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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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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谈社] [西尾维新]真庭语[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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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20: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3-19 19:40 编辑

真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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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西尾维新
插画:竹
图源:unasf948
录入:zbszsr
修图: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文本档,转载请务必保留资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轻小说文库
————————————————————






列国交战、天下播乱之时——

  在动荡不安的历史背后,有群悄然喷溅着生命火花的人。
  他们的名字便是真庭忍军。
  身为「忍者」的他们,
  为了在乱世生存而选择的新道路是——!?
  无欲的无赖派——真庭蝙蝠。
  慈爱的梦想家——真庭食鲛。
  不屈的求道人——真庭蝴蝶。
  异端的掌权者——真庭白鹭。

  无血无泪、无法无天的异能集团·
  真庭忍军的传说,就此展开!
 楼主| 发表于 2012-3-16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3-19 19:42 编辑


第一话 初代※真庭蝙蝠
  ◇  ◇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列国交战、天下播乱的时代。
  ◇  ◇

  1
  ◇  ◇
  忍者真庭蝙蝠才能卓绝,乃是真庭里中有口皆碑,只可惜性子有点儿问题。傲慢野蛮,阴险邪恶——样样皆无;正好相反。
  蝙蝠毫无野心。
  亦无目的。
  无欲无求。
  亦无成就霸业的豪情壮志。
  他素来谨守本分,唯命是从,可谓忍者的典范。
  虽然优异,却缺乏魅力。
  虽然杰出,却平淡乏味。
  这就是真庭蝙蝠。
  然而他并非古板迂腐之人。他通情达理,诙谐风趣,与他结交共事十分畅快。
  他不好争功夺利,有舍己成人之风。
  这样的人在特立独行者众的真庭忍军之中,可说是极为罕见;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成了真庭里中扛大梁的忍者之一。
  但他本人却毫无自觉,可说是唯一美中不足之处。
  「我啊……」
  蝙蝠曾对一位弟兄说道。
  「生来便是当小卒的料子。倘若有人能替我决定目的,发落差事,该有多轻松啊!哪条律法规定自己的生存之道及人生得由自己决定才行?如果有人比我更能将我的忍法及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交给他指挥统筹,岂不甚好?即便不能,我既已托付予他,便不会有半句怨言。」
  如此这般。
  这番话若是市井小民来说倒也罢了,偏生说这话的竟是真庭里中名列前茅的高手,才教人伤脑筋。说归说,真庭里中的人仍抱着乐观的期待;真庭蝙蝠年岁尚轻,少不更事;待日后他多加磨练,定能渐渐培养出与他实力相当的自觉。
  然而——
  日子一天天过去,真庭蝙蝠依然毫无自觉——此时正好是真庭里计划改制易法,不再由单一首领统领全真庭忍军,而要改立十二首领,各司其事之际。
  ◇  ◇
  「啊,我可找到你啦——原来你在这儿啊?蝙蝠。」
  真庭里郊外的杂木林里,有人对着倒挂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树上打吨儿的真庭蝙蝠如此说道;那人便是真庭狂犬。
  她一副女童样貌。
  全身刺青。
  闻言,蝙蝠微微睁开眼睛——视野之中映出了狂犬颠倒的身影。
  「——干么?」
  蝙蝠不快地答道。
  其实他并非不高兴,只是想睡而已。
  「我在睡觉,别吵我。」
  「要睡回家睡吧——虽然你名叫蝙蝠,也用不着这样睡啊!」
  「村子里乱成一团……」
  咻!
  蝙蝠放下勾着树枝的脚,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地。
  「大伙儿吵吵闹闹的,害得我睡不着。」
  「嗯,那倒是。」
  狂犬苦笑。
  对蝙蝠来说,这事一点儿也不好笑——不过他知道他的感受对于狂犬而言只是他人瓦上霜。
  「把首领人数增为十二人——这种馊主意究竟是打哪儿来的?这么一搞,指挥系统岂不大乱?组织不成组织,规律也形同虚文啦!」
  「组织,规律。没想到这些字眼会从你嘴里吐出来。」
  狂犬笑道:
  「唉,想必凤凰有他的考量。」
  「你不反对吗?搞不好真庭里的历史会因此改写呢!你向来最珍视真庭里——」
  「形式并不重要。」
  也不知狂犬说这话是否出于真心,只见她耸了耸肩,说道。
  「再说,我只是谏官——现在真庭里作主的毕竟是凤凰。既然凤凰认为要在战国乱世生存下来唯有改制易法一途,我自然没反对的道理。」
  咱们和相生忍军之争也越演越烈了——狂犬又续道。
  蝙蝠啐了一声。
  「你说得倒轻松——若真要立十二首领,铁定算上弥一份;到时你就甭想和现在一样以观察者自谢,当你的谏官了。」
  「到时也只能乖乖认命啦!……话说回来,你不也一样?蝙蝠。」
  「…………」
  不错。
  指挥系统大乱,组织不成组织——真庭蝙蝠可不是会担心这种事的忧国忧民之士。他虽然谨守规律,却不重视规律;他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忍者,虽有意志,却无目的——这便是真庭蝙蝠的性格。
  蚂蝠挂怀的是——
  倘若真要分立十二首领,他势必成为其中一人。
  「现在的首领凤凰自是不消说……你、食鲛、螳螂和海龟应该也是笃定入选吧!剩下还有谁呢——」
  「我觉得首领要有首领的格局——而我没那种格局。我是当小卒的料子。」
  「只有你这么想——大伙儿都在等你成长呢!当然,我也一样。」
  狂犬说道。
  她的外貌看起来虽然比蝙蝠年少许多,语气却老气横秋。
  不愧是真庭里的观察者。
  「那就等我成长以后再说吧!每个人都认定我会当上首领,烦死了。」
  由于这个缘故,蝙蝠根本无法在家里睡觉。
  因为前来造访「十二首领人选」蝙蝠的人络绎不绝。
  「人只要有了责任,就会改变——即便是忍者也不例外。形式并不重要,不过由形入里却挺重要的。」
  有了形,自然就成格局——狂犬如此作结。
  狂犬这番话没有恶意,但却有种巧言诡辩的味道,令蝙蝠打从心底厌烦。他为图清静,才藏身于杂木林中,却被狂犬给找到了;看来此处不再是安眠之地了。
  「……所以呢?」
  蝙蝠说道。
  「你到底有何贵干?狂犬。」
  「咦?」
  「你找我——应该有要紧事吧?」
  「哦,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居然为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来打扰我的清梦?蝙蝠本想这么骂上一句,但转念一想,和狂犬计较这些小事也没用,便打消了念头。
  「广场有好戏可看,我是来邀你一道去凑热闹的。」
  「好戏?」
  「你认得春蝉吧?」
  「嗯……」
  真庭春蝉。
  虽然不及蝙蝠与狂犬,但在真庭里中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真庭里不大,只要有出众的才干或特出的行止,转眼间便会名播乡里;换言之,真庭春蝉拥有两者之一,又或两者兼备。蝙蝠和他虽无直接交流(至少不曾共事过——只要共事过一次,蝙蝠绝不会忘记),却听过他的名字。
  见了他应该认得出来。
  「听说他是个名利客?」
  「是啊!所以他自然是虎视眈眈,欲争夺十二首领之位了——至于他够不够格嘛,老实说,我觉得是一半一半。」
  「他的人格有问题?」
  「要谈人格,大伙儿都有问题——真庭忍军本来就尽是些特立独行之人,毫无同侪意识,只问成果。再说——正如我方才所言,人只要有了责任,就会改变。」
  当然,我是说或许。这回狂犬又加上这么一句。
  狂犬满面笑容。
  她向来以真庭里观察者自居,想必比蝙蝠更加了解真庭春蝉。
  「……所以呢?春蝉在广场做什么?」
  「试演新忍法。」
  狂犬说道。
  「大概是想显露自己的本领,好争取十二首领之位吧!他和你我不同,要当上首领,得再加把劲儿——」
  「所以那个新忍法便是他加的『劲儿』?」
  蝙蝠沉吟起来。
  蝙蝠压根儿不想当什么十二首领,却又由不得他推辞,所以这阵子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却有人如此巴望着当首领,实在是讽刺至极。
  虽然蝙蝠不能和他交换,却不由得想道——
  既然他想当,让他当又有何妨?
  「那——他的新忍法又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你有兴趣啊?」
  「别说傻话了,我是看你希望我问,我才问的。」
  「唔……」
  狂犬似乎不知如何形容才妥当,面露迷惘之色。
  「该说是遁地术的变形版吧?」
  「遁地术?没想到他会从这种基本功下手——」
  不过对于实战倒是极有益处。
  比起华而不实的忍法,更能博得好感。
  倘若春蝉是精心算计之后才选择展露这个忍法,那他铁定不止是个名利客。
  「不过遁地术用不着修练吧?连我也会。」
  「那是你多才多艺——我就不会。」
  「若是你有心,随时都能学会。」
  蝙蝠意有所指地说道,但狂犬只当是马耳东风,毫无反应,又续道:
  「我不是说了?是变形版。」
  「变形版?怎么个变形法?所谓的遁地术,不就是叼根竹管藏在土里吗?除此之外,便是如何注意地上的动静——」
  似乎没有变形的余地。
  这个忍法已经完成,还能变什么形?
  「——是啊!得叼竹管嘛!」
  「不错。当然,不见得得用竹管,只要能呼吸就成。没有呼吸管,转眼间便会窒息;就算有,也不能在地底下久留——否则还是会窒息。这就是遁地术的弱点。」
  「所以啦!」
  狂犬说道。
  「春蝉的变形版便是用来弥补这个弱点。」
  「…………」
  「无须使用呼吸管,且能长时间潜藏于地底下——这就是他的新遁地术。」
  「新——遁地术?」
  「春蝉本人称之为忍法『潜蛹』——」
  闻言,蝙蝠无言以对。
  忍法「潜蛹」。
  倘若真能达到这个境界——对于工作必有莫大的助益。然而正因为如此,蝙蝠反而觉得这是痴人说梦,绝不可能实现。
  现今的遁地术少不了竹管等类的呼吸管,但这等于是主动告知敌人自己的藏身之处。此外,遁地术难以持久——但要说这是弱点,蝙蝠颇不以为然。
  这不是弱点,而是人类生理上的必然现象。
  春蝉的忍法竟能弥补这一点?
  「……不可能。」
  真庭蝙蝠所用的忍法已是公认的匪夷所思,但春蝉的这套忍法却连蝙蝠也不禁诧异;要用来显本领,的确是再适合不过了。
  「倘若他真能办到——确实够格成为十二首领。」
  「是啊!我也这么想。」
  「话说回来,他的忍法是什么原理啊?既然无须使用呼吸管,那就是用别的方法呼吸了,不过——」
  「唉,就算问春蝉,他也不会说的。『潜蛹』是春蝉自创的忍法,倒不至于有什么不传外人的门规;不过这既然是他当上十二首领的法宝,自然不会轻易透露个中窍门了。」
  「嗯,那倒是。」
  「再说——他的忍法也还没成功。」
  所以才叫试演啊?
  蝙蝠总算明白了。
  他也生了几分兴趣。
  「听说蝉的幼虫能够从植物根部吸收养分维生,在土里活上七年;春蝉说他这套忍法用的就是同样的原理。」
  「……这番解释听起来像是胡诌。」
  人和蝉的幼虫岂能相提并论?
  说归说,要蝙蝠提出另一套解释,他也办不到。
  「不过这套忍法和真庭春蝉的名号倒是相得益彰——前提是得成功才行。」
  「是啊!」
  「那他要怎么试演?」
  「唔,嗯,嗯。」
  狂犬困惑地歪了歪头。
  「用『演』字是有点儿语病,因为他人在土里,根本看不见——简单地说,他要在广场里挖个洞,命下属将他埋起来;接着他的下属会和几名下忍一起留在广场监视。」
  「监视?监视什么?」
  「当然是监视春蝉,看他有没有偷偷从土里跑出来啊!」
  「哦!」
  「然后待上一周。」
  说着,狂犬竖起了一根手指。
  「他说这套忍法要和蝉的幼虫一样遁地数年都没问题,但咱们哪等得了那么久?再拖下去,莫说和相生忍军之争,连乱世都结束啦!你也知道吧?令六大名俯首称臣的新将军现在可是势如破竹呢!」
  「新将军……」
  新将军。
  其实此人尚未登上将军之位,只是如此自称而已。真庭里是不属于任何阵营的佣兵部队,反过来说,他们几乎为所有阵营效过力;而其中最让蝙蝠感到可怕的,便是新将军。
  蝙蝠难以想像有人能够一统这个兵荒马乱的战国乱世,但若真有这种能人,定是新将军那般的人物。
  或许那正是——
  立于人上的格局。
  「……喂,蝙蝠,你有没有在听啊?」
  「唔?啊,抱歉。呃,你说到哪儿啦?」
  「唉,我说——只要春蝉能在土里待上一周,就算成功了。」
  「是啊!当然是成功。别说一周,其实三天就行了。」
  说得极端点儿,一天也行。
  寻常人活埋一天,铁定一命呜呼。
  「不过——条件应该不止这样吧?」
  「嗯。出来的时候不得借助他人之手,须得自行爬出地面——而且要说出这一周里来监视自己的是哪些人。」
  「…………」
  「同一批人总不能连续监视一周,一天得换一次班——春蝉得说出换班的顺序。」
  毕竟遁地时若不能掌握外界的动静,就称不上忍法了——狂犬说道。
  「当然,监视顺序是等到春蝉埋进土里以后才决定,他无法事先得知。」
  「嗯……」
  代表他没有机会作弊?
  还真是防得滴水不漏。
  「倘若真能成功,大伙儿也不得不服气了啊!除非监视者全都和他联合起来作戏。」
  「联合作戏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其中不但有春蝉的下属,还有他死对头的下属。」
  「死对头?」
  「死对头三字是稍嫌夸张了点儿,该说是对手才是。争夺十二首领之位的可不止春蝉一个人。」
  「说得也是。」
  「对春蝉的对手而言,倘若春蝉失败,反倒是个好机会——自然乐意帮忙了。」
  「想得还真周到。」
  话说回来——好惊人的执着。
  蝙蝠不禁佩服。
  相较之下,自己就拿不出这股热忱;思及此,蝙蝠不禁略感惭愧。
  说得好听一点见,蝙蝠是不计名利;但或许他只是不够热爱真庭里而已。
  「说真的——如果能够交换,我还真想和他交换。」
  「那怎么行?没有人能够取代别人——就算用你的忍法也一样。」
  听了蝙蝠的真心话,狂犬面露笑容,说道。
  「好啦,怎么办?你要去看么?我这就要去了。」
  「——嗯。」
  真庭蝙蝠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
  「改天再说吧!」
  直到最后,蝙蝠都没前往广场去观看真庭春蝉试演新忍法「潜蛹」。
  2
  一周后,真庭春蝉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真庭里。当天本来是揭晓新忍法试演结果的日子,万众瞩目,因此春蝉身亡的消息转眼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想当然耳,也传到了依旧在杂木林中打盹儿的蝙蝠耳中。
  起先蝙蝠只是「哦!」了一声。
  忍法失败啦?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虽然春蝉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但新忍法毕竟仍在实验阶段;分立十二首领之议来得突然,想必他没有充分的时间测试新忍法。当然,他本人或许小有把握——但天下事若能尽如人意,就用不着忍者了。
  人毕竟无法在地下潜伏一周之久。不光是呼吸,还有其他诸多问题。春蝉的变形版忍法没能解决所有问题——蝙蝠是这么想的。
  然而——
  一问之下,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问题根本不在于成败与否。
  一周的期限到了,但真庭春蝉并未从土中现身;监视的下忍心想忍法失败,便动手挖掘春蝉的身体。虽说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或许还来得及救活他。
  果然不出所料。
  真庭春蝉死了。
  是窒息而死——不过下忍却在春蝉的身体上发现了出人意料之处。
  真庭春蝉的脖子上——
  有道明显深刻的绳子痕迹。
  真庭春蝉是在土中被人缢死的。
  ◇  ◇
  「——根据死疗组的人所言……」
  真庭狂犬站在原先掩埋春蝉之处——尚未将土填回的广场土坑旁,望着坑里说道。
  「春蝉应该是在五天前被杀的;换言之,从他试演忍法的那一天起算,不过才隔了两天。剩下的五天里,这里埋的都是尸体。」
  「唔——」
  站在狂犬身后的真庭蝙蝠答道。
  四周空无一人。
  他们事先屏退了闲杂人等。
  现在在广场里的——只有狂犬和蝙蝠两人。
  「——所以下忍监视的其实是尸体?还真是白忙一场啊!」
  「嗯,的确是白忙一场——」
  狂犬不知有何用意,竟突然纵身跳进坑里。
  那坑虽然不算极深,却也不浅,大约有一丈深;真庭里的忍者不用道具也能轻易进出。
  狂犬在坑底躺了下来。
  「把我埋起来。」
  「唔?哦!」
  蝙蝠依言推了坑边的土山——应该就是从坑里挖出来的土——一把,将一团土块推落到狂犬身上。
  然而——
  「哇呸!不玩了,不玩了。」
  狂犬立刻起身,跳出土坑。
  「不行,太难了。」
  「当然啊!」
  蝙蝠啼笑皆非。
  他替狂犬拍落满身的尘土。
  「待在土里,和外界完全隔绝,实在很不舒服。」
  「是啊!就这层意义上而言——倘若『潜蛹』真的成功,可是相当实用的忍法啊!」
  「应该成功了吧!」
  狂犬说道。
  「所以春蝉才被杀了。」
  「…………」
  真庭春蝉身亡。
  这件事本身倒不成问题。
  对忍者而言,生死并非大事——对他们来说,生与死并无差异。
  这点儿自觉连蝙蝠都有。
  不过——若是遭人杀害,那又另当别论了。
  「如果是工作中一时大意被杀,倒也罢了——但他是死在真庭里中,可就不能置之不理了。纵使我以观察者自居——而你以弃世绝俗之人自谢亦然。」
  「我可不记得自己曾以弃世绝俗之人自谢过。」
  蝙蝠说道。
  他也窥探着坑里。
  「嗯,头号嫌犯便是长年以来与我们对立的相生忍军……不过我觉得这回可以屏除他们的嫌疑。若是他们混进了真庭里中,那才是大问题呢!」
  「是啊!决计不可能——真庭忍军可还没沦落到有人入侵仍不知不觉的地步。再说企鹅他们也上了结界——」
  「这么说来……」
  蝙蝠一脸厌倦地说道。
  「是自家人下的手?」
  「是啊!」
  其实根本用不着确认。
  刚听到消息时,蝙蝠便已心里有数;今天狂犬找他出来,他就更加确定了。
  真庭狂犬对于这种事可是相当敏锐的。
  「所以我才反对搞什么十二首领制啊!争权夺利过了头,便会演变成互相残杀。这点凤凰应该也知道吧!」
  「你反对十二首领制,是因为不希望麻烦事落到自己头上来吧!何必说得一副像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样子?太难看啦!——再说,我觉得凤凰应该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
  「啊?」
  「或许他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会为了争权夺利而下手杀害弟兄的鼠辈引出来。」
  「被杀的人岂不是平白无故丢了一条小命?」
  「若是因此被杀,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了。会被人背叛,表示他欠缺为人上司的资质。」
  受人尊敬也是种才能啊!
  狂犬说道。
  「就这层意义而言,你已经具备为人上司的格局啦——蝙蝠。」
  「那可不见得,谁知道我哪天睡览时会被人砍下脑袋?」
  「以你的才能,脑袋不会搬家的。」
  「哦,是吗?」
  蝙蝠点了点头,敷衍了事。
  和她争论这种事并无意义。
  「话说回来,仔细一想,又不太对劲。春蝉能不能当上十二首领还是未知数,倘若真是为了争权而杀人,那也该向我或你下手才是啊!这样才能确实空出一个位子来嘛!」
  「我想——凶手大概是没把握杀得了我们吧!」
  狂犬笑道:
  「所以才找上为夺十二首领之位而展露新忍法的春蝉。这个选择倒也不难理解;舍笃定当选之人,取同为候选之人,也算得上是条中策啊!」
  「就算如此,也用不着杀人吧!妨碍春蝉试演忍法不就得了?」
  「这倒是。」
  用不着杀人。
  杀人的确是最简洁的方法——不过为此杀害弟兄,实在太不寻常了。
  「凶手为何杀人?不——」
  蝙蝠环顾四周,方又说道。
  「得先知道他如何杀人?」
  「…………」
  这个问题狂犬可答不出来了。
  不错——比起为何杀人,如何杀人更是个问题。
  凶手究竟是谁?
  如何杀害藏身土中的忍者?
  「更何况是勒杀——倘若是从地上拿枪刺死春蝉,倒还可以理解。不过有人监视,要从地上下手也不可能——」
  「对了,找到凶器绳子了吗?」
  「还没。」
  狂犬摇了摇头。
  「很遗憾。若是枪倒还另当别论,一条寻常绳子,多的是销毁的方法。想从凶器循线找出凶手,是没得指望了。」
  「唔……勒死埋在土里的人?虽然状况不同一股……」
  蝙蝠对自己的对白略感难为情,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
  「但也算是密室杀人案了。」
  「……哦!」
  狂犬点头,抚掌说道。
  「不错,的确是密室,『密』度无人能及啊!」
  至于是否为「室」,就有待商榷了。
  狂犬续道:
  「不过,一般密室杀人,是为了让人以为死者是自杀而死吧?凶手大剌剌地把人勒死,才要佯装成自杀,未免太牵强了吧!」
  「我只是觉得这句话非说不可才说的,你就别当真了——唉,动机姑且不论,可方法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我方才虽然以密室为喻,但实际上又没钥匙可以开门进土坑里。」
  「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我这话只是假设……」
  蝙蝠低声说道。
  「会不会是监视者说谎?」
  「唔?」
  「我的意思是——因为有他们作证,咱们才认定春蝉这一周以来都埋在地底下;不过,呃……第二天是吧?倘若当天负责监视的人撒谎——」
