这种话,于是默默地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一会儿,一处山坡令自行车的速度更加的缓慢,伯爵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最后终于停下了。
    我从后座上跳下来,伯爵开始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这时我有了一个新发现,原来这种时候双方不需要对话也可以很默契。到了下坡的时候,我们俩又一言不发地上了自行车,伯爵已是满头大汗。
    借着下坡的惯性,我们很轻快地行驶了一段。我给伯爵指着路,自行车在住宅内鱼贯穿梭。哈里家是建在住宅新村旁边的一座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旁边有一块小小的菜地。那块菜地是属于哈里家的,偶尔可以看到哈里的奶奶在地里干活。这么早,外面当然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发现警车停在附近。
    “警察也许在哈里家里。”我说。
    “嗯。”伯爵点了点头,表情有些紧张。
    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前,走进玄关。伯爵指了指门,于是我按下了门铃。
    “说来干什么好呢?”
    “就说你借给哈里一本书,想要回来。”伯爵马上回答说,“这样就可以到他房间里看看了。”
    如果是刚刚想出来的答案,未免反应也太快了,他大概早就心中有数了吧。如果真是那样,就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嘛,我心中不觉有些不满。
    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哈里的奶奶。
    “哎呀,是隆昌啊。不过……”哈里的奶奶一脸为难的表情。
    “您好。我知道原田现在不在家里,不过,我借给原田一本书,无论如何得马上拿回去,因为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是这样啊……”哈里的奶奶表情变得更加为难,“那你自己上楼找找吧,我也不清楚书放在哪儿。”
    “您好。”伯爵走向前,刚才他一直躲在门后,“初次见面,我是马场的好朋友,我叫阿尔。打扰您了。”
    “啊?”哈里的奶奶似乎对伯爵的出现大吃一惊,呆呆地站着,无言以对。
    “啊,那个……”哈里的奶奶喊道。
    从客厅探出一个男人的脸,但他不是哈里的爸爸,我不认识他。
    “啊,是你啊。”伯爵抬了抬手,很随便地冲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稍微打扰一下。”
    “阿尔先生。你怎么……”那个人皱着眉头,很为难地说。
    无奈,我也脱掉鞋,跟在伯爵后面走近屋里。
    “原田的房间在二楼吗?”伯爵走在楼梯前,回头问我。
    我一点头,伯爵马上就上楼去了。哈里的奶奶和那个男人站在走廊抬头望着。
    “啊,你是谁?”那个男人问我。
    “我叫马场。”
    “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他说的那个人一定指的是伯爵。
    “那个,”我很自然地歪了歪脑袋,不禁心里嘀咕,我还不能算他的弟子,“算是朋友吧。”
    “朋友?”那个男人很奇怪地看着我。
    这时,从客厅里又走出一个男人。这个人我见过,就是昨天到我家作调查的那个警察。
    “啊,是你呀。”
    “您好。找到原田了吗?”
    “没有。我们还在继续搜索。”
    “我可以上二楼去看看吗?”我问哈里的奶奶。
    “嗯,可以。”
    我爬上二楼,二楼第一个房间就是哈里的。门开着,伯爵在房间里。他打开窗户,向外眺望着。
    “你在干什么?”我问道,“难道哈里从窗户跑出去的吗?”
    “没有从窗户跑出去的迹象。”伯爵回头对我说,“他爸爸妈妈在不在家里?”
    “不知道。也许在里面的房间里。”
    哈里的奶奶出来开门,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往常总是哈里的妈妈出来开门的。难道她出去旅行还没有回来吗?
    “伯爵,你认识刚才那个警察吗?”
    “不算什么认识。像我这么有名的侦探,即使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会知道我的。这种事情不稀奇。”
    “是吗?”我有些吃惊。
    我走近窗边,探头看了看外面。旁边空地里停了两辆大卡车,是那种带拖车斗的大型卡车,车身上写着原田运输四个大字。原田运输是哈里的爸爸经营的公司。
    我走到书桌前,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东西,有迷你汽车玩具,还有去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有一件东西特别奇怪。那是放在桌子左边角落的一张扑克牌,牌的背面朝上,我翻过来一看,是一张梅花A。除了这张,附近找不到任何一张其它的扑克牌。我看了看伯爵,伯爵歪着嘴,似乎也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于是,我轻轻地把那张牌放回了原处。
    然后,我又看了看旁边的书架。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迷你汽车玩具。床上盖着床罩,看上去至少今天早上没有人睡过这张床。整个房间收拾得挺干净。我每次来哈里房间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干净。哈里并不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定是他妈妈爱干净,每次都给他打扫房间。我妈妈也能这样为我服务该多好啊。不过自己的房间被别人随便收拾,也许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是,找来找去,真不知道到底应该找什么才好。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到哈里房间里的呢?
    伯爵站在房间的中央,愣愣地发呆。他似乎并没有在找东西,倒更像是在思考问题。
    “喂,你想到什么吗?”我问他。
    “这个房间收拾得真干净啊。”伯爵说,“他妈妈不是去旅行了吗?”
    “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你下去确认一下。”
    “啊,我?”
    伯爵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我去?”
    “你去比我去好,不会惹人怀疑。”
    伯爵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日更可怕。无奈,我下楼来到客厅。刚才的那两个警察坐在客厅的桌子旁,哈里的奶奶坐在里面的沙发上。客厅里只有这三个人。
    “找到了吗?”哈里的奶奶从沙发上站起身,问道。她问的是我借给哈里的那本书。那本书本来就不存在,当然不可能找到了。
    “没有,没找到。”我摇了摇头,“那个,原田的妈妈不在家吗?”
    “嗯,现在她那个……”
    “她去旅行了吗?”我问。
    “对。”哈里的奶奶点了点头。
    坐在桌子旁的两个警察紧紧地盯着我,让我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于是我赶紧走到走廊,爬上了二楼。
    “喂,我们回去吧,伯爵。”
    “他们都不在吧。”
    “他爸爸和妈妈好像不在家。”
    “原来如此。”
    “什么事原来如此?”
    “总之,我们撤退吧。”
    “撤退?”
    伯爵走出哈里的房间,走下楼去。
    “我们告辞了。”伯爵冲着走廊大声地喊道,“打扰您了。”
    这次哈里的奶奶没有露面,倒是其中的一个警察从客厅探出脑袋看了看我们。
    我们俩走出门外,伯爵双手握住停在门口的自行车的车把。我以为他要折回来路,回去了,没想到他竟向相反的方向,旁边的那片空地走去。
    这片空地在菜地的对面,地上铺满了碎石子,碎石子被紧紧地踩进泥土中。这里除了两辆拖斗式大卡车,在深处还堆了一些类似机器部件的废品垃圾。另外还能看到坏了的冰箱。伯爵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到那片空地里。他先转到拖斗厢的后面,我紧随其后。他拽了拽后车厢门上的门把,吱吱咯咯地打开了后车厢的门。本来里面黑黑的后车厢,随着大门逐渐打开,渐渐地能够看得清里面了,不过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又同样检查了一下另外一辆卡车。我本想等他检查完卡车再提问的,没想到他又迅速地走到深处,来到废品垃圾的旁边。冰箱的门半开着。他用脚移开几个东西,看了看。就我看来,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伯爵站在那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从路口开进一辆很大、很气派的灰色轿车。伯爵和我随随便便跑进别人家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感到理亏,但如果就此逃走,就会更加令人误以为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于是就叮叮地站在原地不动。等那辆轿车靠近身边一看,原来驾驶汽车的人是哈里的爸爸。和他四目相交,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至于伯爵有没有向他点头示意,我就没看到了。
    汽车马上停下来。哈里的爸爸从车里走出来,盯着我们看了三秒钟左右,一声没吭。他表情非常可怕,大概儿子失踪的事情令他很难过吧。哈里爸爸的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打开了汽车尾箱,从里面拿出一根拐杖。然后,他用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了。他左脚脚踝上绑着白色的绷带,似乎左脚受伤了。
    “这个家伙很可疑。”伯爵说。
    “那是哈里的爸爸。”
    比起哈里的爸爸,我觉得伯爵似乎更令人觉得可疑。
    “他受伤了。”伯爵说,“他什么时候受伤的呢?”
    “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
    “那不是骨折,大概只是扭伤。如果最近受了重伤,就应该用两根拐杖。他只用一根拐杖,看来要么是伤势有所好转,要么就是伤得不重。”
    “嗯,对啊。”那是理所当然的,这种事情,无论谁来推理都会得出这个结论的。
    伯爵走近那辆灰色的轿车,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这是辆老式的奔驰。”伯爵看着我说。
    “他们家很有钱啊。”
    “车前灯是普通的那种。”伯爵转到车前身,盯着车前灯说。
    “啊?”
    难到他怀疑这辆车的车前灯是白色的吗?可是如果是自己家的汽车,哈里一定会认得出来的。我不禁开始觉得伯爵这个侦探也许不怎么靠得住。
    伯爵又检查了一下车胎。
    “这也要检查呀?”我有些吃惊地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搜寻线索?你到底在找什么呢?”
    “当然是在找原田了。”伯爵回答说。
    “我也知道你在找原田,可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在他家旁边的空地里找呢?”
    “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必须要一个一个地排除它们。而从身边的地方开始进行排除是最有效的方法。”伯爵一本正经地说。
    “哈里难到不是被绑架了吗?”
    “不知道。”伯爵摇了摇头,“现在与其在这里空想,不如把能检查确认的事情都好好确认一下。”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是在公园后门那里失踪的,我们应该到那里去找才对。”
    “警察现在正在那里搜查呢。”
    “嗯,是这样啊。”我叹了一口气,“可是,也许警察并不知道山里面有个秘密基地的事情。”
    “秘密基地?”蹲在车胎前的伯爵听到这话立即转过头来看着我说,“秘密基地是什么?”
    “秘密基地难是我们自己造的根据地。”
    “是你们几个孩子自己造的吗?”
    “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五个人。不过也许有人泄露了这个秘密,也不能绝对地说只有五个人知道。”
    “你带我去看看。”伯爵站起身来说。
    “不行,那可是我们的秘密。”
    “现在还顾得上说这种话?你不管原田的死活了吗?”
    我想了想,说:“现在就去吗?”
    “对。”
    “没办法。”我只好点了点头。
   
    08
   
    “我想侦探是不是不应该像你这样四处转悠,而是用脑袋一决胜负呢?”
    “侦探并不是要和谁一决胜负的工作。而且,用脑袋一决胜负,那该多疼啊。”
    用脑袋一决胜负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目瞪口呆,硬生生吞下了下面想说的话。
    穿过公园,走到山脚下的山坡的时候,伯爵又把他的自行车藏在了草丛中。我一言不发,不过心里在想,这怎么看都像是扔在路边的破自行车。
    山坡的道路一部分铺了柏油,两边竖着护栏,再往前走,道路铺满了碎石子,不过汽车仍然可以通过,路上可以看得到汽车通过后留下的印迹。警察大概也搜索过这一带了吧,或者说不定现在正在进行搜索。
    走到一个小蓄水池和快要倒塌的小屋前,我们岔到小路上,往竹林深处走去。面前是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我们几个孩子经常在这里玩,不过天色暗下来后绝不会到这个地方来。曾经有一次傍晚天黑的时候,差点迷路回不了家,周围漆黑一片,非常可怕。
    地上满是一片杂草和咖啡色的落叶,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现在正值夏天,说不定会有蛇,爸爸曾经告诉过我,蛇虽然不会主动袭击人,但是如果你踩到它,或者惊吓到它,它就会咬人。我现在穿着鞋,又穿着长裤,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一边注视着脚下一边往前走。
    在森林里,这条小路还算是比较容易走的。偶尔有人会经过这里,地面被踩来踩去,所以地面上没有草木生长。人走多了,自然就形成了道路。
    走了一会儿,右手边出现了一个树木丛生、视野完全被遮挡住的地方。这儿就是我们基地的所在之地。我们特意堆了很多折断的树枝,让人无法从这里通过。挪开那些树枝,一直往里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凹陷的大坑,四周盖着各种东西,有纸箱子、草席子、木板,还有用了做房顶用的塑料板。这些都是我们从各个地方找来的建造基地的材料。
    “啊,还挺像那么回事嘛。这种基地完全住得下人啊。”
    “不过,夏天有蛇又有虫子,冬天又太冷。”我不怎么同意他的意见。
    我们几个孩子也曾经谈论过这个话题,讨论实际上是否真的可以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玩倒还不错,所以建造这个基地感到非常有趣,可是住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这里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到了晚上就很难生活了。而且睡在这里不免令人觉得可怕,再说,也没有冰箱,没有吃的东西和喝的东西,所以没办法住在这里。最后,大家得出的结论是,基地应该建在离城市更近一些,旁边有自动贩卖机或者便利店的地方,那样会更方便。所以,最近大家都在努力寻找理想的地方,没有时间继续修建这个基地。
    “原田也知道这个地方,对吧。”伯爵问道。
    “对啊。不过,我不认为那天晚上他会一个人到这里来。”
    深山老林,一片漆黑,哈里当时应该没有随身带着手电筒。
    伯爵钻到凹陷的大坑里,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一看,原来是塑料垃圾,好像是点心和面包的包装袋。
    “这是最近扔在这里的。”伯爵自言自语道,“保质期是到昨天,也就是说,这是前天或者大前天买来的。”
    “你说过除了你和原田,知道这个地方的还有另外三个人,对吧。”
    “嗯。小善,小贺,还有浦山。不过,也有可能有人偶尔发现了这里。”
    而且,或许所有这些都和哈里的失踪毫无关系。
    伯爵突然又蹲下身子。落在地上的树叶中间,隐约露出一张白色的卡片。我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伯爵手指指着的方向。那是一张正面朝上落在地上的扑克牌,红心A。
    “又是扑克牌。”我嘟囔着,感到一种莫名的不舒服。
    找了找周围,并没有发现其它的扑克牌。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带到这里的。”伯爵冷冷地回答道,“除此以外的意思,和落在地上的其它东西没什么区别。”
    我不太明白他的话,不过一般,侦探找到这种有所暗示的证据时,都应该会说“嗯,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认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张扑克牌的意思,说这种话只不过是不想认输,嘴硬罢了。
    伯爵把扑克牌放进塑料袋,装进口袋后,走出了基地。他竟然事先准备好了塑料袋,真厉害,真像个真正的侦探。然后,他一边低头看着地面,一边在周围的树林中走来走去。只见他走了几步后,转回来,又走向相反的方向,他就这样在基地方圆十米左右的范围内来回查找。在我看来,他是在浪费时间,不过徒劳一番而已。但是,这下我学习到侦探都是如何工作的了。说实话,还真的挺有意思。于是,我也学着伯爵的样子,开始观察地面。
    走到来时的路口时,我发现土地上有一个脚印。脚印留在树根处,所以没能留下完整的鞋子形状的印迹,但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一个大人的脚印。
    “伯爵,你到这边来一下。”
    我的话音一落,伯爵从树林间探出了身体。衣服上沾满了杂草、树叶和树种子。脏成这个样子回去的话,一定会挨妈妈骂的。我担心地问他:“你的衣服没事吗?”
    “不用担心。”
    “伯爵的衣服都是由谁来洗?”
    “别管我的衣服。你叫我干什么?”
    “你看这个。”我指了指地面。
    伯爵跪在地上,把脸贴近地面。这种时候,我还以为他会掏出放大镜来观察,不过似乎伯爵根本没有放大镜。
    接着,我们小心地挪开树叶,又在另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处脚印。然后我们俩又一次回到基地,结果发现基地入口处附近也有同样的脚印,不过这个脚印很不清楚,模糊到如果不做说明,几乎都看不出来。
    “太厉害了。”我变得有点兴奋,最初的脚印是我发现的,所以特别高兴,“这就是罪犯的脚印吗?”
    “还不能断定。”伯爵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这是大人的脚印,而且还是最近留下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最近留下的脚印呢?”
    “你看这里。”伯爵指了指,“这片树叶不是被踩进了泥土里吗?它的颜色鲜艳,还是新叶子。”
    “真的!”
    “那个人走到这里后,改变了方向。”伯爵一边低头看着地面,一边小声嘀咕着,“嗯,不过很奇怪啊。”
    “什么事奇怪?”
    “那个人是用双腿行走的。”
    “只要是人,当然就用双腿行走啊。”
    “嗯,确实是这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他想说世上有怪物存在吗?他要连这种稀奇古怪的可能性也一个接一个排除掉吗?不管怎么想,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稍微休息一下吧。”伯爵站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肚子有点饿了。”我说。
    离吃午饭的时间还走,可是不知为什么感觉从走上到现在已经做了许多的事情。
    我们俩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宽敞的地方。抬起头,透过树林的缝隙可以看得见一小块天空,不过看不到太阳。虽然是夏天,但这里却很凉爽。伯爵坐在一根倒在地上的大树杆上。
    “你不抽烟斗吗?”我也坐到了伯爵的身边。
    “以前抽过。不过十年前戒掉了。”他把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我,似乎是口香糖或者糖果之类的东西。我拿了一块,剥开锡箔纸放入嘴中,伯爵也吃了一块。尝了尝,原来是口香糖。
    “哈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已经死了。就算活着,可能也不是自由之身。”
    “是啊。不过还是不要往坏处想比较好。”
    “不,还是往坏处想比较好。这样,应对就会更及时,而且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太惊惶。”
    “小孩子也会被杀害吗?”
    “会的。小孩子虽然年龄小,但并不等于危险就小,反而更大。”
    “可是,小孩子不会做什么惹人仇恨的事情呀。”
    “几乎所有的杀人事件都不是因为仇恨才发生的。当然,也有因为双方争不休,一时激动杀死对方的。但是大多数还是因为要争夺什么才残忍地下手杀人的。”
    “可小孩子也没什么钱啊。”
    “不仅仅是钱。”伯爵眯着眼睛说,“还有直接以夺走人的性命,或者尊严为目的而杀人的。”
    “啊?你说他们想取别人的性命才杀人的吗?可那怎么能算是人的理由呢?取别人的性命不和杀人是同一回事吗?”
    “是啊。不过,其实两者是有区别的。这对你来说太难理解了,不要再谈下去了。”
    “人的尊严是什么东西?”
    “宝贵的、值得尊重的东西。人规定了一个不要尊重自己,也要尊重他人的规则。因为有这个规则,大家才能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要夺走别人的尊严呢?”
    “不知道。”伯爵摇了摇头,“那种感觉大概就像人有时很想把什么东西弄破一样吧。”
    “原来就是因为脾气暴躁啊。”
    “不,也有一些家伙非常冷静。”
    “冷静地杀人?”
    “嗯。”
    “侦探有时候要与杀人犯一决生死吗?我挺害怕这种事情的。如果可能,我就不想做那些太危险的事儿。”
    “侦探这个工作不像警察那么危险,不过也许与普通人相比,还是很危险的。毕竟这个工作会涉及各种麻烦和纷争。”
    “毫无理由地杀人的人,他们脑子都很奇怪吧。那是一种病。不过,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如果真的有病,受这种病的驱使犯下了罪过,杀人并不是犯人的本意,那么就可以不追究那个人的责任。这是真的吗?”
    “对,有这种说法。比如,有一种人,熟睡后进入梦乡,竟然自己能够走动。那个人如果失手杀死人,就不能追究他所有的责任了,对吧。”
    “嗯。不过,我觉得那个人还是有责任的。”
    “责任是有的,不过不能算罪过。”
    “那样的话,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时候,不是做什么都可以了吗?”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那种精神不健全的人,毫无目的和意义地杀死许多的人,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哪一个国家都曾经发生过。”
    “啊,我知道。有人拿着刀子闯进学校,伤害学生和老师。我还听说美国有人使用机关枪,造成惨重伤亡的事情。”
    “逮捕罪犯,对他进行审判时,大家都认为应该由这个罪犯负法律责任。这是人之常情。”
    “负法律责任是判处死刑的意思吗?”
    “对。这是根据法律规定做出的决定。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对罪犯的报复或者反击。”
    “报复?原来如此。不过,判处死刑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避免罪犯再作坏事吗?”
    “如果仅仅出于这个目的,大可不必处以死刑,只要把犯人永远关在监狱里就可以了。”
    “嗯。”
    “我并不是说报复犯人不好。你明白吗?如果真正希望这种悲惨的事情永远不要再发生,那么,要不要对现在关押在牢的罪犯处以死刑就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要对今后有可能犯下同样罪过的人敲响警钟。”
    “嗯,确实如此。”
    “所以,彻底研究罪犯作案时是何种精神状态,到底是什么病因,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如果真的有病,那就要认真确认病情,考虑治愈的办法。可是,当今社会还是偏向于希望判处罪犯死刑,所以想方设法地证明罪犯没有病,有清晰的判断能力。”
    “真是太复杂了。嗯,以前我曾经看过电视上在讨论这个问题。”
    “另外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父母不好啦,家庭情况恶劣啦,等等,大家还想探讨查明与罪犯的成长环境有关的各种原因和问题。”
    “对对。之前,我的一本漫画被妈妈没收了。他说看那种漫画也许会变成杀人犯。嗯,那本漫画确实有些残忍。”
    “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
    “所以,你也想尝一下杀人的滋味?”
    “不想。怎么可能。”我觉得很滑稽,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那你觉得你妈妈说的话没有道理吗?”
    “嗯,是。以前在学校组织的论坛活动上,老师曾经提出过这个问题让大家讨论。所有的同学都认为漫画没有什么不好的。伯爵,你觉得呢?”
    “我也不认为漫画有罪。”伯爵手摸着胡子,微笑着说,“因为以前没有漫画的时代,照样有人杀人。如果是病态的原因,那治好病也许问题可以解决。而且,就算因为漫画的原因才起了杀意,杀了人,那么仅仅没收漫画也不可能解决问题,不是吗?这和人并不是因为有刀所以才会杀人是一样的道理。即使销毁世上所有的刀,也还是不可能完全杜绝杀人案件的发生。”
    “但是,至少可以减少一些啊。”
    “是。也许冲动性的杀人案会有所减少。现在,日本还不能轻易买到枪支,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手枪。如果日本社会也变成随手就能掏出刀子和手枪,那个时候当然就和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结果完全不同了。”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哈里还活着。”
    “好,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伯爵站了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们分头活动。”伯爵用手指了指我,“你到知道这个基地的其它三个人那里去打听消息。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到这里过,还有,最后见到原田是什么时候,他当时是什么状态。”
    “嗯,可以。不过伯爵你做什么呢?”
    “我到警察那里去,看看能不搞到什么信息,打听一下他们的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啊?这种事,你能做到吗?”
    “你以为我做不到,对吧。”伯爵贴近我的脸,直勾勾地盯着我。
    “嗯,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
    “你倒是个很直率的家伙。”伯爵笑了笑,然后往山下走去,“那我跟你一起走到山下。”