  不。
  既然都假设他们撒谎了,不如更进一步推测——
  「——也许他们便是凶手?」
  「…………」
  狂犬的神色霎时变得严肃起来。
  她显少露出这种表情。
  蝙蝠转念一想:不——这才是她原来的表情。
  虽然狂犬素以观察者自居,但她向来是真庭里的中心人物——即便首领增为十二人,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换言之……」
  蝙蝠绩道:
  「他们等到半夜四下无人之时,将地下的春蝉挖出来勒死——饶春蝉武功再高,猛虎难敌猴群,自然不敌众监视者。这些人杀了春蝉之后,把他埋回去,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继续监视——时间到了,又若无其事地与下一帮人换班。」
  「不可能。」
  真庭狂犬断然否决了蝙蝠的假设。
  「之前我也说过了——监视者绝不可能联合起来造假。若是有此可能,新忍法便不可信了。」
  「哦——你是说过。」
  春蝉的阵营及对手的阵营。
  监视者是由这两方人马所组成的。
  「我已经找在春蝉推定死亡时间负责监视的下忍问过话了——不过没什么成果。」
  「咱们真庭里中不是有几个人会使分辨真假的忍法?这些人抢手得很,通常不在里中就是了。」
  「这回运气好,碰巧有个人留在里中,我已经请他相助了。其实用不着调查,我也看得出监视者是清白的。」
  「——既然你这个观察者都这么说了,应该错不了。」
  但这么一来,凶手根本没机会下手犯案啊!
  「说归说,又不能一个个验真假。就是有了推定死亡时间才麻烦——倘若没有,一句『某个监视者趁着挖出春蝉时偷偷勒死了他』就解决了。」
  「就算负责监视的全是下忍,要在众多忍者的耳目之下偷偷勒死人,可不容易啊!」
  「对了,针对这件事,头子——凤凰可有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甚至没交代我找凶手。」
  现在是我自作主张查案——狂犬说道。
  这正如蝙蝠所料,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在春蝉被埋入地下之前——」
  蝙蝠又想到一个假设,便随口说出来。
  连他自个儿都不认为这是正确答案。
  「凶手先用一条很~长的绳子套住他的脖子,让绳子两端露出地面,只要从两端拉扯绳子——便能勒住脖子。待凶手确定春蝉已死之后,便放开绳子一端,从另一端将绳子从地底下抽出来,只留下春蝉被勒死的尸体——」
  说到这儿——
  「这个假设如何?」
  蝙蝠问道,并窥探狂犬的反应。
  「不可能。」
  这回狂犬仍是断然否定。
  「有太多不合理之处,我想你自个儿也发现了,我就不一一点明啦!再说……忍法『潜蛹』的卖点便是在地上不留痕迹,倘若地底下冒出了绳头,任谁都会发现的。」
  「嗯,说得也是。」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
  狂犬以略带落寞的语气说道。
  「春蝉就是因为锋芒毕露,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刻意展露新忍法,根本不是忍者所该为之事。」
  「……是吗?」
  「唉,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再说我当时也跟着凑热闹看好戏,其实没资格说这些话。就拿咱们俩来说吧!我知道你的忍法,你也知道我的忍法;但那是因为我们看穿了彼此的忍法,并不是因为曾互相告知解说。这就够了,所谓忍者与忍法就是这样——没什么好解说的。忍法不是要人教的,而是自个儿去学的。」
  狂犬说道。
  「可是春蝉却为了争夺十二首领之位,要把自己的忍法昭告真庭里——」
  「所以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蝙蝠抢了狂犬的诃。
  「是啊!春蝉这么做的确不妥,但罪不至死。被弟兄所杀——可是忍者的耻辱啊!」
  我们的确没什么同侪意识就是了。蝙蝠恨恨地说道。
  直到此刻,蝙蝠才发现自己为了这件事感到极为不快。
  为什么?
  他从未和春蝉共事过啊!
  是因为春蝉拥有自己所没有的热忱?
  权势欲?
  又或是功名心?
  凡事过犹不及,利欲薰心固然不可取,但无欲无求却也是个问题。
  老实说,蝙蝠早已做好成为十二首领的觉悟了。这不是他自尊自大,不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冷静判断之下所得的结论。
  无可奈何。
  倘若这是宿命,也只能遵从了。
  但蝙蝠却很同情下属,得在他这种毫无干劲的人底下做事。别的不说,至少他绝不会为了权势地位而将压箱忍法公诸于世——
  此时,蝙蝠突然灵光一闪。
  「……欸,狂犬。」
  「唔?」
  「若是你,你会这么做吗?无论有何理由——你会将自己的压箱忍法展露给大家看吗?」
  「这个嘛……」
  狂犬略为思索过后,如此回答。
  「我连想都没想过。」
  「打个比方好了——你并无现在的谏官地位,也不是十二首领笃定人选……不过,只要你展露你的忍法,便能升官加爵;若是如此,你会这么做吗?」
  「或许我实际上处于这种立场时,答案又会不同……」
  狂犬又略为思索过后,方才加了这句前言。
  「不过……嗯,我想我应该不会这么做。我认为……忍法不该用在这种事上。」
  「嗯。」
  蝙蝠点头。
  「我——也这么想。」
  「……但这是你我的想法——即便春蝉不这么想,也只是双方看法不同,主义相异罢了。就算他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不。」
  蝙蝠打断了狂犬的话。
  「我似乎明白——为何春蝉要干出那种事了。或许该说唯有我才能明白吧!因为我和春蝉的观念正好完全相反——」
  「…………?」
  「所以啦,狂犬。」
  这会儿轮到蝙蝠跳下土坑。
  他从坑里仰望狂犬——
  「我也明白春蝉是如何被杀的了。」
  他绩道。
  「咦——你明白了?」
  狂犬大吃一惊,蝙蝠又道:
  「当然,只是似乎。而我明白的只有犯案手法——不,犯案动机也是,但我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
  「虽然不知道,但已足以缩小范围——这是自己人犯下的案子,不是相生忍军或其他忍者阵营所为……我认为啦!」
  「瞧你乱没把握的。」
  狂犬露出苦笑。
  她对着坑中的蝙蝠说道。
  「不过,对你而言,知道这些便已足够了吧——真庭蝙蝠。蝙蝠,正因为如此——你才能成为十二首领之一。」
  「还只是笃定人选而已。」
  蝙蝠郁闷地说道。
  他闭上眼睛,思索片刻。
  接着又突然想起一事,站在坑中对狂犬问道:
  「春蝉的遗体是怎么处置的?」
  「这个嘛——当然不能搁在原地不管,已经照着程序埋葬啦!」
  「唔。」
  蝙蝠大大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从这条线进攻吧!」
  3
  ◇  ◇
  又过了一周,遇害身亡的真庭春蝉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真庭里。他活像只是出门买个东西而已,一脸理所当然、若无其事地向门卒打了声招呼,走入里中,开了整个真庭里一个大玩笑。
  众人连忙追问,他答道:
  「没什么,这正是忍法『潜蛹』啊!」
  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闻言,众人不是惊叹便是困惑。他说道。「把大伙儿集合起来,听在下说明。」便移往广场——不错,正是真庭春蝉本欲展露新忍法却遇害身亡的那个广场。
  到了广场之后,他如此说明。
  「其实忍法『潜蛹』本就是虽生犹死之术;一般人容易误以为这是操纵循环器官的呼吸法,其实不然,此乃操纵生命的生命法。说得浅白一点儿,此法能让己身处于假死状态,将呼吸及其他生命反应抑制到最小——因此才能在土里生存。不过,要在假死状态之下掌握周遭动静,可说是难若登天;这也正是最能显现在下的修行成果之处。」
  「可、可是,春蝉兄。」
  一名忍者——春蝉在地底时负责监视他的下忍之一——困惑地插了嘴。
  「我们将您挖出来的时候——您确实已经死了啊!」
  「是啊!若不如此,怎能叫『潜蛹』?将身体变为假死状态的忍法不少,但这些忍法顶多只能达到半死半活的境界,然而忍法『潜蛹』却能收到九死一生之效……当然啦,在下可不止活着,意识也很清楚,悄悄观赏着诸位狼狈慌张的模样呢!」
  「可、可是……」
  下忍喘着气说道。
  「依照原本的计划,您该自行从土里爬出来啊!」
  「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总要制造点儿戏剧效果嘛!——说归说,在下本以为少说也会有一个人发现,才继续维持假死状态;谁知竟连死疗组的人都认定在下已死,真是一群功力了得的名医啊!诸位受伤时可得自求多福了。」
  「那、那么……」
  下忍仍不死心,继续追问。
  「您脖子上的——绳子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也是作戏。其实在下事先曾将这个计划告诉在场诸位之中的某一人,不过此人是谁,在下不能透露。在下交代他挖出在下的身体时,偷偷在脖子上留下勒痕,别让其他人发现。」
  「…………!」
  闻言,众人哑然无语,面面相觑。
  然而他们又猜不出是谁下的手。
  毕竟已经是一周以前的事了。
  「生前留下的伤痕和死后留下的伤痕自然有所不同——不过当时在下的身体是虽生犹死,既死又生,要把伤痕伪装成几时留下的都行。这正是忍法『潜蛹』的精髓啊!」
  他滔滔不绝地说道。
  「只是在下万万没想到,诸位居然直接将在下埋葬。不过这也是一种乐趣,所以在下又多死一周,也可趁机套出诸位对在下的真心话。」
  他又说了句不似真庭春蝉会说的玩笑话。
  「喂喂喂,怎么啦?怎么啦?瞧诸位的眼神,活像见了鬼啊!」
  ——于是乎。
  真庭春蝉试演的新忍法便以这种形式宣告成功——众人都认为他被选为十二首领只是时间的问题。虽然他视性命如儿戏,但他玩弄的是自己的性命,其他人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经过了这件事。
  真庭春蝉便以继真庭凤凰、真庭蝙蝠、真庭狂犬、真庭食鲛、真庭螳螂、真庭海龟之后的第七个首领人选之姿,扬名全真庭里——
  ◇  ◇
  「喂……你在打什么主意?春蝉。」
  当天晚上。
  有人从真庭蝙蝠身后叫住了他。
  他身在试演忍法的广场。
  土坑已经被填平了。
  时值夜半——没有月亮的暗夜。
  为了引出猎物,蝙蝠本已做好在广场度过一夜的打算——如今出声叫住自己……叫住这副外貌的人比预料中更早出现,让他暗自松了口气。他缓缓地回过头。
  眼前是一个眼熟的年轻人。
  蝙蝠曾与此人共事过。
  他的名字——应该是叫做真庭松蝉。
  「喂,你倒是说话啊——你胡吹一通,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莫非你是在袒护我?——若是如此,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还是你另有所图?」
  「…………」
  「喂!春蝉!」
  年轻人——松蝉对着蝙蝠怒吼。
  宛若——对着春蝉一样。
  也难怪他如此——因为此时的蝙蝠外貌与真庭春蝉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啊!」
  蝙蝠平静地说道。
  神情略带遗憾之色。
  「啊?你在说什么——」
  松蝉更加咄咄逼人,蝙蝠举起一手制止了他,另一手摸了自己的脸一把。
  只见真庭春蝉的脸孔倏然消失。
  变回了真庭蝙蝠原来的面貌。
  「咦……啊……?」
  松蝉大吃一惊,探出的身子往后一缩,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下来,样子显得狼狈不堪。
  蝙蝠无视于松蝉。
  「——这么一提,我和你虽然共事过好几回,但还没让你见识过这套忍法。套句狂犬的话,忍法不是靠人教的,而是自己学的;不过这回我特别破例指点你。」
  蝙蝠说道。
  「忍法『骨肉雕塑』——可以雕塑自己的皮肤、肌肉与骨骼,变化成任何人物——这就是我真庭蝙蝠的独门忍法。」
  不错。
  真庭春蝉——是真的死了。
  从真庭里外归来的春蝉其实是蝙蝠使用忍法化身而成的冒牌货。蝙蝠将已经埋葬的春蝉挖出来,照着他的样貌仔仔细细地雕塑自己。
  这套独门忍法可不是易容术所能比拟的。
  当然,蝙蝠没忘记将真正的春蝉尸体移往他处——
  「蝙——」
  松蝉呻吟道。
  「——蝙蝠前辈,为何你会——」
  「这话是我要问的,松蝉。」
  蝙蝠对着跌坐在地的松蝉说道。
  「为何你要杀害春蝉?」
  「…………」
  「唉,其实我只是随口问问,理由为何,我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犯案手法及动机我也大致明白了,唯一不明白的便是凶手是谁;没想到居然是你——」
  蝙蝠印象中的真庭松蝉是个正直得过了头的男人,极为重视弟兄之间的和睦:就另一种意义而言,他和蝙蝠一样是真庭里中少见的人物。
  这样的人——竟会杀害弟兄?
  「……既然东窗事发,我也没辙了。」
  真庭松蝉并不辩解或掩饰,也不作垂死的挣扎,说道。
  「我完全中了蝙蝠前辈的计……看来我还嫩得很。倘若我用点儿脑筋,糜该能瞧出破绽的——不,前辈化身得如此完美,岂有破绽?亏我还是春蝉的密友,居然也识不破——」
  「你和他——是密友?」
  「对,不过是过去的事了。」
  松蝉说道。
  他脸上甚至带着笑意。
  「话说回来,蝙蝠前辈,你是如何知情的?听你的语气,似乎什么都知淆了……」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灵光一闪,又碰巧被我猜个正着而已。不过勉强要找个理由嘛——便是春蝉试演新忍法之举实在太不自然了。」
  「…………」
  「当然,我想他这么做,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功名心,希望能获选为新制中的十二首领之一;不过就算如此,也用不着大张旗鼓,引人注意——」
  蝙蝠望着松蝉说道。
  「无论是新是旧,忍法本来就是种不该见光的物事——忍法是忍者的生命线,不该拿来四处宣扬,无论对方是敌是友皆然。然而春蝉却行这等反常之举……所以我猜他的目的或许是制造既成事实。」
  「既成事实?」
  松蝉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不错——正是如此。那小子便是打算——让大伙儿认定忍法『潜蛹』是他的独门忍法。」
  「…………」
  「但那明明也是我苦心钻研的忍法啊!」
  过去的密友。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蝙蝠总算明白了。
  所以才会发生这次的不幸。
  「其实道理很简单——倘若改良遁地术而成的忍法『潜蛹』当真存在,只要使用这套忍法,要勒死人在土中的春蝉易如反掌——」
  这便是犯案手法。
  说穿了不值几文钱。
  真庭春蝉使用忍法「潜蛹」钻入地底,而真庭松蝉便从下方挖土前进——勒死了他。
  春蝉只顾着注意地上的动静,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从背后接近。
  「话说回来,松蝉——开发忍法乃是公平竞争,就好比大伙儿一起寻宝一样;你见春蝉领先,便下手杀害他,未免太蛮横了吧?」
  「不!那小子……春蝉为了抢在我之前展露忍法,竟在未完成的状态之下将『潜蛹』公诸于世……就只是为了捷足先登!」
  「未完成?」
  即便如此,已经是套相当管用的忍法了。
  「嗯,的确,就可以在土中自由移动这一节而言——你的忍法可说是高他一筹。」
  「就是说啊!」
  「不过……」
  蝙蝠对着忍不住扯开嗓门的松蝉说道。
  「或许春蝉便是因为如此,才急着提早展露忍法。方才我虽然以寻宝为喻,但这毕竟不是单纯的先得者胜;只不过目前真庭里局势非比寻常,稍有落后,便有满盘皆输之虞,也难怪他横下心孤注一掷。毕竟不靠呼吸管便能潜藏于土中,已经是相当了得的忍法,有一赌的价值——说来讽刺,你们俩在彼此的忍法都未臻成熟之时,明明是知心至友——追求同样的忍法,互相刺激的好对手。」
  谁知这居然成了犯案动机。
  说穿了——不过如此而已。
  「倘若只是想妨碍春蝉成为十二首领,根本用不着杀人;不过你和他钻研同一种忍法,却被他领先一步——有了这层私怨,自然又是另当别论了。」
  「他并没有领先于我!只是投机取巧而已!那小子……春蝉展露的不过是未完成的『潜蛹』!这对我而言是多大的屈辱啊!我——我居然因为追求完美而落于人后,这还有天理吗?那、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全盘否定了我为了开发忍法而投注的心血!」
  不能饶恕。
  绝不能饶恕——松蝉恨恨地说道。
  「我比那种人……」
  他又说道。
  「我比那种人更有资格成为十二首领!」
  「…………」
  敌对阵营——
  松蝉与春蝉是密友,又是钻研同样忍法的好对手,周遭的人自然不会视他为春蝉的敌人了。
  不过——有时候.动机往往是寻常无奇的。
  为了立于人上——
  值得如此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吗?
  蝙蝠完全不明白。
  无论是为了争夺十二首领之位,不惜展露未完成忍法的真庭春蝉;或是切磋砥砺之后被朋友捷足先登,愤而杀友的真庭松蝉——蝙蝠都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你当然不懂。」
  松蝉说道。
  仿佛看穿了蝙蝠的心思。
  「像蝙蝠前辈这种天之骄子——当然不懂我的感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拾春蝉的牙慧,试演忍法吗?你以为这样便能夺得十二首领之位?」
  「我没想那么多。我的忍法『潜蛹』仍未臻完美,根本不能见世——」
  松蝉失笑。
  「我又恼又恨,只想杀了他。」
  「………」
  蝙蝠虽未点头,心里却明白松蝉这番话并无虚假。若非如此,他不会用勒颈杀人这等粗糙的手法——他可以做得更加天衣无缝。他勒颈杀人,众人便知春蝉不是因新忍法失败而死,而是为人所杀了。
  这番举动近乎自暴自弃。
  蝙蝠化身为春蝉出现于真庭里之时,松蝉自然是大吃一惊,难怪他会这么快便现身于广场之中。
  蝙蝠丝毫不了解春蝉。
  纵使忍法「骨肉雕塑」再怎么高超,蝙蝠假扮春蝉,定有不自然之处——身为旧友的松蝉应能看出破绽才对。
  但松蝉却浑然不觉,直到蝙蝠自揭身分才恍然大悟。
  想必这亦是自暴自弃的结果吧!
  「……你打算——」
  松蝉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蝙蝠前辈。」
  「……不怎么办。」
  蝙蝠低声回答松蝉的问题。
  「我干的是忍者这一行——向来认为被杀是自己糊涂,怨不得别人。借用狂犬的说法,会被自己人杀害的人根本没有与人为伍的资赁。倘若春蝉真有成为十二首领的格局——纵使你想杀他,也无法得逞。」
  「…………」
  至少春蝉该怀着提防之心——
  提防好友刺杀自己。
  「咱们是忍者,不管旁人怎么说,咱们终究是以卑鄙卑劣为招牌的下三滥,自己的性命该由自己保护。虽然杀害弟兄是大罪——不过我无意制裁你,也不打算告诉别人。」
  目前真庭忍军的首领只有一个,便是真庭凤凰。
  狂犬曾说,或许凤凰便是为了引出真庭松蝉这类鼠辈,才突然提出改行十二首领制之议——蝙蝠亦有同感。
  不过这是两码子事。
  既然凤凰没有明说,就不是命令。
  「再说,其实我挺佩服你和春蝉的。一个为了目的不惜欺瞒至友,另一个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真亏你们有这股热忱。我便是缺乏这些物事——缺乏野心及目的,怎么也没办法和你们一样。唉呀,你们两个实在了得!」
  「……这话怎么听都是讽刺,蝙蝠前辈。」
  说着——松蝉往后退了一步。
  他微微冒出了冷汗。
  「也罢——我也不奢求蝙蝠前辈能懂。总归一句,你愿意放过我,不追究杀害弟兄这条大罪?」
  「是啊!杀害弟兄乃是稀松平常之事。」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刹那之间。
  真庭松蝉似乎也有所警觉,往后一纵,企图逃走——然而真庭蝙蝠口中高速吐出的手里剑却快了一步,刺入松蝉的咽喉。
  「所以——我杀你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真庭蝙蝠一派平静,以晓以大义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凤凰的命令——他打什么算盘与我无关。真庭松蝉,我是出于我的意志杀你。」
  不知松蝉可有听见蝙蝠这番话?
  只见他嘴巴一张一阖,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缓缓倒地。
  他的死相与安详二字相去甚远。
  蝙蝠俯视松蝉的身体片刻。
  「结束了么?」
  此时,又有人从背后对他说话。
  「嗯。」
  他答道。
  这次他连头也没回。
  是真庭狂犬。
  为防万一,蝙蝠事先将一切告知狂犬,并托她帮忙把风——想当然耳,方才真庭蝙蝠与真庭松蝉之间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
  然而她不愧是以观察者自居的女人。
  脸上依然一如平时——挂着吃定人的笑脸。
  「唉!」
  狂犬说道。
  「就这样。」
  这就是——
  真庭狂犬对这件事发表的唯一官方见解。
  不愧是狂犬。蝙蝠露出了苦笑。
  这正是比谁都珍视真庭里——比谁都重视弟兄性命的真庭狂犬。
  「不过这么一来,忍法『潜蛹』的庐山真面目就永远成谜啦——你那一套假死状态什么的,只是临时胡诌出来的谎言吧?」
  「没办法,忍法是靠自己学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
  「搞不好原理真的和蝉的幼虫一样呢!」
  「嗯……」
  「狂犬。」
  蝙蝠一面仰望黑夜,一面说道。
  「我决定——当十二首领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当的。」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当了。」
  「为什么?」
  「为了不让真庭里中……」
  他的视线前端虽然只有真庭松蝉的身体。
  但看起来却像和春蝉的身体重叠着。
  「再度出现这种蠢蛋。」
  「嗯,那就当吧!」
  真庭狂犬用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回答。
  接着她又问道:
  「对了,松蝉的尸体该如何处理?人是你杀的,可不能见光啊!」
  「是啊!那就挖个洞埋起来吧!」
  ◇  ◇
  此后,如众人所料,真庭蝙蝠正式成为真庭忍军初代十二首领,并如众人所料,立下了诸多汗马功劳;他的名号代代承传,直至两百年后。
  (终)