09

    和伯爵分手后,我回到了家里。妈妈午饭做了拉面。我吃拉面的时候,妈妈问我上午到哪儿去了。我告诉妈妈去了哈里家,当然伯爵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如果告诉了妈妈,她一定会为我担心的。
    妈妈问了我一些关于哈里家的情况的问题,看来她似乎对哈里家很感兴趣。
    “哈里的妈妈不在家。”我一边吃着拉面一边说,“他爸爸中间倒是回来了。”
    “是吗?真奇怪。”妈妈望着天花板说,“发生了这种事情,一般应该马上赶回家才对啊。”
    “也许是买东西了吧。”
    “自己的儿子失踪了,哪儿有心情顾得上买东西啊。”
    “可是,他爸爸好像刚刚下班回来的样子。”
    “这也很奇怪。”
    “啊,也许去付赎金了吧。”
    “啊?警察这么说的?”
    “没有。”我笑着摇了摇头,“警察什么也没说。”
    “啊,对了,小新,听邻居说你和一个很奇怪的男人说过话。是真的吗?”
    “啊?什么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过说是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穿着脏乎乎的黑衣服。”
    “嗯,那是谁呢?不过,有个人曾经向我打听过路。”
    “是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吗?”
    “嗯,也许吧。”
    “你不记得了?”
    “嗯。”
    “总之,不许跟着不认识的人走,也不可以和不认识的人说话。那些拐骗小孩的人都是这样不分对象、随便跟人搭话的。”
    “拐骗小孩子做什么呢?”
    “要求赎金啦,或者杀死他们。”
    “如果是那样,对那些比我小的孩子下手不是更好吗?”
    “小孩子不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小学低年级的学生也经常一个人去远处玩耍。
    但是,听到有人看到我和伯爵在一起,真有些吃惊。我好像没有看到什么认识的人,不过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许能看到我。比如可以从家里的窗户看到我。
    不知情的人看到伯爵,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说得干脆一些,其实他看上去就像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坏蛋。黑色的衣服脏乎乎的,而且还留着胡子,反是坏蛋差不多都是这副扮相。
    但是,在现实世界中,真正的坏人是不会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一看就是坏人的样子的。也就是说,他们不会穿着黑色的衣服,留着胡子。这一点,稍微动动脑筋就完全可以弄明白。不过,大人们竟然很单纯地仅凭外在印象就对人妄下断论。
    伯爵看到哈里爸爸的时候,也说他很可疑。说了,电视剧里拄着拐杖的人差不多都是坏人。彼得潘的海盗用的是假肢和假手,前些天电视播放的功夫片里,坏人以自己的手杖做武器。而且,正义的一方总是比坏人要年轻。这一点似乎也和现实生活不相符。年轻人做错事,老人斥责他们,似乎这种事情平日里发生得更多一些。一般来说,年纪越大,越不想做那些蠢事了。
    不过,仔细观察一下走在大街上的人们,就会发现年纪越大的人,表情越愁苦,没有笑容。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有趣的事情随之减少了吧,或者差不多所有有趣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所以觉得好笑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吧。我认为正是因为受这种印象的影响,电视剧里的反面角色才都落在了年纪大的人身上。为什么这么说呢?电视剧里的坏人几乎都会毫无意义地大笑,他们似乎想笑才故意去做坏事的。这就造成一种误导,坏事等于乐事。确实,普通的有趣的事情经历过后,就只剩下那些不同寻常的有趣的事情了。所以那些坏人不惜作恶,也要得到这种快乐,也许他们作恶只是出于这么纯粹的动机。从这个角度考虑,也可以认为那些坏人其实是些想法简单,忠于自己思想的直率的人。
    当然,那些行为给周围的人造成困扰,增添了许多麻烦和痛苦,所以不可能完全得到原谅。但是我觉得某种程度地满足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也许也很重要。
    我是在看怪兽电影时产生这种想法的。怪兽破坏城市,但实际上它们并不是想做坏事,而是单纯地想玩耍。怪兽也是动物,所以不要一味胡乱地杀死它们,而是把它们带到不伤害他人又可以让它们尽情玩耍的地方,这样不是更好吗?
    同样的,对那些有可能做坏事的人,我们只要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发泄的环境就可以了。比如,玩游戏就是一个好办法。在游戏中即使杀死别人也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不是吗?不过,游戏是最近才出现的玩具,老人也许还不习惯玩这种东西,所以还不能算个好办法。等我们这代人变成老人时,玩游戏的老人应该就很平常了,到那时,也许就可以借此减少犯罪。
    妈妈似乎很担心我,于是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学习。所谓学习,不过是写暑假作业罢了。我想学习这个词的本意应该是掌握新知识,可作业是为了回忆而写下学过的知识,和考试没什么两样。写作业并不能掌握什么新的知识,所以它和学习有本质的不同。
    另外,妈妈不懂如何查看电子打字机里的文件,所以我用这个电子打字机记录下发生的事情,本来也不必担心妈妈看到。但是,想到妈妈也许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让爸爸打开给她看,所以为了不暴露伯爵的事情,我决定把文件都保存在软盘里,把电子打字机的内容都删除掉了。
    妈妈出去买东西,我趁这个机会跑到一楼,开始给同学打电话。
    第一个打给了小善,他是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当初建造基地的时候,我们俩是因为受到哈里几个人的邀请才加入的。哈里和小贺很要好,浦山是最近刚转到我们学校的新生,他家就住在哈里家的附近,所以他们几个人总是一起玩。
    “喂,喂,我是马场,小茂在家吗?”
    “啊,你好。”话筒那边传来的是小善妈妈的声音,“你等一下。喂,小茂。”
    小善其实姓善田,这两个字作为名字时的日语读音和它一贯的发音不同。考试的时候很容易弄错,真不知道为什么不干脆统一一种读法,偏偏要搞得这么复杂。
    “喂,”小善尖着嗓子喊道,“今天不行,我不能出去玩。”
    “为什么?”
    “一会要出门。”
    “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最近见过哈里吗?”
    “嗯,上次垒球比赛的时候见过他。”
    “那次他没去。”
    “是吗?那、那就是结业式的时候见过。”
    “你最近去基地了吗?”
    “基地?你说那儿啊,我怎么可能去那儿嘛。”
    “是啊。”我点了点头,小善可是个很胆小的家伙。
    “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要告诉别人,哈里失踪了。”
    “太夸张了吧。”
    “真的。他真的不见了,现在大家都在找他呢。”
    “什么时候失踪的?”
    “因为这个,所以他才没参加上次的垒球比赛。”
    “为什么会失踪呢?”
    “不知道。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啊。”
    “嗯。”
    之后,小善告诉我他妹妹骑单轮车摔伤了,他姐姐抽彩票中了一台游戏机。小善家生活比较富裕,他们家已经有一台游戏机了。
    “真好。你借给我一台吧。”
    “那怎么行。又不是我抽中的。”
    我们俩就聊到这儿,挂了电话。
    第二个打给小贺,我从学校的学生联系表上查出他们家的电话,拨通了电话。小贺本名叫山贺雅也,我们从他姓名中抽出一个字,习惯叫他小贺。
    “喂,喂。”
    “这里是山贺家。”
    “我叫马场,是山贺的同班同学。山贺在家吗?”
    “啊,你请稍等。”
    这大概是他妈妈,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优雅。根本无法联想到她是那个粗野的小贺的妈妈。也许她不是他的亲生妈妈。
    “唉,什么事?”小贺接过了电话。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最近见到过哈里吗?”
    “嗯?”
    他在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不语。我等了一会儿,可他依然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
    “什么?”
    “我在问你哈里的事呢。”
    “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我在找他呀。”
    “为什么你要找他?”
    “因为他不见了,所以才要找他啊。告诉我,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嗯。”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还有必要考虑吗?”
    “嗯,是的。”
    “警察来过你们家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
    “警察也来过我们家了。”
    “啊,是这样啊。”小贺咂了咂舌头。
    “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天前吧。”
    三天前,就是我最后见到哈里的那一天。
    “三天前什么时候?”
    “晚上。”
    “啊?晚上?在哪儿?”
    “就在那儿呗。”
    “那儿是哪儿?”
    “你知道的啦。”
    “你说的是基地?”
    “对。”
    我终于明白了。小贺的妈妈在电话旁,所以小贺无法自由地讲话。他见过哈里的事情一定没有告诉他妈妈,当然有可能也没有告诉警察。
    “那,你告诉警察了吗?”
    “没有。”
    “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规定嘛。”
    “可是,如果真的担心哈里,还是把知道的事情尽可能都告诉警察比较好。”
    “嗯。”
    “当时只有你和哈里两个人吗?”
    “对。”
    “为什么晚上你们俩要到那儿去呢?”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当时知道大家都在公园准备盂兰盆节活动的事情?”
    “知道。”
    “那你是在那之后见到的哈里,对吧。”
    “对。”
    “你先来,哈里后来的吗?”
    “不,我在路上遇到他,然后我们一起上去的。”
    “在哪儿遇到的?”
    “嗯,我也说不好具体在哪儿。”
    “那,离公园多远的地方?”
    “走了差不多五分钟左右的地方吧。”
    “那么,离基地还远,”从那里到基地至少还要再走十分钟左右,“你看见一辆汽车爬上车吗?”
    “看见过。”
    “哈里是在那之后出现的吗?”
    “对。”
    “你们去了基地之后呢?干什么了?”
    “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在基地分手的吗?”
    “啊……”
    我想小贺在撒谎。他们俩回家同路,却在那么黑的地方分手,真是太奇怪了。
    “那,谁先回去的?”
    “我。”
    “小贺,那太不正常了吧。”
    “嗯……”
    “如果这么告诉警察,他们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我觉得事情那么很不自然。你为什么留下哈里一个人在基地呢?那里没有灯,漆黑一片啊。”
    “嗯,不过,这都是真的。”
    “你妈妈在旁边听着你说话呢吧。”
    “嗯。”
    “那,一会儿我们见面说。你能出来吗?”
    “今天不行。明天吧。”
    “好,那明天中午我去找你,好吗?”
    “好的。”
    挂断电话后,我又打给浦山,不过电话没有人接,似乎家里没有人。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原来那天,哈里后来爬上公园后山的小路,去了基地。他大概事先和小贺约好在那里见面。
    他当时并不是想追着看看白色车灯的汽车。也许,他希望能以此为借口,把我也引到基地去。现在回想起他当时的样子,我不由得心里这么想。两个人一定是到那儿去比试胆量了。而且,一定是小贺提出这个想法的。如果说不去,感到很没有面子,所以哈里没有拒绝他。
    他们俩去了基地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呢?一般应该两个人一起回家才对。两人在那里分手,实在太奇怪了。至少从基地下山回到公园,就只有一条路,两个人为什么不一起走呢?总之,小贺似乎还知道些什么别的情况。

    10

    傍晚,我偷偷地从家里溜了出来。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如果告诉她我要出去一会儿,她一定会说不行,于是我就没有告诉她,悄悄地溜出了家门。我想反正一会儿就回来,没关系的。可是,没想到我的这个想法大错特错了。
    从家里出来,我下了坡,走到国道跟前,那里有一座天桥,我和伯爵约好了五点在这里碰面。我满怀期盼,不知道伯爵会从哪个方向过来。他说要去警察那儿打听一下消息,不过这个街道只有一个警察的值班亭,没有员警署,他得坐电车去远一点的地方才行。这么说来,他应该会从车站的方向过来吧。肯定又会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
    但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伯爵来,我正想着他怎么这么晚,这时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天桥下面停了一辆小面包车,黄色的车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这辆车是刚刚停下的。我走到天桥楼梯处向下望瞭望,看到了从车窗探出来的伯爵的脸,我赶紧飞快地跑到了那辆车跟前。
    这是一辆白色的小型汽车,车身凹陷不平,生满了铁锈。车窗开着,伯爵从对面的驾驶席上看着我,一只眼睛冲我眨了一下。他在向我眨眼示意。我们几个小孩通常在要做什么秘密的事情的时候,会把眨眼示意作为大家的暗号。我不知道伯爵做这个动作是为了什么。
    “这辆车怎么了?”
    “我带你去我的公馆看看。上车。”
    “啊?可是……”我赶紧转头看了看周围。
    我担心会不会被什么人看到。别人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人贩子的。坐进不认识的人的车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这辆车的相貌实在太惨不忍睹了,真担心它在行驶的途中不幸四分五裂。就像漫画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场面一样,突然坐在汽车里的人被炸得满脸漆黑。
    “这辆车,怎么了?这是伯爵的汽车吗?”
    “这是我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虽然算不上什么高级车,但这样比较不惹人注意。”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辆车可是非常惹眼。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我正想要系上安全带的时候,汽车已经发动了。我前后左右找了个遍,始终没有摸到安全带。
    “伯爵,没有安全带。”
    “没事的。”
    “什么没事?”
    汽车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可是速度却出奇的慢。后面的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没多久一辆接着一辆地越过车道分界线,从我们旁边超了过去。确实,从这种极慢的速度来看,也许还算安全。
    “你要带我去你家?”
    “是公馆。”
    “在哪儿?在这附近吗?”
    “在日本全国各地都有。比如主要的大城市,还有风光明媚的地方等等,加上一起总共有五十多所呢。”
    “是吗?”
    伯爵一边开着车,一边把头转向我。
    “新太,你好像不相信啊。”
    “我信,我信。拜托你看前边吧。”
    “不过很遗憾,在这个城市的那所公馆是其中最小的一处。去那里之前,我先顺路去另外一个地方。”
    “去哪儿?”
    “我的部下工作的地方。”
    “部下?啊,就是查尔弗拉小姐那里吧。”
    “嗯,她也是其中一员。”
    “你去警察那里了吗?”
    “当然。”
    “情况怎么样?”
    “我打听到很多消息。”
    “你都打听到什么?”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新的消息了吗?”
    “嗯。”
    “好,那我们交换一下信息吧。”
    “好,交换信息。”
    “不过,你觉不觉得用交换这个词很奇怪呢?”
    “为什么?”
    “信息这种东西,即使告诉给对方,自己知道的信息也不会有所减少,只不过是把信息复制后,和对方共享罢了。”
    “对啊。那我们就共享信息吧。”
    “对,对,你真聪明。”
    于是,我就把我打电话从小贺和小善那里打听到的情报一一告诉了伯爵。从小贺那里听到的话尤其重要,很明显他在隐瞒什么。
    “明天我去见他,好好问个明白。”
    “嗯,除了你以外,大概也没有人能问得出来吧。”
    “那你那边的情报呢?”
    这次论到伯爵讲了。他一边手握方向盘,开着车,一边说。我从一旁紧紧地盯着伯爵的脸,聚精会神地听着。
    “关于原田的失踪,警察正在这附近进行搜索和调查,但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以警方还无法明确判断这到底是一起犯罪案件,还是一起单纯的事故。当然,到目前为止,没有接到要求赎金之类的威胁电话。从失踪之后经过的时间来看,警方不认为这是一起要求赎金的绑架事件。还有,哈里的妈妈上个星期去了美国旅游,到现在还联络不上。据说她计划两周后回国。”
    “对,哈里的妈妈经常去外国。我妈妈可羡慕她了。”
    “不过,联络不上她,这似乎有点不正常。”
    “是吗?”
    “哈里的爸爸在日本,一般来说,妻子不应该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告诉自己的丈夫吗?”
    “一般都这样做吗?”
    “应该吧。”
    “为什么呢?”
    “你太太对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也都一清二楚吗?”
    “不。”伯爵望着前方,眯着眼睛嘀咕着,“我不想谈论这个。”
    “问了你一些无关的事情,对不起。”我道歉说。
    伯爵沉默了一阵,我也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和警察聊了很久,从他们的话里话外,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更倾向认为这是一起事故。”
    “事故?交通事故?”
    “如果是汽车交通事故,不就马上发现了吗?”
    “那,可能是什么样的事故呢?”
    “最有可能的是溺水。”
    “溺水?啊,就是掉进水池里淹死之类的吧。”
    “对。”
    “可是哈里会游泳啊。”
    “几乎所有溺水死亡的人都是会游泳的人。”
    “真的吗?”
    “不会游泳的人是不会靠近水边的。你会不会游泳?”
    “不太会,游得不怎么好。那,警察有没有到那个水池找找呢?”
    “已经找过了。另外三个可能出事的地方,但也都已经找过了。”
    “他们怎么找?潜到水底吗?”
    “从水面上看不到底的地方,就只有用长长的棍子戳一戳,或者潜到水底看看。不过,一般都会观察水池周围留下的痕迹。”
    “比如脚印什么的吗?”
    “对。也有人会脱掉鞋子。”
    “可是晚上他不会到水池游泳的,水又不干净。”
    “如果不是溺水,那就有可能是从高处摔下来受了伤,动弹不了了。”
    “如果真是那样,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也许他已经死了。”
    “要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也许只是昏了过去。啊……”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也许他的脑袋摔坏了,丧失记忆了呢?”
    “这不太可能。就算丧失记忆,他也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别人不就会发现他了吗?”
    “对啊,有道理。”
    “不过,现在你的情报算是最有力的线索了。”伯爵微笑着注视着我。
    “对吧。听到小贺最后见到过哈里,我也大吃了一惊。”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
    “为什么那个山贺没有告诉警察他和哈里曾经去过那个基地呢?”
    “那是我们的秘密,他不想告诉别人。”
    “可是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担心哈里嘛。比起保守基地的秘密,还是朋友的安危更重要。”
    “嗯,”伯爵点了点头,“对,确实如此。可山贺为什么不这么想呢?”
    “嗯……”我嘀咕着,确实,这么一想确实有点奇怪。
    “山贺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
    “不是,我想这种道理他应该明白的。一定是他认为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反而对自己不好。”
    “对,这叫于己不利。”
    “于己不利?啊,就是有利的反义词。”
    “你觉得他如果告诉警察这件事,会到他有什么不利?”伯爵问我。
    “嗯……是啊,”我双臂抱在胸前,拼命地思考着,“比如,哈里和小贺吵架厮打起来,小贺猛地撞倒哈里,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原来如此,思路不错。”
    “思路不错?”
    “嗯。”伯爵点了点头,蓄着的胡子晃了晃。
    “总之,如果把事情都如实地告诉警察,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万一哈里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被追究责任,会受到责备的。”
    “但是,”伯爵很滑稽地笑了笑,看了我一眼说,“如果真像你猜测的那样,那他为什么告诉你呢?”
    “啊?”
    “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内疚的事情,想要隐瞒的话,应该也不会告诉你的,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们俩是好伙伴嘛。”
    “伙伴?干什么的伙伴?”
    “相互知晓基地秘密的伙伴啊。”
    “但是,告诉你他做的事,迟早大人也会知道的,对吧。我想山贺如果真的做了坏事,为了隐瞒,他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可是,当时打电话的时候,他妈妈好像就在旁边听着呢。他大概不想让妈妈听到吧。所以他才没有在电话里详细地说明这件事。”
    “不能告诉大人的事?为什么呢?对自己的父母都必须要保密,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嗯。”
    “你和山贺是挚友吗?”
    “稚幼?”
    “不是,是挚友。就是最好的朋友的意思。”
    “不是。我们也没有那么要好。那个家伙有点盛气凌人的感觉,我并不太喜欢。”
    “你虽然这么想,但也许他把你当做最要好的朋友了呢?”
    “不会的。他应该和哈里是最要好的朋友。”
    “那么,就还是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嗯。他虽然不能告诉警察,但是想把这件事跟我说一说。或者,起初他不想告诉警察,不过后来想法有所改变。但事到如今又说不出口了。这时候恰好我打来电话,于是就告诉了我。”
    “嗯,不错的一个推理。”伯爵点了点头说,“你很有潜力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侦探。”
    “啊,是吗?”我听到这话感到一阵激动,“那,你也觉得小贺为隐瞒这件事儿感到良心受到了责备吗?”
    伯爵转动方向盆,汽车左拐,上了人行道。这里是电车站附近的一条大路,周围高楼耸立,汽车钻进了高楼中间的一个停车场。地上铺着柏油,竖着围栏,入口处有一座小房子,这里好像是放边那座大楼的附设停车场。
    “是这座高楼吗?”
    “嗯。”
    “这是伯爵的家?”
    “不是,是我部下工作的地方。”
    “是公司?”
    “应该说是基地。”
    “是吗?真厉害。”
    这座楼大约有六层高,很多窗户,看不到什么广告牌。
    人行道附近竖着一个电子表。天色尚早,可已经快六点了。我心里嘀咕着,妈妈一定该担心我了吧。

   11

    从停车场里走出一位警卫爷爷。他看到伯爵后,大吃了一惊,张着的嘴半晌没有合上。伯爵一言不发地点了一下头,指了指那座大楼。
    “门开着吗?”
    “没有,我现在就打开。”
    警卫爷爷跑到大楼的门口,插入钥匙打开了大门。这个入口似乎是面向停车场的大楼的后门。
    “我只是带这个孩子上去参观一下。”伯爵说着,冲着我笑了笑。
    “今天晚上大家都去参加那个惯例的晚会了。”老爷爷说。
    “嗯。我上去十分钟就下来。”伯爵一边说着,一边带我走进大楼。
    走廊的地板和墙壁都是白色的,很光滑。我默默地跟在伯爵身后。走廊尽头的地方有一处电梯,伯爵按下了按钮。
    “这是公司?什么公司?”
    “当然是侦探社了。”伯爵答道。
    门开了,我们俩乘上了电梯。这个电梯的一面是玻璃墙,起初什么也看不见,等升到二楼以后,透过面前的这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这是一座新建的楼吗?”我问他说。
    “嗯,竣工才两个月。”
    “竣工?”
    “就是建造完成的意思。”
    “是吗?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只不是过是个建筑物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叮”的一声,电梯在六楼停下了。门打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铺着地毯的非常宽敞的房间,四周摆满了玻璃橱,墙上挂着一副镶框的奇怪的画,房间中央有三组大沙发,摆放成半个口字形。
    “建这座楼花了很多钱吧。”我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问道。
    “做什么都要花钱的。不过事情都是人在做,不是钱做的。钱只是在人们中间经手后,不停地在这个社会上流动着。”
    “可是它好像从来不经过我的手。”
    “你这个家伙说话真有趣。”
    伯爵坐在了沙发中央。他向我摊开双手,示意我也坐下。我选了面对伯爵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的沙发非常柔软,舒服极了。地毯的绒毛长长的,特别漂亮。不过这么好的地毯,穿着鞋踩在上面合适吗?弄脏了可怎么洗好呢?如果换了是我妈,一定会严厉地说脱下你的鞋来。
    “很不凑巧,一个人都不在,没办法给你沏茶啊。”
    “我不喝茶。伯爵,这个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那边……”伯爵指了指背后的门说,“是社长室。这里是和客户谈话的地方。”
    那扇门的前面有个吧台,里面也摆着桌子。在吧台深处竖着一面屏风,突然从里面出现一位身穿白衣的女人。
    伯爵似乎也很惊讶,转过头去看她。
    原来是查尔弗拉小姐。
    她瞪着伯爵,露出一丝微笑。伯爵满面愁容,一只手摸着胡子,咂了咂嘴。
    “我正想要给你们沏茶呢。”查尔弗拉小姐笑着说。
    “你真的是秘书啊。”我说。
    “当然是啊。”
    “真没办法,你怎么还呆在这里?”伯爵表情难堪地问她,“难道你知道我会来这里吗?”
    “直觉的判断有时候也很重要啊。”
    说完后,查尔弗拉小姐又钻到了屏风后面。她大概在准备沏茶吧。伯爵抱着脑袋,望向另一边,看上去他似乎很为难。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感到为难。可是情况似乎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糟糕的地步,因为他其实随时都可以逃走。
    查尔弗拉小姐走出来,在桌上放下三杯红茶,然后坐到了我身边。
    “我有话要和马场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伯爵为难地、压低着声音说。
    “你们不用在意我。再说,马场也不会在意的,对吧?”
    我反倒为难了。她就坐在我的旁边,被她紧紧地注视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就是那种很有威慑力的人。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这种感觉。既不能说有威望,也不是正气凛然,更不是可怕,或者强悍,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
    “您一直在调查原田失踪那件事吧。”
    查尔弗拉小姐问他,可是伯爵并不回答她。
    “是的。”我代替伯爵答道。
    “那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吧。”
    “交换情报?”我很喜欢这个词,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看看伯爵,他在紧紧地盯着我。
    “你有什么情报可以交换吗?”伯爵问查尔弗拉小姐。
    “您今天去警察那里了吧。”她一直微笑着,“可是,您没办法询问的所有的事情。我想不用多久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啊?真的吗?”我对查尔弗拉小姐的话感到很震惊。
    “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伯爵嘀咕着,“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案子。”
    “那,哈里现在在哪儿?”我问查尔弗拉小姐。
    “我想他很快就会出现的。”
    “等一下,”伯爵抬起头,表情恐怖地看着查尔弗拉小姐,“难道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那可不行。”
    “为什么?”查尔弗拉小姐反问道。
    “你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件案子。”伯爵摇了摇头,又咂了咂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心情这么不好。
    “不过,大家应该竭尽全力,互相合作来解决这件案子,不是吗?”我提议说,“我虽然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觉得想办法找到哈里才是最重要的。”
    “一点没错。”伯爵点了点头,“所以,必须谨慎行事才行。”
    “您一个人我行我素,不跟我们联系,一个人行动也算谨慎行事吗?”查尔弗拉小姐说,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伯爵盯着她说,“你从什么时候对我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查尔弗拉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说。她咬着双唇,看着伯爵,一动不动,仿佛把空气深深地憋闷在体内,一味增加体内的压力。她大概很生气,拼命地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吧。此时的她,脸上已经全无笑意。我不喜欢看到大人争吵的场面,于是站起身来。
    “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红茶我只喝了一点点。我不太喜欢红茶,所以也不觉得可惜。
    “我送你。”查尔弗拉小姐跟着也站起身来。
    伯爵靠在沙发上,头仰向天花板,闭着眼睛。
    “伯爵,我们下次再见了。”我说,“下次你要带我参观你家啊。”
    伯爵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摆了摆手。他似乎想笑,可是嘴角一动也不动。
    我和查尔弗拉小姐走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不是失落,也不是羞于启齿,更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感觉。总之,不知为什么,当时并不想去特意询问事情的具体始末。我感觉似乎我不管这件事,对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更好一些。
    这次,我们是通过正门的大厅走出的这座大楼。查尔弗拉小姐走到玻璃大门旁边的一个通道,打开了大门的锁。这个锁是那种就像计算器一样排着数字键的密码锁。
    走出大门后,我回头一看,玻璃门上写着英文。第一个是E,第二个和最后一个单词的开头字母分别是DC。我四下找了找,没有找到日文标记。这个公司对客户也太不周到了,不过,像侦探社这种公司,偶尔从这里经过的客人是不会随便光顾的,所以没有日文标记大概反而比较好。
    我坐进奔驰车的副驾驶席,这可和来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天壤之别吧。不过,其实差别也没那么大。只要是汽车就可以载着你去想去的地方,从这一点来说,两辆车差别不大。
    “你什么都不问啊。”查尔弗拉小姐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可以问吗?”
    “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是不会回答的。”
    “我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伯爵了吗?”
    “为什么?”
    “他好像被逮住了。”
    “我并不是要逮捕他,只是在寻找他。”
    “那你找到他打算怎么办呢?”
    “是啊……其实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意志而已。”
    “那刚才已经做到了吗?”
    “嗯,算是吧。”
    “你是怎样的一种意志呢?”
    “不是能用语言表达的。不过,刚才我的出现应该已经把我的意志传达给他了。”
    我实在不明白她的话。那大概是小孩子无法理解的事情吧。小孩子不懂,这句话大人们经常挂在嘴边,可是其实大人们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些小孩子也完全能理解的事情。我觉得比起大人的话来,似乎在学校学习的社会课的内容更不容易理解。小孩子无法理解经济呀,政治呀,这么复杂的问题。可不是知为什么,比如人在想什么这种发生在身边,容易理解的事情,大人们却不愿意教给小孩子们。
    太阳渐渐西沉,身后的天空也渐渐被染红。车窗外的后视镜偶尔会反射出天空的光芒,令人目眩。
    我没有让她把我直接送到家门口,而是在附近的十字路口处下了车。
    “这个,你拿着。”查尔弗拉小姐从驾驶室里伸出一只手。
    原来是手机。
    “我只是借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得想办法不让妈妈发现才行。”
    “如果被她发现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来向你妈妈说明。”
    “嗯。”我说。
    我心想,不管你怎么说明,我还是一样要被妈妈责骂一顿的。
    “那再见了。”
    “嗯,那个……”
    “什么?”
    “你喜欢伯爵吗?”我问她。这件事我非常想确认一下。
    查尔弗拉小姐瞪大眼睛,接着又眯起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们大家都很敬慕他。”
    “敬慕?”
    “就是喜欢的意思。”
    “查尔弗拉小姐也敬慕他吗?”
    “嗯,当然。”她笑了笑。
    “太好了。”我舒了一口气。
    我关上车门,奔驰慢慢地发动,驶下了山坡。