 楼主| 发表于 2012-3-16 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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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初代※真庭食鲛
  ◇  ◇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列国交战、天下播乱的时代。
  ◇  ◇

  1
  ◇  ◇
  忍者真庭食鲛在真庭里中赫赫有名,而她的名气全是起因于那罕见的性格。真庭里中尽是特立独行之辈,乃是众所皆知之事;而真庭食鲛就某种观点而言,又与周遭的人有着显着的不同。
  她素有「落泪食鲛」之称。
  她的内心充满了慈爱。
  她的行动充满了情爱。
  她的目的充满了至爱。
  总而言之,真庭食鲛是一个充满爱心之人。
  她是个和平主义者。
  身为忍者,她是个异类——倘若唯命是从、不对他人怀抱任何感情、抑制自身情感乃是忍者的至上课题,那么真庭食鲛可说是完全反其道而行。
  当然,专事暗杀的忍者集团真庭里中有不少例外的异类——甚至该说为数者众——但食鲛可是极端中的极端。
  「你可曾想过人为何出生于世?」
  食鲛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这不是问题,而是自问。
  因此答案向来是确定的。
  她往往不待对方回答,便如歌唱,又如朗诵一般地续道:
  「是为了替这个世界带来和平与秩序——再无其他理由,也断不会有其他理由。争斗是多么愚昧的事啊!毫无价值,毫无意义,穷极无聊。我所具备的一切『力量』,都是上天为了在世上建造乐园而赐予我的。当然,不光是我——我确信各位的忍术也该用于这个目的之上。」
  不消说——
  真庭忍军之中根本没人听信这套天方夜谭——真庭蝙蝠甚至听到一半便哭笑不得地消失无踪了。
  不过,真庭食鲛确实有本事说这番话。
  她具有发言权。
  因为她是个武功高强的忍者。
  她花了五年悟出的忍法「涡刀」是套技压群雄的忍术,也因此她虽然老作春秋大梦,满脑子尽是不切实际的思想——但众人仍然认为近日选拔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时,忍者真庭食鲛定是榜上有名。
  ◇  ◇
  真庭里的风景活像世界的尽头,里中深处有个大瀑布,居民都称之为「不得见瀑布」。那是个不辱其名的巨大瀑布,即便是实战级的忍者,没有首领的许可也不得接近。
  然而,眼前却有个女子投身于瀑布之中,双手在胸前合十,任凭急流拍打。
  在「不得见瀑布」底下修行。
  换作常人,撑不到两秒便会被水压压扁。
  忍者能撑上一分钟,便算是难得可贵的了。
  但那名女子——却显得泰然自若。
  仿佛瀑布底下便是她的住处一般,闭目合十,心平气静地在零下水温之中——顶着猛烈的水流,漂浮于潭面之上。
  正确说来,她并非直接漂浮于水面之上,而是直立于漂在水面的薄草蓆之上——不过看在旁人眼里,这和浮在空中没什么两样。
  或许飞天还要来得容易许多。
  「真是的——自古以来,只有圣徒才会站在水面上,忍者搞这招干什么?——若是使用忍法『足轻』倒也罢了,你居然不用忍术便能办到,真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此时。
  有个人望着在瀑布底下修行的食鲛,一面说着这番不知是佩服、轻视抑或错愕的话语,一面从树林之后现身——那人便是真庭里的观察者,真庭狂犬。
  她看来是个不到十岁的女童,外貌和那番老气横秋又冷嘲热讽的口吻全不相衬。
  她的全身上下都刺满了咒术般的刺青,图样相当精细,令人见了不由得心神撼动。
  「唉,话说回来,食鲛,对你而言,水这种玩意儿便如空气,不管是瀑布、大雨或洪水——对你这条鱼来说,都像朋友一样。」
  「…………」
  食鲛依然闭着只眼。
  虽然瀑布声震耳欲聋,但她仍把狂犬的一番话听得一清二楚,毫无遗漏;只见她缓缓张口,平静地说道。
  「我以圣徒自任——我虽是忍者,更是圣徒,狂犬姊。所以我并未坏了自古以来的规矩。」
  这番话极有食鲛之风。
  因此——狂犬并未反驳。
  倘若这番话是出自于食鲛以外之人,狂犬或许会一笑置之——不,不止一笑,是哈哈大笑;不过由食鲛来说,却有股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食鲛的话语虽然平静——
  虽然娴静,却有一股惊人的魄力。
  听来虽然滑稽至极,却充满一心救世的真诚。
  食鲛不但是忍者,亦是圣徒;是忍者,更是圣徒。
  在真庭里悠久的历史之中,这种忍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有真庭食鲛一个——连自诩为真庭里观察者的真庭狂犬都这么说了,铁定错不了。
  「呵!」
  食鲛轻轻一笑。
  或许是认为狂犬既已到来,便无法继续苦修了吧(事实上的确如此),食鲛从潭里朝着陆地移动——这回她留下草蓆,直接步行于水面之上。
  那动作不似漂浮。
  对她而言,水便如空气。
  亦如同大地。
  如狂犬所言,这等雕虫小技对食鲛而言根本称不上忍术——只是普通、普遍又寻常的日常行为。然而为了修得这套雕虫小技,不知有多少忍者丢了性命。
  「足以支持实力的思想——不,该说是足以支持思想的实力才对?都一样,反正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无法理解,但却不得不认同。」
  狂犬一面等待食鲛,一面自言自语。
  这可是件大事。
  狂犬「无法理解」的忍者在真庭里中屈指可数——不,连数都不用数;除了真庭食鲛以外,预多只有一个——那就是有真庭忍军头号神秘人物之称的真庭白鹭。不过他是例外中的例外,原就不该列入计算。
  真正该列入计算的——
  不是别人,正是真庭狂犬本人。
  「——我可不想被当成同类啊!」
  「你说什么?狂犬姊。」
  此时。
  真庭食鲛已离开河水,脚掌踏上了陆地;她身上滴水未沾,活像一路都是走在地上似的。
  那身独特的无袖忍装以及缠绕全身的锁链也都是干的,连半点儿湿气都不带。
  在短短二十来步的距离之间——已经全干了。
  「如你所见,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干。」
  「我瞧你是闲着没事干啊!才有闲工夫修行。」
  「在你看来或许是如此吧!狂犬姊——你总是泼我们这些俗人冷水,实在太残酷了。」
  「什么俗人?你不是圣人么?」
  「我还在修行中呢!」
  说着,食鲛露出了苦笑。
  当然,这番话只是说笑。
  虽然食鲛终日作着春秋大梦,老把「建造没有纷争的乐园」挂在嘴边,但还不至于听不懂玩笑话。
  其实她相当平易近人。
  真庭里中多的是落落寡合之辈;当然,就大范围观之,食鲛与狂犬亦不例外——不过若将范围限于真庭忍军之中,她们已经算得上是合群之人了。
  想当然耳,那只是表面。
  食鲛的思想是个大问题。
  而狂犬的忍术——已经不能用问题二字论之了。
  「好了,怎么了?真庭里的观察者兼旁观者,又是真庭忍军说书人的真庭狂犬,找我这个真庭忍军的离群者,究竟有何贵干?」
  「离群二字是用来形容蝙蝠那种人的,你不叫离群者,该叫怪人。」
  狂犬毫不留情地说着毒辣的话语。
  食鲛似乎早已习惯了。若无其事地答道。
  「或许是吧!其实我也不愿如此——但我的救世思想似乎化为了他人的压力,无可奈何,我也只能乖乖接受怪人这个称号了。」
  「用压力二字就能打发么?」
  「不过,狂犬姊。」
  食鲛说道。
  「无论是武士、忍者,甚或农民——只要是人,都会有想保护的物事。这物事或许是家人,或许是朋友,或许是村庄,又或许是整个国家——甚至是自己也无妨。总之,人都有想保护的物事,也有该保护的物事;既然如此,只须身体力行即可。倘若人人都能专心致志于保护所爱之上——这个世上就不会有纷争了。」
  「……我想保护的,只有这个真庭里。」
  狂犬吊儿郎当地说道。
  她半闭着眼睛,显然把食鲛的一番话当成马耳东风。
  事实上——整个真庭里中找不出半个还没听腻食鲛说法的人。只要被她逮住,就得被迫聆听数刻钟的大道理。她所说的虽然正确,甚至可说是正确过了头——但事情总有限度。大多数人都对她的一厢情愿感到厌烦至极。
  就连现任首领真庭凤凰都避着食鲛。
  所以才说她是怪人。
  「只要真庭里健在,我别无所求。」
  「是啊——你只要保持现状即可,狂犬姊。」
  食鲛丝毫未将狂犬的表情放在心上,点了点头,续道:
  「我也一样,只要保持现状即可。不过,狂犬姊——很遗憾,真庭里不可能永远健在。因为包含你、我及所有其他人在内,忍者这种人——唯有在乱世之中才有存在意义。唯有战国时代,才能容忍我们这种法外之徒。因此——待乱性结束,战国终结,忍者只有灭亡一途,无论是真庭忍军或相生忍军皆然——」
  「如果只听我们的宿敌相生忍军灭亡的这部分,这番话倒还挺中听的——不过真庭忍军灭亡这一句可就不怎么中听了。在我看来,真庭忍军乃是不灭的集团。」
  即使再怎么无法无天、丧尽天良。
  狂犬如此作结。
  然而食鲛不许她如此作结。
  「谁说真庭忍军无法无天、丧尽天良?」
  她说道。
  「啊……?」
  饶是狂犬,也不由得面露困惑之色。食鲛又继续说道。
  「真庭忍军乃是正义的集团。」
  食鲛放出了第二枝箭。
  这会儿狂犬可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食鲛不以为意,说道。
  「一手接下所有肮脏的工作,永远为他人而战——这不是正义,又是什么呢?我以圣徒自任,又以忍者为务,便是因为忍者乃是为了弭平纷争而暗中活跃的正义化身。」
  真亏她这番话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包含真庭忍军及相生忍军在内,世上的忍者多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不过在众多忍者之中——
  以正义自谢的忍者,大概只有真庭食鲛一人吧!
  没想到她症状这么严重。狂犬小声说道,食鲛似乎没听见。
  「但即使是正义,也绝非不灭——狂犬姊。」
  食鲛续道:
  「倘若世上真有不灭的物事,那就是和平与秩序。」
  「那种玩意儿在世上从没出现过,至少我没看过。」
  「那当然——因为和平与秩序是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又来了。
  和她说话,当真是味如嚼沙。
  食鲛总是满口诡辩。
  碰上食鲛,往往只有鸡同鸭讲的份——因为食鲛的眼中永远没有她的谈话对象。
  她的眼中所有的——
  她梦寐以求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没有纷争、充满和平与秩序的世界。
  「……既然你那么厌恶争斗,干脆别当忍者了,找个无人岛定居吧!反正真庭忍军对于逃忍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你不适合当忍者——比蝴蝶更不适合。」
  「你在胡说什么?正义的化身——忍者,正是我的天职啊!」
  「可是咱们真庭忍军专事暗杀,是以杀人为业,应该违背了你这个和平主义者的原则吧?」
  「一杀千生。」
  食鲛朗朗说道。
  「杀一人而救千人,这就是我的和平主义。虽然我抱持和平主义,虽然我是和平主义者,但我绝不独善其身;不弄脏手,是得不到有价值的物事的。为了消除纷争——必须有所牺牲。」
  「牺牲?不过是换个说法罢了。」
  「说来可悲。」
  「可悲么?」
  「很可悲。当然,我的罪过我会承担,我造的孽我会承受,而该受的惩罚——我也会接受。世人都说我是理想主义者,其实我是为了实现理想而战。虽然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如愿以偿——但总有一天,世人将不再叫我理想主义者,而叫我现实主义者;那不是我放弃理想之日——而是我将理想化为现实之日。」
  不错。
  真庭食鲛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当忍者。
  「……唉,近来新将军势如破竹,或许真能乘胜进击,一统天下——不过这场仗打完了,还有下一场。即使战国时代终结,战争也不会结束。这个世界便是不断的战争,连续的征战;战争的连锁构筑了人世,这就是现实。」
  「那只是目前的现实——将来的现实,便是我方才所说的理想。」
  食鲛说道。
  「管他是连续或连锁,只要斩断印可——用我的忍法『涡刀』。」
  「……的确,天下间没有你的忍法斩不断的物事;不过单凭一人之力便要消弭世上的战争,这法螺也未免吹得太响了吧?」
  「大吹法螺,又有何妨?不能谈论梦想的世间才是种错误。人们总说我空口说白话,只会作春秋大梦;但这样的我——才是人应有的本色。相信不久之后,大家都会明白这一点的。」
  「我一点儿也不想明白。」
  说到这儿,真庭狂犬总算带入了正题。
  「食鲛,首领——凤凰交代任务下来了。只要达成这个任务,你便能如传言所说的一般,成为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
  2
  真庭忍军十二首领。
  真庭里的首领向来只有一个,近来却计划改制易法,分立十二首领,可谓是真庭里有史以来的创举。
  这个大胆的方案恐有造成组织崩坏之虞,因此反对者众,各方意见分歧,目前仍在试误阶段;然而真庭里的观察者真庭狂犬却有她的另一套见解——真庭忍军原就是个人主义者集团,打一开始便不成组织;这个主意用在真庭忍军身上,倒也不算太荒唐。
  当然,对于细项,她还是有点儿意见的。
  比如选拔基准。
  是要凭身为忍者的功力来选呢?
  或是凭人望来选?
  这一节仍是含糊不清。
  真庭凤凰——现任首领在这两点之上都是无可挑剔,可说是个完美的首领;然而正因为他如此完美,要选出十二个(这十二人必也包含凤凰,因此正确说来是要选出十一人)同样优异的首领可就难如登天了。
  真庭蝙蝠。
  真庭螳螂。
  真庭海龟。
  以及真庭狂犬自己。
  目前合适的人选只有这几个——而真庭食鲛也是个难以割舍的人选。
  无论她如何奇特。
  无论她有着何种性格、何种思想。
  真庭食鲛——的确是真庭里的体现者。
  即使没有下属愿意追随她——即使没有人赞同她的思想,她依旧够格成为十二首领。