   12

    昨天我和小贺在贤话里约好要见面,于是第二天,我写完暑假作业后,大约十一点左右去了小贺家。小贺的家就在举行盂兰盆节活动的那个公园附近。
    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后,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女人,大概这就是小贺的妈妈。她留着长发,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衣服,不像是在家忙家务的打扮,也许她正要准备出门。
    “山贺在家吗?”
    “啊,他一个小时前出去了。”
    “是吗?他去哪儿了?”
    “我想大概是去朋友家,或是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吧。他自行车在家里,所以应该不会走远。”
    玄关处停放着小贺的自行车。他家的玄关很宽敞,可以停放下整辆自行车。
    无奈之下,我向小贺的妈妈鞠躬道谢,等到大门关上后,退回到了人行道上。直射的阳光强烈刺眼,今天又是炎热的一天。我摘下头上的棒球帽,用它当扇子,拼命地扇着。
    难道我和小贺走岔了?本来和小贺约好上午到他家来的,也许因为一直不见我来,他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就去我家找我了吧。因为我们俩走的路不同,结果互相走岔了。可是,如果他去我家,一定会骑自行车的。他只有在爬山坡的时候才不骑自行车。
    我在公园前一边徘徊着,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山丘。犹豫了一下,最后我还是迈向了公园。今天天气很热,没有人到公园里玩。爬上楼梯,我向公园后门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运动玩具的旁边,我打算从这里拐进山里,走到小贺去的地方。他一定去了森林深处的那个基地。
    路上经过那个巨大的水泥管,我看看了里面。之前,曾经发现过伯爵藏在里面,不过今天里面空无一人。
    我出了公园,爬上山坡,这里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走到小水池,我想还是警惕一下有没有人跟踪我比较好,于是回头看了看,不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我很快钻进了森林,一路小跑地穿过一条窄小的山路。这里树枝横七竖八地伸展在面前,很容易碰到脸上,而且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没办法加快行进的速度。我用手拨开树枝和杂草,渐渐地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举步艰难。昨天和伯爵一起刚刚来过,今天一个人又有了新的发现。地上散落着烟头,还有扔在一边的杂志,显然有人进来了。
    突然,我注意到有什么声音,于是尽量放轻脚步,不让脚下发出声音。可是即使这样还是能听到挲挲的响声。我由地担心起来,如果有人埋伏在这里可就麻烦了。在前进的途中我发现了一根笔直的树枝,就捡了起来。这根树枝长约两米,把它拿在手中心里感到些许踏实。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容易害怕的人,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爱操心的人。
    现自己的感觉有点像行进于无人岛森林大地的冒险家。如果确实可以肯定这是一座无人岛,其实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如果有可能还有拨的人存在,那才反倒更可怕呢。我从来不相信有妖魔鬼怪,所以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可怕。我讨厌昆虫,不过除了黄蜂以外,其他昆虫也不觉得特别可怕。动物里大概要数蛇是最可怕的了。不过蛇不会积极主动地袭击人类。这里没有什么会伤害人的动物。虽然这是深山老林,但毕竟还在人居住的范围内,所以不应该会有野生的熊呀,猴子和野猪的出现。说来说去,对人来说最可怕的,应该还是人类本身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山里走着。
    面前的道路渐渐变宽,野也清晰了一些。这里离基地大概还有一百米左右。太阳现在高高地挂在天空,照射着四周,然而这里枝繁叶茂,遮挡住了太阳,格外的凉快,地面还有些潮湿的感觉。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最初我以外是动物发出的声音,可后来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喊“救命”,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个声音就在我的正前方。
    我赶紧低下头,躲到了树干的后面。
    除了小孩呼救的声音以外,还同时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身体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难道有人在基地里打斗吗?
    接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犹豫着应该去看个究竟还是躲在这里为好,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我没什么力气,和别人打架,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挫败对方,而且我还从来没有真正和别人打过架。
    这附近至少不止一个人在,应该至少有两个人。那到底是不是小贺呢?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小贺身材比较大,打架应该一定很厉害。
    我正想象着,十米左右的前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果然是从基地走出来的,而且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大人。那个人头戴着一顶草帽,脚下穿了一双黑色的长靴,脖子上围了一条白色的毛巾,看上去像是个男人。他没有注意到我,径直向前走去。
    他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布袋,一只手紧紧地扶着。那是个浅灰色的长长的布袋,脏乎乎的。起初我不明白布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可马上我就想到了。
    那里面装的是人,他捉住了一个小孩!
    我心里正嘀咕着,他突然回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看。
    我躲在树干背后,透过杂草的缝隙偷偷地看着他。草帽的帽檐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模样。我赶紧缩起身体藏了起来。他正看着这个方向,我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怎么办,如果他走过来,我马上逃走好呢,还是躲到什么地方好呢?如果沿着山路向山下逃跑,很快就会被他追上。还是逃进森林,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是上策。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把肩上扛着的布袋放到了地上。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布袋里露出一双小孩的脚。那个孩子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其中的一只鞋脱落了,露出了里面的水蓝色袜子。那双运动鞋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忽然,那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我,于是“噌”地从树干后飞身而出,拼命地、拼命地奔跑。
    我飞快地穿梭在树林中间,简直可以堪比狐狸了。这里到处都是深深的草丛和枝繁叶茂的大树,几乎看不到更远处的前方。身后不时地传来一些声音,看来那个家伙正在追赶我。他一定在根据声音判断我逃跑的方向。我心里想着要不要停下藏到什么地方,可巨大的恐惧令我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而且,这里即使呼喊求救也无济于事,毫无意义。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呼喊。
    我无数次摔倒了又爬起,不停地向前奔跑着。
    终于我脚下一滑,从山崖摔了下去。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树枝,可最终它不堪我的重负折断了,我掉下了山崖。摔下去的时候感觉山崖有好几米高,可等自己冷静下来一看,其实摔下去的地方还不到两米深。落地的瞬间我以为自己这下肯定完蛋了,绝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不久,我的头顶附近有人跑了过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摔到了崖下,于是我轻轻地蜷起身体,躲到了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我的膝盖和手掌流血了,不过伤势不重,而且现在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了。汗水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竟然如此急促。
    我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如果动了一下,发出什么动静可是很危险的。时间还走,我决定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走出这片山林。回到公园的路只有一条,如果那个家伙埋伏在那里,很容易被他捉住。我看到了他的样子,也许他因此会杀死我。
    对了,小贺不会有事吧。
    他会不会被他杀死了呢?
    刚才那个家伙把小贺装进口袋,正要把他带走。小贺一定是在基地被他捉住的。
    哈里失踪的事情也一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但是,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刚才我没看清楚他的模样,也没顾得上看着他的深体特征。不知道他身材到底是胖还是瘦,个子是高还是矮。心里不禁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可以死里逃生的话,就应该多搞到一些证据才好。
    我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这时才想起刚才一直没顾得上的东西,手机。
    查尔弗拉小姐给我的手机我放在了口袋里。可是,当我把手伸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时,不由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手机不在口袋里。也许从山崖摔下的时候手机掉到什么地方了。我坐起身,在附近找了找,可没有发现手机的踪影。刚才我拼命地奔跑,丢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本来就是容易丢东西的人。妈妈为此不知道批评了我多少次。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穿的衬衣和裤子的面料似乎并不是特别柔软,不会轻易破洞。难道我的动作比一般的人幅度都大吗?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动作夸张,也许丢东西只不过是偶尔运气比较差罢了。现在经常丢东西,也许长大以后就不会再把钱包这类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吧。我总是认为人应该把坏运气提前用完,这样以后的人生才会更好。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确实感到非常沮丧。如果有电话,我就可以打电话求救……
    这下可怎么办好呢?我考虑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然后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周围已经听不到声音了。那个人大概放弃对我追踪了。但是他也许看见了我长什么模样,我越想越害怕。
    想要直接爬上我摔下来的山崖是难于登天了。不过,往前走一段,那里有一处地方可以爬上去。我大约能分辨出一路奔跑过来的方向,但是因为路上只顾着逃命,具体经过什么地方到达了这里,完全记不清了。所以,现在只好向来时的方向摸索着道路前进。心绪稍稍安定下来后,才感觉到膝盖和手上的疼痛。我舔了舔手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几乎凝干,混杂着一股泥土的土腥味。
    我不时地回头看着,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往前行进。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似曾相识的地方。这里的空地稍微宽敞一些,像盘子一般中央的位置向下凹陷着。这个地方我以前曾经来过。对了,刚才我飞奔着穿过这里时还不小心摔倒过。那部手机会不会就掉在这里了呢?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我想如果手机真的掉在这种地方,大概也很难找到了。
    就在这时,突然在附近什么地方响起了音乐声。声音很小很小。
    到底从哪里传来的呢?我四处打量了一下,辨清了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旋律婉转悦耳,是一首很耳熟的曲子,不过我不知道曲子的名字。
    我走到一棵巨大的大树跟前,抬头一看,从树上一根粗大的树枝上,垂下一条绳子,就像猿人泰山经常悬荡的藤条一样。音乐声就是从这树下发出的。仔细一看,地上的落叶间隐约有东西一闪一闪地亮着。
    那正是我弄丢的手机,它在一个劲地响着。
    我拿起来,打开手机,按下了通话按键,然后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啊,喂,喂,是马场吗?”
    “太好了。是查尔弗拉小姐吧。”
    “你怎么搞的。是不是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带在身上?手机不随时带在身上就失去它的意义了。”
    “现在先别说这些,你赶紧来救我。”我压低声音,弯曲双膝,自然地蹲下了身子,“我在森林里被一个奇怪的人追击,现在正在逃命呢。那个家伙捉住了我的朋友,要把他绑走……”
    “你现在在哪儿?”
    “在基地。”
    “基地?”
    “伯爵知道这个地方。”
    “啊……可是我不知道伯爵现在在哪儿。”
    “他又不见了?”
    “顺着公园的路一直往山里走就可以找到吧。”
    “也许警察知道这个地方。”我说,“从水池那里进入森林,差不多三百米远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就想办法赶过去,你呆在那里不要动。你现在呆的地方安全吗?”
    “嗯。”我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我抬头看了看,那根绳子从树枝上一直垂落到地面的落叶中间,悬挂在我的身边。
    “用手机联系不到伯爵吗?”
    “如果可以用手机联系到他,我一直以来就不用到处找他了。”
    我拽了拽那根绳子,心想也许它能派得上什么用场,比如爬下山崖的时候啦,等等。
    可是就在我拽下绳子的一瞬间,猛地周围有了反应。
    刹那间,地面向上升起,把我弹向空中。我不由自主地“哇”的大喊了一声。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一下子看到了地面。身体被上下激烈地晃动着,感到一阵恶心。这很像以前在学校体育馆跳蹦床时的那种感觉。
    当时我还想,如果把蹦床当床的话,一定没办法睡个好觉。快速的震动还可以忍受,我最讨厌那种慢慢悠悠的摇晃的感觉,如果坐船我一定会晕船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坐过船。
    渐渐地,我终于弄明白自己陷入了何种状况。我被一个绳子编成的大网悬挂在离地面大约一米左右高的空中,摇晃着。我似乎不小心落入了某个人设在这里的圈套,这个圈套也许是用来捕捉动物的。可是,这种地方不会有那么大的动物出现,而且也没有发现有什么诱饵。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难道这是一种嗜好?虽然无法想象出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爱好,但是如果站在设圈套的人的立场上想想,似乎可以理解,说不定我也会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现在可不是在这里遐想的时候。我拼命地移动身体,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但几乎没办法自由活动。绳子看起来似乎很结实,没办法轻易地解开或者挣断。我的手可以从网子的缝隙间伸出,费尽九年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够到了旁边的树干,但是根本无法触及地面,更别说触及拴着绳子的那根树枝了。我试来试去,终于黔驴技穷,认识到自己无法脱身,情况极其糟糕。
    我立刻想到了那部手机,可是它没在我手中。刚才还用它和查尔弗拉小姐通话,可现在却不见了。我在四周找了找,网子里没有,地面上也没有。刚才那个圈套设置突然启动,把我弹了起来,也许那个时候手机脱手,抛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可真是绝望透顶了。
    好在已经在电话里通知了查尔弗拉小姐,她会来寻找我的。现在还是不要大声呼喊求救比较好。万一那个家伙就在附近,听到喊声折回来可就糟糕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安静地等待救援。
    但是,查尔弗拉小姐能找到这个地方吗?
    只有伯爵一个人知道基地在什么地方,如果伯爵不跟随她一起来,她一个人恐怕很难找得到这里。
    不过,如果她找不到地方,也许就会通知警察,让他们派大队人马到山里搜索。没问题的,肯定马上就能找到这里的。而且,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严重一些,反而更好,这样也许妈妈就不会责怪我。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回家晚了,妈妈一定会很生气,可是如果回去得再晚一些,妈妈担心得坐立不安,就不会责备我。警察们四处搜查,也许电视台还会来采访,到时候我就不用挨骂了。我越来越冷静下来,想象着事情发展的可能。
    事情既然已经如此,虽然姿势有点难受,但我就在网子里睡个午觉好了。这样也许能让自己更加沉着冷静。不过蜜蜂在附近飞来飞去,嗡嗡地令人心烦。我感到有些口渴,而且很想方便一下。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口袋里随时装着裁纸刀。从今以后我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做到有备无患。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事后诸葛亮吧。
    突然,附近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附近有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虽然自己拼命小心地注意,尽量不发出动静,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被他发现,一切挣扎也都徒劳无用了。
    假如这个圈套是那个家伙设置的,那他过来查看的可能性就很大。现在我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万一被他捉住了,怎么样才能不让他对我起杀念呢?我应该老老实实地听他摆布,还是装做昏迷不醒比较好呢?我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各种可能。
    确实有人在附近走动。不时地可以听到“啪啪”的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踩踏地上的落叶发出的脚步声,声音在大约五十米的前方慢慢地移动。周围看不到人影,也许这个人走在山崖上。而我则被吊在一个大约到人头部高度的地方,非常显眼。
    就在这危急时刻,又响起了音乐声,我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那声音就在我的附近,是刚才听过的那首曲子。听辨不出声音传来的确切方向,但手机的铃声就响彻在身边,提示着来电。一定是查尔弗拉小姐打来的。她怎么也不想想我现在的情况。我被一个危险人物追击,现在正想方设法躲藏,难道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手机铃声响起是很危险的吗?
    啊,不过手机铃声好像可以取消的。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不好,没有把手机铃声设置取消。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操作,查尔弗拉小姐没有给我使用说明书,再说我也嫌麻烦,不喜欢看说明书。近处听起来手机铃声声音很大,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这声音不会传得太远,我只能这么希望了。
    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啊,完蛋了。
    我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装做昏迷不醒。或许这样对方会大意,我就能找机会逃走。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我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害怕得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脚步声终于到了跟前。我能感觉到。
    走到身边的这个动手了。绳子动了。
    我很想微微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13
   
    “你没事吗?”突然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
    我睁开了双眼。
    开始我没有看清楚,后来仔细一看,站在眼前的竟然是伯爵。
    “啊?”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虽然心里指导这个答案显然很失礼。
    接着,我深深地舒了口气。伯爵走到挂在树枝上的绳子旁边,解开了绳子。
    “准备好,我要把网子放下了。”
    我“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不过并不觉得疼。
    我挣扎着从网子里爬出来,站起身。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我全身大汗淋淋,现在并不是很热,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汗流不止,一定是刚才太紧张了。
    伯爵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个东西,我一看原来是查尔弗拉小姐给我的那部手机。
    “多亏了这部电话,我才找到了这里。我就在附近,可没有发现你。”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想到基地来再查看一下,于是听到了森林深处有动静。”
    “那你看见那个人了?”
    “哪个人?”
    “你没看到小贺倒在基地旁吗?他被装在一个布袋里。”
    “没有,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你没受伤吗?”
    “没事。”
    “你试试活动一下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感觉疼痛?”
    “没有。”我伸长手臂,向他转动了一下身体,“哪儿都不疼。”
    “你流血了。”伯爵指了指我的膝盖。
    “没关系,没关系。”
    伯爵一只手拿着电话,按下了按钮,然后把手机贴近耳边。
    “喂,喂,是我。嗯,对。没事儿,他现在很安全,我已经救出他。所以,你就不用过来了。另外,有一个小孩有可能被人绑架了。嗯,那个,那马上通知警方就行。对,对。不用担心,联络事项完毕。”
    伯爵挂断电话,接着把手机放到了我手中。然后,他拿起那根绳子,开始了调查。
    “这是谁设置的圈套呢?”
    “不知道,但肯定是人干的。”
    “那个人设置的圈套的目的是什么呢?到底想捕获什么呢?”
    “捕获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假如为了捕捉动物,一般会使用金属丝网和诱饵。”
    “可是捕获小孩子做什么呢?”
    “嗯。”伯爵表情一变,“也许有人觉得就算不能捕获到什么,仅仅设置这个圈套也很有趣吧。”
    这,我倒能体会得出。也许这样真的会觉得很兴奋。可是,如果真的有人不小心落入这个圈套,那可是责任重大的事情啊。那个人难道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好,我们回去吧。”伯爵向山下走去。
    我跟在伯爵的后面。伯爵走得非常快,也许是我太慢了。毕竟我的膝盖受了伤,走起路来感觉有点费力。刚才没有觉得疼,现在真正走起路来才对自己的伤势有了清楚的认识。
    我们走到基地的前面,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非常的寂静。那个家伙追赶我之前,曾经把扛在肩上的小贺放在了地上,所以他后来一定又回到这里,把小贺背走了。如果小贺苏醒后一个人逃跑了,布口袋就应该会丢在地上。而且,伯爵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路上应该会碰到他的。
    “那个人往森林深处去了。”伯爵自言自语道,“没走到我来时的那条路。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对不起,我没看清楚。”
    “没关系,别在意。那很正常。”
    “那个人戴着一顶草帽,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另外,穿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我觉得那是男人。他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衬衫呢?”
    “嗯,记不清楚了,好像是白色的。”
    “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嗯,我开始听到一声喊叫声,好像是小贺的声音。”
    “就是那个山贺,对吧。”
    “对。”
    “你看到山贺的脸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不过肯定是他。我和他约好去他家,可他不在。对了,我看到了一双鞋。那双鞋我以前见过。”我突然想起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双鞋子,我想告诉伯爵这件事,“也许你会说我总记着些奇怪的事情……”
    “不会,人都是这样。”伯爵点了点头。
    伯爵钻进基地里,我跟在他身后,没有勇气走到前面去。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真是个胆小鬼,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伯爵在基地里蹲下身,我躬着腰,绕到了他的旁边。基地里有一只鞋。
    “你说的鞋子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
    没错,这就是小贺的鞋子。果然他在基地被人绑架了。可他究竟为什么要到基地来呢?
    伯爵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把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接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开地面上的落叶,地上露出一张扑克牌。
    “啊,又是扑克牌。”我歪头看了看说。
    那是一张黑桃A
    “这是发现的第三张了。”
    “这样看来,只剩最后一张牌了。”伯爵低声说道。
    “嗯,现在没有出现的就只剩下红桃A了。”
    梅花A在哈里的房间里发现的,方块A和黑桃A是在基地里发现的。
    “这些扑克牌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呢?”我问伯爵。
    “不知道。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啊?是吗?”
    “就算有什么暗示,意思也很有限吧。”
    我以为侦探们都会特别注意此类证据,可是在现实中似乎并非如此。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
    “哈里曾经说有东西要给我。他问我是要石头还是树叶。”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就是那天晚上,大家在这里准备盂兰盆舞会,哈里不见了的那个晚上。树叶不就是扑克牌里的梅花吗?”
    “是吗?那方块就是石头了。”
    “也就是说,原田拿着那两张梅花和方块的A,他打算给你其中的一张。然后他把那张方块A带到了基地,把梅花A留在了家里。”
    “那我就是那个石头了?”
    “山贺拿着黑桃A,这张黑桃A丢在了基地里。”
    “嗯,原来这样。可是,还有一张红桃A呢。谁拿着那张红桃A呢?”
    “也许只有三张。方块是石头,梅花像手掌摊开的形状,所以是布。”
    “啊?石头,剪子,布?”
    “对。”
    “那黑桃为什么是剪子呢?”
    “黑桃的形状很像剑之类的兵器,所以也可以把它看做是剪子。”
    “是吗?真厉害。你真的像个侦探。悬疑动画片里的侦探都是这个样的。”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伯爵摇了摇头说,“如果思路受到这种东西的迷惑,被它牵着鼻子走,那么就无法破案了。我们要做的是,对这张扑克牌进行科学鉴定,查清这是从哪里搞到的,或者看看能否从中提取到指纹、汗渍,以及皮肤的一部分,等等。”
    伯爵把这张扑克牌轻轻地装入一个塑料袋,然后放进了他的口袋。这样,伯爵手里就有两张牌了。
    我们俩离开了基地,走向了下山的大路。
    “我们不用到森林深处去看看吗?”
    “为什么?”
    “小贺被人绑架,那个家伙一定跑到森林深处去了。”
    “我也这么想。不过,只靠我跟你两个人,恐怕很困难。警察马上就会赶来调查的。与其这么浪费时间,不如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做什么呢?”
    “把你送回到安全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惊讶。虽然伯爵并没有背着我,我是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他的这句话感到的由衷的感动。受到他人如此的真切关心,心里觉得还真舒服。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把眼泪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如果哭,一定会很难为情的。
    而且,事到如今,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惧。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只顾着逃命,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和余地考虑其他的事情。陷入了那个圈套时,我意外地冷静,觉得只有老老实实地呆着,几乎放弃了挣扎。如果平日遇到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时,自己会怎么样呢?会怎么想,采取什么行动呢?通过这次的经历,似乎多少能想象得出。原来人遇到紧急情况时,并不会大喊大叫,惊慌失措,反而意外地表现得很冷静。如果现在有怪兽或者鬼怪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我一定会先想办法尽量应对事态,做出判断,然后做该做的事情。我以前还从未这么想过。
    从森林里走出,来到大路上时,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原来查尔弗拉小姐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她跑到我的身边,屈膝蹲下身子,看了看我的伤口。
    “伤口不要紧吗?”
    “嗯。”我点了点头。
    “太好了。”她站起身,看了看伯爵。
    伯爵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我的身上,他举目眺望着远方,似乎在思考什么,又或者他不想看到查尔弗拉小姐吧。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真是令人难以理解。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人之间的关系吧。想到这儿,觉得很好笑,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肚子饿了吧。”伯爵问我。
    “饿死了!”我如实地回答说。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伯爵说着,看了看查尔弗拉小姐。查尔弗拉小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午饭时间如果不回家,妈妈会生气的。”
    “给她打个电话不就可以了吗?”
    “啊,对啊。”
    我们乘上查尔弗拉小姐的车,汽车前后移动了几次之后,调转了方向。
    “你想吃什么?”查尔弗拉小姐从驾驶席回过头来问我。
    “汉堡包。”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吃再贵点的东西也没关系。”坐在我旁边的伯爵轻声地告诉我。
    “不用。我就想吃汉堡包。”
    汽车下了山,驶入市内,拐进了国道旁的一家麦当劳。
    坐在店里那滑溜溜的座位上,查尔弗拉小姐为我们三个人付了钱。我点了巨无霸和果汁,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只点了一杯咖啡。也许大人不喜欢汉堡包吧。不过我妈妈很喜欢。
    “小贺不会有事吧。”我吃饱喝足了后,突然想起小贺,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我想现在警察们差不多应该开始搜索了。”查尔弗拉小姐说。
    接着,查尔弗拉小姐问了我许多问题,于是我又把在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她讲述了一遍。
    “那我再到事发现场去看看。”查尔弗拉小姐起身离开了坐位,“警察大概也想详细询问一下马场吧。”
    “啊?还要说一遍?”我皱了皱眉头。
    查尔弗拉小姐拿起自己的托盘,收拾干净后走出麦当劳。我和伯爵默默地目送她从停车场开出了汽车。目送都应该是无声的,“默默地目送”这个说法似乎有点奇怪。
    “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以防事情发生时你受到过度的打击。原田和山贺很有可能已经被杀害了。”
    “什么?为、为什么?”虽然我并没有为此感到特别吃惊,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
    “这是那个罪犯的惯用手法。”伯爵一边说着,一边一只手拿起咖啡杯,看了一下窗外,“其实半年前我就开始追查这个案子了。那个家伙在邻省先后杀害了三个孩子。”
    “啊,我知道。是电视上以前报道过的那个案子吧。”
    “警察一直很努力地调查,可到现在也没有抓获罪犯。”
    “可是,伯爵为什么要到我们这个城市来呢?”
    “那个说来可就话长了,都是些很专业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在很多嫌疑人中,我确定了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罪犯。为此,我特意追踪到了这里。”
    “他是谁?”
    “这可不能告诉你。”伯爵摇了摇头。
    “是怪盗男爵吗?”
    “不是。”
    “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你没有自信吧。是不是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个人就是罪犯?”
    “不,那倒不是。”伯爵把双手搭在桌子上,贴近我的脸说,“百分之百确定。我很清楚谁是那个罪犯。”
    “那,为什么不马上逮捕他呢?”
    “当然是因为证据还不充分了。不管你心里多么肯定地确信那个人就是罪犯,但是如果无法对每个人据理论证,令人信服,那么即使逮捕了罪犯也没有办法给与他应有的惩罚。这就是法律。所以,我不告诉你谁是罪犯的理由就是,我现在不知道把那个逮捕归案后能不能对他进行法律制裁。”
    “可是,那个人明明就是罪犯啊。
    “如果不能够有力地证明,准确地说,他就不是罪犯。所以,你既不能逮捕他,也不能定他的罪。”
    “这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啊。法律这东西也不怎么正义嘛。”
    “法律是人们不断总结积累过去的教训才逐步完成的。当然法律条文以后也会不断地改进和完善。如果没有证据也可以随便抓人,那不就很有可能把那些无罪的人错当成罪犯,抓错人了嘛。”
    “是啊。这种事情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
    “我受其中一个被害人的家长委托,调查此事。他们大概觉仅仅依靠警察的力量很难解开这个疑案,非常焦急吧。其实,这种案子不适合我们私家侦探办。不过,我想哪怕能够让他们的心灵得到一丝抚慰,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于是就接受了这个工作。毕竟他们的孩子已经不在人间,不管再怎么焦急,事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真没想到是一个这么认真的人啊。”
    “谁?”
    “伯爵啊。”
    “我什么时候做过不认真的事情了?”
    “嗯,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没有过。”
    “总之,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城市里已经有两个孩子被杀害了。警察大概还不能完全断定这件事和那个案子是同一个案犯的作案行为。当然他们有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两者的联系,但我想他们一定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伯爵,你怎么知道的呢?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作案手法相同的呢?”
    “扑克牌。”
    “啊?那上次的案子里也出现过扑克牌?”
    “那倒没有。”伯爵摇了摇头,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他一直阴沉着脸,看到他的微笑,我也松了一口气,“半年前的那个案子,三个被杀害的孩子的姓分别是,石田,平手,和千代木。”
    “石田,平手,千代木?这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石头剪子布。”
    “石头剪子布?”
    我考虑了5秒种。
    “啊,原来是这样。石田就是石头,平手就是布,而千代木的日语发音和剪子近似,所以就是剪子。真厉害。所以你刚才看到扑克牌就想到了石头剪子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也就是说,石头剪子布是一个规则。”
    “规则?那不是很奇怪吗?会不会只是个偶然?”
    “不。被害的三个孩子,他们互相并不是朋友。”
    “原来是这样。不可能有人会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成为朋友的。可罪犯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三个姓呢?难道这么做可以完成一个咒语?”
    “咒语?”
    “嗯。漫画里不是经常出现吗?某人留下一个遗言,按照那个人说的做了后,结果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情。不过,石头剪子布好象很难变成那类的咒语。咒语起码得是松竹梅之类的才行。”
    “你信这些东西吗?”
    “不,一点也不信。不过那个罪犯也许相信这些呢?”
    “对。嗯,你的洞察力不错啊。”
    “洞察?我猜对了吗?那个罪犯真的是相信迷信的那种人吗?”
    “应该说罪犯在享受这件事。”
    “享受?”
    “对。罪犯热衷于这种毫无意义的组合,享受着这种乐趣。”
    “杀死小孩子是他的乐趣吗?”
    “正是如此。”
    “为什么要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呢?”
    “对那个人来说,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伯爵眯起了眼睛,“没办法。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而且,想什么都可以,思考和想象是自由的。无论脑子里想多么可怕,多么可恶的事情,都不是犯罪。只有当这种想法付诸行动,给周围的人造成困扰的时候,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制裁?”
    “就是惩罚。”
    “半年前的那个案发现场留下了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案发现场到底在哪儿。只是知道有三个孩子失踪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线索。”
    “那么你们也不知道那三个孩子是不是确实被杀害了吗?”
    “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尸体被遗弃在了山里。”
    “那不就是案发现场吗?”
    “那里并不是孩子们被杀死的地方。罪犯只不过把尸体扔到了那里,而且是把三具尸体凑齐后一起遗弃的。也就是说,在遗弃它们之前,罪犯一直保存着那些尸体。”
    “保存在哪儿?”
    “不知道。当发现三个孩子的尸体一起被遗弃后,警方才确信是同一案犯所为。他们姓氏间的联系也是在那之后才想到的。不过,因为这种设想有点瞎胡闹的感觉,也许只不过是个偶然,所以报纸并没有报道这个设想。”
    “啊,真令人作呕。”
    “一般大家都会有这种感觉。”
    “那,这次已经有两个人被杀死了,罪犯现在是不是躲藏在某个地方呢?”
    “可能吧。再杀掉一个后,罪犯就会把他们的尸体一起扔掉。”
    “啊?还要杀死一个人?”
    “这还不是很清楚。但是……”伯爵的视线突然转向了我。
    “什么?”
    “啊,没什么。”
    “啊?那个……难道……”
    “你真是感觉敏锐的小家伙啊。”
    “难道下一个要杀死人是我?”
    “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
    “等一下,为什么是我?刚才确实很危险,可是我也没做什么招惹他忌恨的事情啊。”
    “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跟那无关。”
    “啊……”
    “好了。不管怎么样,先送你回家吧。你妈妈一定很担心。”伯爵站起身说。
    说起来,刚才我忘记往家里打电话了。妈妈一定会很生气地责备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表,已经两点半了。
    “我长大了也想当侦探。”
    “跟我说也没有用。需要努力的人可是你。”
    “嗯。我怎么努力才能成为侦探呢?”
    “只要你有这个想法,就一定会实现。你做什么都能做好的。”
    “是吗?对于一个侦探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最重要的。每件事都很重要,有时候因为时间和地点不同,所谓重要的东西也不同。没有定规。”
    “但是,调查肯定会有陷入僵局,进行不下去的时候吧。”
    “那是常有的事情。”
    “那个时候怎么办才好呢?”
    “嗯,是啊。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不要硬往前冲,尽量从高处来俯瞰事情的整体。从一个可以看到自己的立场、周围的状况,总之从能够看到全局的高处远眺。”
   