  就另一层截然不同的意义而言,她和真庭蝙蝠及真庭狂犬一样够格。
  正因为狂犬这么想,这回真庭凤凰交代任务给食鲛时,她只觉得「果然不出所料」。
  真庭食鲛的任务——也可说是就任十二首领的课题——大致上可分为两项,一是「救出俘虏」,一是「歼灭敌人」。
  有句话要说在前头——食鲛并不贪恋权势,也不觊觎首领之位。
  她的目的是救世,并非支配。
  就这一点而言,她足以媲美以无欲无求闻名真庭里的真庭蝙蝠——不过蝙蝠和食鲛应该都不愿意和对方相提并论就是了。
  尤其是食鲛,铁定会强烈抗议。
  食鲛并不是无欲无求。
  虽然她无意成为首颔——但若当上首领,离她的救世目标就更近一步了。
  当然,看在旁人眼中,救世原本就是个无法达成的目标,无论食鲛是首领或一般忍者皆然——但对于食鲛而言,却是大不相同。
  因此食鲛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狂犬带来的任务。
  「这个任务挺适合你的,就是难度高了点儿。刚才我们话里也提过的宿敌相生忍军俘虏了我方的五个探子,还写了封书信来漫天开价,要求用五百两金子赎人。唉,其实这只是在寻衅,对方也知道咱们不可能唯唯诺诺地奉上金子赎人。」
  真庭忍军再怎么乖异,毕竟也是个忍者集团,可没慈悲到付赎款救人的地步。
  过上这种情况,按照惯例,向来是放弃俘虏,见死不救——而俘虏也都有充分的觉悟。
  忍者即是死者。
  忍者即是死人。
  忍者即是尸体。
  不贪生,不畏死,才是忍者本色。
  只可惜真庭食鲛——
  「见死不救?不可能。」
  乃是异类中的异类。
  「明知弟兄被俘却袖手旁观,苟且偷安——天下间还有比这更愚昧的做法么?」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就算不把任务交给你,一旦让你知道此事,你也会独自行动的。用不着我说,你也知道真庭忍军拿不出五百两黄金吧?咱们真庭里是很精打细算的。」
  「不打紧——用不着借助真庭里之力。我会基于我的思想,循着正道实行正义。」
  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是么?」
  狂犬点了点头。
  「这回我当督察,会在一旁观看,请你千万谨言慎行,可别轻举妄动啊!」
  说归说。
  狂犬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庭食鲛的行动不会受她的话语影飨。
  ◇  ◇
  信上指定交付赎金黄金五百两的地点离真庭里甚远。
  当地人称之为「无风荒野」;该地的景色难以言喻,若要勉强形容,只能说是片空无一物的平原。
  在这片空空荡荡的平原之上,无法使用任何小伎俩;不能设圈套,同样地,也不能拟对策。
  尚未靠近,便会被人察觉;相对地,有人接近,也能立刻发现。
  相生忍军。
  不逃不躲的忍者军团。
  不愧是抱持实力主义的相生忍军所指定的地点,与他们坦荡的作风极为相符。
  只见一群人待在平原正中央,其中五人便是俘虏,另五人则是团团围住俘虏的相生忍者。
  从忍装的差异及脸上表情的不同,即可清楚区分出两方人马。
  垂头丧气的是俘虏——真庭忍军的五名探子;而全神戒备、留意四周的则是相生忍军的五名忍者。
  抓忍者当人质,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你们再怎么等,也只是白费工夫!
  这场交易根本毫无意义!
  要杀快杀吧!
  犯蠢也得有个限度啊!
  五名忍者七嘴八舌地说道,但相生忍军并不认为这是荒谬、白费工夫或毫无意义之事。
  在他们看来,杀死俘虏才是愚昧的作为。
  因为他们知道——
  真庭食鲛的存在。
  这件事连转达任务内容的真庭狂犬都不知道——其实相生忍军在捎给真庭忍军的书信之上,指名真庭食鲛带着黄金五百两前来赎人。
  「落泪食鲛」。
  抱持着忍者所不该有的思想——和平主义——的女子。
  她使用哪种忍术,执行过哪些任务,无从知晓——但至少可以确定她不是个对弟兄见死不救的忍者。
  因此他们拥有自信以上的确信——真庭食鲛定会前来赴约。
  当然,他们并不奢望食鲛带着五百两黄金现身——但也无妨,用她的性命来抵即可。
  真庭忍军名将的性命。
  如此辉煌的战果,绝非五个喽罗的性命所能比拟。
  然而,遗憾又可悲的是——他们一无所知。
  虽然他们知道对手并非喽罗。
  却不知道对手人如其名,是条食人鲨。
  「——可悲。」
  真庭食鲛果然现身了。
  由于她现身的方式太过自然,即使身在空空荡荡的平原「无风荒野」之中,仍教相生忍军险些忽略。
  「可悲,可悲,可悲,太可悲了——没想到我竟然得眼睁睁地看着亲爱的弟兄们被人俘虏、凌虐——实在是太可悲了。」
  食鲛一面说话,一面如滑行水面一般,接近五名弟兄及五名敌人——合计十人的集团。
  她遵照信中要求,没有携带兵械;但她又违背信中要求,并未准备黄金五百两。
  一如相生忍者所料。
  「你就是真庭食鲛?」
  相生忍者叫道。
  五名忍者都拔出了刀,蓄势待发。
  他们面对食鲛和面对五名俘虏时完全不同,丝毫没有活捉的念头——反倒是一心想杀了她。
  置之于死地。
  杀之而后快。
  倘若食鲛真带了黄金五百两来便罢,否则断无留她活命的理由。因为在真庭忍军之中吃人质这一套的,只有食鲛一人而已。
  「把双手举起来,到这边来!」
  「…………」
  食鲛乖乖遵照相生忍军的指示,默默举起双手,缓缓地迈开脚步。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悲伤,平静而娴静,悲戚且哀戚。
  「食——食鲛姊!」
  一名俘虏按捺不住,大声叫道。
  「别——别过来!不、不用管我们——」
  这句话未能说完。
  因为身旁的相生忍者给了他一拳,教他闭上了嘴。
  其他四名忍者也满怀不安地望着真庭食鲛。
  不,他们并未望着食鲛;他们的眼睛全向着地面,宛若感到万分遗憾一般。
  当然,他们比相生忍军更了解这个真庭里名人——和平主义者真庭食鲛。
  他们深知她绝不会见死不救——知道弟兄成了人质,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们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
  「可悲。」
  食鲛又悲叹了一句,方才说道。
  「相生忍军的各位——请冷静想想,我们根本没理由争斗。的确,如狂犬姊所言,相生忍军是真庭忍军的宿敌,而真庭忍军亦是相生忍军的宿敌;过去的历史之中,我们向来是彼此憎恨——但这道历史的鸿沟绝非无法填平,这面历史的高墙绝非无法打破。我们之间或许有许多误解和误会——但我们该消除彼此之间的芥蒂。我们都是忍者,都是弭平纷争的正义化身,不是么?只要我们携手合作,定能朝着世界大同迈进——」
  「……看来她的性格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听了食鲛的理想论,五名相生忍者都哑然失笑。
  「少胡扯啦!懦夫。」
  相生忍者说道。
  「忍者相争还需要理由吗?所有的忍者都是宿敌,是仇敌,是天敌,是大敌。就算没理由相争,也没理由不相争。别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对于我们相生忍军而言,真庭忍军不但是敌人,更是商场上的死对头。」
  相生忍者朗声说道,并将刀尖指向食鲛:
  「也罢——既然你是个讨厌争斗的和平主义者,就乖乖受死吧!我就赏你个痛快,让你再也感受不到悲哀。你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要你死,我就放了这五人——真庭忍军真庭食鲛的性命岂止五百两?足抵千金啊!」
  「……请别误会。」
  此时,食鲛已来到十数尺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说可悲——是因为感叹人世无常,虽无理由相争,却得杀了各位。」
  说时迟,那时快。
  五名俘虏之中,位于最后方的——方才对食鲛大叫的人脑袋突然从内侧爆裂了。
  砰!
  宛若脑内被埋了炸药一般,应声破裂。
  「…………?」
  见状,因占了上风而略为松懈的相生忍者个个不寒而栗。
  而众俘虏何止不寒而栗,根本是分寸大乱。
  宛若脱了缰的野马一般。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啊——」
  虽然现在沦为阶下囚,但他们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真庭忍军忍者——竟会如此不顾颜面,大呼小叫。
  方寸大乱,心神错乱。
  满心恐惧,哭叫不休。
  「我愿意一死,可是——我不想死在你的忍术之下啊!食鲛姊!」
  这道叫声来得大迟了。
  当这句话乘风飘荡之时——说的人已经脑袋迸裂了。
  砰!
  砰!砰!砰!
  四颗脑袋相继破裂,便如胀破的气球一般。
  顿失意识的四人只能乖乖倒地。
  「…………?…………?」
  相生忍军的五人——哑然无语。
  这也难怪。他们对付真庭食鲛的王牌便是俘虏——但这五个俘虏却突然暴毙,无一幸免。
  局势顿时大变。
  更何况——
  下手杀害五名俘虏的……
  竟是前来营救五人的真庭食鲛。
  「落泪食鲛」。
  她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水是我的朋友,而人体有七成是水分形成的;这些水就是我的武器——我只是让体内流动的血液起了一点儿漩涡而已。」
  这正是忍法「涡刀」——
  说着,食鲛落泪了。
  一道泪水如鲜血一般——滑落脸颊。
  「啊,可悲,可悲,多可悲啊——我居然得亲手杀死弟兄。不过——被俘的忍者没有活着的价值;不,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弟兄。因为他们,才引发这种无谓的纷争——根本用不着同情他们。死在我的手下,才是唯一可以对他们实行的正义。」
  「什……什么!」
  一名相生忍者忍不住叫道。
  「你、你不是绝不见死不救的吗?」
  「对,我没有见死不救啊!我直接下手。」
  食鲛说得理直气壮。
  她一面流着滂沱的泪水,一面义正词严地说道。
  连泪水也不擦。
  「这些人本事如此不济,就算我现在出手相救,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落到别人手里,再度引发无谓的纷争——与其如此,不如趁现在断绝祸根。」
  「……真、真庭食鲛不是和、和平主义者吗——」
  「我的确是和平主义者,所以才为了和平,为了秩序——不惜付出劳力与牺牲。」
  一杀千生。
  真庭食鲛朗声说道。
  「杀一人而救千人——这就是我的和平主义。方才我杀了五人,换言之,便是救了五千人——啊!这是件多么值得欣喜的事啊!理想又朝现实迈进了一步。照这么看来,我被称为现实主义者的日子不远了。」
  「这、这家伙在胡说什么啊——简直乱七八糟,狗屁不通——」
  「乱七八糟的是世间,所以我才——追求秩序。」
  砰!
  又一人——这回是相生忍者的头颅爆裂。
  到了第六人——食鲛的忍术总算杀了敌人。
  忍术。
  但她什么也没做。
  只是双手高举,立于原地。
  只消如此,真庭食鲛便能使出她的绝招——忍法「涡刀」。
  原理为何——自然无人能知。
  即使相生忍者明白她是透过空气中的水分操控人体内的血液及其他水分,而她现在正站在足以操控水分的范围之中——也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食鲛使出无从防御的招式,彻底绝望。
  这种无从施展小伎俩的荒野——正是真庭食鲛的最佳战场。
  足以支持实力的思想。
  足以支持思想的实力。
  不管是哪一种——这就是真庭食鲛。
  「又救了一千人。」
  「呜,呜哇啊!」
  相生忍者连逃跑的气力都没了,一个个软了腿跌坐在地.
  人质非但不管用——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面对这种忍者,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讨饶。
  「请、请你高抬贵手,留一条生路——」
  「我这不就抬高了手,为你以外的一千人留生路么?」
  然而就连讨饶都是反效果。
  鸡同鸭讲。
  对牛弹琴。
  一杀千生。
  这个思想——坚定不移。
  这个思想——毫无空隙。
  「忍法『涡刀』——」
  砰!
  「又一千人。」
  砰!
  「又一千人。」
  砰!
  「又一千人。」
  砰!
  「最后一千人——太好了,我今天总共救了一万人。虽然付出了杀死十人的代价——相减之下,还救了九干九百九十人。」
  好个和平!
  好个秩序!
  啊,不过——
  「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可悲——」
  真庭食鲛放任泪水汩汩流出,也不动手擦拭,只是喃喃说道。
  「——杀人毕竟太可悲了。」
  真庭里的观察者真庭狂犬将真庭食鲛的所作所为——一如往常,寻常至极的作为——一五一十地向上禀报了。
  虽然大半与会人士都认为,她那自以为是又专断偏执的和平主义不适合当首领,但真庭凤凰却认为,食鲛的确用她的方式达成了「救出俘虏」及「歼灭敌人」两个条件;于是乎,在凤凰的裁决之下,食鲛成了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
  即使现实中没人赞同她,没人追随她,只要有那强大的忍法及凶暴的思想,下属就得乖乖听命。
  支配力——就某种意义而言,这种基于狗屁不通的和平主义及恐惧而生的支配力倒也算得上是种立于人上的才干;而事实上,真庭食鲛所率领的忍团也确实在战场上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
  如此这般,真庭食鲛直到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那一刻,都没有放弃她的思想,一心为了和平与秩序而战——只可惜她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未能被称为现实主义者;而经过了近代,来到了现代,和平与秩序依旧未曾造访人类的历史。
  (终)

 楼主| 发表于 2012-3-16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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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初代※真庭蝴蝶
  ◇  ◇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列国交战、天下播乱的时代。
  ◇  ◇

  1
  ◇  ◇
  忍者真庭蝴蝶会被选为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是谁都料想不到的,包含他本人在内。真庭蝴蝶并非无能,亦非没有人望——但他身为忍者,却有个莫大的缺陷。
  那就是体格。
  他——是个人人都得仰头才能窥见全貌的大汉。
  他的身高远远超过七尺,直逼八尺;一双脚长得醒目,手臂长度也脱离常轨。
  即便从二十丈外,也看得见蝴蝶;纵使在两千人之中,也认得出蝴蝶。
  他的身体之大,直可以奇妙二字形容。
  倘若身为武士,或许他早已出人头地。
  事实上,若单比力气,真庭忍军之中无人能出蝴蝶之右——只可惜忍者并非单比力气的生物。
  所谓忍者,乃是隐身之人,潜藏之人,避人耳目之人。
  在战场上,他巨大的身躯成不了武器——反而是种弱点。
  无论他本领如何过人,无法发挥在忍者行业之上,也是枉然。
  「唉,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认命啦!我总不能怨恨父母生给我这副身躯吧?身强体壮是我唯一的长处,我就好好当个小卒,执行分内的任务吧!」
  如同他本人所言,他并不因自己的际遇——自己的不过而怨天尤人。
  真庭蝴蝶是个豪爽的男儿。
  正因为如此,为他生来便欠缺十二首领资格而悲叹的人不在少数——自认真庭里观察者的真庭狂犬虽不到悲叹的地步,却也觉得惋阶。
  现任真庭里首领真庭凤凰难得交代狂犬一个活动性任务,而这个任务她明明可独力完成,却带真庭蝴蝶同行——便是出于这份惜才之心。
  结果——
  狂犬的心血来潮之举,竟大大改变了真庭蝴蝶往后的命运。
  ◇  ◇
  深夜时分。
  有两道人影奔驰于险峻的山中——不,那速度快得连影子也不留,连眼睛也追不上。
  他们并不是在地上奔跑。
  而是奔驰于茂密的树林之上。
  没有折断半根树枝,没有踩落半片树叶——与自然合为一体,破风疾驰。
  这两道人影便是真庭扛犬与真庭蝴蝶。
  全身刺青的真庭狂犬虽然貌若女童,其实她不但是真庭里的观察者,又是老将兼泰斗,就某种意义而言,说话的影响力甚至大过首领真庭凤凰。
  真庭蝴蝶有着过长的双手、过长的双腿、过长的胴体及过长的身躯;他便是受这过于庞大的身体所累,无法一展长才。
  这两人并肩齐驱地奔跑着。
  当然,矮小的狂犬与庞大的蝴蝶步伐完全不同——正确说来,他们的步伐大小有三倍差距,但狂犬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完全不受影响。
  他们正在完成任务后的归途上。
  「……咳!妈的,这些家伙真缠人——!」
  狂犬用着鲜少使用的埋怨语气说道,窥探身后。
  说归说,她并未回头。
  只是凭着气息来打探后方的动静。
  「到底要跟到何年何月啊?真是的!」
  「对、对不起,狂犬姊,都是因为我——」
  蝴蝶愧疚地对狂犬说道——当然,此时他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
  「——才会变这样。」
  「哈!」
  狂犬笑了,勉强笑了。
  她为自己口出怨言而感到惭隗。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咱们运气不好而已——」
  他们的任务是成功了。
  但这是理所当然之事——真庭狂犬亲自出马,岂有不成功之理?
  以她的实力,无论是哪种任务都能马到成功。万夫莫敌这句成语便是为了她而存在的——无须修行练功,越活越强,正是真庭狂犬这个忍者的特色。
  这回她带着蝴蝶同行,也不是因为需要帮手,只是顾虑到眼下正值选拔十二首领的时期,怕蝴蝶触景伤情——这一点,蝴蝶也心知肚明。
  虽然他觉得狂犬多虑了,但这份多虑却比狂犬的体贴更让他高兴。
  对于如此关照自己的狂犬,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可是我却……
  ——我真是太没用了。
  问题是发生在任务完成不久后——狂犬与蝴蝶在毫无关系之处,于偶然之下不巧被敌方阵营的相生忍者给发现了。
  ——不。
  ——不是偶然,也不是不巧。
  更不是运气不好——这一点蝴蝶比任何人都清楚。
  露出马脚的理由没有别的——正是因为蝴蝶的巨大身躯。
  狂犬(现在)的矮小身躯正适合打探消息,断无被人发现之理——即便被发现了,敌人见了貌若女童的她,也决计料想不到她便是真庭忍军的忍者。
  但蝴蝶不然。
  蝴蝶奇人异相,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起疑——打一开始便被人用怀疑的眼光审视,自然很快就露出马脚了。
  他们不能击退发现者。
  这么做会妨碍接下来的任务——他们必须尽快远离现场,连打斗迹象都不能留下。相生忍军虽然是他们的死对头,此刻却不是争斗的时候。
  当然,对手可不管他们的苦衷。
  他们越想避免争斗,对手便越是乘机追击。
  所以他们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十个人啊——比刚才更多了,活像老鼠生孩子——」
  狂犬这会儿总算恢复了平时的风范,半开玩笑地说道——但仍然掩饰不住焦虑。
  「倘若能一瞬间把十个人都杀了,那就没问题——可我办不到。蝴蝶,你的真庭拳法行不行?」
  「我的——」
  蝴蝶答道。
  「我的真庭拳法不适合以寡敌众——这种状况之下,只怕连一个人都杀不了。」
  「是么?」
  狂犬似乎并不怎么失望。
  彷佛在说这种状况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更加绝望——反过来说,正表示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里。
  「敌人之中又没有女忍者——搞什么,这下子我这个狂犬姊可是英雌无用武之地啦!伤脑筋。」
  真庭狂犬自虐地笑了。此时,她居然踩断了脚下的树枝。
  这一幕映入了蝴蝶的眼帘。
  现在的状况糟得令狂犬踩断树枝?
  不——不对。
  ——其实并没糟到这个地步。
  虽然糟,但还不算糟到极点。
  「——也罢,就算如此,也得设法保全你的性命。蝴蝶,放心吧!真的逃不了的话,我会留下来抵挡他们。如果被发现的只有我的尸体,还能勉强蒙混过去。」
  「狂犬姊,别说了。」
  蝴蝶下定决心,如此说道。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相当坚决。
  「像你这样的高手居然想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我活命——保全我这个小卒,不是忍者该为之事。」
  「……蝴蝶。」
  「为何不命令我自尽呢——倘若没有我,以你的能力,管他追兵有十人百人,你都能在一瞬间将他们歼灭殆尽。」
  这么做并不是无情。
  为了真庭里——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
  其实狂犬也用不着下令,她大可用自己的手出其不意地砍下蝴蝶的脑袋,不必管蝴蝶的意愿。
  蝴蝶不希望狂犬小觑了他。
  虽然他生来便没资格成为十二首领——也不是独当一面的忍者,但这点儿觉悟他还有。
  「……别教我杀害弟兄啊!」
  不知何故,真庭狂犬的语气像在闹别扭。
  这是她头一次露出——至少是蝴蝶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种符合女童外貌的神情。
  但那也只在一瞬之间。
  真庭狂犬随即恢复为平时那种老气横秋的观察者表情。
  「不过,你说的确实有理。不如这么办吧,蝴蝶——咱们改变计划,兵分二路。我来引开追兵,你绕远路回真庭里去。」
  「咦——但这么做,完全无法减轻你的负担,只能保障我的安全。在这种状况之下,我一个人活下来并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有,我可以放手一战。」
  狂犬断然说道。
  「我是真庭里的观察者,从不觉得真庭里的事是负担。再说,你也不是绝对安全;倘若我不慎让追兵逃走,到时就轮到你展身手了。你可得在一瞬间——用快过任何人的速度收拾对方。」
  快过任何人。
  不知何故,这句话——在蝴蝶心中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无论如何,眼下没时间争论——再说,蝴蝶也没有丝毫违逆狂犬的念头。
  他素来唯命是从。
  更何况狂犬改变计划,乃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这让蝴蝶高兴得险些掉泪。
  ——我还以为……
  ——我的泪水早在很久以前便流干了。
  蝴蝶本以为真庭忍军中会流泪的忍者只有「落泪食鲛」一个。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留有这一点儿人情味。
  真庭蝴蝶连头也不点,便活动巨大的身躯,如疾风一般迅速地离开了真庭狂犬身边。
  ◇  ◇
  真庭拳法。
  在忍者村真庭里中,学习这门拳法的人少之又少;说白了,这门拳法便和传统技艺差不多。而真庭蝴蝶便身兼这门拳法的代理师父。
  无论蝴蝶如何努力修行忍法,横竖是比不上其他人;既然如此,不如活用自己的体格,钻研适合自己的武功。
  他走对了方向。
  如今他已是日本数一数二的拳法家——即使对手使用忍术,也足以抗衡。
  他的拳法的确不适合以寡敌众。
  不过——在一对一的情况之下,便能发挥实力。
  他有自信,一对一绝不输给任何人。
  然而对忍者而言,一对一的状况并不常见——不,岂止不常见?以一敌一,乃是忍者的奇耻大辱。
  以寡击众却能平安脱身。
  或者以众击寡,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这才是忍者的常理。
  更甚者——当忍者置身于与敌人正面对峙的状况之时,便代表他捅了什么楼子。
  一个完美的忍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攻击敌人,让敌人死得不知不觉、不明不白。
  这就是忍者。
  这才是忍者应有的风范。
  以真庭忍军第一奇人——包含凤凰及狂犬在内,无人能够理解的头号怪客真庭白鹭为例,虽然他总是站在最前线,不藏不躲,光明正大地打仗,但他的忍法至今仍无人能解。
  话说回来,真庭白鹭也是个绝不会被选为首领的人就是了。
  ——如果我能平安回到真庭里。
  ——或许该稍微想想今后该何去何从。
  不,不是稍微,是仔仔细细,深思熟虑。
  与真庭狂犬分别,已过了半刻钟——这段时间里,真庭蝴蝶连吐气的空档都没有,只是一面奔跑,一面想着这些事。
  倘若计划顺利进行,狂犬应该已经将相生忍军的追兵全数歼灭——至少没人前来追赶蝴蝶。
  当然,蝴蝶不能因此放慢脚步——但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说归说,真庭蝴蝶可没粗枝大叶到因此一扫后悔及反省的地步。
  在敬重的老前辈庇护之下,苟延残喘——根本是忍者之耻。
  他立誓一辈子好好当个小卒,谁知自己竟连小卒都当不好。
  倘若他是食鲛的属下,早就被她以「妨碍和平与秩序」为由而立刻处决了。
  他不光是不配当首领,连当忍者都不配——不,这一点早在他长成如此高头大马之际便已明白了。既然明白,既然心知肚明——
  为何没在身高超越六尺之时自尽?蝴蝶现在为此而悔恨不已。
  「……总之,现在先设法回真庭里吧!反正之后凤凰大人也会处分我——乖乖受罚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现在的我,连死的权利也没有。
  至少用这种形式——贯彻小卒生涯吧!
  蝴蝶一面想着,一面奔跑。
  但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
  他不是因为疲累而停下脚步。
  别的长处他没有,唯有体力胜过寻常忍者数倍。最好的证据,便是他跑了这么长的路程,呼吸却丝毫不乱。
  他只是感觉到奇妙的气息,方才停下脚步。
  「……是了,这一带是野兽常经之地。这么一提,狂犬姊说过有熊出没——」
  蝴蝶慎重地打量周围——判断方才感觉到的应该是动物的气息。
  即使是动物也大意不得。深山之中的动物往往比追兵更难缠,须得全神戒备:不过蝴蝶仍是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瞬间。
  「…………!」
  他听见了声音。
  天下虽大,能听出这道声音的人——包含真庭蝴蝶在内,只怕不到十个。
  换作其他人,铁定以为是风声。
  若非蝴蝶也曾让身体发出同样的声音几万、几亿、几兆回,是决计听不出这道声音的。
  蝴蝶无暇思考。
  他的双脚自然而然地循声走去——距离应该不远。
  真庭蝴蝶的胸口怦怦跳动——他从树梢跳落地面,并未掩藏脚步声,毫不犹豫,毫不迟疑,一直线走了过去;这一刻,他将眼下的状况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果不其然。
  映入眼帘的景象正如他所猜想。
  脑海中描绘的景象,栩栩如生地呈现眼前。
  只见一名男子在天然形成的挑高空地之上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地打着拳。
  手臂划破空气的声音静静地响着,连续不断。
  「……?」
  此时,男子发现了蝴蝶。
  蝴蝶本来就没隐藏气息——更何况他生得如此高头大马,一旦靠近,总会被发现的。
  见了蝴蝶一身无袖忍装、锁链缠绕的奇异装扮,男子豪爽地大笑。
  「哈哈!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个头比我更高的人——你可真厉害!」
  自幼在忍者里中生长的蝴蝶还是头一次被人称赞体格——而这也是真庭忍军下忍真庭蝴蝶与虚刀流开山祖师鑪一根命运性的相逢。
  2
  ◇  ◇
  虚刀流开山祖师鑪一根。
  当然,此时的他尚未建功立业,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寻常的修行者。
  修习武术的修行者。
  此刻的一根,正在深山中闭关修行。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但一根并未从军报国,只是默默地在深山野地之中修行——看在真庭蝴蝶眼中,可说是个十足的怪人。
  彷佛对世上的一切毫无兴趣,唯有锻链自己的身体才有价值。
  蝴蝶不禁忘怀一切,出神地看着一根的一举一动。
  现在并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
  对眼下的蝴蝶而言,首要之务便是立刻赶回真庭里——他没有闲工夫四处闲晃,更没有时间停留原地。
  真庭狂犬舍身抵挡追兵,掩护蝴蝶逃走——我怎能不回报她的一番高情厚意呢?
  蝴蝶甚至听见了自己扪心自问的声音。
  然而蝴蝶却觉得——见了这名男子,却视若无睹,直接离开,才是更大的背叛。
  是背叛狂犬?背叛真庭忍军?
  还是背叛了自己的肉体?
  他不明白。
  蝴蝶犹豫了一瞬间。
  接着,他不再多想——从心所欲。
  对鑪一根出拳。
  ◇  ◇
  无须言语。
  无须交谈。
  无须问答。
  这场比试自然而然地展开了,彷佛从许久以前便约定好似的。
  真庭蝴蝶朝着鑪一根出招。
  鑪一根满面欣喜地接招。
  他们不知彼此的姓名、彼此的来历,却察觉了彼此的相似之处,惺惺相惜——
  大打出手。
  「叱!」
  第一招是蝴蝶较快。
  一根虽也长得相当高大,但如他本人所言,终究不及蝴蝶;莫说身高,就连手臂长度也是蝴蝶稳占上风。
  真庭蝴蝶如运鞭一般运臂,拳头直向一根脸上攻去。
  他的攻击距离长得吓人,从远方飞来的威猛拳头直教人抓不准距离感。
  「呼——」
  一根吐了口气——弹开了拳头。
  他不闪不接,竟是硬生生地弹开了拳头。
  这个举动正是一根对自己的肉体拥有绝对自信的证据。他深信无论是哪种招式,都无法伤害自己千锤百链的身躯。
  见状,蝴蝶满心欢喜。
  说来奇怪,自己的拳头被弹开,居然教他喜不自胜。
  拥有如此自信的人近在眼前,令他欢喜至极。
  带着这股欢喜,蝴蝶又挥动了另一只手,这回他竖掌为枪,从远处刺向一根——但一根不容他得逞。
  一根反守为攻,追击方才弹开的手臂。
  他牢牢抓住蝴蝶的手腕,一口气使上全身重量,扣下蝴蝶。
  ——关节技!
  劈头就来这招?
  若是手肘被他扭断,胜败就成了定局,蝴蝶可不愿如此。蝴蝶抢先一步,顺着一根的动作一跃而起,巨大的身躯在空中转了一圈,以拖延一根彻底扣住关节的时间。
  倘若此时有人观战,见了蝴蝶这一瞬间的动作,定要大吃一惊。没人料想得到生得虎背熊腰的蝴蝶竟能有如此矫捷的身手。
  然而对蝴蝶而言,这一招稀松平常。
  他方才出这一招,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而他争取到的时间——只有一秒钟。
  虽然仅仅一秒,但有了这一秒,便已足够。
  真庭蝴蝶可在一秒之内连出五拳。
  一根直觉灵敏,心知不妙,立刻放开蝴蝶的手——但他可没老套地拉开距离,反而更加靠近蝴蝶。
  这已经不叫短兵相接,而是肌肤相亲了。
  论道理,这么做相当正确;蝴蝶长手长脚,攻击范围极宽,要对付他,远离不如靠近。只是要靠近难如登天,但一根却如套招一般,轻轻松松地完成此举。
  说来惊人,一根竟就着这个距离——
  就着这超近距离——朝着蝴蝶的头颅踢出一脚。
  若无骇人的柔软性及爆发力,是决计使不出这一招的。
  这一脚来自真庭蝴蝶完全料想不到的方位,他岂躲得过?
  打从自娘胎出生以来,蝴蝶从没被人攻击过头部,也难怪他反应不及。
  说归说,他可不能就这么屈居劣势。
  既然躲不过——就硬碰硬。
  只见蝴蝶瞵间弯起长臂,手肘朝内一转,往踢来的脚撞去。
  这一招称不上肘击;若是换作蝴蝶以外的人使出,顶多只能叫自暴自弃。
  因为这等于亲手毁掉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手肘,可说是愚昧至极。
  而这招也弹不开一根的脚,只能玉石俱焚——拿人体最硬的部位与人硬碰硬,压根儿不是忍者招数,而是拳法家的防御招式。
  ——不。
  ——不叫防御。
  真庭拳法之中本来就没有防御概念,只有攻击。
  在挨打之前先行进攻——是真庭拳法的基本原则。先下手为强,乃是真庭拳法的美学。倘若对手抢先出招——攻击对手进招所用的部位,亦是基本原则。
  是美学。
  ——忍者谈论美学?
  ——当真是愚昧至极。
  蝴蝶冲着踢腿使出的肘击奏了效。
  他刻意缓了一拍再撞上去,如此一来,便能将手肘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又能给予对手的小腿重击。
  只听得一根呻吟一声,收回了脚。
  「呜……咕!」
  见状,蝴蝶不禁心生大意。
  谁知一根收回的脚并未触地——又朝着蝴蝶的身体招呼。
  原来这是为了引蝴蝶大意而使的虚招——一根的小腿负伤是真,但他居然直接以受伤部位还击——
  这次的目标不是脑袋,而是侧腹。
  蝴蝶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脚,破坏力直贯体内。
  他只觉得宛若被人还手一刀,砍成两截。
  「呜——」
  「虚刀流——『百日红』!」
  一根喝道。
  虚刀流?
  这就是此人的派门名称?
  蝴蝶领悟之时——一根已经使完了招式。
  因派门名称而分了心,当然成不了藉口——这一招又是从蝴蝶意料之外的方位而来。
  侧腹中招,令蝴蝶略微屈下了身子,一根又乘胜追击,朝着他的下巴由下而上打出一掌。那动作一气呵成,彷佛打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这一掌虽然逆着重力,却带着压倒性的重量。
  蝴蝶被打得身子离地三寸——却好似被击倒在地一般。
  他无暇感到疼痛,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在昏厥之前,真庭蝴蝶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输了——不是以一个忍者的身分而输,而是以一个拳法家的身分而输。
  长年累月以来建立的唯一荣耀——一对一绝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就这么被摧毁了。
  但说来不可思议,这种感觉并不坏。
  ◇  ◇
  「呦,你醒啦?喝吧!」
  蝴蝶悠悠转醒之后,一根立刻递上了酒。
  他递上的不是酒杯或酒瓶,而是整坛酒。
  见一根如此豪迈,蝴蝶险些噗哧笑出声来——他撑起倒地的身子,接过酒坛,抱起来一饮而尽。
  这不算醒神酒。
  勉强说来,算是结交酒。
  「好喝!在这种深山僻壤之中竟有此等美酒,是打哪儿弄来的?」
  「我有个古怪的相士朋友偶尔会带酒来看我。我不会喝酒,不过这种酒例外。」
  「啊?相士?」
  「是啊!他好像也会铸剑,不过对我来说意思都一样。对了,我叫镳一根,你呢?」
  「我叫真庭蝴蝶。」
  「真庭?哦,你是忍者啊!」
  「抱歉,我没听过你的名号——你是在哪位大人手下做事?」
  「我是战国六大名之一彻尾家近臣的浪荡子。也难怪你没听过,因为我是个连剑都使不好的庸才。」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成材的忍者。」
  蝴蝶苦笑。
  一根也跟着苦笑。
  虽然他们只交手短短数回合,只出了三两招,只相识一时半刻——
  但这两个男人却像是已经促膝长谈了一天一夜一样意气相投。
  有时候,一记拳头往往比数亿句话语更能交心。
  至少真庭蝴蝶及鑪一根是如此。
  「呵呵呵!」
  一根笑道。
  也不知是打哪儿拿来的,只见他从身旁堆积如山的酒坛之中拿起了一坛酒,高高举起,大口牛饮。
  「的确,你刚才用的不是忍术,只是普通的拳脚功夫。真亏你能将凡人之躯锻链得如此刚健,身为同道中人,我真是佩服万分啊!我本来以为这年头只有我还在干这种傻事呢!我瞧你的步法挺独特的,是无师自通吗?」
  「可以算是无师自通。我这套功夫叫真庭拳法,虽然小有历史,无奈陈猫古老鼠,不配合时代改良,根本派不上用场——偏偏又没有其他好事之徒肯干这份苦差事,只好由我这个平时接不着几个任务的小卒来干了。幸好我什么没有,就是时间多。」
  「历史?那个相士最爱这个字眼了。不对,他是讨厌历史?我记不清啦!他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
  一根咚一声放下酒坛,开口说道。
  「总之我得向你道谢。多亏了你,让我想出了一招杀手鐧。不,到了这个境界,不该叫杀手鐧,该叫绝招才是。用最快的动作,在出招之前出招——先于制敌之先。若能将此招练得炉火纯青,铁定能够打通天下无敌手。我就取其『看得见却无从防御』之意,把这招取名为镜花水月吧!」
  这下子虚刀流离完成又更近一步啦!
  一根高兴地说道。
  想不到天下间竟有人能够如此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追求自己的道路,教蝴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原来如此。
  套句一根方才的说法,蝴蝶本来以为只有他还在干这种傻事。
  「你真是个怪人——这年头还搞什么深山闭关,未免太老套了。等你修成下山,战争都结束啦!你可知道现在有个新将军——」
  「我知道,四国的名将嘛!我的老家也乱成一团,看来不久之后,我就得下山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虚刀流还没练成呢!」
  「虚刀流——」
  有趣的名字。
  不知何故,蝴蝶觉得这三字宛若艺术品的名号。
  「真庭忍军现在是哪个阵营的?」
  「这个嘛——我们时常换主子,有时甚至分属敌我阵营,所以我也搞不太清楚。或许现在和你们彻尾家是敌对的呢!」
  「那可有意思了。」
  一根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这么说来,咱们俩刚才打了场代理战争?」
  「是啊!彻尾家占了上风——哈哈,但愿不是自相残杀!」
  「说得对!」
  接着,蝴蝶站了起来。
  他提起巨大的身躯,伸展全身,前屈后仰,活动筋骨。
  「要走啦?」
  一根笑道,脸上并无惜别之色。
  「是啊!我还在出任务呢!」
  「是吗?我也还在修行呢!」
  「我也该向你道谢。其实这本来是我最后一个任务。」
  「最后?」
  「嗯,最后且绝后的任务。我虽然是忍者,却不是当忍者的料子;这个身体太大太碍事,害我根本无法好好工作。就拿今天来说吧,找又拖累了弟兄——我常在想,这样的我继续当忍者有什么意义?」
  「哈哈!什么跟什么啊?傻瓜!」
  听了蝴蝶的心声,一根极为爽朗地笑了。
  「天下事本来就是先说先赢,真庭忍者——你不该把做不到的事挂在嘴上。别用否定句来描述自己,要用肯定句来描述。你把你那套真庭拳法练得出神入化以后,再坚称那就是你的忍术,不就得了?」
  「…………」
  「我不懂剑法,连剑柄的握法都不懂;不过这件事我死都不会说出来,这个真相一辈子搁在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非但如此,我还要坚称我的手脚——我的全身就是我的刀。做不到?不对,是不必做——有哪只老虎会以不能用鳃呼吸为耻?自我介绍的时候,别用扣分法,用加分法便成了。既然我不会用刀——我就把自个儿变成刀。」
  这就是我的虚刀流。
  鑪一根挺起胸膛说道。
  「唉,别看我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全都是向那个古怪相士现学现卖来的。呵呵,接下来这话是那个凡事都要否定的乌龙相士跟我说的,或许信不得——听说我是个改变历史的剑客呢!多有意思啊!不过光是改变历史,太无趣了;我要当个创造历史的剑客。」
  「……嗯,那我就当个破坏历史的忍者吧!」
  不消说,早在与一根大打出手之时,真庭蝴蝶便已经打消了退隐的念头,不再把这回的任务当成最后的任务——不,这是他以忍者拳师的身分所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回到真庭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狂犬及凤凰赔不是。
  但蝴蝶不说谢罪之词。
  他要大放厥词——说些连真庭食鲛也羞于启齿的梦话。
  「真庭蝴蝶,下回咱们碰头,可会是在沙场上?」
  「天知道。不过到时你最好觉悟。真庭拳法尚未臻完美,你可别老把今天的胜利记在心头。」
  「这话是我要说的。虚刀流尚未完成;虽然完成之日在即,但要达到真正的大成——达到完了的境地,还需要很长一段时日。也许在我这一代是没指望了。」
  「真庭拳法也一样。我会好好改良这套发霉的武功,传给后代。倘若到了某个世代,某个时代……」
  是一百年后?或是两百年后?
  不得而知。
  「真庭拳法与虚刀流的门人能够再度碰头——岂不快哉?」
  ◇  ◇
  后来真庭蝴蝶被选为十二首领之一——但过程却是一波三折,并不顺遂。不过,在本人强烈的希望以及真庭狂犬的大力支持之下,他成了真庭忍军有史以来第一个当上首领的拳法家。成为十二首领之后,蝴蝶并未因此怠惰;在他再三改良之下,真庭拳法不止能以寡击众,更能应付各种状况,成为超越忍术的完美拳法。但真庭蝴蝶并不因完成而满足,仍然继续切磋琢磨,追求完美。
  或许是上天作弄,或许是命中注定,真庭蝴蝶与鑪一根未曾再度重逢,即便在战场上亦然。也因此,虚刀流与真庭拳法直到六代以后才得以再战。
  (终)