   14
   
    天气非常闷热。
    我和伯爵沿着铺了柏油的斜坡向我家走去。伯爵依然穿着那身黑色的衣服,他应该比我更加感到热,可是竟然没有流汗。难道是因为年纪大的关系吗?
    “伯爵,你多大了?”
    “你是问我的年龄吗?”除了年龄,难道还会理解成别的什么意思吗?我总不可能是在问他手多大了,或者耳朵大了吧。
    “我今年刚好四十岁。”
    “四十岁?啊?你原来这么年轻呀。比我爸爸还年轻。”我紧紧地盯着伯爵的脸,“大概是因为你的胡子,所以才看上去更老一些。”
    “我看上去像多大年龄呢?”
    “五十岁左右。”
    “是吗?”伯爵点了点头,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高兴,也没有感到难过。
    “查尔弗拉小姐呢?”
    “你觉得她有多大呢?”
    “嗯,不太清楚。二十三岁?”
    “她应该已经过三十了。”
    “啊!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女人都看不出来实际年龄。”
    “因为她们花妆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
    “嗯,是毅力。”
    “毅力?”
    “对。在延缓衰老,保持青春这方面,女人们比男人更加有毅力。”
    “是这样啊。”我觉得有点好笑,心想伯爵一定是在开玩笑。看他那满脸认真的表情,我觉得更加可笑了。
    我们俩走到了我家门前。
    “你最好不要外出。”伯爵说着,向我挥了挥手。
    “伯爵,接下来你去哪儿?”
    “我想再回到森林那儿,看看警察搜索的情况。”
    “我跟妈妈好好解释一下,然后和你一起去。好吗?”
    我冲进了家门。刚一打开门,就看见妈妈站在玄关处。
    “对不起,妈妈,我回来晚了……”
    “那个人是谁?”妈妈问道。
    “啊?”
    “站在外面的那个人。你是和他一起回来的吧。”
    “嗯。伯爵……知道他叫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妈妈蹲在我的面前,摸着我膝盖的伤口。
    “已经好了。”
    “这儿也受伤了。”妈妈抓着我的手腕说,“得赶紧消消毒。”
    “没事儿。”
    “你也不回来吃饭,到底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连公园那边也去了,还四处打电话询问。”
    “你不用那么担心……”
    “当然会担心!”妈妈凝视着我说。
    妈妈把门稍稍打开了一道缝,看看了外面。
    “他还在!”
    “是我让他在外面等着的。”
    “你说什么?”
    “那个,妈妈你冷静地听我说。”我冲着妈妈双手合十,恳求她道,“我刚才非常危险,事情的详细始末以后慢慢告诉你。那个人在我极其危险的时刻救了我。他是侦探。那是个很大的公司,他还有好几名部下,和警察还是朋友呢。他正在调查原田和山贺失踪的事情。我刚才看到那个罪犯了,差点就被他抓住了,不过总算逃出来了。”
    “等等,小新……”妈妈瞪圆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说,“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在编瞎话啊?”
    “是真的。这些伤就是逃跑的时候留下的。就在公园后面的森林里。啊,对了。你还记得半年前三个小学生被人杀害的事情吗?听说那个案子的罪犯现在来到我们这里了。原田很有可能被他杀死了。”
    “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伯爵,就是门外的那个人。”
    “我知道了。你先上楼去。”妈妈说着,把门锁上了,“我要给你爸爸打电话好好商量一下。”
    “啊?”
    我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一直住在很远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单身赴任。
    “可是,我现在要和那个人一起去看看警方调查的情况呢。”
    “你说什么?简直……”妈妈急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这可怎么办才好。先报警吧。”
    “警察已经知道了。你冷静一下。”
    “怎么冷静得下来嘛!”
    “那我可以去吗?”
    “不行,当然不行了!”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当然不行。
    “可是,妈妈,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更让人担心啊。那个人要杀死我呢。就算呆在家里也很危险,还不如到警察聚集的地方去,那样反而更安全。”
    “等、等一下,你说什么!为什么那个人要杀死你?”
    “我也不知道,但好像那个人要杀死的第三个人是我。”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不说,妈妈就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你不要再说这种离奇古怪的话了。”
    “这都是真的。不然,让伯爵跟你解释一下吧。”
    “为什么叫那个人伯爵?”妈妈声音越来越尖锐,看来情况很危急了。妈妈的声音一变成这样,就一定会马上大哭不止的。
    “这下可难办了。”我真的被难住了,“求你了,你冷静冷静。伯爵当然是那个人的外号了。拜托了,你听伯爵讲讲嘛。”
    “那个人或许就是罪犯呢?那种感觉的人最危险了。他们总是瞄准小孩子下手。”
    “嗯,或许吧。”我点了点头,“可是,你听他怎么说,这总可以吧。”
    “他也许会突然冲过来,妈妈可打不过他。”
    “到时候我帮你。”
    妈妈想了一会儿,好像慢慢恢复了冷静,然后做了三次深呼吸。
    “好!”突然妈妈运气呐喊了一声。
    妈妈把门锁的锁链扣紧后,将门稍微打开了一点点缝隙。她透过那道缝隙冲着门外大喊。
    “喂,站在外面的那个人!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妈妈打算隔着门和伯爵进行对话。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由衷地佩服妈妈,她脑袋还挺聪明。
    过了一会儿,伯爵走了过来。透过镶在门上的磨砂玻璃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伯爵把脸伸近那条不足10公分的门缝间。
    “你好。初次见面。”伯爵低声说道。他说话的方式很文雅、柔和。
    “那、那个,我不知道你打算干什么。如果你不老实的话,我就马上报警。”
    “啊,你报警也没关系。事情确实像刚才新太说明的那样。他是个好孩子。”
    “不管怎么样,你快离开这里。”妈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震耳欲聋,门外伯爵的身影却一动不动。
    “妈妈,那个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应该跟人家说声谢谢。”
    “哎呀,”妈妈皱着眉头嘀咕着,“你被他骗了。那个人多可疑啊,不正派。”
    “为什么?”
    “他的衣服那么脏。”
    “那是当然了,我们刚从森林里走出来嘛。”
    “胡子也不刮。”
    “你不是经常说不可以仅凭外表来判断一个人吗?”
    “但是一定程度的外表很重要。你不要再说了。”
    我从妈妈的身边“噌”地一下穿过,扑向了门边,接着拔下了门锁的锁链。但是妈妈从后面抓住了我。她一旦动起真格来,跑起来还是很快的。她从背后抱住我,我们俩一起倒在了门口。
    “小新!”妈妈一边抱住我,一边说,“听妈妈的话!”
    “我在听啊!”
    这时,门开了。
    妈妈大吃一惊,抱着我往后退。
    当然打开门的是伯爵。我和妈妈摔了个屁股蹲儿。伯爵一只手扶着门,站在门外。
    “不好意思,你们正忙着,打扰了。我先告辞了。我们不久应该还会见面的。一定不要让您的孩子随便外出。千万小心。新太,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啊。听话可不是听声的意思,而是服从命令的意思。”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说,“伯爵,你给我妈妈出示一下你的证件嘛。你带没带侦探证?”
    “很不凑巧,我没有。”伯爵笑了笑说,“那我告辞了。”
    门关上了。
    伯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妈妈立刻站了起来,然后把门紧紧锁上,又挂上了门锁的锁链。
    “哎呀,真……”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脱了鞋子。
    “小新。”
    “什么?”
    “我给你消消毒,你等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你怎么就不理解妈妈的心情呢!我这么担心你,可……”
    妈妈果然又哭了起来。
    我不免心中感到有点后悔。看来,伯爵的形象确实比想象的更加令人望而却步,过于刺激了。
   