 楼主| 发表于 2012-3-16 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3-19 19:44 编辑


第四话 初代※真庭白鹭
  ◇  ◇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列国交战、天下播乱的时代。
  ◇  ◇

  1
  ◇  ◇
  忍者真庭白鹭是个神秘人物。隶属忍者集团之人,言行举止难免有奇特之处;但真庭白鹭的奇特却是远远超过了限度。倘若要将他的神秘行径以一句「忍者之风」概括,只怕真庭里中会人人反弹,个个不快。
  他并非不从上令。
  并非怠怱职守。
  并非缺乏干劲。
  并不到处宣扬不切实际的思想。
  也不是生了副不适合当忍者的体格。
  然而——真庭白鹭就是格格不入。
  不合节、不合式、不合群。
  白鹭决定性、致命性,甚至宿命性地与周遭不调和。真庭忍军是特立独行的集团,基本上以单独行动居多;但若要举出一个最不想与其共事的忍者,用不着投票也用不着表决,真庭白鹭铁定稳坐第一。
  他所使用的忍法亦是极为神秘,难窥究竟,甚至可说是无以理解。
  他虽然有个浑名叫「长枪白鹭」,但那只是因为他平时总是随身携带八尺四寸长的长枪;无论敌我,没人见他使过那把长枪。因为见过的人全都死在他的枪下?不,理由可没这么威风,单纯只是因为白鹭从不用枪罢了。
  那把枪似乎只是装饰品。
  对于因长身巨体而烦恼的真庭蝴蝶而言,这种故意携带醒目武器的行为简直是匪夷所思——不过在白鹭面前,这些天经地义根本毫无意义。
  真庭里的观察者真庭狂犬自真庭里草创时期便一路看着真庭里转变——每一个时代都有足称为怪人的忍者,好比真庭食鲛,便是真庭里史上少见的怪人;但她的怪只是不同寻常之意。
  真庭白鹭却是奇特怪诞。
  然而他虽然奇特怪诞,难容于任何人,但在战场上却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任务成功率高达十成,是个才干卓绝的忍者。
  因此狂犬——不止狂犬,真庭里中大多数人都暗自忧心:莫非有「长枪白鹭」之号的古怪忍者真庭白鹭会被选为十二首领之一?
  而这个忧虑在某个夏日成真了。
  ◇  ◇
  「我反对。」
  真庭狂犬劈头便是这句话。
  她人正在真庭里东南的首领府邸——通称凤凰御殿——的一室之中。
  房里除了狂犬以外,空无一人。
  并不是她事先屏退了旁人。这座宅子里本来就鲜少有人;虽然名义上是现任首领真庭凤凰的府邸,但凤凰本人总在全国各地的沙场上辗转征战。通常不在府中。
  说归说,狂犬并非自言自语。
  她可是有说话对象的。
  那就是挂在壁上的挂轴。
  ……当然,狂犬并不是个对着挂轴自语的可悲女子。
  最好的证据,便是挂轴居然回话了:
  『反对?的确,吾也早料到汝会反对了,狂犬。』
  「…………」
  闻言,狂犬不快地盘起脚,以态度表示她的不满。
  忍法「飞音」。
  这套忍法能让分隔两地的人透过第三人或动物等媒介交谈,对忍者而言可说是基本中的基本;事实上,敌对阵营相生忍军也有这种忍法,只是名叫「移声」——不过能用挂轴这等无机物与无生物来当媒介的忍者,就狂犬所知只有一人。
  那就是——真庭凤凰。
  原来真庭里观察者真庭狂犬是在和真庭里首领真庭凤凰交谈。
  「哈!」
  狂犬啐道——凤凰虽是首领,但毕竟是老交情了,狂犬可是从他还是个奶娃儿时便认识他了。
  因此她既不拘谨,也不过谦。
  虽然她会顾全首领的颜面——
  但有话却是直言不讳。
  「我也肯定白鹭的资质——像他那样的忍者的确少见,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他有一堆毛病,还是丝毫不逊于其他忍者。不过他根本没有立于人上的格局啊!」
  『要谈格局是吗?』
  挂轴反问。
  眼下凤凰究竟身在何处?狂犬突然闪过了这个念顽,但随即不再去想。
  问也没用。
  纵使真庭凤凰现在身在沙场,正与敌人杀得你死我活,他也不会透露出半点儿迹象。
  这正是——
  真庭凤凰被称为「神禽凤凰」的原因。
  ——这倒不是前无古人。
  ——真庭里的历史之中,曾被冠以神字的忍者共有五人。
  狂犬一面想道,一面顺着凤凰的话尾说下去。
  「没错,我就是要谈格局。就拿你来说吧——你是首领,没人否定这件事;只要你一声令下,整个真庭里的人都肯抛头颅、洒热血,无论是蝙蝠、食鲛或我都一样——那是因为我们承认你在我们之上。」
  ——白鹭会怎么做,我就不清楚了。
  狂犬知道这句话是多余的,并没说出口。
  但她还是得提及白鹭。
  「但若换作白鹭呢?整个真庭里中有谁愿意为他抛弃性命?有谁认为只要是白鹭的命令,就算再怎么不合理也愿意遵从?」
  『想必一个也没有吧!』
  凤凰干脆俐落地答道。
  凤凰的态度一如平时——他无论身在战场或他地,向来都是这种态度。但他答得如此满不在乎,实在有点儿古怪。
  狂犬心中狐疑,便不答腔,只等凤凰继续说下去。
  『不过,狂犬——那又如何?汝认为已经内定为十二首领的那些人就拥有立于人上的格局吗?』
  「这……」
  『天下间没有人拥有立于人人的格局。人生而平等,若想立于人上,便得先成为超越人类的物事。』
  「就像你一样?——『神禽凤凰』。」
  「别说笑了,吾可没如此妄自尊大,自以为超越人类。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与超越人类,乃是完全不同的两码子事。」
  所以——
  凤凰顿了一顿,昂然说道。
  『说白了——其实首领谁来当都无妨。』
  「…………」
  『俗话说得好——地位造人。吾在成为首领之前,不过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已。识得当年的吾之人见了现在的吾,只怕会觉得滑稽吧!』
  「……或许吧!」
  狂犬答话时的语气变得弱了一些——因为她知道识得当年凤凰的人几乎全不在人世了。
  就狂犬看来,真庭凤凰年少时确实是血气方刚;不过他早在孩提时代便已显露出人人称道的卓绝才能——只是现在争论这一点并无意义。
  「既然谁当都行,不如你自个儿继续当下去吧!也不用搞什么十二首领制了。」
  『这样就不叫改革了。』
  狂犬可以感觉到凤凰在挂轴的遥远彼端露出了苦笑。
  凤凰绩道:
  『世上的人多如繁星,纵使想靠战争减少,也减少不了。没有人是无以取代的,人人都是随时可以替换的促销品。矛盾的是,这个世界便是由这些堆积如山的促销品构成——任何事由谁来做都一样,自己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别人不做的事,自己做了并不会有何不同——这就是现实,令人遗憾且不快的现实。』
  「……怎么啦?凤凰,你今天话特别多啊!」
  狂犬语带嘲讽地打了岔,但内心却为此而大感惊讶。
  凤凰似乎也有自觉,坦承道:
  『是啊!今天的吾难得饶舌,其实用不着如此多言。吾想说的是,首领无论谁来当都一样——既然如此,将原本绝不会被选为首领的人放在首领之位,不是很有趣吗?』
  「……又不是儿戏,怎么能凭有不有趣来决定首领?」
  听了凤凰这番荒谬的话语,狂犬无言以对。
  趁着狂犬答不上话,凤凰又问道:
  『可是狂犬,汝不也一样?汝所推举的真庭蝴蝶无论年岁、武功都不配当首领——甚至有人认为他连当忍者都不配。汝又为何推举他当首领?』
  「这……」
  这个问题难以用话语说明。
  勉强说来,狂犬是看中了真庭蝴蝶的志气——她欣赏真庭蝴蝶那股不因怀才不过而卑屈丧志的骨气。
  不过这似乎只是表面话,不是她的真心话。
  她只是觉得,倘若让真庭蝴蝶当上首领——
  似乎会起什么变化。
  这种说法虽然极为含糊,但决计不是随口胡诌。
  是直觉——比直觉更可信的物事。
  因此她才推举蝴蝶为首领。
  「改革……」
  狂犬平静地重复方才凤凰所用的字眼。
  「的确,咱们和相生忍军之间的争斗越来越乏味了;双方僵持不下,动弹不得,挣扎不得。再这么下去,会妨碍咱们的生意——镇日私斗的忍者集团,有谁想雇用?是该设法作个了结。为了打破僵局,难免得冒点儿风险——凤凰,这一点我很明白。」
  他们早就为了此事议论多次,如今狂犬已不反对改行十二首领制。
  对于选拔首领,狂犬原则上也不会过度干涉。
  不过——
  「可我现在说的是眼前的问题。你谁不好选,为何偏偏选白鹭?我想议会也不会同意的。现在议会不也为了食鲛吵翻了天?不过食鲛的忍法确实宝贵,再说她虽无人望,逼人服从的手段却很高明,我想最后还是会通过的。」
  『她本人可不觉得是逼人服从。』
  「就是因为她并无逼迫之意才麻烦啊!她自认所作所为皆是依循正道,所以才可怕。」
  不过白鹭呢?狂大叹息。
  「要论忍法——没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忍法。你也不知道吧?」
  『的确不知,只听过名字。』
  对于狂犬的问题,凤凰给了肯定的答覆。
  狂犬原本还抱着一丝期望,看来就连「神禽凤凰」也对白鹭的忍法一无所知。
  这件事非同小可。
  无人能够看穿的忍法——过于理想,根本不能以忍法称之。
  「我忍不住怀疑白鹭是不是和蝴蝶一样,压根儿没用过忍法了。」
  『不用忍法,任务达成率却有十成?那就更厉害了。』
  「那倒是……这话说得也没错……不,所以我不是说了?我并不是否定白鹭的一切,只是——」
  『不如这么办吧!狂犬。』
  真庭凤凰正色说道。
  『就由汝这个观察者亲自出马测试白鹭的格局。』
  看来凤凰打一开始便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邀自己过府——狂犬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现在领悟,已经太晚了。
  2
  ◇  ◇
  真庭白鹭在郊外盖了座草庵,独自在里头生活——那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也不是能够住人的屋子,但本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他过的生活虽然和住在掩埋场差不多,却相当自得其乐。
  倘若没有要事在身,谁也不会靠近那座草庵。真庭里的人都戏称那座草庵为孤僻庵,当然,白鹭依旧不以为意,而狂犬也无意谴责——她反倒觉得这个名字妙不可喻。
  总而言之。
  她已有许久未曾造访孤僻庵了——不,过去即使来访,也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在外眺望,从未入内。
  这还是她头一次踏入庵中。
  身为真庭里观察者,或许该引以为耻才是;但老实说,对于狂犬而言,真庭白鹭并非积极观察的对象。
  如果可以,狂犬宁愿移开视线,因为她压根儿不想看见白鹭。
  只可惜由不得她。
  既然白鹭是十二首领候选人,既然真庭凤凰命令狂犬来试探白鹭有无首领资格——狂犬便不能这么做。
  现任首领真庭凤凰。
  只要凤凰下令,要她死也在所不惜——这句话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狂犬身为真庭忍军的一员,早已做好觉悟。
  唯命是从,乃是忍者的气节。
  即使是专事暗杀的异类集团真庭忍军——在这一节之上亦无任何不同。
  既然如此,不过是测试真庭白鹭资格的小任务,我就平心静气,好好完成吧!
  踏入孤僻庵之前,狂犬是这么想的。
  然而——
  ◇  ◇
  「我剧觉。」
  狂犬才刚说完来意,真庭白鹭便如此说道。
  在孤僻庵一室之中——其实这座铺了木条地板的草庵原本就只有一间房,又小又窄,连张坐垫也没有,要称作房间还嫌过于夸大了——白鹭对着真庭狂犬说道。
  「我嚎吴程危守岭芝益。浙个主益拾载释吴辽稚极——我启惠队浙塚市杆杏趣?佣溪丐响野枝盗啊!」
  「…………」
  「别卫了浙塚吴辽芝市浪吠我的蚀艰。别瞰我浙漾,我渴释狠芒的——浪吠胱殷奶释我的大狄。我圆苯倚危浙等晓市,簿佣我说你野能冥白;瞰莱释我汰膏菇棺茶赭大仁啦!」
  「………………」
  狂犬暗想:这小子说话的方式还是一样教人不快。
  其实倒也不是具体上有什么不对,只是发音较为独特而已。
  但是和白鹭说话,简直像嚼沙——又像和洞窟的回音交谈一般,教人心浮气躁。
  味如嚼沙。
  鸡同鸭讲。
  心浮气躁。
  另一个原因,便是他那桀骛不驯的口气。
  面对真庭里观察者兼泰斗的真庭狂犬,胆敢摆出此等傲慢态度的忍者,除了凤凰以外,只有白鹭一人。
  听说白鹭面对首领凤凰时亦是这副德性——既不顾全对方的颜面,也不考虑对方的立场。
  桀骛不驯也该有个限度啊!
  就自我肯定这一点,他甚至凌驾于真庭食鲛之上——这样的人岂能胜任首领一职?莫说担任首领,他根本不适合置身于集团或组织之中。即使真庭忍军再怎么特立独行,集团毕竟是集团,组织毕竟是组织啊!
  「是么?那我回去披!打扰了,白鹭。」
  「且曼。我绥说我剧觉,雀莓说簿街瘦。」
  狂犬正要起身,却被白鹭制止了。
  「你仙说说瞰,我曜怎么柞裁能程危拾贰守岭?」
  「……原来你有当首领之心?」
  「我吴辛铛守岭,蛋我肯铛。」
  这小子说话根本前言不对后语。
  不过狂犬并不感到惊讶。
  他就是这种人——岂止孤僻,简直是乖张偏孰。他八成是看穿了狂犬其实并不爱来此地,才刻意留住她的。
  不,这也是推测。
  白鹭脑子里想些什么——纵使过了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一千年、一万年,都没人能够知晓。
  「……我话说在前头,最后下决定的是包含凤凰在内的上级——你只不过是候选人,能不能真被选为首领又是另一回事。这一点你明白吧?」
  「渴啸!佣簿着你说,我野冥白。别汰晓趣仁了,棺茶赭大仁。」
  「……是么?那我就不说了。」
  「且曼。我说我冥白,蛋莓轿你别说。」
  白鹭又端着架子说道,神色完全未变。
  狂犬不由得心浮气躁——怎么有人能格格不入到这种地步?
  狂犬并不想将白鹭排除于她深爱的真庭里之外,但她和白鹭就是八字不合。
  话说回来,天下间大概没人和白鹭合得来就是了。
  「说卿杵,蒋冥白,浙释你的泽刃。」
  「……换句话说——」
  狂犬懒得回嘴。
  还是快把差事办完,回家去吧!对了,回去的路上可以顺道拜访蝴蝶。狂犬一面在心中如此暗想,一面说道。
  「我是来测试你够不够格担任十二首领。老实说,我认为你难当如此大任;不过凤凰却很器重你——我又不能无视他的意见,所以如果你无心当首领,那就再好不过了,省得彼此为难。」
  「我吴辛铛守岭,蛋我肯铛。」
  白鹭又重复同样的话语。
  「茹此大刃,舍我琪谁?奉皇骸艇酉衍胱的嘛!厦回箭稻他,我渴得夸夸他。」
  「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释谁?浙塚市我枣旺了。吴锁慰,我趾曜枝盗我释我脊渴。别说浙蝎了,棺茶赭,我殡煦你厕饰我,曜厕汴桧厕吧!」
  「…………」
  别理他,别理他,别理他。
  狂犬在心中暗暗念了三次。
  接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两个立方体。
  是两颗小小的骰子。
  六个面上各自刻了一到六个孔。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要你陪我玩个小游戏而已——用这个玩。」
  狂犬试图找回自己的步调,刻意用吊儿郎当的口吻对白鹭如此说道。
  「你响丸霜陆(注1)?」
  「怎么可能?那是小孩子的游戏——咱们可是大人啊!」
  狂犬明明是女童样貌,却说这番话,显然不是省油的灯。
  纵使不及白鹭——狂犬也是真庭里中的怪人之一。
  「我是要玩赌单双。」
  「堵丹霜?」
  「你知道怎么玩吧?」
  注1 双陆,古代的一种棋盘游戏,比赛时按掷骰子的点数移动棋子,先将棋子移至对手地盘者获胜。
  「那铛燃。」
  「是么?那就——」
  「且曼。我趾说那铛燃,莓轿你别说冥。」
  白鹭说道,神色依旧不变。
  「我渴簿苑稻了市后裁莱筝论酉说莓说。卫了鞍泉乞箭,骸释仙靶龟泽说卿杵。」
  「……其实咱们也不是真要赌博,你简单了解一下规则即可——这里有两颗骰子,我掷的时候不会让你看见,而你要猜这两颗骰子掷出来的点数总和是双数或单数。」
  「嗯,患盐枝,你殖骰子,我猜丹霜,猜仲了汴释我圣,猜措了汴释你圣?」
  「非也。」
  听了白鹭的话语,狂犬摇了摇头。
  狂犬暗自窃喜。当面否定白鹭,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照常理判断,白鹭的推测应当无谟——不过这可是测试忍者资质的游戏,规则自然不同一般。
  「我会在游戏之中出老千。」
  「……什么?」
  这是真庭白鹭头一回用普通的发音反应。
  狂犬回应他的反应:
  「只要你能在我掷完一百次之前看出我是如何出老千——就是你胜。届时,我不但不再反对凤凰的意见,还会全力推荐你担任十二首领,白鹭。」
  ◇  ◇
  狂犬的出千宣言乍看之下毫无意义,其实有她的道理。狂犬没理由和白鹭赌博——测试真庭白鹭有无赌徒资质,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该测试的是他身为忍者的格局。
  白鹭神秘莫测,难以理解。
  他的性子已经定了——狂犬不认为能够改变他,也无意改变他。
  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
  看看白鹭能否了解周遭的忍者——真庭凤凰要狂犬测试的,便是此事。
  狂犬所说的出老千其实便是使忍法,藉此测试白鹭观察评判的眼力及洞察机先、专注心神的能力。
  这也等于测试他有无首领的格局。
  ——毕竟立于人上就得懂得用人啊!
  不光是活用自己的才能。
  还得要懂得活用别人的才能——才有立于人上的资质。
  有时甚至得冷酷地审视并看透下属之心。忍者即使面对上司或雇主,也得彻底隐瞒自己的忍法;这是忍者的信义及信条。
  因此,首领必须有超越并包容一切的大格局。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话。
  说穿了,狂犬根本不赞成白鹭当首领。无论凤凰怎么说,她就是不认为白鹭有这等资质。
  所以她也没打算用正当手法决胜负。
  话说回来,出千的忍法游戏也没什么正当可言就是了。
  真庭狂犬的计划说来简单——她虽然宣称要出老千,却不在摇骰子时出任何老千——而是堂堂正正地摇盅决胜负。
  不——这称不上堂堂正正。
  狂犬宣称要出老千,要求对手识破她的出千手法,实际上却根本不出老千——这已经是种不折不扣的骗术及造假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取名为白鹭……
  ——不过这回换你尝尝被骗的滋味啦!(注2)
  确实存在的东西,只要花时间就能找着;不过不存在的东西,却是怎么也找不着——换言之,要过这一关,便得看穿狂犬根本没出老千,但真庭里中有多少人办得到?
  是在摇骰子的方法上动了手脚?还是在骰子上动了手脚?
  注2 日文「鹭」音同诈欺,因此转而代指专事诈欺的骗徒。
  一旦开始疑神疑鬼——便无法停止怀疑。
  ——忍者的手段不止忍法。
  ——有时不使忍法也是忍者的一种手段。
  狂犬暗想道。对她而言,这个模拟首领测验与消化比赛无异,她只想快点儿了结,离开这座孤僻庵。
  然而局势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霜。」
  白鹭想都没想,便以奇妙的发音说道。
  闻言,狂犬拿起代替骰盅的饭碗(这是庵中之物,为白鹭所有)——骰子分别为二、三点,总和为奇数。
  换言之,便是单。
  白鹭猜错了。
  「唔,猜措啦?守弃甄叉,殇瑙巾,殇瑙巾。」
  「…………!」
  白鹭虽然猜错,却毫不在意;反而是狂犬摆出了一张苦瓜脸。
  也难怪她面露苦色。
  这可不是单纯的猜错——连同这一回,白鹭已经连续猜错了二十次。
  狂犬宣告要摇一百次骰子——而白鹭已经猜错了其中二十次。
  双、单、单、双、双、单、双、双、单、单、双、单、双、双、单、单、单、双、单、单——白鹭的答案和骰子的点数完全相反。
  丹、霜、霜、丹、丹、霜、丹、丹、霜、霜、丹、霜、丹、丹、霜、霜、霜、丹、霜、霜。
  当然,这可不是单纯的偶然。
  乱猜一通,猜中单双的机率为二分之一——若只是三、四次倒还有可能,连续猜错二十次的机率可是天文数字啊!
  换言之,白鹭是故意猜错的。
  「……居然玩这种把戏?」
  「唔?你梭什馍?我莓厅卿杵。」
  「没什么。」
  倘若是连续猜对,狂犬倒还能理解。
  虽然赌单双只是形式,胜败并无任何意义;不过正事归正事,比赛归比赛,胜败归胜败,反正横竖都得猜,猜对自然比猜错好。
  猜中单双的机率为二分之一。
  白鹭能够连续猜错,自然也能够连续猜对;但他为何连续猜错?
  他有何目的?
  狂犬不动声色,以自然的动作摇着代替骰盅的饭碗。
  「丹。」
  毫无迷惘。
  毫不犹豫,毫不考虑。
  代替骰盅的饭碗一盖上,白鹭便立刻说道。
  狂犬已经懒得确认,却又不得不确认;她拿开饭碗,只见骰子的点数是——
  一、一,双。
  连续猜错二十一回。
  换言之,狂犬连赢了二十一回。
  她从未经验过如此屈辱的二十一连胜。
  根本是被当成猴子耍。
  「……你真的明白这个测验的意义么?可别事后又怪我没说清楚——」
  「你说得狠卿杵,我野狠冥白厕厌的益义——硷丹说莱,浙释我能糖而黄枝地羞里你浙个端驾子大亡的大郝凉鸡,队吧?」
  「…………!」
  不成。
  冷静——用不着激动。
  白鹭是识不破出千手法(根本没出千,要如何识破?),才故意出言挑衅,顺道出气——这正是狂犬计策奏效的证据。
  ——不,不对。
  ——并非如此。
  ——这小子打从第一次摇盅便猜错了,并非半途才开始猜错。
  打从一开始,他便暗怀鬼胎,故意猜错。
  话说回来——
  他怀的究竟是什么鬼胎?
  「……我要摇下一把啦!」
  狂犬说道,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她拿起骰子和饭碗。
  照理说,在对错机率各半的状况之下,要连续猜错是不可能的——和连续猜对一样难如登天。
  如果这是一般赌博,或许还有可能;因为摇盅老手用不着使用动过手脚的骰子,也能自由自在地控制点数——虽然这也算是广义的出千,但和忍法这等邪魔歪道不同,乃是不折不扣的技术。
  倘若庄家可以控制点数,闲家自然也能将计就计,反将一军——猜出确切点数或许困难,但要猜出单双应该不难。
  反过来说——要连续猜错,应该也不成问题。
  可是——狂犬并没有这等纯热的技术。
  就连骰子也是许久没碰了——她大概有八十年没碰过骰子了。
  摇盅的狂犬并未使计,白鹭要如何将计就计?
  狂犬摇盅的方法也无独特之处;她格外留心,不用任何巧劲儿,所以白鹭无法从她的小动作判断点数。
  若说他是预测骰子的动向,推测它在饭碗中如何翻滚转动,以猜测点数——似乎又不可能。
  因为狂犬也提防着这一招,总是以白鹭看不见的角度放骰子。
  忍者多半眼力极佳,狂犬自然有所防范。
  然而,白鹭却无视狂犬的一番苦心,超脱一切防范。
  「丹」、「丹」、「霜」、「丹」、「霜」、「霜」。
  明目张胆地继续猜错,毫无掩藏之意。
  ——这小子铁定用了忍法。
  真庭白鹭定是使用连首领真庭凤凰都不知道的独门忍法来戏弄狂犬。
  狂犬只能如此判断。
  也对——狂犬都宣称要出老千了,白鹭为何不能出?狂犬毫无立场指责他。
  甚至该夸赞他脑筋动得快。
  ——莫非他用的是透视忍法,能够透视饭碗,看见点数?
  论可能性,这是最大的一种,也足以解释白鹭如何连续猜错点数。
  倘若神秘忍法的真面目便是透视,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真庭狂犬也不是省油的灯——论经验老道,无人能出其右。倘若对手用了忍法,她断无看不出来之理。
  白鹭在眼前使用忍法,她岂会不知不觉?
  不,不对。这么一来——
  ——被测试的人岂不变成了我?
  白鹭当真狠狠修理了狂犬一顿。
  立场完全倒转了。
  「……白鹭。」
  「唔?詌蛇馍?酉市吗?」
  「不……」
  追究也无济于事。
  除非狂犬能拆穿白鹭的伎俩,否则空日无凭,说什么都没意义。
  管他连续猜错三十回还是四十回——在找到确实证据之前,不该轻举妄动。
  狂犬如此告诫自己,慎重行事——
  「唔,殇瑙巾,顽泉猜簿仲。」
  白鹭仿佛抓准了狂犬重整阵脚的那一瞬间,突然说道。
  「队了,我渴倚捡碴盗剧吧?靶骰子和范婉拿莱。」
  「……拿去吧!」
  无论局势如何变化,表面上及名目上被测试的——接受测验的毕竟不是狂犬,而是白鹭,这是他当然的权利。
  他想检查,便由他去吧——反正上头没动任何手脚。
  ——或许正好相反,白鹭想趁着检查之时偷偷动手脚?
  ——倘若他真动手脚,岂能逃过我的法眼?
  ——不,他早已出老千了,现在动手脚又有何意义?
  倘若他真动手脚,狂犬反而可以趁机抓住这一点穷追猛打,进一步拆穿他的忍术。
  然而白鹭并未接过狂犬递出的骰子和饭碗,反而说道。
  「棺茶赭大仁,酉聚俗画轿『葱冥返倍蒽冥务』,你枝盗吗?」
  「啊?笑话!这世上岂有你知道但我却不知道的事?黄毛小子。」
  「曜说我释煌髦晓子,我的怯释个煌髦晓子。载你瞰莱,谁簿释煌髦晓子?簿过,棺茶赭大仁,你队我幼了姊多少?」
  「什么——」
  「簿胱释你,奉皇那晓子野壹漾——应该撑簿尚了姊我吧?」
  白鹭的语气感觉上并非挑衅,只是将心中所想之事说出口而已——不,白鹭这番话应该是有口无心。
  「你说曜厕饰我酉吴守岭的隔鞠,蛋拾季尚呢?你和奉皇骸簿释壹漾,跟苯簿了姊我,雀铛了我的尚斯?」
  「…………」
  这话确实有理,不过倘若他这么想,何不在测验开始之前说出来,或在测验结束之后正式抗议?
  何必挑在这个时候——游戏仍在半途时说这番话?
  ——活像是知道我识不破他的忍法似的。
  真庭白鹭。
  真庭忍军有史以来最为神秘的男子。
  总是一脸事不关己地带着长枪出阵,一脸事不关己地达成任务,又一脸事不关己地归来。
  他做了什么?用了什么手段?无人知晓。
  任务达成率高达十成。
  神秘莫测,行事诡谲。
  真庭白鹭——「长枪白鹭」。
  「你的意思是我和凤凰没资格当首领?」
  「且曼,我并莓浙么说。」
  白鹭摇头。
  「我的益思释,守岭跟苯吴须了姊厦鼠。」
  白鹭似乎打消了念头,连检查也不检查,便把骰子和饭碗推回来。不,什么推回来?他根本连碰也没碰——这样根本动不了手脚。
  ——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这小子究竟想说什么?
  狂犬一头雾水。
  这么一来,状况完全没变——狂犬咬牙切齿,但她只是白焦急一场。
  状况突然改变了。
  变得更加恶劣。
  第五十一回摇盅。
  白鹭彷佛正等着超过半百的这一刻。
  「参、伍,霜。」
  他不光是猜单双,居然还猜点数。
  拿开饭碗一看——点数是三、四,单。
  猜错点数并不难。
  但狂犬可不这么想。
  白鹭并非单单猜错而已。
  他是故意以一点之差猜错。
  不光是第五十一回如此,之后亦然。
  点数为一、六之时,白鹭猜「贰、陆」。
  点数为一、三之时,白鹭猜「贰、参」。
  点数为六、六之时,白鹭猜「陆、壹」。
  他不断以一点之差猜错其中一颗骰子的点数。
  不,用猜错二字形容并不妥当。
  或许该说用一点之差猜对点数才是。
  至少他完全猜对了其中一颗骰子的点数——而另一颗骰子的点数也称不上猜错。
  一的时候猜二,二的时候猜三,三的时候猜四,四的时候猜五,五的时候猜六,六的时候猜一——照着这个规则猜点数。
  现在的机率已经不是二分之一。
  而是六分之一乘以六分之一——
  三十六分之一。
  真庭白鹭就着三十六分之一的机率,准确无误地猜测点数。
  「唔——」
  眼下已经超过了八十回——距离规定回数只剩下不到二十回。
  白鹭依然毫无动静——只是淡然说出点数。
  他不像在使用忍法。
  表情也一成不变。
  但这种态度却给狂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教她几乎不想再举盅摇盅。
  真庭白鹭。
  比任何人都更加神秘的人。
  神秘莫测。
  行事诡谲。
  孤僻庵的墙边立着白鹭浑名「长枪白鹭」的由来——八尺四寸的长枪,但白鹭并未使用。
  这种状况之下,用枪做什么?
  他连使用忍法的迹象也没有。再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我就得背上一百连胜的美名啦!
  「——少瞧不起人啦!」
  情急之下,真庭狂犬使出了杀手鐧。
  她出于本能,反射性地使出了秘招中的秘招。
  一旦使出此招,单双、骰子、饭碗都不重要了。白鹭甭想猜中点数,也甭想猜错点数。
  这个终极秘招便是真庭狂犬的独门忍法「大岚小枯」。
  就在这一瞬间,真庭白鹭通过了这场模拟首领测验。
  ◇  ◇
  「——你究竟玩了什么把戏?」
  分出胜负之后。
  真庭狂犬把骰子一扔,摔破饭碗泄愤,之后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对着泰然坐在面前的真庭白鹭问道。
  「我并莓丸刃荷靶夕。」
  白鹭答道。
  他的表情依旧丝毫未变,彷佛真的什么也没做一般——态度飘然,不像装蒜,也不像打马虎眼。
  「……唉!或许不配当首领的其实是我。」
  狂犬一时冲动,铸下了败因。
  想当然耳,真庭白鹭正是为了激怒狂犬而故意挑衅她——唉!原来忘了正事、不懂测试意义的人竟是狂犬自己。
  狂犬中了白鹭的激将法,使出忍法——换言之,便是出了老千。
  出了她原来打定主意不出的千。
  忍法「大岚小枯」是门一用便知的功夫,根本不适合用来出千——而白鹭当然没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立即拆穿了她。
  话说回来,她的忍法确实成功阻挠白鹭继续猜测点数,倒也不算全无功效。
  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狂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被人当猴子要还能忍气吞声的人可不多——对了,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误会啊!白鹭。那招『大岚小枯』是我在这个身体里用的忍法——是这个身体拥有的忍法,并非我的绝招。」
  「圆莱茹此,我惠牢寄载辛。」
  白鹭点了点头。
  他难得如此老实——不过这似乎也是他的一面。
  「唉——」
  狂犬气归气,却也不得不承认真庭白鹭确实拥有她所欠缺的物事。她可不是因为输了比赛才这么想。
  真庭白鹭是推行改革的不二人选。
  正因为他是个不拘一格的怪人,才能适应变革。
  或许这便是凤凰的言下之意。
  或许这正是真庭凤凰的格局。
  「确实存在的东西,只要花时间就能找着;不过不存在的东西,却是怎么也找不着——其实这只是刻板观念。不存在的东西,动手制造就行啦!能激我出老千,你可真是个激怒人的天才啊!」
  狂犬的修养确实还不到家;她不但性急,又容易感情用事。
  但当时她可是耐着性子,强逼自己冷静。
  这样还能激怒我,实在了不起——狂犬语带嘲讽地对着自己及白鹭说道。
  想当然耳,这种嘲讽对白鹭根本不管用。
  白鹭丝毫不以为意,耸了耸肩:
  「倍撑危添裁的杆觉骸簿措——簿过酉件市我得说卿杵。我并莓动刃荷守脚,野莓柞过你锁猜响的市。」
  真庭白鹭起身,拿起立在墙边的长枪。
  「镰续猜仲骰子典树的鸡绿和镰续猜措的鸡绿都簿释零——计燃簿释零,汴释未枝树。载浙个世尚,什么市都渴能发升。」
  真庭白鹭将长枪扛在肩上。
  他头一次在狂犬面前露出表情。
  「锁倚巷我浙漾的稔赭铛守岭,幼酉荷房?」
  那是张出奇爽朗的笑容。
  ◇  ◇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周旋,真庭白鹭并未受到上级大力反对,便坐上了十二首领之位。不,或许该说白鹭在不知不觉之间抢下了首领宝座,比较贴切。
  当然,当上首领之后,他仍旧不改故态,继续闯祸,惹事生非——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的下属之间从未掀起过罢免声浪。他做满了五十年任期之后,寿终正寝,在忍者之中可说是极为少见。
  至于真庭白鹭的忍法「寻逆鳞」——
  只有名称流传下来,但究竟是门什么样的功夫,依旧无人知晓。