   15
   
    过了不久警方就打来电话,接着派人到我家来了。妈妈这时候已经慢慢地镇静下来。我洗澡的时候,他好像往爸爸的公司打过电话,跟爸爸说了这件事情。
    我一一回答警察的询问,叙述着事情发生的前后经过时,妈妈也在一旁听着。她眼含着泪水,终于相信了确实是伯爵救了我。
    “那位先生是什么人?”妈妈问警察说。“那位先生”,这个称呼可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他是侦探社的社长。”警方的人回答道。
    “你看嘛。我说过他是侦探了。”我对妈妈说。
    “真要好好谢谢他。”妈妈点点头说。
    “你刚才就应该说。”
    “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我没也不知道。”警察们摇了摇头。
    “小贺,啊,山贺,找到了吗?”我问。
    “还没有接到发现他的通知。”
    警方的人离开时,站在玄关处对妈妈说:“请您千万注意,绝对不要让您的孩子外出。”
    门关上后,妈妈看着我说:“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无可奈何,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写作业。为了以后的日子着想,还是趁现在这种时候多写点作业是上策,反正我也睡不着。
    可是,我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思考。难道警察不守在我家附近保护我吗?伯爵说下一个目标会是我,但是警方大概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作为我来说,当然希望是伯爵弄错了,但也不想别的孩子受到伤害。
    那种不限定行凶对象的犯罪好像叫无差别杀人,这种犯罪其实根本没有办法防范。因为你无法预知他要杀害的对象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担心害怕,那就不能迈出大门一步了,而且就算呆在家里,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以前在电视上曾经看到过美国发生的恐怖事件,毫不相关的市民被恐怖分子无辜地杀死。像那种炸弹突然爆炸之类的事情,如何才能防范呢?这种恐怖事件起码有一些起因,比如国家和国家之间发生了战争,关系恶化等等。他们一定是为了给那些被杀害的同志、朋友报仇才那么做的。他们受到美国人的伤害,然后他们再向美国人复仇,这就如同被某个男人打了之后,受害人想要杀死那个男人一样,不是某个人单方面的责任。但是,这些复仇的人一定想让对方知道一下自己的痛苦。比如有人被某个学校的学生门殴打后,他会想让那个学校的某个人也尝尝苦头。通过这种办法,他就可以把自己的痛苦传达给对方。
    但是,一个人对那些毫不相关的某个人下毒手,夺取他(她)的生命,这怎么也无法理解。他对社会有什么不满吗?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满,可以努力申诉啊。难道因为无处申诉而选择随便杀人吗?我怎么也想不通。
    也许杀生本来就没有什么理由。我平常打蚊子和苍蝇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杀生。我想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吸了我的血,我才打死它们的。有很多昆虫它们并不伤害人,但人们有时还是会杀死它们。尽管如此,可内心不会有任何罪恶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电视上经常会出现一些鸟和野猫被人用箭刺穿的镜头,然后大家发表感想说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那些动物太可怜了。可因为什么理由大家必须珍惜动物的生命呢?我们每天不是都在吃鸡、猪、牛吗?嘴上说要珍惜动物的生命,可是并没有付诸行动。以前我听妈妈说,有人不吃动物的肉。他们是因为觉得这种行为很奇怪,所以才决定不吃肉的吗?
    我真想好好请教一下伯爵。
    这时,我突然想起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曾经谈论过这件事。伯爵出的那道题是,为什么虫子可以杀死,但不能随便杀死狗和猫。伯爵告诉我这与动物的皮毛有关系。我觉得那个答案不正确。既然因为它们有毛而不能杀死狗和猫,那为什么就可以杀死鸡、猪和牛呢?
    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了,外面漆黑一片。
    我打开了房间里的电灯。楼下传来妈妈的喊声,“吃饭了”,于是我来到楼下的餐厅。今天吃烤肉。电烤炉已经预热好了。
    我很喜欢吃肉,可是刚才一直在想猪和牛的事情,现在突然没有了食欲。香肠是肉做的,鱼肉糕是鱼肉做的,看来看去,一点儿也吃不下。
    “你怎么了?没什么精神啊。肚子疼吗?”
    “不是。”我回答说。
    我也不明白确切的理由,可就是不想吃。这倒并不是因为觉得猪和牛很可怜,毕竟它们已经被宰杀了,我吃或不吃都不会让它们起死回生。而且我中午刚刚吃了牛肉汉堡包。
    “那你吃点别的?想吃什么?”妈妈问道。
    她今天非常和蔼。
    我差点涌出眼泪,于是赶紧做个深呼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想吃冰激凌。”
    妈妈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打开了冰箱上层的门,然后拿出一个冰激凌。原来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点告诉我嘛。妈妈把冰激凌放在我的面前,接着又递给我一把勺子。
    我默默地吃着冰激凌。
    这是我最喜欢的草莓口味,爸爸也喜欢这种冰激凌。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嗯,说不准。”妈妈想了想,“他好像很忙,不过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如果万一我被杀死了,你们怎么办?你们会再生一个孩子吗?”
    “你别说傻话。”妈妈一脸的惊恐。
    “对不起。”我向妈妈道歉说,“可是,哈里和小贺一定不可能生还了,他们家可怎么办呢?想到这些,我觉得只有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你说的也对。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没有比失去自己的孩子更加悲伤的事情了。”
    “可是,除了被人杀害,还有可能因为交通事故,或者生病等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的。那不就有很多孩子在失去他们的生命吗?如果那样,就有很多家庭陷入绝望和悲伤。但是就算他们无比的悲伤,自杀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啊。”
    “我相信确实会有人选择自杀。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许母亲根本无法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嗯,是吗?孩子独自一个人也许很难活下去,可如果那些家庭还有其他的孩子呢?他们就不会自杀了吧。”
    “是啊。”
    “悲伤难过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忘记的吧。”我问妈妈,“至少我一直都是这样。以前有很多感到很难过的事,可都已经忘记了。”
    “你有什么事感到很难过?”
    “比如我的遥控小汽车撞坏了的事啊。”
    “你已经忘了吗?”
    “嗯。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也许一些难过的事情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妈妈说完,眼眶充盈着泪水。我这才发现我的这番话令妈妈如此伤心难过,感到有些后悔和内疚。
    吃完冰激凌,我看了会儿电视,然后泡了个澡。之后我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漫画,最后熄灭了吊在天花板上的圆圆的日光灯。看着那个圆形灯光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16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可早晨醒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今天天空有点阴霾,妈妈说要来台风了。我很想到图书馆,或是附近的游戏厅去转转,可是想来想去有点说不出口。这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于是决定还是趁现在空闲,积累一些本钱,赶紧去做我的暑假作业。
    十点半左右,突然门铃响了。我从自己房间的窗户往外张望,看到查尔弗拉小姐站在门外。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那大概是给我的慰问品吧。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和裙子。也许她只有这一身衣服吧。
    楼下传来妈妈走向门口的脚步声。我当机立断,把枕头、布制玩偶和坐垫在床上摆好,再往上面盖上毛毯,伪装成我在床上睡觉。这一招我以前经常在电视看到。
    接着,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溜进了厨房。门口传来妈妈正在开门的声音,厨房有一道通向后花园的门,门口只摆着一双大大的拖鞋。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穿上拖鞋,轻轻地打来那道门,听到查尔弗拉小姐的声音。
    我走出后花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查尔弗拉小姐打电话。
    “啊,现在?可……”查尔弗拉小姐说。
    “我没告诉妈妈,偷偷地跑出来了,你可别说要见我。”
    “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刚走出后花园。”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再跟你联络。”
    电话挂断了。
    我弓着腰,穿过院子,转到了门口。门已经关上了,但能隐约看到查尔弗拉小姐站在门口的身影。我从门口跑到停在路旁的奔驰汽车旁,想试着打开驾驶室的门,可是门锁着。我心想看来只有等查尔弗拉小姐出来了。正在这时,汽车的车灯一山,听到“咔嚓”一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起来像是汽车开锁的声音。于是我试着又开了一下车门,结果这次门打开了。
    我钻进副驾驶的座位上,轻轻地关上了车门。刚才查尔弗拉小姐一定是用遥控器给我打开了车门。她真不悔是伯爵的秘书,已经猜到了我的意图,真令人敬佩啊。我突然想到,万一妈妈打开门往外一看,说不定会看见我,于是赶紧低下头,藏了起来。
    等了会儿,查尔弗拉小姐回来了。她钻进驾驶室,马上发动引擎,开动了汽车。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我赶紧从座位上抬起头,伸直腰。
    “你来干什么?”
    “我本来有话要问你的。”
    “你带来的礼物呢?”
    “当然放在你们家了。你的电话吓了我一跳,只好跟你妈妈说我是来慰问你的。你不说一声就偷偷地跑出来,不要紧吗?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你想问我什么?”
    汽车爬上坡后,查尔弗拉小姐停下了汽车。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没有联络你吗?”查尔弗拉小姐问道。
    “你是说伯爵吗?”
    “对。”
    “没有。”我摇了摇头。
    “昨天他送你回来之后,有没有说他要干什么?”
    “嗯,他说要回森林里去看看警方调查的情况。”
    是吗……“
    “你没见到他吗?”
    “没有。”查尔弗拉小姐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那么担心他?伯爵是个大人,而且还是个有名的侦探,不是吗?”
    “是。”查尔弗拉小姐点了点头。她抬起头望着天空,若有做思,好像在拼命地想什么问题,又好像对什么事情犹豫不决。
    “找到小贺了吗?”
    “小贺?你说的是那个山贺?”
    “对。”
    “没有。那个孩子昨天还是没有回家,警察还在山里搜寻呢。”
    “他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要背在身上还是会很重的。而且,汽车也无法钻进山里,不可能走远的。”
    “那个凶手留下了一些足迹,现在警方还出动了警犬,应该能找到的。”
    “警犬?”
    “是啊。”
    “啊,我多想亲眼看看啊。”
    “不过,他逃到柏油马路上后,当然是驾车逃跑比较有利。从那座山一直往北走,就是省道了。”
    “那不是很远吗?以前去过一次。”
    “总之,这件事现在只能交给警方解决了。仅靠我们几个恐怕无能为力。”
    “那上次我去的那个公司是侦探社吧?”
    “是啊。”
    “公司叫什么名字?”
    “阿尔侦探社。”
    “啊,和伯爵同名呀。伯爵是公司里很厉害的人吗?”
    “嗯。他是社长,或者说是创始人。”
    “创始人?”
    “就是创建公司的人。”
    “是吗?他既然是社长,就应该呆在公司里啊。”
    “他现在已经不是社长了。他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
    查尔弗拉小姐撅着嘴,耸了耸肩,又眨了下眼,一言不发。
    我想她不是不知道答案,有可能她知道其中的理由但不想说,或者她对那个理由感到很不满。
    “那、查尔弗拉小姐为什么要不停地追逐一个已经辞职的人呢?”
    查尔弗拉小姐眼睛盯着我看了三秒钟,然后又将视线移向了别处。难道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不想告诉我吗?很有这个可能。可是,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好好地跟我说明,我想我一定可以理解的。等我长大后,我一定对小孩子们无所保留地坦率直言。不管小孩子能不能理解,但是说总比不说要来的好。只有这样小孩子们才有机会理解这些话题,哪怕能理解的只有一丁点儿,我想那对小孩子们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现在我不想陈述自己的意见。我知道查尔弗拉小姐并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
    “喂,怪盗男爵真的存在吗?”我问。
    “怪盗男爵?”
    “你不知道?”
    “那是漫画还是动画片?”
    “是伯爵告诉我的。”
    “啊……”查尔弗拉小姐点了点头,然后从我微微一笑。
    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想告诉我那是伯爵自己瞎编的吗?当然,我也不太相信真有其事,也认为那不过是个编造的故事。大人们有时候经常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这种时候,我应该像其他小孩那样装作完全相信的样子才对。可是到了我这种年龄,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好了,你还是回去吧。”查尔弗拉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倒车。
    我出神地望着车窗外面。我并没有在想案子的事情,而是在想伯爵现在在做什么。汽车在山丘上停下了。汽车旁边有一道石墙,上面有一个给水塔。给水塔的形状有些奇怪,远远望去显得非常醒目。塔的四周是一圈展望台,围着黄色的围栏。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焰火大会的时候总会有许多人聚集到这里。
    我透过车窗抬头望着那座给水塔。
    突然,我很想爬上去看看,我已经很久没有上去了。
    “我要去一个地方。”我打开车门,“再见了,谢谢。”
    “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我用力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没有听到她的话。坐在驾驶室的查尔弗拉小姐立刻打开车门冲了出来。
    “没什么。我只不是过想爬到上面去看看。”我指了指给水塔说。
    查尔弗拉小姐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给水塔。
    “那上面有什么?”
    “有一个展望台。”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上面去呢?”
    我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行,我跟你一起上去。”
    “啊?为什么?”
    “你可是下一个袭击目标啊。”
    “啊,是啊。”我这才想起,赶紧看了看周围,“不过,没事的。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查尔弗拉小姐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后直直地盯着我,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石墙旁边是一段水泥石阶,再往上有一个螺旋而上的铁梯,走在上面可以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爬到铁梯顶,出现一片椭圆形的大大的储水罐,周围围着一圈黄色的围栏。从下面其实可以爬到储水罐上面,但是为了禁止这种行为,有人在储水罐旁边竖了一个警示牌。经常有小孩子爬到上面去,储水罐顶端有一个用来进行安检的大大的吊台,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
    在山丘下时没有感到风很大,可这里却大风拂面,头发被吹得左右摇摆。
    “啊,景色真美啊。”查尔弗拉小姐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南面的围栏眺望远方,映入眼帘的是公寓和学校、绿树。还能看到田野和菜地,小河从这里看过去变得特别窄小。北面——相反的一侧山,从那里无法俯瞰到山下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啊。”我突然想起来要爬到这里的理由。
    “什么?”站在身旁的查尔弗拉小姐立刻问道。
    “都是因为伯爵的话我才上来的。”
    查尔弗拉小姐听不懂我的话,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他告诉我,后退一步,从高处看看。”
    “啊,是这样啊。这句话,他对我也说过。”
    “那样做了之后,你成功破案了吗?”
    “嗯,你说呢?”查尔弗拉小姐露出亮白的牙齿,笑了笑说,“不过,我以前在小学工作过,考试监考的时候,只要恍惚地看着坐在下面的学生,马上就能知道哪一个孩子不老实。”
    “你是说作弊?”
    “对,对。仅在眼前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特别。可是从讲台上整体打量一下全班,就会马上发现那些做小动作的孩子。”
    “查尔弗拉小姐以前是小学老师吗?”
    “对。”
    “那为什么不干了?”
    “嗯,我不想提那个原因,”查尔弗拉小姐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不过”,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闭上了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告诉你吧。因为你是个孩子而不告诉你真正的理由,这样不太公平。”
    “告诉我吧。”
    “有一天,我教书的学校里突然闯进一个男人,他手持尖刀刺向学生。结果造成三人死亡,十七个人受伤。其中受伤的人中,有两位是老师。”
    查尔弗拉小姐弯起手臂,露出肘臂上方,一条高高隆起的长长的伤疤跃入眼眶。
    “我受了伤,周围的人都不停地安慰我。可我感到很内疚,我没能制止住那个男人。”
    查尔弗拉小姐抿着嘴,望着我,表情有些凝重。
    “所以你就辞职了?”
    查尔弗拉小姐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你就进入了侦探社?”
    “我其实本来想成为警察的。但是很难,没当成。”
    “最后抓到那个凶手了吗?”
    “抓到了。当场就抓到了。”
    “判他死刑了?”
    “不知道。”查尔弗拉小姐摇了摇头,恢复了以往的表情,“不过,我觉得判不判他死刑无所谓。他已经被逮捕了,而且被投入大牢,不能再伤害其他的孩子了。”
    “可是,如果有人想同样的事情时,他们就会关心以前的罪犯是否被处以死刑的。如果以前有人因此被判处死刑,也许就不会再进行同样的犯罪了。”
    “你这么认为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那样就能防止犯罪,世界上不是早就没有犯罪了吗?”
    “是吗?”
    “死刑能否抑制犯罪,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吗?被逮捕的罪犯已经不能算是危险人物了。那些没有被抓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尽早地发现那些有犯罪意识的人,或者暗地里做了违法的事情但还没有被逮捕的人。”
    “能发现吗?”
    “假如是平日的生活没有什么异常的那种人,就很难发现。反而像那种拿着刀冲入小学的人更显眼,比较容易被抓住,危险也就更小一些。当然也有人杀了人却逮不到他。还有的,头聪明,平日里和其他人一样,去公司上班,有家人,过着普通的上班族的生活,但是有时竟然会接连杀死好几个人。”
    “这次的这个案子有可能也是这样吗?”
    “不知道。”
    “不过,伯爵好像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这么说过吗?”
    “嗯,我是这么听他说的。”
    我望着远处的风景,田地间的小路上,飞驰着一辆卡车,后面跟着一辆小小的面包车。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仔细一看,似乎两辆车都在飞速奔驰着。
    “啊,那是伯爵的车!”我指了指远处,对查尔弗拉小姐说。
    “是吗?哪一辆?”
    “后面那辆小面包车。”
    只见前面的卡车摇晃着车体,猛地拐了个弯,奔着河堤飞了过去。后面的小面包车也摇摇晃晃地紧跟着弹了过去。
    “走!你给我指路。”查尔弗拉小姐飞身往山丘下跑去。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17
   