 楼主| 发表于 2012-3-16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3-19 19:45 编辑

  后记
  老实说,探讨这种事没什么意义,所以我一直不愿去深思;不过现在先按下我的不愿,来探讨一番。福泽谕吉先生有句名言:「上天不造人上之人,也不造人下之人。」人们一见到这句名言,往往会产生一种狭隘的反应:「不过前后左右却都是人。」大多数的情况之下,人不能选择上司,不能选择下属,不能选择学长姊弟妹,也不能选择老师与学生。就连师徒关系也往往不是尽如人意。即便运气好可以选择,也可能被选中的对象拒绝;纵使换个角度去当被选择的人,也随时可能被人罢免,可说是相当可怕的现实。反过来说,或许正代表没有人能够和他人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人人都是站在独自的位置上,与周遭建立关系。倘若人生事事都能尽如人意,尽如所选,不是很无趣吗?……其实也不见得,还是有一番乐趣;不过这毕竟是不可能的。每个人还是得过着并非自己所选的人生,度过今天、明天、后天。不过一想到「每个人都是这样」,其实还满平等的。或许福泽谕吉先生的名言其实是正确的?如果改成「上天造人中之人」,就变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听起来有点儿空虚了。
  本书是忍者的故事,描述的是长篇小说「刀语」中登场的真庭忍军的祖先们,分为「初代真庭蝙蝠」、「初代真庭食鲛」、「初代真庭蝴蝶』、「初代真庭白鹭」四篇,内容不是外传,不是续编,而是完全无关的故事;但要拿「刀语」对照,应该还是有许多可以对照之处。废话!最近我尽量避免提及以后的计划,不过如果各位读者对于剩下八名十二首领的故事感兴趣,或许有一天会出版续集,请耐心等待。剩下的八人也是不在人下亦不在人上的人外之人、邪魔外道——这就是「真庭语」。
  插画依然沿袭「刀语」,由竹执笔。真庭忍军能有现在的面貌,全都是托竹的精细画工之福;但愿今后也能一如往常,继续合作下去。后会有期。
  西尾维新

登场人物介绍
真庭蝙蝠  
年龄——不详   身高——五尺九寸四分
职业——忍者   体重——九十四斤十二两
所属——真庭忍军 信条——人云亦云
性别——男    浑名——无赖蝙蝠
         使用忍法——骨肉雕塑

真庭食鲛
年龄——不详   身高——五尺三分
职业——忍者   体重——七十五斤
所属——真庭忍军 信条——一杀千生
性别——女    浑名——落泪食鲛
         使用忍法——涡刀

真庭蜻蜓

年龄——不详   身高——七尺八寸三分
职业——忍者   体重——一百七十五斤
所属——真庭忍军 信条——隐忍持重
性别——男    浑名——不遇蝴蝶
         使用忍法——无

真庭白鹭
年龄——不详   身高——五尺九寸七分
职业——忍者   体重——九十五斤八两
所属——真庭忍军 信条——意义不明
性别——男    浑名——长枪白鹭
         使用忍法——寻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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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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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刀语外传?那系列动画好看,但是书烂得一B啊.....
发表于 2012-3-16 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真庭語...期待蠻久的
只是想到刀語就想到詐欺白兵...
发表于 2012-3-16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squell22 发表于 2012-3-16 22:11
这是刀语外传?那系列动画好看,但是书烂得一B啊.....

不是烂,是看不懂而已,表达方式不同
发表于 2012-3-16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鹭好有趣,虽然他说的台词我基本上都没看懂就是了
发表于 2012-3-16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该死的西尾,我又看他“废话”花了1个小时!还是心甘情愿的!
发表于 2012-3-17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看过刀语感觉有点可惜
这个看不懂了
发表于 2012-3-17 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刀语的外传,没主角在就感觉有点无味啊,不过还是很感兴趣的,看完了,就很无语了
发表于 2012-3-17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庭语某些地方感觉还是比本篇有趣呢,看着以前的人物,感觉现在的真庭忍军真是弱,可惜这个只有一卷…
发表于 2012-3-17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白鹭的说话风格真的好恶心啊
发表于 2012-3-17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不是小庭庭传奇么...杯具 还记得当年被姐姐虐杀的三位
发表于 2012-3-17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庭庭二百年後就是給人練功的角色了...
幾乎每次搶刀 死的都是小庭庭....
发表于 2012-3-17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庭这群悲剧..........越看越有一股蛋疼的悲伤。
发表于 2012-3-18 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群被虐杀的苦逼忍者的故事。忍者没好下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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