    查尔弗拉小姐发动了汽车,我立刻系上了安全带,但马上开始后悔自己没坐到后面的座位上。查尔弗拉小姐猛踩油门,轮胎发出吱吱的响声,汽车蹦跳摇晃着冲了出去。
    “不是这边,是反方向!”我回头看了看说。
    OK!我要转过去了!”查尔弗拉小姐说。
    轮胎可以转,汽车不会转的,我在心里嘀咕着。她好像把“拐”和“转”弄混了,应该说要拐了。接下来,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汽车横着滑了出去,飞速地向右拐了过去。道路不太宽,可奔驰车竟然在这样的道路上掉转整个车身,奔向了相反的方向。查尔弗拉小姐的脚飞速地从刹车换到油门踏板上,狠狠地踩了下去。轮胎尖叫着,汽车尾部左右摇晃着,就像摩托艇似的前进着。我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和爸爸一起在琵琶湖玩过一次摩托艇,那个时候妈妈玩得也很高兴。原来女人也很喜欢驾驶,我想查尔弗拉小姐一定很喜欢驾车游。
    跃过山坡的坡顶,我们开始下坡了。汽车就像过山车一般上下奔驰着。我系着安全带,看不到前方,所以并没有感到恐怖,如果看到了,一定会非常害怕的。
    “在那儿左拐,对吧。”查尔弗拉小姐问道。
    “嗯,对。”
    这时我开始猜测伯爵可能去的方向。伯爵的汽车刚才正朝着有一个大水池的森林公园的方向奔去。我经常骑自行车到那边去玩。田地间的那条路通向水池附近,他会去哪儿呢?
    查尔弗拉小姐的汽车冲到了公共汽车经过的道路,这条路每个方向只有一条车道,有许多车辆通过。突然,查尔弗拉小姐冲进了逆行车道,一辆接着一辆地超过前方的汽车。引擎“嗡嗡”地直响,其他的汽车不停地发出“叭叭”的喇叭声。
    我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车门把手,身子靠在座椅靠背上。我的脚够不着地,没办法紧紧地踩住地面。看着身边的查尔弗拉小姐,只见她牢牢地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看得出她很紧张,白晳的手臂肌肉紧绷,露出刚才给我看过的那条伤疤。
    “到前面的那个信号灯再怎么走?”
    “一直往前。”我回答说。
    我伸了伸脖子,看了一下前方。信号灯刚要从黄色变成红色,前面的汽车停下了。
    “危险!”
    查尔弗拉小姐向右猛打方向盘,冲向了十字路口。我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一声汽车喇叭的巨响,我睁开眼睛一看,一辆大油罐车正横着冲了过来。我立刻抱着脑袋,又闭上了眼睛。
    “下一个信号灯怎么走?往左?”查尔弗拉小姐问。
    “对。往左。”我说。
    汽车猛地向左打转,我的身体被推向了车门,头先是向前,接着又向后弹了回去,身体仿佛被人紧紧地按在座椅靠背上。汽车不断加速,引擎发出轰鸣。
    奔驰这样名贵的汽车,这么开能行吗?我一直以为奔驰需要规规矩矩、稳稳当当地驾驶。如果不小心撞到哪儿,擦伤或者车身凹陷的话,那可如何是好啊?奔驰修理起来一定比国产车更花钱吧。我正想问查尔弗拉小姐这个问题,可看到她满脸认真的表情,于是咽了回去。
    穿过住宅区,又穿过树林,跨过大桥后,四周开始变得宽阔,汽车冲进了田地中一条笔直、细窄的道路。前后没有一辆汽车,现在总算安全一点儿了。
    “刚才他走的是这儿吗?”
    “是啊。”
    “接着呢?”
    当然现在已经看不到伯爵的汽车了。
    “不知道,我没看到。”
    “快想想!”
    她竟然在命令我。我不太喜欢被人命令。她仿佛在说,我负责开车,指路当然是你的任务。或许事实确实如此,可并没有明确规定啊。
    这下可怎么办啊?
    伯爵为什么要追那辆卡车呢?
    他是在追那辆卡车吗?
    啊,对了,一定是那样的。他一定是在追赶那辆卡车。看上去不像是偶然前后行驶着。两辆汽车都急速行驶着,速度快得简直惊人。这样看来,跑在前面的那辆车里坐着凶手,而伯爵一定是发现了他,所以才穷追不舍。假如这样,那么逃跑的凶手会怎么做呢?
    那个人熟悉当地的地形地貌和道路情况吗?如果熟悉,为了甩掉对方,他一定不会选择这么一条没有岔路的道路。住宅区呀,商店街等等,市中心的道路也许对他更有利。又或者,他本来有一个要去的目的地,于是才选择了这条路。而伯爵一直跟踪在后面。卡车发现了伯爵的追踪,于是急速逃跑。嗯,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大。
    “你怎么了?为什没不吭声?”
    “我在考虑呢。”
    “那儿是哪儿?”
    我们两到了水池附近。
    爬上一个山坡,是一个T形路。查尔弗拉小姐急刹车,停了下来。
    “哪边?”她一边喊着,一边左右张望着,看上去好像很激动。她需要冷静一下才行。
    “我也不知道。”
    “往这边走,通向哪儿?”
    “从哪边走都会绕过水池,最后来到对面的森林公园的停车场。不过,路上有许多岔道,这边……”我指着右边的道路说,“通向高尔夫俱乐部,还有住宅区。那边,要在森林里穿梭好一阵,才会有一条上山的路,那儿有一个牧场,还有菜园。”
    查尔弗拉小姐咂了咂嘴,叹了口气,打开车门走到了外面。她来回打量着附近,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地面。她大概在找留在路上的汽车胎印吧。如果汽车拐弯时轮胎打滑,也许就会留下印迹。
    我继续思考着。如果我是那个凶手,我会怎么做呢?
    本来打算去一个秘密的地方,可途中发现一辆汽车尾随其后。起初,会装做若无其事般继续行驶吧。然后停下来,等着后面的那辆车驶向别处。或者,放弃目的地,转向一个完全无关的方向,一直等到对方放弃追踪。
    但是,有时候无法那么悠闲,必须飞速逃离。
    比如,汽车里载着被害人的尸体。
    如果被追上后,发现了尸体就麻烦了。在市内的道路上行驶,决不允许自己发生交通事故,所以尽量避人耳目选择这种人烟稀少的道路。
    可是,后面的汽车穷追不舍,坐在车里的人知道自己就是凶手。如果那样,要么加速,让后面的汽车追不上自己,要么用尽全力也要甩掉对方。
    对,那个人一定会这么做。
    “那边!”我降下车窗,指了指左边。
    汽车里开着空调,车内很凉快。但车外酷热无比,传来此起彼伏的蝉声。
    观察路面的查尔弗拉小姐返回车内。
    “你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这边。”
    “好。”
    查尔弗拉小姐坐进驾驶室,握住方向盘,汽车像起死回生一般,又开始了飞速挺进。
    道路时宽时窄,树枝擦身而过,奔驰汽车飞驰,也许会弄得遍体鳞伤。难道这辆车是公司的车?所以她驾驶得才会这么疯狂。假如是自己的车,一定会小心翼翼地驾驶的。
    汽车无数次拐弯、爬坡、下坡,车轮上防滑的凹凸花纹与柏油马路急速摩擦,发出“吱吱”的尖叫声。我望着窗外,道路两侧的白色护栏像传送带一样不断飞快地后退。
    “哪边?”查尔弗拉小姐突然急刹车,停下了汽车。
    面前直行的道路通向水池附近,左边的道路是通往山里的一条路。
    “左边。”我回答说。
    汽车重新发动,奔上了左边的坡路,就在汽车转过一段弯道,爬到山坡上一条笔直的道路上时,我大喊了一声,“停车!”
    我看到道路的斜下方停了一辆白色的汽车。
    查尔弗拉小姐立即紧急刹住汽车。
    “怎么了?”
    “伯爵的车在那儿。”我回头对她说。
    查尔弗拉小姐把汽车向后了倒了大约五十米左右。从她那一侧看不到那辆白色汽车,于是,她马上从汽车里冲了出来。我也赶紧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道路的斜下方一段土坡,到处高耸着比我个头还高的杂草。一辆白色面包车翻侧着车身,掩埋在草丛中。
    查尔弗拉小姐猛地发出一声轻呼,似乎被这个场面惊呆了。她钻入了草丛中,我紧随其后,走到了汽车身旁。
    汽车尾部狠狠地撞在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整个车身仿佛要把这棵大树吞下肚似的,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车身横翻,车底黑色的部分暴露无遗。车轮朝向天空,保险杠已经松了,随时都有可能脱落,不过上次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应该不是这次事故造成的。我们转到车前方,想看看车里的情况。挡风玻璃摔得粉碎,车头已经变了形,看上去像迎面撞车一样,惨不忍睹。
    查尔弗拉小姐看了看车内,然后脚踩在快要脱落的保险杠上,爬到了汽车上,从上面向下张望。那个位直的正下方应该就是驾驶室。
    “伯爵在里面吗?”我在下面喊道。
    “没有。”查尔弗拉小姐答道。
    她从汽车上跳下来,然后开始在附近搜索。大概她认为伯爵有可能被甩出车外,倒在附近了吧。于是我也立刻和她一起四下搜寻。
    “喂。”远方传来一个声音说。
    我抬头一看,伯爵正从山坡的道路上走过来,依旧穿着那身黑皮。
    “伯爵!”我向他挥挥手。
    伯爵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我想爬上去,可是爬到半腰又摔了下来。查尔弗拉小姐抢先一步爬到山坡的道路上,站在伯爵的身边。可是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对视着,一动也不动。气氛似乎有点不对,让人很难靠近他们,我许我应该为了他们再摔下去一次。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想这些无关的事情。
    大家会合后,回到了查尔弗拉小姐的车里,伯爵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查尔弗拉小姐坐在驾驶席,而我则坐到了后座上。
    查尔弗拉小姐这次却慢悠悠的,完全不像刚才那样疯狂驾驶了,刚才的速度仿佛就像是梦境一般,消失不见了。为什么呢?难道因为已经找到了伯爵,所以就不用那么着急了?可是,为了能追上那个凶手,应该开得再快一点才好。
    “电话借我用一下。”
    查尔弗拉小姐一边开车,一边从车门上的收纳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伯爵。
    伯爵按了几个数字后,把电话贴到了耳边。
    “是啊。那个,这是哪儿?”伯爵回过头来,看着我说。
    “元禄池。”我说。
    “现在在元禄池的北面,山上通往森林的一条路上。嗯。能不能请你们马上过去?我正在追踪一辆汽车,开车的人应该就是凶手。对,对。我的车被那个家伙撞了,变废品了。正好我的人赶来,现在们正在继续追踪。凶手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不过他能去的地方,范围不大,基本可以决定。对,拜托了。”
    他好像在通知警方,听到“凶手”这两个字,不由得感到紧张起来。
    伯爵把电话递给查尔弗拉小姐,接过电话后她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汽车被撞了?”
    “那个家伙突然停下车,然后冲着我开始倒车,”伯爵说,“结果,我就被他从路上撞到了山坡下,翻了车。我好不容易从里面爬出来,然后跑步继续追赶他,不过追丢了。回来的时候正好你们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凶手呢?”我向前探出身子,问他。
    “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就是凶手。”伯爵回头对我说,“我一直在监视他。这次也是。本来想悄悄跟踪的,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始拼命地逃跑。车里面一定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尸体?”我问。
    “很有可能。”伯爵点了点头。然后,表情恐怖地瞄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不应该说“尸体”这个字眼。
    翻过一处山坡,眼前出现一片广阔的草原。右边深处是牧场,左边方向应该有一处小公园和菜园子,不过被大树遮挡得严严实实,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交叉路口处,三条岔道分别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前面的路通向哪儿?”伯爵问我。
    “地方多了,我也不是全都认识。不过好像哪一条路都无法走出山外。如果再加上那些汽车无法通过的道路,就更多了。”
    “那个人一定会去没有人的地方。”
    “那边的菜园和这边的牧场都有人。”
    “直走呢?”查尔弗拉小姐问道。
    “我想应该是条死路。”
    “直走!”伯爵说。
    直行了一段之后,经过一处弯路,汽车开始下坡。走到一半,柏油马路变成了颠簸不平的碎石子路。远远地看到一处像工厂似的建筑物,汽车开到跟前,院子门口挂着一把破旧的大锁。房顶和墙壁到处是漏洞,铁柱生满了铁锈,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再往前走,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四周都是森林,一棵棵参天大树爬上了一处山坡,拐了一个弯后,又是一处下坡。右侧出现一条山涧般的小河。这里没有护栏,感觉要摔下去一般,非常可怕。汽车行下了坡,眼前出现了一处好像建筑工地一样的地方。山上漏出一部分断面,可以看到机器挖山的痕迹。不过,这里看不到机器,也没有人,更没有什么建筑物。
    “啊,就在那儿。”伯爵指了指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棵大树下,隐约露出一里卡车的车顶,周围的杂草掩埋住车身,看不到汽车的下半部分,也看不清道路。
    伯爵挥了挥手,查尔弗拉小姐停住了车。
    “我们在这里等警察来吗?”她问。
    “你打电话通知他们,请他们赶紧过来。”伯爵冲着查尔弗拉小姐说完,打开了车门。然后,回头看了看我,说:“你要老实呆在这儿!”
    “啊,那个!”查尔弗拉小姐喊道。
    不过,伯爵不加理会,径直向那边奔跑了过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中。
    “真是!”查尔弗拉小姐吐了一口气,好像很生气。
    她掏出电话,按下通话按键,接着开始了通话。对方好像是警察,她开始向他们说明到这里来的路。
    这时,我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伯爵最后扔下的那句话。一般来说,应该用“你老实地呆在这里比较好”这种说法吧。像他那种命令式的劝告,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人权。希望大人们能够认识到劝告和命令可是两码事。
    我伸手握住车门把手,呼吸屏住了约有五秒钟左右,然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查尔弗拉小姐还在通电话。
    我打开车门,飞奔而去。
   
   18
   
    我穿梭在草丛中,两侧竖着比我还要高的杂草。脑海中接连不断地闪现出各种假设。我经常看悬疑推理电视剧,特别喜欢这些侦探故事。以前在图书馆,我还读过许多侦探小说,像《鲁潘三世》等等。所以,不由得产生一个念头,伯爵会不会就是那个凶手呢?
    他表面装成侦探,实际上会不会是杀害那些小孩的大魔头呢?那天晚上哈里离开公园之前,伯爵一直呆在公园里。我在森林落入那个陷阱时,伯爵也立刻出现,救出了我。但是,也许他把小贺藏起来后,换了身衣服又回来了。难道他希望我成为目击者,做他不在场的证人,证明他不是那个凶手?
    我莫名其妙地编出这样一个结论,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明,但他肯定不会是凶手。你只要仔细观察一下他本人,就会一目了然的。
    在侦探小说里,经常会发生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结果令人惊愕不已,接着内心由此感到由衷的满足。但是在现实的案件里,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各种可能性,而且想到的每一个可能都是不希望它真正发生的。我不想哈里和小贺死。但是,脑子里总也挥不去他们有可能被杀害的这种想法。脑子里想象着所有有可能出现的令人惊讶的结果,但是实际上绝不希望它们成真。这和读侦探小说时候的心情完全不同。
    我又想起了查尔弗拉小姐。她说小学里闯入了一个杀人魔,这种事情听起来太离奇了。尽管故事很离奇,却无法因此而感到愉悦和满足;尽管很离奇,却不可能就此认为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就此画上圆满的句号。
    我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现实中的案件要比小说更加离奇,但是没有人希望它发生,也没有人会因为那些不幸的事情而感到高兴,感到愉悦满足的只有凶手本人。换一种说法,也许世界上真有那种人,他们只能以此来取悦自己。
    在思考战争问题的时候,我曾经也这么想过。我不断地问自己,大家都不喜欢战争,但是为什么会发生战争呢?难道也是因为有人只有这样才能感到快乐吗?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我们就一定要和他们斗争到底才行。不过,一般的大众都不喜欢斗争,当然不会从中得到快感。但是那些制造战争的人也许反而会因此有了机会进行斗争,内心暗暗窃喜。真是越想越奇怪,世界为什么不能对每个人都公平一点呢?
    看到那些杀害无辜百姓,在闹市里安放炸弹等等的惨案时,也许大家都会产生一个疑问:凶手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呢?当然,想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大多数人虽然心里会有疑问,但还是不愿意与那些危险的罪犯有瓜葛。每当发生惨事的时候,总会像发生了地震或者台风那样,把它归咎为那些遇难的人时运不佳,不幸遇到了这种倒霉事。可能我也是这样。这样想最简单,也最轻松。
    但是,必须有人去解决这些事情才行啊。那不是人类面对的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之一吗?
    有人愤怒地抱怨警方办事不力,但是警察人手也很有限。查尔弗拉小姐为了成为警察,辞去了学校老师的工作,虽然没有成功,但她现在做的工作也一样很伟大。至少,她在努力,想要解决问题。我认为她很伟大。
    伯爵也一样,这一点我很清楚。
    一定应该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
    草原被我甩在身后,面前出现了那辆卡车。它停在一棵伸展着长长的树枝的大树树荫下。这里看不到一个人。
    伯爵去哪儿了呢?
    我躲在草丛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耳边听到的只有蝉的鸣叫声。
    碧蓝的天空镶着白云,太阳已经爬上了高空。
    微风拂面,令人完全没有炎热的感觉。
    突然,传来“噼噼啪啪”几声树枝折断的声音。
    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
    在大树的深处。
    我下定决心,冲了过去。
    我一口气跑到卡车旁,躲到汽车身后。
    大树那边,地面微隆,有一条蜿蜒而上的狭窄的山路。我跑了过去。树下很阴凉,地面有些潮湿。
    沿着这条小路,悄悄地往前走。不时地观察一下四周,确认自己的安全。没有一个人,伯爵跑到哪儿去了呢?我很着急,但又不可以大声呼喊。
    我低着头摸索着前近,身边的杂草很高,从远处应该不可能发现我。小孩子这一点倒很有利。路上经过几处像楼梯那样的陡峭的地方。左右两旁只能看到大树的树干,头顶布满了交织成网的树枝和树叶,看不到天空,脚下是茂盛的草木。
    走了一段后,前面的道路分成了两个岔路,右边的道路前方有一座破旧的小屋。小屋只有屋顶,没有墙壁,看上去非常古老。我该直行,还是去小屋的那个方向呢?我正犹豫着的时候,从那个小屋旁边的阴暗处走出一个人。我赶紧埋下头,躲进了草丛中。
    我蹑手蹑脚地挪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底下,然后悄悄地抬起头来,望向小屋。
    一个人身穿一身黑衣。那大概是伯爵。他离我大约三十米左右。
    我轻轻地慢慢走近伯爵。
    我没有经过大路,而是选择钻进了路旁的大树和草木之间,行进间感到好像有很多小虫子在窜来窜去。那座小屋的后半部分整个嵌在了后面的山坡里,房顶竖着一个像焚烧炉一样的大烟囱,已经被熏得焦黑一片。这里大概是用来焚烧东西的地方吧。
    伯爵从正面走进了小屋。这个小屋既没有墙,也没有门,就像车库一样整个开放着。
    就在这时,我大吃一惊,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从小屋后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草帽的人。这是在基地里追赶我的那个家伙。没错。他穿着一样的长靴,衣服也一样。
    我立刻蹲下身子,躲进了草丛。
    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担心伯爵了。
    那个家伙没有发现我躲在这里。
    那个家伙是为了偷袭伯爵,才躲到了小屋后面。
    我又一次悄悄地抬起头,看了看小屋附近。
    那个家伙慢慢地从小屋后面向前绕到了小屋的旁边。伯爵还在小屋里吗?
    草帽下方,依然是那张用毛巾遮住了嘴巴的脸。我注意到那个家伙拿在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长长的、黑色的木棒。那是什么呢?看上去沉重地握在手里。那不是木棒,原来是根铁棒。他蹲在小屋的旁边,一动不动。
    这下该怎么办?
    如果我现在大声呼喊伯爵,伯爵从小屋冲出来,一定会造到那个家伙的偷袭,被他暴打一顿。
    可是我如果冲出去,他就会跑过来对我下毒手。
    现在我离他只有十五米左右。
    如果他跑过来追赶我,不等伯爵赶来救我,恐怕我已经被那个家伙活活打死了。
    我正想着,伯爵从小屋里走了出来,我立即站了起来。
    “伯爵,危险!”我大喊一声。
    那个家伙看到了我。
    我心惊肉跳,害怕极了。
    那个家伙顾不上我,立刻冲向了伯爵。举起铁棒,像挥球棒一样,向伯爵横扫而去。伯爵赶紧后退躲避,摔倒在地。接着,那个家伙冲着我飞奔而来。
    “快跑!”伯爵大喊。
    我疯狂地奔跑。
    飞驰穿越过草丛,跑回到了刚才来时的道路上。
    身后不断传来那个家伙渐渐靠近的声音。
    大人们平日里行动缓慢,可一旦跑起来就速度飞快,真让人不可思议。大概因为他们迈出的步子比较大吧。
    我根本顾不上回头张望,只顾着盯着脚下,不让自己摔倒,往山坡下冲去。我相信伯爵一定会救我的。
    穿过树林,前方出现了那辆卡车。
    而且,查尔弗拉小姐白色的身影就在卡车旁边。
    查尔弗拉小姐大叫了一声,声音高得听起来像在悲鸣。如果我就这么径直跑过去,查尔弗拉小姐一定会遭难的。女人不是跑起来都特别慢嘛。
    我想了想,到了卡车跟前突然转身冲向了一旁。
    那一刹那,我看到了紧追而至的那个戴草帽的家伙。
    我和他之间距离不到五米,不时地可以听到那个家伙“呼呼”喘气的声音。
    我躲在卡车背后,小心翼翼地向相反的一侧移动,接着一下子钻进了车底。
    跑过来的长靴突然停下不动了,接下来的一刹那,眼前出现了一张恐怖的面孔,向车底四处打量。遮挡住嘴巴的毛巾已经不见了,我看到了他那张微笑般奇怪地张着的嘴和牙齿。
    他把那根长长的铁棒伸进车底,捅来捅去。我逃到另一侧,心想,如果他钻进车底,我就从另一侧跑出来,这样最安全。
    查尔弗拉小姐跑到我身边。
    “你老老实实的,不要乱动!”查尔弗拉小姐喊道,真不愧是学校的老师,“警察马上就到,你投降吧。”
    她不是在跟我说话。她是在警告那个男人。虽然怎么想都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抵抗,乖乖地投降,但是此刻能如此勇敢地命令他,查尔弗拉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我从车底钻出来,走到查尔弗拉小姐身边,和她站在一起。我抬头想看看站在卡车车头对面的那个男人,可是我个子太矮,看不到。
    耳边传来他喘息的声音。一路跑到这儿,他似乎也很疲惫。杀人魔头原来也会觉得累。他大概已经满头大汗了吧。毛巾好像掉在了路上。
    我躬下身子,从卡车车底观察他长靴的动向。
    刚以为他不会乱动了,没想到他开始向卡车车尾走去。于是,我和查尔弗拉小姐赶紧向相反的方向移动。查尔弗拉小姐因为卡车车身的遮挡,应该也看不到对方。我又趴到车底看了看他的双脚,但是哪儿都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躲到了车轮的后面。
    当我们转到相反的一侧时,突然,那个男人从卡车拖斗上逃了下来。
    他挥舞着那个铁棒,发出“嗡嗡”的响声。
    我赶紧蹲下身体,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我心想,这下完了。
    可是,铁棒并没有落在我身上。我抬头一看,伯爵从那个家伙身后握住了铁棒,两个人厮打着转到了另一侧。伯爵紧紧地握着那个男人的手,想从他手中夺下铁棒。那个男拼命地抬脚后踢。他大声地尖叫,那叫声简直不像是人发出的。
    那个家伙一度挣脱了伯爵,接着冲着他左右挥舞铁棒。伯爵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他的攻击,转身冲向他,一脚将他踢飞。
    那个家伙大声地尖叫呻吟,铁棒从他手中脱落,查尔弗拉小姐立刻飞奔过去,拿起了那根铁棒。
    伯爵用膝盖狠狠地顶向那个家伙的胸口,只见他蜷缩起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紧接着,伯爵跳到他的身上,就像摔跤选手般与他扭打成了一团。伯爵骑到那个男人的背上,从背后用手臂牢牢地拧住他的脖子。
    毫无疑问伯爵已经完全战胜了那个男人。
    查尔弗拉小姐举着铁棒,看着两人,随时准备着,只要伯爵一声令下,她就会挥棒而至。不过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那个男人闭着眼睛,紧咬着牙齿,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被伯爵紧紧勒住了脖子,双手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伯爵的手臂。可是,用力挣扎的双手突然一下子垂了下来,他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可是伯爵依然紧紧地勒着他,没有松手。那个男人身体像弯弓一样垂了下去,看上去像死了似的。
    我看着伯爵。他简直像个杀人魔头一样,表情极其恐怖。
    我向前走了一步。
    “他死了吗?”我问。
    伯爵没有看我,依旧使劲勒着那个人的脖子。
    “伯爵,”我喊道,“你已经干掉他了吗?”
    伯爵终于看了我一眼,表情还是那么恐怖。他锐利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
    “他已经死了吗?”我问道。
    伯爵慢慢地松开了手,那个男人倒在了地上。伯爵把那个男人的手臂向后一弯,死死地按在他的背后。
    “没有,他只是晕了过去。”伯爵冷静地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汗水将他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前额,他一大半胡子沾满了泥土,黑色的衣服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查尔弗拉小姐放下了一直举着铁棒的手,说:“你不要紧吗?有没有受伤?”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震颤。
    “啊,”伯爵表情仍然有点紧张,“目前为止没有感到什么异常。警察呢?”
    “我想就快到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动作这么慢。”
    “这个人就是凶手?”我问。
    “对。”伯爵回答说。
    “那哈里呢?”
    伯爵默默地摇了摇头。
    即使我这个小孩子也能想到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伯爵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着耀眼的天空。
    “我真想杀了他,我现在也……”伯爵自言自语地说。
    我心里想,如果真的那么做,伯爵有可能就会被逮捕。不过,他是为了救我和查尔弗拉小姐才杀死他的,应该是无罪的吧。我以前好像听过类似的事情。电视上还说,警察在危险时刻可以开枪射击呢。
    远远的传来警报的声音。
    查尔弗拉小姐长吁了口气。
    警报声越来越大。
    两辆警车穿过树林,出现在草原的道路上。远远地可以看得见红色的警灯一闪一闪的。这下总算安全了。
    查尔弗拉小姐把铁棒扔到卡车的拖斗上,牵起了我的手。伯爵依旧骑在那个罪犯的身上,那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苏醒过来,不能掉以轻心,他随时准备着制服那个家伙。
    查尔弗拉小姐拉了拉我的手,我抬头看了看她。
    我被她拽到卡车的另一侧,走到了路边。
    警车飞驶在草丛中,渐渐地靠近我们。
    “谢谢。”查尔弗拉小姐轻声对我说。
    “谢我什么?”
    “你制止了他。”
    “你是说伯爵刚才想杀死那个人吗?”
    “对。”查尔弗拉小姐点了点头,“我内心其实也赞成他这么做。而且,如果他不动手的话,我想我甚至就会……就会用那根铁棒狠狠地敲碎那个家伙的脑袋。”
    查尔弗拉小姐泪水夺眶而出,可是她微笑着对我说:“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杀死那个人了。”
    “那样做不好。”
    “谢谢。”查尔弗拉小姐看了一眼警车,又看了看我,“其实,他和我一样,因为同样的理由才辞去了公司的工作。”
    “他?你说的是伯爵吗?”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伯爵的名字?他不是叫阿尔吗?”
    “那是公司的名字。他姓千代木。”
    “千代木?”
    我记得这个姓,这是临省惨遭杀害的三个人孩子其中一个人的姓。
    “被杀死的是伯爵的孩子吗?”
    “嗯。他离婚后,他的儿子一直和他前妻一起生活。”
    “唉,原来是这样。”
    “他原本在东京总公司工作,我也是。但是,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辞去了工作,我也申请调动到这里,四处寻找他。我知道迟早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的。”
    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走到伯爵身边,跟伯爵在说什么。他们大概给那个凶手上了手铐。伯爵站起身,从那个家伙身边走开了。
    “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些,”查尔弗拉小姐笑了笑说,“是想说明他比我更加加倍地有权利杀死那个家伙。”
    “是啊。”我点了点头。
    后来仔细一想,其实好像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
    我还是认为不要杀人比较好。不管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难,不过我不知为什么明确地感觉到,如果杀死了他,自己以后反而会感到很痛苦、很难过的。
    “我长得有点像伯爵的儿子吗?”我突然问查尔弗拉小姐。
    查尔弗拉小姐抿着嘴,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19
   
    哈里与小贺最终没能生还。他们俩早已经死去了。我本来很想去看看,但是大人们都不允许。
    那个小屋原来不是焚烧炉,而是烧制盘子呀杯子的土窑。听说那是原始制作陶器的一种装置,需要连续几天焚烧窑炉,不停地烧烤粘土。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没有人再到这里来了。顺着小屋再往前走,有一处很老的房子,据说以前有位艺术家老爷爷独自住在那里。
    那个土窑中藏着两个孩子的尸体。小贺的尸体刚刚被那个人用卡车运过来。他为何要把尸体搬到这里,理由不明。也许他想把尸体焚烧掉吧。不过查尔弗拉小姐告诉我,烧窑需要柴火,但现场并没有发现柴火。
    凶手本来打算再杀死一个人,而那个目标就是我。或许他想凑齐三具尸体,作为这次杀人游戏的结束语,把三具尸体一起摆在土窑里吧。或者,他打算凑齐尸体后,再收集好柴火焚尸灭迹。后来听查尔弗拉小姐说,罪犯本人就此没有作任何交代。
    但是,为了不让我感到恐惧,查尔弗拉小姐也许对我隐瞒了什么。我总觉得似乎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实情。不过我还是不要知道得太详细比较好。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是些什么好事,不会有任何好处。
    另外,有一件非常出人意料的事情,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把它写进来。不过,那件事已成事实,而且整个城市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那个凶手竟然是哈里的爸爸。我一点没有发现。当时虽然看到了他的脸,但却没有认出来,甚至一点都没觉得那个人像他。
    我是在逮捕了罪犯,案件侦破后的第二天,从妈妈那里听说的。
    妈妈非常震惊,说大家都在不断地感叹“太可怕了”、“到底为了什么呢”。我听到这件事也非常震惊,和其他人一样,除了这两句话,我怎么也想不出别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深切地体会到原来同一个人的脸竟然会看上去那么不同。到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向卡车车底四处打量的那张脸。但是那张脸和哈里爸爸的脸完全不同。到今天我还是无法相信那是同一张脸。他一定是头脑出了问题,得了什么病,或者像机器突然坏掉了一样,人有时也会坏掉,但不会死,大概是一种和普通的病患完全不同的故障吧。出了故障、不能发动的汽车因为已经死了,所以并不危险。与此相比,能够开动但刹车失灵的汽车却非常危险。所以我觉得人的故障其实就跟汽车故障是一样的道理。但我没有想到那个时刻,哈里爸爸的脸看上去竟然完全判若两人。
    哈里的爸爸在邻省杀死了三个孩子,那是半年前的事情。据说警方今后会搜集证据证明他的犯罪行为。伯爵说过凶手就是他,不会有错,我深信不疑。既然这样,也就是说哈里的爸爸不是突然出问题的,至少半年前开始他就已经疯了。但他依然若无其事地照常生活,照旧每天去工作,而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
    另外,最不可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儿子呢?电视新闻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妈妈也不断重复,嘀咕说真不敢相信。我并没有像大人那样对此感到特别的不可思议,也许因为我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吧。
    我认为杀死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算什么稀罕事,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电视上经常有这样的新闻,而且我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手工作品,有时也会有想把它弄坏的念头。自己做出的东西,就不可以随便破坏,不觉得这个道理很正确。电视新闻评论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没有理由的、一种绝对的爱。妈妈也这么说。我虽然表面点头听着她的话,可在心里不由得有些怀疑。
    伯爵的孩子惨遭杀害,他一路追踪,终于逮到了凶手。如果他对自己孩子的爱更深一些,也许就会当场杀死那个家伙。为自己的孩子复仇,这不正是父爱的表现吗?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查尔弗拉小姐说是我阻止了他,但我不着么认为。伯爵自己考虑再三后,认为那样就可以了,才松开了他的手。一定是这样的。
    假如伯爵确实如我想的那样,那么这世上一定有比父母的爱更加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一定是保护自己的生命,其次重要的才是如何珍惜他人的生命。
    杀人与其说是件罪恶的事,不如说是件令人厌恶的事。
    人不是因为感到罪恶才不愿杀人,而是因为感到厌恶所以才不去杀人。
    我是这么认为的。
    伯爵没有对我就这个案子作任何说明。事情结束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手机也还给了查尔弗拉小姐,所以没有办法联络,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我曾经骑着自行车去过一次伯爵公司的那座大楼,可是到了跟前又觉得警卫好像不会放一个小孩子进入,于是就回去了。
   
   20
   
    爸爸周日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决定去饭店大吃一顿。因为我前一天说想吃饺子,于是妈妈特意预约了一家中国餐馆。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那不是普通的坐席,而是一个小房间,里面只容得下一张餐桌。据说这叫包间。我本来以为包间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独自占用的房间,但这个房间可以容下好几个人,正好适合一家人用餐,不免觉得包间这个词有些奇怪。
    房间里放着一张圆桌和五把椅子。我家只有三口人,多了两把椅子。我平常不会注意到这些。可是我们还没有开始吃饭,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竟然进来了。
    我惊愕得目瞪口呆,持续了好几秒钟。
    爸爸和妈妈从椅子上站起身,朝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鞠了一躬。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也微笑着向爸爸妈妈鞠躬示意。接着,爸爸递给了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每一个张自己的名片,查尔弗拉小姐也回敬了爸爸一张。伯爵笑着说:“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没有给爸爸名片。
    原来爸爸妈妈为了感谢他们两人救了我,特意宴请他们。他们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准备点什么。
    “你最近怎么样啊?”伯爵问我。
    “很好。”
    “作业都完成了吗?”查尔弗拉小姐问道。
    “差不多吧。”我回答道。
    这种问题其实都无关紧要,也就是随便问问,随便回答一下罢了。看到他们两个人的笑脸,我非常高兴。我想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看到我安然无恙,一定也感到放心了吧。
    刚才爸爸和他们交换名片的时候,听到了查尔弗拉小姐真正的名字,于是从爸爸那儿要来她的名片看了看。查尔弗拉小姐原来姓茶原,名字叫清香。查尔弗拉是伯爵给她起的绰号,在公司里大家都这么称呼她。爸爸和妈妈忍不住笑了笑,好像知道查尔弗拉有什么特殊意义似的。我想那一定是神话故事里经常出现的什么特别的咒语。
    我们吃了很多美味的菜肴。其中有的菜太辣,我吃不下,还有的菜一点儿也不好吃,可大人们大加赞赏,一个劲地说太好吃了。我想一定是因为价格非常非常贵,所以他们才不停地说好吃,不然就会觉得自己吃亏了。
    吃完饭后,吃茶点的时候,上来一道叫杏仁豆腐甜品。我尝了尝,那不是豆腐做的,味道甜甜的,很好吃。
    伯爵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茶水,然后坐到了我身边。
    “新太,你还记得那个密室的谜题吗?”
    “嗯,”我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绳子是用这个卷起来的吧。”
    “对,那叫飞轮。”
    “飞轮?”
    “用这个飞轮转动重物的话,会一直不停地转下去。”
    “是靠惯性吧。”
    “你知道的不少啊。”
    “那是常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答案?”
    “刚才刚刚弄明白。”
    “可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嘛。”
    “嗯。”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意外,“猜谜没什么意思。跟真正的案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觉得很愚蠢。”
    “嗯,或许是这样的。”伯爵笑了笑说。
    “伯爵,你怎么发现那个人是凶手的?关键线索是什么?”
    “这不像猜谜或者考试题那样,不是某一个线索可以决定的,而是各种各样的线索一点儿,一点儿地积累起来的。”伯爵说。
    “直觉也是其中之一吗?”
    “我尽量不使用直觉。直觉经常容易犯错。”
    “但是,那个时候,伯爵不是说可疑来着吗?”我说的是在停车场看到哈里爸爸的时候。伯爵确实这么说过。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哈里的爸爸会有可能是凶手,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他当时不是拄了一个拐杖吗?”伯爵明白了我的提问,把脸凑进我说,“他用的是哪一只手?”
    “那个,”我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当时的记忆,“是右手。右脚还用绷带包着。”
    “没错。这因为如此我才说他可疑。不过,本来我很早以前就开始追查那个人了,一直在监视着他。”
    “可那有什么可疑的呢?”
    “右脚受伤的时候,不会用右手拄拐。”
    “啊?为什么?右脚不好,就不能把体重压向右脚,所以就用右手拄拐,这不是很平常吗?”
    “站立不动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但是,走路的时候却是相反的。一般来说,不会往受伤的那个方向施加体重。这样一来,就需要用拐杖支撑施加到那个方向的体重。使用拐杖就如同用三只脚走路一样。两侧的两只脚向前伸出,”伯爵用他的手指比划着向我说明,“接着,中间的一只脚再伸到前面。就这样重复这个动作向前行走。如果你把不好的那只脚放到中间,那就不得不用这一只脚支撑住身体。所以一般会把不好的脚放到外侧,而不是中间。相反的一侧就是拐杖。也就是说,只用一根拐杖来辅助受伤的脚时,应该在相反的一侧拄拐。如果真的受了伤,就一定会这么做。但是如果假装受伤,就哪边都一样。”
    “啊。原来是这样。”我有点明白了,“不过也有可能他搞错了,觉得那样用比较好呢?”
    “对。这就是现实中的不确定因素。不像试卷那样可以得出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所以才必须要综合多个条件、线索,从中查出最有嫌疑的人。而且,即使逮捕到那个人,也还要做各种调查,来确切地验证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罪犯。这就是抓到罪犯后接下来要做的工作。”
    “是这样啊。太不容易了。在电视剧里,一般那些侦探揭开谜底后,罪犯就会绝望地立刻交代出作案动机的。”
    “实际上,就算罪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不能断定那个人就是真正的罪犯。不能单凭人的几句话就断定那是事实。”
    “嗯。是啊。那可不是像猜谜的谜底那样简简单单可以说明的事情啊。”
    “我以后再看侦探片,一定会觉得很没有意思的。”
    “说起来,小新最近确实没有看侦探片啊。”妈妈说。
    “刚开始我以为那些扑克牌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可后来好好想想,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电视里的侦探总是乐于执著地调查这种事情。”
    “这样做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以免大家因为那些惨案而感到过度的悲伤。”
    扑克牌的A确实和我们三个孩子的名字有关系。这是最近我刚刚弄明白的。我想伯爵早就知道答案了。
    被杀害的哈里和小贺,本名是原田隆昌和山贺雅也。这两个名字用罗马字母标注读音的话,就是Harada TakamasaYamaga Masaya,所有的母音都是a。我叫马场新太,罗马字母写作BabaArata。哈里的名字里有七个a,小贺的有六个,而我的名字里有五个a
    A虽然只有四张,但是我听说在扑克牌游戏福尔豪斯中,四张A加上一张大王,就可以组成最强的一套组合。我名字叫马场,也许就代表了大王。
    我不知道罪犯是否真的这么想过。但是他很有可能把这个最强的组合灌输给自己的儿子,给了他扑克牌。而哈里也许因此相信了那套牌真有股神奇的力量,所以才想邀我一起加入。
    “就算没有什么玄机,真正的案子里有更多令人惊奇的事情。”我吃完杏仁豆腐后说。
    “我并没有感到很惊奇。”查尔弗拉小姐说,“也希望这种惊奇最好只存在于电影和电视剧里。”
    “世界上到处是圈套和玄机。”伯爵说。
    “比如有什么样的呢?”我问。
    “是啊。”伯爵摸了摸胡子,“首先,大人们在孩子们面前总是装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这可是个莫大的欺骗啊!”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感到自己能逐渐地揭穿这个莫大的骗局。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21
   
    暑假已经接近尾声。
    对这次暑假的记忆好像全部都是关于这个案子的。应该也有很多其他的经历,但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而这个案子的每一个细节,和伯爵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历历在目。每天我都把发生的事情记入日记中,有时候事后想起了什么,也赶紧用电子打字机把它补充进去。渐渐地,我脑中不断浮现出各种构思和想法,日记这东西实在太好了。通过日记,你会想很多平常不会去想的事情,发现各种平日注意不到的事情,有一种赚了便宜的奇妙感觉。
    另外,后来我找到爸爸放在房间里的英文词典,查出伯爵名字的英文拼写,原来写作earl。这个英文曾经出现在他公司正门上。Earl的意思就是伯爵,也许因此他才自称伯爵的吧。
    其实,很多次我钻进被窝后都会胡思乱想,产生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其实伯爵会不会是个幽灵,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
    英语中表示现实的词语是real,这也是我从词典里查到的。Real和伯爵的名字使用的是完全同样的四个英文字母,只不过调换了一下字母的排列顺序。看上去仿佛阿尔故意颠倒了字母的排列顺序,在暗示他其实不是真实存在似的。
    所以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会不会只有我才看得到伯爵,才能跟他交谈,而其他的人既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
    之所以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我想大概是因为伯爵和其他大人不一样,总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
    我想正是他这一点吸引了我。不过,事情结束后,一起在饭店聚餐时看到的伯爵,完全是个普通人,一个很伟大很出色的人。我心里不免感到有一点失落,虽然这是我的真心话,但这种想法只能记录在日记里。
   
   22
   
    其实,我把写的东西都交给学校的老师看过。
    “故事很有意思,写得不错。”老师表扬我说。
    那是当然的了。毕竟这可是个难得的好题材。那些捉虫子、跳盂兰盆舞、大垒球等等的内容可不会写成这么生动有趣的故事。
    班里少了两个同学,校长召集全体同学就此在体育馆开了个校会。电视台的人也来了。有的学生难过地哭泣着,摄像机立刻把他们收入了镜头。不过还是没有哭的学生比较多,我也是其中一样。我没有哭,只是觉得死去的学生和转走的学生是一样的,他们只是离开了我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后来,老师打电话到我家,妈妈听说了我写的日记。妈妈很认真地说她想看看,我虽然不是很情愿,但看到她那么诚恳,拗不过,只好给她了。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到我的房间,说要让爸爸也读一下,还要把它寄给伯爵。
    比起爸爸妈妈,我更希望伯爵看到这篇小说,我很兴奋地拜托妈妈把它寄给了伯爵。
    五天之后,伯爵寄来了一封信。这是我在邮箱里发现的,没有拿给妈妈看。只有我一个人读了那封信。为了不让妈妈发现,我把内容输入了电子打字机,保存了起来,然后把信扔掉了。这是我发现的可以防止妈妈偷看的最佳办法。
   
    亲爱的伊藤薰:
    我读了你以这次案子为题材创作的小说。写得非常不错。对我的描写很准确到位,我很惊讶你对大人的观察竟然如此敏锐,思维如此清晰。今后希望你能写出更多更多的作品,我想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我拭目以待。
    你对每个细节、每句话记得真清楚啊。让我由衷地感到小孩子的记忆力实在很厉害。而且,为了故事更加生动有趣,你还加入了扑克牌A,将它们巧妙地联系到出场人物的姓名,这个构思非常有趣。我很叹服你的这味调料,整个故事立刻有了光彩,变得更加引人入胜。
    不过,在小说里,你把被害的孩子们的性别全都改变了,包括你在内。这一点你是怎么想的呢?也许你自己刻意想回避制造这起案件的人的人性丑陋,以及容许发生这种惨案的社会的残忍。作为小说,我想你做的这种改动效果很好。但是,恕我直言,人绝不可以回避人性的丑陋。
    希望你长大成人后,依然像现在一样,永远保持这份纯真。
    我们后会有期。
   
    侦探伯爵
   
    ——全书完

发表于 2012-2-25 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貌似耶还不错啦..(貌似我最近的口味太广了..)
可是..怎么没有封面插图呢..
发表于 2012-2-25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森博嗣的小说实在很不错,不过看这样类型的作品实在很累,不集中精力根本看不明白
发表于 2012-2-25 15:2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全部成为f》的作者吗?这个也是侦探题材么
发表于 2012-2-25 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果然是一个孩子的偶遇,然后变成了杀人案件呢

让我想起了一树写的糖果那个故事,最后也是算是女主之一死掉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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